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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寡妇房东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抚琴生     我和寡妇房东txt下载     我和寡妇房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日子依旧太平,一切真的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向美好的方向发展。

    不但刘一Lang从此不见,就是胡总,和隐藏在背后的背后的那个阳光男子雪峰,也不见有什么进一步危害柔娜或雪儿的行动。

    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草一天比一天绿,花一天比一天鲜艳,我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样,一天比一天开阔,并且云淡风轻。

    好久好久没去那片公园了,我竟和柔娜同时有了携雪儿去那里踏青的热切愿望。

    青青的草地,静静的湖水。远处鸟啼婉转依稀,头顶花蝶翩翩。

    雪儿在草地上蹦跳打滚。

    柔娜在身边幸福的注视着她,拈花微笑。

    我不合时宜的记起,好像每次来公园都会发生些特别的事情。

    第一次,是遇到了子郁和上海那个负责业务的男子,并且让忆兰知道了我和柔娜在一起;第二次,遇上了刘一Lang跟踪刘若萍,而刘若萍却钻进了那个似胡总司机又不似胡总司机的阳光男子的车里;第三次,遇上了那个“鸡”,自称曾和阿香,也曾和跟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是同一间按摩房的姐妹的“鸡”,她在众目睽睽下调戏后挑逗了我。但却也告诉了我个重要的消息,悄悄的带走雪儿的两个女人中,竟有一个就是阿香。

    那么今天呢,今天又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别的?

    我这样想着,不自觉的扭头。

    我竟果然在远处湖边的那颗柳树下,看到一个女子在偷偷对我微笑着招手。

    是小玉。

    刘一Lang已消失,我差不多要把她忘记了的小玉。

    我的衣袋里还放着那天在烂尾里拾到的那颗扭颗。那天打电话说什么时候有空给她拿去,结果早把这件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提起,更没来找过我。

    事实上,我的手机到现在也还没找到,又没添新的。她又不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即使想打电话给我也无从打去。

    她穿着粉红的春衫,乌黑的头发柔顺的飘散着,笑靥如花,唇红齿白。

    不再是医院里那个圣洁的白衣天使,比白衣天使更多了几分迷人但却不妖艳的妩媚。

    柔娜在一边叫我。

    她似乎怕柔娜发现,悄悄的在柳树背后隐去。

    柔娜道:“寻欢,你在看谁?”

    我有点慌慌的,道:“没,没看谁。”

    柔娜嗔怪道:“真没看谁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更慌了,红着脸点头承认,却又不只是承认,还小心翼翼的辩解:“柔娜,是这么回事,小玉在那边向我招手,估计是有什么关于雪儿的话要对我说。你知道的,自从在医院里她不小心让雪儿被人抱走了,她就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满是愧疚。她想请求我们原谅,可她又觉得不好面对你。毕竟,毕竟你凶过人家好多次……”

    柔娜道:“我真那么凶吗?”

    似乎有些生气。

    我沉默。

    “你是不是要过去?”

    似乎还在生气。

    我望着她,摇摇头,道:“算,算了吧。”

    她却扑哧一口笑了,笑得很美很开心,道:“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吧?既然她有话说你就过去吧。放心,我不会过来偷听的。”

    我笑了,却有些不敢相信,没有动,依旧望着她。

    她说:“还愣着干什么,让人家女孩子久等呀?”

    我这才放心的转身,走向湖那边的柳树。

    但我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人真是奇怪。

    先前吧,担心柔娜吃醋,不放自己过去。现在她不吃醋了,那么大大方方的放我过去了。我反倒不开心了。

    我刚走出几步,柔娜又在背后对我道:“寻欢,得饶人时且饶人。也别难为人家。那次毕竟不是她的错,是那两个女人心计太深。”

    我想柔娜没有明说,但她是打心底原谅小玉了。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肯真正相信阿香和那个神秘姐姐呢?

    我心里更加酸酸的不是滋味。

    我转过柳树。

    小玉背靠在柳树上,一边伸头悄悄望望远处的草地,一边问我:“她不生气吗?”

    我说:“不,柔娜早就不怪你了。”

    我也回望了下草地,柔娜正牵着雪儿的小手,慢慢走向离我们更远的地方。

    青青的草地,洁白的衣裙。

    柔娜和雪儿,就像两朵轻轻飘浮在蓝天上的云。

    我转过身,伸手拿出那颗被遗忘在衣袋的黑暗角落里太久的扭扣。

    小玉激动的把它从我手里接过。

    俏脸潮红,忽然变得羞怯而兴奋。

    扭扣在她的指间,明媚的阳光从叶缝渗下,落在扭扣上,那些小珠发出更漂亮的各色亮光。

    她望着它,像望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更确切的说是像望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那么般幸福而珍重。

    她沉迷其中,有些恍惚。

    她一定想起了什么。

    我道:“小玉。”

    她没理我。

    我又道:“小玉。”

    她这才回过神来,表情极不自然,脸色更加潮红得可爱了。

    我望着她手里的扭扣,对她道:“这扭扣真的很特别很难配到吗?”

    她把扭扣放在胸口,隔着衣服紧贴着她高高挺起的丰ru,道:“是的,很特别,而且不是很难配到,而是再也配不到。”

    我不解。

    她却在那里自说自话似的道:“这是刘一Lang给我挑选的第一件衣服,也是最后一件衣服上的扭扣。”她幸福又伤感,说着说着又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里,“那天,刘一Lang腿脚还没好,他脑子虽然恍惚却还没多严重。我陪他出去玩,我想他多散散心,就一定会好起来。路过一家服装专卖店,我被里面五光十色的各式时髦服装吸引。我走了进去,刘一Lang默默跟在身后。可是面对那么多让我眼花缭乱的款式和色彩,我惊喜得一时拿不定主意。我正犹豫着那件最适合我,他却在我身后,指着其中一件道‘就那件’。冷冷的,很霸道,不容稍有拂违的语气。我看看那衣服,在那么多新鲜款式里并不起眼,颜色也很素,半点也不鲜艳,就像站在名模群中的灰姑娘。但是,我还是过去取下了那件衣服,无论那件衣服好不好看,我都会穿,只要是他挑选的。等我穿在身上时,临镜一照,才发现竟就是自己真正梦想却从来不曾企及过的效果。我像一只亭亭玉立的莲花。不富丽堂皇却清爽圣洁。不高不可攀,却遥不可亵。亲亲切切,大方得体。谁见了都会把自己当邻家小妹……”

    她声音越来越低,渐至无声。

    我看到她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

    我假装没看见,我去看风吹过湖水,那些旖丽扩散的涟漪。

    好一会儿,她叹道:“只是刘一Lang走了,没留下任何消息就走了。他那个样子,他怎么照顾自己呢?”

    似乎更伤心了。

    我也心生同情,但我不是同情刘一Lang。刘一Lang无论有怎样不幸的遭遇,我都不会同情他。我同情小玉。

    不过,这样更好,免得她再在对刘一Lang火蛾扑火般的情感里陷得更深,到头来伤得自己身心俱碎。

    但从此,我也绝了再有刘一Lang一丁点消息的念头。

    ……

    时光荏苒,一转眼,子郁的上海的那笔业务已到了合同期限,而他似乎并没要去上海的意思。

    他的目光依旧淡定,有着隐约的忧郁。

    但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无缘无故。

    我去找过忆兰。忆兰不冷不热,若即若离。我跟她探讨我的预感。她很看我不起的生气,问我为什么总是那么多疑。

    我说,我不是不相信子郁的能力,我是怕,我也说不清理由,总觉得他有什么深藏于心。应该,应该与刘一Lang有关。

    她道:“与刘一Lang有关?我看你是担心他拿不下这个业务,影响你的业绩,做不稳你业务经理这个位置,辜负了柔娜吧!”

    说到后来,她很激动,我看到她满眼都是讥讽。

    我心很痛,被她伤得很痛。

    但她却说对了。这段日子我和柔娜虽无夫妻之实,却真的很甜蜜,并且在向更甜蜜的方向良性发展。我怕失去这让我无比珍爱的现在和未来。

    我已经开始不自暴自弃。我也要做个为心爱的女人奋斗的男人。

    我从忆兰的办公室里退出来的时候,遇上了胡总。

    他刚从楼上下来。

    我看不出他是真有事找我,还是去找柔娜,只是碰巧遇到了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但他确确实实叫住了我。并且,站在楼道的梯步上,睁着狐眼居高临下的对着我看。

182

    人真的是这世上最阴险最虚伪的活物。

    明明一个威胁着对方,一个提防着对方,却可以很温和的彼此相对,若无其事的笑。

    胡总迷缝着狐眼,很随意的关心。

    我弯着清秀的眉毛,习惯性的尊重。

    他道:“寻欢,南充那边的业务是不是又该签合同了?”

    很随意,真的很随意,仿佛柔娜真是他的女儿,我是他的女婿,他只不过是在和我拉家常,问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

    我道:“嗯。”

    也很随意,就好像平日里谁在耳边说今天天气真好,我点头随声附和道很好那样。

    他问:“听说那笔业务很难,跟子郁上海那边的业务一样,公司里没几个业务员能拿得下来?”

    我道:“是的。”

    其实更深的含意都没说出,但彼此心知肚明。

    上海那业务非但是公司里没几个业务员能拿得下来,而是除了子郁根本就再没第二人。

    他道:“上海那业务还是子郁去,但愿他能轻车熟路,再创辉煌。”

    我点头恭恭敬敬的听他说话。

    他道:“那么南充那边呢,你觉得该让谁去,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绕了十万八千里,他终于绕到了主题。

    其实上海那笔业务公司再没第二人能拿下,南充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是在将我的军。

    我看着过道那边落地玻璃外的天空,天空阳光明媚,一碧如洗,我道:“还是我去吧。”

    我知道越是晴空万里,云淡风轻,越是容易突起风波。

    但我不得不如此。

    胡总早已设计好了圈套,我却注定得往里面跳。

    我跳了,离开重庆了,不知他会对柔娜和雪儿做出些什么事来。但我若不往里面跳,却不知道他更会对柔娜和雪儿做出些什么事来!

    胡总道:“这,这怎么可以?你是业务部的经理,你走了谁来负责业务部?”

    多么狐狸虚伪的一只狐狸!

    我在心里恨不得把他像一只蚂蚁样捏在手里,捏得它粉身碎骨。

    我嘴里却道:“有忆兰呢。”

    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我在管理上还是有所提高。但我这个业务经理还是形同虚设,我根本不是做管理的料。我太善良,多情,又优柔寡断。

    我之所以说还有忆兰,这也是实情,我这个经理几乎全是靠她给我撑起的。尽管她对我看上去很冷。

    我还有另一个目的,我是要让他知道,虽然我去南充了,忆兰对我其实很不错的。爱屋及乌,她一定会替我暗地里关照柔娜和雪儿。就算忆兰如他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对我因爱生恨,心里似乎也把柔娜当了横刀夺爱的情敌——他和公司里别的人一样,依然还不知道忆兰其实是我的妹妹——但他一定能看出忆兰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知道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因此,会在欲对柔娜和雪儿做什么时有所顾忌。因顾忌而延误。也许到时我就已从南充顺利回来了。

    但心里也很觉得对不起忆兰,我这无疑是把她推到了风口Lang尖,让她身处险地了。

    我想,我走之前,一定会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谈谈。

    她也多情痴情,但她不像柔娜。她比柔娜理智果断,她更没被胡总的糖衣炮弹迷惑。

    胡总道:“那就你去吧。那笔业务太重要了。我们公司目前就靠上海那边和南充那边支撑着呢。我实在不想那边出什么岔子。”

    一副很无奈,很是难为了我,又极不得已的样子,像极了挥泪斩马谡的诸葛孔明。

    “妈的,”虽然我挺尊重老人的,但还是在心暗骂了句,也许我是第一次这样在心里暗骂老人吧?“老子又没像上次去南充那样立下军令状,就算没谈妥,辱了使命回来,你也最多不过给我降职处分吧。再说,那边池艳可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你先别这么虚伪这么得意,仿佛高渐离送别荆轲,才刚刚开始就知道我从此悲壮的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胡总没去柔娜那里,他转身上楼的时候,我望着他干瘦的背影,疑心他真是专程下来找我,而不是要去柔娜里碰巧和我遇上。

    因为而今目下,确乎再没比把我支到南充去,调离柔娜和雪儿身边更重要的事了。

    他的背影在楼梯的拐角处消失,连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都已彻底听不到,我还怔怔的站在楼道边**。

    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我的肩。

    我扭头。是子郁。

    但他却已不在我身后,只给了我个去向休息室的背影。

    我想他是有事要找我,又不方便在这楼梯口说。

    楼梯口正对着那些玻璃墙的办公室。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能听到看到。

    而现在想来,胡总先前之所以选择了在楼梯口,其实是故意要让大家看到,他对我的关心对我的好和不得已。更要让大家见证,我曾怎样自愿的挑下了一个有关公司“生死存亡”的重任。

    是我自愿的,不是他逼我的。

    那些同事哪里知道,他其实已经逼我了,他们只能看到他的笑脸,看到他表面对我的好。

    我疑惑的跟在子郁身后,进了休息室。

    很多时候,子郁都在一遍一遍重复昨天,日复一复,自己却毫无所知,也不在意。

    他掏烟,点烟,把烟优雅的夹在指尖,轻轻的吐出烟圈的每一个动作,无论是速度还是姿势,都无一不一如从前。

    他望着窗外,眼神淡定,似外面云淡风轻的天空,只有很少很少的几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他问,很平淡很平淡的问:“你是不是要去南充?”

    可是,他明明是想知道的。不然,他不会问我。

    我再不会像和他初相识,以为他跟我说的话只是不经意的提起,用以打发无聊的时间。我早已知道,他看似随意的每一个字,其实都不是多余的。就如初相见时,他告诉我柔娜是个寡妇,漂亮得像从聊斋里走来的妖精一样的寡妇,她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轻极淡,却每一个字都神秘,都别有用心。

    我点头,也看窗外,道:“是的,你应该看到了胡总刚才和我在楼梯口,并且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事实上也不用承认或否认。

    我们都是那类敏感又心思细腻的人。只是他比我更神秘点,却又比我少了些生性多疑。

    他吸了口烟,轻轻的吐着烟圈,道:“是为了南充那边的业务?”

    又是明知故问,又是那样淡极了的语气。

    这次我没回答,我只是看着天空,点了点头。

    他道:“听说那边的业务对公司很重要?”

    我连头也没点了。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不明白,他何以要这样明知故问,却又不痛痛快快的问。一个个问题像他吐出的烟圈一样,悠悠然,偏又接踵而至,追根究底。

    他似乎没察觉到我对他转过了身。

    他依旧望着天空,吐着烟圈,并且淡淡的把他的问题继续下去。

    他道:“这么说来,你此去南充是势在必得了?”

