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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寡妇房东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抚琴生     我和寡妇房东txt下载     我和寡妇房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6

    太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她原本就是风尘女子,尽管她曾经和子郁相好过,并且又曾爱得那么痴那么分明。

    但我背对着她笑了,笑得那么痛那么悲又那么讽刺。

    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爱么?

    曾经,她为了子郁,把我和忆兰诱惑在她小小的出租屋欲让我和忆兰好事近,以此弥补她在我们婚礼上的过错。

    曾经,她为了子郁,在夜半的街头,拥着子郁,凄婉的问,为什么我们可以成全别人却不能成全自己。

    曾经,她为了子郁,轻佻而又自信的嘲讽如花,说子郁是她的,早和她那个了无数次。

    ……

    可我又真的是因为这些吗?我不是希望如花也能像她这么看得开吗?怎么真正面对她和别的男人,甚至这个男人还是我的故人我的老同学,我会如此难受并且怀疑爱情呢?

    难道是我讨厌她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总试图去猜测别人的一切。而一旦不幸真被她猜中了,我就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是的,她确实猜中了。

    但只猜中了一半。

    我的心情确实很坏,却并不全如她所说的那样,因为南娱公司的事。

    我努力忍耐自己,我不想对他们中的任何人发作。我知道越是不发作,越是能让他们痛苦。如果他们真的在乎我。

    但皓然在我背后突然愤怒的吼道:“滚开!”

    接着我便听到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

    原来,我什么都猜错了。在此之前,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根本就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皓然的怀抱里。

    皓然推开她冲过来,拉住我:“寻欢,别生气了,我们总不能因为她这个贱货,而破坏了这么多年的友谊。”

    我知道他正光着身子,他是真的在乎我们的友谊,不然他不会忘情得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但遗憾的是,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误会我了。他竟以为我是在因一个风尘女子和他争风吃醋。

    而现在,我竟真有点因她了,不过与争风吃醋无关,却是因了同情和不平。

    我推开皓然的手,冷冷的道:“如此,你更让我瞧不起你了。既然和她好过,或者想过要和她好,你就不应该骂她贱货。”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听到身后一片静寂,只有我“咚咚”的脚步声。

    但我知道,面对他们刚才的幸福,无论是破坏还是逃避,我都做到了。

    走出旅馆,大街上已是熙来攘往。

    无论是皓然,还是和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都没有追出来。

    也许他们因了我的那句话,略有醒悟和感动,正紧紧的抱在一起,相怜相惜,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温存。

    等了好久,才见有辆空的出租车不急不缓而来。

    我遥遥的招手。

    出租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下。

    我急急的走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今天都得去南娱公司见池艳。

    该来的迟早要来,与其在等待和猜测中痛苦,还不如早点给自己一个痛快。

    然而,我还没到,一个女子就早已摇着柳腰,跑到了出租车前,并且伸出纤纤细手,打开了车门,欲坐上去。

    我想喊,却喊不出名字,只大声的道:“喂!那车是我先叫的!”

    然而,她没听到。

    她高挑的身子已坐了进去。

    我很急,也很愤怒。这女子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急着赶时间呢。

    我跑了过去,在她欲关车门的时候,我跑了过去。

    我拉住车门,道:“对不起,小姐,这车是我先喊的,我赶时间,你能不能等下一辆?”

    我压抑住心中的焦急和愤怒,尽量很柔和很礼貌的道。

    那女子道:“明明是我叫的,你这人怎么……?”

    声音竟有些熟悉。

    与此同时,我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这张脸,如从前一般美丽,却并不如从前那般对我微笑,反是柳眉倒竖,杏眼冷对,像对待一个流氓无赖那样对着我。

    她竟然是那个美女秘书,去年开车在池艳楼下说她们经理让她接我去南娱公司的那个美女秘书,池艳的美女秘书!

    我喜出望外,有些激动的动了动唇,想叫她,却没有叫。

    刚才以为她是个陌生人,对着她的背影,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可现在,我看到她的熟悉的脸了,我早已认识她了,去年就认识她了,可我还是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不是我忘了她的名字,而是好像她那时并没告诉过我她的名字,我自己似乎也从没关心过。

    她也认出了我,讶异之后,随即嫣然一笑,道:“是你呀,寻欢,我也是赶时间,所以,所以并不知道你也招了这辆车。”并且向里面坐了坐,“不如我们同车而往?”

    一年了,她竟是叫得出我的名字的,她竟连问都不问我去哪里,就愿意和我同车而往!

    我上车,在她身边坐下时,既感动又内疚。

    我关好车门,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脸去,看着她笑嫣如花的脸,正准备问她是不是也去南娱公司,她却道:“池艳说估计你这两天会来,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我笑,像是应付的傻笑。心里却正难过呢。这么说来,池艳明明是知道我最近会来的,没想到她还是把手机关了机。无论是不是因为子扬,但她还是……

    “你是才到吗?还没见着池艳吧?”

    我无语的摇了摇头,道:“前天就到了。”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一声,道:“那你还是暂时不要去我们公司吧。我们看阿姨去。”

    “阿姨?”她没再像去年那样叫池艳“经理”,而是直呼其名,亲如姐妹,那么她口里的“阿姨”一定是池艳妈妈了,我忙紧张的问,“阿姨她怎么了?”

197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先给出租车司机说了去的方向,然后才对我道:“阿姨前段时间失踪了好几天,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毕竟事情已过去,她望着前方,美丽的脸上虽然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语气却很轻很平静。

    我道:“难怪池艳那几天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只可惜我那时手机掉了,一个电话也没接到,没能帮上她什么忙,她那段时间一定心急如焚吧?”

    这样问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也很恨,为什么我手机就掉得那么不是时候,池艳最需要我的时候却找不到我!

    她点点头,道“是的,她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天天都哭。都责怪自己,说自己很少在家,要是自己常在家,妈妈就不会出那样的事了。”

    我道:“这也不能怪池艳的,她毕竟工作太忙。”

    我的语气颇像是在安慰,可身边坐的却并不是池艳。

    风从车窗外暖暖的吹了进来,几缕长长的发丝轻拂在我脸上,带着她满头披散着的秀发的淡淡清香。

    她用手轻轻理了理头发,道:“倒不是工作有多忙,只是她毕竟出嫁了,不能长期陪在妈妈身边。”

    “什么?你的意思是……”

    “池艳住子扬那里,很少回家的。”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我早该想到这个了。我如果早想到这个,我前天就去看阿姨了。不用担心在那里很突然的遇到池扬和子扬。

    我道:“就算池艳不在家,还有池艳她爸陪着呀,怎么连池艳她爸也不知道阿姨是怎么忽然失踪的吗?”

    “池艳她爸?”她摇摇头道:“他很少在家的,一年很难见上他几次。他总是那么忙。”

    我皱皱眉道:“会不会本来没什么事,只是池艳出嫁了,池艳她爸又很少在家,阿姨一个人太孤寂,去什么地方散心了?”

    她轻轻的叹口气,道:“池艳后来也这样想,所以阿姨一回来,池艳就让我搬过去和阿姨一起住了。有我天天陪着,阿姨这几天看上去果然开心了不少,不像失踪前那么沉默了。”

    我道:“为什么是让你搬过去,而不是她自己和子扬经常过去陪阿姨?”

    她又叹息了声,不再说话。

    她那声叹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池艳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也如她一样,默默的望着前方。

    那些街道越来越熟悉,好多地方我都曾和池艳一起走过。

    离池艳家越来越近,那么多熟悉的场景纷至沓来,明明知道那里没有子扬,也没池艳,甚至某种意义上,那已不再是池艳的家,但我的心情却忽然特别紧张。

    当然,我不会为阿姨紧张,我已知道阿姨并没出什么事,不过是神秘的失踪了几天,又神秘的平安回来了。

    可我这紧张,到底是为了谁?

    我是在担心吗?我是心存侥幸吗?我是以为或者期待池艳此时意外的也在那里我们突然就见面了吗?

    ……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美女秘书没有下车,只是从口袋里很珍爱的取出一株兰花来。

    一株很小巧很精致也很逼真的塑料做的兰花,洒上水珠,就仿佛清晨才从山中的露水里采摘来的。

    她说:“昨天傍晚陪阿姨玩,遇见了一个卖花的老人。阿姨看上了其中的一盆兰花,可无论阿姨出多高的价老人就是不卖,说是已有人定了,他们做生意的得讲信用。阿姨回来后,很久都闷闷不乐。睡到半夜里,还忽然从梦里醒来,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眼神迷茫,嘴里轻轻的道‘兰花,兰花……’我问阿姨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摇摇头躺下去又睡了,但我知道她一直没睡着。她一定是惦记着傍晚时见到的那盆兰花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忽然记起曾经在一家卖饰品的小店里见到过这样的塑料兰花,所以便一大清早就赶去那里了。再后来便遇上了你……”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敢情是想起了先前我和她争出租车的情景。

    顿了顿,她道:“你快上楼去吧,阿姨无论是见了你,还是见了这兰花,都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后,她坐着出租车急急的走了,她得尽快赶到公司,再晚就要迟到了。

    兰花有千百种,我不知道阿姨为什么独爱这一种。

    这种其实很平凡很普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家故乡的房后,就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兰花。

    那次去忆兰家,经过阳台,不小心撞倒了花盆,她父亲,那个丑陋的老头,其实也是我父亲,曾对我大发雷霆。那花盆里似乎也是这种兰花,极普通极平凡的这种,我家屋后随处可见。

    我对着手里的兰花看了好一会儿,正准备转身进小区,忽然记起件事来,急急的抬头,美女秘书乘坐的出租车却早已消失在远方的车流里。

    哎,我为什么总是事后诸葛亮呢!

    我直到现在才记起要问那个美女秘书的姓名,要托她约池艳找个机会和我单独相见。

    望着远方,我叹息一声,自我安慰道,她不是说她已搬过来和池艳妈妈住了吗?这么说来,我晚上还能见到她的,晚上还可以托付她的。只是苦了柔娜,我这边又晚了一日,她那边也就跟着要望穿秋水的多期盼我一天了。

    穿过小区里绿荫下熟悉的水泥路,嗅着小区里熟悉的如池艳的体香一样清新的春天的气息,坐熟悉的电梯上楼,出电梯在熟悉的过道里走几步,颤抖着手轻轻的敲那扇熟悉的门。

    紧张,又思绪翻飞。

    没有任何意外,里面并没有子扬也并没有池艳的声音。

    只有池艳妈妈在里面很奇怪的问:“谁?”

    已不是去年的声音。孤寂而沧桑。

198

    脚步迟疑而来。

    门从里面缓缓的打开。

    池艳妈妈的脸出现在眼前,依然隐约可见当年美丽风姿,却比去年看上去年长了许多,新添了不少白发。

    人生无奈,岁月不饶人,仅仅一年时间,它就可以把许多人许多物变得面目全非。

    我似乎没有惊喜,只有心酸,我轻轻的颤声叫了声:“阿姨。”

    池艳妈妈没有应我,她只是惊疑的望着我,望了好半天才道:“寻欢,是你!果真是你!快进屋坐。”

    然后一边用手背不停的拭夺眶而出的热泪,一边把我让到屋里。

    进得屋里,阿姨便忙着给我倒茶,手激动得微微颤抖。茶水不均匀的注进杯子,她问:“寻欢,你怎么到南充来了?”

    那眼神分明像是猜出了我无事不登三宝店。

    我没回答,心里的那些话总觉得不适合对她说。我们年轻人的事还是我们年轻人自己解决。说给她了徒增她的烦劳。于事无益,反而会让她新添几根白发。

    我打量了下房间,还是去年的样子,只是人去屋空,没有了美丽痴情却又不失坚决果断的池艳的身影。

    我摊开手掌,把美女秘书托我转交给她的塑料兰花递到她眼前,道:“阿姨你看。”

    池艳妈妈比先前见到我时还要激动,一把将塑料兰花捧到手里,放在胸口,然后紧紧握住,更加热泪纵横,颤声问:“寻欢,是她让你给我带来的?”

    我点头,道:“嗯。”

    “你见过她了?”

    “嗯。”

    “你终于承认他这个爸了?”

    “什么?什么承认他这个爸了?”

    我很吃惊,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她”,是那个美女秘书。没想到她竟说的是“他”,忆兰的父亲,那个丑陋的老头,抛弃了我和妈妈的丑陋的老头!

    她很不解,望着我,道:“你不是说你见过他,是他让你把这兰花送给我的吗?难道你只是见了他,还是没叫他‘爸’?”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会,还是低声道:“阿姨,不是他,是她,是那个美女秘书,池艳的那个美女秘书,我在路上遇到了她,她让我交给你的。”

    池艳妈妈愣了愣,道:“哦,原来是她。”

    声音之轻,竟有几许说不出的失望。

    但她还是摊开手掌,那么珍爱的望着手里的兰花,喃喃的道:“我怎么忘了,青梅昨天看到过我想买下那盆兰花,她也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兰花的。”

    我道:“阿姨,她叫青梅?那个美女秘书叫青梅?”

    池艳妈妈道:“嗯,一个很好很懂事也很能干的女孩。”

    然后忽然扭过头来,用很奇怪的眼睛看着我,道:“寻欢,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道:“很不错啊,漂亮,温柔,大方,还很体贴,对人也很热情的。”

    她便诡异的笑了,道:“嗯,不错就好。”

    我记起件事来,望着她手里的兰花,道:“阿姨,这样的兰花没什么特别呀,我家屋后随处可见呢,你知道的。你怎么对这种极平凡极普通的兰花情有独钟呢?”

    池艳妈妈望着窗外远天上过往的云,忽然不说话了,眼神飘浮又深邃,让我琢磨不透。

    良久,她才一声长叹,道:“你家屋后的兰花再也找不到了……”

    我很吃惊,问:“什么?阿姨你说什么?”

    她转过脸来,望着我一字一句却无比痛心的道:“寻欢,你家屋后的兰花没有了,一株也没有了,它们全都不在了。”

    我望着她,更加惊疑。

    她平静了下自己,慢慢道来:“前段时间,我陪‘欢’,也就是你爸,去看过你妈妈。那里孤零零的,只有个小小的土堆。枯腾缠绕,荒草新绿。你爸爸跪倒坟前,老泪纵横,沙哑着喉咙哭喊‘若兰,欢来看你了,欢来看你了,欢对不起你和孩子,对不起你和孩子……’时已黄昏,残阳如血,归鸦盘旋,你爸的哭喊真的是让人悲不忍闻呀。很久很久,夜色渐浓,他才慢慢站起来。我们又去了趟你们家那三间小屋。无人居住的房子是那么破败,残檐破壁,已难避风雨。清冷的月色从瓦缝和破壁钻进来,几欲洒遍每一个角落。屋内的摆设还是旧时模样,只是已蒙满了厚厚的灰尘。地上鼠洞遍布,老鼠满屋子肆无忌惮的穿行,见了来人也并不怎么避开。触目伤心,你爸还未干的泪又一次泛滥成灾。更哪堪,我们说去屋后挖几株兰花带回城里,见花如见人,也权当是对你妈妈的思念的一种寄托,可谁知那里满眼只有浅浅的野草。也许是没了你妈妈的精心照顾,也许是邻家顽童常来此随意践踏,那么多兰花,竟一株也没再长出来……”

    尽管她那么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但还是忍不住哽咽得说不下去。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足够伤心难受了。

    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妈妈。

    可想起我的妈妈的,真的只有我,抑或只有那个抛弃我和妈妈的丑陋的老头吗?

    池艳的妈妈又何尝不会想起?

    在故乡的哪一处,没有当年她和我妈妈青春作伴,苛锄劳动,又一起归来的身影?哪一处没有我和池艳赤脚跑过时留下的童稚的欢笑,和她们紧随其后的无限怜爱牵挂和期盼的脸?哪一处又没有她们一起并肩而立,对着远方,憧憬各自的心上人归来时望穿秋水的眼神?

    ……

    好一阵沉默,伤心的沉默,我轻轻的问:“阿姨,这么说来青梅说你失踪了的那几天,你其实是和……”犹豫了下,我还是没说“我爸”,我说“他”,“和……他去看我妈了?”

    池艳妈妈点点头,轻轻拭干脸上的泪水。

    我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池艳说呢,你可知道池艳那几天好着急的。她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呢,只是我那时电话掉了,一个也没接到。”

    池艳妈妈道:“我为什么要给她说?她有什么事又什么时候找我伤量了?”

    我沉默,我听得出她很生气。

    难道池艳结婚了真的变了?对阿姨关爱得真的太少?

    不过我随即又疑心阿姨不告诉池艳,是不想让池艳知道忆兰的爸其实就是我爸,不想让池艳知道我和忆兰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不想让池艳知道我和忆兰的婚根本就没结成,不想让池艳知道我至今单身未娶。

    她知道池艳曾经爱我的,也许现在还爱,她怕池艳知道了这些生出别的想法。尽管池艳结婚后有些地方让她孤寂了不开心了,但她还是希望池艳和子扬的婚姻幸福。

    ……

    下午陪池艳妈妈出去走了很多地方。

    有时她会坐在一张石凳上不舍起来,有时她会对着树荫下的一小块草地若有所思,有时她会对着路边那些被妈妈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在阳光下远去的孩子叹息:“要是孩子永远都这么大该多好,就可以天天陪在妈妈身边。哎,可自己当初为什么总盼着池艳长大呢?难道我当初就不知道女儿长大了是要出嫁的么?”

    她果然是寂寞的,因池艳的出嫁而寂寞。那石凳,那草地,那小孩都让她想起了从前有池艳在身边的欢乐时光。

    如果池艳现在就在身边,我一定会唱一首歌给她听,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并且越唱越动情。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

    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

    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

    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哪怕给爸妈捶捶后背、揉揉肩,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一辈子总操心就换个平平安安!”

    陈红的歌,早已唱老,几年前谁都会哼几声,现在很少听见了。

    池艳也一定会唱的,也许比我唱得更好,可是她却没能做到。

    熙来攘往,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也许,忆兰的父亲,那个丑陋的老头,走过家里那些我曾经和忆兰走过的地方,尤其是我单独住过的那间如我故乡的小屋一样的小屋,他也在痛苦思念呢。

    ……

    我咬咬牙,望着远处一池被暖风吹皱的春水,问池艳妈妈:“阿姨,叔叔呢?”

