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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激动,我有好多话要问,我不喜欢柔娜冷漠她们,也不明白柔娜为什么忽然冷漠了她们。近段时间通过电话联系,虽然说话不多,但柔娜本来已漫漫对她们有了好感的。
如果不是先前我让雪儿伤心了,如果不是我答应满足雪儿的任何要求,雪儿又还没把她的要求说出来,我立马就会转身走出去。
雪儿却不再在那个什么要求上纠缠了,反是惊喜的道:“阿姨!是阿姨她们来了!”
边说边从床上蹦了起来,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嗒嗒的跑出了卧室。
我跟在雪儿身后穿过客厅。
柔娜背对着我们站在半掩的门边,阿香和那个姐姐被她挡在门外,我看不见她们的脸。
柔娜冲她们恨恨的道:“雪儿本来就是在医院被你们带走的,她哪有什么东西忘拿了?”
雪儿已跑到柔娜身边,冲门外叫道:“大阿姨,小阿姨!”。
叫得很欢喜,也很香甜。
敢情这段时间,雪儿和她们朝夕相处得很愉快,因此对她们有了深深的依念。
雪儿挤在柔娜身边,似要钻出去投入她们的怀抱,却被柔娜一把拉向门后。
柔娜对雪儿道:“雪儿,乖,以后再也不叫她们阿姨,她们坏。”
并顺势要拉过门来,把阿香和那个姐姐关在门外。
雪儿伸过小手,拉住门,不让柔娜关,仰头看着妈妈,道:“不,她们不坏,我要见阿姨。”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即使她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怎么阻止得了柔娜关门,然而,雪儿的小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倔强。
柔娜很生气,把雪儿的小手从门上拉开,又一次将她拉向门后。
只听“砰”的一声,门已被她重重的掩上。
雪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先前的伤害还没散尽,此时新的委屈又袭来,两相叠加,雪儿哭得更加伤心。
她哭喊着道:“不,她们不坏,我要见阿姨!”
一字不变的话,却不再是先前的倔强,渐渐变成了无助的哀求。
我无法理解柔娜,但我看得出她对阿香和那个姐姐忽然有了很深的积怨,我不能替雪儿争辩,不能说阿香和那个姐姐也许不坏,我怕她正在气头上,我这样会更加激怒她。
我只是对她柔声道:“让雪儿见见她们吧,今天雪儿已经够伤心了。”
柔娜望着雪儿,眼神也很怜惜,但她还是狠狠的咬咬牙,摇了摇头,道:“不,我这都是为了雪儿好。”
她弯腰伸给雪儿一双手,她想把雪儿抱在怀里,心痛的爱抚她。
然而雪儿没有让她抱,反是闪身躲过了她的手,一边不停的跺着脚,一边依旧一字不变的哭喊:“不,她们不坏,我要见阿姨!”
雪儿那焦急无助甚至濒临绝望的苦苦哀求,让我再也无法忍心听下去。
我道:“柔娜,你怎么可以如此铁石心肠,她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你自己的孩子!”
柔娜的身子猛地颤了颤,像是受了重重的一击,她望着我,好半天才不敢相信的挤出几个字:“你说我铁石心肠?”
我没有说话,我想起了她在楼下接的那个电话,那个胖子打给她的不让我听的电话,我想柔娜对阿香和那个姐姐的忽然转变,一定与那个电话有关。
柔娜一定有她的苦衷,她是那么爱雪儿,她内心里哪里忍心对心儿铁石心肠了,她的铁故石心肠,在她看来一定是不得已,一定真是为了雪儿好。
我默默的走向门。
阿香没有说话。
外面只有那个姐姐的声音,她一定隐隐的听到了脚步声,错误的以为走向门的是柔娜,她道:“柔娜,你不相信我们,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看在雪儿那么伤心的分上,开下门。我们也不和雪儿多呆,我们只把雪儿的东西给她我们就走。”
不紧不紧慢的声音,是一惯的温和轻柔。
我把手伸向门,柔娜没有阻止我。看来,雪儿伤心绝望的苦苦哀求,终于融化了她坚强得几乎要冻结的内心。
我轻轻的打开了门。
我看到了那个姐姐,她满眼惊喜,她向屋里走了来,在她手里抱着个可爱的洋娃娃。她一边摇晃着洋娃娃,一边冲屋里道:“雪儿,你看阿姨给你带什么来了?”
雪儿泪流满面的扑向她,从她手里夺过洋娃娃,把洋娃娃抱在手里,紧紧的,是那么疼爱,好像那个洋娃娃,就是她自己,没有爸爸疼爱的她自己。
我这才注意到,雪儿头上的小辫子,小辫子上的蝴蝶结,都和她怀里的洋娃娃那么相似,甚至她的衣服,也是洋娃娃身上那样的款式和颜色。
雪儿从前没有这样的洋娃娃,这个洋娃娃比她从前的任何布娃娃都要漂亮可爱。这个洋娃娃一定是那个姐姐或者阿香给她买的。
雪儿一定对这个洋娃娃喜欢得要命,不然她不会让那个姐姐或阿香把自己打扮成几乎和洋娃娃一样的样子。
雪儿抱着洋娃娃,哽咽着靠在那个姐姐怀里。
我和柔娜,都直直的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也忘了动。
好一会儿,雪儿忽然记起了什么,冲门外叫了声“小阿姨。”从那个姐姐怀里站了起来,走向门外。
门外站着阿香,她没有进来,她一直在那里,她憔悴的脸上神情复杂,似喜似忧,又像是别的。
她没看我,她只看雪儿,她对雪儿轻轻一笑,是那么怜爱。
那个姐姐攥住了雪儿的小手,对雪儿柔声的道:“雪儿乖,别出去了,不要惹妈妈生气,小阿姨这就要和我走了。”
然后把手轻轻的抚了抚雪儿的头发,也许这段时间她日日都给雪儿梳理头发,一边梳理一边逗着可爱的雪儿说些天真童稚的话,但这样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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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果然没出去,她乖乖的站住,并且慢慢的走向柔娜,只是一双眼睛看着那个姐姐,又看着门外的阿香,无限依恋。
那个姐姐望了望柔娜,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和阿香一起走向过道那边的电梯。
柔娜在她们身后,咬着牙冰冷而绝然的一字一句道:“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那个姐姐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但依旧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半点放慢轻轻的脚步。
柔娜上前,欲随手关门,我拦住她,道:“我去送送她们。”
我的话很轻很痛,虽是商量的语气,却隐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她说:“随便你!”
我刚跨出门去,就听身后一声砰然山响,我感到我的身子似乎还有整个楼层都在摇晃,门被她重重的关上了。
我冲电梯里叫了声:“等等!”