    我一字一句的道:“是的,而且我也有这个信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我似乎从来不曾对他用过这样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带着坚不可摧的抵触。可是,他攻击我了吗?

    他也终于对我转过身来,道:“真的?你真的这么有信心?”

    还是那么轻轻的,淡淡的。

    但我却看到他淡定的眼睛里,有几丝捉摸不定的东西,更淡更淡,像是担忧,又像是讥讽。

    然后,他转身而去。像一个女子一样飘然。

    我独立空荡荡的休息室,望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上那些飘浮的云。风轻轻的吹在我的脸上。

    我问,今天,子郁是怎么了?

    我又是怎么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柔娜跟我一起并肩走出电梯。

    她很幸福,她还不知道有些事已在悄悄的向她和雪儿姗姗而来。我没告诉她,我就要去南充的消息。

    大楼外,远远的,有人拦住两个美女,似乎在打听什么。

    那两个美女,摇摇头,避瘟神一样避开他,匆匆而逃。

    然后,他拦住忆兰。

    听不轻他对忆兰说了什么。

    但忆兰却转过身来,明明我和柔娜并肩而行,她却没看我,只看柔娜。

    她的眼神很疑惑。

    她远远的道:“柔娜,有人找你。”

    柔娜和我,比她还疑惑。

    很多同事都在大楼门口,还有胡总。

    大家也都疑惑的盯着那个人,又盯着柔娜。

    那个人,远远的过来了,脸上有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惊喜。

    可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苍老,憔悴,黑黑的,胡子拉碴,布满饱经岁月沧桑的皱纹。

    他穿着很旧很旧,还有些脏,也许正散着汗臭的衣服。

    手里还拿着根棒棒。

    敢情就是山城随处可见,却被人瞧不起的“棒棒”。

    那么多衣光鲜艳,打扮时髦的人看着柔娜和他。

    柔娜没有半点难堪。

    只是紧张,很紧张,也很疑惑。

    她没有过去,她怔怔的站在大楼门口。

    我站在她身边。

    我听到她道:“莫非是老家来的?”

    很轻很轻,慌乱,带着颤音,只有我听到了。

    那个人兴奋的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好奇的交换眼神。

    连忆兰也被吸引得没有离开。

    我轻轻的拉着柔娜的衣角,暗示她假装不相识离开。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相识。

    这么多人看着,那个人又那么低贱。

    我其实也来自乡下,从小就没过上过好日子。

    但我的妈妈漂亮,干净。

    我憎恶肮脏,邋遢,低贱和丑陋。

    连忆兰的父亲,那个丑陋的老头,也是我的父亲,我想,我都可能因为他,不是我想要找到的池艳妈妈给我的相片上的那样的形象,而永远不承认这个事实,永远不叫他一声爸爸。

    更何况眼前这么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不想他毁了柔娜。不想让公司里的人从此对柔娜有所蔑视。

    都说皇帝也有几房穷亲戚。我想若是背后,对他那样的人深表同情甚至施舍,很多人都能做到。可是眼前,这么多衣光鲜艳,打扮时髦的人,众目睽睽之下,面对这样一个低贱甚至脏兮兮的声称找自己的人,谁真能做到谈笑自若?

    我是为柔娜作想。我想,女人,应该比男人更要面子。

    柔娜却没离开,好像完全没感觉到我的好意。

    她虽没向那个人主动迎上去,却也没回避。紧张的站在原地等他。

    那个人走了过来。

    我果然就嗅到了一股汗味。

    怪不得,先前他拦住那两个漂亮女子,向她们打听,那两个女子会那么急急的摇头,避瘟神似的匆匆而逃。

    柔娜却似乎没感觉到那汗味。

    那人望着柔娜道:“你真是柔娜?”

    柔娜点头,问:“你是从老家来的?”

    努力平静,但还是紧张得厉害。我听得到她砰砰的心跳。

    那人道:“不,我不是老家来的。我也不认识你。”

    柔娜轻轻的松了口气,心不再那么急切的跳了。

    为什么柔娜一听那人不是来自老家的,就那么如释重负?难道,她的老家……

    我这么诧异的猜疑的时候,听见柔娜在耳边问那人:“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更加疑惑了。

183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有人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

    边说边伸手去他那那粘有油渍的裤袋里摸。

    我和柔娜疑惑的瞪着他的手看。

    所有人都疑惑的瞪着他的手看。

    黄昏,雾都难得一见的淡淡的夕阳映照在每张无声却并不平静的脸上。

    微凉的风缓缓的吹过。

    大概是紧张,他的手有些颤抖,那东西似乎又卡在了裤袋里,摸索了好半天,他才摸出那东西来。握在手里,十分小心翼翼,像是握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生怕一不小心从手里脱落,给跌坏了。

    “手机!寻欢,你的手机!”

    柔娜吃惊的在我的耳边惊呼。

    是的,那正是我那天在江边的烂尾楼里跌落的手机。我第二天找遍那里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小玉的一颗小小扭扣都找到了却没能找到它的手机!

    我好久不见的手机!

    我好久不见的恋人。

    柔娜给我买的手机,见手机如见人。

    银灰的颜色,时尚的款式,似乎还残留着我身体的气息。

    我惊诧不已,也激动不已。

    我惊诧那让他把手机交给柔娜的是谁,我惊诧那谁是怎么在阴雨天去了江边的烂尾楼,又是怎么那么碰巧发现了那手机的,我惊诧那谁怎么知道柔娜,又怎么明明是我的手机,却不要他把手机直接交给我,而是柔娜。

    但那么多的惊诧我都没问,我激动得来不及问。

    我伸出手,去拿那手机,仿佛那真就是柔娜,我要拥她入怀。

    然而那人没有把手机给我。

    他警觉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手机,又对着柔娜反复看。

    我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

    但却听他一边点头,一边道:“嗯,是你,真的是你。我这就放心了。”

    说完把手机递给柔娜。

    他的手有些脏,有些汗,依然在颤抖。

    柔娜的手也在颤抖,小心翼翼。

    她颤抖,竟是激动,竟是如我一样,对那手机有着特别的感情。

    她小心翼翼,不是要避免碰到那人有些脏有些汗的手,而是失而复得,对手机更加珍爱。

    她接过手机,那么激动那么珍爱的接过手机,她却没来得及好好看它,她把手机放到我手里,和我一起紧紧的握着。

    明明是那么奇怪的事,她却没问那人让他送手机来的是谁。

    明明是那么应该感激的事,她却没对那人说半句感激的话。

    她是来不及,她是惊喜激动得忘了。

    我也一样。

    我庆幸,没找到手机的第二天,我没有去买款一模一样的手机,欺骗说手机已找到。我曾这样动过心,但我终于还是没有,我不忍,有些事我可以欺骗柔娜,这件事我却不忍。

    所有人都望着我和柔娜。

    有艳羡,有妒嫉。

    如花在秋痕身边,悄悄的扭头看了看子郁。

    子郁站在人群里,没有吸烟,神情淡漠,对如花的眼神视而不见。

    如花挽着秋痕的手,并肩而去。仿佛映照在她脸上的夕阳,美丽而忧伤。

    忆兰,也咬着嘴唇独自离开。

    胡总没有走,在人群的旁边,眯缝着狐眼,满意的笑。

    却又对那人有着不易察觉的疑惑。

    那人却毫无所知。

    那人站在那里,也没走,他望着我和柔娜,像是等什么。

    好一会儿,柔娜才抽回和我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

    她也这才记起些什么来。

    她望着那人,似要开口说话。

    那人却没让她说,打断了她。

    那人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寻欢,”他看了看我,接着对柔娜道,“但让我把手机交给你的人,让我转告你,不妨问问寻欢,丢手机那天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去那么个根本没人去的地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他之所以还没走,就是要等着对柔娜说这些话。

    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话。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我心惊肉跳,慌乱不已。

    柔娜的脸色更是变得复杂,像突然遭遇了五雷轰顶的打击。

    大家都惊疑不已,纷纷交头接耳的窃窃议论。

    连胡总也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并似要走过来,但终于还是站着没有动。

    我不敢面对那个人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里装着那天晚上的一切,我放在小玉丰ru上的双手,我看到小玉双腿间那抹漆黑时的躁动……

    我叫了声:“柔娜。”

    很急,很慌乱,却又很是怯怯。

    我想给她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解释,并且忽然察觉这根本不是解释的地方。

    柔娜没理我,也没看我,尽量让自己平静。

    她望着那人,笑,却比哭还让人不安。

    她问:“那么,那个让你送手机来的人是谁呢?”

    其实,我也想问,所有人都想问。

    包括胡总,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但是那人没有说,他说:“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替人家保密就决对不可以说出来。我只是一个棒棒,本来好几天没找到活干了,他在路边找到了我,交给了我这趟差事,虽然估计这手机很珍贵,不像我们使用的那种三五百块钱的水货,但我除了格外小心翼翼外,并没付出什么汗水,比起我帮人家担抬轻松多了,而我却从他那里得到了很不错的一笔收入,你说,他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是谁,我还能告诉吗?”

    他说完就转身而去。

    人群躁动,看着我又看着柔娜,知趣的慢慢散开。

    胡总却不知趣的向我们走来。

    那人在远处忽然又回头,远远的大声对柔娜道:“哦,还忘了件事,你还要问问寻欢,最近老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

    远处有人在喊:“棒棒!棒棒!”

    他急急的转身向那人跑去,这次他是真的走了,他挑起那喊“棒棒”的人的两只箱子,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里。

    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棒棒,消失在人流里像一滴水滴进大海,从此以后恐怕再难遇到。即使遇到,也只怕习惯了太多这样平凡的脸,和他对面不相识。

    胡总已过来,对我道:“寻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严厉,仿佛柔娜真是他女儿,我让他女儿受委屈了那样,对我兴师问罪,代表一个父亲对我兴师问罪。

    没等我回答,便转过脸对柔娜道:“柔娜,别难过,我想他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柔娜很难过,但他这句话一问,柔娜就更难过了。

    柔娜走了,一个人走了。

    头昂得高高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什么都在乎。

    胡总回头看了看我,恨铁不成钢的那样看了看我,急急的追随柔娜而去。

    死老头,你犯得着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吗?柔娜需要你追随她吗?要追随也该是我,轮不到你!

    我在心里恨恨的骂着胡总。

    再四周看时,人都散了,连子郁,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踪影。

    我记起那人说的“最近老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的话来”。我疑惑的看向手里都快握出汗水的手机。

    分别了太长时间,竟真如久别重逢的恋人,只知拥抱,模糊的眼睛看不清彼此的容颜,也记不得看。

    直至汹涌的情感归于平静,才记起捧起对方的脸,小心翼翼的触摸端祥,一点一滴都那么仔细,仔细着还是不是旧时模样。

    我在这时,才真真正正开始把视线注意到我的手机上。

    手机居然没关机,这么长的日子了还有电。那个让“棒棒”把手机交给柔娜的什么人,一定用万能充给手机充过电。而他充电的目的,无非就是不要让手机关机,以便得知到底会有多少人跟我联系,又是些什么人。而他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那个“最近老是给我打电话的人”的电话号码,便如他预期的那样闯入了我的手机里。

    我还没看到那个“最近老是给我打电话的人”的电话号码,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却看到了一张相片,就在手机的屏幕上。

    女人的相片!

    而且还是柔娜!

    她站在湖边,风把她柔顺的长发轻轻扬起,脸上是云淡风轻的恬静和幸福。

    我想,那湖,一定是那天我和她带雪儿去踏青的那片公园里的湖。我看到湖边有青青的杨柳,有碧绿的草地,草地远远的一角还依稀有个小女孩的影子。那一定是雪儿。

    可就是没有我,如果有我,我会以为是小玉那天用手机拍的,那个让“棒棒”把手机交给柔娜的人就是小玉。

    尽管我之前打电话问过小玉,她没有承认她捡走了我的手机。

    因为,我从来没用手机给柔娜拍照,更没在那公园的湖边给柔娜拍过照。

    我不是不想,但我确实从来没拍,我说不清这其中的原因。也许是太在乎柔娜,反而不好意思了吧。

    但眼前,这相片上明显没有我,半个影子都没有。只能说明我当时已去了柳树下,已和小玉在一起。因为如果不是和小玉在一起,我不会和柔娜分开,至少不会隔得太遥远,相片上既然有柔娜,有雪儿,就断不会没有我的影子!

    这只能说明,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这第三个人,就是捡走我手机的人,他在我和小玉说话的时候,用我的手机拍了柔娜的照。

    他拍柔娜的照,就是为了今天,让那个“棒棒”把手机交给柔娜时,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是柔娜。

    怪不得,先前那个“棒棒”会一边看柔娜,一边看手机,他是在仔细的对照辨认。

    只是那第三个人,那个捡到我手机的人,那个别有用心的让“棒棒”把我的手机交给柔娜并对柔娜说出那些话的人,是谁呢?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去查看那些未接电话。

    我也很想知道那个“最近老是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谁。

    最早的未接电话是柔娜打的。就是那天在烂尾楼里,她打来我没接的那个。

    她后来还打了好几个,可惜那时我已离开了烂尾楼,手机独自躺在烂尾楼阴暗的角落里,又或者已被那不知是谁的人捡到了手中。

    她打的最后一个,是第二天早上。大概就是她说的她打过我的手机,通了没人接,也没听到手机铃声在家里任何一个房间唱的那一次。

    还有些别的未接电话,都是业务上来往的朋友。

    而打的最多的那个,大概也就是“棒棒”口里所谓的那个“最近老是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竟是差不多快一年不曾联系过的池艳!

    最近几天她一直在打,而且一天比一天打得多,打得急。

    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不然,她不会这样急急的给我打电话的。她好像已和子扬结了婚,她心里应该早没了我。就算她心里还有我,她也会有所顾忌。阿姨一定没有告诉她我和忆兰的婚礼遭到了第三者的破坏根本没完成,更没告诉她,忆兰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阿姨要绝了她对我的幻想,让她好好跟子扬过。她到现在一定以为,我是个幸福的有妇之夫。

    我拨通了池艳的电话。

    电话已通,那边的铃声是陈端的那首白狐。

    “……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哀婉忧伤,反反复复的唱。

    她竟还是用的从前的铃声!

    她竟还惦记着我喜欢那首《白狐》的么?

    我泪眼模糊,心砰砰乱跳,激动而紧张的等待她在电话那边的声音。

184

    她的声音是不是如当初一样柔美呢?是不是会暗含着绵绵情意,又满是哀怨呢?会不会惊喜激动得颤抖呢?

