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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彦汜     塞外雁来稀txt下载     塞外雁来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妙颜夜探皇宫

    京城夜市,未至三更不尽,才至五更复又开。

    大宋汴京城内的夜市之中,当属马行街和潘楼东街巷最为繁华。

    街市南北几十里,酒肆茶楼各个灯火辉煌,来往车马人流嘈杂不断,声伎非常

    妙颜走在汴京城的街市上,四周飘挂着的五颜六色的纸灯。

    灯笼燃明,在暖黄色光亮的笼罩之下,她一身白衣长纱,四肢柔软好似无骨,走在街上步履轻巧无声,犹如春风吹落的那茭白的梨花。

    纤柔结合着刚健,使之走在街上仪态万方。与妙颜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都不禁侧目,眼波流连在她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三五知己,成群结伴。嬉笑的声音,飘散在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妙颜来说,四周围越是热闹她的心中越是清冷、孤寂。面无表情,孤身一人朝宫门的方向漫步而去,毫无顾忌地将喧闹抛在身后。

    越靠近宫城,越是冷清。

    长长的街巷四周漆黑一片,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有几名士兵驻守、巡逻。

    士兵站在高处,借着昏弱的火光隐约看到宫门对面的街道上,飘忽着一抹白色的身影。飘逸如天边的浮云,神秘似阎罗鬼魅。她走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了他们的心间,既冰冷又柔软。

    驻守宫门的侍卫们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心中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所以便皆忍着心中的好奇,没有出声。

    片刻后,妙颜已步至宫城之下。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一抹白影已近在咫尺,戍守的士兵见状不禁大骇。为首的一个举着火把,趴在城墙上大叫道:“什么人在下面?!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快快离开!”

    妙颜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没有作声。

    为首的士兵见城楼下的白衣姑娘没有搭理自己,就又喊道:“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听……”

    话喊到一般,那人却停住了。他拼命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那一袭白衣的姑娘居然就凭空不见了!

    他声音有些打颤地问着自己身边的士兵道:“哎……刚才是不是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城楼下面?”

    “是!”他身边的士兵,慌张地点头答应着。

    “你确定你看到了?”

    那名士兵紧了紧手中的长矛,略带哭腔的说道:“看到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为首的那个人,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功夫?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咱眼皮子底下。”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功夫,莫不是咱们碰上鬼了吧?”他身边的士兵打着颤说道。

    “放屁!这是龙气之所在,哪来的鬼!”为首之人小声对他身边的士兵呵斥道,“今天晚上惊醒这些,千万别出乱子!”

    “是!”士兵挺了挺胸脯,回道。

    “还有,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不许往外说,听到没有?!”

    “看您说的!这种事儿说出去,哪里会有相信呢?”

    在他们二人说话的这点功夫,妙颜早已腾身飞进宫城之内。她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外。

    足尖轻点,檐上飞璇,妙颜如一缕皎洁的月光,飘飘洒洒、轻盈无声地落在了紫宸殿的瓦片上。

    当年蒙绕香卡陪着她的父亲,曾一同进宫觐见。妙颜凭着记忆中,蒙绕香卡的描述,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摸到了赵恒的书房。

    妙颜不知道木南荨被关在哪里,所以想到皇帝这里碰碰运气。她见这里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便在心中断定他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信念,妙颜揭开了紫宸殿的瓦片。顺着空隙望下去,她果然瞧见赵恒端坐在龙书案前面,还有一个花白头发的大臣埋头站在他对面。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他们沟通的内容只能听个大概。

    妙颜仿佛听到了木南荨的名字,还有延福宫。于是她大胆断定,木南荨一定是被关在延福宫中。

    于是在这天晚上,各宫中有许多人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皇宫闹鬼的传闻,一下子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妙颜的轻功十分了得,体态轻柔,动作敏捷、迅速,不易被人发觉。她在一炷香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延福宫。

    夜至三更,延福宫内所有的宫殿、楼阁都是一片漆黑,唯有一处恍恍惚惚地闪烁着微弱火光。那里,便是木南荨的凝和殿。

    凝和殿的偏殿内,木南荨将所有的婢女都打发出去后,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自从那日正午进宫后,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

    这几日,自己身边除了宫女太监之外,就是守在外面的那二十几个侍卫。从来没有其他人,踏进这凝和殿半步。

    这仿佛像是,夏日里暴风雨来袭之前的宁静。

    静得出奇,又静得诡异。

    就在木南荨出神之际,忽然就觉得有一缕白影伴随着微风拂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猛然转身,便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

    “妙颜姐姐……是你吗?”木南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颤抖的问道。

    妙颜轻笑着回道:“是我!原以为,你不会认出我来呢!”

    木南荨赶紧转身将窗户关上,拉着妙颜的手说道:“怎么会呢?!妙颜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到东西教坊见到了萧慕铖,是他告诉我的。”妙颜回答道。

    木南荨紧接着问道:“师哥,可还好?”

    “他除了有些心绪不宁之外,一切都好。”妙颜说到此处,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木南荨,过了一会后继续开口说道:“你瘦了,他们为难你了吗?”

    木南荨冷笑着回道:“妹妹我如今的处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鲜活的小白兔都送上门来了,野狼却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妙颜姐姐,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人家跟你玩儿按兵不动,而我自己也只能是裹足不前。”

    妙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木南荨有些消瘦的面容说道:“荨妹妹,你是一个心胸敞亮的人。既率真又勇敢,不要让这些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浊了你那颗干净、明亮的心。每个遇见你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你要相信,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会吗?”木南荨看着眼前的白纱,面带疑惑地说道:“天地悠悠,万物流转,你我都是这样的渺小。若江水能倒流,岁月可回首,那该有多好啊!”

    妙颜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字一句地说道:“荨妹妹,不要害怕!你的背后不只有梧桐苑,还有暮雀门乃至于整个武林为你撑腰。”

    木南荨抿着嘴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没有底气。过了良久,她眼波微动忽而问道:“妙颜姐姐,你这也太大胆了吧?皇城之内,守卫重重,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妙颜闻言,拍了拍木南荨的肩膀说道:“暮雀门的轻功,可不是花架子!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我妙颜不能去的地方。即便是被发现了,也没有人能捉得住我!”

    “哎!”木南荨轻叹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同样是练功,怎么差距就这要么大呢!我这轻功,要是能赶上妙颜姐姐的一半就好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妙颜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交到木南荨手中,说道:“这包东西,你要收好。”

    “这是什么?”木南荨好奇地拿在手中捏了捏,又放在鼻尖处嗅了嗅,瞬间有一股浓浓的草药的味道钻入鼻子。

    妙颜解释道:“你不是希望自己的轻功能进步一些吗?”

    “嗯……”木南荨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点头应道。

    “每日将它放到水中沐浴,可以使人骨骼轻盈。”

    “难道,师哥也是用了这个的缘故?”木南荨仔细想了想,然后佯怒道:“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竟然不告诉我!”

    妙颜轻笑道:“萧慕铖其实也不知道,当年在暮雀门的时候,也是师父偷偷地往他的洗澡水中加了药。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妙颜姐姐,谢谢你!”木南荨攥着手中的药包,万分感激的说道。

    “咱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萧慕铖是我师父的干儿子,你又即将与他成婚。算来算去,咱们可是一家人。”

    木南荨应和道:“是!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妙颜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咱们姑娘家学功夫与男人不同,他们是要名扬江湖,做那惩恶扬善的大英雄;而我们则是以防身为主,所以轻功一定要好!”

    “这是为什么?”木南荨问道。

    “打不过,就要跑啊!谁跑得快,谁才最安全!”

    木南荨听了妙颜的话后不禁大笑,惊动了门外的侍卫。

    他警觉的走到凝和殿门口,扬声问道:“荨姑娘,您没事儿吧?!”

    妙颜生怕露了行踪,牵连了木南荨。她迅速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朝门口走去。

    木南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妙颜莫要紧张。

    “没事儿,我只是做了个梦……你去吧!”木南荨压着嗓子,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回道。

    没过多久,门外的侍卫说道:“那姑娘早些休息吧!”

    妙颜轻声慢步走到门边,听着脚步逐渐远去后,对木南荨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木南荨不舍的说道:“妙颜姐姐今日能来看我,妹妹心中绝得既欢喜有温暖。谢谢你!”

    “说谢字可就见外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妙颜说道。

    木南荨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她。

    妙颜接到手中揣进怀里,对她说道:“自己在宫中要万事小心,我走了!”

    言罢,妙颜打开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37章

    “粉上依稀有泪痕,郡庭花落欲黄昏,远情深恨与谁论。”

    这半阙浣溪沙不过短短两三句,便将木南荨此刻的心境吐露无余。

    “她是有怨念的。”萧慕铖将信收起,默默揣进怀中后对妙颜说道。

    “纵然是亲近如你,也无法体会她此刻的感受。一个人生下来就被亲人当做筹码,送到了敌国的边境。十几年来,被她视作亲人的你们,却也无力保护。若是我,就绝不会像她现在这般委曲求全。”妙颜咬着牙说道。

    “所以,当初在见真门杀韩伏月的时候,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提及此事,妙颜忽然觉得心头犹如针扎一般,疼痛不止。她清冷地说道:“所以,作为女人,我一点都不可爱!”

    “妙颜,我没有这个意思!”萧慕铖暗中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明知道见真门一战是她此生的噩梦,却还是口无遮拦的说了来。

    妙颜摆手回道:“你的意思,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至今放不下,也不过是自己的心魔在作祟而已。”

    当时在见真门的时候,她本不愿意对韩伏月下手。毕竟,她们姐妹几个的生活起居一直是她在照顾。可是,当韩伏月对云舞下手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情分就断了。

    只要韩伏月不死,她就会继续出手害人。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既然是她不念情分在先,那么自己也不必心慈手软。当初的抉择她不后悔,只是每当想起就会有些心痛。

    妙颜回过神来,问萧慕铖道:“你需不需要帮手?”

    萧慕铖闻言犹豫了片刻,回道:“若能有你在身边帮衬,我心中便会多一些安稳。”

    “那你就在这东西教坊给我安排一个房间,我陪着你等她。”妙颜摘下自己的帷帽,盯着萧慕铖坚定地说道:“萧慕铖,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重要性。所以,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上天入地都随你。”

    听到妙颜的话后,萧慕铖的心中微微有些悸动。他是专情而并非无情,妙颜的那份爱慕自己一直心知肚明。

    “妙颜,除了谢谢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可是,这两个字对于你来说却又太轻了。”

    “记在心里,比说什么都强。你心中不要有负担,今日这个决定不是只为了你一个人。荨妹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梧桐苑全靠她撑着。武林之中都说,阎爷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个好帮手。”

    萧慕铖摇头说道:“这丫头,并没有你们看到的那样坚强。”

    “那是因为,她有你可以依靠。”

    妙颜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裙,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

    皇宫内,赵恒刚刚下朝便将王侁诏到了紫宸殿。

    “王爱卿,这次能够轻易地得知木南荨的身份,你当属头功啊!”赵恒坐在龙书案后面,大笑着对王侁说道。

    王侁赶紧摆手,恭敬地回道:“陛下谬赞,老臣实不敢居功。不知今日陛下诏老臣,有何吩咐?”

    赵恒抚掌有些为难的说道:“朕这里的确有意见为难的事情,想同爱卿商议。”

    “老臣猜想,这件事情和那木南荨有关是不是?”王侁胸有成竹的说道。

    想起这件事情,赵恒就十分头疼。走好了,这就是一步好棋;若是走差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恒伸手端起书案上的茶,刚刚送到嘴边复又放下,对王侁说道:“我想用这个姑娘同辽国的萧太后谈个条件,将我们的燕云十六州换回来。”

    王侁听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圣明啊!若能用此方法,兵不血刃的将燕云十六州收回。那我们以后,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便再也不会有所忌惮了。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陛下为何犹豫呢?”

    赵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不仅是萧太后的外孙女,那杨家要如何安抚呢?”

    “哦……”王侁半眯着眼睛想了想后,说道:“陛下为难,可是顾忌佘老太君?”

    “不错!按照木南荨的手书上说,她是杨四郎和铁镜公主的女儿。如此一来,无论朕如何处置都要过佘太君那一关。”赵恒说道。

    王侁笑了笑说:“这件事情,老臣和陛下谁去都不合适。不如,让寇大人试试看。他素来与杨家亲密,口才又好。”

    “你说的这件事情,朕不是没想到。只不过,他会答应吗?毕竟将木南荨召进宫来这件事情,至今为止他都还不知道!”想着这件事情,赵恒便有些心虚。这件事情做的的确有些无耻,绑架人家的孩子作为筹码还不事先通知人家。

    即便是贵为天子,这事儿做的也有些不地道。

    可想想那燕云十六州,明知理亏赵恒便也这样做了。

    “这样吧……朕先让皇后同那姑娘谈一谈。若是她自己答应了,杨家那边交代起来便也容易了。毕竟,谁不想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呢!”

    王侁点了点头,赶紧奉承道:“陛下真是仁慈啊!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按照这个说法,杨家的孩子也是陛下您的孩子啊!能够为国家的安稳出一份力,那是她无上的荣耀。即便如此,您依旧顾虑到了他们骨肉分离的感受!陛下,真可谓是天下第一贤明的仁君啊!”

    一番话王侁说的尤为动情,听得赵恒心里也十分受用。

    这原本就是拍马屁的奉承话,却在皇帝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王侁退下后,赵恒便带着房叶海来到了仁明殿内。

    皇后的贴身婢女素琴,快步走到殿内道:“娘娘,皇上正朝咱们宫里来了。”

    “素琴,咱们这位陛下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郭氏皇后放下手中的笔,慢慢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走吧……我们迎接圣驾去吧!”