那个姐姐见是我,脸上的表情很纳闷,但还是按了下开门键,本来要关上的电梯门又慢慢的打开。
我快步走进电梯,我望望那个姐姐,又望望阿香,我笑笑,道:“我送送你们。”
其实,我是有话要问那个姐姐,我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阿香表情有些不自然,白净的脸颊有些微红,她侧身站在那个姐姐身后,看电梯光亮如镜的钢板里的自己。
她不是有多么爱美,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她是想掩饰心中那分对我难于割舍的爱恋。
那个姐姐望着我,若有所思的问:“柔娜怎么忽然对我们这个样子?这段时间虽然和她通电话不多,但我明显已感觉到了她对我开始有了信任和好感的。更何况,我们已把雪儿送了回来,她也亲眼看到雪儿确实得到了较好的治疗,身体比以前健康多了。”
我道:“我也很纳闷,但你们不要怪她。在你们来之前,有人给她打过一个奇怪的电话。”
我没有说我知道那个人的长相,并且还知道他是那个阳光男子雪峰的手下。
我只是望着那个姐姐,我察颜观色,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和雪峰一样,身上有着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那个姐姐扬了扬眉,像是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道:“谁打的?都给柔娜说了些什么?”
我道:“不知道是谁打的,我也没听见他给柔娜说了什么。他和柔娜通电话的时候让柔娜撇开了我。他如果让我听了,我也就不觉得那个电话奇怪了。”
她略微皱了皱眉,道:“难道你就不关心关心,事后问问柔娜?”
我道:“我问了,柔娜说,是个陌生的男人,她根本对他没有半点印象。那个男人只是给他解释先前为什么在机场让同伴下车从她怀里夺走雪儿的事。”
“这么说来,他和刚才在机场劫走雪儿的人是同伙?”她有些急切的的追问。
我点点头,道:“雪儿被劫是与他有关,但也说不上同伙了,他们毕竟不是坏人。他告诉柔娜,他们之所以劫走雪儿,完全是为了保护雪儿。因为刘一Lang当时正躲在附近的人群里,对雪儿睁着一双罪恶的眼,像是随时要对雪儿不利。”
“什么,刘一Lang?”她轻蔑的笑道,“这谎也撒得太不高明了,我们怎么就没看到刘一Lang?”
我道:“也许是当时我们只看雪儿和柔娜,并没注意旁边的人群吧。”
她道:“柔娜是个女人,生性善良,容易相信人。没想到,你竟也会相信他的话。”
我听得出她有些生气。
其实,她和我没多少接触,虽然和我一见如故,对我却并不了解,她如果了解我,就知道我是在欺骗她,我是一个比谁都生性敏感多疑的人,怎么可能相那个谎言,那个谎言确实如她所说,并不高明。更何况,雪儿已描述过被劫后的奇怪经历,我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把雪儿送回芳卉园不是他们的初衷。让他们改变的是那个胖子男人给另一个打的那个电话。只是那另一个人是谁呢?我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只能暂时认为就是那个躲在背后的阳光男子雪峰。
我道:“你认识刘一Lang?”
电梯门这时打开,她在我前面走出电梯,我跟在她身后,阿香跟在我身后。
她没有回答我,她假装看小区的花草树木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小区大门外的街道。
然后,她问:“那个男人就没给柔娜说些别的?”
她用她的问话拒绝了对我的回答。这让我敏感多疑的内心,放弃了向她道出好久以来,一直深藏在心里的太多太多的疑惑的念头。
我想,她既已把雪儿送回来,就一定是觉得时机已到,是可以向我说明有关那个阴谋的真象的时候了。可现在她却岔开了我的问话,反是一个劲的追问别的,就说明她已不想回答我,她怕一回答我,我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
机场上的突变,让她也改变了,那个本来貌似已到来的时机不再有了,我只有耐心的等待。
就算我不等待,又有何意义,就算我如何执着如何坚定不移,感动上天,也感动不了她,她虽然如柔娜一样温柔,却如忆兰的嫂子一样有着内心坚持不变的原则,她决不会为任何人所动,轻易说出自己觉得还不该说出的话。
我道:“柔娜说没有。”
然后一声叹息。
那个姐姐何等冰雪聪明,我的一声叹息将我对柔娜的话的怀疑,担忧和无奈,全都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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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叹息,她只是道:“弟,放心吧,柔娜一定不会出事。”
她用自信坚定的眼神宽慰着我的心。
我无限感激,对于她,我从来都只有信任,她的睛睛即使深邃神秘,也如天空一样圣洁。
已到了小区门口,她温柔的道:“弟,回去吧。”
我轻轻的道:“不,我还想陪你们走走。”随便拿眼睛看了看阿香。
一直默默的阿香脸上的表情又不自然起来,她怕那个姐姐看出来,故意开始和那个姐姐胡乱的扯些闲话。
难道,那个姐姐,知道阴谋,知道刘一Lang,知道柔娜,知道雪儿,还知道我,就是不知道阿香深藏在内心的对我的情愫么?
如果她既已知道,阿香何以还要怕她看出?
阿香既然怕她看出,我又何必在她面前暴露?再说,我之所以没有回去确实是因为阿香,因为想陪阿香走走,但也只是走走而已。
这样假装一边看天看街道看人群,一边又偷偷的彼此对望着走下去,何尝不是件美妙的事呢?
有时候,一种感情既然永远无法相许,就要像阿香一样,选择将它存放于内心,深深的,深深的……
我们在街上走了很久,走了很远,直到华灯初上,夜色迷蒙。
我最后向她们告别,阿香也没和我说一句话,仿佛我们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一般生疏。但我知道,她如我一样,永远也忘记不了按摩房里那个激动人心的夜晚。那个夜晚,我们没有顾忌没有秘密,我们把彼此此完全交给了对方。
我默然的望着她们。
她们的背影,在看似平安祥和一片美好,却不知有多少和罪恶在乘机悄然滋生的,如梦如幻的夜色里,渐行渐远。
早春的夜晚,有微凉的冷风吹过,扬起她们飘飘的衣袂。
我多么想唤一声“阿香,”看见她在我的呼唤里转过头来,风扬起的长发,凌乱的飘洒在她美丽憔悴的脸上,她一边用细长白净的手指轻拂着它们,一边对我微笑,无限惊喜又无限忧伤……
然而,我终于还是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不知道,她在我身后的远处,有没有停留,有没有偷偷的回过头来,如果有,她看见我也已背对着她头也不回的远去,是不是怅然若失?
