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
徐公的父亲在那个年代算是知识分子，加上家境殷实，对于相亲的姑娘总是倍加挑剔，直到年近四十，徐公爷爷病重，期望他赶紧完婚，徐父方与徐妈结婚。
徐妈是家中老大，因倾心徐父，十年未嫁，终于苦尽甘来，两人不久便有了徐公。可惜徐父出生时，母亲缺乏奶水，仅能以米糊养育，身子一直不好，在徐公稍懂事时便驾鹤西去了。从此徐妈便独自哺育徐公，至今也有三十余年。
徐父去世后，家道中落，徐妈十分节俭，每日几乎不用肉食，仅以白水青菜为食，将好的都留给徐公，这个习惯，直到徐公已能赚钱自立，依旧未改。我母亲曾劝徐妈要注意营养，徐妈笑称，其每日都坚持食用一枚鸡蛋，不缺营养。此话不由得让我想起还在用粮票米票的年代，母亲总会偷偷换鸡蛋与我食用的事情，鸡蛋，算是最廉价的滋补良方了。
不过徐妈虽然生活拮据，却并非人穷志短的小市民，她乐观开朗，常年为年轻人牵线搭桥，成就了不少爱侣，徐公老家的电话，甚至成为了红娘专线，总有人致电询问，阿姨是否有单身男女可介绍。后来徐妈随徐公到了广州，每日总爱出外转悠，竟也认识了很多同来广州照顾儿女的老人，渐渐地，这些老人开始互通有无，为自家的独身亲戚张罗婚事，我想徐妈大约是红娘转世吧。
近些日子，徐妈也督促徐公尽快在广州买房，母子俩常去看房，其乐融融，仿佛一切苦难即将到头。直到今年初，徐妈牙齿有恙，便决定回家治疗，徐公劝其留在广州，但徐妈认为潮州牙医虽然业余，却胜在便宜，她一个老人，无需如年轻人那般讲究。
本周六我从光孝寺礼佛回家，母亲致电于我，曰徐妈来做客，牙齿已经弄好，仅花2000大洋，老人十分高兴，同时还给母亲看了老年交通卡，表示以后坐车去看徐公可以节省很多。恰巧晚上徐公又来做客，两人聊起房子，聊到未来的生活，徐公言徐妈过份节俭，总爱堆积旧物，现今很多女生不喜欢这样的老人，等母亲回来后，要多沟通才行。说着说着，徐妈来电过问看房的事，徐公汇报了工作，又询问她有没有看非诚勿扰，此类相亲节目，向来是徐妈最爱。谁料次日徐公就突然回家去了。
到了今天中午，我才得知消息，徐妈于昨日在北桥发生交通事故，现已离世。我想到老人刚刚换好了牙齿，办了交通卡，便觉内心一阵刺痛。年轻的时候，她为了爱情，顶着压力守候十年，夫妻的缘分却是太浅！含辛茹苦养育独子成年，未及开始新生活，又遭飞来横祸，苍天无情，怎能不让人叹息垂泪。然而我非徐妈，想到老人以往的笑容，我觉得，她并未后悔过自己选择的道路。也是因为见过很多像徐妈这样苦难却有情的人，我才能在这个世界，有情地走下去。
今后，吃着鸡蛋，看着非诚勿扰的时候，我大概会忍不住想起徐妈。
葡萄酒
我初到工地时，人人都说工头大刘是一把好手，把整个工地整理得井井有条。
这大刘是我朋友小赵的哥们，但风格与小赵不同，小赵父母均是集团高管，从小衣食无忧，不懂得什么叫歧视，因此也不会仗势欺人，他安分地做一个小领导，没有半点世俗的上进心，但为人公正热情，是个老好人。大刘则据说是位铁面无私，清正廉洁的工头，就是极爱面子，在大刘底下做事，一定不能让他失去面子。
那时因阿珊在大刘的工地上搬砖，我便找了个机会过去，大刘把我安置在傻白甜小符的小组。小符组的人，可以说基本没有工作能力，清一色是想到这个岗位结婚生子养老的女生，不过也有个人例外，她叫阿燕，说是一个关系户。阿燕不是我的上司，比之温柔的小符，她似乎才是小组的老大。轮到我打扫卫生的时候，阿燕便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扫，大刘很爱面子的，一点纸屑都不能留，然而个别一点点的纸屑，没有吸尘器是扫不起来的。阿燕就拿这些指责我没有做好工作，我便微笑着将纸屑一点点的捡起来。
很多同事见到弯腰的我，询问我在干什么，我便高声道：“阿燕说不打扫干净，大刘会发火，可工地又没吸尘器啊，只能捡了！”
阿燕大概听出我是在骂她，脸色铁青，赶紧跑来与我说不用捡，不用捡，我不理她，继续工作，直到地面一尘不染，然后说很感谢她，让我学到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下次阿燕值日，可一定要让我观摩下成果啊！
看见此事，便有另一个大刘的狗腿子阿豪提醒我要是得罪这里的女人，以后就只能在最底层搬砖了，我想阿豪大概想去高层做工头吧，看来大刘的工地是暗流涌动！从此我便对这些人多了心眼，比如与他们交接工作，均要尽量使用文字来往，确保有证据。
大刘的管理方式很简单粗暴，就是布置一件任务，做不好的人，他就给穿小鞋，不过显然他太高估他底下人的能耐了，有些人就算穿了小鞋，也是榨不出业绩给他邀功的。而且大刘也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么清廉，我暗中调查，发现公司不少工地，都安插了他的亲属老乡。不过比之他那几个只会拿鸡毛当令箭的狗腿子，大刘处事圆滑，凡事没做绝，他在工地时，我尚能看他面子，没有和他手下的老赵、维尼、阿豪、长舌妇起冲突。
大刘对金钱的渴望也颇强烈，如若发火，他常会念叨其一个月工资比工人多多少！然而大刘终究只是个工头，再多，又能有多少呢！半年后，人事部的一个职员被降职了，因为他私自把要好的人的工资提到公司可以允许的最大值，那些人里，就有大刘。