    但是我没等到,电话没人接听。

    我纳闷,明明是她近几天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怎么现在我给她打过去,她反倒不接了?

    她是生气了,还是那什么需要给我说的急事已过,抑或是正越来越急,她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接我的电话?

    但我不甘,我又打了好几次过去,依旧只有那首《白狐》哀婉忧伤的唱,没有她接听的声音。

    夕阳已在楼角外隐约可见的远山西沉。城市还没来得及黑暗,万家灯火又把它照得通明。

    而我的心,却在阴沉沉呢。

    怀着别样的滋味,回到2046。

    我没看到胡总,我以为胡总会还在2046假惺惺的安尉柔娜的。

    我疑惑的问:“胡总走了?”

    柔娜没理我,别过脸去跟雪儿吃饭。

    雪儿仰起脸,睁着可爱的小眼睛问:“爸,你又惹妈妈生气了?”

    我对雪儿笑,坐上餐桌。

    我夹了点菜放到柔娜碗里,道:“多吃点吧,养颜的。”

    她没吃,她把手里的筷子放下,道:“要吃你自己吃。我用不着养颜。我又没人偷偷跟我约会,养那么好干嘛?”

    她本来是要很凶的,但看看雪儿,怕把雪儿吓着,又不得不说得很轻柔,只把满腔的怨恨化着了一汪悄然而至的泪水,她别过脸去。

    雪儿望着妈妈道:“妈妈哭了?”

    柔娜道:“没有,雪儿,妈妈没有哭,只是被汤水溅到了眼睛里。”

    说完便起身,急急的去厨房,假装去洗眼睛的样子。

    至始至终她都没对我和雪儿别过脸来。

    我放下手里的碗筷,也起身去厨房。

    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幸福。柔娜这样明显的对我生气,说明她真的很爱我。如果是很久以前,即使有气,她也只会藏在心里。

    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这段时间的美好日子,已让她恍惚间觉得我真是她丈夫了。

    而我又何尝没有觉得我和她,还有雪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三口。

    然而,别人却不让我们过得幸福。

    胡总刚要居心叵测的将我逼上去南充的路,那另一个不知是谁的捡到我手机的人,又别有用心的制造了事端。

    柔娜背对着我,站在水笼头前,望着窗外灯火如幻的夜色。

    厨房没有开灯,我只能依稀看到她的半张脸,有晶莹剔透的东西无声的沿着脸颊滑落。

    我没有过去,我站在厨房的门边,忍不住一声轻叹。

    要是我当初就给柔娜解释该多好,就不会被那捡到手机的什么人,钻了空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了。

    柔娜听到我的声音,大概这时才感觉到我就在身后,脸颊上无声的泪水更加泛滥成灾了。

    我道:“柔娜……”

    声音很轻,很痛,很怜惜。

    她没有回答我,只拿手背去拭泪。

    我向她走过去,我想一边轻轻的为她拭泪,一边给她解释。

    她听到了我向她靠近的声音,她没有生气的转身离开,她只是伤心的在窗前等待。

    恋爱中的女人,就这么奇怪,总喜欢在误会里泪流满面,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等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去哄她安慰她。

    我轻轻的伸出手。

    她没对我转过身来,只是用力的把我手推开,不让我的手触摸到她的脸。

    我又伸出手,这次,她依旧用手推我,但却没那么用力。

    我却比先前用力。

    我一下子捧过她的脸。

    窗外灯火朦胧,幽暗的映照着她泪眼迷离的眼睛。

    我道:“柔娜……”

    更轻柔怜惜,还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有为她拭泪,我明明是要为她拭泪的,我却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唇俯下去俯下去……

    她竟没有回避,明明有满腹委屈和误会,却不要听我解释和安慰,只是悄悄的闭上眼睛,默默等待,等待我一点点向她靠近……

    这就是爱,没有理由,也说不清楚。

    静,幸福又忧伤的静。

    只有我们略微激动的心跳和呼吸。

    她那满是泪水的脸,美丽得让我心痛让我窒息,梨花一枝春带雨。

    我也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我仿佛已感到那两片红唇的温润,柔腻,似乎还夹杂着咸咸的泪水……

    她似乎踮了踮脚,忍不住要把手温柔的搭在我的肩上……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我的手机,忽然在衣袋里,一边剧烈振动,一边异常响亮的唱。

    其实,我们的唇并没有真正贴在一起,我们之间还有那么一丝距离。

    她吐气如兰的呼吸还在我脸上轻轻的吹。

    我的心还在她高挺的丰ru前略微激动的跳。

    然而一切将要到来的美好都嘎然而止。

    我的唇不再动。

    她的手也没搭上我的肩。

    沉默,只有手机铃声一个劲的悲伤的唱。

    好一会儿,大概手机铃声就要自动挂断,她轻轻的推开我捧着她的脸的手,转身,却并没离开,只是轻轻的走到门口,又背对我站住。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竟是池艳打来的。

    我看了看柔娜,犹豫了下,还是在手机就要自动挂断那一瞬,按下了接听键,假装很平静的把手机放在耳边。

185

    “寻欢吗?”

    我还没说话,池艳就在那边问。

    问得很轻,轻得像一片鲜嫩的花瓣飘落水上。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声音。

    我感慨万端,却只道:“嗯。”

    同样很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听到。

    分别了这么多日月,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竟只有这么简短的一个“嗯”字!

    柔娜,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池艳道:“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给你打电话,没接……”

    听得出她轻轻的声音里有些幽怨。

    我道:“你今天不也一样?”

    我望了望柔娜站在门口的背影,有些后悔这句话怎么也跟池艳一样说得那般幽怨。

    池艳在那边很轻很轻的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没回答,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回答?

    我关心的问:“池艳,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不是不顾及柔娜的感受,我是忍不住,实在忍不住。池艳从小和我青梅竹马,长大后又对我情意绵绵,上次去南充她又对我恩重如山。

    “……”

    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却莫名其妙的在虚幻里看到她在那边的身影。

    她独立窗前,人比西湖瘦,一只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却在轻轻的拭泪,窗外朦胧的灯火映照在她脸上,她的脸像刚才柔娜的脸一样无限幽怨。

    我问:“池艳,是不是他对你不好了?”

    我只说了“他”,没有说“子扬”,我忽然在她面前不想提“子扬”。就像在柔娜面前不想提“刘一Lang”那样不想在她面前提“子扬”。

    话却说得更加关心,怜惜,忍不住。

    沉默,依旧沉默。

    好一会儿,她终于道:“不,不是他,”她也没说“子扬”,“是妈妈……”

    “阿姨?阿姨怎么了?!”

    我的声音不再轻柔,怜惜,是更加心痛和焦急了!

    柔娜站在门边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下。也许是我突然变高的声音吓着她了。

    池艳却没有回答我,她似乎在那边咬着嘴唇,隐约有泪落的声音,更隐约的是一个男人沉稳的脚步渐行渐近。

    我料想是子扬过来了。

    但我还是道:“池艳,你告诉我,阿姨她到底怎么了?”

    池艳没有回答,我听到果然是子扬走过来了,他帮她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说话。

    眼前一片黑暗。

    独立黑暗中很久。

    柔娜已然没有离开,她还背对着我站在厨房的门口。

    客厅里一片安静,想必雪儿已经吃过饭,乖乖的睡了。她总是那么懂事,总是在她以为应该的时候留给我和柔娜一片单独相处的空间。

    客厅的灯光,忽然让我觉得有些惨白,惨白的灯光更加突出柔娜临光而立的哀怨身影。

    我不忍却又必得忍。

    好一会,我咬牙道:“柔娜,我得去趟南充。”

    柔娜身子颤了颤,比先前的那一颤剧烈。

    她道:“是为了那个池艳?”

    没有回头,更加幽怨。

    我道:“不,是阿姨,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她出了事,她是我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

    我尽量平静,我还是说不下去。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说,此去南充也是为了那笔业务,为了我和她将来的幸福。

    我不想告诉她是胡总逼我去南充的。因为她感觉不到胡总哪里逼我了,像所有人感觉不到一样。她只能感觉到胡总的好,如生身父亲。我不想和她为此争辩,更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她不说话,终于离去,连饭也没吃,就进了她和雪儿的卧室,睡了。

    第二天我没有走,我实在有些事放不下。

    我去找忆兰。

    我刚伸手敲门,门就从里面推开,子郁从里面走了出来。

    子郁望了望我,没说话,也没有对我礼貌性的点头,便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走了。

    我总觉得,他刚才看我那一眼,淡定的有着浅浅的忧郁的眼神,有着和平日不一样的特别,可究竟哪里特别了,我又说不出来。

    忆兰,望着门口,她本来是望着子郁离开的背影的,她没想到我要来找她,此时见了我,便像上次一样,把脸扭向别处,看窗外远天上过往的云。

    我把门轻轻掩上,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只将背靠在门上和她说话,我走了过去,在她办公桌对面正对她的椅子上坐下。

    这次,我有很多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关于她,也关于柔娜。明天我就要去南充了,我真的怕,怕我回来时,她和柔娜,甚至还有雪儿,都……

    我晃晃了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不往坏处去想象。

    我还没开口说话,忆兰就对着窗外谈谈的道:“是为业务的事来的吧?放心吧,没有人抢你业务经理这个位置的,也没人能抢。你是胡总钦定的。子郁也决定明天就去上海了。”

    她误会了我,也许她是故意误会了我,但无论她是怎么误会了我,我心里都像刀剜一样难受。

    她可是我从前的爱人,我现在的妹妹!

    我忍了忍,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哽咽,道:“怎么,子郁明天也要走?”

    我真的很诧异,为什么我去南充是明天,他去上海也会是明天?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明天走。连柔娜我也没告诉,我只说过我要去南充,却没说具体是哪天。然而他却好像知道我就是明天去似的,故意也选择在明天。他是要和我对着干,还是要和我暗地里竞争?

    “是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子郁。”

    忆兰没有听出我话里那个“也”字。没有想到我明天也要离开重庆去南充了。

    我心酸酸的,默默无语。

    “子郁把上海那笔业务拿下来了,胡总又会归入你的业绩。你这个业务经理……”

    她左右一个“业务经理”,右一个“业务经理”,剌激得我更加难受。

    我道:“忆兰,你不要这样好吗?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她冷笑,道:“是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从前那个忆兰已经死了。”

    我心,痛,真的很痛。

    忆兰,她怎么就从过去的爱里走不出来?

    我有点泪眼迷离。

    我道:“忆兰,我不是来和你争论这个问题的。我是来……”停了停,我把我对胡总的怀疑,对她和柔娜,还有雪儿的担忧全都说出来,让她自己小心,也多关心下柔娜和雪儿,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怕她不相信,我最后还道:“你想想,为什么子郁去上海,早不去,迟不去,偏偏也是明天去呢?”

    她终于对我转过身来,然而,她没有感激我,她反是咬着唇,恨恨的望着我,好一会儿,才用手指着门,冷若冰霜的从嘴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出去,你给我出去!你为柔娜和雪儿担心,是你的事,我凭什么要跟着你一起疑神疑鬼!”

    她没听出我对她的关心,她只听出了我对柔娜和雪儿的担忧!

    她说不关她的事,她说我疑神疑鬼!

    可我真的疑神疑鬼了吗?没有,我相信我的感觉。人是有第六感觉的,我只是解释不清楚。有些东西本来就很难解释清楚的!

    我站起身,道:“忆兰,你要保重你自己。”

    然后,出门,轻轻的帮她把门掩上。

    我离开的时候,我隐隐听到里面有她的哭泣声,低低切切,幽幽怨怨……

    晚上,吃过饭,我没有早早的睡。

    我陪雪儿看了好久的电视,故意说了好多她觉得有趣的话。

    柔娜也没睡,她坐在沙发上,离我远远的,默默的看电视。

    我悄悄的看了她好多次。她都仿佛没有感觉到。

    后来,雪儿困了,渐渐的在我怀里睡熟。

    她从沙发上,站起,走过来,从我怀里抱起雪儿,走向卧室。

    至始至终,她都没看我一眼。只看雪儿。

    我道:“柔娜。”

    她在门口站住。

    我有些哽咽,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嘱咐她。但我又忽然说不出口。我又不是武松,她更不是藩金莲,用得着一出远门就千叮万嘱吗?

    内心里所有涌动的话,只化着了几个字:“我明天去南充。”

    她没说话,终于抱着雪儿走进卧室。

    我好想跟了她去。近段时间,虽不是夜夜和她陪雪儿三个人睡在那张床上。但断断续续,也有过那么好多次。我本不该有最初那样的生涩和难为情,但我还是终于没能跨进那道门。

    我睡在了隔壁我的卧室,又一次彻夜难眠。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天刚朦朦亮,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霏霏的飘起雨来。

    估计雨不会太大,我出门就打的去菜园坝车站,所以我望望外面的天空,没有带伞。

    经过柔娜和雪儿的卧室,我试探的轻轻拧了拧门的把手,果然没有反锁,我轻轻一推,门开了。

    柔娜背朝里侧身卧着,雪儿在她怀里。

    她们都睡得正香,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有均匀的轻轻的呼吸。

    我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的为她们掩上卧室的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在小区门外,我等了好久,竟也没等来一辆出租车。

    雨竟越飘越大,竟欲打湿我的衣衫。

    我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可以避雨的路边公用电话亭边停下。

    一辆出租车终于出现,我远远的招手。

    出租车向我驶来,在我身边停下。

    我打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寻欢!”

    我听到竟分明是柔娜的声音!