一个人走回去,我满腹心事,在2046楼下的电梯门口,我几乎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胡总,他正从电梯里出来,敢情他去找过柔娜。
他道:“寻欢,柔娜说你惹雪儿生气了,雪儿不依不饶,你出去买玩具回来哄她了,怎么……?”
他两只狐眼满是疑惑的盯着我一双空空如也的手。
我想不到,那么依赖信任胡总的柔娜,除了对胡总隐瞒我们的婚事,还会隐瞒别的。
但我脸上没有半点诧异的神色,好像我之所以从外出回来真是柔娜说的那样,不是去送了阿香和那个姐姐,而是因为雪儿。
我笑道:“本来想给雪儿买个什么玩具回去逗她开心的,可在外面转了转,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谈孩子教育的书来,书里说小孩子不能太将就,太将就了对小孩子的成长反而有害,所以便什么也没买。更何况雪儿那么懂事,她应该只是暂时发发脾气,也许现在早就已经好了。”
顿了顿,我接着道:“狐总,既然上去了,怎么也不多坐坐,吃过晚饭再走,你有急事?”
我望着他的脸,故意把“急事”两个字说得很特别,像是跑了调,又像是另有所指。
他眼神里有丝异样的神色,但只是一闪而过,仿佛是以为我真发现了什么,但立马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他道:“也没什么急事,不过是有朋友打电话来说要一起聚餐,推辞不得。哦,寻欢,怎么雪儿找到了你也不和柔娜通知我一声?若不是我给柔娜捎一分资料来,我还不知道雪儿已找到了呢。”
我在心里暗笑,他这个谎跟那个胖子男人在电话里一样,撒得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十分失败。哪有那么巧的事,早不送资料迟不送资料,雪儿一回家他就送资料来了?
我更加坚定的以为,他神通广大耳目众多,大凡发生在柔娜和雪儿身上的事情,几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道:“哎,忘了,好久不见雪儿了,柔娜和我一高兴,便什么都忘了,就只知道围着雪儿转,没想到反一不小心惹雪儿伤心了。”
胡总笑笑,看看手腕上那块名表,也不再和我闲扯,转身和我告辞,然后坐进停在小区里的他的车,匆匆而去了。
回到2046,雪儿果然已没再生气,她抱着那个洋娃娃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和柔娜一起等我吃饭。
餐桌上是丰盛的饭菜,有好几样柔娜很久都不曾做过了,那是雪儿最喜欢吃的。
吃饭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雪儿虽然不再生我的气,却不跟我说话,也不跟柔娜说话。
如果不是那个小男孩,如果不是阿香和那个神秘姐姐不合时宜的来过,此时此刻,这个久久没有欢乐的屋子里,应该早已其乐融融,弥漫着我们三个人的欢声笑语。
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才终于盼到找回雪儿,然而,这个本该幸福美好的夜晚,却是这样无声的,各怀心事的静静度过。
晚饭后,我和柔娜默默的收拾餐桌。
我把那些剩下的饭菜端进厨房的冰箱里。
柔娜在灶台上洗碗。
我从柔娜身边无声的经过,刚欲走出厨房,柔娜却叫了声:“寻欢。”
我站住。
她也停下洗碗的手。
厨房里静静的,只有水笼头“哗哗”的水声。
柔娜没有关水,也许碗还没洗完,她只是暂时停下,也许她是忘了关。
她道:“你真相信那两个女人,真认为她们是给雪儿带洋娃娃来?”
很柔的声音,因我先前和她的矛盾略显别扭和生疏。
我没有回答,我只问:“因为那个男人的电话?”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她也没回答我,她道:“你怎么就不想想,怎么雪儿前脚刚进屋,她们后脚就跟来了?”
我倒真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觉无言以对。
她道:“很明显,雪儿一直没摆脱过她们,一直被她们掌握在手中。她们为什么要这样?你真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她这句话没让我怀疑阿香和那个姐姐,反倒让我想起了胡总,想起了她对胡总的信任和依赖,我曾多次暗示她提醒她离胡总远点,她都置我的关切和担心于不顾,依然和胡总靠得那么近,亲得几乎要把胡总当作她的生身父亲。
我反问:“你真相信胡总,真以为他是给你送什么资料来?你怎么就不想想,怎么早不送资料迟不送资料,雪儿今天回来,他就送资料来了?”
差不多套用了她的话,却是硬生生极不高兴的语气,半点也不似她那般的轻柔。
她有些诧异,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你碰见了胡总?”
我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她道:“寻欢,咱们别争论这些问题好吗?雪儿今天才回来,我们应该高兴的陪她。”
我点点头,轻轻走出厨房。
她在后面洗完碗筷,关上水笼头,也轻轻的走了出来。
雪儿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动画片,那个洋娃娃还不离不弃的被她抱在手里。
我和柔娜过去轻轻的坐在雪身边,我在左,柔娜在右。
柔娜把手轻轻抚上雪儿的肩,欲揽雪儿入怀。
雪儿向我这边偏了偏身子,不让柔娜抱她。
我道:“雪儿,怎么离开了这么久,也不亲热妈妈?”
雪儿干脆从我和柔娜中间站了起来,嘟着嘴走向另一边的沙发。
柔娜道:“雪儿,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们呢?”
雪儿背对着我们,嘟着嘴道:“除非他答应我的要求!”
那个“他”是指我,他没再叫我“爸爸”,也没像从前那样叫我“寻欢叔叔”。
但她还惦记着我先前说过的要答应她无论是什么的要求的话。
房间里只有电视荧屏发出的淡淡的光芒。
雪儿的离开,让我和柔娜之间没有了任何阻隔。我们几乎变成了并肩坐在沙发上。一时只觉得太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忽然有些慌乱的心跳。
我们又被拉回了曾经的那个夜晚。
恍惚间,满屋子淡淡的光芒忽然朦胧而暧昧。
但我还是望着雪儿,颤声道:“我答应你。”
然后和柔娜一起更加怦然心跳的等待她说出,那个**不离十,立马就会让我们期待却又难为情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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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明天和妈妈送我去学校,当着所有同学告诉那个讨厌鬼,他不是寻欢叔叔,他是我爸爸!”
雪儿大声道,依然背对着我们,嘟着嘴,没称呼我“爸爸”,也没称呼我“寻欢叔叔”。
竟不是我和柔娜先前所料的那样让我们难为情的事!