之后2017年中，先是老赵进言不要批我年假，再是大刘劝我转岗，最后维尼要我辞职，均未得逞后，大刘才来找我，称他们绝对没有赶走我的意思，并坦白知道我和阿玲的情感纠葛，开始苦口婆心，劝我放弃阿玲。但一早知晓他们动机的我，此刻已是非常愤怒！他们用了种种下三滥手段未果后，才想到“好好谈谈”，会不会太晚了点。
不过既然大刘知道我休年假是为了去苏梅岛见阿玲，是绝对不会批的，我也就顺水推舟，说还是谢谢他费心，年假就不休了吧。大刘一见得逞，随后提出一个要求，说要谢他，年会要带一瓶酒感谢工地的众工头，一瓶酒而已嘛，我觉得有些可笑！即使与他们有过节，若开口向我讨口酒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啊，何须待到年会！
之后过了半年，大刘便调到其他工地了，不过继任的维尼说白了也只是他的工具人，大刘才是真正的幕后boss。到了年会前夕，我托同学小曼买了两瓶葡萄酒，告知大刘履行承诺，特地感谢他！未料大刘竟是改口不敢收，后来我将红酒带到年会，就不知道那些人最后如何处理了。想来大刘，大约是清楚我看到他面具后的真相了吧！
晨光饮料
我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饮料并不多见，街上最多的是雪水。卖雪水的小店有个小水塔，里面存放着加了食用香蕉油的冰水，一杯只要几分钱，母亲见了，总会停下买一杯给我。再后来才有了玻璃瓶装的可乐和美津，所谓美津，味道有点像雪碧，接着才到健力宝、新奇士、可口可乐三巨头。
而从小学开始，各种纸包装软饮料蜂拥而至，广东最有名的牌子应属晨光，晨光产品丰富，有菊花茶、冬瓜茶、竹蔗茅根水、凉粉等传统清热饮品，也有所谓的橙汁、芒果汁、西番莲汁等果汁（其实果汁含量极少，多是香精甜味剂）。小学生们对晨光饮料最流行的吃法是将其冻成冰砖，再剪开盒子慢慢舔食，一来凉快，二来可以吃很久，我曾把一块冰从两点吃到四点半放学。
不过饮料冰虽好，吃相终是邋遢的，试想大口含住冰块，然后松开，之后继续吮吸的样子，成年的我会觉得有些恶心下流，也只有心地纯洁的少年们毫不在乎。当然，这样笨蛋的举止，还是男生居多，我的同桌小张是绝对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小张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女生，一年级初次见面时，走进教室的她穿着白色犹如婚纱的裙子，给我一种天使降临的感觉。之后老师安排我与她同桌，我内心十分高兴，事实也证明，小张真是非常温柔的女孩子，她不像我以前的同桌那么凶，会在课桌上画三八线，生气会将我的手臂捏出淤青，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极有教养，从前我认为这样的女生只有电视上才有，于是小张，俨然是我生命里第一位仙女，大约也是仅有的那一两位，现在的我就算面对最爱的阿玲，也会客观地说：“她可真是一个脾气暴躁，有些偏执的女人啊！不过我就是喜欢她。”
斯文的小张不吃饮料冰，她只会规规矩矩喝饮料，平日里和她谈天论地时，她说出的一些话，也和我身边的孩子很不一样，比如她会和我讲她家四处旅游的事，还有驱车去哪里品尝美食，其中关于龙虾粥的美味，至今我仍记忆犹新。我回到家里，还问过爸妈可否做龙虾粥，被老妈说别闹！只有外公怀念说，解放前的龙虾十分便宜，他倒是没少吃，但现在的龙虾可是只有过节才能吃的啊。于是我想，平日里都能吃龙虾的小张，大概真是电视里走出来的大小姐！
当然小张也很神秘，我不止一次见过她埋头哭泣，那时我很蠢，只是看着她把头趴在桌上偷偷地哭，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过后来我回家把自认为超好看的格林童话送给了她，前几日与小张聊天，问她记不记得我送她书的事情，她竟是忘记了，让我有点小小的失望。
小张到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剪掉了长发，留着齐耳短发的她，差点叫我认不出来。不过我是很擅长自我催眠的人，没多久，我便认为短发的小张也超好看。而且我和好友林山高说话时，也会忍不住提起小张，搞得林山高很无奈，他很直接地说：“我觉得你对她有意思。”然后我便故作镇定说没有，小时候的我，就是很不坦率，巴不得全世界知道自己心事，但被看穿后又想极力隐瞒的性格。
到了毕业前夕，同学们都互留毕业照。小张也给了我一张，相片上的她还是短发，却画了成熟冷艳的妆，这是刚刚开始流行的艺术照。虽说很时髦，但我却很不高兴，因为素颜的小张，在我看来才是最美的。
只是不满归不满，这张照片还是被我小心翼翼收藏在一个放油画涂料的盒子里，直到二十多年后的某天，它再也找不到了。
与小张分道扬镳的我，之后有近十五年没与小张交流，我在内心思念她一直到大二，期间有不少人看过我的小学毕业册，她们在不知道小张是我初恋的情况下，纷纷称小张形象很差，但我依旧觉得小张最美了！一直到我有了真正意义的下一任喜欢的人后，我重看小张照片，才发现她也是个普通人。
不过那一年我喜欢小张，看到的应该是她宝贵的内在吧，就像那结冰的晨光饮料，虽然吃相不好，但内在很美味呀！
塔可青年
塔可青年并不是一位青年，而是肯德基新菜品的一种。所谓的塔可，指的就是墨西哥卷饼taco，它是用玉米面制成的烤薄饼，卷上各种肉类蔬菜制作的美食。现在很多便利店超市都有taco售卖，包的多是蔬菜色拉，佐以少量牛肉、鸡肉或烤肠，算是挺适合现代人减肥的健康食品。我偶尔也会买来充饥，然而肯德基的塔可青年却是另外一种食物。