    我忍下了接下去要说的话,我怕池艳妈妈更加孤寂。

    她本已孤寂。

    但池艳妈妈早已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道:“你是问池艳她爸吧?别提他了,他一直都很少在家的。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总有不回家的理由。其实要么是俗事缠身,要么是游山玩水去了。最近却又遇上了个什么青年,说是那青年曾怎样在一件突发事故里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救了他和子扬的妹妹,从此便和那青年成了忘年之交,也不知一起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去了。”

    我从没见过池艳她爸,听池艳妈妈如此一说,竟忽然对那个从不曾见面的老人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长年不归的人,这样一个总是找借口流连在外的人,这样一个可以和一个青年做忘年之交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呢?是像忆兰的父亲,我的爸爸,那个丑陋的老头,那样心狠那样不顾家呢?还是像金庸uu小说的老顽童般妙趣横生?

    还有那个年青人,也许他当时另有目的,他并不是要救池艳她爸,他只是要英雄救美。想必子扬的妹妹出生富家,也应该有几分姿色吧?但放眼当今,人人自保,能临危不惧,挺身而出的人有几个?更何况,他还能与一个老年人做忘年之交,也应该有着几分与众不同的特别吧?

    ……

    回到池艳家,已是黄昏,那个说是已搬来池艳家住的美女秘书青梅还没有回来。

    我有些失望。

    无论有多少旁的事,我最牵挂的还是和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还是希望尽快通过她与池艳单独见一面。

    我得早一点回到柔娜身边,与她朝朝暮暮,不再彼此牵挂。

    我在窗前向下张望,期待着能忽然看到青梅美丽的身影,在小区门口姗姗而来。

    池艳妈妈拿着衣叉在另一边的窗前收阳台上的衣服。

    “哎,哎,糟了!”

    我忽然听她在一旁喊。

    我扭过头去,只见她手趴在阳台上,俯首向下看,神色很是着急。

    那根先前握在她手里的衣叉,乱横在旁边的墙角。

    我急忙走过去,问:“阿姨,怎么了?”

    并且也立在她身边,把手趴在阳台上,俯首向下,看她看的那个方向。

    我看到了,是件胸罩和一条女人的内裤。

    粉红的胸罩,正前方有着很好看的两朵玫瑰。

    黑色的内裤,性感之极,那最该隐秘的地方是一片魔鬼般怪异的树叶,薄如蝉翼。

    大概是池艳妈妈在收衣服时,一不小心从衣叉上滑落的。

    它们挂在同一个衣架上,正躺在楼下的雨棚边沿,随时都可能继续跌落下去。

199

    池艳妈妈道:“那是青梅的,这可怎么办呢?人家好心好意搬过来陪我,我却……”

    我脸有些红,其实我早该想到这样的胸罩和内裤是不应该穿在池艳妈妈那样年纪的女人身上的。它们应该适合青梅那样更年青的女子。

    尽管很难为情,但我还是道:“阿姨别急,不是有衣叉吗?我想我能把它勾上来的。”

    池艳妈妈弯腰捡起衣叉递给我。

    我接个衣叉,趴在阳台上,探出上半个身子,很艰难很紧张也很小心翼翼的勾那胸罩和内裤。

    池艳妈妈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还一个劲的叮嘱我注意安全。

    我的手有些颤抖,毕竟那是女人穿在最里面的东西,而我的衣叉偏偏又勾住了内裤上最隐秘处那片魔鬼般怪异的树叶。

    那片薄如蝉翼的树叶啊,青梅穿在身上的时候,会从那里露出怎样诱人的春色呢?

    心里这样想着,又加之池艳妈妈就在身边,便有些不好意思把衣叉勾住那里,将它和胸罩连同那个衣架挑起拿上来了。

    我退出衣叉,拿衣叉去叉衣架上那个弯勾,可因为难为情和紧张,尽管很小心翼翼,手却总是不听话的颤抖找不准方向。

    耗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叉上那个弯勾了,也把衣架连同那胸罩和内裤慢慢的叉回,一点点,一点点,渐渐伸手可及了。

    阿姨伸出手去。

    我也正准备等阿姨拿到那衣架,长长的松口气,然后拭拭额上细密的汗珠。

    “砰砰……”

    似有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大概是青梅回来了!

    千万别被她看见我正用衣叉举起她的胸罩和内裤啊。

    我心里一紧张,便冲池艳妈妈急急的道:“阿姨,快。”

    没想到我那个“快”字刚刚出口,手一颤,那衣架便从晃动的衣叉上滑落了。

    糟糕的是这次没有落在楼下雨棚的边沿,而是擦着边沿往更下面落。

    这边是临街的一面,街上人来人往。

    好在衣架虽是铁的,却很轻,加之那内裤迎风展开,并没急速下降,倒像一个断线的风筝。内裤作了风筝的身子,胸罩那两根背带便作了风筝细长的尾巴,缓缓下飘。不然真让人担心会伤到楼下街道上的路人。

    它们先是落到了街边的树上,然后又擦着树叶,飘过一个什么女子的脸,落在她的脚边。

    本想帮池艳妈妈的忙,不想反事败垂成,在她伸手可及时,把那衣架连同胸罩和内裤搞到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去了。

    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脸更羞愧的红了。

    而外面“砰砰”的敲门声并没继续响起,根本不是青梅,是对面邻居家的什么人。

    我对池艳妈妈道:“别急,阿姨,我下楼去把它捡回来。”

    我转身出门。

    阿姨依然趴在阳台上对着楼下看。

    我急急的下楼,跑出小区大门,弯过街道来到衣架和那胸罩内裤飘落的地方。

    那里围了很多人,都在抬头张望,并且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只有一个女子,不张望也不议论,一脸平静,在她手里却正是那衣架和胸罩内裤。

    我只恍惚的看了一眼。便觉得她似乎见过。一袭白衣,长长的秀发披散,只在发间露出很少一部分的脸。

    我很难为情的红着脸低头走到她身边,我便猛然想起,是的,我见过她,她就是昨晚在荒郊给了皓然一把冥币,然后趁着月色消失在路边墓碑林立的坟地里的怪异女子!

    我抬头看着她,很难为情却也很惊喜。

    我有些激动的低声叫了声:“姑娘。”

    她望着我,她应该认出了我,但她的表情却依旧平静,眼神没有半点变换,既没应我,也没礼貌性的向我微微点头。

    我说:“这,这,这胸罩和内裤是我……”

    围观的人没听我把话说完,便不再抬头向楼上张望,纷纷转过头来,对我愤然谴责,说哪有这么不小心的,要是伤了人怎么办。

    我脸更红了,边低头陪笑认罪,边向那女子伸过手去。

    有人道:“给我们陪不是有什么用,还是给人家姑娘陪不是吧,看把人家都吓坏了。”

    那女子竟果然像吓坏了一样,并没把手里的衣架和胸罩内裤递给我,她仿佛没见我伸过去的那只手,她只对着我的脸,目不转睛,却又平静得面无表情的对着我的脸。

    这时几个路过的年青男子停下来,凑过头来看热闹。

    一个年青男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年青男子道:“那还用问,敢情是对人家姑娘想入非非,偷了别人晾晒的胸罩内裤,被人家姑娘抓着了呗。”

    我急急的辩解:“不,不,这胸罩内裤本来就是我……”

    “是你的?”一个青年男子不等我把话说完,故意作惊讶状,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人妖。”

    另一个年青男子随声附和:“嗯,细皮嫩肉的,又那么柔弱,像个女子,我早该看出你是个变态了。很喜欢学人家女人穿胸罩和性感内裤?”

    我更急了,道:“不,我不是说是我的,而是……”

    “而是什么?是你情人的?”

    “你不要给我说这姑娘是你情人吧?人家看上去这么纯洁,心情如水的,怎么也不像是做情人的吧?”

    “是啊,她穿这样的胸罩我还信,可要说她穿这样的内裤,打死我也不信,这样的内裤穿在身上跟没穿有什么区别,就是不用脑子去想也知道会露出些什么?”

    “嗯,这姑娘没这么风骚。姑娘,你说哥们说得对不?”

    几个七嘴八舌的年青男子便都抬起脸,色眯眯的涎笑着盯着那女子美如天仙的脸和衣服下丰满高挺的双ru看。

    而那女子并不避开他们的目光,甚至没有半点羞怯的脸红,依然如先前那么平静得面无表情的对着我。不怒不愠,仿佛他们根本就没存在过。

    先前在一旁围观谴责我的知情人,转移了目标,不再谴责我,而是愤然的看着那几个年青男子。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实在忍不住了,对他们道:“哪来的没教养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这内衣内裤本就不是这姑娘的,而是他家老婆的,不过是被风从楼上吹下来,正好落在这姑妈身边,哪来的什么人妖情妇的?!”

    那几个年青男子望了望老太婆,不好发作,只是悻悻然,涨红着脸欲退开。

    “不,我就是他情妇。”

    那女子忽然道。

    虽然很轻,却一字一句都坚定明了,谁都能听清。

    那几个欲悻悻退去的年青男子,惊疑的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惊疑的望着我和她。

    我的表情比所有人还更惊疑。

    而她,却依旧那么平静,平静得面无表情,仿佛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暖暖的风吹过,扬起她披散的长发,像掀开一个蒙面女子的面纱。

    略微凌乱的发丝飘扬,她白净美丽的脸,在发间出没。附近树上吹来粉红的花瓣,从她一袭白衣前飘过,更加衬托得她美丽飘渺而神秘。

    她在我惊疑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伸过白净的手,把衣架和胸罩内裤轻轻放在我向上摊开的手掌里,然后转身离去。

    去得那么飘然,长发轻扬,白衣飘飘,身后是美丽的轻轻经过的粉红花瓣。

    这像极了我离开重庆的那天早晨,我在远处的出租车上回首,看到柔娜独立绿树下脉脉送别我的情景。

    不同的是,那天下着小雨,柔娜撑着一把美丽的花雨伞。

    她亦不是背对我,她是面对我的,没有粉红的花瓣轻轻飘过她身边,衬托她的凄婉和美丽。

    直到那女子走到远处,我才略有清醒,我叫道:“姑娘!”

    我有很多话要问她,关于那天她看的上面可能有我的相片的仿佛是手机的东西,关于冥币,也关于情妇。

    然而她没有停下,亦没有回头,飘然的远远去了。

    我亦没追过去,我是想追过去的。

    我只是听到身边的人在议论。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现在都什么世道,情妇打扮得像学生,学生打扮得像情妇。”

    “看来,我们真是老了,落伍了。”

    “莫追了,楼上那老太婆是你妈吧,年青人要往好的方面学。与其把时间花在情妇身上,还不如回去多陪陪你妈吧。”

    我抬头看,池艳妈妈果然还趴在阳台上并没进屋去,她一边招手,一边冲我说着什么,只是隔得太高太远,听不清楚,估计是叫我回家了。

    我转念想想,那女子的出现似乎确有缘故,真像是因我而来。既是因我而来,以后就不会没有再见的机会。总有一天,我能把心里的所有疑团向她当面问清楚的。我不必急在一时,让池艳妈妈在楼上着急等待。

    我转身离开。

    回到池艳家里,池艳妈妈已不在阳台边,她去了厨房,似乎正忙着弄晚饭。

    我经过客厅,准备把手里的衣架和胸罩内裤放进池艳妈妈的卧室。

    青梅说她是搬过来陪池艳妈妈的,估计她和池艳妈妈应该住同一间屋。

    身后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我扭头去看。

    是青梅,她脸有些娇羞的红色,正惊讶的盯着我手里的她的胸罩和内裤看。

    而她身后,还一前一后站着池艳和子扬!

200

    我脸红得厉害,心也砰砰的慌乱的跳。

    如果单单是青梅看到了,我不会这么害羞这么慌乱。

    我紧张的是池艳,我不希望池艳误会。

    我更不想被子扬利用,把误会扩张激化。

    我叫了声:“青梅,你,你们回来了。”

    我没叫池艳,也没叫子扬。

    其实我最想叫的是池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就没叫,也一时叫不出来。

    我是想给她解释。

    没想到子扬却笑了,笑得很痛快也很夸张,脸上的肥肉和腰下的皮酒肚跟着猛烈的颤抖。

    边笑边道:“寻欢,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先前以为你只是看上去眉青目秀,像个女人,没想到你还真对女人的内衣内裤感兴趣!”

    我哪里像女人了,我不就是性格柔弱了点,心思敏锐了点吗?

    要真说像女人,没有谁比子郁更像女人的了。不过他也不认识子郁,懒得跟他说!

    只是,我怎么对女人的内衣内裤感兴趣了?我这不是……

    我心里又恨又急,脸上却刷的红得更厉害。

    青梅的脸色也比先前更加害羞尴尬。

    池艳轻轻的咬着嘴唇,一双眼睛仿佛在失望的说,寻欢,怎么才一年不见,你就变这样了?

    我道:“我,我……”

    不想越是想说清就越是吱唔。

    “你,你怎么了?”子扬笑得更加厉害,眼里似乎都滚出了泪水,道:“你不会是说,你不像女人,你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男人才更对女人的内衣内裤感兴趣吧?”

    池艳妈妈这时大概听到了子扬那不怀好意的狂笑,从厨房里急急的走了出来,板着脸道:“子扬!你这都在说些啥?寻欢哪是那种人了。是我收衣服时不小心弄掉到楼下,他体贴我老人家,不想让我下楼,自己跑到楼下帮我捡上来的。哪像你,”看了看了青梅,“还有你,这么不体贴我!十天八天不回家来看看我……”

    “妈——”池艳看着阿姨,声音拖得很长,示意阿姨不要再说下去,不要让她和子扬难堪,道:“这不,我们来看你老人家了吗?”

    “来看我?不是我打电话让青梅告诉你,寻欢来了,让你和子扬回家聚聚,你们能来吗?一个电话,老是关机,怎么,专门防我老太婆,闲我唠叨,怕我有什么事烦了你们?”

    “妈,”子扬满脸堆笑的道:“哪有这样的事,这不手机丢了,又还没来得及添新的吗?”

    我道:“丢得可真巧真是时候啊。”

    我本来是自言自语,说得很轻,没想到还是被子扬听到了。

    子扬望着我,笑道:“你的电话,有段时间不也丢得很巧很是时候吗?”

    看来,那晚池艳和我通电话,他还真是听见了,我当时给池艳解释过我前段时间手机丢了,所以她打了那么多电话我都未能接听。

    我吱唔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时干脆不回答。

    子扬便又笑了,虽然不像先前那么笑得震耳欲聋,却更加得意了。

    池艳妈妈看我表情很不自然,道:“子扬,有你这样待客的吗?一见面就说什么人家对女人的内衣内裤感兴趣,让人家难堪下不了台。你,你这都什么意思?”

    子扬忙道:“妈,我这不是好久不见寻欢了,一时开心跟他开个玩笑吗?”说着把手在我肩上拍了拍,“寻欢,你说是不啊?咱哥们可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呢,一年了吧?怎么来了也不给池艳打个电话,让我们知道知道啊?”

    我拉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那只肥厚的大手实在让我生厌,并且我肩上被拍着的地方还隐隐的痛。

    对他故意的问话,我再一次无语,没有回答。

    一回答,这不又要回到原点,绕到池艳的电话很巧很是时候的关了机的问题上去了吗?

    青梅默默的走到我身边,又默默地伸手过来拿我手里的胸罩和内裤。

    她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我,脸红得像天边的灿烂的晚霞,高高的丰胸起伏得厉害,我能听到她如我一样“砰砰”的心跳。

    她拿起衣架和内衣内裤,便转身去了卧室。

    她果然和池艳妈妈住的同一间屋。

    她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不那么不自然,也并不灿如晚霞般羞红。

    池艳已去了厨房。

    客厅里就剩下我和子扬,坐在沙发的两端,很憋闷的看着电视。

    她没有过来,坐在我们中间,陪我们一起看电视。

    她也转身去了厨房。

    那电视剧其实很好看的,是我从前百看不厌的《新白娘子传奇》。记得第一次看,就迷恋上了与新白娘子有关的一切事物。那时还是学生,把鲁迅的那篇《论雷峰塔的倒掉》的课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因此去家门外的那条弯弯曲曲小河沟里,翻开清澈见底的水下的石块,捉了许多螃蟹,煮熟了剥开看,在它们身体里到底有没有坐着一个法海一样的秃头和尚。也因此对同班的一个名字里有“芝”的女生,有了特别的感觉。因为饰演白娘子的赵雅芝名字里就有个“芝”字。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特别的感觉其实不是爱情的。只有当经历了和柔娜又痛又甜的爱恨缠绵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刻骨铭心,却又难描难绘的爱情!

    但此时,我却忽然觉得那《新白娘子传奇》很是无趣,我怎么也看不专心。

    子扬其实也百无聊赖的盯着电视屏幕,并没看我,我却总是觉得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我,如芒刺在身。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时间,大家都上了餐桌,心情才略微有些放松。

    池艳一直没和我说话,甚至很少看我。

    子扬表现得特别热情。他给所有的人夹菜,对我也并不如我以为的那么冷淡。对池艳更是脉脉含情,体贴入微。

    如果说这是一场戏,无疑他是戏的主角,我们只是来作陪衬的。

    吃完饭,跟青梅一起帮阿姨收拾完餐桌,池艳没有多呆一会,就和子扬离去了。

    我至始至终没有提业务的事,也半点没机会提。

    望着他们相携而去的缠绵背影。我感慨万千。

    池艳和子扬过得很幸福。子扬很体贴她,她也很依恋子扬。她爱恋我的那些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苦了阿姨,女儿幸福了,她却寂寞了。

    我一声轻叹,去浴室里洗浴出来,走向阳台,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看窗外朦胧如幻的夜色。

    月光如水,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什么地方飘来春天的悠悠暗香。

    我却一点也不惬意,只觉得站在高空中的自己,离满城灯火越来越遥远飘渺。

    阿姨和青梅在卧室里帮我整理床铺,还是去年的那个卧室,还是去年的那张床,也许连被子也还是去年那床被子,只是帮我整理床铺的,已不是去年人。

    我听到她们在说话,隐隐约约,如夜风一样轻,我听不明白。

    我轻轻的走过去,刚到卧室门口,阿姨就看到了我。

    阿姨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寻欢你早点休息吧。”

    我点头进屋。

    她走出来。

    青梅跟在她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略显娇羞。

    她大概是又想起了回家时,看到我手里握着她的胸罩和内裤的情景。

    阿姨已出了门。

    她打我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那一瞬,她有些紧张,感觉像是在逃。

    “青梅。”

    我叫住了她。

    她身子一颤,站住。

    “你,你都听见了?”