    我急急的扭头。

    我果然看到柔娜,在身后,远远的向我匆匆而来。

    她白衣素裙,打着一把美丽的花雨伞。

    分明是重庆,分明是满城的常青树。

    我竟一时泪眼迷离,恍惚身后是烟雨江南,无边柳色。

    她在烟雨那头。

    我在烟雨这头。

    此情此景,像极了柳词中的情人惜别。

    然而,我没有跑过去,和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只是远远的对她笑,笑得那么幸福那么感动,泪水从眼眶涌出,更加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大声喊:“柔娜,快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再也说不出话,但也许我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这么壮志雄心的要去搏斗过。

    是的,无论此去多艰,路漫漫去修远兮,我也将上下而求索,为她,也为雪儿求索。

    我钻上车,重重的关上车门,对司机道:“菜园坝。”

    司机便发动车离开了。

    车开出了好远,我才摇开车窗,回头去看。

    烟雨朦朦。

    她远远的对着我,独立树下。

    新绿的树叶,美丽的花雨伞,微凉的风轻扬起她如瀑的长发,美丽的衣裙飘飘……

186

    到南充已是中午,天还霏霏的下着雨。

    我没立刻去南娱公司,也没去池艳家。

    这个时候去找她,实在不合适,像是专门找人家招待午餐似的。

    而且,现在和以前不同,她已是有夫之妇。

    我也料想,子扬不会怎么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毕竟,无论如何,我貌似也曾做过他的情敌。

    我先进了家小餐馆,随便点了点酒菜,坐着慢慢吃。

    权当是休息,也可以调节下自己的心情。以免去见池艳时,感到不自然。更何况,池艳一定和子扬出双入对,我见到她就一定会见到子扬的。

    我且把满腹对池艳妈妈的焦虑,暂搁一边。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打门外经过,不经意的向里面望了望。那样子挺机灵活泼的,明亮的眼睛,短发,嘴角微微扬起。眉梢眼角,流露出一抹调皮的笑。

    我不自觉的把手伸进了裤袋。

    手机和钱包都好好的在裤袋里。

    我是想起了刘若萍,想起了去年和刘若萍在玉屏公园初相见那个夜晚,在餐馆里吃过饭没钱付帐时的狼狈情景。

    我再抬眼去看时,那女孩早已远去,霏霏的雨丝中,只剩下个青春活力的背影。可那背影,哪有半点像刘若萍了。

    不觉一声轻叹。只觉怅然若失。

    酒足饭饱,慢慢的走出小餐馆。

    雨还在飘,却是沾衣不湿。

    天气微凉,恰到好处。

    我望着满城悠然的行人,掏出手机,拨打池艳的电话。

    电话那边却只是“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语音提示。冰冷生硬,毫无表情。

    忽然有些闷得慌的茫然,好像失去了什么。

    很是不甘的又拨打了好几次,那边依然是已关机的语音提示。

    想起了上次和她通电话的情景。当时她声音轻轻的,轻得几乎只有我和她能听到。后来子扬又走过来,帮她挂掉了电话。

    莫非她声音轻轻的,不仅是因为她妈妈,还因为她自己也有满腹心事,想对我说,却又怕子扬听到?

    莫非她和子扬相处得并不好,她的婚姻一点也不幸福。子扬挂掉她的电话时,发现了电话是我打的,和她发生了什么,从此,她便关了机,故意不再和我联系?

    心事重重。本以为在小饭馆里酒足饭饱后,可以有良好的心态,底气十足的去南娱公司找和子扬出双如对的池艳,然后和他们夫妻一起回家,看看阿姨到底是怎么了。没想到,池艳电话的意外关机,让我陷入了比先前更糟糕的心态里。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去了南娱公司。

    在大门外又一阵踌躇,才走了进去,心情依旧的无法放松。

    前台,依旧是去年的前台,可那个接待小姐已不是去年的人。

    铁打的公司,流水的职员!

    去年那个人,在得知我是池艳的同学时,早就对我前倨后恭了。

    如果是她,此时见了我,一定会对我笑脸相迎。我也可以从她那里约略得知一些池艳和子扬的情况。

    然而,眼前这个人不是。她不认识我。她虽不像去年那个人初见我时那么瞧我不起,她虽也礼貌温和,但她却很坚持原则,说董事长昨天才反复强调了,要见总经理必须得先预约。

    这句话让我很敏感。

    实事上我一直都很敏感。从前时,现在是,也许将来还是。

    我略微皱了皱眉,问:“才规定了?董事长是谁?”

    去年,好像南娱公司由池艳全权负责。那时并没听谁说起过什么董事长。现在想来,那时董事长也许只是个虚设的职务,并没人在职,又也许池艳身兼两职,既是总经理又是董事长。

    现在怎么又冒出个董事长来,而且连池艳会见谁也要由他来归定?

    而且,偏偏早不反复强调,迟不反复强调,我今天来,他昨天就反复强调要见池艳必须得提前预约了。

    她望了望我,那眼神有些惊讶。

    这让我想起了鲁迅《故乡》里的句子,那表情仿佛惊讶“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我既是来南娱公司找池艳的,怎么还可能不知道南娱的董事长是谁?

    但她是个很平易的好姑娘,又或者我毕竟也西装革履,看上去不像去年那么邋遢,她眼神里也只是惊讶,不像去年那个姑娘那么带着鄙夷的嗤笑。

    她似乎想向我回答,却忽然变得有些紧张郑重,脸上却又不失礼貌的大方的微笑,对我道:“这不,董事长和总经理已来了。”

    明明是来找池艳的,明明是想知道董事长是谁的,可真听她说他们来了,我反而紧张得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他们了。

    我假装向她打听些其他的事,心却在扑扑的跳。

    身后是高跟鞋和平底皮鞋不紧不慢,很有节奏的,踏着地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我身边经过,好在却并没停下,向那边上楼的电梯而去。

    估计他们快要进电梯了,我才略微侧过脸去,偷偷看了看。

    我看到了池艳,白色的衬衣,深色的裤子,一头秀发染成时髦的浅黄,比去年更显高贵气质了。

    我也看到了子扬。虽然如池艳一样,只是一个背影。却可以看出他更加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了。

    原来,南娱公司的董事长竟就是子扬!

    怪不得,他昨天会对前台小姐反复强调见池艳必须得提前预约。

    果然不如我所料,是针对我的。他前晚见到了池艳和我通电话,他也知道我们公司和南娱公司的那笔合同快到期,他料想我最近会来的。也许池艳的电话关机,也是他的主意。池艳的电话都关机了,我还能怎么提前预约?!

    多么不露声色,却致命的一招!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竟成了南娱公司的董事长的?

    看来,此次要想续约竟是比登天还难了。

187

    他们在电梯门口并肩而立,电梯缓缓而来,子扬让池艳先进去了,才慢慢走进去。

    子扬转身过来关电梯。

    他似乎看见了我。

    我匆忙扭回头避开。

    心更加砰砰的跳得厉害。

    等我再扭头去看时,电梯门已缓缓关上。从仅有的还没来得及关闭完全的门缝里,我看到子扬似乎搂住了池艳的腰,在电梯里亲吻她的唇。池艳似乎也正仰起脸主动够她。

    我忽然视线有些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就算我视线不模糊也什么也看不见了。

    电梯门已彻底关严,再没有半点缝隙。

    我不愿去想象他们此时在电梯里那狭窄的空间正做着什么,我却偏偏又无法不去想象。

    我心里有很是难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难受。

    我一直以为池艳和子扬过得并不幸福,而我真正见到了,才发现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他们其实很幸福的。

    池艳幸福,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我怎么反而难受了?

    但我没看清池艳的脸,不知道她的脸是不是一如从前一般美丽。我只看到她主动够子扬的侧面。

    子扬的脸我倒是看到了,在他关电梯门的那一瞬。他的脸更加红光满面了。而且,啤酒肚似乎也比从前大了。

    我再不和前台小姐无话找话的聊,我转身而去了,连礼貌性的“再见”也没说一声。

    我料想她一定在身后瞪着大大的美丽的眼睛看我,她一定比先前得知我不知道南娱公司的董事长是谁时还要惊讶。

    我看上去的确很怪,超乎寻常的怪。

    明明是找池艳的,池艳真打身边经过了,我却并没上去和她答话,由她对我一无所之的从我身边经过,与我失之交臂。

    而且我转身离开时的表情,也很复杂,痛,怨,羞,辱,忿然,似乎什么都有……

    离开南误公司,yin雨霏霏,我在大街的人群里随波逐流,竟比去年那次离开时还要茫然。

    去年那次,我也看到了池艳和子扬。不同的是,那次他们是出去,不是进来。他们还不是夫妻,我当时也并没认出那个女的就是池艳,只当她是别的公司来和我竞争的美女业务员。而那个子扬,我更不认识,竟还错误的以为过他就是南误公司的业务经理。

    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可又一切都不是从前了。

    不知不觉,竟又到了玉屏公园。

    旧地重游,走的还是旧时路。

    凭吊谯周墓,重登万卷楼,哪一步不感慨万千。

    什么地方,刘若萍被追赶,我挺身而出让她躲于路边的树丛;什么地方,池艳多年后和我重逢,站在石阶上仰望着我不敢相信的叫我的名字;什么地方,无聊的画画,意外的与刘若萍初相见……

    哪一处不勾起我去年的回忆?

    站在高高的万卷楼顶,不觉又凭栏远眺。

    烟雨朦朦,青山隐隐。刚刚爬过的长长的陡峭石梯两旁,各色三国旌旗翻飞。更远处,果城全貌尽收眼底,嘉陵江水依旧静静而去……

    只是这座城市的人已变。

    远道而来的过客又何尝没变?

    忽然特别想柔娜,惦记起早上离开时,霏霏丝雨中她撑伞而来的美丽身影。

    这时才觉得,她似乎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不只是要泪眼相送。

    而我当时,竟怕她伤心,没有稍作停留,狠心的上车而去,只给了她一抹被烟雨模糊的微笑。

    我掏出手机,对着烟雨朦朦的远山和江水,拨通了她的电话。

    那边的铃声刚响,她就接起:“寻欢,你到了吗?”

    急急切切。

    可见她一直在等我的电话的。天可怜见,我竟这时才记起还没给她报平安。

    近段时间我一直想我要坚强,为我和柔娜的未来努力。然而,此时我还是喉咙有些哽动。

    我轻轻的道:“嗯。”

    她问:“池艳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到现在,她竟都以为我到南充只是因了池艳的妈妈,就算不只是因了池艳的妈妈,也是因了池艳。她还完全不知道,我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那笔业务而来。那笔业务,关系到我和她将来的幸福。

    胡总竟没告诉她。

    忆兰竟也没告诉她。不过忆兰似乎也并不是完全知道的。

    但那些同事,怎么就没一个跟她说起?那天胡总在楼梯口对我提及南娱公司的业务时,他们那么多人就在过道对面玻璃墙的办公室里面。当时那么静,他们不可能一个人也没听见。

    不过,罢罢罢。既然谁都没说,我又何必说。

    我又不是要柔娜感激我,我更不愿让柔娜为我担忧。

    我道:“暂时没什么,”其实我根本就还没见到池艳的妈妈,“柔娜……”

    “嗯。”

    她在那边无限温柔。

    我的心情不觉好了很多,一股暖流悠悠的流遍全身。

    我问:“你今天早上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她没有立时回答,有着短暂的沉默,然后道:“没,没什么,我只是看天正下雨,给你送伞来……”

    轻轻的,轻轻的,还有些不好意思,渐至无声。

    我和她都沉默,听着彼此静静的呼吸。

    我想象着她在那边无限娇羞的样子,恨不能三天两天就办完所有的事,早早的回到她身边。

    为什么总是要在彼此分开的时候,才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她那边隐隐有脚步声来。

    她忽然轻轻的极不舍但又不得不舍的道:“寻欢,我有事,我得挂电话了。”

    我估计那来的人又是胡总,我急急的道:“柔娜,,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和雪儿。”

    我不能说得太明显。

    但话说完时,才发现柔娜早就把电话挂断了,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不觉心里更隐隐的担忧了。

    下得山来,走出玉屏公园,已是华灯初上。

    依旧随便找个地方吃了点饭,本想再去池艳家的小区门外,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单独遇见池艳的,但想想这样的运气实在太渺茫,又加之雨飘得更密更大了,便只好作罢。

    拣了家小旅馆住下,一切都等明天再作计较。

    讨价还价时似乎太过小气,让老板娘很是有些不爽,不是要做我这笔生意,估计她早就破口大骂,提起扫帚赶我走人了。所以尽管住下了,她拿钥匙给我开门的时候态度十分的冷淡。

    虽然老板凉态度冷淡了些,旅馆也并不高档,但我不是来享受的,看看房间也还算整洁,床铺也还算干净,并且配有一部电话和一台电视,单独的卫生间里有可以洗澡的热水器,我已觉得很是如我的意了。

    只是住一晚毕竟要花掉我八十块人民币,这又让我对她那瞧人不起的态度很是怀恨在心,咬了咬牙齿,不觉下定决定要让自己消费得物超所值了。

    有时候,我想,其实我自己比起刘一Lang,胡总,雪峰,又或者是子扬并不会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我好多事情想得多做得少罢了。

    洗澡时我把水“哗哗”的开着,明明早已洗舒服了,却还在浴室里呆了很久,Lang费了不少的水;从浴室里出来,见桌上有杯服务生先前倒好的茶水,端在嘴边呷了呷,虽然滋味怪怪的,还是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个底朝天;睡觉时明明不怕黑,却故意不关灯,明明没有心思关心任何一件东西,却让电视里那些画面自个无声的切换不停。

    而我自己却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

    我做着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春梦。

    梦里的女主角表情模糊,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人,却是雾里看花,越是朦胧越是让人抵挡不住。

    她面色潮红,无限娇媚,正宽衣解带,我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我在敲门声里遗憾的醒来。

    时间已是半夜。

    那敲门声很轻,我起初还以为是电视里发出来的,可想想我明明睡觉前把电视开到了静音,便觉得有些不可能。忍不住抬起头来侧耳细听。

    于是就听到外面有个甜甜的女子声音,轻轻道:“先生,让我进来。我是老板叫来给你添茶水的。”

    竟不是电视里惯用的普通话,我这才确信,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在外面敲我的门。

    我本来睡得正香,很厌烦被人惊残美梦。只是想想,大概这茶水也在我那八十块钱的消费之列,虽然我此时最需要的是睡眠,在睡眠里继续做我那个梦,但我却不能便宜了老板,哪怕是把那茶水从窗口泼到外面的大街上,也不能为她节约。

    更何况这茶水已送上门来。

    又更何况我正被那个惊残的未完待续的春梦撩拨着。而那女子甜美的声音又让人不忍拒绝。

    我胡乱的穿上内衣,套了条薄薄的长裤便去开门。

188

    走路的时候有些不方便,薄薄的裤子下面双腿之间的那个地方高高的耸起。

    门刚打开一条斜缝,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都长什么模样,她却早已急不可耐的从那条只能容她侧身进入的斜缝里钻了进来。并且迅速的用后背把门顶过去关上,还一边对我甜笑,一边反手把门锁了。

    这是一个美丽而妖媚的姑娘,穿着低胸露脐的性感晚装。让人一看,双腿之间那高高耸起的地方就更加忍俊不禁了。

    更何况她眼波流转,顾盼间极尽挑逗之能事。

    她手里并没有提着什么茶水,但我却忘了怀疑,任凭她一边打量房间一边打量我。

    虽然忍不住,但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我还是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回到床边,面无表情的强忍着故作君子状坐在床沿上。

    她一边向我靠近,一边笑问:“怎么,也不叫我坐坐?”