那是19年五月份的事情，某个下雨的中午，我独自在五号停机坪徘徊，看到笑容可掬的山德士上校，便打算在肯德基解决中饭。
与前些年相比，肯德基服务变得十分“快餐化”，服务员示意我扫码点餐，看着笨手笨脚的我，对方没有半点帮我人工处理的意思，待到取餐时，我才发现原本自取的吸管也没有了，统一改为随餐派发，尽管环保是件好事，但从中依旧可以嗅出不景气的味道。
我要了童年最爱的劲脆鸡腿煲套餐，担心吃不饱的我，瞧见海报上某人气少年手上的塔可青年，便也跟风要了一个。
如今的鸡腿堡，汉堡胚有气无力，体积也缩水不少，鸡肉更有种让人吃多不悦的蒜臭味…若非想起当年老家刚有肯德基，老妈排了不少次队帮我买套餐的往事，我估计会吃不完。
至于那个塔可青年，是用炸过的鸡肉代替玉米饼的，若说玉米饼是干净清爽，身材修长的英俊少年，那鸡肉饼就是油腻矮胖的中年大叔了。胖乎乎的鸡肉饼包不了多少东西，店家小家子气地夹上一只十三香小龙虾，配一点西生菜，一点廉价的色拉酱…听着好像不错，有鸡有龙虾，龙凤呈祥！不过…那个小龙虾不靠近点是看不到的，高热量的炸鸡也背离了taco健康的初衷，我很勉强地吃下它，隐约觉得腹部又长了几块赘肉。这样可怕的食物，还真的只有勇敢的年轻人才敢吃！
抱着一丝不悦步出店门，雨还在下，山德士上校也依旧笑容可掬，从1952年开始，也只有他看着一代代客人去而不复返，欢笑一直如故。
砂锅粥
潮州的砂锅粥店星罗棋布，不挑食的我吃不出过份差异。仅有的不同，只是记忆而已。
砂锅粥摊基本都是夜间营业的，常见的粥有虾蟹粥、蚝粥、鸽子粥、田鸡粥、排骨粥、鸡粥、鳝鱼粥…广州的潮汕砂锅粥不少都是先熬好白粥，等有客点餐才加入各种主料煮好，潮州至少我去过的几家还是现做的，因此吃上一锅通常要等待较长时间，有时甚至需一个多小时。
另外，配菜也是砂锅粥的精髓，好的配菜与粥同食可以锦上添花，常见的配菜是贡菜与花生。贡菜的贡，是腌制的意思，它是用芥菜叶、南姜、糖和盐制成，以前家家户户会做，好的贡菜咸中带甜，有南姜的独特滋味，而且口感脆嫩，配粥极爽，吃砂锅粥时倒入一小碟，可以迅速打开味蕾，是开胃神器。
不过对于贡菜，我做过一件亵渎的事情。那是2011年左右的事情，而追溯根源的话，要到2002年的夏天。那一年，还是高中生的我在西湖边上遇见一对怀抱孩子的夫妇，其中的丈夫可怜兮兮地告诉我，他们来潮州投奔亲戚未果，现在孩子饿了，能不能给点钱买吃的。我听完，当即将身上仅有的二十多块都给了他，并抱歉地解释我只有这么多。
但在两周后，我在西湖边又遇见了他们，男人还是卑微地重复相同的台词…只是他似乎忘记了我是谁，后来我在很多地方，也碰到许多类似的人们，才知道这是一种套路。渐渐地，对于这种人我便不理不睬了。
而在吃砂锅粥的那天深夜，我又遇上了他们！那时，我和阿华，阿枝，佩豪一起在城新路某家粥店等上粥，因为粥煮得很慢，我们只能百无聊奈地吃着多味花生和贡菜。配菜是无限续的，大约吃了两轮后，一对夫妇牵着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男的开口了，和2002年的男人一模一样的遭遇，以致我怀疑他就是当年那个人。阿枝他们都不说话，只有我拿起桌子上的贡菜，对男人说：“饿的话，这个可以拿去吃！”
男人闻言，脸色马上如猪肝般通红，破口大骂“你这人还有没有素质！”女人也跟着嘲讽我，然后一家三口扬长而去。被骂的我很是莫名，难道被认真腌制的贡菜不配当食物？那一刻，我觉得我对不起贡菜，因为我居然想将它送给不懂得欣赏它的人。
至今我回想这件事，依旧无法理解男人的愤怒。如果他欣然接受，我或许会让他们一起坐下共进宵夜。大概，我没有像2002年时一样，真心，诚意地献出自己的金钱，因此伤到骗子的自尊了吧！
煎饼果子
当下满大街的煎饼果子，在我的大学时代都叫山东煎饼，它是将绿豆面摊在加热铁板上成型，加入甜面酱、鸡蛋、脆饼、葱花香菜做成的裹腹美食。也有用油条代替脆饼的做法，天津人把油条称为“子”，也许这才是“煎饼果子”的由来。
煎饼子有“两颗鸡蛋”、“黄太吉”等连锁品牌，但更多的都是私人经营，广东人多将其作为主食小吃，而在上海，它也是重要早餐之一，2007年以前，一个煎饼果子的售价在2到3元之间，特别物美价廉了！
不过我今天要谈的不是这件街头小吃如何美味，只是借题发挥，记录一件毁三观的往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朋友金莲，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的经历，也像中国史上有名的那位金莲一样狗血。
金莲大概是我能容忍的最为任性自私的人，如果说我的朋友里，有谁最让我放心，那必定是她无疑，因为她实在太珍惜自己，我压根儿不担心她会吃亏受骗。
在2018年底，她还不叫金莲，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说是此人父亲早逝，却极有出息，不仅自己创业开了公司，还含辛茹苦供应弟弟读书的学费。但金莲是崇尚恋爱自由的人，对相亲本就反感，于是便想把这位对象吓跑。于是首次约会，金莲便将他带到当时算是广州最贵日料店的藤鹤割烹，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一餐挥霍了两千多大洋。