    “娘娘,那个刘美人如今最得圣宠,若是哪天她为陛下诞下皇子,这后宫眼瞧着就是她天下了!您可不能坐以待毙啊!”素琴轻声对她说道。

    郭氏皇后眉头紧皱,训斥道:“素琴,你是本宫的陪嫁丫头,应该知道本宫的脾气。以后这些混账话,本宫再也不想从仁明殿听到。”

    素琴低下头,咬了咬牙回道:“奴婢今日口无遮拦,惹皇后娘娘生气了!您今日的教诲素琴记下了,往后绝不再犯!”

    郭氏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皇后的这个位置,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得到?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个无家世可依的孤女。”

    说话间,主仆二人来到殿外,对迎面而来的赵恒屈膝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快平身,朕说过多少遍了,咱们是夫妻不需要这些虚礼!”赵恒紧走两步,来到皇后面前将其扶起。

    郭氏皇后微微一笑,跟随在赵恒身边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想到来臣妾宫中了呢?”

    “怎么?皇后这是在怪朕忽略了你嘛?”赵恒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皇后问道。

    郭氏皇后听出了他语气中似有不悦,确也没有惊慌,“陛下日理万机,整日都与大臣在书房谈论国事。臣妾身为皇后,怎么会对陛下心生怨念呢!”

    赵恒盯着自己妻子的眼睛细细地观察,发现她的眼中一片清明、温柔,语气有又分诚恳。他才复又笑着牵过皇后的手,继续往殿内走去。

第138章

    次日清晨,郭皇后亲手为赵恒穿上朝服并送至仁明殿外。

    她看着赵恒远去的身影并对身边的素琴说道:“你派人到各宫跑一趟,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素琴难以置信的问道:“娘娘,都免了吗?依奴婢看,早上问安免了就可以了,晚间还是要的。”

    “按我说的办吧!你当延福宫那位这么好说服的吗?若真是那样,陛下昨日也不必眼巴巴儿的跑我这来了。”郭皇后冷笑一声,说道。

    素琴伸出双手,恭敬地扶着郭皇后回道殿内。一个小宫女迎上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奴婢真是替皇后娘娘不值,陛下昨日来虽说是宿在咱们这里,可却不是真心来瞧您的。陛下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那个刘美人,他若不是有求于您压根就不会踏入这仁明殿半步的!”

    郭皇后听罢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理会。

    不过素琴却眼尖得很,她看出来了自己主子的脸色不佳,于是出言呵斥道:“混账东西!陛下和娘娘之间的事情,其实你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

    小宫女被素琴训斥后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她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叩头道:“是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

    郭皇后坐定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一大清早的就闹得我头疼,你下去吧!”

    “是!多皇后娘娘开恩!”小宫女叩头谢了恩后,立刻站起来就要离开。却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被素琴叫住了。

    “你去找几个人到各宫跑一趟,就说皇后娘娘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小宫女不改抬头,怯怯地应道:“是……素琴姐姐,我这就去办!”

    素琴知道她对自己主子是忠心的,只是用错了方法。所以,她放缓了声调对她说道:“刚刚的话我说重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的心是想着皇后娘娘的。”

    “素琴姐姐说哪里的话,今日是我鲁莽了。可是,我这心里也的确是提皇后娘娘委屈啊!”

    “可是,你这样说会让皇后娘娘心里更加不痛快!咱们应该尽心尽力的把主子伺候舒坦了,而不是去添堵。懂啦?”

    小宫女点点头,回道:“素琴姐姐,我下了。”

    “下去吧!”素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她知道,皇后娘娘心中也有些不爽。不然她不会将今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素琴走回道殿内,来到郭皇后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您饿了吧?要不要叫他们传早膳?”

    郭皇后摇摇头,闭着眼问道:“素琴,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娘娘,那小丫头虽然鲁莽,可说的却是实话。皇上平日从不露面,有事儿求您了才来一回……这不是明摆着利用您嘛?”素琴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道。

    郭皇后扶着素琴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轻抚眼尾说道:“素琴啊!你要永远记得,你家姑娘我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而是一朝的天子。在他眼中,能够被利用就是你的价值。”

    看着她眼中的落寞,素琴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扯着嘴角,笑着说道:“还好!咱们二皇子争气,文韬武略、学识见地在众皇子中都是拔尖儿的。”

    郭皇后拿起梳妆台上的凤钗,摆弄着说道:“本宫为皇上生了三个皇子,对于他们我没有过多的奢望。只盼着他们兄弟几个能平安,本宫就很满足了。”

    “娘娘……”素琴弯下身子,凑到郭皇后耳朵旁小声说道:“前儿个,我听皇上身边的房公公说,陛下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

    郭皇后闻言瞳孔紧缩,即刻抓住了素琴的手腕,紧张地问道:“他为何与你说这些?是不是你……”

    “不不,娘娘……”素琴赶紧摆手,表白道:“奴婢谨遵您的教诲,从不与皇上身边的人私下来往。是那日我替娘娘去浣衣局取衣服,无意间碰到了房公公。他就像是说闲话一般,无意间提起的。”

    郭皇后沉声说道:“这话我再也不想听到,更不许到外面胡说!”

    “奴婢知道轻重,这件事情除了您奴婢谁都没说。”素琴说罢,直起身子继续为皇后梳头发。

    “今日的装束不必太过华丽,咱们还是要照顾人家的情绪。”郭皇后对身后为她绾发的素琴说道。

    “素琴知道,您放心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到今年,本宫嫁给皇上都已经十年了。有时候看着那些年轻的妃嫔,本宫还真有些羡慕。”

    素琴看了看镜子里的皇后,说道:“她们有什么可羡慕的?天下哪个女子没年轻过,您就是心眼儿太好了,平日里太过宽厚。不然,那刘氏一个小小的孤女怎么会在宫里过着这么安稳。”

    郭皇后叹了一口气,嗔怪道:“行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儿?后宫这么多嫔妃,为何就单单跟她过不去呢?”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平日里来咱们仁明殿低眉顺眼的,在您眼皮子底下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可回到自己宫里见到皇上,指不定如何狐媚迷惑呢!”素琴说话间,立着一双眼睛,活像一只斗鸡。

    “今日话真多,你好了没有?”

    素琴从梳妆台上,拿起了最后一只珠钗为皇后插好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最后心满意足地说道:“好了!奴婢扶您去更衣……”

    郭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照了照。看向素琴的目光流露出赞许,她道:“走吧……换了衣裳陪本宫一起去延福宫走一趟吧!”

    郭皇后此行,只带了素琴和王公公两个人去延福宫。一大清早,天色便灰蒙蒙的。抬头望去,天上的土灰色云层极厚,让人看得心里发慌。

    一路上,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着还有几步路就到延福宫,身后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仁明殿内的一个小宫女,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慌张地说道:“娘娘,您快回去看看吧!二皇子,生病了!”

    郭皇后心中一凛,不由得心中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问道:“什么病?找太医瞧过了没有?”

    小宫女满头大汗的回道:“今日晨起,二皇子吃东西的时候就说有些不舒服。照顾的嬷嬷不敢大意,便找了太医过来。可是……可是……”

    “你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有事儿没事儿,你倒是说话啊?吞吞吐吐地,这不是成心让皇后娘娘着急嘛!”素琴厉声呵斥道。

    郭皇后见那小宫女喘得厉害,定是一路跑过来的,便说道:“素琴你别催,让她慢慢说。”

    小宫女一下跪在地上,略带哭腔的回道:“皇后娘娘,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太医那边也是束手无策,房公公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陛下在朝堂上和诸位大人商议国事没有人敢打扰。太医说二皇子他,不太好……”

    听完小宫女的回话,郭皇后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差点昏厥过去。

    幸好素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并说道:“娘娘,您先别着急。咱们去看看,或许是太医的医术不精,诊错了也睡不定。”

    郭皇后稳了稳心神,朝延福宫的宫门看了看,是去是留不禁心中有些犹豫。

    王公公小声的提醒道:“依老奴看,木姑娘的事情倒是不着急。娘娘大可先去看看二皇子的情况,若无大事再来延福宫也不迟。”

    素琴也赶紧在一旁帮腔,劝说道:“是啊,娘娘……咱们还是先去瞧瞧二皇子吧!”

    郭皇后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之后,转身朝二皇子赵祐的寝殿快步走去。

第139章

    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五月。

    二皇子的病情逐渐恶化,不过三日便不治而亡,时年九岁。

    赵恒始终对于自己这个聪慧的儿子给予厚望,本还想着立为储君之后手把手的磨砺数年如此一来,待自己百年之后便可继承大统。

    却不曾想,他竟然早早的夭折了。

    皇帝、皇后因此皆悲痛不已,尤其是皇后,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为表哀思,赵恒下旨追封二皇子赵祐为周王,赐谥号悼献。棺椁于五月十三日暂时安放于开封府,汴阳乡的禅惠寺中。

    郭氏皇后因为过于伤痛,一病不起。

    看着卧病在床的皇后,赵恒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亏待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虽然自己也处于丧子之痛中,但赵恒每日下朝后都会至仁明殿陪伴她。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木南荨的事情便放下无人再提,如此又耽搁了半月。

    这一日赵恒下朝后,王侁主动来到他面前再次提及此事。

    弄得赵恒是左右为难,皇后此时正处于丧子之痛,现下又病着。他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为其他的事情劳心劳力。可木南荨的事情,却也是不能再拖了。

    王侁走后,房叶海命自己下面的小太监为赵恒更换新茶,又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人。

    “陛下,说了半天话定是口干舌燥的,您且喝口茶润润吧!”房叶海弓着身子走到赵恒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恒此刻眉头紧皱,头疼欲裂。

    “皇后如今病着,算是指望不上了。你说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派谁去做说客呢?”赵恒闭着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瘫倒在椅子上。

    房叶海偷看了一眼赵恒的脸色,轻声地问道:“陛下是在问老奴吗?”

    “殿内就你和朕两个喘气儿的,不是你还能是鬼不成?”赵恒没好气的回他道。

    “是是……老奴又说蠢话了!该打!该打!”说着,房叶海伸出手来作势就朝自己的脸颊拍了两巴掌。虽然声音清脆,却不怎么疼。在待宫里久了,这些都是必备的手艺。

    赵恒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房叶海嬉笑着将书案上的茶盏捧起,说道:“陛下如此英明神武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老奴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您也别着急。也许这香气四溢的茶汤,能帮助陛下想出一个好主意呢?!”

    赵恒懒洋洋地将茶盏接过,不以为意喝了一口。

    茶香四溢,清甜可口,齿颊留香。赵恒忽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眼前的环境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他极为惊喜地又喝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哪儿来的?与朕平日里喝的茶不太一样啊!”

    “回陛下,这是刘美人刚刚送来的。她见您和王大人在议事生怕打扰了,所以放下就走了。”房叶海见赵恒的神色比刚才舒缓了不少,便据实禀报。

    “这些年,朕亏欠她许多!”

    房叶海从最开始就在心中反复盘算,如何提出让刘娥代替皇后去做说客的事情。

    此时,他见皇上提起刘娥的那副神情便知道时机已到。房叶海微笑着对赵恒说道:“这后宫之中若说体察圣意,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就属刘美人了。美人她温柔聪慧,博览群书,才华出众。这些年来虽得陛下盛宠,却从不骄横跋扈。真真是一朵解语花!”

    人在事中,难免混沌。即便是皇帝,也在所难免。

    经过房叶海这么一提醒,赵恒心中一片清明。

    他与刘娥两个人年少相识,那是赵恒也不过是个襄王。

    起初倾心的确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可相处久了,赵恒慢慢发现刘娥并非只有相貌出挑,才情、见地也是十分出众。天长日久,二人浓情蜜意,情根深种。

    不过,这样的相处没过多久,先皇赵光义得便知了此事。由于刘娥的出身低贱,赵光义不禁大发雷霆,下旨命令其必须将刘娥赶出京城去。

    赵恒自是舍不得自己心中的爱人,却又不敢违抗圣旨。再三思量下,只得将刘娥偷偷藏在王宫指挥使张耆家里,并偶尔私会。

    刘娥没名没分,偷偷摸摸地跟着赵恒整整十五年,直到他继承大统之后才将刘娥接入宫中封为美人。

    若是一般女子受到这样的折辱,天长日久下来定会积累许多怨恨。而刘娥却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她从不会计较眼前的得失。

    赵恒回忆起往事心中不禁无限感慨,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在宫中,眼下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思及至此,堆积在他眉间多日的愁绪终于消散。

    赵恒大笑着说道:“房叶海啊,房叶海!你帮朕解决了眼前的这个难题,朕要如何赏你呢?”

    房叶海先是一愣,然后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嬉笑道:“陛下要是因为这盏茶的话,那老奴可不敢领赏。这都是刘美人的功劳……”

    赵恒闻言笑道:“这装傻充愣的本事,你房叶海是天下头一份儿的!”

    “老奴谢陛下夸奖!”

    “少在这油嘴滑舌了,你去派人到刘美人宫里传个话。就说,今晚朕到她那用膳。”赵恒将茶盏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后,对房叶海说道。

    “那陛下今晚是否要留宿?”房叶海问道。

    赵恒沉吟了半晌,回道:“不了,皇后刚没了一个孩子,朕还是要多陪陪她。”

    房叶海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说的是,今早上老奴听太医说皇后娘娘这会病的不轻。”

    “皇后这是心病,祐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她将大部分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早夭,定是痛彻心扉、难以接受的。”说到此处,赵恒也不禁难过起来。

    房叶海见状赶紧劝道:“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咱们二皇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定是希望陛下和娘娘能够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哎!”赵恒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朕的这些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活过十岁的!你说,是不是朕之前做错了什么事情,老天爷才……”

    “哎呦!”没等赵恒把下面的话说完,房叶海便赶紧出言阻止道:“陛下这是说什么呢!宫里的孩子都是难将养的!再说了,自您登基以来便勤于朝政,爱民如子。老天爷,一定会庇佑您的!”

    “行了……行了……”赵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说道:“朕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瞧给你吓的!今日阳光普照,你陪朕到花园子里转转吧!”