    我平淡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然而她却仿佛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没有跌倒在我脚下,而是扑进了我的怀抱,坐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一下子就感到一股美妙的感觉电流般流遍了全身,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她却并没有害羞的立刻挣扎着站起来,离开我的怀抱,反是把两肩轻轻的一拢,宽大的敞胸衣便从肩上滑落,滑到了她的腰际,我的腿上。

    她雪白的肌肤和粉红透明的胸罩,便在我眼前毫不保留的露了出来。

    她一只手抓起我的手,在她那粉红的胸罩上来回游走,另一只手摸索着按下了床头的开关。灯灭了,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只有电视还在无声的播放,变幻着昏暗的彩色光芒。

    这样的气氛,更多了几分撩拨的情趣。

    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我的身体仿佛不再是我自己的,所有的行动都在由她作主。很快我的那里就更加亢奋得无比坚挺,犹如我手底下感觉到的她高高挻起的shuangfeng。

    我听到她如我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嘴里还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其实我听过这样的呻吟,那晚在按摩房里,阿香就这样呻吟过。那个和子郁好的按摩女也在隔壁的小包间里这样呻吟过。

    但此时此刻,竟是出奇的怪,我竟觉得那呻吟是我从未听过的魔曲,蛊惑着我急切的渴望进入某个地方。

    是的,我再也忍不住要进入。毕竟我血气方刚,毕竟我似乎从没经受过这样无法抵挡的诱惑,毕竟和阿香的那仅有的一次到如今已隔了差不多三百六十五个日月,毕竟我对柔娜的深深渴望压抑得太久……

    然而,这时,她把伸向我那里的一只手悄悄移开,在我鼓鼓囊囊的裤袋上捏了下……

    那里面有我的钱包和手机!

    我在最关键的时候猛地惊醒。

    我一把将那女子从腿上推开,然后站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睡觉前我喝干杯子后,自己冲的一杯茶。

    茶水已冷,我猛地喝了下去。

    那女子很是惊诧,先前因亢奋而变得娇红的脸颊一下子就失去了颜色,她木然的站在那里,那先前挂在腰际的外衣,无声的滑到了脚踝。

    但她很快就从惊诧中定过神来。

    我刚重新坐在床沿上,她就把两脚从牵绊着她的衣服里走了出来,更加温柔更加妖媚的笑着走向我,再次坐在我的腿上,把一只手伸向我那里,握住。另一只手勾起我的下巴,一边把朱红的嘴唇向我靠近,一边放荡的道:“一个男人膨胀得这样厉害,就不应该把他怀里的女人推开。”

    我没有对她说这不是我的错,错的是她自己。她不该把伸向我两腿之间,握住我那里的手,去捏我的裤袋。

    我裤袋被她捏出的钱包与手机相擦的悉嗦声,与她那撩人的呻吟相伴,显得太不协调。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曾经上过的刘若萍的当。而她,又哪里比得上刘若萍万一。

    我已渐渐明白,她不过是只“鸡”。在旅馆里活动,专挣单身旅客的钱的“鸡。”

    而且,我也明白,一住进这个旅馆我就进入了一个圈套。而险些套得我无法自拔的是那杯服务生泡的茶水。

    我不该因老板娘的表情,去喝那杯茶。

    那不是杯普通的茶。

    不然,喝在嘴里,不会是奇怪的滋味。不然,我睡着了不会做那样的春梦,不然,我在半夜里被惊醒,不会心怀邪念的开门让一个陌生女子进来。

    我想起了,柔娜曾经也有过我今晚这样欲罢不能的时候。她是喝了不只是酒的酒。

    今晚,我也一定是喝了不只是茶的茶。

    我用力的掐了掐我的腿。我让自己在疼痛中保持清新。

    但我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我很快就会被又一重的Lang,更加猛烈的侵袭。

    我冷冷的道:“如果一个男人膨胀得这样厉害,还能把他怀里的女人推开,这个女人就不该再次坐在他的怀里。”

    她握住我那里的那只手松开了。

    但她还在迟疑。

    我问:“要不要我打电话报警?”

    我得尽快让她离开,然后去浴室里洗个冷水澡。让从水笼头里喷射出的水冷却我就快再一次发作的。

    不然,只怕我会再也坚持不住。

    她不再迟疑,从我的腿上坐了起来,恨恨的离开了我的怀抱,猛地冲到门前,却又倒了转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给自己那裸露的上半身套上。

    她又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才真正离开。只是她出去时,却把门关得异常响亮,远不及她进来之前敲的那么轻柔。

    她还在外面愤然的骂道:“妈的,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如果不是她骂了那句话,就在楼道里渐行渐远,我真极有可能要冲了出去,一把将她揪了回来,重重的按在床上,一边征服她,一边问,我到底是男人不?!

    我决不相信有心灵相通的事,但她却确乎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似的,在脚步声就要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时,折了回来。

    高跟鞋走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得得”声,离我越来越近!

    我急忙冲向浴室,脱光衣服,拧开水笼头,让冰冷的水从头到脚,冲遍我的全身。

    但她却没有进来。她忽然在门外的过道里站住。

    更远处有另一个女子声诧异的笑问她:“是谁,竟这么抵挡得住?”

    那声音竟是吓人的熟悉!

189

    竟仿佛就是那个按摩女!

    那个曾和子郁相好,也曾和阿香是同一家按摩房里的姐妹的按摩女!

    我忍俊不禁,关了水笼头,胡乱的擦拭了下身子,就把衣服穿上,出了浴室急急的走过去。

    她还没走。

    不但没走,而且还已到了我的门外。

    刚才被我赶出去的那女子站在过道的原地,道:“不是他抵挡得住,我看他根本就不是男人!”依旧很不服气,但又随口改了语气,听上去像是自卑又像是讨好的对那个似乎是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道,“也许,也许是我技不如人,又或者姿色太差吧,说不定换了姐姐去,大概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知她真是自卑,讨好,还是别有用心的怂恿蛊惑。

    便听那似乎是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笑道:“我倒真想会会他。”

    言语中分明充满了略带抵触的自信。敢情她也听出了那女子话里的意思。

    她的脚步便向我这边来,并似乎就要伸手敲我的门。

    但没等她敲,我就已从里面打开。

    她想不到我会自己打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我,就吃了一惊。等她看清我时,更是吃惊得厉害。眼睛直直的望着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竟果然就是那个按摩女!

    那个曾和子郁相好,也曾和阿香是在同一家按摩房的姐妹的按摩女!

    怪不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原来她竟到了这里。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好半天她才从惊疑中回过神来,红着脸极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寻欢,原来是你。”

    我点点头,道:“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语气却很柔,尽量不让她尴尬。

    那另一个女子依旧站在门外过道的原地,她似乎本来还没有打算离开,像是要留下来跟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学习技巧,或是等待着暗自得意的看她在我面前碰壁丢脸。没想到我和这个她口里的“姐姐”竟是旧相识,便很没趣的悄然转身而去。

    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没有回答我,脸上的表情很是幽怨。不过那幽怨与我无关,是对子郁的幽怨。我料想子郁还是让她失望了。其实她本就不该对子郁有所期望。连如花那么好的女子,子郁都冷漠了,更何况她只是个卑贱的按摩女,子郁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归宿?

    她不请自入的走了进来。

    我没有关门,让微凉的夜风直直的吹进房间。

    她也没有关门。

    她走向床头柜,从手里握着的小小布囊里取出一小袋什么粉沫,倒进桌上的茶杯,然后又倒了半杯开水,轻轻的摇了摇,回头,把杯子递到我手里,嫣然一笑,轻轻道:“把它喝了。”

    我握着杯子,开水瓶不是很保温,还不到一夜,水倒进茶杯就只是温热,但我并没喝,我望着她跟先前那个女子一样妖艳的穿着打扮,尤其是她低胸衣露出的深深**和超短裙下的雪白大腿,有些迟疑。

    她道:“怎么?怕了?既然怕了,以后出门在外,尤其是住这样的旅馆就不要随便喝里面的东西。”

    这么说来,我先前之所以会做那样的梦,让那个陌生女子进来后又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竟果然是因为睡觉前喝了那杯茶了。

    那杯茶竟果然是不是茶的茶!

    我望着她,再不迟疑,反而很放心的笑了,并像昨夜喝那杯茶一样仰起脖子,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依然是很奇怪的味道,但入口却是不一样的异常的清爽。

    她见我喝了,便笑道:“你还是相信我的。”

    我道:“当然相信你,你可以为了阿香不惜让子郁生厌也要破坏我跟忆兰的婚礼,说明你是阿香很好的姐妹,你怎么会背着阿香害我,做对不起她的事呢?”

    她又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道:“难道让你做那样的事是害你?”

    听上去很暧昧,有些花枝乱颤,眼神还故意有些轻佻的挑逗。

    我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她道:“算了,我也不逗你玩了。看你那清纯胆小的样子,好像我真会吃了你似的。时间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放心,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你也不会再在床上胡思乱想了。”

    然后笑着转身而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又转过身来,对我道:“对了,忘了问你,阿香现在过得怎么样?你可有她的消息?”

    声音有些牵挂,有些忧伤。

    我想不到她们这么好的姐妹也没有了联系。

    真是身如浮萍,聚散由不得自己。

    我对她说了我所知道的阿香的近况,还有我对阿香和那个神秘姐姐的疑惑。

    她也有些对阿香和那个姐姐不解,但她叹口气,随后又很是高兴的道:“无论如何,我们应该高兴才对。看上去阿香似乎已走上了好的路子。”

    说完又有些凄婉茫然,似乎在思索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像阿香那样不在风尘里沉沦。

    我跟着有些伤感,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到南充来了?”

    我便说给了她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给她听,一点也不保留。连忆兰,柔娜我都没这样全盘托出过。而在这异地他乡,我却对一个风尘女子,说出了最近压抑在我心里的所有担忧和疑惑。

    她望着我道:“是不是很困难,要不要我帮什么忙?”

    我没有回答。

    过道的风微微的吹在脸上,像轻柔的抚摸。

    她道:“算了,料想你们这样的人也用不上我的,我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完便终于出门而去。

    我站在门口,望着她走在阴暗的过道里的孤单背影。忽然忍不住想叫住她,却又叫不出她的名字,但还是大声的重复了最初的那个疑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站住,没对我转过身来,只是道:“既然得不到,何必还要死守?”

    比任何时候听起来都决然怨恨。

    她走了,不回头的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消失在过道的尽头,心想,要是如花能像她这样看得开该多好?

    可我自己,什么时候,又何尝真正看得开过?

190

    喝了曾和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用那什么粉末兑的水,这一夜我果然没再被撩拨得胡思乱想,也没再做过春梦,而且睡得很香很沉,甚至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竟已是下午。

    窗外没有下雨,而且还有明媚的阳光。

    南充的天气永远比重庆清新,不像重庆那么时常雾蒙蒙的。加之睡了个好觉,心情竟说不出的轻松。好像抛却了一切的世俗纷扰。

    很懒散的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起床。

    梳洗罢,竟还很悠闲的站在窗前眺了眺。

    窗外是绿树成荫的清冷街道。鸟声啁啾,甚至还有淡淡花香在暖暖的风中吹面而来。

    似乎什么都想开了。不就是去见池艳,探望池艳妈妈,然后再和池艳谈谈业务吗?又没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算被子扬撞见了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庸人自扰,搞得自己极不坦然?

    特别精神的转身出门。我没有找老板娘退房。因为就算见了池艳,池艳很适当的表现出她的友好,子扬也表面收殓起自己对我的不高兴,池艳妈妈十二分的不舍执意要留我,我也不好意思住进他们家。那么我就还得住旅馆。昨晚已让我长了见识,大概别的旅馆也跟这旅馆差不多,很复杂的,倒是这旅馆因为有那个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出入,反而可以免出些骚扰。

    去楼下吃了午饭,便打的直奔南娱公司。

    刚下车还在马路对面,就见池艳从公司出来。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子扬!

    远远的我不怎么看得清她的脸,只觉得她似乎瘦了,却依然美丽。

    她走得很匆忙,像是有急事。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绝妙机会。太喜出望外了!

    我事先平静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我连红绿灯都没顾得上看,就急切的横穿马路。

    一声尖历的刹车声在脚边响起。

    身后一辆飞驰而来的车在我脚边停下。

    我没被撞倒,却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朝我愤怒的恶骂。

    我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我没理会司机的恶骂,我只是去看马路对面。然而,我看到池艳已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远远的走了。

    已然还是去年那辆车。只是不知司机是子扬还是别的谁。

    但无论如何,是这个司机让我失去了一次单独会见池艳的宝贵机会。

    机不会可失,也许失不再来了!

    我难受极了,竟也第一次蛮不讲理,像个真正的男人起来。

    我扭过头去,愤怒的瞪着还在骂声不已的司机,扬起了握得紧紧的拳头。

    空气异常紧张。暖春天气,阳光明媚,却仿佛立刻就会有一场盛夏的狂风暴雨。

    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

    但我和他都停住了。在即将暴发的瞬间停住了。

    不是我们都畏惧了对方,而是我们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司机竟是我离校后,就未曾再见到过的皓然!

    就是他,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和那些男人怂恿我摸了池艳的**的!

    皓然没多大改变,只是比高三时高了点成熟了点。我不知道我自己在他眼里,比起他最后见到我那年我留给他的记忆,又有什么不同。

    两个吃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人,很快就进入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状态。

    皓然激动的打开车门,我一下子就绕过去钻进了副驾驶室,坐在了他身边。

    不要说从前他利用我陷害我的那场,让我和池艳永远也无法忘却的恶作剧,我已不在乎。就是才刚刚经历过的因他而错过的与池艳单独相见的机会,我也已记不起来了。

    只有激动,如皓然一样的激动。这种激动,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相见欢,但却一样的让人兴奋不已。只可惜,很多人一辈子也体会不到,更不会明白。他们只知道享受风花雪月,男欢女爱。

    那些围拢来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期待着过一把坐山观虎斗的瘾,虽然这场虎斗一定不及好莱坞大片精彩,但毕竟是免费的,而且还是现实版。

    哪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们比我和皓然吃惊的时候还吃惊。

    几个人失望而去,几个人伫足留恋,又有几个人介于失望和留恋之间,忿忿然的道:“妈的,竟是相熟的人,没能打起来,Lang费老子的表情!”

    皓然便又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咄了口痰,骂道:“给老子爬!”

    那些人便讪笑而退,皓然便也大笑着把车门重重的关上,然后发动车,带我一起离开。

    皓然也不问我要去哪里,也不告诉我他将到哪里去。只是问:“寻欢,你怎么到南充来了?”