金莲说得像很有苦衷，在我看来所谓的吓跑对方，只是为满足虚荣心所编造的理由，总之，一个年轻企业家，当然不会被这么幼稚的手段难住。到快过年的时候，他又联系金莲，表示今年可以开车送金莲回家。
“我也不想大过年被父母说教，就答应他吧。”金莲如此对我解释，而那件狗血的事，就发生在金莲的归途。那位企业家的弟弟，是位刚大学毕业，比金莲小四岁的英俊青年，两人都喜欢玩王者荣耀，于是在回去的路上，玩游戏的两位年轻人便看对眼了。
事后，金莲以想要请教游戏问题为由，和相亲男要到了弟弟的微信，同时询问我如何看待她与弟弟交往的事情。我认为交往也无妨，但须对相亲男坦诚。金莲听完只表示不久后，相亲男就会自讨没趣离开，等风头一过，她再告诉众人，她与弟弟是事后好上的就行了。
听她讲完，我已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此行目的，只是希望我作为朋友支持她的行为，然而我终究无法认可。从这天开始，我便管她叫潘金莲，相亲男叫武大，至于那位靠哥哥抚养完成学业的弟弟，我不知该喊他武松还是阿庆！而每次吃到煎饼果子，或是其他饼类食品，我就会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武大，也不知道，金莲现在给他吃药了没？
海胆
三幸缘的主厨是澳洲华侨，曾在横滨、墨尔本、东南亚开过店，在他的店里，你可以品尝到横滨唐人街的担担面、杏仁豆腐、中华凉面;东南亚风情的冬阴功饺子、肉骨茶饺子;和风洋食的咖喱饭、炸鸡;澳洲的炸软壳蟹、美式的加州卷等等，但若想要正儿八经的日本料理，那是没有的，刺身方面亦不是强项，最好的食材估计就是三文鱼了，店面经理阿俊曾告诉我，店里的三文鱼都是澳洲空运来的，他对比了广州的中低端日料，对自家的货源有信心，阿俊为人友善真诚，他的话我都信得过…但作为日式快餐店的三幸缘，受制于价位，再好也是有限，我好奇吃过一枚36大洋的三文鱼腩寿司，老实说，非常一般，切得薄薄一片完全没有体现鱼腩的肥美丰腴，而且拿三文鱼腩肉做压轴宣传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但是作为一家快餐店，三幸缘在其短暂的一年存活时间里，还是有一半的时间是优秀的。
而这个关于海胆的故事，发生在它出品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那日，我惯例中午在三幸缘要了碗牛舌饭，牛舌饭在墨尔本留学生中属于人气食物了，红酒、花椒、小米尖椒腌过的薄切牛舌，撒上葱花，再摊一个煎鸡蛋，很符合中国人胃口的食物，而且售价不贵，很受穷学生欢迎。为了迎合国人吃蔬菜的习惯，主厨还加了一份鲜甜的娃娃菜，一碗味噌汤，一共也才26大洋，这碗饭几乎每吃一次，我都赞不绝口！而当我沉浸在美味之海的时候，来了四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他们三女一男，甫一入座，便开始谈天说地，嗓门很大，即使我不想偷听，还是一滴不剩地传入我的耳中。言谈之中，他们似乎很崇拜一个在直播的朋友，因为那个人每日只要直播吃饭就可以赚钱。而后他们要了寿司和凉面，三幸缘的寿司价格便宜，但水平也比较业余，只是简单的把海鲜放在米饭上。随后其中的男孩子便开始吐槽这店实在太破了，他曾去过一家叫铭门海鲜的店，那店有海胆，十分高级，吃上一口，仿佛整片大海在口腔中爆开一般。
我于是先思考大海爆开会是什么场景，再想想海水会是什么味道，最后才记起我也去过他说的那家店。那是家高级自助餐，人均要三四百一位，要说海鲜新鲜度还行，但海胆绝对不是畅吃的，海胆区常年排队，一个人能领到一个就不错了，当然也不是什么高级海胆。不过店内海鲜确实壮观，属于排场大于出品，毫无内涵的店。不过有时排场就是那么重要，我想起莫泊桑的《项链》，女主角一直在回忆她戴着钻石项链的那个光彩照人的夜晚，哪怕项链其实是假的。而这位小哥，他在那家浮夸店里经历的一切，大约也是人生中的一个梦幻之夜吧。
附录：和大龙凤鸡煲有关的故事
正是盛夏，我和雅丽约在龙凤鸡煲。
广东人喜欢起些草根大气的名字，蛇叫作龙，猫唤作虎，蛇猫一锅炖谓之龙虎斗，不过这道龙凤鸡除了蛇鸡合璧，还在煮得酥烂甘香的肉上加一只通红的大龙虾，富贵喜庆，只是作为下午点心，无论份量还是热量都非常不适合。但雅丽执意要点，用她的话说，她最近牙好、胃口好，自从在泰国请了古曼童，她不单升了部门经理，还搭上了公司老板的儿子三胖公子，三胖公子不是排行第三，而是长得福相，肥得一人顶三个普通胖子。
“话说，你怎么暴饮暴食，不怕肥成猪三公子嫌弃。”我看雅丽吃得大口，两手油光光，吞大龙虾的样越看越像没智商的母猪，半年前她身高165，体重90，现在还是165，目测净重已近130。
“没问题，老公说肥婆旺夫，我和你说，我的古曼童乖仔，最喜欢吃红色的，每周四我都固定供奉红鸡蛋，好让他保佑我早日成亲。你伸只耳朵过来，我和你说个秘密，嘻嘻嘻。”
雅丽一笑，我就知她一定在想**事。
之后，她轻声说了一句话，
“每月我都用大姨妈供我乖仔，好死鬼灵验的。”接着一阵爆笑。