    “老奴遵旨……”

    了结了一桩心事,赵恒不禁觉得神清气爽,身轻体健。

    随着二皇子赵祐的病逝,宫里众人便都慢慢地转了风向。

第140章 皇后郭氏忆当年

    房叶海陪着赵恒在花园里转了转,随后便来到了仁明殿。

    前脚刚踏进殿门,一股浓烈的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赵恒快步走到寝殿内,来到郭皇后的床前。只见她紧闭着双眼,发髻蓬松凌乱地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嘴唇干裂,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条帕子。

    赵恒见状心中不由得一紧,竟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他与皇后的感情虽然没有同刘娥那般深厚,可是毕竟同郭氏做了十年的夫妻。彼此之间,总是会有一些情分在。

    素琴一双眼睛红红地,看见赵恒后赶紧行礼请安。

    赵恒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

    “今日,皇后可好些了?”他小声问道。

    素琴还未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还是老样子,娘娘手中紧紧攥着之前给二皇子绣的帕子,躺在床上整日昏睡。情况最好的一天,只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食欲如何?”赵恒紧接着又问道。

    素琴用帕子沾了沾眼泪,哽咽着说:“娘娘胃口不佳,什么都吃不下去。这小半个月一来,全靠参汤吊着,整个人瘦的都脱像了!”

    赵恒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握住郭皇后那枯瘦如柴的手,整颗心就像是放入油锅烹炸一般。他试探着小声轻唤郭皇后的闺名:“崇钰,崇钰你听得到嘛?崇钰……”

    赵恒叫了好多遍,皇后依旧紧闭双眼气若游丝的昏睡。站在旁边的素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她哽咽地说道:“娘娘这个样子,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胡说!”赵恒轻声斥责素琴,说道:“皇后娘娘还年轻,眼下不过是心病,等过些日子就会好的。把眼泪憋回去,整日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素琴点头应了一声后,便抿着嘴唇紧咬牙关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素琴,是皇上来了吗?”

    听到郭皇后微弱的声音后,素琴十分惊讶:“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崇钰,你醒啦?朕来看看你……”赵恒收起了担忧愁容,微笑着对皇后说道。

    郭皇后虚弱的微微一笑,对赵恒说道:“刚刚在梦中,恍惚间听到有人唤臣妾的闺名。那声音既熟悉又温暖,臣妾便猜想是皇上您。没想到,睁开眼睛竟然真的就看见了。”

    “是……以后朕每天都来看你!”

    郭皇后闻言摇了摇头,穿着粗气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有许多政事需要您处理,等着您决断。有时间就多休息休息,不用每天都来看望臣妾。”

    赵恒心疼地用手为郭皇后理了理额前碎发,说道:“朕就是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看皇后的。你只管安心养病,其他的就不要费心了!”

    “还有一件事情,臣妾说来惭愧。您之前交代的事情,臣妾此时恐怕是既无心又无力了。后宫上下除了臣妾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刘美人有这样的才能。臣妾身为皇后,却不能为陛下分忧……”说到一半,郭皇后便觉得喉咙如火烧一般,止不住的咳嗽。

    素琴眼疾手快,赶紧将手中的参汤喂了几口给她。过了一会,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缓下来。

    赵恒伸出手为她顺了顺气,安慰道:“朕知道皇后贤德,那些个琐碎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只管安心养病……”

    郭皇后用尽力气喘了几口大气后,继续说道:“陛下去忙吧!臣妾想歇歇……”

    “那朕晚上再来看你……”赵恒说着为郭皇后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

    素琴亲自将赵恒送出仁明殿,回来后见皇后还醒着,便跪在床边说道:“娘娘这病本不是大事情,好好将养两日也就好了。这为何要将机会让给那个刘美人呢!”

    “素琴,你不用说这些话哄我。本宫这病,怕是好不了了!”郭皇后躺在床上两眼迷离,滚烫的泪珠从眼尾淌下来。

    “我的姑娘,我的皇后娘娘!您年纪尚轻,陛下又如此爱重您,只要将身体将养好皇子还会有。”素琴见郭皇后生无可恋,心中不禁害怕起来。

    听到素琴的话后,郭皇后嘲讽的笑了许久。自己的手背上,还留有皇帝手中的余温。她慢慢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与赵恒初次相见的场景:

    “我头一次遇见他,是在那一年上元节的夜市上。我放河灯许愿,他也在放河灯许愿。他问我,这河灯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样灵验。一个陌生男子主动与我说话,作为闺阁女儿本不应该搭理。可是,他的眼睛好漂亮。我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三魂七魄便被吸走了一半。”

    素琴拿起帕子将郭皇后鬓角处的泪痕擦拭干净后,也回忆道:“那年姑娘才十六岁,见了当年的陛下之后便魂不守舍了。还记得那个时候姑娘曾对我说,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璨烂烟花之下的多情少年。”

    “是啊!”郭皇后接着素琴的话,继续说道:“父亲那年刚刚升任宣徽南院使,先皇便下旨将我赐给襄王做续弦的妻子。因着心中惦念那个烟花少年,所以即便是官家赐婚我也不愿,为此还同父亲大闹了一场。”

    “这样好的一段姻缘,老爷怎么可能依了姑娘。所以,你虽然闹了好些日子却也没能改变什么。好在老天垂怜姑娘,襄王便是那个烟花少年。”

    郭皇后苦笑道:“我也以为老天垂怜,让我嫁给了自己想要嫁的人。新婚之夜,烛火虽然昏暗,可是我第一眼辨认出了他。我以为,他也认出了我。可没想到,他从没有将我放到心上。”

    “皇后娘娘……您……”素琴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被郭皇后拦了下来,她说道:

    “你不要说话,听我把话说完。我同仙逝多年的庄怀皇后,都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我们只是妻子,却从不是他心里的那个爱人。嫁给陛下十年,今日是他第二次唤我的闺名。素琴,连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素琴忍着泪水,劝道:“平白无故的,娘娘说这些干什么。”

    “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清楚,更让我自己清醒。咱们陛下心中的那个皇后始终不是我……”郭皇后将自己多年的心结终于说出来了,忽然觉得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就不见了。

    “娘娘,您既然知道就得撑下去啊!只要您活一日,刘美人那个小贱人就甭想做皇后。”素琴心疼自己的主子,所以对刘娥恨之入骨。

    郭皇后泪眼婆娑地看着素琴,“我当然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至于落到……落到旁人的手中……我必须要好起来,好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素琴轻声低的叫了一声,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素琴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哭了起来。

    郭皇后这一睡直到晚上也没有醒,赵恒从刘娥那里用过晚膳后便又回到仁明殿。本想同她再说说话,坐在床边等了许久却不见皇后苏醒。

    房叶海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与他并肩而站的素琴,示意她劝一劝。这个时候,有些话自己不能说,即便说了也不管用。

    素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赵恒身边劝道:“陛下,夜深了该歇着了,您明日还要上朝。”

    房叶海赶紧附和着说道:“素琴姑娘说的是,陛下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朕想再等一等……”

    “陛下……”素琴继续劝说道:“皇后娘娘今日怕是醒不了了,这里有奴婢照顾您大可放心。”

    “陛下,素琴姑娘说的对。皇后娘娘向来最心疼陛下,您也不想皇后娘娘醒来之后再为您忧心吧!”房叶海顺着素琴的话一起劝说。

    赵恒沉吟了半晌后,对素琴叮嘱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若是娘娘醒了就赶紧派人告诉朕。”

    “是奴婢记下了,请陛下放心。”素馨口中答应着,并连忙将赵恒送出仁明殿。

第141章 美人刘娥驾临延福宫

    翌日清晨,木南荨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凝和殿的院子里练功。

    清净了多日的延福宫,却忽然热闹起来。

    她闻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

    此人正是赵恒派来的说客,刘娥。

    “想必这位就是木南荨,木姑娘吧?”

    木南荨轻轻挑眉,看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

    那名宫女赶紧低声说道:“她是刘美人,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

    木南荨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刘娥一番后,说道:“美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姑娘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陛下特地让我来瞧瞧。不知姑娘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身边的人使唤起来是否听话、顺手?”

    木南荨心中知道,这些假意关心的话是刘美人的开场白。她今日前来的目的,绝不是是单纯的嘘寒问暖,亦或是无事闲聊。

    若是放在以前,她倒是乐意和对方绕绕弯子,闲聊一番,但是现下却没有那个心情。木南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刘娥,默不作声的转身朝凝和殿走去。

    木南荨的态度刘娥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她身后的宫女却不干了,大声呵斥道:“太放肆了!你刚刚见了美人不行礼也就罢了,现下还……”

    没等她把话说完,刘娥便沉下脸来说道:“你给我闭嘴!”

    “刘美人既来了,就必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木南荨走到凝和殿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我是你们皇帝陛下亲自派人请到宫中的,但是却不会永远住在这里。所以,这宫里的规矩我不愿意学更不屑守。”

    刘娥微微颔首,温和的说道:“下人们不懂事,姑娘莫怪。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讨一杯茶喝。”

    “既如此,美人就请移步殿内说话吧!”言罢,木南荨转身先刘娥一步走进凝和殿。

    刘娥心中一喜,从刚才对方的态度上来看,她明显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却仍然主动邀请自己进入凝和殿,说明她并不厌烦自己,这样一来后面就好办了许多。

    刘娥回头对自己身边的宫婢说:“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们退到院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将今日之事随意说出去。”

    她亲眼看着院子内的人都退出去之后,才迈步来到了凝和殿内。

    木南荨早已为她准备了一盏新茶,发到自己的对面。

    刘娥进入殿内后,谦和的问道:“我可以坐在姑娘对面吗?”

    “茶就在那,美人请自便。”木南荨手中端着一本书细细品读,说话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

    为表礼貌,刘娥坐定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

    木南荨一边看书,一边用余光偷偷关注这她的动作。

    “我这凝和殿的茶,如何?”木南荨问道。

    刘娥放下茶盏后回道:“还好!”

    “哼!”木南荨面带笑意的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书合上甩到一旁说道:“美人从踏进这个院子到现在,只有刚才这句是实话!”

    刘娥轻笑瞄了一眼桌上的书,问道:“姑娘喜欢读史书?”

    木南荨端起茶盏吹了吹,回道:“谈不上喜欢,闲来无事当故事瞧吧!”

    “既如此,那姑娘对哪一段故事最感兴趣呢?”刘娥顺着她的话问道。

    “陈桥兵变,烛影斧声,金匮之盟!”木南荨说出这三个词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冰冷,眼中有说不尽的嘲讽。

    刘娥闻之浑身一震,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站起身来,几步冲到门口用力将殿门关上,略带颤抖的说道:“姑娘的胆识,令人佩服!”

    木南荨扬声大笑,目不转睛的盯着背靠着殿门的刘娥说道:“美人不愧是在这宫里待久了的人,虽惊恐至此,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半真半假,令人抓不到错处。”

    “姑娘的胆识的确是令人佩服,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有些时候,你的胆识,还有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会惹出无尽的祸端。”刘娥慢慢地走回道桌前坐下,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闻言一楞,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给我这样的忠告。美人若是不想听我继续再说下去,那就请说点我想听的吧!”

    确定木南荨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之后,刘娥暗自长出一口气,“陛下要我前来,同姑娘商量一件事情。陛下想让姑娘……”

    木南荨未等她把话说完,便出言阻拦道:“且慢,我只想问美人一句话。今日陛下所托之事,到底是国事,还是家事?”

    刘娥略略沉吟,反问道:“国是如何?家事又当如何?”

    “若是国事,他不应指派一个后宫的嫔妃与我谈;若是家事,那便是我自己的私事,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无权插手干涉。”

    刘娥听出了木南荨的话外之音,这明显就是在说,无论何事她都不愿意同自己谈。但是刘娥心中却不愿放弃,于是对她对木南荨的推诿之词反驳道:“国与家密不可分,今日我要说的这件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木南荨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既如此,那国与家,哪个一头更多一些呢?”

    刘娥轻叹一声说道:“今日虽然初与姑娘想见,却深感投缘。实不相瞒,我在嫁给陛下之前也曾混迹江湖。在江湖侠义之士的心中,从来都是国为先家在后。”

    “呵!刘美人这暗中敲打的本事真是厉害!你知我身在江湖,所以想用侠义两个字困住我。若今日拒绝你就是拒绝陛下,拒绝了陛下就说明在木南荨的心中没有以国家大义,自然也就配不上侠义这两个字。其实侠义不侠义的,作为一个姑娘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我身后的梧桐苑却背不起这样的名声。很好!你轻易就抓住了我的软肋,**裸的胁迫……”

    刘娥见木南荨的神色中,忽然腾起一股隐隐的杀气,心中便觉不妙。她赶紧解释道:“木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姑娘自小出身江湖定是一副侠义心肠,今日必定不会拒绝我,是不是?”

    木南荨阴沉着脸斜睨了刘娥一眼,说道:“美人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见木南荨口风松动,刘娥赶紧说道:“不是利用,是请求!陛下是真心实意的想请姑娘帮个忙!”

    “两国交战,败多胜少。他想用我换取他的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刘娥说道:“这也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刘美人……”木南荨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刘娥,说道:“咱们两个说到现在皆是国事,我这听来听去,也没听出来与我家有何相干?”

    “木姑娘刚刚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宋朝的开国皇帝虽是武将,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的军队却不强大,每与辽军交战必定会以失败告终。如今边关还算是安稳,可这样的局面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换来的。这其中就包括你们杨家的人,你的叔叔伯伯,你的姑姑。以后,或许还会有你的兄弟姐妹。”

    木南荨平静地看着刘娥,她不得不承认皇帝赵恒派来的这个美人的确厉害。曾有一瞬间,自己差点就让她说动了。可是,却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提起了杨家。

    “刘美人,你既然提起了杨家。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你是否可以替我解开?”木南荨看着刘娥,未等她开口应允便又继续说道:“关于我的身世,不管是梧桐苑还是杨家从始至终都仅仅是猜测。但是,皇上为何笃定我是杨家的孩子?”