    她低着头,娇羞的脸上有了些红色,问得很轻,似乎有些怯怯,没有转过身来看我。

    我有些奇怪,问:“听,听到了什么?”

    她道:“哦,没,没什么。”

    还是没对我转过身来。

    我道:“是不是刚才阿姨和你说了什么,你有意瞒着我?”

    她娇羞的脸红得更鲜艳了,慌慌的道:“没,没,真没什么的。你要没什么事,我走了。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边说边急急的向门外走。

    我道:“你明天帮我约下池艳,让她单独跟我见下面吧。我想跟她谈谈……”

    我咽下了“续约”两个字。感觉这两个字一出口,好像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曾经的爱恋多年的朋友,全都是假的,就只有“利益”才是真的。我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来,池艳呢?她也许也……

    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青梅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少了些羞红的颜色,望着我,问:“难道……你对池艳还……放不下?”

    她误会我了,我却没解释。

    她沉默了会,道:“好吧,我帮你。”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望着她在门外的走向那边卧室的背影,我很感激,我知道我难为她了。

    子扬可是她们的董事长。

    子扬也决不喜欢我和池艳单独见面。

    只是关好门,躺上床的时候,我便把那些感激给暂时遗忘了。

    我在想她先前那奇怪的不自然的表情。

    她明明是有事隐瞒我的。

    阿姨到底给她说了什么呢?

201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到南充就将一个星期了,可续约的事情仍没有一点发展。

    池艳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回来吃顿晚饭,但也只是吃顿晚饭。

    依然几乎很少和我说话,更不要说单独相见。

    我们中间永远隔着那个子扬,可恶的子扬,他就像阴魂不散,只要有池艳的地方,就会少不了他。

    他在餐桌上,依然热情不减,做得好像真把我当池艳的朋友一样。

    但他从来没问我为什么来南充。其实他心知肚明,他就是不想提及。也不给我机会提及。

    他和池艳每次离开的时候,也总是在门外给我一个幸福恩爱的背影,让我时常在他们走后,对着空荡荡的门外轻叹。

    有时青梅会走过来,轻轻的道:“寻欢,何必呢?池艳很幸福的,你何必还……”

    似安慰似关切又似不忍和幽怨。

    她永远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其实是在续约的事上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她以为我叹息,是因为心里还对池艳有所依恋。

    但我不要给她解释。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就不要给她解释。

    难道,我喜欢这被人误会的感觉?

    阿姨这段时间常有意无意的避开我和青梅,她要我多陪青梅说说话。

    青梅会很不自然的道:“阿姨,让我多陪陪你吧。”

    阿姨便总会在这时笑,笑得很开心也很诡异,道:“还是多陪陪寻欢吧,他可是客,过不了些日子是要回重庆的,而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以后有的是时间陪我。”

    我有时也会道:“阿姨,我们还是多陪陪你吧,大家一起说说话,或出去散散步,你老人家不要把自己撇在一边,一个人会很冷清的。”

    阿姨又会同样很开心很诡异的笑:“那不是冷清,那是安静。我喜欢享受安静。”

    但阿姨明明是不喜欢安静的,如果喜欢安静,她就不会报怨池艳和子扬以前很少回家陪她了。

    这让我疑心青梅,莫非青梅这段时间也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顺心了?

    我便会在和她单独相处时,给她讲一些笑话哄她开心。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美丽,笑嫣如花,楚楚动人,有时还会笑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来。

    等她笑过了,我便开导她,劝她事事看开点,该放就放,得行乐时且行乐。

    “是吗?”她会望着我,眼神怀疑又带着幽怨,问:“这么说你看得开放得下了?”

    我望着远方沉默。

    是啊?我劝别人,可我自己又何曾看得开放得下过?

    我到现在,不还牵挂着南娱公司的业务,牵挂着对危险无知无觉的柔娜和雪儿吗?

    柔娜,你和雪儿现在过得可好?

    青梅便会在我望着远方沉默时,也望着远方,像我望着池艳和子扬离开后的空荡荡的门外那般,在我耳边如吹过的柔柔的风,一声轻叹。

    这样的又过了一两天,又是在晚餐桌上。

    我真的急了,我觉得青梅似乎是靠不住了,她似乎一直沉沦在自己的麻烦事中,她从公司一回家,阿姨就让我陪她,我都疑心她到底有没有告诉池艳,我想约她单独出来的话。

    既然她靠不住,我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如果眼神能说话,如果池艳又能看得懂,听得懂眼神说的话,那么,今天,我想她应该明白我好多次了。

    这么多天了,我从来不曾这样当着子扬大胆的看过她。

    她虽然没看我,但我知道她是感觉到了的,她的神色很是不安。她主动的夹了子扬最喜欢吃的回锅肉放到子扬碗里。

    她是怕子扬误会,讨好子扬,还是暗示我什么?

    我心里莫名的有些酸,但我不能轻言放弃。

    我说过,从前,我只是向往和憧憬,我只知道爱情那刻骨铭心的痛和恨,却不知道爱情也有刻骨铭心的幸福和甜蜜。现在我知道了,这一切柔娜最近都给我了。我更加珍惜不舍失去。为了柔娜和雪儿,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再轻言放弃了。

    我正想开口对池艳说句暗示的话,阿姨却先我道:“青梅,这么多天了,你和寻欢都进展得怎么样了?”

    青梅坐在我和池艳中间,脸红红的,低声道:“寻欢他,寻欢他,”她望了望池艳,“他放不下……”

    我没明白阿姨问青梅和我什么进展得怎么样了,但我看懂了青梅看池艳时的眼神,我也知道她要说的“他放不下……”是指我放不下池艳。

    我和池艳都有些紧张,毕竟子扬就在身边。

    池艳是怕因此破坏了她和子扬的夫妻感情。

    我却是担心只怕青梅的话一说出,我和南娱公司续约的事就更没指望了。

    但好在她并没说完,阿姨似乎也知道了她要说什么,急急的打断了她,看着我道:“寻欢,你觉得青梅不好吗?”

    我很纳闷,我望着池艳妈妈,道:“阿姨,这个问题好像我刚到那天你就问过我了吧?我都说了,青梅很不错,漂亮,温柔,大方,还很体贴,对人也很热情的了啊。怎么……?”

    青梅听我这么夸她,在一旁娇羞而又幸福的低下了头,但很快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有些黯然神伤。

    池艳终于忍不住,望着阿姨,问:“妈,你们这都是在什么跟什么啊?”

    阿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子扬,忽然很郑重,道:“我是要把青梅介绍给寻欢。我看他们很有夫妻相的,性格也合得来。”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青梅更加娇羞得坐立不安,低垂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池艳。

    池艳如被电触一般颤了颤,夹在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碗里。

    子扬也目瞪口呆的对着阿姨,脸上没有了向来故作的热情的笑。

    我于吃惊之余,猛然醒悟,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阿姨为什么要有意无意的避开我和青梅,她是要给我和青梅单独相处的机会。

    怪不得,那天在卧室里,我叫住青梅,她会问我是不是都听见了,并且满脸的羞怯。怪不得,我望着池艳和子扬离去后的空荡荡的门,她会在我身边劝我并幽怨的轻叹。怪不得我讲笑话给她听时她会那么开心幸福,我劝她要看得开放得下时,她会反问我,满眼都是黯然神伤的失落。

    池艳抿了抿嘴,看着阿姨,问:“他,他不是去年就已经结婚了吗?难道,”她猛地转过脸来,对着我,“寻欢,难道你们不幸福,离婚了?”

    她的声音带着关切和忧伤,似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竟并没忘记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并没忘记曾经对我的爱恋。她之前对我的不冷不热,竟只是以为我婚后过得很幸福。她竟果然连我和忆兰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根本没结婚都不知道。她还以为,她妈妈给我介绍青梅,只是我婚后不幸福,离婚了。

    我感动得心酸,想故作平静的说点什么,子扬在一旁咳了几声假嗽,便一个字也没说。

    阿姨道:“寻欢根本没结婚,那天她们的婚礼遭到了别人的破坏,并且忆兰的父亲也竭力反对,后来才知道,忆兰的父亲其实就是寻欢的父亲,所以他们根本就不能结婚。”

    池艳摇了摇头,望着阿姨道:“妈,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你以前没告诉我……”

    她忽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再说下去,但她的眼角竟分明有了泪痕。

    子扬不爽,很不爽,但他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只一刹那间就换上了很开心的笑容,道:“很好啊,这样,青梅和寻欢就……妈,你真是有眼光!”

    我道:“不,我已经结婚了。”

    我很不想看到子扬很乐意把我和青梅撮合在一起的样子。

    “什么?你结婚了?”

    阿姨睁大眼睛看着我问。这回轮到她吃惊了。

    我道:“是的,只是办得很仓促,没来得及通知阿姨和池艳。”

    池艳没有抬头,道:“是不是那个……”

    我知道她想问是不是那个寡妇,那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我打断了她的话:“我道,一个女子,和青梅一样好的女子。”

    我不想被子扬嘲笑,也不想池艳妈妈为我遗憾。

    他们不像我和妈妈,深知没有男人的女人还带着个孩子是多么艰难,他们对寡妇只有偏见。就算池艳妈妈对寡妇没有偏见,她也一定会认为我该娶个黄花闺女为妻,而不是一个寡妇的。

    青梅放下碗筷,默默的转身去了卧室。

    谁也没拦她,此时此刻,这里实在不适合她。

    再也没有人说任何一句话。

    就连子扬也保持沉默,只顾大口大口的吃菜喝酒。

    池艳和子扬出门,相携而去时,在门外第一次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里充满怨恨。

    她在怨谁?她又在恨谁呢?

    然后,她和子扬走了。

    望着空荡荡的门外,我没有像往次那样轻声叹息,却更加感慨更加不是滋味。

    阿姨在身后轻轻道:“去安慰安慰青梅吧,都是我不好,没事先问清楚。本欲让她幸福,不想却让她伤心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是真要给青梅幸福吗?她是要再一次断了池艳对我的念头吧?

    我轻轻的关上门,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我的声音里竟也有些怨恨。

    可是我又在怨谁恨谁?

    我该怨和恨吗?

    是的,我不该怨和恨,真正该怨和恨的是青梅。

    她是无辜的,她本很幸福,却被卷入了这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情感纠葛中,落了个独自在卧室里伤心落泪。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

    她扭过身子,背侧对着我坐在床沿。

    我道:“青梅,实在对不起,我先前并不知道……”

    “是的,你并不知道阿姨的心思,所以你才离我这么近,陪我玩,逗我开心的。如果你早知道,你根本就不会……”

    她似乎更伤心更委屈,眼泪也似乎流得更厉害。

    “青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女人越哄越伤心,越伤心越需要人哄,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此时面对她,我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她却忽然用手背抹抹了脸,道:“你去睡吧。我没事的。放心,我明天会告诉池艳你约她单独见面的。”

    原来,她竟果然还没给池艳说过我约她的事!

    我很无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此时正在伤心处。

    我轻轻的退出房间,很觉得对不起她也对她颇有微词的回到我的卧室。

    这一夜很郁闷。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青梅已去了公司。

    于是我一整天都不时看时间看窗外,盼着黄昏来临她从公司回来。

    这一天她破例的回来得比较晚,池艳和子扬也破例的没有一起过来吃晚饭。

    她一如以往的对阿姨笑,跟阿姨聊天,却有意思疏远了我。

    这让我很急,她到底今天有没有又忘了给池艳说我约她的事啊,如果说了,池艳是什么反应呢?

    青梅,你不能只顾着陪阿姨,不把这些告诉我呀,你可知道我怎样心急如焚的期盼了一天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你却这样不给我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叫我如何说你是好呢?

    但这样老是在心里折腾自己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吃过晚饭,我便对她说:“青梅,我们出去走走吧。不要打扰阿姨了,阿姨这段时间很喜欢一个人安静安静的。”

    青梅没有点头,她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阿姨却有些惊讶,前几天让我多单独陪陪青梅我却略有推辞,现在吧,什么都挑明了,我和青梅是不可能了,我却偏偏要找青梅单独出去走走了。

    但她很快像会意过来了似的,道:“青梅,和寻欢出去走走吧。这样也好。”

    青梅便点点头,道:“阿姨,好的,那你在家看电视吧。影视频道正在连播《牌坊下的女人》,很好看的。”

    阿姨道:“你别替我担心,我知道怎么打发时间的。倒是你和寻欢要玩开心点。”

    青梅便先我转身出门。

    我正跟在她身后也要出去,阿姨却在后面拉住了我,在我耳边轻轻道:“寻欢,好好安慰下她吧,看来这姑娘对你用情已深,还没走出来呢。你没发现她今晚比以往有很大变化吗,好像都不怎么理你,其实是怨你,因爱而怨你。哎,都是我的罪过呀……”

    我道:“阿姨,你放心,青梅是个聪明懂理的人,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其实,我这一点都不是理由。

    如果真的爱了,还能因为聪明懂理,说摆脱就摆脱吗?

    如果你以为是,那只能说明你根本没爱过,或爱得一点都不深。

    但愿青梅对我是属于爱得不深的那种。

    出了门,下了楼,走出小区,在街道的夜色里,我们若即若离的走了很远,却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漫无目的。

    最后青梅进了北湖公园,她大概是走累了,想找个地方坐坐。

    北湖公园里有很多可以坐的地方。小桥头,亭子间,树荫下。

    但我觉得这实在不是她此时的心情适合来的地方。

    这里灯光五彩朦胧,有太多的阴暗处,那些阴暗处,总时不时可以看见相依相偎,窃窃私语的情侣。

    她明明是走累了,但她却并没找个石凳或木椅坐下,她只是忽然停在小桥中间,依在有些微凉的石头栏杆上,默默的对着湖水,看风摇碎的点点波光。

    我也在她身边默默的坐住,斜依在栏杆上。

    夜风习习,杨柳依依,灯火朦胧如幻,园子里谁在用小提琴独奏《梁祝》,如倾如诉,动人心弦。

    在旁人眼里,我和青梅,双双倚暖桥上的石栏,俨然就是一对痴男怨女。

    望着湖心,青梅终于说话:“寻欢,你要我出来,是为了约池艳的事吧?”

    “我……”

    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放心吧,我已给她说了。”

    “她怎么说?”我很急切的问。

    她没有立时回答,故意不立时回答。

    好一会儿,她才道:“她说,你约她并不是因为你还记得她,只是因为你还惦记着和我们公司的业务,去年的合同已快到期了。”

    我有些着急,也有些委屈,道:“这么说她是不会见我了?”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朦胧的灯光照着她的脸,看上去有些痴怨,反问:“你真的可以看得开,放得下,忘记了你们从前的青梅竹马?”

    我忽然不敢与她面对,别过脸去,看湖那边并肩经过的一对红男绿女,只在心里轻叹,我不看得开,放得下,对从前的青梅竹马刻骨铭心又能怎样呢?

    她咬咬唇道:“看来,我真看错了你。”

    声音像吹过的夜风一样,微凉微凉的。

    我道:“是的,你看错了我。你应该过得很开心的……”

    我的声音也如夜风般凉。

    她忽然笑了,笑得似乎很开心,眼角却情不自禁的渗出几滴清泪,道:“是的,我应该很开心的,我也会很开心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宋玉是藩安?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我先前只是不忍拂阿姨的意思,后来又只是觉得被你当场拒绝很没颜面。你以为我真会对你……”

    我也笑了,也似乎很开心,但我却没笑出泪来。

    也许我心里有泪在流。

    我多么希望她说的是真的。那样,就算她告诉我的池艳的回答让我失望,我也不虚此行。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让我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了。

    她接着道:“我真为池艳不值,竟然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要答应单独见你。”

    “什么?”我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的道:“你说她答应单独见我?”

    她没有回答,只拿眼睛冷冷的看我的脸,又看我握住她的手的手。

    我知趣的把手松开。

    她这才道:“是的,她答应单独见你了。只是最近子扬一直把她跟很紧,大概就是怕她和你单独接触。所以她得找机会,还有,她让我转告你,现在不比去年,现在子扬是南娱公司的董事长,续约的事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我喜忧掺半,道:“我知道了。”

    竟忘了对她说声感激的话。

    她没有计较,反而真的很看得开放得下了似的,道:“咱们回去吧,夜色已深,阿姨大概还没睡,在家等我们呢。”

    我笑笑,比先前轻松了许多,道:“好的。”

    正欲转身,忽然发现湖对面,灯火阑珊处,有一个女子,一袭白衣,神态安静,左顾右盼,却又若无其事的穿行于三三两两的游人中。

    竟赫然就是那个给皓然冥币,自称是我情妇的神秘女子!

202

    那些那天没来得及说也不适合说的话顿时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的改变了脚步的方向,急急的走过小桥,穿过亭子,绕过湖边绿荫下曲折的小路,赶向湖的那边。

    青梅跟在我身后。

    我走得急。

    她跟得急,大概平时很少这样急的走路,有些娇喘微微,问:“寻欢,你走这么急,是要去哪呀?”

    我置若罔闻,只顾边看湖那边,边一个劲的加快脚步。

    有一处树荫比较重,光线特别微弱,忽然什么人从阴暗的树荫里急速而出,正好和我撞上。

    其实虽然那人是急速而出,我也走得急,但毕竟是走,如果单纯是撞上,也最多不过一个踉跄,决不至于倒地的。

    可那**概是吓着了,竟在向后踉跄时一把抓住我,我被那人向前一攥,本就站立不稳的身子,不堪其忽然加在我身上的体重,向前扑倒。

    所幸的是,倒地的速度并不快,并且没有倒在石板路上,而是倒在了路边柔软的草地。

    而且,还倒在了那人身上。

    而且那人的身子比草地还柔软。

    我的唇轻触到了那人的脸,柔腻细嫩。

    那人的唇紧贴着我的脸,温润柔滑。

    那人吐气若兰,有浓烈的香水味。

    而且,我分明感到身子下面靠胸的地方有鼓鼓囊囊丰满弹性的两团。

    那人竟分明是个女人!