“咦，也不嫌恶心。”我连唾几口，暗念罪过。说起这古曼童，说好听是南洋传统吉祥物，用各处沾有贵气的土壤精制而成，坟场鬼魂的灵气、码头商人的财气、寺庙僧人的仙气、有缘情人的人气、山间土木的精气……林林总总，最后由高僧做法让死去婴孩魂魄入住之，有缘人请回后当阿爸阿妈养着它，只要讨得这心肝契仔欢心，要财有财，要情有情，比你做一世好人积德还要立竿见影，而且这心肝契仔除了带好运，还兼职打手保镖，你看边个不爽，只要备齐贡品，在契仔灵前默念心愿，来日仇家必遭厄运，说这么多，到头来还不过是为了满足贪欲肉欲，大恶似贤，养古曼童，就是养小鬼！
“差不多发达就够了，找个时间请回泰国去。”
“怕什么，只是细路仔，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我话你知，我姨妈三日没来，三公子话去医院查下，如果有了，就娶我，娶我啊，格格格格。”雅丽又是笑个不停，我觉得这阵她真是得意得痴线，也不想多搭理她，顺手夹起一块蛇肉放入嘴，外脆内嫩，细腻多汁，越是阴森残忍之物，一旦做成佳肴，却远比温顺的猪羊美味，蛇、沙蚕、豆丹、蝎子莫不如是，或者人性本恶，与它们分外合拍。
大快朵颐间，雅丽的手机响了，铃声是当红的学猫叫。
“欧雅丽小姐，有快递到。”
来人是顺丰，打开外层纸板盒，内里是一个做工考究木盒，再打开是一层黄色绸布，掀开以后露出三根整齐的藏香。
“这个龙婆占的售后真不错，知我没大姨妈喂乖仔，还特地赠送了藏香安神定气，抚慰乖仔不要生气。”雅丽口中的“龙婆占”就是那位制作古曼童牌的法师，泰国是个佛国，但只有具备一定资历的和尚法师方可称为“龙婆”，他们中不少专业生产古曼童牌并以自己的称号命名，“龙婆某”古曼童牌在泰国就像广东人的黄振龙凉茶、陈意斋燕窝糕一样平常。
“切，大师好地地不吃斋念佛，成天去找什么死小孩做古曼童赚钱。”我不以为然，雅丽听我口出狂言，马上怒视了我一眼。
“不好乱说，当心我乖仔生气，乖仔不生气，这个是妈妈朋友筠姨，筠姨不是故意的。”
和雅丽这顿饭有点不欢而散，之后她去医院复查的结果真的有了bb，肥猪三公子便要她安心养胎，从此我就没再见过她了，半年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怀孕六个月的雅丽的尸体被发现，腹中的半成形的胎儿被掏空，追查下来原来是肥猪三公子为了转运，相信用自己亲骨肉制成的古曼童法力强大，所以杀死了妻子，案犯本来极力狡辩，话老婆因迷信古曼童精神失常，无奈在他前往泰国的行李箱里发现了最重要的物证他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乖仔，最后，古曼童都救不了肥猪公子和雅丽，公司倒闭后，我当放了个长假去了泰国游玩，期间也有土人问我要不要请尊古曼童回去转转运，我只是笑而不语。
浮芋和番薯
浮，在潮州话里是“油炸”的意思，浮货指的就是油炸的食品。现今已经没有卖浮芋和番薯的小贩了，但在我读幼儿园的时候，韩江边上还有很多。
制作浮芋、浮番薯，芋头需选用大芋头，切成椭圆形的大片，番薯则必用俗称“干部种”的红皮甜番薯，一样切成薄片，然后裹上面粉，放油锅里炸至外皮酥脆即可。虽然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小吃，但很受小朋友欢迎。每天傍晚坐着母亲脚踏车回家的我，时不时就会吵着要吃两片，每当一人在江边闲逛，也会停在摊子前过过眼瘾。
那时家里托关系把中班的我转学到知名的“如南幼儿园”，而且为了让进入小学的我成绩更好，我还多读了一年学前班，就读学前班的同学都是原来各班的人，因此也认识了几位至今和我还有孽缘的人。不过有一个人，却是在学前班毕业后就无缘的。
她是上学前班第一天，偶然和我坐一起的少女，有着婴儿肥的圆脸，眼睛大大，梳着复杂的辫子，穿的衣服是一条有和服风格的裙子，模样像从唐代侍女图中走出来一般。我被她的与众不同的吸引，因此对她很是亲近。不过我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只是记得那天她对我讲过，她的家就在江边，没事可以去玩。
于是我在回家时，很天真的对母亲说，有个女孩子和我们一样住在江边，可以带我去她家吗。母亲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还是记得她和我说过的方位，她家和我在湘子桥的两边。从此我到江边，注意力便不再是卖浮货的摊子了，而是用使劲望对岸眺望，儿童时的我竟是相信，这样的行为，能够被对方知晓。
接下来一年学前班的回忆，我是几乎忘光了的，若不是有毕业照，毕业照上的她刚好也穿着那条红裙，我怕我连她的样子都要忘记。那张照片至今还压在我老家的书桌下，从小学到高中，每一个到我家做客的同学，我都会问“看看我的幼儿园，有你认识的人吗？”
他们认出了许多人，唯独那个人，是无人知晓的。我很想知道她的真名，不过事实就如同消失的浮芋浮番薯，再也找不回来啦。
饭这舟
现在的饭这舟，早已改版成素菜馆，走的是十几二十元一位的畅吃路线。而在2012到2013年间，它还是一家提供廉价盒饭的快餐店。
当时饭这舟的盒饭售价在8到12元之间，加上送餐快，很受工地工人的喜爱。不过廉价带来的结果就是难吃。它家的配菜以榨菜、速冻的玉米、胡萝卜以及卷心菜为主。
若是新鲜的卷心菜，切成丝炒起来还是脆甜可口的，但饭这舟的卷心菜感觉就是挑选不新鲜的卷心菜外层叶子，再以食堂大锅炒熟，最后放凉直至产生怪味，吃起来满满的生活艰难感。因此它家的外卖，我吃过几次后就不订了。但工地上还是勤俭持家的孩子居多，其中有个叫小邱的，就时常叫饭这舟。