    听到木南荨这样说,刘娥不解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慌乱,“都是猜测?不是说你在家书中已经承认,自己是杨家四郎和辽国公主的女儿了吗?”

    此话一出,木南荨愤怒至极。她不禁拍案而起,怒声说道:“当日潜入梧桐苑偷盗的宵小之徒,竟然是大宋天子派去的!简直是无耻至极!”

    “木姑娘你先不要生气,我想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这封家书,也是朝堂上的一位大人呈给陛下的。这封家书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想陛下也一定不知情啊!”

    木南荨怒极反笑,她对刘娥说道:“想必这是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祖传的伎俩吧?”

    刘娥闻言忽然也变了脸,如此不把皇家人放在眼里的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说道:“木姑娘如此说话就是藐视君上,这可是灭族的大罪过!”

    木南荨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

    “当年陈桥兵变,太祖皇帝不就是这样半推半就的篡位了嘛?心中一千个开心,一万个愿意,可嘴上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别人,仿佛他是让人逼着篡位了一般。如今这位却又是这样,他若是不点头谁敢这么做?梧桐苑是什么地方?能不知不觉的潜入,在轻而易举的逃脱,这样的本事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

    刘娥听完木南荨的话后,竟然也会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她却在心中坚定的认为,自己所认识的赵恒,如今的天子与太祖皇帝绝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姑娘心中有怨气。”刘娥走到木南荨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说道:“刚刚那番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可千万不要说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会牵扯你许多亲人,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不值得。”

    木南荨后退一步,将手从刘娥的掌中抽出,说道:“请美人回去替我传个话,皇帝陛下想要谈的事情还需亲自来。另外,这既然是杨家人的事情,那么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五叔也必定要在场。”

    刘娥实在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刚烈的性子。这幅威风飒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着实让人钦佩,更让人担忧。

    刘娥轻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木南荨快步走到门口,用力打开殿门说道:“美人慢走,恕不远送!”

第142 赵恒想要燕云十六州

    刘娥走后,木南荨强撑着身子回到原处坐下,浑身如虚脱一般瘫软在桌案上。外面的阳光那样热烈,却没有一丝可以照进她的心里。

    她想要放弃了,想要做一个软弱的女子任人摆布。她想要答应大宋皇帝的任何要求,只为探一探自己在耶律隆绪心中的分量。

    五日后,赵恒竟真的带着杨五郎来到了凝和殿,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寇凖。

    这是木南荨第一次见到宋朝的皇帝,虽然蓄了胡须却依旧无法掩盖他的俊朗。尤其是那双深邃又明亮的眼睛,仿佛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五郎见自己的侄女站在那里傻傻发愣,于是赶紧来到木南荨身边,小声提醒:“荨儿,快快见过皇帝陛下。”

    木南荨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她只得将脊背挺得笔直,微微朝赵恒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胆民女,见到了陛下竟然不行礼!”赵恒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他身边的房叶海却不干了。

    木南荨瞪了他一眼后,冷冷地说道:“宫廷的礼节太过繁琐,还请陛下恕民女愚钝。”

    房叶海闻言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姑娘这话说的,您来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边伺候的人见天儿行礼请安的,就是看也看会了啊!”

    “行了!木姑娘刚来……无妨!”赵恒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指着另一个人说道:“这位是寇凖寇大人,素来与杨家交好!”

    木南荨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寇凖一眼,既不行礼也不同他说话。

    对于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无礼,赵恒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木姑娘这些日子在宫中生活可习惯?”

    木南荨觉得赵恒此刻的寒暄极尽虚伪,于是微仰下巴眼睛在殿内扫视过一圈后,将目光定在房叶海身上:“我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更不喜欢一些不想干的人在场。”

    房叶海猛然抬头与木南荨四目相对,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这个“不相干”的人。

    “皇上……老奴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呢!”房叶海一脸无辜的看向赵恒。

    “木姑娘,他……”

    “陛下……”木南荨未等赵恒把话说完,便出言提醒道:“您今日前来与民女商议的是国事还是家事?”

    “木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家事,那寇大人便可离开了;若是国事……”说着,木南荨朝房叶海抬了抬下巴,继续道:“那他就得出去!”

    “荨儿,天子面前怎能如此无礼!”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女,杨五郎生怕她惹怒了赵恒,牵连到杨家。

    而站在一旁的寇凖,此刻也是冷汗直流。他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比自己更不怕死的。

    木南荨回眸,浅浅一笑问道:“五叔从何处来?”

    “什么?”

    面对自己侄女的询问杨五郎一愣,这丫头话锋转的太快,他一时间心思没有转过来,竟不知如何作答。

    木南荨装模作样,掐着指头算了算继续说道:

    “从我提出要见五叔到今日不过短短五天,骑上快马日夜兼程,算算时间倒也是足够了。可从五叔脸上,侄女为何没有见到一丝一毫的疲倦?”

    说完,她又将目光流转到赵恒身上。

    木南荨明明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却假装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他们君臣到底要骗她到几时。

    赵恒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剔透、缜密的小姑娘,忽然就想起了刘娥对自己说的话,这丫头的确难缠。

    这才刚刚进门没多久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面对他这个皇上一点脸面都不给。等会还不定怎么闹呢!事情办不成是次要的,要是在房叶海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这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放?

    想到这,赵恒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按照木南荨说的,找了个由头便将房叶海支走了。

    此时,凝和殿内便只剩下赵恒、杨五郎和寇凖他们君臣仨人,外加木南荨。

    大殿之内十分安静,寇凖和杨五郎一左一右的低头站着,皇帝面前作为臣子自是不敢妄言。

    赵恒犹豫了半天,最终开口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朕政务繁忙无暇顾及。所以,前几日就让刘美人来瞧瞧你。有些事情,她应该也同你说了。”

    “是说了,可美人总是说的含含糊糊,弄得民女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见到陛下,民女只想问一句,您到底想拿我换什么?”

    这个答案,木南荨已经等的太久了。她很想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赵恒沉吟许久,他轻抚手掌,心中犹豫再三后艰难地说出了五个字:燕云十六州。

    木南荨听到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恒。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想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疯狂的笑了起来。

    无尽的笑声在凝和殿内反复回荡,它们相互碰撞,碎了一地。

    木南荨的笑声越来越癫狂,赵恒的脸色更是越来越难看。

    寇凖站在一旁使劲儿朝自己对面的杨五郎使眼色,示意他管一管自己家的侄女。可人家却犹如没看见似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杨五郎的内心既愧疚又愤怒,自己的亲侄女流落江湖这么久,杨家还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丝一毫的关怀和庇护,甚至还没来得及相认便将她出卖了。

    还有那燕云十六州,历经三朝,征战无数都没有将其夺回。如今,竟然无耻到用一个姑娘去换,还是他杨家的女儿。

    这么小的孩子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发泄一下怎么了?

    所以,杨五郎始终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其实这些道理,赵恒心里更是清楚明白。不然又能有什么法子?谁让咱打过不人家呢?

    木南荨这无尽的笑声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赵恒的脸上。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知道自己理亏,却也不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羞愧和恼怒在心头一涌而上,赵恒大手一挥桌子上的茶盏应声而碎。

    “太放肆了!朕看你年纪小,并不同你计较。朕的一再忍让,却让你越来越张狂。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赵恒暴怒让木南荨的笑声戛然而止,寇凖和杨五郎赶紧跪倒在地:“请陛下息怒!”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语气轻狂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民女这是高兴!到了今日才知道,我原来这么值钱呢?”

    “你!”赵恒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有一瞬间,他恨不得将这个毫无教养的女子五马分尸,才能一解心头的恶气。可转念一想,若想不费一兵一卒拿回燕云十六州,木南荨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

    为了统一大业,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苦,他却又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第143章 皇上有点害怕

    木南荨看着面色铁青的赵恒,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陛下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漂泊江湖这么多年?用我去换燕云十六州,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我真的没有这么重要……”

    如果重要,自己亲生哥哥怎么会利用她谋取权位?

    如果木南荨真的有这么重要,几个月前,耶律隆绪就应该安排她与父母相见。

    而不是派人将她护送回梧桐苑之后,再将真正的身世和盘托出。

    寇凖伏在地上,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赵恒。

    他因为木南荨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寇凖轻声唤了一声陛下,待赵恒回过神来之后,建议道:“木姑娘年纪还小,许多国家大事还不懂,不如让臣替陛下同木姑娘聊一聊,不知您意下如何?”

    赵恒闻言先是看了看寇凖,随后又扫了一眼木南荨。

    这丫头巧舌如簧,口才了得,又因为知道自己有求于她,所以才越加放肆起来。

    从刚才一进殿门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一国之君而有所收敛。

    若此时寇凖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接过去,赵恒真是求之不得。

    以免等会这丫头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损了自己的颜面。

    “两位爱卿都平身吧!有什么话坐着慢慢说……”

    寇凖知道,皇上这是答应了以自己的请求。

    他与杨五郎一同谢恩,二人落座后却发现木南荨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处,丝毫没有落座的打算。

    看到木南荨的气势,寇凖心头不由一跳。

    难不成,她还想同官家打架不成?

    杨五郎也看不过眼了,伸手拽了拽木南荨的袖子,示意她做到自己身边。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犹豫了片刻后,径直走到杨五郎的身侧坐下。

    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便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赵恒,许多年前他就听说过梧桐苑在武林上的威名。木南荨既然是萧炎的徒弟,身手必定了得。若真是动起手来,他真怕杨五郎挡不住。

    到时候,燕云十六州没换回来,却把自己的性命丢了。木南荨肯坐下好好说话,他真的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寇凖清了清嗓子,笑着对木南荨说道:“木姑娘稍安勿躁,陛下金口玉言,今日只是同姑娘商议,并非是要强迫。这燕云十六州我们也不是想用姑娘去换,而是想派姑娘前去游说。大宋愿意出钱,花重金赎回边疆。”

    对于寇凖所说的这些一厢情愿,木南荨觉得简直是可笑至极。

    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萧炎曾经同自己讲的,当年的那些过往。眉间微蹙,满眼嘲讽的在他们这三个男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杨五郎身上:“五叔,当年萧太后曾经也用过这样的伎俩。她想用杨家人的性命要挟朝廷去换瓦桥关,当年若是你可答应?”

    杨五郎双眼一瞪,不假思索的回道:“不但是我,杨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答应!”

    “为什么?”木南荨继续逼问杨五郎。

    “瓦桥关乃兵家必争之地,是大宋的将士用性命换来的!绝不会为一己私利,贪生怕死而损害国家的利益!”

    杨五郎的回答大义凛然,对于杨家人的气节木南荨十分佩服,但是同时也为他们的愚蠢感到无奈。

    怪不得,金沙滩一战杨家大败而归,伤亡惨重。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杨五郎见自己的侄女神色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寇凖。

    寇凖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木南荨的想法。

    这馊主意也不知道是谁给官家出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

    无奈多次劝说,官家都无动于衷一意孤行,作为臣子也只能顺从。照这情形看,木南荨这边一时半会怕是很难说动。到头来,官家说不定会美梦成空。

    木南荨看着杨五郎,摇了摇头说道:“五叔说的对极了,侄女我正巧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她话锋一转,随即看向赵恒继续说道:“侄女心中始终有一个难题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见陛下,便壮着胆子想请教一二。”

    寇凖偷笑着看了一眼赵恒的脸色,他觉得这木姑娘说话十分有趣。自从官家一进门,她就没示过弱。不仅将官家贴身伺候的房叶海轰出去,就算是对自己的叔叔说话也没客气过。

    壮着胆子?她还真是该谦虚……

    赵恒闻言看了木南荨一眼,这姑娘虽然满脸堆笑,但是眼中却尽是奸诈。

    他不禁冷哼一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说来朕听听……”。

    木南荨顿时拍案而起,叫了一声好。刚要张口说话,却又听到赵恒有些慌张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坐下!有什么话,坐下说也是一样的……”

    面对皇上这样的反应,木南荨到有些懵住了。

    这大宋的皇上胆子也忒小了,自己不过是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就吓成这样呢?

    “过来,做好!”杨五郎伸手,赶紧把自己的侄女又拉回到椅子上。

    木南荨不知道其中缘由,杨五郎还能不知道?官家无非是对木南荨身上的这身武艺有所顾忌,说白了就是怕挨打。

    杨五郎在心中默默叹息,官家这胆魄跟太祖和太宗两位先皇比起来,可是差得很远啊!

    “陛下可还记得金沙滩一役?”木南荨坐定之后,开口问道。

    “朕当然记得,不仅朕记得,恐怕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都不会忘记!”

    “您可曾听说,当年萧太后曾想用杨四郎换取瓦桥关?”木南荨继续问道。

    赵恒沉吟片刻后,回道:“当年曾听先皇提起过,这些事情与你的问题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木南荨扬了扬眉,理直气壮的说道:“当年那封国书是我师父不顾安危,在汴京城外将其拦下。先皇,也就是陛下的父亲才躲过了这道难题。忠臣良将,边关要塞到底如何取舍?”

    木南荨此话一出,赵恒气得七窍生烟。忠臣良将镇守边关要塞,对于国家边防来说这二者缺一不可。若非将他们放在一起进行取舍,他也便只能舍弃忠臣良将而选择边关要塞。

    如此取舍并非君王无情,实属无奈之举。

    可这样的答案他却不能说,说出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大宋知道边关要塞的重要性,人家大辽就不知道吗?

    这个木南荨,刁钻、狡诈,巧舌如簧,一步一步的把自己往坑里带。想到此处,赵恒没好气地挖了一眼寇凖。

    今日带他来就是助阵的,现如今可好,坐在一旁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这丫头挤兑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他想置身事外,今天就偏不让他如愿。

    赵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寇凖,说道:“寇爱卿,刚刚你不是主动请旨,要先同木姑娘聊一聊嘛?那这个问题,就你来回答吧!”