    我慌忙边说:“对不起。”边从她身子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可我那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一个响亮的巴掌就狠狠的打在我脸上,与此同时她一声尖叫。

    有人从树荫里跑了过来,在背后攥住我的衣领一把拖起我,怒骂:“妈的!敢在这里耍流氓占我女朋友的便宜!”

    我被他死死的攥住衣领,想辩解,无奈喉咙被箍得太紧,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树荫里走出好几对情侣,围过来看热闹。

    那些红男绿女都对我投来极蔑视的眼光。尤其是女人,更是恨不得把我吃了。

    谁都把我当**了。

    只有青梅,她在后面看到了整个过程,她知道我是清白的,她对那紧紧攥住我衣领的男子道:“先生,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他其实没占你女朋友的便宜,他只是有急事走得太快,你女朋友又正好从树荫里跑出来,他们撞上了。”

    攥住我衣领的男子,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瞪着青梅道:“是吗?那怎么偏偏是他把我女朋友压在身下,而不是我女朋友坐在他身子上面?还有,你看看我女朋友,怎么衣衫零乱,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她何必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那么伤心?”

    我扭不过脖子,只斜眼去看。

    果见那女子衣服都退到了肩膀以下,微光中露出洁白的长颈和三分之一的后背。肩膀上还隐隐可见两条透明的胸罩背带。

    她的头发也是凌乱的。

    只是她正背对着我,用手巾一个劲的擦眼睛,嘤嘤的哭得正伤心,我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长得都什么模样。

    想必她是吓坏了。毕竟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压在了身下。

    我只盼她嘤嘤的哭过之后,当着大家说句公道话。

    不然,如果她忽然别过脸来恨恨的瞪着我,偏偏那张脸又貌美如花,一双眼睛更是如秋水似寒星,恐怕任凭青梅理直气壮,巧舌如簧,也难说清我的冤情了。

    青梅道:“先生,你看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哪像那道人呢。再说,我是……”青梅犹豫了下,脸有些红,但还是接着道,“我是他女朋友,就算他要占别的女人的便宜,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吧?”

    周围看热闹的情侣,觉得似乎有理,不再那么愤然的瞪着我,道:“先生,我看你还是别攥得人家那么紧。你那么强壮,你就是放开他,他也从你面前跑不掉。何不松开他,就让他说几句话,或问问你女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一下子就真相大白了。”

    可那男子就是不松开攥着我衣领的手,非旦不松开,还紧了紧,道:“松开?松开不就又多一张嘴狡辩了?”

    我又急又艰于呼吸,难受得想咳又咳不出来。

    偏偏那女子越哭越伤心,半天也没有要止处的样子,好像旧时守贞堂的寡妇被人破了贞洁那般伤心欲绝。

    看来等她说句公道话是暂时没指望了,我喉咙又难受得厉害,便将手去掰那男子攥住我衣领的粗壮的手。

    那男子骂道:“妈的,占了我女朋友的便宜,还想逃跑!”并将另一只手紧握成硕大的拳头向我高高的扬起。

    青梅忙上前,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挡住他的拳头,道:“先生,你怎么可以……”

    这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三个青年,一个头发染成浅绿,一个染成金黄,一个作鸡冠状,对那粗壮男子道:“老大,怎么了?”

    粗壮男子道:“妈的,这小子占我女朋友便宜,还想逃!”

    接着又看看满脸陪笑的青梅,对那三个青年道:“这女的,他女朋友,还企图帮忙狡辩!”

    那三个青年,便抄起手,恶狠狠的向我和青梅一步步逼来。

    “哼,说人家占了他女朋友便宜,怎么是他女朋友把口红吻到人家脸上,不是人家……”

    远远的一个路过的老头道。

    粗壮男子和那三个青年都别过脸去。

    一个老太婆上前拉起老头道:“还不快走,要你在这里多嘴。这也是你打报不平的地方吗?这样的事早稀松平常了,怪只怪那小伙子倒霉,恐怕是初来南充的吧。”

    老头挣扎了几下,还是跟着老太婆慢慢的走远了。

    我没太明白老太婆的话,怎么就稀松平常了,怎么就怪我倒霉了,又与我初来乍到有啥关系?

    但几对围观的情侣却似乎明白了,悄悄的远远避开。

    青梅也似乎明白了,望着那粗壮男子和三个青年道:“你们打算怎么着?说个价吧。”

    粗壮男子把头昂得高高的,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什么我们打算怎么着?好像我们在敲诈似的。”

    青梅轻蔑的笑了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个意思。这是我男朋友倒霉,我也跟着倒霉罢了。”

    “什么?什么倒霉?你给我说清楚!”

    粗壮男子更加不依不饶。

    一个青年道:“老大,还是算了吧。我们也不开什么价了,看这姑娘又成熟又漂亮,嘿嘿……老大,你明白啥。”

    边说边向青梅靠了过去,并伸手抬起青梅的下巴,欲将自己那张大嘴吻上去。

    “啪!”

    没想到青梅却在这时重重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谁也没想到青梅会给他一个巴掌!

    在这种时候给他一个巴掌!

    而且那个巴掌比刚才那女子打在我脸上的巴掌还响亮!

    粗壮男子和三个青年都愣了。

    尤其是那挨了巴掌的青年,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记得拿起手去摸那火辣辣的半边脸。

    边摸边咬牙切齿的道:“没想到还挺泼辣的,嗯,不错,越泼辣我越喜欢,越是要得到。”

    说着又逼了上去。

    青梅秀眉轻扬,冷冷的蔑笑道:“就你也配?”

    那青年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很大来头似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并且把眼睛向粗壮男子看。

    粗壮男子轻轻道:“不会吧?”犹豫了下,“先别动她,让我看看他身上都有些什么再说。”

    便用另一只手蛮横的摸遍了我身上的每个口袋,除了一个皮包和一个手机什么也没摸到。

    他看了看我皮包里的现金和名片,道:“兄弟们,别怕,这小子是重庆来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看他这么文弱,也算不上什么强龙,不过是重庆一家公司的业务经理罢了。”

    那挨了巴掌的青年便又向青梅逼了过去。

    我真替青梅担心。

    我更恨那粗壮男子肥厚的手握着我的手机。

    那可是柔娜买给我的手机!

    看着柔娜买给我的手机被他那么猖狂的握在手里,就像看到柔娜被他肆无忌惮的蹂躏。

    我说过,经历了这段时间柔娜给我的甜蜜,我更加珍惜我和柔娜的幸福,我再容不下任何人破坏我们。

    刘一Lang不能!

    胡总不能!

    就是胡总背后的那个雪峰,也不能!

    我没有反抗并不等于我不会反抗,只是我还没抓住把柄,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我在隐忍。

    当然,刘一Lang不用提了,他已不知所踪,并且也已无力破坏我们。

    但眼前这个陌生人,我却决不能容忍他夺了柔娜买给我的东西。

    我恨恨的瞪着他,拼命的挣扎,要夺回我的手机,却无奈被他将衣领攥得死死的,费尽全身力气也是徒然!

    我不甘,我抓住他攥紧我衣领的手,将指甲深深的掐了进去,深深的,深深的……

    记忆中,仿佛这是我第一次最勇敢的跟一个强大的对手动手,没想到,我竟用了女人的手段!

    我本该是扬起我的拳头,而不是像个女人用指甲的!

    但粗壮男子还是痛得哇哇直叫,并将攥着我衣领的手使劲一摔,我便被摔得重重的跌在地上,那个衣衫零乱嘤嘤哭泣的女人脚下。

    那逼向青梅的青年,听粗壮男子哇哇的大叫,转过身来,道:“老大怎么了?”

    粗壮男子道:“妈的,他敢掐我!给我打!”

    三个男子便向我扑来。

    青梅在一旁道:“谁敢!”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电话响了。

    电话其实早已拨通,只是那边大概没听到,这时才接。

    “喂,青梅吗?”

    那边很吵,像是夜中会里,一个粗重的男子声音大声道。

    所有人都听到了,青梅故意让所有人听到的,她按了免提。

    青梅道:“嗯,豹哥,我是青梅,我遇上了点小麻烦。”

    “谁?谁敢欺负你,在哪里,我马上叫几个兄弟过来,剁了他!”

    那粗重的男子声在一片嘈杂里像是在很愤怒的吼。

    “北湖,几个男子拦住了我朋友。”

    “妈的!就是经常在北湖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小混混吗?我马上亲自过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他的话刚说完,几个恶狠狠的向我逼来的青年,连同那粗壮男子便转身仓惶逃了。

    只有那嘤嘤哭泣的女子没逃,她不哭了,冷哼道:“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

    那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我抬头。

    她却已转过身,也欲慢慢离开。

    我从地上爬起来,我已认出了她,忍着膝盖处被跌得隐隐的痛,我在背后对她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一听到我的声音,身子猛地颤了颤,她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慌乱。刚才听到豹哥的话她都没慌乱过,这时她却有点慌乱了。

    果然,就是刚到南充那晚,在旅馆里敲我门的那个女子,那个叫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姐姐”的女子!

203

    她低低的道:“寻欢,是你?想不到是你?你怎么不早出声呢?你如果早出声,不一切都早解决了吗?”

    早出声,我能早出声吗?我被那粗壮男子紧紧的攥住衣领,连呼吸都成问题,我出得了声吗?!

    我没理她,只是道:“我的手机……”

    她道:“没关系,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说完,望了望旁边的青梅,道:“她是你女朋友?”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尴尬的笑笑,转身走了。

    大概是估计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厌烦她。

    在远处,她还是回了回头,并大声对我喊:“寻欢,放心,我说到做到,会帮你把手机拿回来的!”

    然后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那个青梅在电话里叫豹哥的男人还没赶到,但估计他正在朝这边赶。

    电话里我听到那边的声音不再那么嘈杂,他像是已出了那可能是夜中会的喧嚣场所。

    似乎他身边还有别的男子在说话,大概是叫豹哥别急,小弟们一定会严惩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帮青梅除这口恶气的。

    豹哥一直没理他们。

    他一直在和青梅说话,叫青梅别怕,他们马上就到。

    青梅怔怔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对豹哥说。

    她是忘了说。

    她的表情复杂,又疑又恨,还略微有些嗔怒。

    豹哥没听到青梅的声音,在那边急急的道:“青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说话呀?!”

    虽然他那边比先前安静了,他那粗重的声音反而吼得更大。

    显然,他是以为青梅出事了,在那边担心和着急。

    与此同时我听到车子猛地发燃的声音,显然他们是要坐车飞奔而来。

    他还在那边又急又粗重的大声问了好几声,青梅才醒悟过来。

    青梅笑笑,对那边道:“哦,豹哥,没事了,他们已走了。”

    “真没事了?”

    “是的,豹哥,哪用得着你亲自到,你的大名就把已吓得他们魂飞魄散,抱头鼠窜了。”

    “哈哈,那当然,你豹哥是什么人物呀,哈哈……”

    “豹哥,改天一起吃饭。我要挂电话了,我得送朋友回去。”

    “哈哈,好的好的,你朋友没吓着吧。告诉他,不用怕,在南充,有豹哥给你们罩着,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你们的。”

    “是,是,豹哥,我这就挂电话了。”

    青梅挂断了电话。

    但她挂掉电话却并没等我一起回去,反是转身,冷哼了一声,恨恨的走了,走得很急,像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似的。

    女人真难懂,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明明刚才还为我挺身而出,怎么转眼就变了个人,对我又冷又恨?

    但我没问她,我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也没对说半句感激的话,更没跟在身后紧紧的追她。

    我和她背道而驰,我依然急急的赶往湖的对面。

    但我知道她其实是想我追上她的。

    在远处我回了下头,我看到她见我和她背道而驰,跺了下脚,急急的向公园门口走得更快了,眼里似乎还有泪水。

    我急急的赶到湖的对面的时候,夜色更深,只有很少的游人,风更凉了,露也重了,湖水静静的摇着点点波光。

    我茫然四顾,除了朦胧如幻的灯火,灯火下的小桥,亭子,陌生游人有些倦怠的面孔,和更远处阴暗的树阴,哪里有那个神秘女子的半个影子!

    那个神秘女子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很失望的继续找了会儿,才不得不拖着路灯拉长的影子,慢慢的离开。

    在公园门口,我看到了青梅。

    她独立灯火阑珊的树下,远远的见我过来了,便别过脸去,望远处的夜色,假装没看见我。

    我很感激,我一直以为她已走了的,没想到,她还在这里等我。

    我走到她身边,我道:“青梅,谢谢,我真没想到你还在等我。”

    她只看夜色,不看我,冷冷道:“谁在等你?你以为我是在等你吗?别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怕你找不到路回去,到时我不好向阿姨交待。毕竟我们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的,结果我一个人回去了,你却丢了。”

    我笑,还说没等,我一个大男人,从重庆到南充那么远都没走丢,现在从阿姨家到北湖这么近的距离,我反走丢了,这可能吗?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到南充。

    我道:“但无论如何要谢谢你的,毕竟你刚才救了我。”

    “是的,我刚才救了你,”她终于转过头来,恨恨的对着我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和那样的女人认识,早知道你和她认识,我才不救你呢!”

    说完,扭过头去,转身就走。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她为什么既要挺身而出,又要忽然对我又冷又恨,原来竟是因为我认识那个女子。

    那个不良女子。

    利用自己的色相和女人身分,伙同那几个小混混敲诈勒索的女子。

    她还不知道那个女子其实也是在一家旅馆里出没的“鸡”。

    我道:“青梅,等等我。”

    便急急的追了上去。

    她却头也不回的走得更快了,边走边道:“我不要听你解释,你认识什么人都关我什么事呀。只是以后提醒她,别开口就说我是你女朋友!”

    我笑道:“这,这不是你自己当着那些人说你是我女朋友,她才误会的吗?”

    “哼,就算是我说的,她也不能说,她算什么东西!一看就知道……”

    她没有说话,估计她是不好意思说完。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是想说,一看就知道那女子是个姨子。

    我偏逗她,问:“是,是什么呀?”

    “看不出来,你还真流氓。我真替池艳不值!”

    她脸有些羞红了。

    我其实哪里流氓了,我这不过是故意逗她,想打破我们之间那层尴尬吗。

    她道:“别跟着我了,你离远点行不?你没看到那些路人都在看我们吗?明白的还知道你是死皮赖脸不熟悉路跟着我走,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了,男人追着女人讨好呢!”

    但她自己却忽然站住了。

    “太迷人了,我从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如此迷人,他是谁?”她双手放在胸前,很激动又很讶异,喃喃的道:“和他一起的不是子扬吗?”

    我顺着她眼睛的方向看过去。

    我大吃一惊!

    远远的,停着一辆车。一辆我熟悉的车,曾经池艳开着它,带我穿行于南充的大街小巷,看遍满城繁华与颓败。

    而那个和子扬并肩站在车前的男子,那个被青梅激动的夸赞“从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如此迷人”的男子,竟赫然就是上海的那个业务经理!

    记忆中我只见过一面,却一生也忘不了的业务经理!

    和子郁有重要业务往来的业务经理!

    去年,他曾和子郁一起并肩在公园的人群里走过,引得无数双眼睛向他们注目。

    今天,他怎么会站在南充夜色已深的清冷街道上,而与他站在一起的不是子郁,却是南娱公司的董事长子扬?!

    我以为我看错了,我使劲眨了眨眼,再去看时,却已不见了那男子。他已上了车,子扬帮他关好车门,绕过车身到了那边的驾驶室。

    车很快发燃,远去了,渐渐消失在远处更朦胧飘渺的夜色里。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我问青梅:“你有没有看见池艳?”

    青梅还在神往,也许她是故意神往,她想让我吃醋,可她哪里明白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之上。

    她望着那辆车早已消失的远方,漫不经心的问:“你什么意思?”

    我道:“池艳有没有在车上?”

    她白我一眼,又去看远方,道:“谁知道,我又看不透车窗。”

    我叹息一声,道:“我想她是在车上的,难怪他们今晚都没回阿姨家吃饭。”

    青梅转过头来,道:“我说你叹什么气呀,池艳和子扬没回家吃饭重要吗?你在乎他们中的谁了吗?是池艳,还是子扬?”

    我道:“重要,太重要了。”

    然后,急急的向前走了。

    我再没说一句话,一路上我都心事重重。

    人也奇怪,你越理她嘛,她越是对你冷淡,你不理她了嘛,她反倒主动搭理你了。

    青梅一路上都问我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心事重重的,有什么事说出来,说出来会更好受些,是不是与青梅有关呀?

    我头也不回走得更急了。

    她忽然在背后喝道:“寻欢,你给我站住!你别以为……”

    话没说完,却一下子就住了口。

    我们已快到小区门口,她和我几乎同时看到小区门口的那颗树下站着那个不良女子。

    在那女子的一只手里,赫然就是我的手机!

204

    柔娜买给我的手机。被那粗壮男子强硬的从我手里夺走的手机。她承诺会帮我拿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她就站在小区门口等我了。

    只是,她是怎么知道我就住这小区,又是怎么知道我和池艳还没回的呢?