我和柔娜彼此对望了下,有些诧异。
其实原本应该在预料之中,结果因了我和柔娜没有孩童般清澈的心,用了成人的心思去猜想,反成了预料之外。
我们脸有些红,但不是刚才难为情的红,而是羞愧的那种。
我道:“雪儿,爸答应你。”
我再没对雪儿说“我”,我说“爸”,尽管懂事的雪儿早已不只一次称我为“爸”,但我亲口对她说“爸”,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柔娜就近近的坐在我身边,我那个“爸”字说得很不习惯,有些颤音,竟十二分的羞怯。
说完了,我眼望雪儿,半点也不敢向柔娜看,我不知道柔娜脸上又或是怎样一种表情,她是不是脸上又有了美丽幸福的颜色,像丽日下害羞的玫瑰那样的颜色。我只听到自己心跳得更加厉害,像有一只小鹿在里面东奔西突的来回碰撞。
雪儿猛地转过声来,惊喜的道:“真的,爸,你没骗我?!”
她又改口叫我“爸”了。
我道:“雪儿,是的,爸不骗你,爸明天一定替你教训那个讨厌鬼,让他知道雪儿再不是受人欺负的孩子,雪儿也有爸保护。”
这次我的声音也有着些微颤抖,但不再是因为当着柔娜对雪儿称自己“爸”感到羞怯,我是无法自己的激动,因对雪儿的无限怜惜而激动。
雪儿扑了过来,钻进我怀里,一个劲的吻我,笑眼里满是开心的泪水,连先前紧紧的抱在手里的洋娃娃也不再顾及,她把从那个神秘姐姐手里接过来一直到现在都不离不弃的洋娃娃抛在了脚下。
柔娜从地上捡起那个洋娃娃,一边端详它,一边看我们,幸福而又忧伤,默默的若有所思。
雪儿停下对我的亲吻,一边欢喜的擦着眼泪,一边把脸紧贴着我的胸膛,认真的道:“爸,我不要你教训他,我只要你让他和同学们都知道你是我爸就行了。”
多么善良的孩子,她以为我说的要教训那个讨厌鬼是会把他怎么样,竟然我还没去教训他,就先帮他求情,让我放他一马了。
我点点头,把雪儿紧紧的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更加怜爱,以至于视线模糊得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柔娜的脸,猜不透她若有所思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久好久,我松开雪儿,我轻轻拍拍她的肩,我柔声道:“雪儿,去睡吧,明天要去幼稚园呢,不要玩得太晚。”
雪儿仰头望着我和柔娜,道:“那你和妈妈也早点睡哟。”然后,一个人乖乖的去了卧室。
我也站起身,走向我的卧室,我还没进门,就被柔娜叫住了。
我站住,对她回头。
她走过来,离我并不太近,轻轻的道:“难道你忍心再让雪儿伤心,让她看出来我们其实……?”
她没有说话,她别过脸去,微光中我看见她脸上有几分羞红的颜色。
我心猛地剧跳,她虽然没说得太过明显,但我已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我去隔壁她和雪儿的卧室跟她们一起睡。
雪儿虽然年幼,但现在的孩子不比从前,无论在现实中还是电视剧里,他们都能接触到些前卫的东西,耳濡目染,哪能不知道爸爸妈妈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
以前柔娜让我睡到隔壁那张床上去,是为了欺骗胡总。今天,却是为了雪儿,为了让雪儿开心,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我心里酸酸的。
这一夜我们三个人再次睡在了一张床上,雪儿在我和柔娜中间,一会儿钻进我的怀抱,一会儿又枕着柔娜的玉腕,兴奋的折腾了好一会才睡着。
我和柔娜无声的望着雪儿睡梦中幸福甜蜜的微笑,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此情此景,和曾经的那个夜晚多么相似,可是因为了自那以后的风云变换五味杂陈的经历,我们忽然没有了曾经那样心跳的害羞和渴望,反是变得异常的平静。
时光静静的流淌,如从窗外洒进的如水的月光。
半夜忽然醒来,发现自己也没有如曾经那个夜晚,在睡梦里将手抚上雪儿的身子,和柔娜抚上雪儿身子的手叠在一起,肌肤相亲。
床上没有柔娜。
怕惊醒雪儿,我轻轻的侧过身。
我看到柔娜独立窗前,如水的月光映照在她若有所思的忧伤的脸上。
在她手里,抱着那个可爱的洋娃娃,她的手抚着洋娃娃,轻轻的,轻轻的……
我轻轻的起床,轻轻的走到她身边。
我问:“柔娜,怎么了?”
无限温柔,满怀关切。
柔娜仰起脸来,望着我,道:“改之,雪儿为什么会喜欢那两个坏女人,是不是我们平时忙于工作,忽略了她的感受对她的关心不够?比如,我从来就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洋娃娃会是这般可爱的模样,我以前单知道是娃娃,是玩具就可以,随便给她买一个回来以为她就会爱不释手,玩上好长一段时间。还有,我从来就不知道她喜欢扎那两个坏女人给她扎的那样的小辫子,在小辫子上别精致的蝴蝶结,我……”
怪不得先前,我答应雪儿明天的要求,雪儿惊喜的扑进我的怀抱时,将洋娃娃丢在地上,她会在一旁捡在手里,一边端祥洋娃娃,一边看我们,幸福又忧伤着,默默的若有所思。原来,她是想起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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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和她讨论那两个女人的好坏,这一刻不是讨论的时候。
我道:“柔娜,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愧疚。你很不容易,你得靠工作养活孩子和自己,哪能像那个姐姐,她是贵妇,有的是钱和时间,可以把大把的光阴花在雪儿身上,和她逗笑嬉戏,对她精心呵护……”
我忽然停住了,我发现我实在太不会说话,我本来是要好好安慰她的,反而越说越让她伤心。
我伤感的对她歉意一笑。
她也笑了,虽然忧伤,却忽然偏向我,将身子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她的头发柔柔的贴着我的脸,发香清幽,如她身体的气息。
一股暖流从心中涌起,酸酸的,幸福而感动,我将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腰肢,揽她入怀。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靠在一起。
窗外一弯冷月,远处城市的霓虹依稀而飘渺。
感觉我们离那灯火说不出的遥远,仿佛人间天上,好像这世上只我和她,再没别人,甚至连可爱的雪儿,都已被我们遗忘。
然而,我们心中只有无限的柔情,没有半点与此无关的。
第二天早上,我和柔娜还在熟睡中就被雪儿早早的叫醒。
好久没去幼稚园了,更何况今天去幼稚已和从前不同,从前我也陪柔娜送过她,但那时我是寻欢叔叔,今天却不一样了,今天我是她爸,是可以让她从此在小伙伴们面前扬眉吐气的爸。
那个讨厌鬼虽然怀疑,但我会证明给他看,当着所有的小伙们证明给他看。
雪儿怎么能不兴奋得早早的起床呢?