    寇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对赵恒躬身行礼并将这个难题应承下来。

第144章 她的母亲是辽国皇室

    赵恒自至道三年五月登基以来,至今已有六年,寇凖太了解他了。

    即位之初,赵恒也曾勤于政事。在朝廷官员的任免和提拔上,也可任人唯贤。作为一朝天子更是身先士卒,提倡节俭,并减免了自五代十国以来所规定的沉重赋税。

    百姓因此逐渐过上了安稳、富饶的日子。

    可是,作为统治者他也有缺点。

    雍熙年间,太宗皇帝北伐失败之后,在赵恒的内心深处始终忌惮大辽,心生畏惧。

    他不喜欢战争,更害怕战争。

    他完全沉浸在如今的繁华之中自我麻痹,总以为如此便可长治久安。

    赵恒好大喜功,从不肯正视自己的胆小和怯懦。

    就像今日,当他自知理亏面对木南荨的强势和咄咄逼人,便会即刻将寇凖推出去做挡箭牌。

    对于赵恒的这种做法寇凖即便有所不快,可作为臣子也只能听命顺从,尽力辅佐。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木南荨身边:“木姑娘,老臣知道你提及此事的目的和用意。但当年之事同眼下我们正在商议的这件事,却是大有不同!”

    木南荨冷笑一声,问寇凖:“有何不同?”

    “瓦桥关本就是我中原的土地,萧太后妄想用大宋的忠臣良将来换,确有不妥!”

    “那燕云十六州呢?”木南荨心中嗤笑,淡淡地说道:“后晋国君石敬瑭反唐自立之时,将其拱手让给契丹,送给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的!如今,大宋想拿回来就说是你们的。这就妥当了?”

    寇凖闻言一愣,忽然觉得木南荨说的仿佛也在理。一时之间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这时,坐在一旁的杨五郎忽然开口说道:“荨儿,你也要为大宋的百姓想一想。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自是十分重要,可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守护他们免受战乱之苦的最重要的屏障。”

    木南荨扬了扬下巴,一身傲气的回道:“那就靠自己的真本事,再次挥军北伐,将它拿回来。”

    寇凖紧接着说道:“木姑娘,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我们既然有兵不血刃的办法,为何要开战呢?”

    “所以你们就把我舍出去了,凭什么?”木南荨回眸冷冷地望着赵恒,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恒先是看了一眼杨五郎,随后沉声说道:“因为,你是杨家的孩子!”

    此话一出,木南荨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腾。

    果然,帝王皆无情。

    幸好,在辽国行宫的时候哥哥没有将自己的身世据实已告。

    幸好,自己辽国萧太后女儿的身份,也只有她和师哥两个人知道。

    不然,他们早就将自己捆在两军阵前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木南荨不是杨家的孩子,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耻的交易。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真的是杨四郎的孩子,就活该被皇权利用吗?

    木南荨忽然想起了杨八妹,那个曾经给过她亲人温暖的杨姑姑。

    两国交战,她死在了辽国的弓弩之下。这就是杨家人的命运吗?

    想到此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的目光冷的就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剑,狠狠地望着那个身着皇袍的男人。

    木南荨牙咬切齿的问道:“难道杨家的孩子,就活该被你利用吗?天波府如今一门孤寡,难道不是拜皇家所赐?萧鞑凛攻打雁门关的时候,姑姑就倒在我面前,在我怀中咽气。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曾体会过这样的切肤之痛!”

    赵恒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他从木南荨流泪的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憎恨,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君臣之间不都如此吗?再说了,杨家的牺牲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他自己或者是某一个皇帝。

    作为将军,战死沙场是无尚荣耀。而木南荨,却敢因此而生怨怼。

    难道,她还想谋反不成!

    赵恒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不禁赫然起身怒指木南荨呵斥道:“天波府一门忠烈,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后辈!”

    面对皇帝的震怒,杨五郎和寇凖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他们,心中不禁嗤笑,堂堂七尺男儿却在皇权面前失了骨气,软了膝盖。他虽然皇权在手掌管生杀,却也不敢滥杀无辜。

    这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木南荨昂首挺胸迎着赵恒愤怒的目光,上前一步冷声问道:“在陛下眼中,何为忠孝?”她转身指着地上跪着的杨五郎,继续问道:“他杨五郎在陛下眼中,可算得上是忠君爱国、体恤君父?”

    赵恒回道:“那是自然!杨家一众儿郎,多年来镇守边疆,为我大宋鞠躬尽瘁。”

    木南荨点点头,继续说道:

    “那陛下可知,他杨五郎,您的忠臣良将自雍熙三年金沙滩一战之后,连见他夫人的勇气都没有!您从未体恤过他们心中的苦,可我却知道。于国于民杨家人问心无愧,但是面对家人确是汗颜一生。上至年迈的母亲,下至妻儿弱小,他们从未尽过一天责任。如今,朝廷竟然又打起了我的主意。都说陛下爱民如子,若木南荨是您的女儿,您可舍得去换燕云十六州?!”

    赵恒瞪大了眼睛望着木南荨,晃了晃身子后跌坐在椅子上。

    诛心……她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诛心之论!不仅替杨家老小倾诉了多年的委屈,还指责了他这个皇帝不能体恤臣下,心口不一的虚伪。

    赵恒这一下彻底蒙了,他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惊恐不安。

    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指责他,从没有人敢!

    作为帝王,最恨被人掣肘。他猛然抬头看向木南荨,双目通红,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杀意。

    木南荨不傻,她知道今天这番话说出去之后,会招致杀身之祸。

    可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宋皇帝他更不傻,从宋辽两国的兵力来看,他若是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燕云十六州他这辈子都甭想。

    当然,也不仅燕云十六州无望,他还会失去杨家这个依仗。

    所以,他不会更不敢。

    殿内静的可怕,跪在地上的寇凖和杨五郎,早已经被这个胆大妄为的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了。此时,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木南荨的下场。

    君王最是无情,杀人泄愤更是无可厚非。

    年轻人不知人心险恶,总是如此意气用事。杨五郎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开口为木南荨求情:“陛下,我侄女自小养在武林,性格无拘无束惯了。请看在我父兄征战多年,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她的口无遮拦!”

    杨五郎话音刚落,还未等赵恒反应,木南荨轻蔑一笑:“怎么?陛下恼羞成怒还能杀了我不成?那燕云十六州不要啦?还是说,您下定决心要与大辽国一较高下?”

    “木南荨,你给我闭嘴!”杨五郎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想也能知道此事官家的脸色得有多难看,

    他算看出来了,木南荨这不是胆子大,而是自己找死来了!

    她这样不管不顾,又将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杨家和抚养她长大的梧桐苑置于何地?

    赵恒对木南荨的确是恨之入骨,可却又不得不顾忌着杨家的面子。再说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难道真的要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恒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问木南荨:“你同天波府杨家是血肉至亲,今日如此顶撞朕,难道是准备将他们弃之不顾,拉着给你陪葬不成?”

    木南荨摇头回道:“民女从没有这么想过,木南荨与杨家虽然是骨肉至亲,却不是吃杨家的米粮长大的。而杨家,更是没有尽过一天教养之责。所以,今日民女对您的顶撞与杨家毫无关系。更何况……”

    说到此处,一向不管不顾的木南荨却犹豫了。

    “更何况什么?”赵恒皱着眉追问道。

    木南荨双眼盯着赵恒,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说道:“更何况,陛下难道忘了,我的母亲是大辽的皇室之人。”

    此话一出,赵恒面色一怔。

    寇凖和杨五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皆漏跳了半拍。

    君臣三人神色各异,心中更是各有各的盘算。

第145章 木南荨出宫了

    当年杨四郎将木南荨送回到大宋的时候曾经说过,此女身份贵重,若有朝一日辽军兵临城下之时可解救万民于水火,免去生灵涂炭。

    说白了,四哥将女儿送到自己手里是留着救命的。

    可如今,他却屈于皇权之下与官家合谋,企图用四哥的女儿换回燕云十六州,

    杨家三代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更无愧于皇家。

    唯独亏欠自己的至亲血脉。

    这件事情是杨五郎自己擅自做主,答应了官家所求。

    若有一日东窗事发,母亲知道了此事,她定会伤心。

    木南荨说的没有错,她是杨家的女儿,却也是大料皇室的血脉。一头是父亲,另一头是母亲,现如今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语点醒梦中人,堂堂一国天子面对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愧疚,更有一丝怜悯。

    当他看到木南荨一改之前的凌厉,有些痴傻的提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赵恒竟然就想起了他刚刚过世的儿子赵祐。

    短短的十几天,他心中丧子之痛并未淡去。

    失去爱子,身为母亲的皇后因为悲伤过度仍旧缠绵病榻之间。

    想起这些,他的心忽然就软了。

    但心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恒深知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自继位以来,他隔三差五就会梦到皇城的门被契丹铁骑踏碎。

    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暗自祈祷边境平稳,无人侵犯。

    他不想再起战争,他不想再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所以,燕云十六州他要定了!

    反正木南荨已经被自己软禁在宫中,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后日。

    早晚有一天,她会答应的。

    赵恒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精神后赫然起身,拂袖而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杨五郎和寇凖两个人本以为赵恒会像之前一般震怒。

    如今他拂袖而去,着实有些惊讶。

    寇凖愣了半晌,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喊了两声陛下,并追了出去。

    当他跨出凝和殿后脚下一顿,转头对杨五郎说:

    “你留下,好好劝劝……我也去劝劝……”

    言罢,寇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追着赵恒离开了。

    杨五郎直起身子,伸手扶住身旁的椅子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

    他用手揉了揉膝盖,低声说道:“平时看你挺机灵的一个孩子,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木南荨听到杨五郎的说话声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五叔,其实说实话我也害怕,到现在我这手心里还都是汗呢!”

    木南荨一边说着,一边做到了杨五郎的身边。

    她侧目看了看刚刚赵恒做过的位置,心中不禁暗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杨五郎冷哼一声,说道:“你害怕?你刚才和官家呛声的时候可是厉害的很啊!”

    木南荨瘪了瘪嘴,回道:“我讨厌他的胆小懦弱,自私虚伪。”

    此话一出,杨五郎心中大骇。赶紧伸出手去,想要捂住木南荨的嘴巴并说道:

    “你这孩子,还真是胆大妄为!说出这话来,你是想找死嘛?”

    “五叔,我真是不明白。您既然已经出家,为何还要进宫趟这趟浑水?”木南荨闪身躲避,拧眉问道。

    杨五郎看着她,刚想张嘴说话,却听到木南荨再次开口说道:

    “哎……五叔!您可别张嘴净说一些民族大义,忠君报国那些话。我只是一个小姑娘,没有这么大的胸怀和抱负。咱说点实在的,如何?”

    闻言杨五郎无奈地笑着摇头:“你这个孩子!那不成,还要让你年迈的祖母亲自跑一趟不成?她毕竟年纪大了!”

    “他是怕吃闭门羹,依照老太君的心性也决不会答应……”

    杨五郎瞪着大眼,赶紧解释道:“你五叔我也是不赞成的!包括寇大人……他也不赞成!可我们不赞成有什么用?”

    木南荨淡淡的说道:“五叔再去劝劝吧!这事儿即便是我答应,他也成不了!”

    “成不成的,我从没有想过。只是害怕若以你作为要挟换回边疆,萧太后盛怒之下或许真的会杀了你父亲!”

    木南荨起身走到凝和殿门口,背对着杨五郎轻轻说道:“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因为她根本不是杨家的孩子,假如母亲知道当年是杨四郎将自己偷走的,让她们母女分割多年的话。

    以她的手段,定会将杨四郎千刀万剐。

    如此一来,母亲和哥哥必定举兵南下。大辽师出有名,两军对垒必定势如破竹。

    到那时,别说是燕云十六州了,就是这大宋江山赵恒都不见得保得住。

    木南荨虽然是辽国人,可毕竟是在中原长大的。

    她不想帮助大宋皇帝夺取燕云十六州,更不想辽军的铁骑踏碎这片美丽的山河。

    还有梧桐苑,师父和师娘两个人对自己视如己出,她又怎么忍心将二老牵扯进来。

    木南荨迷离的双眸逐渐变得明亮,她炯炯有神地望着天空:“五叔,您还是去劝劝陛下吧!两国之间,有些事情可以靠谈判解决;但有些事情,必须靠武力。”

    杨五郎离开凝和殿后直接去了御书房,他与寇凖二人合力,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将赵恒说服。

    可他却没有即刻下旨将木南荨送出宫去,而是每天找各种借口一拖再拖。

    寇凖也怕节外生枝,于是每天下朝之后他就找各种理由到御书房与赵恒议事。

    期间,寇凖旁敲侧击暗示他尽早信守承诺,将木南荨放出宫去。

    时光眨眼而过,此时已是六月初。距离木南荨和萧慕铖成亲的日子,只有三个月了。

    这一天,刘娥忽然再次驾临凝和殿。

    此时,她的位份已经从美人晋升到了昭仪。

    刘娥刚一见到木南荨,便拉住她的手说:“陛下已经下旨送你出宫了,估计过不了一会房叶海就回来接你。听说,木姑娘要成婚了?”

    听到“成婚”二字,木南荨便想到了萧慕铖。细细算来,他们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本以为要想说服皇帝放自己出宫定会费些周折,却未曾想这天来的这么快。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萧慕铖了,木南荨自是喜不自胜。

    她红着脸颊,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民女进宫之前就由师父师娘做主,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九。”

    刘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拍了拍木南荨的手背说道:“原来是这样,今日陛下还特地赏赐了许多布料、首饰,叮嘱本宫亲自给你送来。”

    说罢,她朝自己身后的婢女挥了挥手。

    七八个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个托盘。

    木南荨定睛一看,皆是一些金银首饰,绸缎布料。

    刘娥笑道:“东西虽不多,却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就当是,给木姑娘添嫁妆了吧!”