小邱来自梅州乡下，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尽管他比我小三岁，但大约是人生没我顺畅，看起来要比我老上五岁。他工作勤恳，也算热心助人。但我们不属于会互相欣赏的类型。因为对小邱或者工地而言，业绩永远是最重要的，而我则认为他们过于功利，我更喜欢牺牲一些眼前利益，去换取心灵上的满足。毕竟工地搬砖这种事情，是无法改变命运的，为了一件无法改变命运的事，去做违背心灵的选择，未免太做贱自己的灵魂了！
后来到了2013年，工地上来了一位妖艳贱货，此人是我的旧识，姑且叫她阿瞒。阿瞒发现了工地的某个漏洞，只要利用这个漏洞，她就能制造大量的虚假业绩。在阿瞒之前，大家也是清楚这点的，但没人敢跨越底线。但自阿瞒第一个吃了螃蟹后，工人们见她不仅没受惩罚，工资还节节升高，便一个个效仿了起来，顿时整个工地乌烟瘴气。也是此时，单身多年的小邱被阿瞒迷住了，从此天天跟在其身后点头哈腰，俨然白雪公主身旁的小矮人。
我素知阿瞒品性，本想找机会暗示下小邱。但某日，小邱却奉领导的命令先一步来开导我，原因是我业绩过低。小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必须有上进心，可惜价值观不同，我自然半句都听不进去啦。
然后过了半年，高层总算发现工地的工资增长得极不寻常，一查便发现了虚假业绩的事，作为首恶的阿瞒就被劝退了。而工地的工资也大幅度下降，很多工人因为生活过不下去，便纷纷离职，里头也包括了小邱。
我想小邱最后会走，是发现留在工地改变不了命运吧。而他某些让我看不起的行为，包括被阿瞒利用，也是相信可以改变命运吧。但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就是越忍辱负重，越是改变不了。我庆幸在工地的这些年来，我每天中午都搜罗着附近不同的餐厅尝试，虽然被人诟病说拿那么少的薪水，却天天吃得比工头还讲究！但假如我的生命要在明天结束，我会感谢自己多年以来的浪费，是它让我摆脱了吃饭这舟的命运！
火腿肠
工作之后，我就不吃火腿肠了。但在我的学生时代，火腿肠是最爱的食物之一，常规的吃法是切碎炒饭或直接食用。
我对于火腿肠的钟爱，来源于童年动画《猫和老鼠》，片中汤姆猫常对一串串的香肠垂涎不已，以致我对这外国香肠也是充满好奇，于是在初次接触火腿肠时，我将其错认为那种食物，品尝后感到美味无比，自此爱得无法收拾。这其中固然存在心理暗示，但那个年代的火腿肠，肉的含量还是比较可观的，不像今日一般满口淀粉。
后面随着年龄渐长，我才知道到火腿肠只是香肠的低配版，香肠世界卧虎藏龙，像德国的慕尼黑香肠、南欧的萨拉米香肠、广式腊肠、四川的麻辣香肠…见识过形形色色的香肠后，普通的火腿肠在我心中便成了廉价的不健康食品，完全不想碰触了。
但在某些情况下，我还是会购买的。比如路遇咪呜咪呜流浪小猫的时侯，我都会买上一根火腿肠投食。猫独立性强，不会像狗一样有被认主的风险，但也有例外。
那是2013年的一个雨夜，我还住在丛云路某自建房的二楼，突然门口传来猫的叫声，我打开门，原来是一只头顶没毛的母猫，身边还跟着两只瘦骨嶙峋，约莫三个月不到的小猫，小猫一黑一黄，姑且叫阿黑阿黄吧。
我摸了摸母猫的脖子，她也不抗拒，便下楼买了火腿肠，到家后，三猫果然在等着我。我喂他们吃完，第二天醒来，他们竟是在门外如母鸡般悠闲地蹲着，母猫见了我，立刻打了声招呼，带着阿黄阿黑一同走进我房间，大有希望我收留的意思。
但彼时我没条件养猫，便把他们请了出去。之后几天，三猫还是盘旋在我屋外不走，我狠心不再投食，母猫懂人，不久就带着阿黄阿黑走了。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这栋楼，而是来回于二楼和三楼之间，享受不同住户的施舍。直到几周后，阿黄被发现暴毙在楼下，不清楚是谁将这幼猫摔死的。母猫凄厉地叫了好久，然后就和阿黑一起悄悄消失了。
这对流浪猫母子，本想靠着自己的亲人粘人，求得一息生存，最后才发现，听话和乖巧，有时更能勾起魔鬼的杀意。那个藏在人群里的鬼，我们不知道是谁，但悲伤离开的猫母子，心中大概也住进了仇恨人类的鬼吧。
北京民福烤鸭
装修房子的时候，小张陪同我一起到林和中路附近的某大厦询价。
那是一家名为猫舍的家装公司，经营理念是为城市里的打工一族提供温馨小窝。甫一进门，便有个眼镜哥接待了我们，眼镜哥听说我是潮州人后，立马表示都是老乡，价格好商量，不过具体费用要等设计师量房后才知道。于是我们记录了信息，又了解了下大概的费用，发现还是有点贵，于是小张又提议去隔壁的“泥巴公社”看看。
泥巴公社主打老房翻新，在业界有一定知名度。它的风格与猫舍不同，入内看见墙上悬挂着长长的一列肖像，颇有小学里名人画像的风格。但泥巴公社的都是设计师的艺术照，个个拍得意气风发，精英范十足。随后，负责我们的是一位很潮的小男生，小张看得目不转睛，直言小鲜肉好帅。小鲜肉报给我的参考价也比猫舍低，但具体报价，也说必须量房后才能决定。
随后，为了答谢小张，我便请她在附近的民福烤鸭店吃饭。民福烤鸭不知道和北京的“四季民福”有何关系，但菜单设置类同，像贝勒烤肉、宫廷杏仁豆腐这些菜，四季民福有，北京民福同样有供应，就连烤鸭的蘸碟也是同款。我吃了下味道，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就好比广州桂花岗生产的a货lv，能够以假乱真一般。小张边吃饭，还不忘为小鲜肉美言几句。