    她站在树下,还是那身妖娆的打扮,只是衣衫不再零乱。

    她一边看手里的手机,一边翘首张望。

    她终于看到了我和青梅,更多的是看我。

    她笑了。

    似要跑过来,但刚动了动脚,还是停下,站在原地等我,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激动。

    我却很激动。

    我激动的是握在她手里的我的手机。

    经历了再一次的失而复得,我更加千百万倍的珍惜。

    我跑过去。

    在我拿手机那一瞬,那女子故意把光滑柔腻,涂着鲜艳的指甲油的手,抚在我的手背上,道:“看得出,你很在乎这个手机。我帮你拿回来了,你要好好珍惜。”

    青梅没有过来。

    我慌忙从她手里抽出我的手。

    然而,青梅已高昂着头径直向小区里去了,一张脸冷冰冰的。

    我没有立刻去追她。

    我只是捧着手机,像捧着柔娜的脸,无比深情又怜惜的看了又看,然后紧紧握住,贴在胸口。

    那女子望着青梅的背影,笑了。

    笑得并不厉害,那性感的胸部没有跟着花枝乱颤。

    忽然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并不那么讨厌。很细的有点浅红的眉毛弯弯的,艳红的樱桃小嘴微微上翘,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竟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笑过了,她忽然面有戚色,像是有话要对我说,但忍了忍,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青梅虽然进了小区,却并没走远。

    她一定是顾虑着青梅,怕她听到。

    我忽然记起件事来,她那天不是说,如果我真是来南娱公司谈业务的,她认识一个什么人,倒或许能帮上我一点忙吗?

    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虽然不确定上海那个业务经理为什么到南充来,并且和子扬绞在一起,但我敏感的内心第一时间就起了种不祥的预感。

    我张了张嘴,想叫住她,但又摇了摇头,把嘴闭上。

    就算形势逼人,我又怎么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

    难道,我还要像她那样很傻很天真的以为,一个跟她逢场作戏,风流快活过的男人信誓旦旦的说了句什么话,要靠的时候就真能靠得住?

    就算那男人破天荒的是濒临灭亡的痴情种,有那心也没那力,难道他还能斗得过子扬不成?

    如果他真是子扬,那就更是不得了。我这不等于把满腹的心计全暴露给了子扬么?非但于事无补,还会适得其反。他一定会更加严密的监视池艳,不让池艳与我续约,而且还会在背后暗自得意的笑,笑我原来不过是如此愚蠢的蠢货!

    “还不走?很是舍不得么?舍不得就跟了去呀!”

    青梅竟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小区里出了来,站在我身边。

    我说:“不,不是……”

    “不是?”青梅柳眉一扬,道:“哼,不是那怎么人家走那么远了,还望着人家看?也只有才这么贱,跟这种女人……”

    我打断她的话,笑道:“你……不会是吃醋吧?”

    “吃醋?”青梅秀眉挑得更高,指着自己,撇嘴冷笑道:“就你和她?我吃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说完,冲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唾了口道:“贱货!”

    我望着她笑。

    她瞪着我道:“笑什么笑?我是替池艳……哎,不和你说了!”

    转身便又生气的向小区里走。

    我知道她是假装生气的。

    她生气就是想我追她。

    女人就喜欢被男人追的感觉。就算她不爱这个男人,只要这个男人长得还不让人讨厌,她就可以沾沾自喜,以为能向人炫耀,惹人羡慕。

    此时我很乐意小小的满足一次她的虚荣,如果能给别人快乐,又于己无损,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我边追她边叫“青梅,等等。”她就把头昂得更高,走得更急了,并且回到阿姨家的时候心情很不错。

    阿姨还没睡,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望望我,又望望青梅道:“看见你们这么高兴的回来,我就放心了。”

    青梅很过意不去,道:“阿姨,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然后过去把无声的播放着另人厌烦的广告的电视关了,转身扶着池艳妈妈道:“时间很晚了,该休息了。”

    她们去了对面的卧室。

    我也走进我睡的那间卧室,关了门,上床,熄灯,宽衣躺下。

    这一夜,我很晚才睡着。

    我想了很多,我不仅想了自己,想了忆兰,想了柔娜和雪儿,我还想了子郁。

    子郁是和我同一天离开重庆的。他应该早已到了上海,他现在是回公司了呢,还是继续在上海盘旋?上海那个业务经理是他离开之后再到南充来的?还是根本就没见他?

    我真的很担心子郁。

    尽管他似乎和刘一Lang走得更近。但刘一Lang毕竟早已杳无踪迹,一却恩怨也都随之消失,成为永远的过去了。

    也尽管他此去上海选择了和我相同的日子,像是有意和我作对,要把我比下去。

    可是,我还是怕他失败。

    他抽烟的样子那么优雅谈定,但他眼神里隐隐约约的忧郁,让我看出,他并不是真正看淡一切的人。

    他其实也是与世有争的。只是他争得不像刘一Lang那么露骨,那么野心勃勃。

    我们每个人都有争的权力,也都应该去争。只有争,我们才会看到未来,看到希望,并且满心鼓舞的期盼明天。

    我有多么渴望自己成功,我就有多么担忧子郁失败。

    ……

    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鸟声啁啾,我却没有半点心思要出去走走。

    青梅陪着阿姨出门,说是要去玉屏公园爬山,问我去不去?

    我很奇怪,望了她们半天,才记起今天是星期六,池艳不用上班。

    我摇摇头。

    玉屏公园,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我和刘若萍的初相见,我和池艳多年后的第一次邂逅。我不想触目伤怀。

    但我又哪里仅仅是因为这些,我更多的是因为来了都这么多天了,续约的事非但毫无进展,反而因为上海那个业务经理的到来,让我看到了更大的艰难。

    青梅略微有些不高兴,道:“阿姨,走吧,人家不乐意陪我……我们呢。”

    阿姨笑道:“青梅,你不是说你没事的吗?”

    青梅脸就红了,道:“阿姨,我先走了,在楼下等你。”

    说完便出了门。

    在门外回头拿眼睛白了我一眼。

    阿姨道:“急什么,谁要你先走了。我这就来。”

    便也出了门。

    我上前关门的时候,阿姨回头问:“你还在回避青梅?青梅这姑娘口直心快,她能放得下的。”

    然后急急的追青梅而去。

    我把门关上,背靠着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姨哪里会明白我的重重心事呢?!

    随便倒了杯早茶,端在手里,站在窗前,望着青梅和阿姨在楼下,相携而行,出了小区,然后上了公交车,直奔玉屏公园的方向。

    我向远处眺了眺,似乎可以看到西山,只觉一片郁郁葱葱,隐隐有些亭台楼阁的小小的角露了出来。那最高处,露得出多的便是陈寿的万卷楼了。

    如果刘若萍也来了南充,如果池艳依然还是个没有出嫁的大姑娘,如果我肩上没有续约的重任,如果上海那个经理不突然来了南充又被我远远的撞见……

    我们一定会随了阿姨和青梅去。

    玉屏公园,你又该因为我们的到来,增添多少欢声笑语?

    我把茶端到嘴边,轻轻的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刚刚准备呷上一口,我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我一手端茶,一手伸进衣袋,掏出手机一看,竟是皓然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呷了口茶道:“有什么事吗?”

    我的语气有些冷淡。

    他笑道:“还在生气吗?寻欢,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心眼这么小?”

    我道:“我就女人了,怎么了?”

    他道:“真还在生气呀?那兄弟真该给你道歉了,那天……”

    这次没有笑,很是认真了回。

    我打断他,道:“别提了,早过去了。我只是心情不好。”

    “哈哈,我就是估计你心情不好,才给你打电话的。”他又笑了,忽然特别兴奋:“寻欢,你现在能上网不?把你QQ登上,我发个东西给你,保管立时让你忘掉所有烦恼。”

    我道:“什么东西?”

    他说:“你到底能上网不?”

    我看了看书房的门,没有锁,像那天一样半掩着。

    那天从门缝里我看到里面有台电脑,估计是去年我走后池艳买的。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料想池艳有的是钱,哪有买了电脑不联的网。便道:“应该可以吧。”

    他道:“那就好,把你QQ号说给我,我好加你。”

    我在这边疑惑的说QQ号。

    他在那边边重复我的QQ号,边道:“阿莲,快加。”

    便听他身边有个女人的声音Lang笑着“嗯”了声,接着便是噼噼啪啪敲键盘的声音,估计是那女人在输皓然重复的我的QQ号码。

    我道:“阿莲?”

    他笑道,很得意:“是的,阿莲,想不到吧?”

    我皱眉道:“哪个阿莲?”

    他道:“不会吧?你既以前在重庆就认识她,而且前不久还在旅馆里才和她……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她忘了?”

    “……”

    我无语,只是在努力思考,却一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指的是谁。

    那个女人边敲键盘边对皓然道:“寻欢不在线呢?叫他快上线吧,加好友的请求我已发出去了。”

    娇滴滴的声音,竟赫然就是曾经和子郁相好过的那个按摩女。

    我从来不知道她叫“阿莲”的,像一首歌。

    “阿莲熟悉的声音昏暗的背景手指抚过钢琴你是否依然动心阿莲当初的坚定延续到如今不愿像颗流星盼望着永恒的约定我的故事还有谁肯听十年只是一段复杂的旋律找不到我的一个知己回忆里竟然都是你的背影我唱的歌还有谁肯听……”

    可是她配得上那首歌,又配得上那个名字吗?

    但就像我疑心,那个我在沙坪坝人才市场碰到的,后来做了按摩女并且得到了我的第一次,从此对我一片痴情却并不纠缠我的女生的真名不是“阿香”一样,疑心“阿莲”也不是她的真名。

    她们这样的人,换名字就像换男人,遇上一百个男人,她们就会有一百个香艳无比的名字。

    我在这边感慨万端,皓然却在那边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那一瞬,我听到他和阿莲很邪很Lang的放纵的笑,像憋得太久终于得以自由释放的屁声。

    我在心里笑骂道,妈的,这么急,难不成在我登QQ这短短的一瞬,你们也会抓住稍纵即逝的时光,折腾折腾一张倒霉的床?

    我从窗台返回身,穿过客厅,轻轻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很大,满架的书,书香扑鼻。

    我叹息一声,池艳上学时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美女作家的。可现在,却嫁给子扬这么个肥头大耳的人,整天被俗事纷扰。

    我向书架扫了扫,无意间竟发现那本《金瓶梅》还在书架的角落里静静的立着。

    那是子扬去年特意送给她的。

    那时子扬不怀好意。

    她对子扬不冷不热。

    可现在,那本书还被她收藏在书架里。

    我觉得这是生活对我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满架满架的书,那本书却忽然特别剌眼,仿佛也如生活一样在对我讽刺的笑。

    我别过脸去,看看窗台边电脑桌上的电脑,忽然就想开了,其实生活又何止在对我开玩笑呢?

    阿莲,从前休一直对子郁纠缠不休,现在还不照样投入了皓然的怀抱。

    其实,看得开真好。

    我轻轻的走过去,坐在电脑椅上,打开电脑。

    电脑桌面是很美很温馨恍如童话的一幅画。

    有山有水,还有漂亮的小屋。

    蓝天白云,樱花灿烂,浅草新绿。

    一排五彩的字:妈妈,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愿网络不让你孤单。

    这电脑竟是池艳专为阿姨买的。

    我心里一阵暖暖的酸。

    我刚登上QQ,就看到阿莲发来的要我加为好友的请求。

    QQ的资料显示的是皓然的。

    哎,这些年,许许多多从前朝夕相处的朋友都失散了,甚至因为被盗号或是自己忘记了密码一换再换,连最基本的QQ联系方式都没能维持。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这就是人生。从聚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要一天天逼近分散。至于分散后,还有没有希望在预想不到的时间,预想不到的地点,遇上那个预想不到的人,却比太虚幻境还要渺茫。

    我有些伤感的接收了他的请求。

    他彩色的头像在闪,我用鼠标轻轻一点,就弹出了对话框。

    我问:“你是在哪?”

    他只答了一个字“家”。

    我知道他所谓的“家”,其实是这个别人的城市里的某处的一间出租屋。那出租屋是他租的,或是阿莲租的,又或者现在他们已合租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这些年他已把自己融入了这个城市。而我却因第一次漂泊异乡,虽然离开还不到两年,却忽然好怀念故乡的小屋和屋后那片荒草蔓延的山坡。

    小屋虽只勉强能避风雨,却装着多少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有泪有笑的日子。

    山坡的荒草里更有妈妈的一座孤坟!

    皓然对“家”似乎已经麻木,那个无比沉重的字在他眼里竟那么轻,轻得远不及他在那个放**子那不知被多少男人揉搓抚弄过的丰胸上的一个不值一文的tian吮。

    他只简短的回答一个字,就忙着给我传来一个文件,要我接收。

    我问:“是不是病毒?”

    天下万物大概还没有哪一种不曾遭遇或即将遭遇劫难,电脑既不在五界之外,自然也难以幸免。

    那个从重庆来南充的下雨天,在车上就听一个男子跟他的同座说过,他有一次在网吧就深受其害,至今提起电脑病毒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正值青春懵懂,又接受过比自己大的坏男孩无数次的言传身教,面对网页上那诱人的“未满十八岁勿入”几个字,忽然激情万丈,血脉贲张,毫不考虑就匆匆的指着入口使劲的点了点鼠标,然后做贼似的圆瞪着一双猎艳的狼眼,对着弹出的图片看。

    但那暴露的图片,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和他那时的心里承受力,只匆匆的瞟了一眼,还没怎么看清楚,他就几乎要狂喷鼻血和颤抖跌倒。他忙急急的点图片右上角的那个叉,试图把它关掉。谁知不但未能关掉,反而多弹出一张更处男不宜的东东来。他无比慌乱,它越弹他就越是急越是点,他越是急越是点它就越是弹,最后弹得满桌面都是,鼠标却不能动了。

    他那时对电脑的知识还非常之缺乏,不知道是电脑已经死机,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面对满桌面五彩缤纷的人体行为艺术,他面红耳赤,芒剌在背,只觉网吧里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低着头悄悄溜走,像一个罪犯正逃出作案现场。不想刚走几步,就听网管在身后问旁边的人是谁刚才坐这里,怎么走了连电脑也不关。便听一个女生冷冷的哼了声还有谁不就是他吗?似乎还用眼睛或手指了指他。

    于是满室哗然,连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饭不睡觉把网吧当成家的游戏迷也把头从电脑上抬起来,一边望着他那还没关闭的电脑屏幕一边用熬得模糊不清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抱头鼠窜。

    那个女生就是他们学校的,从此她见人就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如何如何的色。从此他声名远播,一片狼籍。所有女生见了他都远远避开,搞得他后来不得不转学,不然可能至今还是个处男。

    当然,他当时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描绘得绘声绘色,还一边描绘一边拿眼睛去看对面的一个女子,难免让我觉得他是故意夸张,有点调戏那女子之嫌。

    那女子又红着脸不敢看他,只看窗外,又让我疑心那女子就是他所说的在网吧当场揭露他,后来又在学校里搞得他名噪一时,声色远扬,是雌物就对他敬而远之的那个女生了。

    皓然道:“点开看就是了,哆嗦什么,你还是个男人吗?”

    他这是激将我。

    我笑笑,心想,自己反正也不是车上那个男子当初那样的顶级菜鸟,就算遇到的真是那种怎么也关不掉的**图片,大不了关机。如果连机也关不了,我还有最后一招拔电源。

    反正也无趣得很,我无所谓的用鼠标点了点。

    文件打开,果然如我所料,上当了。内容比车上那个男子描述的图片更甚,他描述的图片是死的,虽然摆着各种交配的姿势却一动不动。我遇到的却分明是正在播放的超黄的A片。

    一张宽大舒适的床,有点像曾经池艳卧室的那张床。

    一个男人仰躺在床上,双手高举,抓住一个女子的胸,像抓住树上的两个熟透的萍果,恨不得一手扯将下来放进饥渴的嘴里贪婪的撕咬。

    女子坐在他腰上,双手撑着他的小腹,身子后仰,上下用力,披头撒发,作痛苦的女鬼状。电脑音响的声音开得不大,却满屋子都是她一边挣扎一边发出的垂死呻吟。

    女子的那招,我以前听皓然说起过,叫观音坐莲,很有禅意也很优雅的一个名字。前不久,我看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才知道还有另一个别名,是不著胡服的“胡服骑射”。

    我匆匆的瞟了眼,便提心吊胆的点了点鼠标,然后紧张的盯着电脑屏幕看。心里却作好了如果文件关不掉,就进一步关电脑或拔电源的准备。

    不想图象消失了。

    却不是病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对话框里皓然发来消息,是一个把手捂在嘴上偷笑的QQ表情。

    我没好气的道:“笑个球,以后别这样无聊了!”

    他半点歉意也没有,只是道:“难道你就没看出点别的什么?”

    我:“?”

    他说:“你还是再看看吧。”

    我疑惑的又打开那个文件,反正确定不是病毒了,又没谁盯着我的电脑看。

    这次我看明白了,原来狗日的皓然竟像陈某人一样搞起艳照门来了。那对狗男女竟分明就是他和阿莲!

    我目瞪口呆,正打算关掉图象,在对话框里对皓然道:“你他妈想一夜成名红遍网络想疯了吗?竟搞这种自拍还拿到网上来传,你以为你有陈某人那种家世背景?小心名没出成反被警察找上门来!”

    我却隐隐感到身后正近近的站着一个人。

    我慌乱的拿眼睛的余光去瞟,竟是池艳!

    (如果你一路忍耐坚持看到了这里,我真的很感激。我现在明白这本书的几点失败,主要是悬念太多造成了结构混乱,还有伤感路线走得太压抑。希望大家再多给些真诚的指证,让我能在下一本书里尽量避免那些不该有的错误。)

205

    池艳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还站在了我身后,我却全然不知!

    我心慌乱的跳,我的脸羞红得厉害。

    感觉比高三那年,把手抚上她已发育丰满的胸,被她当着全校师生打了耳光,还要羞耻还要难堪。

    我都不敢也无颜转身和她面对。

    我不知道在更远处是不是还站着子扬。她和子扬总是出双入对的。

    但她却忽然转身跑了。

    脚步又急又恨。

    我道:“池艳!你听我说……”

    我这时才终于想到要给她解释。

    然而,她没有站住。

    也并没有子扬。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心稍有放松,虽然也依旧慌乱害羞,那感觉比起先前以为跟她一起的还有子扬时,却是另一种,竟隐隐的有那么一丝莫名其妙的美妙……

    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当年华,一起看了那让人面红耳赤,却又撩拨**的片片,而且那****的呻吟还在身后叫得那么分明……

    我在书房的门边,站住,道:“池艳,我不是……只是皓然他……”

    我害臊的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

    “不要给我提他!”