    看着这些东西,木南荨忽然觉得心慌的厉害。她刚想出言推辞,房叶海便来到了凝和殿。

    “哎呦……昭仪娘娘也在啊!昭仪娘娘妆安!”房叶海在凝和殿中正巧碰倒了刘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赶紧来到她面前请安。

    “公公快别客气了……您是来接木姑娘出宫的嘛?”

    房叶海陪着笑脸,点头应道:“回娘娘,老奴正是为此而来。”

    “那既如此本宫也就不便打扰了,以免误了出宫的时辰。”刘娥的目光偷偷地扫了一眼叶房海,然后又再次牵起木南荨的手叮嘱道:“路途遥远,你定要小心谨慎。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罢,刘娥转身离开了凝和殿。

    木南荨目送她离开,在步行至月亮门的时候,刘娥脚下似有刹那的停顿。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木南荨看在眼中,那片刻的停顿中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房叶海亲自将木南荨送到宫门外,将她再次交给欧阳靖父子。

    “陛下说,一事不烦二主,有劳二位了!”

    房叶海朝欧阳靖微微行礼,随后便转身朝皇城内走去。

    木南荨坐在马车内,挑帘朝身后望去。

    那座四四方方的皇城渐行渐远,这一天她盼了许久。

    如今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可心中却慌得厉害。

    或许是因为,那些贵重的赏赐;又或许是因为,刘娥临别前脚下的那一顿。

    总之,木南荨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她总觉得赵恒不会轻易罢手。

第146章 雁门山下,再次相聚

    木南荨坐在马车中离开皇城后没多久,便听到外面街市上沸沸扬扬的分外热闹。

    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闭上眼睛细细地分辨着外面各种喧闹声。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气息,木南荨无比享受此刻的真实和温暖。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进,约么一炷香之后他们一行人已行至汴京城外。

    “欧阳庄主,天寒大哥,好久不见!”

    马车外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木南荨听到后浑身犹如雷击一般。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双手将马车的门推开。

    犹如木南荨心中所预料的那般,萧慕铖和妙颜二人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

    “贤侄,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汴京城外相遇了!”欧阳靖坐在马上拱手行礼,朗声笑道。

    萧慕铖朝欧阳靖身后的木南荨看了一眼,回道:“听说师妹今日出宫,侄儿是特地等在这里接她回家的。”

    欧阳靖父子转头看了看马上的木南荨,“怎么?少庄主这是不放心我们父子二人吗?”欧阳天寒淡淡地说道。

    对方话中带刺儿,萧慕铖不禁双眉一挑,笑答:“怎么会!汴京城距雁门关路途遥远,我是怕欧阳庄主太多辛苦,这才……”

    欧阳靖闻言摆了摆手,大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父子此去正好也想向梧桐苑讨一杯喜酒!”

    “既如此,咱们便一同赶路。就有劳二位了……”萧慕铖坐在马上拱了拱手,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气话。

    “这位姑娘是……”欧阳靖从刚才就看到了萧慕铖身后的那名头戴长纱帷帽的白衣女子,武林之上也只有暮雀门的弟子是这副打扮,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萧慕铖赶紧回道:“光顾着说话,忘了给您介绍。这位便是暮雀门的妙颜掌门……”

    听到暮雀门后欧阳天寒沉吟了半晌,说道:“这些年武林盛传,暮雀门的轻功登峰造极,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若有机会,在下想同妙颜掌门切磋一番!”

    欧阳天寒本性孤傲,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没有结交什么朋友。

    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先是同自己说话带刺儿,然后又要与人切磋武功。

    萧慕铖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对于欧阳天寒今日的反常,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妙颜待人还是一贯的默然,对于欧阳天寒切磋武功的邀请根本没接话。

    双手一勒缰绳,超马车的方向而去。

    木南荨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缠绕在萧慕铖的身上,许久未见,她多日来无尽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荨妹妹……”妙颜来到她面前,轻声叫了她一声。

    听到妙颜的声音,木南荨猛然回过神来,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低唤妙颜一声姐姐。

    “你也同我们一起回梧桐苑吗?”

    妙颜微微颔首,说道:“昨日夜里收到你今日出宫的消息,我已飞鸽传书回暮雀门。灵凤她们不日也即将启程。你们二人大婚,暮雀门怎么也要贺一贺。”

    提及与萧慕铖的婚事,木南荨不禁有些羞涩。她双唇轻启刚要说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欧阳天寒的声音:“启程……”

    “赶路要紧,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木南荨点了点头,与队伍前头的萧慕铖相视一笑后伸手将马车门关上。

    离家太久,归心似箭。

    一行几十个人,浩浩荡荡仅用了月余便抵达了雁门山脚下。

    此时已进七月,正午的天气闷热不堪。

    大家伙决定在山脚下休息一晚,次日清晨在上山。

    客栈之内,萧慕铖再次与孟云朗相遇。

    短短几个月,梧桐苑同湘竹宫从最早的仇敌变成了今日最亲密的朋友。

    萧慕铖率先走上前去拱手施礼:“孟兄,好久不见!”

    “少门主这是……”孟昭天拱手回礼的同时,朝他身后看了看。

    萧慕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然后分别彼此做了引荐。随后对孟昭天说道:

    “梧桐苑最近无事,我便同师妹出去转了转。今日回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欧阳庄主父子和暮雀门的妙颜掌门。”

    “哦……原来如此!”

    “孟兄此行是……”

    孟昭天双手一拍,瞪着眼睛大声说道:“嘿!少门主这是明知故问啊!几个月前,梧桐苑便将你大婚的喜帖送到了湘竹宫。我们当然是来贺喜的啊……”

    萧慕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知道你们是来贺喜的……难不成还是来砸场子的!”

    孟云朗闻言朗声大笑,随即说道:“这要是放在几个月前,那还真说不定!”

    “令堂紫云宫主没来吗?”萧慕铖环视大堂,随口问道。

    孟云朗闻言,正色轻声回道:“家母来了,正在楼上的客房休息。依照我的性格,肯定不会来这么早。可是家母说,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对阎爷多有得罪。如今少门主大婚,我们理应前来帮忙的!”

    “我们之间,本不应该客气的。不过来了也好,我和父亲正好有事情同你们说。”

    孟云朗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道……是找到了当年杀害家父的凶手了?”

    萧慕铖警惕的环视客栈大堂,四下看了看后微微点头:“这里人多口杂,谨防隔墙有耳,我们明日回道梧桐苑后在说。”

    孟云朗觉得萧慕铖说的在理,于是赶紧侧身让路:“现下外面日头正毒,你带着大家赶紧先上楼休息!咱们来日方长……”

    夏天的夜总是来得这样晚,萧慕铖犹豫再三后还是叩响了木南荨的房门。

    他们已久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木南荨打开门愣愣的看着走廊上的萧慕铖,他们二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这样的情形,让她联想起到了兴隆镇中的那间小客栈。

    “你想起什么了?笑的这样甜?”萧慕铖微笑的看着她,柔声问道。

    “没想什么……师哥找我有事吗?”木南荨不还意思的低下头,转身回到房中。

    “有事才能找你吗?许久没见了,想同师妹说说话……”萧慕铖将房门关上,走到木南荨身边呆呆的看着她。

    木南荨抬头,迎上了他炙热的目光,双颊一下就被它灼红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堂堂梧桐苑的少门主,举止竟然如此轻佻。”

    “哎!师妹这话说的不对,要是有一天看你如同看老娘,你肯定会心碎的!”

    木南荨转了转眼珠儿,调皮的说道:“如果,在师兄这里能和师娘享受同样的待遇,我也是愿意的哦!”

    萧慕铖伸手捏了捏木南荨的脸颊,宠溺的说道:“小丫头,净讨嘴上的便宜!”

    “师哥……”木南荨伸手抱住萧慕铖的腰,一头扎进怀中娇娇的说道:“希望,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这是你说的啊!明日回到梧桐苑,我就把你锁起来。省得你再出去惹祸……”

    有情的人总怕相守的时间太短,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赏不尽的春花秋月。

第147章 汪紫莲与周湄一起操持婚事

    清晨,欢快而忙碌的小鸟将人们从沉睡中叫醒。

    太阳升起,清凉的微风在山间飘荡。

    这正是一天之中,赶山路最好的时刻。

    萧慕铖和孟云朗走在最前面,欧阳靖和汪紫莲紧随其后,木南荨与妙颜亲切的挽着手,走一路聊一路。

    欧阳天寒在她们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木南荨。他心中爱慕的姑娘,那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都印刻在脑子里。

    心之所向却不能神往,不久之前欧阳靖告诉他,木南荨是杨家四郎的女儿,是他名义上的堂妹。

    虽然父亲只是杨家的养子,但是有了这层关系在,他与木南荨这辈子都不可能。

    幸好,他心爱的姑娘并不钟情于自己。

    如此便不会经历那种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的苦楚,这是她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欧阳天寒抬头望了望走在最前头的萧慕铖,同为江湖侠客,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一切,例如江湖地位,爱人相伴,这些对方都唾手可得。

    女人之间会相互攀比、嫉妒,男人之间也会。

    一行人在雁门山中有谈笑风生,不像赶路更像是踏青。

    心情愉悦了,脚下的步子也会轻快上几分。

    眨眼间,便来到了梧桐苑外的那片梧桐林。

    在即将进入树林之前,欧阳靖脚下略有踌躇,眼神闪烁似有不安。

    木南荨动身离开皇宫的前一天晚上,赵恒深夜将欧阳靖秘密召入皇宫。

    官家用自己说的那些话时常萦绕于耳畔,终日寝食难安。

    欧阳靖这一生曾两次更名易姓,虽忍辱偷生,可做事情却始终光明磊落。

    现如今却迫于无奈,做一些违心的事情。纵使他不情愿豁出性命去,做一些违背圣意的事情,但是家人和儿子的安慰他却不能弃之不顾。

    欧阳天寒发现了父亲的反常,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关切的问道:“父亲可是身体不适?”

    汪紫莲闻言瞧了欧阳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确有不佳,于是也问道:“莫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欧阳靖赶紧摆手回道:“无妨,年岁大了难免会有些体力不济,不是什么大事。”

    汪紫莲对于他的回答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继续追问。

    梧桐苑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少门主大婚在即,他们的手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周湄坐在幻影堂内不停地朝门口张望,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再加上心里有些着急,她的鼻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子。

    “不是说天刚亮就动身了吗?这都快正午了,怎么还没有到呢!”

    萧炎端着手中的书轻轻翻过一页,淡淡的回道:“这么多日子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嘛?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你倒是沉得住气!这书在手里端了足足有半柱香,才刚刚看了一页。装什么装!”周湄白了装腔作势的萧炎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门外。

    “你……”眼见被拆穿,萧炎便也不再掩饰心中的焦急。他将手中的书合上随手一扔,冷哼一声后站起身来对周湄道:“你还在这坐着干什么?出去迎迎孩子们吧!也不知道你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

    说罢,萧炎背着手率先走出了幻影堂,周湄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鼻头上的汗珠,紧紧地跟在萧炎的后面。

    眼看着就要走到大门口了,萧炎却差点和跑进来的周闹撞个满怀。

    “你这臭小子,慌慌张张的见着鬼啦!”萧炎拉下脸来,不满的说道。

    周湄一听却不大高兴的上前一步,将周闹拉到自己身后说道:“你少吓唬孩子啊!大喜的日子嘴里没个把门的,我儿子回来的头一天就念叨这些神神鬼鬼的,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晦气!”

    “哎呦,娘,师叔!你俩先别吵了!”周闹从周湄的身后钻出来,满脸喜气地说道:“慕铖哥哥和荨姐姐回来了!”

    周湄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她赶紧问道:“真的?你看见啦?”

    “嗯!”周闹拼命地点头回道:“看见了,一大群人呢!估计他们马上就到了!”

    当萧炎听到他们即将进门的时候,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回走。

    周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说道:“干什么去?儿子他们回来了你们听见啊?”

    “听见了!我去幻影堂等他!”说罢,萧炎作势又要走。

    “你给我回来!”周湄拽住他的袖子,死活不肯撒手:“什么意思?怎么还端着架子呢!儿子结婚之后就要执掌门中事务了,你连梧桐苑都交出去了,还端着做什么?”

    萧炎一听,即刻瞪眼回道:“怎么!?梧桐苑是准备交给他了,即便我不是门主了,可我还是他爹!你听谁家的老子亲自去迎儿子的?要去你去……我不去!”

    “嘿!我说你……”周湄仍旧要上前理论,话说到一边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娘。

    周湄和萧炎闻之浑身一震,他们夫妇二人相继转身,萧慕铖牵着木南荨的手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爹…娘!”

    “师父,师娘!”

    他们二人跪在地上说道:“这些日子,让二老担心了!”

    周湄看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自是喜不自胜。赶紧伸手将他们二人拉起并说道:“这俩孩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能平安回来,娘就安心了!”

    萧炎走到萧慕铖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中带着赞许。

    幻影堂中,因为有湘竹宫的人在场,所以梧桐苑和欧阳山庄的人都十分默契的,对此次木南荨进宫的事情只字未提。

    一阵寒暄过后,萧炎问汪紫莲:“紫莲宫主,今日驾临可是有什么事吗?”

    汪紫莲闻言,故意装作不悦的样子回道:“怎么?梧桐苑这是要跟我湘竹宫划清界限啊!我们此次本是来贺喜的,您如今这样问,倒真是枉费我的一片好心了!”

    萧炎瞧见汪紫莲忽然间变了脸,急忙解释道:“紫莲宫主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湘竹宫既然是来贺喜的,梧桐苑倍感荣幸。只是……我只是觉得,紫莲宫主仿佛来的有些太早了!”

    汪紫莲双眼一瞪,横眉说道:“欧阳庄主父子与咱们是同一天到的,怎么……他们欧阳山庄的人来得,我们湘竹宫就来不得嘛?萧门主这可真是厚此薄彼啊!”