    他这一问,那些纷纷扰扰的不快又重新袭上心头。我叹口气道:“来看池艳的妈妈,池艳的妈妈好像出什么事了,也顺便和池艳谈一笔业务,只是池艳已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本来我还想继续说这个有钱的男人曾怎样把我当了情敌,又怎样极有可能至今还对我耿耿于怀,却发现皓然的脸色忽然变得特别怪异。

    我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后,我被开除了学校,池艳也含恨离开,他是怎么过的,他是怎么到了南充,又怎么做了出租车司机。但料想他一定也如我一样,那件事一发生,就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从此心里便烙上了不良少年的阴影,觉得太对不住池艳。

    想必是我的话触及到了他的伤心处。

    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因这些而难过,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哪个少年不轻狂,谁说青春不能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实在该把它遗忘。

    我咽下了本想告诉他的话,甚至没对他说池艳就在对面那座大楼里上班,是南娱公司的经理。

    我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把车开那么快呀?就是逃命也得顾及别人的安全吧?刚才不是我走运,恐怕现在都在你的车轮底下飞升了。”

    皓然果然就不再神色怪异了,他把嘴向前面的反光镜一噜,道:“人家美女赶时间嘛。”

    我这才从反光镜里注意到,在我们的背后,靠窗的地方坐着个女子。

    那女子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瀑布般直直的泻了下来。一张白净的脸只从秀发里露出很狭窄的一小部分。果然是张美丽的脸,虽然面无表情,只向窗外看,却已足够让人忍不住遐想。如果能把那张脸捧在手里,再在上面留下一个亲吻,对于很多男人来说绝对是件无比美妙的事。

    更加上她一袭白衣,清纯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只是我不经意的发现,那仙子竟也并非真正的心无旁骛,只关心车窗外的风景。我竟发现,她好几次一边悄悄的盯着手里的仿佛是一部手机的东西看,一边偷偷的从反光镜里窥视我的脸。当她终于发现我也在看她时,便假装若无其事的把手里那仿佛是手机的东西,塞进了她放在腿上的随身携带的包里,然后又面无表情的去看窗外。

    但我总觉得她眼睛的余光,从不曾离开过我。

    我想起了那天在我们公司大楼外,那个棒棒把我的手机交给柔娜前,也这样对着握在手里的手机和柔娜的脸反复的看过。后来,我才发现,我的手机上有张相片,柔娜的相片。

    那么,她放进包里的那手机一样的东西上是不也有一张照片,我和那张照片上的人有几分相似,或者根本就难分彼此,甚至本来就是一个人?

    只是,如果真是如此,我手机上的柔娜的照片,是那个捡到我手机的人**的,那么,她手机上的我的照片,又会不会来自同一个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又何以如此神通广大,好像无处不在,我和柔娜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不散的阴魂?

    路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车子驶过时颤抖了下,我略有醒悟,摇了摇脑袋,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也许她看的根本不是我,而是皓然,也不一定。毕竟皓然浓眉大眼,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不像我,有点女人般的忧郁和柔弱。

    这样想着,便假装不经意的去看皓然。

    (朋友们,别因为这个女子的出现便以为我离柔娜越来远偏离了主题,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上,可有着柔娜的身世之迷呢。)

191

    皓然望着前方,眼神却有些飘浮。敢情他正想入非非了。

    他是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弄到她的电话号码,接下来如何进行才能让她陪自己一起吃饭喝酒然后上床?

    他是不在想,从此以后和这样一个仙子般的美女,朝朝暮暮,天不老情难绝,此生夫复何求?

    这样猜测着,便觉得他又在犯一种傻病了,也许很多男人都有犯这种傻病的时候。其实他早在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豁达开朗,有时愤世嫉俗,更有时又如贾宝玉般风流成性,似傻如狂。

    我忽然也如当初皓然诱惑我上当一样,想诱惑起他来。我不是要使一点小心眼,像他当初毁坏我在池艳心目中的形象一样,在那个仙子面前毁坏他。

    毕竟那件事早已随风而逝,池艳都不计较了,我又何必再计较?

    我只是想和他开开玩笑,利用他捉弄并试探下身后那个女子。

    我虽然提醒过自己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我潜意识里还是以为那个女子,这么碰巧的出现在车上,又一边看手里那仿佛是手机的东西一边看我或皓然,与一个什么人的什么目的有着几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缕缕的关系。

    不想,车子却忽然停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实施我那也许算不上邪恶的计划时停了。

    皓然扭过头,对那仙子道:“美女,到了。”

    然后又回过头对我说:“寻欢,我们好几年不见了,今晚可要好好醉醉。”

    说完便等那仙子下车,准备等她下车后载着我去附近的一家酒店。

    不想那仙子却根本动也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又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下了,你把车开向城郊吧,我忽然想呼吸呼吸清新的夜风,舒散舒散郁闷的心情,随便去看位朋友。”

    也不管皓然是否乐意,紧闭了嘴再不说一句话,只顾看她的窗外了。

    皓然连眉也没皱便答应了,只对我摇摇头,假装无奈的道:“只有晚一些带你去醉酒了。”

    我理解皓然,毕竟出租车司机应该以顾客为重,毕竟那顾客又是神仙般的美女,秀色可餐。

    皓然载着我们愉悦的穿行在出城的街道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我们远离城市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了。

    在车里回首,透过玻璃车窗,看那退得越来越远的城市,只觉灯火闪烁,色彩缤纷,朦胧而遥远,恍若天上宫阙。我心里禁不住疑惑,自已真的是才从那里出来?自已真的曾经置身其中过?

    转过一个弯,那如梦如幻的城市灯火便彻底的消失在我们的身后了。便只见如水的月光,月光下幽静的山水,山水间稀稀疏疏的农家灯火。夜风送来几缕桃花李花的暗香。偶尔能听见几声欢笑,几声犬吠。

    仙子静静的望着窗外。尽情的享受这城郊的春夜。这我从前早已习惯的春夜,在她一个看惯城市风景的女子眼里,一定别是一番宜人滋味。但愿,窗外那不断变幻的清幽风景,真能如她所说,舒散舒散她在城市喧嚣里感染上的郁闷心情。

    我说:“皓然,讲个笑话来听吧。”

    我其实一半是想打破车里的沉寂,一半是记起了我刚才的心思,想引诱皓然犯错。如果那件事以后的这些年的经历,没有让他有太大的改变,他一乐了,开口说出的必定是那让男人心动,让女人脸红的黄色幽默。

    这也正是当初我和他比较要好,又上了他的当冒犯了池艳的原因。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又重逢在了一起。仿佛冥冥中真有定数,谁欠了谁的都要偿还。高三那年,他捉弄了我,今夜上天便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机会,也让他成了场恶作剧里被我捉弄的对象。

    那次,他让我在池艳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这次,他大概也会自投罗网,被那仙子视为极不耻极流氓的男人了。

    不过,我此时在乎的倒不是这些,我在意的是他如真能讲出一个个精彩的黄色笑话,我便能看到身后美人羞怯,在她白净的脸上飞出几抹动人的红霞。就算,我真敏感了,她跟那个捡到我手机的什么人根本就毫无关系,但能看美人一笑,又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昔日,楚幽王不惜拼却江山,也要峰火戏诸候,搏褒姒一笑。我只不过是个凡人,牺牲的既不是江山也不是我自己,不过是皓然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出的美好形象罢了。

    皓然一边看路,一边看反光镜里的仙子,道:“我知道的那些笑话,还不早就被你听得双耳生茧了?这些年也没收集或创作出什么新的可以搏君一笑的东西,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一改从前嘻皮笑脸的习惯,满脸都是学生时代少见的一本正经。

    我很有些失望,但又不好在他还没提问之前就拒绝,更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只好点点头,道:“你说。”

    他还是一边看路,一边看反光镜里的仙子,道:“女人是什么?”

    一本正经,跟先前一样的一本正经,但声音却故意很大,生怕不能被身后的仙子听到。

    我一下子就暗暗的得意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但我从他故意提高的声音,和问话里的“女人”一词,便隐隐猜到他果然如我所愿的起了色心了。

    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当初引诱我去触摸,他想触摸却不敢触摸的池艳的禁区的家伙。

    今天,我不会再上他的当了,我一定不会乱七八糟的回答出他想要的荤话,反而会让他自己当作仙子说出那些让人羞于入耳,却又禁不住砰然心跳的话来。

    山不转水转,真轮到我引诱他毁坏他的时候了。

    他一本正经,我也一本正经,比他还正经。

    我说:“女人是水。”

    他摇头。

    我接着说:“女人是花。”

    他接着摇头。

    我有些急了,故意的。

    “女人是上帝造人时,从男人身上取下的一小团多余的泥。”

    皓然笑了,头却摇得更厉害,像拨Lang鼓似的。

    我看到反光镜里那个仙子望着窗外的安静的脸上,也飘浮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美丽的微笑,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禁不住动了动,继而仿佛什么流过全身。那感觉只有一瞬,却非常美妙。

    沉默,我且回味享受这美妙的感觉。在回味和享受中故作思索之状,良久,才对皓然道:“我实在猜不到了,你说女人到底是什么呀?”

    皓然便侧过身来,在我耳边道:“女人,就是让男人看了全身酥软,只有一个地方硬起来的……”

    声音比先前压低,却偏偏又低得恰到好处,故意让身后那个仙子隐隐能听到。而他的眼睛里的笑也多了几分邪气,并且更加注意的看着反光镜里的仙子的脸,看她的脸上会起怎样的反应。

    我用肘轻轻的撞了下皓然,责道:“死不改的不正经的东西。”

    而按奈不住的笑,却分明的浮现在了我的眉梢眼角,比皓然还要邪,更多了几分得意。我是真的开心,皓然终于如我所愿说出了那不正经的话来。

    我也盯着反光镜里的仙子,和皓然一起期待那撩人心魄的一刻,期待着羞怯的红霞飞上她那美丽的白净的脸。说不定她还会对着反光镜,冲着我们给一个嗔怪的眼神,而就是那嗔怪的眼神,也一定是可爱得让人心跳的啊……

    然而,仙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怡然自得的看她的窗外。任凭窗外夜色变幻,她却静如止水。

    这太让我失望了,皓然也觉得自讨没趣,尴尬的收殓起了自己的邪笑。

    但他却极不服气,他的黄色幽默从来没像这样,在一个女人面前倍遭冷遇过,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惨败。更糟糕的是这种惨败让我看到了。

    当然如果他曾经在池艳面前也这样不正经的话,他就绝不会没有这种经历,以至于对这种惨败半点都不能承受了。只是那时他在池艳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像个品行良好的少年。

    黄色幽默没能打动那个仙子,皓然便又发挥起他的另一种天赋,开始搞黑色恐怕袭击了。

    上学时,他曾依靠他的这种天赋,吓破了不少女生的胆。那些不住校的女生,下晚自习后便纷纷争先恐后的要他送她回家,走到路上阴森可怖的地方还会主动钻进他的怀抱。他因此得了不少便宜。

    这都是他那些年暗中得意的告诉我的,我却没有告诉池艳。我怕池艳说我跟着他学坏了,心里也装满了那些坏坏的心思。

    老实说我那时虽然身体发育得还比较可以,早经历了第一次梦遗,但情感的发育却相对缓慢,不仅没那坏心思,甚至连半分对皓然的羡慕都没有,更弄不懂皓然有什么好得意的。

    只是觉得皓然的那些话很坏,只是池艳和我从小青梅竹马,她妈妈又是我妈妈唯一的朋友,才没把那么坏的话,说给如我一样心清如水的池艳听。

    那时哪知道我和池艳会在高三时因为皓然发生那么不愉快那么难于启齿的事,多年后又会在南充相遇,并且她对我暗生情愫,我又会对她偶尔有些心动呢?

    我看看身边的皓然,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毕竟那时他年少轻狂,哪个青春不犯错,我不怪他。

    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皓然没觉察到我的短暂的细微变化,只顾绘声绘色的开始和继续着他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谁也预感不到,但又随时可能会来到你身边的女鬼。

    男主人公却是个有名有姓的出租车司机,是他同行里最要好的朋友。但我疑心那是他杜撰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的故事更加真实可信。越真实可信的恐怖故事就越能让人毛骨悚然。

    说的是某某司机,也就是他的某某朋友,在一个深夜载了个女客过桥。那女客长得特别美丽,又正坐在副驾驶室,靠他靠得太近,他免不了心猿意马,对那女客进行了些言语上的调戏。那女客便遂了他的意,竟把香气撩人的身子向他身上软软的一靠。他立时就全身酥软,视觉恍惚了。只觉前面竟多出条一模一样的道来,一时竟不知把车开向哪个方向。但他又是个极聪明的人,恍惚中注意到有条道上竟一辆车子也没有。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车来车往的道,心想那条没车的道一定是才修建的,还没通过安检,或是出了什么事故交警不让通行。不想他把车一开上这条道,却发现这条道立即就空空如也,那些来来往往的车瞬间竟从这条道上消失,出现在另一条道上了。他大骇,急忙掉转方向,想重新回到当初的那条道上去。只听几声剧烈的碰撞声,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在剧痛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车竟横在单行车道的中间,好几辆车都撞在了上面。那些受重伤的司机在驾驶室里痛苦呻吟,受轻伤的便冲下车来凶神恶煞的敲打着玻璃窗对他怒骂。而他这时根本没心情理会那些司机,只是扭头去看身边的美女。可身边哪有那美女的半个身影,整个车内除了他自己就是空荡荡的座位。而副驾驶室那边的窗门都完好无损,根本就半点都不像曾经打开过。桥上那多出的车道也神奇的不见了。

    当然,皓然的讲述远比我的描述要精彩和骇人。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我曾为皓然惋惜,如果他不如我一样,在该努力读书时Lang费了大好时光,他今天一定不会整天忙碌穿梭于那些来来往往的车道中间。他应该早已是位恐怖悬疑类的大师,比写《奇门遁甲》的周德东还要有名。他确实是个杜撰和描述鬼故事的天才。只可惜,书读得太少,文学功底差,他这天才被白白的Lang费了。

    但听完结局的时候,我便想起昨天坐车来南充,经过一座跨江的大桥时,听车上的人提起过一件一年前发生的怪异的车祸。我便又疑心皓然的讲述与那场车祸有关,竟不完全是杜撰了。

    皓然不再说话,只对着反光镜神色怪异的笑。

    反光镜里靠近车窗的仙子,静静的望着窗外的脸,被从树阴里漏下的月光映照着,显得冰凉而苍白。

    她没有任何表情,我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静,只有皓然的神色怪异的笑……

    不知是心理作怪,还是两旁的树阴闭月,又或是月光本来就暗淡了起来,我竟觉得四周幽深阴郁,浑身陡然有了毛毛的感觉。

    而皓然的车还在往更幽深怕人的方向前行……

    他忽然道:“改之,今晚有好戏看了,美女一定会怕得缠着我们不放了,呵呵。”

    声音很轻,像从道边阴郁的树林里吹出的风,我似乎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到的。

    转过一道弯,眼前终于一片开阔,虽然一样的静,但我却看到了比先前明朗的月色,月色下道边满树桃树的桃花。

    仙子这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急的叫皓然停车,然后把几张大钞递到皓然手里,说,不用找零了,我朋友就在那边。下了车便匆匆而去。

    皓然另一手从前时常得逞的把戏,又遭遇了同样的惨败!仙子从他眼前离开,并没有缠住我们中的谁不敢离去。他眼中那怪异的笑瞬间便消失了,嘴里轻骂道:“妈的,今天撞鬼了,什么都不灵。”

    我没理会他,只是忍不住去看那行走在月色中的仙子。神秘,茫然,又有着几丝不舍。

    只见那仙子走进旁边的桃花,孤独的在桃花下穿行,而桃花下曲折的山路尽头,却分明是一片墓碑林立的坟地!