    她在通往客厅的巷道里,突然转过身来对我怒吼。

    我从来没看到她眼里有这么多恨,而且还有那么多泪水。

    她的脸没有羞红的颜色,尽管刚才电脑屏幕上那一幕多么放荡不堪,耳畔阿莲还在一潮高过一潮的呻吟。

    她的脸是白,苍白,比纸还苍白的苍白。

    她紧紧咬着嘴唇,面部肌肉像崩紧的弦微微颤抖。

    她恨我,恨得这么深。

    学生时代我年少懵懂当着那么多师生对她耍流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死性不改,竟沉迷于这种让人不耻的低级趣味。

    曾经是皓然怂恿我,今天,又是皓然,所以她牵她皓然,不要我再提起他。

    可是那天在车上,当我提起她时,皓然那怪异的表情让我看出,这么多年了,皓然其实并没把那件事淡忘,反而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我道:“池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呢?其实皓然……”

    我想替皓然向她解释,请求她的原谅。

    她道:“你……你都知道了?”

    她的身子竟明显的晃了晃,似要跌倒,仿佛受了意外的重重的一击。

    我有些不解,她何以如此紧张如此激动,明明当年皓然怂恿的是我自己,我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她怎么还这样问?

    我想了想,她大概是指皓然也为当年的事后悔的事。因为当年事发后,我被开除了学校,确乎不知道皓然也会后悔,我一直以为皓然借我的手满足了自己的乐趣,很是开心了回,也许一辈子回想起来都会暗暗偷笑呢。

    我道:“嗯,前不久我见过皓然。他虽然有关你的事只字不提,但当我提到你时,我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很为当年怂恿我……”我的脸又更添了些羞愧的红色,“后悔的。他心里这些年一定很不好受。池艳,你都可原谅望我,为什么不可以原谅他呢?其实他……”

    我本想说“他很好,我们找个什么时候和他聚聚,一笑泯恩仇”,不想她打断我,吼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然后,她转身经过客厅,打开门冲了出去。

    她恨皓然,竟比恨我还深!

    都说爱得深才恨得深,可她对皓然哪来的爱呢?当年,皓然确乎有那么几次围着她屁股转过,过她从来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的青睐理都不理。难道,她是因为和我自小青梅竹马,把对我的恨都加倍转嫁到了皓然身上?

    她冲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

    我听到有人在过道里问:“池艳,你,你这是怎么啦?”

    是青梅和阿姨。

    她们竟这么快就回来了,敢情根本就没到玉屏公园,是有什么事忽然转来的,没想到不早不迟,碰巧在过道里和泪眼含恨的池艳相遇了。

    阿姨还在门外询问劝慰欲留下池艳,青梅却满是疑惑的走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很多的菜,看着呆呆的站在书房门口的我,正想开口问我什么,却听到了从书房里传出的阿莲的呻吟。她皱了皱眉,更加疑惑,把菜随手丢在客厅,又望了望我,向我走来。

    一到我身边,她就看到了书房里的电脑,看到了电脑里赤身**变换姿势的皓然和阿莲。

    她脸刷的红了。

    阿姨这时已走了进来,边进来边望着我道:“池艳这孩子是怎么了?明明刚才打电话说今天子扬忙,没人陪她过周末,便一个人回我们家了,让我们也早点回来,还说你来这么久了,还没好好一起吃过饭,今天幸好有空,大家一起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留也留不住,还哭成那个样子?”

    青梅在我身边,和我面对面站着,虽然脸色羞红不堪,却并没如池艳先前那般转身离开,反是慌慌张张的从我身边走了进去,急急的把电脑关了。

    我真是糊涂,幸好青梅把电脑关了,要是不关,被阿姨走进来看到了,那将多么难堪!

    我看了看青梅,满眼的感激。

    可她并不理会我的感激,她的脸依旧羞红得厉害,眼睛里却装满了愤怒。

    但她没有立时发作。

    阿姨已走了过来,她不方便发作。

    阿姨望着我,轻言细语,又问:“寻欢,池艳到底怎么了?”

    她已猜到这件事与我有关。

    我想回答,却不知如何答,那样的事也是能向阿姨回答的么?

    我的手机铃声却响了,我以为是池艳打来的,她一定想不通也不甘,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可以和皓然那样的人来往呢?

    她是打电话过来对我兴师问罪发泄满怀的怨恨的。

    我心怀愧疚,看都没看来电号码,就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边,小心翼翼的轻轻“喂”了声。

    “寻欢,怎么样,有意思吧,我说一定能让你忘掉所有烦恼,没错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兴奋很得意的带着笑。

    竟是皓然。

    阿莲似乎也在他身边轻声Lang笑着偷听。

    “妈的,皓然,你给我听着,以后再也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无名业火顿时发起,冲电话那边怒吼。

    “寻欢,怎么了?你……你这是……”

    皓然不笑了,在那边很不解也很小心翼翼的颤声问。

    我却“啪”的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阿姨便在一旁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竟是因为皓然。寻欢,我不管皓然开了个什么玩笑,但是,你记住,以后不要当着池艳和皓然联系,更不要让皓然跟她联系,池艳这孩子,对皓然极反感的。还记得那年,皓然怂恿你对池艳做的那件事吗?池艳当晚一直哭过不停,伤心欲绝,如不是她强烈要求,我也不会带着她连你母亲都不告诉就连夜搬走了。我们到南充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还恍恍惚惚,悄悄落泪,有时嘴里恨恨的轻轻念叨,我起初也没在意她念叨些什么,后来我隐隐听到了似乎有‘皓然’两个字,我便对她道:‘皓然年少轻狂,不懂事,不就是怂恿寻欢……哎,都过去这么久了,池艳,你就不要再去想了,向前看,把该忘的都忘了,好好走以后的路吧。’没想到我的话刚说完,她就冲我怒吼:‘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并且双手捂住耳朵,面色苍白,满眼痛苦和仇恨,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从此,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皓然’两个字了……哎,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

    阿姨虽然忍不住叹息,但到底放松了许多,她至少看出,我和池艳之间今天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

    但我的心情却特别沉重,曾经是多么不该呀,如果不是再次到南充来,如果不是遇上了皓然,如果不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我至今也不知道,池艳心里有着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

    去年,我是以为池艳把那一切都早已忘了,过得很开心的。因为,那段和她相伴的日子,她连我都不再计较了。我怎么想得到,她对并不曾直接触摸到她的皓然,计较得更深呢?

    阿姨这么说着,便过去提起青梅放在客厅的菜,转身去厨房了。

    她大概是对池艳那句我都来了这么久,还不曾好好招待过我的话念念不忘,去厨房弄一顿丰盛的午餐去了。

    我也慢慢抬起脚步,打算离开书房。

    “寻欢,你给我进来!”

    青梅却在书房里叫住了我。

    叫得很轻却很恨,半点也不容抗拒。

206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正在门口纳闷犹豫,她却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拉进屋。

    她冲厨房那边喊道:“阿姨,你先忙,我等会就来帮你,我找寻欢有点事。”

    阿姨在那边没有在意,道:“好的。”

    她便把门轻轻的关上,反锁了。

    她背靠在门上,一张美丽的白净的脸,阴沉着,恨恨的瞪着我。

    我刚疑惑的道:“池艳,怎么了,你这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啪”的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很恨很响亮的耳光,更加显出书房的安静。

    窗外的暖风微微的吹着,轻轻的拂着窗帘和她额上的发丝。

    我没有痛也没有羞耻和愤怒。

    我完全懵了。

    多年前,当着全校师生,池艳给我耳光并且怒气冲的骂我娘的时候,我都没这样懵过。

    那时,池艳的耳光和怒骂都有原因。

    可今天,青梅是为了什么?好像我并没招惹她,什么都与她无关吧?

    青梅揭力压抑着嗓音,道:“寻欢,你怎么可以这样?好不容易池艳才有机会单独来见你,没想到,没想你竟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道:“我……”

    她打断我的话,还是那么竭力压抑着嗓音,道:“你不要给我解释,你以为阿姨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你说,你是不是利用池艳对你的友好和信任,把她引到书房,在电脑上播放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诱惑她,并且对她……”

    她误解了我,其实她对池艳那么好,她又看到池艳那么含恨跑了出去,看到了书房的电脑里正播放着皓然和阿莲的美事,她又并不认识皓然和阿莲的,她误解我是再正常不过了。换了任何人都会这样的。

    我不怪她,但我想对她解释。

    我柔声道:“池艳,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

    门外却似乎响起了阿姨的脚步声,我止住了我的话。

    果然是阿姨过来了,她一边敲门,一边有些不放心的问:“寻欢,青梅,你们在干嘛?”

    一定是刚才青梅那声响亮的耳光被她听到了。

    我正欲开口,青梅却抢先道:“没,没什么,阿姨,我这就来厨房帮忙。”

    边说边拿眼睛瞪我,示意我别乱说话。

    她自己却忙用手背抹了抹有些潮湿的眼睛,假装无事的笑着,过去把门打开。

    阿姨站在门口。

    青梅拉着阿姨的手,笑道:“阿姨,我们忙去吧。池艳不是说寻欢来这么久了,都没好好招待过他吗?我们今天多弄几个拿手的好菜撑死他。”

    边说边回头拿眼睛别有用心的悄悄剜我。

    阿姨却没有跟她走,阿姨望着我,皱着眉道:“寻欢,你的左边脸,怎么……?”

    我这时才感到我被青梅打过耳光的地方正隐隐的痛,那里一定正红得厉害,说不定还残留着青梅的几根指印。

    我有些慌,脸更红了。

    我看看青梅,她在阿姨背后,一双眼睛剜得愈加厉害。

    我灵机一动,边用手轻摸着痛处,边道:“没,没什么,刚才追池艳,不小心在门上撞了的。”

    我这谎其实圆得并不好,阿姨去厨房前望着我看了那么久,如果果真还残留着青梅的几根指印就更糟了。

    但阿姨并没想到这一层,她似乎把先前去厨房时我左脸并不曾这样红给忘了,而且我脸上即使有印记,也大概不像手指留下的。

    她伸手在我脸上摸了摸,好像我还是个孩子,轻轻道:“哎,池艳这孩子,我也不知道她忌恨如此之重,这么多年了,却还害得你……”

    十多年了吧,阿姨没这样爱抚的抚摸过我的脸了。十多年前,她是和妈妈一样疼我的。

    我心里酸酸的,眼里竟不住要滚出泪来。

    阿姨见状道:“寻欢,让你受委屈了。”

    我别过脸去,眼泪终于滚了出来。

    我一边轻轻拭泪,一边回过头来看阿姨,道:“阿姨,没,没事的,我不是委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妈妈,你就像我的妈妈……”

    阿姨轻轻抚摸我的脸的手,颤抖了起来。

    她抽回手去,长长的叹息一声,离开。

    ……

    午饭后,青梅躲在阿姨房间里叽哩咕噜的接了个电话。

    她出来的时候,拉了拉我的衣角,轻轻道:“寻欢,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她刚才接的那个电话一定是池艳打来的。池艳如果早点打这个电话,或者在门外过道里遇到阿姨和青梅就跟着转来,我就不会挨青梅的那个耳光了。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事情,要错过了才知道弥补?

    阿姨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很老的片子《妈妈,再爱我一次》。

    她在那边叫我:“寻欢,还记得这部片子吗?过来一起看看。”

    记得,我当然记得,点点荧火,蛙鸣一片的夏夜,村西的晒场,那么多忙完一天的活计的人,仰着脖子,望着前方的荧幕,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伤感的泪无声的滑过脸颊。

    那时我和池艳都还很年幼,她和妈妈也正当华年……

    但我没有走过去,坐在阿姨身边的沙发,重温旧时的感觉。池艳不在身边,妈妈更是早已永远的去了。

    我道:“阿姨,我不看了,里面的情节我都会背了。我有点困,昨夜没睡好,我去睡会午觉。”

    青梅又拉了拉我的衣角,像个小妹妹似的撅着嘴轻声道:“哪里是昨晚没休息好困了,分明是还在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不愿和我共处一室罢了。”

    我推着她的手,轻声道:“青梅,不是的。”

    阿姨这时从电视上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了我和青梅。但立刻就又别过去,假装没看见。

    尽管如此,青梅还是慌忙把手从我衣角上拿开,白净的脸颊上有了两抹好看的红霞。

    我转身去了卧室,轻轻把门掩上,留下青梅在客厅里独自害羞,不知道如何去向阿姨表白,她对我其实并没半点暧昧,只是……

    是的,青梅说得对,我根本就不困,但我又哪里是不肯原谅她不愿跟她共处一室了?

    我只是心里更加忧心忡忡,哪有半点心思去陪阿姨看电视?先前在书房里青梅说了,池艳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我单独见面的。我能猜测得到,池艳之所以有机会,一定是子扬陪我昨晚看到的那个和他在一起的上海的业务经理去了。子扬最近把池艳看得那么紧,却可以忽然放心池艳,不,不是放心池艳,是撇开池艳,单独陪那个经理,这实在是太让人堪忧了。

    而柔娜和雪儿,还在家里天天期盼着我的归期呢!

    我独立窗前,看蓝天上几缕过往的轻轻飘的云。

    我感觉我就是那云。

    都说天很宽,云自由。

    只有我知道云如浮萍,它们根本不知道下一秒,风会把它们吹到什么方向。

    如果有酒,又不顾及阿姨和青梅,我想,我定会一杯接一本的喝,喝到酩酊大醉,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去想为止。

    如果我会抽烟衣袋里又有烟,我想,我也一定会一支接一支的抽。我抽烟的姿势一定不会如子郁那么优雅淡定,但我会抽得烟头遍地,让自己在烟雾弥漫里咳嗽并流泪不止。

    有人打我的手机,我心情极坏的从衣袋掏出手机来看,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很疑惑,我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寻欢,你对皓然发那么大的火,皓然说是因为南娱公司的业务让你烦恼了,是这样吗?”

    竟是阿莲。

    敢情是皓然让她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皓然怕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我正在火头上不接。

    我对着电话叹了口气。

    阿莲在那边道:“还是让皓然和你说吧。”

    不想皓然就在她身边,很快我就听到电话那边换成了皓然的声音:“寻欢,对不起,本想让你开心一笑的,没想到反让你不高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和南娱公司续约的事在烦恼。你还记得那个风尘女子吗?就是那天在旅馆里纠缠你,叫阿莲“姐姐”的那个。她不是说她认识一个什么人,或许倒能帮上你的忙吗?我让阿莲刚才去找过她了,她同意约那人下午和你见个面。”

    哎,皓然这么为我作想,我先前却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忽然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我有些惭愧的轻轻道:“皓然,不是这样的,是你发过来那东西,被池艳看见了。”

    “池艳?!”

    皓然在那边惊问。

    我说:“是的,池艳,我当时以为就我一个人在阿姨家,没想到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都走到我身后了,我却全然不知道,她为此……”

    我咽下了后面的话,那天我就看出皓然对那件怂恿我的事,一直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我不想说池艳为此发了很大的火,甚至不让我提他的名字,我不能让皓然心理的负担更加沉重。

    皓然在那边不再说话,但我听到了他紧张激动的心跳,还有忽然急促粗重起来的呼吸,我感觉到他拿手机的手似乎都在颤抖,只是我看不到他在那边的样子,不只知道他的脸色,是不是也一如先前池艳那般白,苍白,比纸还苍白的苍白。

    我道:“皓然,你不是说那个女子约了那个什么人今天下午和我见面吗?具体几点?地点又在哪里?”

    皓然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一个字也不回答。

    我接连叫了几声“皓然”,他都没有反应。

    还是阿莲接过了电话,对我道:“她已经和那人说好了,下午三点,滨江路壶中月茶楼。”

    我道:“我们怎么联系?你那个‘妹妹’会和他一起来见我吗?”

    阿莲道:“不,她不会来的,就你们两个人,到时你们在临江的窗边的茶座相会,不见不散。”

    我还欲问那人的长相如何,穿什么样的衣服,会不会在手里或者桌上有什么便于相认的特别的东西,阿莲却在那边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瞬,我听到她在既奇怪又关切的柔声问:“皓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我独立窗前,面向满城繁华,近处小区的园子里绿树成荫,鸟啭莺啼,蜂蝶成群;远处高楼林立,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那么多人都在为名为利奔走。

    忽然记起上学时学过的的几句诗词,忍不住仰望蓝天,激情澎湃的念道:“……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一下子就有了无穷斗志,浑身都充满了要去拼搏的力量。

    是的,我得去见那个人,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见那个人,虽然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而且,现在似乎暂时只有他这条路了。

    就算那个人自己帮不上忙,说不定他能给我出点别的什么主意,毕竟他对南娱公司比我熟悉。

    又就算那人果然就是子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就可以把他和那个风尘女子的丑事告诉池艳,或者不告诉池艳,只以此要挟他,他有把柄在我手里,到时恐怕不想和我续约,也只能不得已的勉为其难了。

    这么决定了,便走出卧室,给阿姨说了句我有点事得出去下,便匆匆下楼,在小区外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壶中月茶楼。

207

    壶中月茶楼,临江而建,靠江边的窗前,一排有七八个茶桌,我不知道那个人到没有,如果到了,他又坐在哪个茶桌。

    当然,如果他果真是子扬,我倒是一进门就能认出来。

    可问题是,不要说靠窗的茶桌,就是其他茶桌,也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

    好在窗边那些茶桌前,坐的要么是两个悠闲的男人,要么是一对脉脉相看的情侣,只有最边上的一张桌前没有人,桌上却摆着两个茶杯,杯里的茶水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

    这让我可以略微作出一些判断。阿莲说过,就那个人和我两个人单独相见,所以坐在别的茶桌前的不会有他,因为我还没到,那些茶桌上早已有两个人了。

    我走向最边上那只有茶杯,没有人的茶桌。

    桌上的茶杯只有两个,一定是他早到了,他叫好茶水,却不见我来,忽然有什么事,也许是接一个不方便被人听到电话,也许是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

    我刚到桌前,还没坐下,一个年青漂亮的女服务生便走了过来,对我笑道:“先生,对不起,这里有人。”

    我看着她,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我弄错了,但还是疑惑的问:“有人?”