她让妈妈重新给她梳理小辫子,跟昨天阿香又抑或是那个姐姐给她梳理的一模一样的小辫子,那个可爱的洋娃就是扎着这样的小辫子的。还是照样在小辫子上别上昨天那乖巧精致的蝴蝶结。只是没穿昨天那样的衣服,昨天的衣服昨晚吃饭时染上了几点极不起眼的油渍,她换了一身新的,虽然不再是洋娃娃穿的那种款式,却是一样的颜色。
我们出门的时候,外面早已飘起了无边的丝雨。
我抱着雪儿,柔娜为我们撑起美丽的花雨伞,在无边的丝雨中,我们相互对看,一边交谈,一边甜笑,俨然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等车,上车,下车,都让无数人投来羡慕的眼光。更让那些为了工作不得不和爱人异地分居的男女,思绪万千,默默的想着心上人和孩子。
早春的雨天,幼稚园外的小道到处是春天的清新的气息,那些新绿,那些悄悄长出的蓓蕾,都像雪儿一眼睁着惊喜而期盼的眼睛。
在幼稚园的门口,我们意外的看到了昨天那对夫妻,和那个调皮的孩子。
雪儿嘟着嘴,远远的就恨恨的叫了声:“讨厌鬼!”
那孩子却奇怪的没有像昨天那样与雪儿争执,反是红着脸低头不语,极不自然的掰着手指。
那对夫妻对我们笑,友好中有着几分歉意,看来昨天里那件不太愉快的事,还纠结着他们的心。
果然,便听那女的道:“雪儿来了,还不快给她说对不起。”
虽然责怪,却难脱女人的温柔和娇嗔。
小男孩抬了抬头,又低下,没看雪儿,也没说半个道歉的字。
那男的有些恼怒,冲他吼了声:“你是不是还想我教训你?!”
小男孩吓得身子颤抖了下,忙抬起头,依然没看雪儿,却挤出几个字来:“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你没有爸了。”
说完这几个字,就哇的一声抽咽着哭了。
柔娜过去,弯腰拉起小男孩的手,道:“乖,别哭了,”然后抬头看着小男孩的父亲,“何必呢,他毕竟还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男孩哭得更伤心了。
小男孩的妈妈对他道:“还不快进去!”
小男孩挣脱柔娜的手,逃也似的跑进幼稚园。
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球鞋的光脚踝上有几道,像小时我惹妈妈生气了,被妈妈用细竹条抽打后留下的那样的血红的印记。
怪不得那个男人一对小男孩吼“是不是还要我教训你”,小男孩就会吓得双腿发颤。
敢情,他已像小时我妈妈教训我一样,教训了那个孩子。
我心里莫名的有一种痛,仿佛那个消失在幼稚园门后的小孩子就是从前的我自己。
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雪儿在我怀里没说话,我怔怔的站着,忘了我自己。
我听到一个声音道:“实在对不起,本来昨晚就该登门至歉的,只是昨天实在脱不了身,朋友很好客,我们好久没带孩子去他们家玩了。”
是那个男子在对我说话。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这么说,这对夫妻并不住芳卉园,芳卉园里住的只是他们的朋友?怪不得从前一次也没有在电梯里和他们邂逅过,雪儿也不曾那么不快的遇上过那个小男孩。
我道:“其实,没什么,你真不该用体罚的方式苦了孩子。”
然而,那个男人却并不赞成我的教育方式,他说,黄荆棍子出好人,我们这一代,哪一个不是被父母打成才的?
我淡淡的一笑,笑得忧伤无奈,又一次走回了山村里那段不太幸福的童年岁月。
雪儿却在我怀里睁着眼睛对那个男人道:“叔叔,以后再也不要打哥哥了。”
那个男人诧异的怔了怔,女的上前从我怀里搂过雪儿,亲了又亲,连声说:“多可爱的孩子,多可爱的孩子。”
好一会儿,她才极不舍的松开雪儿,和老公一起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一边回头,一边坐上去,然后发动车离开。
我和柔娜,带着雪儿走进幼稚园的门。
雪儿走进教室,那里面已坐满了兴奋的叽叽喳喳的小孩子。
我向雪儿的那师,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说明来意,然后跟她一起并肩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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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娜没有进来,她站在窗外看我和雪儿。
见了老师,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雪儿望着我,有些激动,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坐在左边的角落,和雪儿中间隔着两三个孩子。他不时的看老师看我,又悄悄的别过脸去看雪儿,像昨天在电梯里一样,对雪儿吐舌头,做鬼脸。
这孩子怎么就这样?看来,我如果今天不当着所有的孩子说明自己是雪儿的爸爸,他还真不会相信雪儿的话,真以为雪儿永远都是个没有爸爸任人欺负的孩子。
我站在讲台上,面对孩子们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竟说不出的激动,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第一次上台发言,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失语般的茫然。
幼教老师用她那张青春阳光的脸对我嫣然一笑。
柔娜在窗外,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的对我投来鼓励的眼光。
我平静了下自己,清了清噪子,然后对那些幼稚的孩子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大多数孩子都偏着可爱的小脸,你瞪瞪我,我瞪瞪你,然后很傻很天真的笑着摇头。
只有七八个孩子道:“你是雪儿的寻欢叔叔。”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便是这七八个孩子的其中之一。
他的声音最响,生怕别人听不到。
然后,对雪儿更加肆无忌惮的吐舌头做鬼脸。
雪儿猛地站了起来,急得脸通红,似要立刻争辩。
我温和的对雪儿笑,示意她坐下。
她果然就乖乖的坐下了。
但她那双眼睛却更加期待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像我们伟大领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面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那样激越庄严。
可我忘了,我面对的其实是群不谙世事的童稚的孩子。
就是那个小男孩即使调皮了点,也只是调皮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有大人那般邪恶的坏心思。
但我却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他本来听了我的话,就怔怔的目瞪口呆,没有像其他小伙伴那样,或是向雪儿友好的笑,或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窃窃议论。
此时看了我的眼睛,竟害怕的低下了头。
柔娜在窗外轻轻叫了声:“寻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和失态。
我对讲台上那个和我并肩站着的少女幼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向柔娜走去。
我听到少女幼教在讲台上用甜甜的嗓音,用至少在我听来不太标准甚至有些生硬的普通话,像教大家颂儿歌一样对那些孩子道:“记住,从此以后,雪儿和大家一样,都是有爸爸疼爱的孩子,大家不要再疏远她。寻欢叔叔就是她爸爸,她爸爸就是寻欢叔叔。”
尽管她最后一句话,对于那些孩子来说太过于费解,但在我和柔娜离开时,我于幼稚园门口回头,却看到那些孩子都围在雪儿身边,友好的和她玩耍,那个调皮的小男孩虽然默默无语,眼神里却也对雪儿第一次有了别样的好感。
雪儿那么幸福的笑着,仿佛百花丛中最灿烂的一朵。
柔娜为我撑起美丽的花雨伞,把一头柔顺的长发的脸,靠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挽着我的手腕。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以来,我第一次觉得她不再那么虚无飘渺,我心里有一股暖流在缓缓的流淌,如这早春渐暖的天气。
无边的丝雨,清新的春天的气息,一切都那么惬意美好。
我多么喜欢那一切纷纷绕绕都离我们远去,我们也如这春天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新的,连同我们那痛苦的纠结过的受伤的心灵,一切都重新开始。
我多么希望路,永远没有尽头,我和柔娜就这样温温柔柔的靠在一起,走下去,走下去……
然而,我们还是不得不穿过城市的喧嚣,走进办公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商场如战场,我们的工作其实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没有硝烟的战争。永无休止却不能成王,只是牺牲的士兵。失败与我们有关,胜利却永远不属于我们。只有老板才有资格在背后骄傲的拈钱微笑。
这一天柔娜事情特别多,我好几次故意去洗手间,经过财务部,拿眼睛去看玻璃墙后的她的身影,她都专注的面对着电脑,留给我一头飘洒的长发的背影。
我看到胡总去过财务部,我总疑心柔娜一整天的忙碌与他有关。因为他确乎昨晚不该那么凑巧的给柔娜送什么资料来。
莫非柔娜就是在为那什么资料的事情忙碌?