    她说她朋友就在那边!

    我不觉骇然。忍不住扭头去看身边的皓然。

    可皓然却比我还惊骇。我这才记起他自从骂了那句“妈的,今天撞鬼了,什么都不灵”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脸色苍白,一动不一动,仙子下车前给他的几张大钞散落在他的脚边。驾驶室的灯开着,惨淡却分明。

    那散落的大钞,竟分明是祭奠死人的冥币!

192

    我再回头去看时,那仙子一袭白衣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月色苍茫,墓碑林立的坟地里。

    虽然我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怕鬼,也对鬼神之说产生了怀疑,但我此时浑身发毛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了些。那仙子怪异得太不可理解!

    我摇晃着皓然,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他一下子就从惊骇中震醒过来。我那句“此地不可久留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匆匆的把车掉转方向,逃也似的一路飞奔回城了。

    那几张散落的冥币,已让他把那行为怪异的仙子,当作了他自己讲述的故事里的女鬼。或者比那女鬼还可怕的女鬼。

    他不敢捡那冥币,甚至连看都不敢再去看一眼。是我颤抖着把那冥币捡起,然后抛到窗外去的。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直到进了路灯通明,霓虹闪烁的城市里,他才问:“寻欢,你住哪里?要么你去我那里住,要么我去你那里。”

    竟再不提一起去醉酒的话,他不是吝啬舍不得花钱请客,他是吓得把我们还没吃晚饭的事都给忘了。甚至连夜里都不敢一个人住,要和我住一起。

    一个曾经吓破无数少女的胆的潇洒少年,如今自己竟也被吓成这个样子。还在上学的当初,谁能想得到呢?他想不到,我想不到,就是那些少女也绝对想不到。如果那些少女能想到,还会以为他能保护自己,在下晚自习后争先恐后的要他送自己回家,又在夜半走到阴森恐怖的地方,主动钻进他的怀抱吗?

    想到这些,我忽然觉得这世间竟有很多事原来如此可笑。但我发现自己在该笑的时候,却饥肠辘辘,没有了笑的力气。

    我无力的对皓然道:“还是去我那里吧,我住旅馆。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去旅馆睡觉之前,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皓然这才记起说过要一起去醉酒的事,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本打算就在附近找家还没关门的酒店的,不过向我问了问那家旅馆的名字后,又改变了主意。

    他说:“还是到旅馆那边去吃吧。那里的美食一条街通宵经营,旁边还有很方便停车的地下车库。这样我们就可以痛快的喝酒,醉了去旅馆也很近的,走几步路就到了,不用酒后驾车。”

    看来他虽然吓坏了,却没吓傻。他是担心那可怕的女鬼,阴魂不散的对他纠缠不清,趁他酒后驾车时对他使坏。那样他自己岂不以后也成了,别人津津乐道的鬼故事里的,另一个倒霉的好色的出租车司机?

    我们到了美食一条街,果然还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我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这么有精神,怎么喜欢昼夜颠倒?

    奇怪,这条街离我住宿的旅馆如此之近,我昨夜竟没有注意到。

    皓然喝酒远不及上学时洒脱,我明白他是心有余悸,还没完全从惊吓中摆脱出来。

    不过几瓶山城啤酒下肚后,他虽然还怕得厉害,话却多了起来。

    他说:“妈的,以后再不敢调戏女人了。漂亮女人都她妈是冤鬼变的。”

    引得邻桌几个年青女子柳眉倒竖,嘟哝着嘴,斜眼看他。那几个女子穿着艳丽而暴露,都抹着浓妆,一看就知道是在附近某某旅馆或按摩房活动的小姐。

    梁实秋在他的《谈女人》一文里说,上帝给女人造了一张脸,女人又给自己另造了一张脸,但她们于上妆之前,卸妆之后,很容易让人想起《聊斋》里的画皮。

    眼前这几个女人就确实让我有了梁翁之感。但她们即使在上妆之后,卸妆之前,也没法让我想起漂亮两个字来。我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自恋,竟把自己归于漂亮女人之列,竟以为皓然骂的是她们。

    但我并没替皓然报以她们几个冷眼,我只是对皓然道:“也许那女子只是听了你的鬼故事,看你想吓她,故意装神弄鬼的给几张冥币来反吓你;又也许,她根本没有半点想吓你的意思,只是她见了她的朋友在那边等她,她走得匆忙,错把冥币当作了人民币……”

    皓然却一个劲的摇头,说:“怎么可能?一个好端端的人,尤其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把冥币当钞票样随身携带?再说,她的朋友又怎么可能在墓地里等她,除非是死人。”

    我也回答不上来,这似乎确实不能用巧合两个字来敷衍他。因为我当时确乎也没看见她的朋友,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月光下墓碑林立的坟地。

    他继续摇头道:“再也不敢跑出租车了。你知道我的那个遭遇女鬼的同行朋友是怎么死的吗?那次在桥上他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有死于车祸。伤好后他继续重操旧业,时时小心,事事在意,再不敢对任何女客起半点邪念,说半句不正经的话,但他终于还是难逃噩运。他于一次出车后再也没能回来,最后被人在荒郊的树林里发现。他的尸体趴在方向盘上,已经开始恶臭。他的车却门窗紧闭,完好无损。只是他身上穿的竟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袭女子的白衣!”

    我知道他为什么吓得如此厉害了。如果单纯是几张冥币,如果单纯是给冥币的女子行为怪异,他都不可能如此。现在是在这种种情况下,又加上了一袭女子的白衣!

    今晚那个怪异女子的一袭白衣,让他想起了故事里的可怕的一袭白衣!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已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让他摆脱恐惧。一个爱杜撰和传说鬼故事的人,在杜撰和传说的过程里,不自觉的让鬼魂占踞了心灵。原来,在杜撰和传说之前,他必须得自己先心中有鬼。

    不过看到他因醉而大口喝酒,因大口喝酒而醉,我真的怕他有一天会出事。一个开车的人,确实不应该如此嗜酒如命的。

    我们最后离开时,他已醉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是争着付了帐,他涨红着脸,打着嗝说:“你瞧不起我?你以为我没钱?你要争着买单?!”

    我哪里争着买单了,我那不过是碍于情面,装模作样罢了。

    我扶着他走进旅馆,还没到我的房间,我却看到我的房间门口站着个女子。

193

    昨晚敲我门的那个女子。

    她看着我和皓然,冲我甜甜的媚笑道:“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我没理她,一来是皓然偏偏倒倒的身子折腾得我够跄;二来,我知道她等我还不是为了那不可告人的卑劣目的。

    本来昨晚听她叫和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姐姐”,并且得知那个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最近也在这家旅馆出没,和她做一样的生意,略微改变了些对她的偏见。没想到她却不适可而止,今晚又主动送上门来,一下子就把我爱屋及乌,努力在心里建立起的那么一点点,她也许也如那个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一样并不坏的印象,给彻底的抹杀了。

    皓然却冲她一个劲的胡言乱语:“马子,很痴情的嘛,是不是昨晚我朋友表现得很棒啊?又按耐不住来找他了?”

    边说边冲我挤眉弄眼的怪笑。

    那女子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顾一个劲的媚笑,还故作害羞之状。真是气死我了,我这样纯洁的大好青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皓然果然就像找到了我不洁史的明证似的,拍着我的肩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些年长进不小啊。”

    他醉了,不知轻重,拍得我的肩生痛生痛的。我却只好忍着,一边扶着他,一边打开房门。

    他在进门的时候,把手用力的在那女子屁股上一拧,邪笑道:“马子,真够风骚的啊。”

    那女子被捏得轻轻的尖叫了声,却不离开,反是跟了进来。

    皓然又埋怨我:“寻欢,你也真不厚道,有好女人只顾自己独享,也不和朋友一起……”

    我不理他,只把他往床上放,希望他最好早点睡着,免得胡言乱语。

    他却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站在我身边的女子抓了过去,按倒在床,一边用手使劲去揉搓那女子的胸部,一边把嘴在那女子的脸上唇上乱吻,还嘟噜道:“马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今晚咱们……搞3……3P吧……”

    我从没听说过女人还可以和朋友一起分享的,我更不懂什么是3P。但我决不容皓然喝醉了胡闹。那女子本来就是个不知廉耻的“鸡”,正巴不得有个男人和她做生意。如果他们的真做了什么,皓然醉得一塌糊涂,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还不等于没发生?岂不是白白的Lang费人民币?要是他给钱还好,如果他做了不认帐,那女子找我要钱,我岂不是……

    我一定要把一切阻止在发生之前。

    没想到我还没过去掀开皓然,他自己却忽然从挣扎着喘息不宁的女子身上爬了起来。惊慌的一边往我身边躲,一边道:“鬼,女鬼……寻欢,快把她赶走!”

    我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却从床上坐了起来,云鬓蓬松,满面潮红,一边望他,一边望我,眼神愕然。

    我什么也没给她解释,只冷冷的说:“你走吧。”

    那女子便离开床,经过我身边时,站住。

    “寻欢……”

    叫得很温柔。刚才皓然叫过我“寻欢”,她记住了我的名字。她像是有话对我说。

    我根本不想听,更不喜欢她那么温柔的叫我,像我真和她有过什么似的。

    皓然比我更厌恶,不,确切的说,他是怕。今晚的经历,让他怕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子。也许只有等天亮了,酒醒了,这种怕才会从他的内心里消失。

    他冲那女子道:“不……不要过来,女……女鬼,寻欢,赶,赶……走……她!”

    那个“她”字刚一出口,他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我忙闪过身子,从背后扶着他,让他蹲在地上。我便看到那红的,绿的,黄的……今晚吃过的东西,连同那些酒精一起从他嘴里哗啦啦往地上涌。

    怪味强烈刺鼻,幸好我闪得快,没被吐在身上。

    他吐完,安静了下来。我把他重新扶到床上,他一倒头便闭上眼睛呼呼的睡了。

    我再回首时,门还开着,却不见了那女子。一定是被那强烈的怪味给醺走了。

    我拿过扫帚,捏着鼻子,刚把地上的秽物扫进厕所,冲到下水道里,她却笑语盈盈的回来了,手里提着两瓶开水。

    她说:“停气了,厕所里那个淋浴喷头没有热水。”

    她弯腰拿起一个盆子,放进一根毛巾,去厕所里接了些冷水,端到床边,一边把一瓶开水往盆里倒,一边对我道,你也去洗洗吧。

    我明白了,皓然才吐过,脸上鼻上,甚至连衣服上都残留着秽物,她是要给他擦洗。

    我半点也不妒嫉,因她是一个“鸡”对皓然再好我也半点都不妒嫉。尽管她是先认识我的,她对皓然却比对我好。

    这是我多么不屑的事。我也知道她是什么用心。

    我提着另一瓶开水,拿着另一个盆子和另一根毛巾去厕所时,意外的发现我用的盆子和毛巾,成色比她给皓然用的都要新。我不但没有半点感激,甚至有点厌恶,也更加确定我的想法了。她果然是想做皓然的生意,却又怕我破坏。

    我从厕所里洗了出来,她还没完全给皓然擦拭干净。

    皓然竟被她拨得精光,除了一条内裤,什么也没穿,赤条条的躺在那里,什么也不知道的任凭她给他擦拭身子。

    偏偏下面那物还高高举起,把个内裤顶得象帐篷似的!

    经过热水的淋浴,洗却了车上颠簸的疲倦,我本来心情大好,一片清爽。此时却又郁闷反感起来,那女子怎么能没廉耻到这种地步?

    她给皓然清洗干净,帮他轻轻把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她脫下的皓然的衣服拿在手里,对我笑笑说:“我走了,这些衣服我拿去洗洗,明天送过来。”

    我没有半句谢谢。她的话,也没半个留她多呆会儿的字,只是巴不得她早点离开,怕她多呆会儿就把持不住,当着我对皓然做出什么让我厌恶的事来。

    更怕她对我也又有了想法。

    越是怕的事就越是要发生,她本来走到门口了,却又折了转来,那么关切而又多情的道:“寻欢……”

    我宁愿不听到她那娇滴滴,柔如春水的声音。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想讨好我,让我允许她做皓然的那笔生意,就是又牵挂起我裤袋里那的钞票来!

194

    我皱了皱眉,一边在心里想,昨夜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不是说放心再没人来骚扰我了吗,怎么还是……一边暗忖如何对付她。

    她却没有直奔主题,只问:“寻欢,听‘姐姐’说你是来和南娱公司谈业务的?”

    丫的,像是猜透我善良的性情了,来了个声东击西,先套近乎。

    她口里的“姐姐”想必就是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

    我没回答她,听皓然嘟噜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假装扭头去看。

    皓然已把被子踢翻,一条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弯曲着放在被子之上。那被子便被他紧紧的夹在两腿之间了。他还伸出只手来,把上半截被子往自己身上抱,那亲妮陶醉的憨象,仿佛抱的不是床被子而是个女人。尤其是他那只穿着内裤的屁股,正对着我们高高的翘起,让人看了实在反感。

    要不是此情此景实在不便发作,我真会忍不住走过去给他几个巴掌,把他从睡梦中打醒过来,让他自己看看他这副睡相,真他妈丢我们男同胞的脸!