    萧炎这些年在江湖上要说怕过谁,那也就只有湘竹宫的汪紫莲了。

    是不是说对方的功夫有多厉害,只不过是因为当年她丈夫得的,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心中始终有些愧疚。

    萧炎面对她的一番质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说什么都是错的。

    汪紫莲见到萧炎窘迫的神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柔声对萧炎说道:“阎爷,您以后啊……可别宫主,宫主的叫我了。生分!您还是叫我妹子吧!”

    萧炎夫妇面对忽然变脸的汪紫莲,有些吃惊,还有些不知所措。

    汪紫莲继续说道:“这些年因为一些误会,妹子我对您多有得罪。这次收到了您送到湘竹宫的喜帖后,我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弥补一下。所以,就提前来了。”

    “好!您这提前来的简直太好了!”周湄见萧炎楞在一旁没有说话,生怕汪紫莲多想。她便赶紧将话接过来,说道:

    “梧桐苑要操持两个孩子的婚事,里里外外的琐事繁多。我正愁没有帮手呢!”

    汪紫莲笑着点头,一边观察萧炎的神色,一边继续说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我们母子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了!若是……”

    “住下吧!后院的这些事儿我不懂,汪家妹子来了夫人也正好有个帮手!”萧炎心中感慨万千,系了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解开了,他的心中甭提多高兴了。

    他之前铲除了鸾鹤观,如今又同湘竹宫冰释前嫌,从此梧桐苑在江湖上又多了一个盟友。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放心的将梧桐苑叫到萧慕铖手中了。

    这些年来,萧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高兴过。他以为所有的烦心事儿都过去了,甚至看到了自己隐退之后,那悠闲自得、含饴弄孙的日子。

    美梦终究是美梦,她从不会给人太多的时间。

第148章

    木南荨和萧慕铖回来的当天晚上,萧炎在书房分外忙碌。他站在门外,刚刚将妙颜和汪紫莲母子送走,欧阳靖便神色复杂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你这神情,似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用我说。”萧炎凭借淡淡的月光,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位老朋友。

    欧阳靖动了动嘴唇,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炎与他年少相识,对彼此的性情太了解了。

    从中午一进门,欧阳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凝重的神情中略带一丝愧疚,满目的悲伤。

    面对欧阳靖的反常,就算晚上他不来,萧炎也打算亲自去客房找他聊一聊。

    “刚刚在门口,碰到了暮雀门和湘竹宫的人。”欧阳靖踟蹰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来。

    萧炎点头应道:“之前答应了湘竹宫替他们寻找凶手,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本以为会费些时日。没想到,却让暮雀门的人误打误撞的找到了。”

    欧阳靖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找到了就好,说来说去当年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和四郎两兄弟而起。若是一直找不到凶手,我这心里也是寝食难安的。”

    “有话屋里说,别在外边站着了。”萧炎说话间,将欧阳靖让进了自己的书房,“白天从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八郎心中装了一件极重的事情。既然来了,就同我说道说道吧!”

    说到此处,萧炎淡淡的看了一眼萧炎,随后转身点了三炷香供奉在蒙绕香卡的牌位前。

    他唤出的这一声“八郎”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欧阳靖的心窝里。

    这个称呼,恍如隔世啊!

    欧阳靖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同父亲、哥哥们在一起镇守边关,战场杀敌的日子。

    7月的盛夏,四哥和五哥总是会带着几个弟弟一起下河去解一解暑气。

    他们一边洗澡一边捉鱼,既去除了盛夏的炎热,又能填饱肚子。

    为将者镇守边关之时,竟然卸甲下河摸鱼,全无戒备之心。如此行为,在作为元帅的父亲眼中视为大忌。所以他们兄弟几个每次回去,父亲都要足足训上两个时辰。

    他虽然是父母亲的养子,但是每次闯祸之后,却同兄弟几个所受的惩罚一样。

    在这个家里,欧阳靖从没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

    当年萧炎和八妹两个人的事情,虽然有情人最终未能如愿,但是因为欣赏其的为人,杨家的一众兄弟与他也都变成了知己、好朋友。

    雍熙三年金沙滩一战,萧炎舍身忘死带领着江湖众人,将自己从辽军的大营中救出来。

    之后的这十几年,雁门关遭遇了辽军无数次侵犯,梧桐苑也从未袖手旁观。

    对于国家,他有辅助之功;对于百姓,他有守护一方安宁之义;对于兄弟,他更是有救命之恩。

    如今,这样一个顶天立地、无愧国民的英雄,却要遭受……

    想到此处,欧阳靖撩袍跪在了萧炎的面前:“是我无能,萧大哥,八郎真的已经尽力了!”

    萧炎目光一沉,惨然一笑后将欧阳靖扶起来,说道:“自从铖儿决意让梧桐苑做荨儿后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是这个下场。”

    “送她出宫的前一天,官家急召我入宫。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杀了你,削弱梧桐苑在武林中的影响力;又或是让梧桐苑彻底消失。”欧阳靖回忆起当日的情景,赵恒那双被腾腾杀气然后的双眼,如今想来也十分可怖。

    萧炎脸色苍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你不必解释,你我多年的情分,我相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他抬起头,拍了拍欧阳靖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要连累你担些恶名。”

    “是杨家连累了你啊!”欧阳靖痛心疾首的回道。

    “官家给我定了一个什么罪名?”

    “暗中通敌……”本就是欲加之罪,所以当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欧阳靖没有底气,声音极小,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萧炎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回去以后,替我叩谢陛下吧!”

    “萧大哥?!”欧阳靖瞪大了眼睛,望向萧炎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陛下仁厚,只定了我通敌的罪名,并没有说我卖国!毕竟,荨儿还是有一半契丹血统的。再说了,我的兵器行这两年的确是没少做辽国的生意!”

    “若是这样说,我杨家也难逃通敌的罪名!”

    “胡说!”萧炎低声呵斥,快步走到欧阳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杨家几代忠烈,怎可轻易蒙羞?萧炎不过是江湖一介草莽,当年自命清高不愿入仕为官。不然,雍熙三年也定会追随杨老令公马革裹尸,至死不休!”

    说到此处,萧炎略微停顿片刻后,仿佛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

    “我们今日说的这件事情千万保密,对谁都不要讲,我不想毁了铖儿的婚事。”

    “哎!”欧阳靖的眉头紧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神情让萧炎心中一紧,试探的问道:“怎么?陛下不会连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吧?”

    “不是不是,那倒不是……”欧阳靖赶紧摇头否定,并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到萧炎手中说道:“我不会影响铖儿的婚事,不过……却也是不能再拖了。所以,九月初九亥时一刻,我在后山的春风亭等你。”

    萧炎接过瓷瓶,五指慢慢收拢将其紧紧地握在手中,淡淡说道:“九月初九亥时一刻,够了……足够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提前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

    欧阳靖低头想了想,回道:“这次来,官家指派了一名近身侍卫与我同行。你知道,圣命难为。所以,我将他也带进了梧桐苑。我怕……”

    为等他说完,萧炎即刻点了点头,轻声回道:“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安排吧!无论如何,八郎我还是要替梧桐苑和孩子们谢谢你!毕竟,这已经是我所预料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阎爷!”欧阳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说道:“既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萧炎定定的看着欧阳靖许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回到了江湖。

    目送着欧阳靖离开书房后,萧炎来到蒙绕香卡的灵位前,喃喃自语道:“香卡,你再等等!等咱们的儿子成了亲,我就去找你。希望到时候你依旧徘徊在黄泉路,没有喝下那碗忘情的孟婆汤。若当真如此,我便还来得及再见你一面……”

    梧桐苑少门主娶媳妇儿,那排场定是极为盛大壮观的。

    从八月十五那一日起,梧桐苑便是彻夜红灯高挂。

    整日里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各色的奇珍异宝,名画古玩,金银首饰,成衣布料,如流水一般成箱成箱的往院子里抬。

    还未进九月,苑中的客房便已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英雄豪杰,武林门派

    这两三年来,梧桐苑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一个人若心中装满了事情,就会变得沉甸甸的。即便在如何伪装,却依旧会露出破绽。

    而周湄被婚礼当天那些琐碎的事情纠缠的头晕目眩,虽然有汪紫莲和任月芳两人的帮忙却还是昏天黑地。她完全忽略了萧炎,更没有注意到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

    自从萧慕铖和木南荨回来的那天起,方黎薇就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人。那封信送到了皇宫,却依旧没能够阻止木南荨回来。

    或许,他们两个就真的有这份夫妻因缘。

    逆天不可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尽可能的隐藏起来,不让人注意到。

    然后,伺机而动。

    一辈子很长,只要活着她就有一线希望。

    总有一天,方黎薇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到萧慕铖身边,做他的少门主夫人。

    如今,她只需要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冷眼旁观就好。

    这世间越美好的东西,撕碎之后才会越让人心疼;

    越甜的毒药,服用之后才会死的越快。

    方黎薇捏着茶碗的之间阵阵泛白,可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容。

第149章 萧慕铖与木南荨大婚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

    在《易经》之中,“六”为阴,“九”为阳,天之高为“九重”。

    九月九日这一天两阳相重,故曰:重阳。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

    大家在这一天登高祈福,赏菊秋游,亲人相聚。

    吉祥的日子操办一桩喜庆的事情,这蕴含了萧炎夫妇对这一双儿女深深的祝福。

    一清早起来,木南荨的云影院中,下人们迈着忙碌的步子进进出出,不敢有一丝待满。

    木南荨身着喜袍,眉目含羞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摆布。

    这一刻,她多年的美梦终成真,欢喜之余却仍旧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汪紫莲陪着周湄坐在云影院的正厅喝茶说话,她极其羡慕的说道:“今日这梧桐苑可真是大喜啊!姐姐左手嫁姑娘,右手娶媳妇。这一进一出都是自己的孩子,既是婆婆又是娘,这日后少生多少闲气。”

    汪紫莲这一番话,算是说进了周湄的心坎儿里,嘴角挂着微笑,连眼底眉梢都噙着说尽的喜气。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婚姻都是他们人生之中一个尤为重要的转折点,

    无论是嫁其所爱,还是娶其所想,都可谓是人生一大幸事。

    “生不生闲气的我倒是没想过,只要他们小两口情投意合,相互扶持着把日子过得甜美和乐,作为父母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周湄捧着双手,喜滋滋的幻想着:“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孙儿抱,我就满足喽!”

    说罢,周湄自顾自“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可够贪心的啊!人家小两口还没拜天地了,你这做婆母的反倒是连孙子都惦记上了!”

    汪紫莲瞧见周湄的模样后,有些吃醋的瞥了瞥嘴。孟云朗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同样是门派的少主,人家的儿子婚姻大事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可孟云朗眼下八字还没一撇。这说起来,他竟还比萧慕铖大上一两岁。

    周湄斜睨了一眼汪紫莲,瞧她神色有变。于是赶紧将自己咧开的嘴角收了收,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正色说道:

    “云朗那孩子多好,你可别不知足啊!炎哥可是跟我说了,你当初同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他的身世。那些话可真够伤人的!就是亲生儿子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可是云朗呢?他可是……”

    未等周湄将话说完,汪紫莲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在继续说下去:

    “姐姐说的这些我心里清楚,他是那我当亲娘看待的。所以,我才着急啊!我湘竹宫虽说不及梧桐苑,可他好歹也是个少门主啊?如今令郎的婚姻大事已然尘埃落定,可我家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家云朗与你家铖儿相比,可还大上一两岁呢!”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周湄恍然大悟,汪紫莲原来是因为孟云朗的婚事。

    汪紫莲闻言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以为呢?”

    “没什么,没什么!”周湄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模样。论武功、论家世,与孟云朗足可相配!

    她眼珠一转,即刻对汪紫莲说到:“等铖儿的婚事过去了,我给令郎做个媒如何?”

    “做媒?!”汪紫莲听到这两个字,眼中烁烁放光,她赶紧追问道:“哪家的姑娘?模样长得如何?”

    “你见过的!”

    “我见过?!”汪紫莲嘴里念叨着,将这几天见过的姑娘在脑子里过了一个遍,忽然眼前就闪过了一个清丽的影子。

    她瞪大了眼睛问周湄道:“你是说……如今执掌暮雀门的那个妙颜?”

    “怎么样?称你的心不?”

    “嘶……”汪紫莲低下头细细地琢磨了片刻后,回道:“倒是般配!不过……我其实更喜欢你的那个干女儿,我记得是叫方黎薇对吧?!”

    听到对方提起方黎薇,周湄面儿上不由得一怔,赶紧问汪紫莲道:

    “你们也就匆匆见过一面,怎么就看上她了?天底下漂亮姑娘有的是,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啊!”

    “我是这么庸俗的人吗?主要是觉得她接人待物恭敬有礼,对你们夫妇俩又孝顺。而且,你我两家结亲不是更好吗?”

    这要是放在以前,这桩婚事周湄肯定一口答应,甚至都有些求之不得。

    可如今,她早已经看清了方黎薇的真面目,所以坚决不会同意。

    不过,拒绝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正当她忖度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周湄的婢女悠悠着急忙慌的跑到面前:“夫人,不好了!那一对和田如意不见了!”

    大婚的日子竟然将象征着幸福和顺的“玉如意”弄丢了,周湄在心中隐隐的泛起了不安。

    她眉头深锁,将声音压低后问道:“确定是丢了吗?还是你们几个人多手杂,放在哪儿忘了?”

    悠悠在脑子里仔细地想了一遍,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说:“奴婢知道这对玉如意十分重要,所以是我亲自收到柜子里的,钥匙也从未离身。”

    “是你亲自去取的吗?”周湄继续追问道。

    “是香茵,奴婢将钥匙亲自交到她手中的。这整件事情,除了我和她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经手!”