只可惜昨晚先是和她斗气,后是逗雪儿开心,再后来又是半夜里感动的和她在窗前彼此靠近互相温暖,竟然忘了问她那是分什么资料。
我因此格外的在意着胡总。
快下班之前,我也是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远远的从楼上下来,大概又是有什么事要去财务部给柔娜交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同样,要别有用心的接触一个人,也总能找到他的理由。
可是刚到楼道中间,手机铃声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那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打来的,却打来得不合时宜。
他在董事长办公室没打来,却偏偏要在他走到了下楼的过道中间。
工作时间,因他的出现,所有的职员都在玻璃墙后的办公桌前变得专注而安静。
电话铃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当然说话声也能听见。
而他们的通话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
但那人既然是个重要人物,胡总就不能不接。
所以胡总虽然皱了皱眉,还是急急的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手机一到耳边,他的眉头就立即舒展,狐脸换上一副让人厌恶的谄媚的笑。
但他没说话,他只听对方说。
并且急急的转身上楼。
我远远的跟了过去,如果小心翼翼能不让他发现,我实在想偷听他和那个人的谈话。
172
我走近楼道的时候,他已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到了上一层,也许已走进了办公室。
我不甘心,我轻轻的把脚踏上楼道,如果他真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一定会把门掩上,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个什么人,聊他们不可告人的计划,或是实施计划的具体步骤。
他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我若轻手轻脚的上去,靠在门外偷听,岂不也一样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关严的门,可以掩蔽屋里的一切让人看不到里面。但反过来,同时也遮挡了里面人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发生在外面的一切。
但我轻轻的脚步刚刚落上楼道的第一步阶梯,就有人在我身后说话。
冲我说话。却没叫我的名字。
“雪儿是不是找到了?”
是忆兰。
明明想听我的回答,却故意用了很冷漠的声音。
既然她问雪儿是不是找到了,她就应该知道雪儿丢失过。知道她自杀的那天,在她从死神的手里被抢夺回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特别需要我的时候,不是我不想进去并且陪在她身边,是我正在焦急的找着雪儿,实在无法抽身。她就应该对我冰释前嫌,不再冷漠我,更何况,她已知道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然而,她还是用了那样冷漠得让我心寒的语气。
我道:“是的。”
我的语气,和他不一样,也有点冷,但更多的是柔,是心酸。
她不再说话。
她似乎并没把我当哥哥,甚至连相识的人都不是。
她靠近我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一旦求证了,就再没和我说话,更没留下的必要。
她转身而去。
我却叫住了她:“忆兰。”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不是胡总已去了楼上他的办公室,我不会这样伤心的和忆兰说话。
我不要让胡总知道,我对忆兰依然如昨,关爱体贴,只是这关爱体贴已变成了兄妹之间的那种。
虽然雪儿心脏上的病已让那个神秘的姐姐在上海找了她最信得过的医生进行了最好的治疗,我和柔娜再没必要为雪儿的病在他面前以假乱真的扮演夫妻。
但我不要让他知道,柔娜,他以为对他无比信任和依赖的柔娜,其实也曾欺骗过他妄图利用他。
我还要让他在假象中暗自得意陶醉,只有他掉以轻心,我才能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弄清他来这个公司的真正目的。
还有那个站在背后的背后的阳光男子雪峰,他为什么购买下我们公司,并把胡总安排其中?
忆兰站住,却没有对我回头。
我看到她的肩头有些微微耸动,她的心潮一定正起伏得厉害。她似乎一直没从我们的过去里摆脱出来。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话一说完,她就急急的走了,没回答我一个字。
看得出她很生气,她一定是没等到想要听到的话。
我一声轻轻的叹息,跟在她身后。
她进了办室,急急的掩门。
我用手扶住门,并且伸进一只脚挡在门中间。
她却奇怪的并没对我发怒,也没和我对执,反是松开了关门的手,走到办公桌前,轻轻的坐下。
只是她的脸看窗外,不看我。
窗外无边的丝雨依然在下,只是不如早上那么美好Lang漫,突然仿佛细细绵绵的愁。
我反身把门掩上,背靠着门,没有走向她桌子对面的椅子。
我不要坐下,我不能和她久谈,我只想弄清一件事就走。
还是那句话,我问:“忆兰,你是怎么知道雪儿已找到的?”
这确实有些玄乎,我和柔娜都没有告诉她。
她道:“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了胡总通电话。”
她忽然对我别过脸来,疑惑又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她是在为我担忧吗?
我的心里有了久违的酸酸的痛。
这种痛,只有她能给我。
柔娜给我的痛是另外一种。
但我更紧张的是她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她何以要用疑惑而担忧的眼睛看我?