    而如今眼目下,我却只有强压着自己,走过去把他的手脚搬开,把被子从他的怀里解放出来,重新给他盖上。

    不想他却并不配合,仿佛我从他怀里夺走的真是正和他亲热的美人,极不情愿的和我争执着,那手脚把被子压得紧紧的,好不容易被我移开了,刚准备把被子扯出来给他盖上,他又把手和脚紧紧的压了上去。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像他进门时捏那女子一样,在他屁股上用力捏了下。这下好了,他虽没像那女子那样痛得轻声尖叫,却放开被子,又翻了个身,终于摆出了优雅的睡觉姿势。

    我忙把被子重新给他盖上。

    他咋咋有声的tian了几下嘴,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我扭过头来,便见那女子在轻笑。

    我忽然就好像被她看到丑态的不是皓然,而是我自己一样,脸发热发红得厉害。

    她见我极不自然的窘样,把手在嘴边放了放,忍住了笑,道:“如果你真是来南娱公司谈什么业务的,我倒认识个人,他也许可以帮你。”我很轻蔑的问:“刚才你说你在门外等我好久了,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她真是太可笑又太可怜了。一个惯看风月的“鸡”,怎么会这么傻,傻得把什么事都当真。敢情是南娱公司的一个什么有点地位的职员,和她在床上玩过,并且玩得很投入,说了不少甜言蜜语,海枯石烂的话。她便当了真,以为自己若托付他什么事,他肯定是不会推辞并尽力为之的。

    她哪里知道那些偶尔放纵或惯弄风月的男人,都通通是在逢场作戏,真要靠的时候是靠不住的。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在努力忍住自己不笑。

    我忽然想起件事,很想关心关心她认识的那个或许能帮上我忙的人是谁?是不是胖胖的,春风得意,红光满面,挺着啤酒肚?名字叫作子扬?

    可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急急的走了出去,掩上门。我听到她在门背后,终于忍不住放纵的轻笑出了声音。

    是她刚才看到的皓然那副丢人的丑态让她终于忍不住放纵的笑出了声音。

    我忽然很没有颜面追出去问个究竟。心想只有找个合适的时候让曾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帮忙问问了。

    等她走出好远,我才过去反锁了门。上床,没好气的把死猪样的皓然,向里推了推。钻进被子,在离他远远的地方,背对着他睡了。

    我一整夜都没睡好,或者说根本就没睡。

    起初,我想起了池艳打给我的一个又一个的未接电话,想起了她在电话里说的“妈妈……”;想起了我在南娱公司前台看到的池艳和子扬在电梯里恩爱的情景,想起了那个叫曾和子郁相好的按摩女“姐姐”的“鸡”,说的那个她认识的或许能帮上我的人。

    我忍不住轻轻叹息。

    但愿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事实并不如我担忧的那样不堪和复杂。

    接着,我又想起那个“鸡”抱走了皓然的脏衣服,她毕竟当时对皓然再好也是个心怀不轨的“鸡”,不知明天来还衣服时,会和满心感激而又被荷尔蒙折磨的皓然,上演怎样惊天动地的好戏?

    人真的很奇怪,我忽然不再担心皓然,倒是在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轻笑。

    后来什么也不想了,便听到皓然在睡梦里惊叫:“鬼!鬼!”并且从床上坐了起来,于窗外映照进来的月光下茫然四顾。

    我闭着眼,假装睡得正香,不理会他。

    他便又倒下来重新入睡。才一睡着,又磨起牙来,那声音让我倒觉得他自己是个鬼了。不是鬼,不是为了吃人,他把牙齿磨那么锋利做什么?

    他一整夜如是反复了好几次,我终于模模糊糊,刚进入睡眠状态,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拿手机,却发现自己被皓然紧紧的抱在怀里,他那条曾经死死的的夹住被子的腿搭在我身上,下面那东西还硬绑绑的顶着我的后背!

    那感觉啊,真是厌恶,厌恶到了极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大叫,并用肘一下子就把他撞开,急急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跳下床。

    有句话是“噩梦醒来是清晨”,但我看到的却是从玻璃窗洒进来的清冷月光。除了手机铃声,也并没听到墙外树荫下婉转的鸟鸣,或远处街道上过往的人声。

    其时还是夜半三更。

    我也并没做恶梦。

    真正做噩梦的人是皓然,他还沉浸在甜甜的睡梦中,尽管遭受了我的重重一击。而什么梦也没做,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过的人,却被惊醒了来。

    我在心里暗骂,这世道真他妈不公,却又不得不去拿起手机。

    是柔娜打来的。

    夜半三更了,她还给我打电话,我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极是紧张的按下接听键,冲电话那边急急的道:“柔娜,怎么了?是不是……”

195

    柔娜见我很急,在那边打断我的话,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

    声音很低,大概是怕吵着了雪儿。

    “只是什么?”

    我还是很不放心的问。

    “哎呀,都说了没什么了……”柔娜沉默了一会儿,用更低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出了一丝很难为情的羞涩。

    原来,她半夜三更打电话来,还用了那么低的声音,并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更不只是怕惊醒了雪儿,她是想我了,却又不好意思明显的说出来。

    我们才一天不见,她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我把手机紧紧的贴在耳边,就像贴着她的脸。可前途渺茫,我真不知和南娱公司续约有多少希望,我无法回答她,我只无比喜爱的轻轻的道:“柔娜……”

    眼角却已涌出泪来。

    她在那边轻轻的“嗯”了声,便也不再说话。

    竟是说不出的娇羞,温柔,多情!

    时间就这样一秒秒的过去。

    我们静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

    春风十里。

    柔情万种。

    谁也不舍挂掉电话。

    直到很久很久,我才横了横心,道:“你明天上班呢,不能太耽误了睡眠。”

    她乖乖的在那边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那般小鸟依人,道:“那我也不耽误你休息了。”

    我挂断了电话。

    窗外月色朦胧,她的话还在耳边轻柔的萦绕。昔日种种浮现眼前,忽然好想明天就回到她身边。

    是的,我得尽快,尽快去看阿姨,尽快和池艳见面,无论能不能续约,都得早点拿到个结果,早点回重庆。免得柔娜牵挂我,我敏感的心又老是为她和雪儿担忧,总以为她们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什么。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天朦朦亮时,我便起了床。

    看看皓然睡得正香,不忍扰醒他,独自走到门口。忽然记起他的衣服昨夜已被那“鸡”带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回来,怕他醒了光着身子没法出门免不了焦急,于是又折回去,在床头的桌上留了张字条:我出去了,有事请拨打1592265****。

    晨风微凉,街道冷清。

    彻夜未眠的清洁工在晨风中清扫街道,大大的扫帚划过路面,发出轻轻的吱吱声。

    早起的菜农挑着新鲜的蔬菜急急的赶往附近的菜市,肩上的扁担颤悠悠的晃着,吱嘎吱嘎,很有节凑,是我未进城之前,多么熟悉的声音。

    很少的几个老人在路边的树下晨练。

    这个时候去南娱公司实在太早。

    望见前面有家通宵的网吧,犹豫了会还是走了进去。

    我真的不是做业务经理的料,我竟事到头了才发现自己对合作公司知之甚少,连子扬什么时候做了它的董事长都不知道。

    我是直到现在才想起去网上查点关于南娱公司的资料,尤其是它最近一年的动态。

    尽管我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很宽大的网吧,烟雾缭绕。在坐的几乎都是通宵达旦,乐此不疲的祖国花朵和大好青年。

    我平日里几乎就没进过网吧。经过包间时,我经不住诱惑,好奇的往门缝里瞟了一眼。电脑前的沙发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一手搂着女人的细腰,一手从女人的低胸衣的领口探了进去。

    前段时间有本在网上很流行,叫《穿过内衣抚摸你》。可惜我没看过内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和包间里的情景相似的描写。更可惜的是那个男的虽然投入,女的却自顾自的玩着游戏,对他似乎毫无感觉。

    尽管在柔娜面前,我曾是那么没有骨气,万般受伤,也终究无法割舍。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认为男人应该做一棵树,等着藤来纠缠。

    我实在不屑那男的,觉得太无耻也太无趣。想想吧,一对丰ru在你掌下被百般蹂躏,它们的主人却无关痛痒,没有半点反应,这和对着一个服装店里穿着时髦衣服的冷冰冰的塑料模特有什么两样。

    我再不往包间里看,只两眼向前的打包间前匆匆经过,在普通间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的右边是个少女,一边吸烟一边跳着劲舞。看上去像个初中生。左边是个男的,三十岁左右,却大喊大叫的和一头怪兽战得正酣。

    我先登QQ,除了查点有关南娱公司的资料外,我还想看看QQ上有没有好友的留言。其实所谓好友,只是在QQ好友列表里的那么几个有业务往来的合作伙伴罢了。平时在QQ里遇见了也很少打招呼,只是有什么事了才择其紧要的聊那么几句。没有什么真正意义的友谊的。

    QQ消息一直在闪,打开一看,却不是什么留言,都是些要求我加为好友的。资料显示,尽是些来自某某大学的在校清纯美貌女生,联系上门服务的。说什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全套服务包你满意。妈的,都精通吹拉弹唱了,还清纯你妈个鸟呀,清纯!

    我毫不理会就把那些请求关掉了。但我脸上的表情并不忿然。反是笑了,笑这纸醉金迷的城市,怎么什么鸟都有?

    我那笑虽没有发出声音,但肯定非但没有几许无奈,没有勘破红尘,反而看起来有些轻薄有些奸邪。不然,就算我不小心碰了旁边那位小妹妹的手,她也不会冷冷的给我几个白眼,还退出劲舞团,怯怯的下机离开。

    我其实很想给那小妹妹道个歉,毕竟她还是初中生,如我当年一样心清如水,我不能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阴影。

    可正当我叫住她时,我的电话铃声却响了。

    是皓然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到耳边,便听到了皓然万分焦急的声音。

    “寻欢,你他妈去哪了啊?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赤身**的,我怎么办呀?”

    小妹妹犹豫了下,没问我干嘛,还是沉默着走了。

    我望着她在过道里走出网吧的背影,一边想象皓然的窘态,一边按耐不住笑道:“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脱光你的。”

    他疑惑的问:“不是你……?那……是谁啊?”

    我笑得更乐了,道:“你他妈可别那么没良心啊,玩了别人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小子果然上当了,大声嚷嚷起来,更加焦急,道:“我记起来了,你他妈昨晚叫了个马子进来。是不是你让她占了我便宜,还让她把我的衣服给带走了?!改之,你把我害惨了,我这几天起早摸黑,受苦受累挣来的血汗钱,可全都在内衣口袋里啊!”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持了。天啊,我昨晚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竟敏感一世糊涂一时,竟毫无戒心的让那风尘女子带走了皓然的衣服!

    我再没半点心思查什么南娱公司的资料了,急急的把QQ关掉,三步并作两步走出网吧。连还没花完的几元钱预付的网费也没来得及退。

    那个小妹妹背对着我站在门口。

    我打她身边经过,没顾得上给她说对不起。

    我得尽快赶回旅馆,找到那个“鸡”。

    如果她还在旅馆,并没有卷起皓然的钱物逃走,那固然好,我可以放心的松口气。就算她真已离开旅馆,想杳如黄鹤,一去不回,我也得请和子郁相好的那个按摩女帮忙,她应该知道她住哪里,我是阿香深爱的人,她一定会替我尽可能的找到她挽回皓然的损失。

    谁叫一切过失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呢?我不这样去弥补,将来怎么去面对皓然?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们才得以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我在意这难得的缘和情。

    不想小妹妹却在我身后唾了口唾液在地下,道:“妈的,向我暗示也暗示了,叫我等我也等了,你他妈却又不要了,丢下我往别处走,什么意思呀?!”

    好在她虽然气愤,但毕竟有所顾忌,声音却不大,不然,若引得网吧里所有的目光都向门口聚集在我身上,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她的话让我云山雾罩,怎么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是叫她等了,那是我想让她给我个向她道歉的机会,可我什么时候对她暗示了,暗示了什么?我又怎么丢下她不要了?

    直到她又燃了只烟,边忿忿然的喷云吐零,边花枝乱颤的走向对面的洗脚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她竟是洗脚城的小姐,原来她竟以为我碰她的手是在对她暗示,原来她的白眼她的怯怯都是试探和做作,原来她在里面犹豫了会儿,走出网吧又只在门口并不离开,竟是以为我叫住她是真要跟她去,便在网吧门口等我。

    可是,我真的不愿相信,甚至宁愿我没看见她的去向。怎么可以呢,她怎么可以如此堕落?无论是回想起来的她的面容,还是眼前的真实呈现的她的背影,都只能让我认为她还是花蕾,含苞未放的花蕾!

    在比她还略长的年龄,池艳因遭遇我的侵犯,而羞愧得不愿再见江东父老,从此含恨跟妈妈一起离开。可她呢,竟然……

    我一边叹息,一边赶回旅馆,上气不接下气的准备敲开门,先问问皓然到底在内衣口袋里放了多少钱,然后再作进一步打算,我却突然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只有气和怒了!

    我分明听到,屋里不是皓然焦虑的叹息,而是他一边调戏一边替人轻解罗裳的声音,与之相伴的竟是个女子娇滴滴的轻声Lang笑!

    敢情正是那个“鸡”。

    妈的,皓然,算老子白把你当朋友了,害得我惴惴不安,他自己却在这里和那“鸡”风流快活!

    我还未查的南娱公司的资料,我那没来得及退的几元钱的网费,都被这小子一个可恶的电话给……!

    我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失语了,竟然找不到该在“给”字后面加上个怎样的形容词,才既能充分表达我的愤怒,又不至于词不达意。

    找不到了语言,我只有行动,他不让我快乐,我也不让他快乐,或者不看到他快乐。

    如果你也如我样不幸,那么面对别人的幸福,除了逃避或破坏,你还能做什么?

    我再不敲门,我一脚就把门踹开,不给他和那“鸡”任何喘息遮掩的时间,直接就冲了进去!

    也许他**难禁,刚准备进入;也许她**难耐,正等待充满。却因我的突然闯入,变得僵硬而尴尬。

    但我没有看。

    我并不是要看。我只是要皓然知道我来过。

    然后,我转身就走。

    皓然在背后叫我,并急急的对我解释:“寻欢,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但我打电话给你时,我确实不知道她会来。”

    这么说来,那个“鸡”再次出现在这里,是在他打电话之后,我回来之前。但我不要听他解释,如果他真在意我的感受,不应该等到现在。

    那女子也在背后叫住我,听声音就知道她还躺在床上。也许她正用被子掩住了**的身子,又也许恰恰相反,她把什么都大胆的暴露在我的背后。

    “寻欢,你是不是因为南娱公司的事心情不好啊?昨晚那个‘妹妹’告诉我,她认识个人,也许可以帮上你一点忙的,改天,我让她约那人和你见过面吧。”

    带着笑,无限娇。

    竟不是那个“鸡”,竟分明就是曾和子郁相好过的按摩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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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寡妇房东介绍:
一个未婚男人和一个寡妇,
一个有一个孩子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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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悬疑重重,谁能猜透结局?我和寡妇房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和寡妇房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和寡妇房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