    她笑道:“是的,他在这里等人,你去那边吧。”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在临街的那边的窗前有个空桌。

    可我要的不是临街的空桌。

    我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我无法告诉他我临时坐到了临街的窗前。阿莲的那个“妹妹”已帮我们约好,临江的窗前,不见不散。

    不过,女服务生既说这喊了两杯茶水的人是等人,那么似乎我的判断就对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他就是那个人。

    我问:“那么,他等的人到了吗?”

    女服务生摇摇头,道:“没,”忽然恍然大悟,“先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就是他等的人,打扰了。”

    说完就有些愧疚的红着脸欲转身离开。

    我却道:“他人呢?”

    她只好停下,四处望了望,道:“刚才还在这的,大概是上洗手间去了吧。”

    旁边有人叫“服务生,服务生!”

    她对我笑笑,道:“不好意思,我得忙去了。”

    我挥挥手,道:“没事,你去吧。”

    她转身过去忙着给别的客人添茶水去了。

    我坐在桌前,一边看窗外,一边看洗手间,心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无意间发现侧门那边有个人影,一袭白衣,长发飘飘,倏忽不见,我没看见她的脸。

    但我肯定她就是那个诡异的女子,给皓然冥币,又自称是我情妇的诡异女子。

    我急急的从桌座上站了起来,经过茶桌间的过道,向侧门走去。

    我对那女子有太多的好奇和疑问,我竟忘了我在等人,没有记得给那个漂亮的女服务生说一声,如果那个我等的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告诉他,我来过了,暂时有事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侧门外是个伸出江边的小小的回廊,木头的楼板,木头的栏杆,栏杆上有美丽古朴的雕花。

    果然是那个诡异的女子,她独倚栏杆上,白净的手托着腮,静静的看着江上来往的船只,起落的白鹤,和彼岸似乎很遥远的城市。

    江水在她的眼前,也在她的身下静静东去。

    如时光。

    她太专注,又或者什么都不在意,只是那么悠闲的看着,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

    我轻轻的走过去,在她的身边,站住。

    我也倚着栏杆,望着江面的远处。

    我轻轻的道:“你很喜欢这样对着江水和彼岸?”

    她没有别过脸来看我,只点点头,轻轻的“嗯”。

    她脸上是什么也没有的表情,既不诧异一个男人的忽然到来,也不诧异这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难道她根本就没听出来?

    我道:“我们见过,那天你还……”

    “嗯”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又轻轻的点头道,依然不回头看我,脸上的表情还是什么也没有的平静。

    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平静呢?”

    她终于扭过头来,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平静呢?”

    就是她反问的声音也轻轻的,不愠不怒,无喜无忧,长发间那露出的窄窄的白净的脸,美丽得让人几乎要忘记一切,仿佛自己也跟着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我忍了忍,还是终于拿出勇气,道:“你忘了你说过你是我的情人?”

    说完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看她,脸红红的,心砰砰的乱跳,像有只可爱的小白兔在活蹦乱跳的冲撞。

    她是多么诡异又多么美丽的女子,和我近在咫尺,我却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她道:“嗯。”

    很平静的望着我。

    江风轻拂,她的长发飘扬,有几丝拂在我的脸上,我嗅到了如兰的气息,来自她的柔柔的发丝和如雪的肌肤,淡淡的,丝丝缕缕。

    她的平静,让我的心不再那么剧烈的跳,但我却更加不解。

    我问:“为什么呢?”

    她道:“如果我不那样说,你今天会来这里跟我说话吗?”

    我道:“会,就那晚你给我朋友冥币我就会。”

    她道:“冥币?”

    她平静的表情让我看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我道:“是的,那晚在郊野,你下车的时候,给我朋友的车费,是几张冥币。”

    她道:“冥币?没把你朋友吓着吧?我当时也是去看朋友心急,一时疏忽,没想竟错把冥币当钱给他了。”

    明明是在解释,还有些歉意,可听上去却像吹在脸上的江风一样,除了柔柔凉凉的感觉什么也没有。

    我说:“难道你穿过那片坟地,真的是要去看你的朋友,她家在坟地那边的山背后?”

    她笑,很浅很浅的笑,但却终于笑了。

    也许烽火戏诸候时,褒姒就是这样笑的,欲笑还休,半掩半露,反而更美。

    她道:“是的。”

    “可是你的冥币呢?你怎么会把冥币随身携带?”

    她道,依然那样轻笑着:“我没有随身携带,只是磁巧,我朋友的妈妈摆了个小摊,快到清明了,兼带些冥币鞭炮类的生意,我帮她进了点货放在口袋里,没想到……”

    原来竟是这么会事!

    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竟被我和皓然弄得诡异复杂了。

    她忽然望着我的左脸,问:“你的脸……”

    我被青梅打过耳光的地方,虽然不疼了,但大概现在还微微的红着。

    青梅也真够狠的。

    不过她越狠,说明她越在乎池艳。

    我不好意思的道:“没,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下。”

    什么都弄明白了,不再觉得她有多诡异多神秘。

    心里只有一种真实感,一个思想单纯的女孩,在自己身边关切自己。

    心美妙的跳着,别过脸去,想与她面对却又怕与她面对。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个江面,渔船静静的靠在江边,白鹤在沙滩上轻轻的飞着,一对情侣携手走过沙滩……

    时光如此美好,只是近黄昏!

    我再转过身来,那女子竟已不见。

    她不知什么时候,竟轻轻的离开了!

    我有些不舍的转进侧门,茶楼里并无她的身影。

    就是门口也没有。

    但在门口,我却看到一个背影,肥胖的背影,高昂着头,向楼下而去,竟恍若子扬!

    我追了出去,果然是子扬,在楼下的街道边停着那辆我熟悉的车。

    那辆车曾经是池艳的,现在也是他的了。

    他很快上了车。

    车窗都关着,我不知道副驾驶室里有没有上海那个经理或池艳。

    车急驰而去。

    我返身,回到最边上那个临江的茶桌前,伸手摸了摸,座位还是热热的,带着才离去的人的体温。

    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愤怒,拨通了阿莲的电话,我问:“那个男人是不是肥头大耳,满面春风,还挺着啤酒肚,他的名字是不是子扬?”

    “什么肥头大耳满面春风啤酒肚的?寻欢你都在说什么呀?”

    却不是阿莲的声音,是那个叫阿莲“姐姐”的风尘女子。

    我隐隐的听到阿莲在一旁和皓然说话,敢情他们三个人在一起。阿莲大概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便让了那个叫她“姐姐”的风尘女子自己和我说,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我重复道:“你让我见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子扬,一个肥头大耳,春风得意,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男人?”风尘女子忍不住笑道:“什么男人?谁又什么时候告诉你那个人一定是男人了?”

    我道:“不是男人,难道……”

    她道:“一个女人,长发飘飘,一袭白衣,脸上的表情总是无喜无忧,她刚才打电话告诉我,她已应约和你见过了。你们谈得怎么样啊?续约的事她愿意帮你了吗?”

    是她?

    竟然会是她?!

    可是,我还半点没给她谈过业务的事呢!

    再说,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帮上我什么忙?

    我怀着别样的心情离开茶楼。

    走出门下楼的那一瞬,我忽然发现我先前忽略了件事。

    那女子不是反问,如果不说她是我情人,我今天会走过去和她说话吗?

    这么说来,她说是我情人,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走过去和她说话的。

    而她说是我情人,在阿莲的那个“妹妹”约我跟她见面之前。

    也就是说,早在今天之前的之前,她就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她果然是有目的的!

    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208

    打出租车回阿姨家,还没下车,就见阿姨,青梅,还有池艳在小区门口四处张望,神色焦急。尤其是池艳,那眼神最是让人怜惜。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心猛地拧紧,也跟着为她们担心起来。

    车一停下,我就匆匆跳下车,向她们走过去。边走边问:“阿姨,出什么事了?”

    让我纳闷的是,她们三个一见我,眼神里的焦急便立时一扫而光。

    阿姨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寻欢,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池艳,背转身去,悄悄的拭眼角惊喜又哀怨的泪水。

    青梅跑了过来,恨恨的道:“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大男人,却如此小肚鸡肠!”

    我不解,望着她,望着阿姨,又望池艳。

    阿姨道:“青梅,别怪他。”

    池艳却没有转过身来,好像眼角的泪越拭越泛滥得厉害。

    青梅回过头道:“阿姨,怎么能不怪他呢,我最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就算池艳不该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就算我……”她又看看我,轻声道,“打他耳光打错了,可他是个男人,况且我已经给他道歉了,他怎么还可以怀恨在心,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一整个下午都没消息,还故意把手机关了机。害得我们白白替他担心一下午……”

    原来,竟是这样,她们竟是以为我下午出去是在对上午的事耿耿于怀,她们竟怕我出什么事担心了我一下午。

    我掏出手机一看,这才发现手机在什么时候果然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道:“不,不是这样的,”我看了看青梅和阿姨,最后把眼睛落在池艳的背影上,“我只是去见一个人,我也并没知道手机没电关机了……”

    青梅打断我的话,轻轻道:“寻欢,你还狡辩,你觉得你对得起阿姨和池艳吗?阿姨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为你担心。还有池艳,她今下午可又是专程来找你的,她说上午是她不好,不该对你发火,耽误了你的正事,正好下午子扬又忙别的事,可你人去哪里了,你对得起她的良苦用心吗?”

    我知道跟她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她正在气头上,便向阿姨走过去。

    阿姨道:“青梅,什么都别说了,有什么回家说,这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你让寻欢……”

    池艳却忽然转过身来,道:“妈,你和青梅先回去吧,我想跟寻欢单独去走走。”

    她的声音很轻,眼睛里没有了亮晶晶的热泪,却有些红红的。

    阿姨望着我,又望着池艳,好一会儿,叹口气道:“好吧。”

    青梅过来,在我耳边轻轻道:“好好陪陪池艳,给她道个歉吧,毕竟,你不知道,她为你续约的事已操了不少心呢,无论成不成,她都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说到业务,我心里忽然又无限悲伤和失望,虽然本没有对阿莲的那个“妹妹”说的什么或许可以帮我的人怀着什么希望,可真正见了那人,竟只是那个早已见过的诡异女子,一个弱女子,她能为我做什么?

    我看看池艳,我内心酸酸的很是感动,我早该想到,她虽然还没有真正和我单独接触,谈及任何一点有关续约的事,但她却早已在暗暗的为我费心了。

    我对青梅点点头,道:“青梅,放心吧,我知道池艳不是不想帮我,只是子扬……”

    青梅脸上的怒气消了,笑笑,转身,拉着阿姨,走进小区。

    我和池艳走向和她们相反的方向,不即不离,走得很轻很慢。

    阿姨忽然在门口回头,道:“池艳,早点回来,你们还没吃饭呢。”

    池艳回过头,道:“妈,你们吃吧,不要等我和寻欢了,我和他到时在外面吃。”

    阿姨便转过头去,很放心的跟青梅走了。

    我望着阿姨和青梅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们走进楼下的电梯里,消失不见。

    然后,我别过头来,和池艳并排而行,却又不即不离。

    我道:“阿姨很疼你的,你应该多回家陪陪她。”

    池艳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无声的行走在我身边。

    她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着些许无奈和伤感。

    因我说的那句她应该多回家陪陪阿姨而无奈伤感。

    我想,她内心一定有很多苦衷,是我不知道的。

    我问:“池艳,你怎么了?你不是要和我单独走走吧,我想,你是有话对我说的,对吗?”

    她依然默然无声的低头走她的路。

    我道:“池艳,你真在生我的气?我真的没有因上午的事故意离开,又把电话关机的,我只是……”

    她忽然抬起头来,打断我,道:“我想喝酒。你敢不敢陪我,不醉不归?”

    她想喝酒,她忽然想喝酒,还要我陪她,不醉不归!

    我停下,望着她。

    她没有半点回避的对着我,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我只觉得莫名的心痛,我热血上涌,点点头,道:“走吧。”

    她拦下一辆车,然后带我去了一个并不喧嚣的酒吧。

    临街的一面,是透明的落地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忙碌的车辆和形形**的人无声的经过。

    我们在临街的桌前相对而坐。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服务生走了过来,望着池艳嫣然一笑,道:“姐,是你,难得看到你两个人来。还是红酒么?”

    这么说来,池艳就算不是经常来这里喝酒,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都是她一个人。

    子扬不是一直跟她出双入对的吗?怎么她会独自喝酒没有人陪?难道,果然子扬只是为了不让我单独接触池艳,近段时间才故意和池艳靠得那么近的?

    池艳道:“今天不要红酒,把你们店里最好最烈的酒拿两瓶来。”

    “最好最烈的酒?两瓶?”

    女服务生愣了愣,诧异的望着我又望着池艳,道:“难道姐还有人来?”

    池艳略微皱了皱眉,道:“没有。”

    虽然只简单的皱皱眉,女服务生却不再多言语了。

    女服务生转身向吧台而去。

    池艳道:“另外,再给我们弄几个下酒菜来。”

    女服务生回头,道:“好的。”

    依然那么笑语嫣然。

    一会儿,酒菜上桌,池艳先为我斟满,然后又为自己斟满,举起杯,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就仰起脖子,先干为敬了。

    空杯放回桌子的时候,她红唇轻启,用手拍了拍喉头,还微微皱了皱眉。大概她虽然是经理,虽然常在外面应酬,喝过的酒不少,也很喝得,但从来没喝过今天这样的烈酒。感到喉咙有点难受了。

    我也没说什么,举起杯便一饮而尽,我答应了她陪她喝的,不醉不归。

    浓烈的酒果然难于入喉。

    我因此疑心这是这店里最烈的酒,却不是最好的酒。最好的酒应该入口甘醇,而不是这样难于下咽。

    池艳又给我满上,然后给自己满上,无声的重复先前的过程,我也跟着重复。

    几杯酒下肚,她的面色开始朝红。

    酒入愁肠,化着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忧愁,但我看得出她在忧愁。

    她忽然把举起的杯停在嘴边,问“寻欢,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宁愿让青梅搬过去陪妈妈一起住,也不肯自己多回去看看?”

    我道:“如果你真愿意告诉我,又何必要我问?”

    其实,我心里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她道:“因为,我每次回去,妈妈都问我要抱外孙。”

    然后,她把杯中的酒猛地喝干。

    杯子再放下时,灯红酒绿,她竟已泪眼婆娑。

    我能明白阿姨那番苦心,她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像她这般年纪的,哪一个不渴望孙儿承欢膝下。

    我也能明白池艳,她还正年轻,正有满腹抱负没有来得及施展,她不想这么早就围着孩子转,成为一个全职太太家庭主妇。

    她们是一对相亲相爱又互相矛盾的人。

    越是相亲相爱,越是柔盾,池艳越是怕越是不忍见到妈妈。

    难道池艳眼中的忧愁,竟是因为这些?

    我道:“你是不忍让阿姨天天期盼,又放不下自己的事业?要不,我找个时间跟阿姨好好谈谈,也许她能接受你过几年再生孩子的想法。”

    她沉默,眼里竟闪过一丝比忧愁更深的痛苦。

    我把杯里的酒饮干,我已微醉。

    池艳帮我添酒的时候,我忽然握住她的手。

    池艳的手,那么光滑细腻,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有着暖得发热的温度。

    曾经,这双手,被我牵着,也牵着我,跑遍故乡的山野,跑过那些贫穷却美好的童年时光。

    曾经,这双手,把一个响亮的耳光愤怒的打在我的脸,把我写给她的唯一诗篇撕得粉碎,让那些碎纸屑像雪花一样当着全班同学在我眼前纷纷扬扬。

    可现在,这双手却整天被一个曾经与我们无关的人牵着,也牵着那个曾经与我们无关的人。

    而我的手呢,这些年又牵过谁,又曾经渴望牵过谁?

    忆兰?又抑或柔娜,哪一个又不像子扬一样,曾经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难道,这就是生命,不断遇到,不断失去,暮然回首时,只能对着遥远的最初一片怅惘?

    池艳握着酒瓶的手在我手中颤抖,酒无法完全进入酒杯,溅在桌上,像她的眼泪。

    而我的眼泪却真实的滴在了她光洁的手背上。

    我想,我不是微醉,我是真的醉了。

    酒杯已满,她抽了抽被我握住的手,却没太用力。

    我没松开,她也不再抽回。

    她一定是喜欢这样被我握着的。

    两个悲伤的人,借酒浇愁愁更愁,脆弱的心灵无处寄托,都渴望贴近彼此,互相取暖安慰。

    她就这样不与我目光相对,却默默的任我握着。

    时光静静的一点点过去。

    我们的内心却并不像时光这么平静。

    好一阵子……

    她忽然猛地抽开我的手,像从梦里惊醒,眼神慌乱。

    那样子不像羞怯,却像担心顾忌。

    我扭头顺着她的目光,我便看到门口有一个人,正向我们款款而来。

    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肥头大耳,春风得意,挺着啤酒肚。

    是子扬。

    我想他是看到了我刚才握着池艳的手的。

    但他的表情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对我们微笑,还特别友好的对我点头。

    事实上,这次我来南充,他一直都对我很友好很礼貌。但这都是他在池艳面前故意装出来的,他骨子里对我恨之入骨。

    他还没走近我们,池艳便站了起来,道:“寻欢,他来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本想和你不醉不归,竟也没能如愿。”

    我也站起来。

    但我没有走。我让她走在前面。

    她打我身边经过,擦肩而过那一瞬,她忽然道:“寻欢,你相信不?他从来都没碰过我。”

209

    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得除了我,恐怕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然而,我的心却如突然遭遇炸雷一般,感觉到了重重的一击。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那么多怨和恨。

    我不知道,她说的“他从来都没有碰过我”里的“碰”是指什么。

    但无论是指什么我都相信。她那哀怨的声音,那么渴望倾诉和被人理解。

    如果不是真实不是压抑得太久她何以要这样。

    也许她今晚要我陪她喝酒,为的就是借着酒力对我说这句话。

    我忽然想起她先前说的阿姨吵着要抱外孙,她因此很少回家陪阿姨的话。

    莫非,她说的“碰”竟是指的“进入”指的男女之欢?