我望着她,没有追问,但却迫切的等待着答案。
我知道她会告诉我答案的,她的眼神已告诉了我,刚才在楼道口她之所以离开,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其实是想把我吸引到她的办公室来,她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她的办公室。那么安静,掉一颗针都能听到声音的过道里,实在不是谈论胡总的电话的地方。
忆兰又别过脸,不看我,只看窗外,做出很冷漠的样子,她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她还一如从前一样,放不下我,关心我,爱护我,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为我担忧着。
她道,冷冷的声音:“我听到他对电话那边那个人怒吼‘胡闹,简直胡闹!你们赶快给我把雪儿放回芳卉园!最好再给柔娜打个电话解释清楚,不要让柔娜心生怀疑。否则……’他没再说下去就恨恨的把电话挂掉了。”
果然,胡总昨晚不是给柔娜送资料来凑巧碰见雪儿已回家的,他是事先就知道了雪儿的消息。
怪不得雪儿说车上那个胖子叔叔给谁打了电话后,就莫名其妙的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并调转车的方向,把她送回了芳卉园。那个胖子当时那个电话肯定就是打给胡总的,他以为抢到了雪儿能在胡总那里献功领赏,没想到反到弄巧成拙,被胡总狠狠的凶了一顿。
怪不得后来,我和柔娜在芳卉园见到雪儿后,他又会躲在什么我们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我们的地方,给柔娜打电话,并且要柔娜不让我听。
但是,我敢肯定,他不只是对柔娜撒谎说他们在机场带走雪儿,只是为了让雪儿不受到刘一Lang的伤害。他一定还对柔娜说了别的。柔娜虽对我隐瞒,但从她对阿香和那个姐姐的突然判若两人的态度,我就能感觉得到。
只是胡总让胖子男人放回雪儿,明显有避免打草惊蛇的意思。我越发觉得胡总阴险可怕,并且深不可测了。雪儿虽然回到了柔娜的怀抱,她们母女却反而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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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兰又道:“胡总挂掉电话,又急急的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这次他的态度不像先前那么凶狠,他脸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好像是在给谁解释并且陪不是,声音很轻很低,大多数时间都只连连的点头。”
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胡总一定是给那个阳光男子雪峰打电话,也只有给他打电话,胡总才会用那样巴结的态度。
但我还是问:“那个人是谁?胡总有没有冲电话那边叫‘二少爷’?”
有时候很多人都会做明知故问的事,不是假装不知道,就是想进一步救证。我此时,是后一种。
忆兰摇摇头,还是没别过脸来,窗外的丝雨飘得更加密集,天阴沉沉的。
她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胡总没冲电话那边叫‘二少爷’,他叫的是‘夫人’。”
“夫人?”
“嗯,夫人。”
这么说来,胡总这个电话解释的并不是有关那个胖子男人伙同手下虏走雪儿的事,他要说的只是些私生活。夫人,一定是他的老婆。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叫老婆“夫人”,更没想到狡猾如狐狸的胡总,竟会是个怕老婆的人。
“不过,接下来的另一个电话里,他倒是真冲对方小心翼翼的叫了‘二少爷’两个字,也是满脸谄媚的笑,大概同样是向对方解释陪罪的意思。只是他边说话,边走进停在路边的车里,很快就离开了,我没能再听到他都说了些什么。其实,即使他不离开,我也听不到,至少听不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得恐怕只有他自己和对方那个不知是谁都长什么模样的‘二少爷’能听见。”
我很遗憾很失望,忆兰没能有机会继续听下去,所以胡总到底对雪峰说了些什么只能不得而知。
但我忽然记起件事来,我担忧的道:“忆兰,胡总没有发现你吧?”
我越来越明显的感到胡总并非善类,而且会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如果忆兰被他发现了,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危险。
忆兰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和灰蒙蒙的丝雨,冷冷的道:“你还关心我?”
我道:“忆兰……”
声音颤抖得有些哽咽,内心激动而酸楚,差不多要走上去,像从前一样轻轻的拥她入怀,和她相依相偎。
尽管现在我们已是兄妹,不,其实我们一直就是兄妹,只是从前我们不知道罢了,但有些感情又怎么可能真的说放就放?
忆兰做不到。
我也如此。
只是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我们中间已有了条鸿沟,比从前那个丑陋的老头对我们的阻止,还让我们无法逾越。我们自己也不允许我们逾越。
忆兰道:“你走吧,放心,我没有那么笨,我也不是想别人说我是个偷听秘密的人。如果没有办法让他不发现,我决不会听下去的。”
她的声音依然很冷,她依然对我别着脸,但我听到了她声音里的一丝如我一样的酸楚。
我转身,拉开门轻轻的出去,又轻轻的帮她掩上。
我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接到了柔娜的电话。
她还在忙,她一定是偏着脑袋把电话夹在肩上和我通话的,我能听到她一边说话,一边飞速的敲击电脑键盘的咔咔声。
她说:“寻欢,我有事得加班,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你去幼稚园接下雪儿。”
她说话很快,却很温柔,并且很开心。
我陶醉在这片柔情蜜意中。
我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晚上回来时路上小心。或者叫我来接你。”
我只说路上小心,我没说小心胡总,我怕一说胡总她就会不高兴,我不想破坏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我们还说了几句话,很甜蜜,俨然就是一对卿卿我我的新婚夫妻。
直到下班,我独自一人走出办公大楼,走在无边密密绵绵的丝雨中,我脸上也忍不住漾着幸福的微笑。
胡总和雪峰带给柔娜的危险在不知不觉的慢慢走来,与此同时,我和柔娜的美好生活似乎也在不知不觉的慢慢走来。
我忘了这雨,却有人急急的跑过来递给我一把雨伞。
我刚把雨伞握在手里,想对她说声感激的话,她却一转身急急而去。只留下一个袅娜憔悴的背影,钻进秋痕的雨伞中。
是如花,她和秋痕并肩而去,共用一把花雨伞。
她们在站台,收伞,然后钻上公交车远去了。
我一边走向站台,一边看那辆公交车消失的方向。
我看到在那个方向,街道旁边,有个人影,竟像是那个护士小玉。
她没有撑伞,她专注而小心,像是在悄悄的跟踪谁。
如果不是她没有打伞,如果不是细细绵绵的雨下个不停,如果不是雨天的夜晚比平时来得快,天已越来越阴暗,我不会向她走过去。
我想,她能跟踪谁呢,无非是暗暗的保护刘一Lang罢了。
尽管刘一Lang脑子出了问题,看上去很是可怜,但一想起他从前的可恶,我就半点也不同情他。尤其是那晚,在2046的楼下,他竟开车撞我,欲置我于死地,结果却撞上了刘若萍,他自己的妹妹刘若萍。一想到这些,我就心如刀绞,恨得咬牙切齿。
我实在不喜欢看到她,一个美丽善良的护士,为了刘一Lang,那么辛苦了自己。
我觉得不值,刘一Lang那样的人,不配有她这样的女子喜欢。
但我终于还是因担忧因同情向她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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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拐进一条昏暗僻静的小巷。
她走走停停,有时会把自己的身影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常青树下,有时又会躲在电线杆背后,或是转过身,在IP电话亭前,拿起话筒,若有其事的拨着号码。
不知她这样在细细密密的雨里走了多久。她的头发已湿,凌乱的垂着,贴在她的后背。她后背的衣服,不,不只是她后背的衣服,她衣服的每一处,都已如她的头发一样湿透,紧紧的贴着她的身子。
只是这不是夏天,她的衣服不厚,却也不薄,虽然紧紧的贴着身子,却没有像柔娜曾经那样,一丝不挂般显出衣服下的肉色。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穿的如柔娜那时一样款式和颜色的胸罩。
她越是专注于前方,就越是发现不了我。
我本来想追上去,把手里的花雨伞给她,或为她撑起一片晴空,让她依偎着我,从我的身子上得到一点温暖。然后,心疼的告诉她,不要跟踪下去了,刘一Lang他实在不配你这样。但我却没有。
因为我看到,在远远的前方,小玉跟踪的那个有点鬼鬼祟祟的男子,并不是刘一Lang。
刘一Lang的背影,我太熟悉了,就是他化着灰烬,我也认得。
他有着完全和刘一Lang不同的背影。
但他的背影我也认得,他竟是昨天在机场,从柔娜怀里猝不及防的虏走雪儿的那个墨镜男子!