    悠悠和香茵都是在梧桐苑长大的,周湄给予她们绝对的信任。如此一来,便只能从其他人下手了。

    “除了咱们自己人之外,这些天还有谁来过?”

    “这……”悠悠欲言又止,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看着周湄。

    梧桐苑这些天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各门各派也都携带了女眷。若是按照这样查下去,只怕会招惹许多人不快。所以,悠悠几次想说都止住了,她只是一个小婢女毕竟人微言轻。

    无奈之下,只能看向站在皱眉身旁的汪紫莲,祈求她帮忙。

    汪紫莲自然之道悠悠的意思,她也觉得周湄此话略有不妥。

    “周姐姐,你来一下!”汪紫莲偷偷地拽了拽周湄的袖口,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周湄不解的问道。

    汪紫莲想了想,开口说道:

    “今儿是梧桐苑大喜的日子,云影院往来人众多且都是各门派的女眷。这事儿若是吵嚷起来,东西找不找得到另说,我只怕会得罪其他门派的人。毕竟,人家都是好心来道喜的,却被怀疑偷了东西。这事儿,放在谁心里也都不会好受。你说呢?”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周湄一时间也醒了过神儿来。

    为了一对玉如意得罪武林门派,这的确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多亏了你提醒我,不然定会给铖儿日后惹下祸根!你不知道,我这心里从昨日起就惶恐不安。总感,觉会出什么事儿……”

    看到周湄但有的面容,汪紫莲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看姐姐你啊……就是觉得儿子即将被人抢走,心里不踏实!”

    “胡说!”周湄嗔怪道:“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即便是成婚了也不过是两个院子合成了一个院子的事儿。这么算啊!我还赚了呢!”

    说罢,周湄随意的朝悠悠摆了摆手:“你去忙吧!这件事儿不要声张,等过了今日咱们再慢慢找!”

    悠悠闻言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答应着退了出去。

    汪紫莲看了看院子中忙碌的众人,然后顺着周湄的话头儿继续说道:“是啊,是啊!姐姐你说的都对!”

    “再过几个时辰,就该接媳妇儿了。也不知道铖儿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云朗和高俊堂主在那边一起帮忙照应着呢!聚喜堂那边有欧阳庄主帮着萧大哥,你就踏踏实实的看着儿媳妇就行了!”汪紫莲拉着周湄回到原处坐下。

    “六妹子去哪儿了?半天都没看见人呢?!”周湄又问道。

    这话音还没落,任月芳一身紫红的衣裙,笑嘻嘻的迈步走进来说道:“我的夫人啊!你这看不见谁都得念叨……”

    周湄见到任月芳之后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迎过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心里一直感觉空落落的!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都在荨儿身边照应着呢!这不是咱一早就安排好的嘛,你忘啦?”任月芳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盏茶后一饮而尽。

    周湄见状拎起茶壶又给任月芳添了一盏茶,随口问道:“荨儿准备的如何了?”

    任月芳一大清早用过饭后,便一直在木南浔身边忙来忙去,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如今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连喝了两盏茶。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新郎官来接了!”她放下茶盏,抬手想用袖子去擦嘴边的水渍却被周湄拦了下来,嗔怪的瞥了一眼后塞给她条帕子:“你几岁了啊?刚换上的新衣服,弄脏了就不好看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任月芳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今儿又不是我的大喜日子,谁会注意到我呢!二位同我一起去看看新娘子吧!时辰还早,若是觉着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来得及改改。”

    周湄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望向汪紫莲征求她的意见。

    “成!这都坐了一早上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汪紫莲说着站起身来,随任月芳和周湄二人朝木南荨的闺房走去。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周湄和汪紫莲仔细地端详着木南荨,天底下这么多美丽的词句,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形容她的美丽。

    这一身装束如牡丹的华贵却不庸俗,既有杏花的骄姿艳丽,犹如雨后初荷一般清新。

    汪紫莲不禁赞叹道:“天底下竟还有如此好看的姑娘,竟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木南荨听到如此赞美不禁有些害羞,她轻抿嘴角微微低头小声的回道:“紫莲宫主谬赞了……”

    汪紫莲笑着回道:“荨姑娘,我可是实话实说啊!就你这娇羞一笑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我看了心里都直扑腾呢!”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女人。听到汪紫莲如此夸赞,周湄心中隐隐的也有一丝小小的骄傲。

    三个妇人陪着木南荨说笑了许久后,妙颜面带薄纱,身着淡粉色衣裙步入室内,淡淡地说道:

    “时辰就快到了!估计再有一会,新郎就到门口了。”

    木南荨还是头一次见到妙颜穿这么鲜嫩的颜色,眼前不禁一亮,她笑着问道:

    “妙颜姐姐,你那帷帽舍得摘啦?”

    “今日是你大婚,有一个带着帽子的坐在席间总是不好!”

    周湄用手肘偷偷碰了碰汪紫莲,仿佛是在说:“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汪紫莲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妙颜。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姑娘的确是好,可就是有些清冷。人家要是看不上云朗,自己再满意也是白搭!”

    木南荨和妙颜说着说着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任月芳,口中仿若不经意的念了一句诗:“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其他人自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任月芳不禁大笑着说道:“你个小丫头,人精似的!我既答应你了,又怎么会食言呢?”

    任月芳这一说,周湄似乎也猜到了:“你这丫头,出阁之日竟然还惦记着这些!”

    木南荨微微皱了皱鼻子,小声问道:“我现在能不能讨一盏吃啊?”

    “不行!”还未等任月芳回答,周湄率先出言阻止道:“谁家姑娘出门之前吃酒?醉了怎么办?”

    木南荨委屈的撇了撇嘴,回道:“如果现在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

    周湄心中本就有些忐忑,经她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紧张起来:“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说好话呢?什么叫做现在不吃,恐怕就吃不到了?”

    面对师娘突如其来的责问,木南荨一时间有些哑然。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引来师娘如此不满。

    站在一旁的任月芳也觉得周湄有些小题大做,她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就吃半盏。我觉得荨儿说得对!外面来着这么多爷们儿……若是等行礼之后,就不见得有了!”说着她朝汪紫莲使了一个眼色后,继续道:“我去拿,紫莲宫主也尝一尝我们自家酿的酒!”

    “是啊是啊!你赶紧去拿,咱们都尝一尝。只吃半盏是不会醉的……”汪紫莲也赶紧附和着,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没过多一会,婢女便将酒端了上来。

    木南荨望着自己眼前酒盏,虽则酒香四溢却早已失去了刚才的兴致。

    师娘性格温婉,她是不会轻易发脾气的。今日的反常不禁让木南荨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梧桐苑出了什么大事吗?

    木南荨一边思忖,一边观察着任月芳。只见她谈笑间神色自若,眉宇间没有丝毫担忧。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按理来说,梧桐苑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任月芳的。

    “荨妹妹……”妙颜主意到了木南荨眉间的担忧,不禁出言提醒道:“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可不能蹙眉,要开开心心的!”

    木南荨闻言与妙颜对视,刚想张嘴说话,便看到香茵从外面跑进来大声说道:“少门主他们来接亲,已经到了云影院外了!”

第150章 大婚之日,灭门惨祸。

    云影院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任月芳带着几个婢女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萧慕铖进来。

    嬉笑着闹了好一阵子,萧慕铖急的脑门直冒汗。

    “芳姨,您行行好高抬贵手,就将我放进去吧!”萧慕铖使出了这么多年,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放你进去?”任月芳向前一步瞄了一眼萧慕铖,发现他额头和鼻尖上早已沁出了大小不一的汗珠子。

    陪同一起来接亲的孟云朗也赶紧附和道:“芳姨,咱都闹了这么久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任月芳闻言昂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后,对身边的悠悠说:“开门吧,再闹下去怕是真要误时辰了。”

    “哎!六堂主,婢子这就开门!”

    悠悠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身去将身后的大门推开,阳光一下子就钻进了屋子。

    木南荨由妙颜陪着站在门前将手伸出去,萧慕铖见状赶紧将心爱之人的柔荑握在手中。肌肤相处的一刹那,他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震。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没有一丝响动。她们四目相对后,便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萧慕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木南荨,轻声问道。

    木南荨抿嘴一笑,回问道:“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不,不是的!”萧慕铖怕她有所误会,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却扇哪里去了?”

    “都是江湖儿女,整那些个惺惺作态的东西做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木南荨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辉。

    萧慕铖攥了攥她的手,点头应道:“是啊!你我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他们二人在众宾客的道贺声中,缓步朝幻影堂走去。

    在距离幻影堂的大门口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木南荨脚下一滞。

    萧慕铖觉察到了她的异常,不禁转头望去。

    只见她眼神凝滞,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角落。

    疑惑之下,萧慕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萧义。

    他在心中一惊,耶律隆绪身为大辽的皇帝,居然对梧桐苑的动向了若指掌。

    对方到底是因为木南荨的缘故才对梧桐苑有多关注,还是……

    若师妹只是一个引子,那么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之中到底有多少他的眼线?

    这些眼线又是什么时候被安插进来的?

    他惦记的到底是中原武林,还是这大宋的天下?

    这些问题一股脑涌上心头,细思极恐。

    萧慕铖望向萧义的目光,慢慢变得凌厉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友好。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跟在他们身后的妙颜向前半步,小声询问道。

    木南荨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她和萧慕铖再次举步,缓缓地走向幻影堂。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宾客们皆沉浸在喜悦之中,所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你也瞧见了?”木南荨小声问萧慕铖道。

    萧慕铖面带微笑的回应:“瞧见了……”

    “师哥转瞬即逝的杀气从何而来,萧义的出现是有什么不对吗?”

    “你单独送喜帖给他们了吗?”萧慕铖的这一反问,可谓是一语点中要害。

    还未等木南荨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既然我们谁都没有给他们送喜帖,辽国国都据此千里之遥,这消息他们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她知道萧慕铖话中的意思,耶律隆绪的意图早已昭然若揭。

    “哼!”萧慕铖冷哼一声,“他为何与我同姓?”

    面对这个问题,木南荨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也带着浓浓嫌弃和不快。

    木南荨轻声回道:“他们是兄弟四个,并且都是孤儿。本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姓氏也不过是皇家赏赐。”

    “为何单单是这个字?”

    “萧何……”

    萧慕铖的微笑一时僵在脸上,咬着牙说道:“你这哥哥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木南荨心中一动,可面色却依旧如故:“你预备如何?”

    此话一出,萧慕铖心中便知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这让他既欣慰又心焦。欣慰是因为夫妻同心,此乃天大的幸事。

    自己心爱之人,时刻被卡在宋辽两国的政治争斗中,这让他如何不心焦?

    “如何都是之后的事情,今日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娶媳妇……”

    这样的回答,让木南荨心中瞬间涨满了幸福。

    面对“江山与美人”这样两难的问题,萧慕铖仿佛从没有困惑过。与这样的男人相爱,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言语交谈间,他们二人已不知不觉走进幻影堂内。

    傧相喝礼,一对新人先是拜了天地。

    随后请出了萧炎和周湄夫妇,受了四拜之礼后又吃了新人的茶。

    行礼毕,入洞房,撒帐再结发。

    新人饮过合卺酒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萧慕铖就被孟云朗一干人等拖出去吃酒了。这一折腾,就闹到了天黑。

    聚喜堂在前,萧飒院在后,中间还隔着一个日色居。

    所以,前头喜宴不管如何闹腾,木南荨都听不到任何响动。

    望着跳跃的喜烛,香茵站在木南荨身边一起发呆。

    忽然,庭院的寂静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

    主仆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香茵笑道:“姑娘坐着别动,婢子去瞧瞧。估计是宾客们在前头核过了就之后,随少门主来闹洞房的!”

    木南荨眼神闪烁,面色含羞的点了点头。

    尽管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人进来,前去打探的香茵也一去更是许久未归。木南荨不禁疑惑着起身,想亲自出去瞧瞧。

    她刚刚起身走了两步,便瞧见香茵慌张的跑进来然后将门关得紧紧的。

    “姑娘,外面好像出事了!”

    香茵紧张而害怕的神色让木南荨心头一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刚想开口询问,耳边响起了一声凄厉而惊恐的惨叫。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听上去仿佛是师娘身边的悠悠……

    木南荨知道这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一时间她彻底慌了神,快步跑到大门口用力拉开房门。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长相,便觉得眼皮发沉,手脚无力。

    在她瘫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香茵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这样一个吉祥、喜庆的日子里,中原武林却发生了一件极其惨烈的事情。

    梧桐苑主萧炎和欧阳山庄庄主欧阳靖,于梧桐苑后山的春风亭内双双服毒自尽。

    武林第一大派在熊熊烈火之中付之一炬,萧炎的夫人周湄更是葬身火海。

    自此之后,中原武林祸患四起,宋辽两国的边境之战一触即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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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865/ 第一时间欣赏塞外雁来稀最新章节! 作者:彦汜所写的《塞外雁来稀》为转载作品,塞外雁来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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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雁来稀介绍:
北宋初期,辽频繁南下对宋朝用。为了扩充力,武林中的欧阳山庄实则是为朝廷充实国库而秘密设立的。咸平三年,欧阳山庄在为朝廷运送饷的途中,在涿州城外被劫。由于是在辽国的国境内,欧阳山庄老庄主欧阳靖,亲自拜访梧桐苑主萧炎,请其代为追查。雁门山之上的梧桐苑为当世武林第一大门派,门徒遍布天下。于是,梧桐苑少主萧慕铖与其师妹木南荨奉命追查。由此,牵出了许多爱恨纠葛。十几年前,杨五郎亲自将木南荨送上梧桐苑,交由萧炎抚养。却始终未提及她的出身来历,木南荨在寻找自己亲生父母的过程中,却牵扯出了与辽国皇室有关的一段辛秘往事……武林纷争的背后,实则是两国之间的政治阴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间哪有纯粹的武林、快意的江湖……所有的纷争最终都随着“澶渊之盟”的签订落下帷幕。塞外雁来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塞外雁来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塞外雁来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