然而次日量房，小鲜肉便迟到了，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是想想他也只是刚毕业的孩子，不稳重也属正常。反而是猫舍的设计师，同样年轻，但来得准时，态度也比小鲜肉真诚。不过最后两家公司给我的答复都是，必须签约后才告知具体价格，我便拒绝了。
但在接下的几周里，这两家公司还是不停致电挽留我，我一一给予回绝，又过了几个月，便看到了泥巴公社倒闭，客户工程烂尾，装修款项无力追回的新闻…而更让人吃惊的是，猫舍也倒闭了！原来这两家公司的老板都是同一个人。
哎，商人的套路可真是丰富多彩，像北京民福烤鸭蹭的是“四季民福”的知名度，猫舍和泥巴公社，明明是一家人，却装作竞争对手，狡兔三窟！也不知道泥巴公社倒闭后，那些设计师的明星照，又将在何处悬挂了！
糯米鸡
几年前，在岗贝路天桥上有个卖糯米鸡的阿姨。阿姨总是七点左右拿着两铁锅来到天桥，一锅糯米鸡，一锅粽子。
最早的糯米鸡，据说里头是没有鸡肉的，纯粹是荷叶裹住糯米蒸熟，只是旧社会普通人家吃不起鸡，所以便将颜色泛黄的荷叶糯米饭唤作糯米鸡，聊以**。当然这个说法我没有考据过，自我认识糯米鸡开始，我对它和粽子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包鸡肉，一个包的是猪肉咸蛋黄。
阿姨的糯米鸡3元一个，包鸡肉冬菇，粽子五元一个，包五香猪肉、绿豆沙、咸鸭蛋黄。这样的用料和价格，比许多实体店都便宜，所以大约有两年，我都是在阿姨那里买糯米鸡充当早餐的。直到后来买了房子，上班不用经过天桥才作罢。
但是出于怀念，我偶尔还是会特地去天桥买早餐，只是到了2019年，阿姨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在天桥上摆摊了，她改为弄一辆脚踏车，在桥下售卖，不过也仅维持了个把月，从六月份开始，我就没有再见她出现过。
于是我不禁遐想，难道阿姨是受到了某种邪恶力量的欺负，所以才消失的吗？当然凭我多年行走天桥的经验，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天桥上最多只有“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力美健俱乐部员工，他们并不邪恶，只是近似于复读机罢了。
硬要说有什么坏人，大约只有偶尔路过的工头维尼。某年维尼为了赶跑我，曾劝说我不要与工地续签合同，被我拒绝后，无奈的她说了一句：“你要续签也行，但我可以保证我在的时候，你永远也别想升职。”我想维尼大约觉得这句话很有杀伤力，但事实是，我完全没有升职加薪的念头，选择留在乌烟瘴气的工地，单纯是我放不下阿玲。
续签风波过后，我便买了房子，随后在天桥与维尼有了一次偶遇，维尼问我：“房子买好了，是不是打算把父母带到广州长期发展。”我很是无语，差点脱口而出：“不敢不敢，以维尼工头您的薪水，况且买不起房，我这永不得升迁的人，怎敢奢望长期发展。”但这样的回复实在过份歹毒，最后我只是告知维尼，家里房子大而舒服，老人没有来的念头。
完成虚伪的寒暄，我们便分道扬镳了，看着维尼一步步走回她的出租屋，我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过份伤人的话语，但那不是因为她是工头，而是我深信凡事不留余地必会引来厄运。毕竟维尼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兢兢业业地欺下媚上，却也无力无法改变命运，正好印证了一句老话：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海产
潮州人习惯把海鲜称之为“海货”、“海产”或者“生壳类”。在市场还没规范前，路边摆摊卖菜卖海鲜的人比比皆是，其中卖海鲜的多为妇女，她们来自靠海的渔村，被称为“海产姿娘”。姿娘，在潮州话指的是女人，据说古代妇女在家负责煮饭，故被称为“煮粮”，后来演变为“姿娘”，但我个人觉得这是网络流行后杜撰的说法，潮州话“做饭”，习惯用法是“煮食”，从来没有“煮粮”一说。
我家很少买海产，因父母皆不擅长烹饪海鲜，母亲也曾在我幼年时买过几次青壳蟹，但煮熟后都是肉少无膏的次等货，渐渐也就不敢买了。但关于海产姿娘的事情，却有几件令我印象深刻。
最早有印象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她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至今都不清楚，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是一个中年妇女，长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她从汕头的南澳岛过来，给我父亲以及两个叔叔带了海柳做成的烟斗，还有用盐腌制的马鲛鱼等特产。我听父亲问起她子女的现状，女人顿时哭了起来，诉说向大海讨生活的艰难，但后面谈起烟斗的时候，她又变得有些高兴，说是她儿子在海底摸来的，临出发前才加工好，显然对烟斗的制作工艺十分自信。