    如果子扬连碰都不曾碰过她,她又哪来的外孙让阿姨抱?

    似乎只有这样,才更能解释她很少陪阿姨的理由,也更能解释我说起我什么时候去劝劝阿姨,也许阿姨能接受她过些年再生孩子的想法时,她默然的双眼里忽然有一丝比忧愁更深的痛苦。

    子扬揽着池艳的腰走向柜台,主动买单。

    我把最身边没喝完的酒瓶,举起,猛地一口喝干。

    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走出酒吧。

    他们的车停在酒吧门口。

    冷风吹来,池艳酒力发作,有些踉跄。

    子扬打开车门,让她先上去,然后故意笑着问我:“要不要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笑,摇头,那滋味只有我自己明白。

    他上了车,带着池艳风一样的远去。

    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我相信但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看到的会是他们假装的幸福。

    子扬当初是那么拼了一切的追求池艳,现在真的追到手了,何以只是把她当着花瓶一样的摆设,带着她四处招摇,却连碰都不曾碰过她?

    离开酒吧,独自走在夜色很深的街道,我被心中的困惑纠缠得头昏脑涨。

    风吹来,我酒气上涌,更加眩晕。

    前面车灯逼来,异常剌眼。

    我用手挡着眼睛。

    一阵尖厉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我口里猛地吐出气味浓烈的东西,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开始有知觉的时候,我头脑还很昏沉,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

    我只听到一个声音,很伤心的女子声音,她道:“姐,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一定会亲自把它交到你手里的,姐……”

    声音很急,泣不成声,像是对一个正要舍自己而去的人的最后挽留和承诺。

    并且似乎在挣扎。

    而我确乎感觉到一个女子的身体在我身边摇晃扭动。

    我感到了光滑柔腻的肌肤,感到了肌肤上暖暖的温度,并且嗅到了如兰的发香和体香。

    这香气似曾相识,那声音虽然带着哭腔,我也好像听过。

    我慌慌的睁开眼睛。

    已是第二天早上。

    一间我不曾有过印象的屋子。

    窗帘拉拢着,微风轻拂窗帘,晨光从窗帘被掀起的角落进来偷窥。

    我躺在床上,在我的身边竟果然躺着一个女子!

    那个一袭白衣,长发飘洒,表情平静,给过皓然冥币也自称过是我情妇的女子!

    然而此时,她的脸依旧白净,却不再静如湖水,她看上去是那么伤心欲碎,又那么不舍,又似乎对什么充满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她闭着眼睛,眼角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湿透了头发下的枕巾。

    她的头发也并不再那么飘洒,在她梦魇的挣扎中变得凌乱。

    她身上也没了那袭白衣,芳香扑鼻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露出胸部与上的大片洁白肌肤。

    在她光洁的肩上,我没有看到胸罩的背带。我和她紧贴的身子,早已感觉出来,她正一丝不挂,我也正一丝不挂!

    我不想弄清她口里叫着的那个“姐”是谁,不想弄清她做了个怎样的梦,在梦中为何事急乱为何事伤心流泪,更不想弄清她承诺一定要找到的那个姐姐是谁身在何处,她又要把什么亲自交到那个姐姐手里。

    我比她还慌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和她一丝不挂的睡在了一张床上?!

    我其实脸羞红得厉害,根本不敢与她面对。但我还是拼命的摇醒了她,因为逃避,在我过去的日子里充满了太多伤心的误会,我不想再逃避了。

    她醒来,睁开水汪汪的泪眼,意识朦胧的看了看我。

    她大惊,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她整个**的上身便一览无遗的呈现在我眼前。

    肌肤如雪似缎。

    高挺的双ru饱满得像成熟的果子。

    两个粉嫩的**樱桃般可口诱人。

    我没有来得及被诱惑得血脉贲张,我没心思想那些,她也没给我机会。

    她匆匆的抓起滑下的被子,掩住了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她看上去也很惊疑,她紧紧抓住被子的手放在项下,第一次在我面前白净的脸上有了羞红的颜色。

    但她眼望前方,默然无语,很快平静。

    在她眼睛的方向,我看到了,那里有个镜框,玻璃下面有很多相片,那相片里出现得最多的两个人,我虽都叫不出名字,我却认识,就是她和那个叫阿莲“姐姐”的风尘女子。

    我还在床头柜上看到了性感时尚的衣服,那个风尘女子的衣服,我来南充那晚,夜半她在旅馆里敲门而入时,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靠窗的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护肤奶指甲油和香水。

    我忽然似乎明白了,这不是那个风尘女子的房间,就是她和那个风尘女子共住的房间。

    她明明见我和她赤身**躺在一张床上,却只有短暂的惊疑和羞红,她怎么可以把这么不可理喻这么难堪的事看得如此之轻?莫非她竟也是如那风尘女子一样极随便的人?

    我不敢相信一个白衣飘飘,长发飞扬,恍若仙子的女子竟会跟那个风尘女子一般低贱。

    但眼前的事实,我虽不忍但却又不得不承认。

    我想起了昨天下午,那个风尘女子约她在壶中月酒楼与我见面,说她或许可以帮我的事;我想起了我望着江面转身忽然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子扬正从壶中月酒楼正门下楼;我想起了昨晚在酒吧,池艳站起身打我身边经过走向子扬时,在我耳边说的那句“你相信不,他从来都没碰过我”的话。

    那些之前困惑我的东西忽然就豁然开朗。

    但我还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试探的问:“你是不是认识子扬?”

    她很诧异,好像怎么也没想到我也会知道这件事似的。

    但她只是望着我,没有回答。

    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我更加确定我的想法,她果然和子扬有着密切的关系,不然那个风尘女子怎么会以为她或许可以帮上我的忙,不然昨天怎么子扬也会出现在壶口月茶楼,不然,当初子扬追池艳追得那么辛苦,怎么会真正追到手了却碰也不碰她?

    我看着她那又重归平静的脸,忽然特别憎恨,也许她可以像那个风尘女子一样把什么都看得很轻很随便,但池艳不能,她怎么可以因自己把什么都不当回事,随意去毁坏别人的幸福?

    我心痛得无法忍受,因记起昨晚池艳的话和眼中那无限的怨恨,而心痛得无法忍受,我伸出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似乎从来没对一个女人如此动怒过。

    我甚至好像对男人都不曾出个这么重的手。

    我看到她白净的脸颊立时出现几根鲜红的指印,嘴角甚至还渗出了血迹。

    她怔怔的望着我。

    好久,她才记起拿手起轻抚她的脸颊,那里一定正火辣辣的痛。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我毕竟是个男人。

    我对她竟又起了一丝怜惜。

    我努力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去同情她。

    她看上去其实一点也不可怜,她只是不解。我何必要自作多情,更何况是她先对不起池艳,她更不该在昨夜趁我醉酒……

    我胡乱的穿好衣服,才掀开被子,跨过她怔怔坐着的身子跳下床。

    我又回头恨恨的瞪了她一次。

    其实内心里却满是矛盾,甚至脆弱得厉害。

    我竟看到在我掀开的被子下,她**的大腿边,洁白的床单上有抹鲜艳的红,似她嘴角渗出的血迹。

    但那决不是一样的血迹!

    那抹鲜艳的红,像朵灿烂的玫瑰,又像轮小小的太阳。

    那么明亮那么耀眼,让我几乎不敢面对。

    那是抹处女红!

210

    我昨晚竟在不知不觉中真和她发生了那样的事!

    然而,她却不是我以为的如那个风尘女子般随便下贱,她竟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来,一切我以为的她和子扬的关系,都是我在随意臆断?

    我的心忽然更加难受了。

    我不敢与她面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逃避责任。

    无论当时我是醉了,还是她主动的,但毕竟发生了,她把最珍贵的第一次都给我了。

    可柔娜和雪儿还在家里天天数着我的归期。

    我咬咬牙便别过头,冲到门前,猛地打开门。

    我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迎面撞上了个人。

    就是那个风尘女子。

    她像是才从外面归来,看到我怒气冲冲的样子,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

    我们都愣着,好一会儿我的怒吼和她的疑问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是不是你背后操纵的?!”

    “你怎么在我的房间?”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屋里床上的那个女子,她道:“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很惊慌,竟比那个女子醒来时发现我和她赤身躺在床上还要惊慌。

    她从我身边冲了进去,冲到床边,她道:“白雪,这是怎么回事?寻欢都对你做什么了?”

    泣不成声,那么心痛那么怜惜。

    那个女子叫白雪,多么美丽纯洁的一个名字,她人也如她的名字一样纯洁。

    我没回头,我感觉到她正紧紧拥着白雪的身子,像姐姐拥着妹妹,不,更像妈妈拥着女儿,那般爱那么般疼,还带着对我的恨。

    好像她对整件也事先并不知情。

    “寻欢,你给我站住!”

    她在床上拥着白雪对我恨恨的吼。

    白雪道:“让他走。”

    很平静,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更心痛,道:“白雪……”

    白雪还是对我道:“你走吧。”

    声音很轻,像是很虚弱很无力,但却依然平静。

    我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前面的路一片模糊,不再去想那些纠缠不清的疑问,悔恨的泪水打湿了我的眼睛。

    我回到阿姨家,没想到他们虽然没像昨天那样到小区门口张望,却比昨天还要焦急。

    青梅没去上班。

    连池艳和子扬也在。

    他们一个个都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当然子扬例外,他那坐立不安的表情是故意装出来的。

    他们见了我,便纷纷站了起来,激动的道:“寻欢,你终于回来了。”

    我很过意不去,昨夜醉酒一夜未归,又让阿姨她们担心了。

    我说:“阿姨,实在对不起,昨晚醉了,忘了给你们打电话。”

    阿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怪你的,你手机不是关机了吗?”

    青梅还是略有生气,问:“寻欢,你昨晚都住哪里了呢?”

    我心头有点慌,脸色大概都有点不对了,我吱唔了会儿道:“我……我……”看了看池艳,她的眼神也很关切,似乎很想知道究竟,明知会让她难过,但我还是不得不接着道,“我去……皓……皓然那里了。”

    最后几个字,尤其是皓然的名字,我几乎说得只有我自己听道。

    我看到池艳的身子又一个激灵,脸色刹时痛苦苍白。

    子扬看了看她,神色猜疑。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子扬笑笑,道:“哎,看来我昨晚也喝多了。”

    子扬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慢慢的掏出手机,皱了皱眉道:“什么事?”看了看池艳,很不解的样子,接着道,“她在,既然在楼下,上来就是了,哆嗦什么。”

    话一说完就很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

    池艳望着他。

    他道:“业务部的小张找你,说有东西要交给你,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非要这么急,等你去公司再拿给你不行吗……”

    话还没说话,敲门声就响了。

    子扬过去打开门,一个平头男青年便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他看着子扬,有些怯怯的道:“董事长。”

    子扬道:“不是有东西要交给池艳吗?还不快给她就走。”

    他点点头,道:“是的,早上有人在门口递给我一件东西,要我尽快交给总经理,可她的手机又关机打不通,所以,所以我便打董事长的电话了。”

    子扬根本不喜欢听他讨好的解释,又皱了皱眉,像是要发作。

    他便不再说话,转过身,从夹在腋下的文件袋里拿出个牛皮信封来,也不知里面都装的些什么,递给池艳,便急急的转身走了。

    经过子扬身边时,还怯怯的望了望子扬。

    那样子真是够狼狈的。

    我自我感觉良好的笑了笑,看来我还算不上这世间最窝囊的男人。

    池艳不解的打开信封,用纤纤细指掏出里面的东西来,却是几张相片。

    她的脸色忽然煞白,比那天在书房看到电脑上皓然和阿莲**的缠在一起的画面时还要煞白。

    她激动得厉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一双眼睛,失望,痛苦,又充满愤怒。

    她望着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梅很诧异,靠过去,道:“池艳,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拿眼睛去看握在池艳手里的相片。

    她满是疑惑的白净的脸,立时绯红,如晚霞在燃烧。

    她害臊,也惊疑,更如池艳一样愤怒。

    阿姨也看到了那些相片,她嘴唇翕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狠狠的给了一个巴掌。

    很响亮很响亮的巴掌,我只觉得火辣辣的痛,并且眼冒金星,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我错愕的道:“阿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姨终于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来:“你真是让你妈妈蒙羞九泉啊!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你拉扯大,你对得住她吗?!”

    然后抽出池艳手里的相片,一把扔到我手里,恨恨的道:“你自己看吧!”

    我看到了,那天我暗自讥笑皓然,笑他和阿莲,自不量力地要跟陈某人搞艳照大比拼。

    没想到,今天,我却看到了自己和另一个女人,跟艳照门一样不堪的图片。

    是的,那相片上的**图片不是别人,正是我和那个叫白雪的女子,我一直把她看得清纯似水,飘渺如仙的叫白雪的女子。

    几张相片典型的记录了我和她昨晚那些事的过程。

    多少张相片,就是多少种姿势。

    我和她的眼睛都一直眯着,很陶醉也很疯狂。

    床上的被单有一角滑落在地。

    室内的灯光朦胧而挑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红灯区的按摩房和洗浴中心。似乎也只有那种服务场所才会有这样的灯光。

    我望着阿姨,我想解释,可我却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陷阱。

    阿姨也没要听我解释,她淡淡的说:“你走吧。”

    多年来她对我如母亲一样的感情,就在这三个淡淡的字里一笔勾销了。

    我转过身,我知道我是该走了,至少这个时候,这屋子里没有人想见到我。

    子扬道:“阿姨。”

    很不解,很有劝阿姨留我的意思。

    但我知道他是故意装的,他其实比谁都想看我的笑话,都想看到我在他面前的三个女人眼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他从我手里拿过那些相片,看上去很疑惑很同情,其实眼里却有着一丝难掩的得意。

    但当他看到那些相片时,他眼睛中那丝得意刹时消失,取而代之是比我先前的错愕还错愕的错愕了。

    从第一次和他初见至今,我看过他千百种表情,也许只有此时他眼中的错愕才是最真实的。

    他握相片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牙齿咬得紧紧的,错愕过后眼睛里是可怕的愤怒。

    这和他先前眼神里那丝难掩的得意形成太大的反差,但我却来不及弄清楚,我满脑子都是这些天来的混乱情景。池艳,青梅,白雪,阿莲,还有那个叫阿莲“姐姐”的风尘女子的面孔无一不纷至沓来。好像每个人都那么陌生费解。

    我离开了阿姨家。

    我在大街上飘荡,如浮萍,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后,我又去了酒吧,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从酒吧开始的,那是个伤心的地方。

    但越是伤心的地方,却越是对我充满诱惑。

    我要了酒,坐在临街的位置,看着街道上无声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自斟自饮,从中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华灯初上。

    我不知道我这样慢慢的喝了多少杯,但我却清醒的记得昨夜池艳是怎样的坐在我对面,又怎样离开随子扬而去,并且在经过我身边和我擦肩而过那一瞬,对我悲伤而又轻轻的说“你相信不,他从来都没碰过我。”

    ……

    我踉跄着走出酒吧,已是很深的夜。

    独自走在春寒料峭的清冷大街,心中比昨晚还不是滋味。

    我想,无论如何,我明天得离开了。

    南充已不再是我能呆下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太复杂。

    只是,柔娜,还有雪儿,我辜负了你们,我努力的要为你们争取未来,谁知道却输了自己的现在。

    但无论如何失魂落魄,我都得回到柔娜和雪儿身边。

    只有她们,才不会嫌弃我,才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理解和安慰。

    一道强烈的灯光,如昨晚一样强烈的车灯光。

    我头又如昨夜一样开始眩晕。

    我如昨夜一样拿手挡在眼前,遮住剌眼的光芒。

    一个急刹,尖历的刹车声如昨夜一样划破清冷的夜空,车子就在我脚前停下。

    但我没像昨夜样忽然呕吐,甚至跌倒。

    我努力的支撑着自己,我要看清车里到底是些什么人。

    我想,昨夜就是他们把我带进那个事先安排好的陷阱里的。

    车的灯光忽然暗淡下来,不再那么剌眼。

    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七八个青年,都西装笔挺,平头,像极了雪峰手下的那伙人。

    只是他们不戴墨镜,又明显不是。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两尺多长的棍棒,他们咄咄逼人的看着我,把手里的棍棒在另一只手上轻轻敲着,向我示威。

    副驾驶室的车窗打开,我看到坐着个老头,饱满的额头,宽大的脸,稀疏的有些白发,和我父亲仿佛纪,应该在五十以上。

    他那张严肃的脸,让人不寒而栗。

    看得出他是这群人的主使,那么昨夜的事也是他一手操纵的了。

    记忆中我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脸,我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何以昨夜要用心歹毒的陷我于囫囵之中,今晚还要进步一打击我。

    我想苛问他,但没等我开口,他便冲那些人很潇洒的一挥手,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我这边。

    几个年青人便扬起手中的棍棒纷纷向我逼来。

    我很愤怒,却也很无奈。我想反抗,醉酒的身却酸软无力。

    我只好慢慢的闭上眼睛,痛苦的泪便汹涌而出。

    该来的迟早会来。

    只求他们不要做得太绝,给我一条苟延残喘的活路,让我能再回柔娜,还有雪儿,身边去。

    “住手!”

    清冷的夜风吹来远处一声慌乱的惊呼!

    一个女子的惊呼!

    那个叫白雪的女子,那个曾经给了皓然冥币,声称是我情人,并且昨晚又真正和我渡过了她的第一次的女子!

    她一向都平静如水,我从来没听见她如此惊呼过。

    我睁开眼睛。

    逼向我的所有人都住了手,僵硬的站在原地。

    白雪挽起白色的裙摆,柔弱的身子踉跄着,跑了过来。

    路灯下飘扬的长发格外丽美。

    到了车边,她气喘吁吁,白净的面色没有半点红晕。不知是急还是累,已纸一般苍白。

    她趴在车窗上,一边喘气,一边弱弱的道:“爸,放了……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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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寡妇房东介绍:
一个未婚男人和一个寡妇,
一个有一个孩子的寡妇,
你相信他们之间能产生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吗?
这里悬疑重重,谁能猜透结局?我和寡妇房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和寡妇房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和寡妇房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