待女人走后，父亲很是兴奋地用起烟斗，这事情让母亲很是生气，听她的话语，好像认为女人必定是生活不好过，才大老远过来寻求援助的。尽管我对母亲的小心眼有些不满，但想想父亲年轻时古道热肠，借出的不少外债，最后都不了了之，也能理解母亲的担忧，然而那个女人终究是表里如一的老实人，事后证明她只是单纯来探亲而已。
后来待我真正懂事，在祭奠爷爷时，才留意到爷爷的墓，竟是有三位夫人合葬，我堂弟对家族史的了解比我清楚，听他介绍，才知道爷爷的夫人一共有四位，其中一位在抗日战争期间下落不明，因此合葬的只有三位。而下落不明的那位，便是爷爷年轻时在南澳岛结识的，当时身为木匠的爷爷受雇于南澳的一户人家做船，制作渔船是个大工程，年轻的爷爷便在那户人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待到船成，他和那家的女儿也成了。所以我想那个南澳岛来的女人，大概就是那户人家的后代吧。
而在2000年，我读高中时，又遇见了另一位海产姿娘，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只是听得她啕嚎大哭的声音，颇有杜甫在《石壕吏》中描写的“妇啼一何苦”的凄苦，之后听路人议论，方知女人是卖完海鲜清点钞票时，发现有张冒牌百元才哭泣的，最后有个路人看不下去，给了女人零钱坐车，女人才抹了抹眼泪走了。
我在小学的时候背过“锄禾日当午”的诗，但渔民的艰辛，想必也不亚于农民吧！
而最后一位海产姿娘，严格来说，只是一个少女，因她也来自南澳岛，所以我把她的形象和“海产姿娘”重叠了。事实上，她也确实是渔民的女儿，只不过她独自到汕头打工，在金砂东路广福街的某个网吧担任网管。
当时是2010年，我独自一人到汕头找工作，没事就去她所在的网吧投简历，一开始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情不自禁被她的清纯美丽吸引。后来我才从她的同事口里知道，她叫“淑敏”。
淑敏是网吧态度最好的管理员，她说话轻声细语，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本地方言时，会有些吐字不清，偶尔也冒出一两句非骂人性质的粗话，轻微口吃本来不是好事，但放在一个朴实的女生身上，就显得很笨拙可爱了。不过淑敏年纪比我小八岁，在当时的我看来，追求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难免有些为老不尊，因此，我将好感放在心里，一直到我打算离开汕头时，才在花店订了一束鲜花，匿名送给了她。现在时光一晃也过去了九年了，想必她该早为人妇，为人母了吧。无法知道她的近况，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会一直记住她如海风般的朴实。
猫火锅
在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潮州有段时间，风行过猫肉火锅，尤其二叔二婶一家，对其推崇不已，不止一次告诉我，“猫肉甜啊！”我听后瑟瑟发抖，那个年代的猫咪，还鲜有被当做主子服侍的待遇，但吃猫之于我，依旧是难以接受的行为，这一心理的来源，要从我小学三年级时的一件旧事说起。
那会我周末常去家住大卞厝巷的二姨家串门，二姨住在传统的平房里，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巨峰葡萄，还有一口小小的莲花缸，几株黄皮树。我可以注视莲缸里的浮萍和小鱼长达一小时不厌烦，直到后来表弟又养了一只橘猫，我的注意力才跑到猫咪身上。
那一年，猫咪的食物都是人吃剩的剩饭骨头，因此小橘猫并没有被养胖，它警惕心强，我有几次想抓住它，但都被它远远甩开了，唯独对我表弟，它会亲昵一些。只是当时的猫咪多数都是养来抓老鼠的，不像今天只需卖萌就能换到一日三餐，小橘猫好吃懒做，又捕鼠不利，很快就导致了二姨的嫌弃。于是二姨勒令表弟，把橘猫带去放生，表弟便带着它一直走到西湖边，放下它后拔腿就跑。
然而一个月后，橘猫回来了，它长大了一些，依然很瘦，看样子在外面吃过不少苦，表弟便喂饱它后，二姨要求继续流放橘猫。这次的表弟把猫咪带到韩江边上，谁知一个月不到，橘猫又回家了。恰好二姨有个爱吃猫肉的远房亲戚，听闻此事，就告诉二姨，“既然赶不走，不如拿给我吃吧。”二姨便答应了。
后来我听表弟说，小橘猫是被装在麻袋里，乱棍打死后烹饪成猫肉汤的，它很瘦，没什么肉，亲戚却吃得美滋滋。我问表弟“那你吃了吗？”表弟摇了摇头，说不敢吃。
其实，人吃猫，只要猫肉来得合法，和吃猪、吃鸡，并无本质区别，但小橘猫是一只认主的猫，它将二姨家当成归宿和依靠，最终却沦为盘中餐，这对于小学生的我，是课本上学不到的残忍课题。
而最近我与同事小罗聊天，得知小罗的工头侏儒男为了赶走他们，不但一直想方设法压低他们的工资，还招了一批听话的新人进来，而公司发给工地的暑期慰问饮料，也被侏儒男扣留起来，至今一个月都不派发，直到部分慰问品早被老鼠偷吃，侏儒男依旧不闻不问。我想小罗他们不就是一群把工地当家的可怜小猫吗？即使他们勤勤恳恳，不像小橘猫那般好吃懒做，但面对想吃掉他们的侏儒男，仍是无能为力啊！
二姨亲戚吃猫，还有食物链这个遮羞布可以一挡，而侏儒男吃人的行为，怕是只能用基因突变尝试解释一下了，毕竟他是个侏儒，或许天生小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