我不明白小玉为什么跟踪他,但他诡异的行踪让我疑心,他已发现了小玉。
但他却偏偏故着不知道,引诱小玉向前。像曾经在幼稚园旁边,刘一Lang引诱我抱着雪儿爬上那座山,看他在临谷的悬崖上展开双臂,做出像是要跃进深谷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姿势一样,引诱着小玉向前。
我很想知道小玉和他都各有什么用心。就算我不想知道小玉和他各有什么用心,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情况。知道他,就等于知道了一些有关胡总和雪峰的阴谋的线索。哪怕这线索,只是九牛一毛,蛛丝马迹,对我也尤为重要。
他已发现了小玉,我不能再让他发现我。
小玉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
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小玉后面。
看着小玉单薄的身子在雨里越来越湿,有渐渐如水般冰凉的风吹过,她的脸色开始不胜寒冷的苍白。我却只能把无限的怜惜忍在内心深处。我实在不想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那个男子一直在往僻静的深处走。
曲曲折折,辗辗转转,走到尽头,竟是临江的一幢烂尾的房子。
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这里却是个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高大的建筑,在幽暗中矗立,阴森森的,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框架里那些没有填补的墙,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恶魔张开的嘴。
我后背凉凉的,渐渐开始发毛。
然而,那个男子却从恶魔的嘴一样的黑洞里,走进了坟墓般的烂尾建筑。
紧接着,小玉也悄悄的跟了进去。
我却在犹豫,我不是真的怕鬼怕黑暗,我是怕那里隐藏的不是鬼一样的东西,而是那个男子的同伙。
就算不是那个男子的同伙,只有他自己。他也一定把自己藏匿起来了,我们再进去,必然我在明,敌在暗,随时可能受到他的攻击。
就是光天化日,和他单打独斗,我也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我跟着来,原本也只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现什么秘密,或者在最恰当的时机伸给小玉一只手,阻止她步入那个男人为她安排好的可怕的陷阱。道上混的人都特别危险,我可不愿明知是虎山却偏向虎山行,愚蠢的做出无谓的牺牲。
我冷静的告诉自己,跟进去决不是英雄,这一刻,最需要的是智慧。
然而,这时小玉却在里面“唔”的惊叫了一声。
烂尾楼在惊叫声里显得更加死寂,更像一座阴森森的坟墓了。
一声惊叫之后,便再没了任何声音。
烂尾楼高耸入云,远处城市的灯火依稀而飘渺。
江水静静的流着,轻摇着灯火的微光。
我的心潮却在猛烈的起伏。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
我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唱起。
是柔娜打来的,铃声是我特为她设置的。设置这种铃声的那天那时,我心情正特别失落而悲伤。
空旷死寂的黑暗里,我的手机铃声异常的响亮。我完全暴露了我自己。
果然,我听到大楼里传出那个男子恶狠狠的声音:“谁?!”
虽然凶狠,但却有着一丝难掩的慌乱。很明显,他做梦也没想到,跟踪到这里来的,除了小玉,还有一个别的他所不知道的人。
越是不知道,越是拿不准,越是能让他惊慌。
我又听到了小玉的声音,但只是吱唔,并似在拼命挣扎。很明显,她被那个男子用手或其他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手机铃声依旧在响亮的唱着。
也许我不能去接那个电话,一接电话我就势必发出声音。那个男子既然是雪峰安排在柔娜周围的人,他就没有理由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如果他从声音听出了是我,他一定会不再惊慌。他非但比我强壮,他还比我心狠手辣,他没有理由把我放在眼里。
我更不能让柔娜知道我为了另一个女人,已深陷险境,在这无人的江边。知道了,她会心痛,因恨而心痛。她又会担心,因爱而担心。
但这样僵持下去,却又决不是办法。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他在暗我在明,他总会有弄清楚我的时候。
我忽然灵机一动,我把电话放到耳边,但按下的却是挂机键,而不是接听键。
我道:“快,报警,临江的烂尾楼前!”
我的声音,特别响亮,急切而坚定。
我的话刚说完,手机还没从耳边拿下,那个男子就从黑暗里跑了出来。
他打我身边经过,他咬牙切齿狠狠的道:“打扰我的好事,不是看到……”他略有停顿,“的分上,我现在就废了你!”
声音消失的时候,他已在百步之外。
他匆匆的逃了。
他说不是看到“……的分上”,很明显他已认出了我是谁。可他既已认出了我是谁,他何以要看在“……的分上”就饶过我,或是暂时饶过我?
这“……”是雪峰还是胡总?
如果真是雪锋或胡总,我觉得自己更加陷入了无法拨开的迷雾中。
那男子逃了,远远的消失在幽暗的夜色里了。
然而,小玉却并没有从大楼里走出来。
只有“唔唔”的声音,是向我发出的求救的信号。
我的手机铃声又唱了起来。
刚才的电话我没接,柔娜不甘心又打了过来。
但这次我又没接,任凭它那么忧伤的唱着。
但我却感觉不到忧伤,我进入不了铃声忧伤的旋律和悲情的歌词里去。
我紧张着小玉。我不知道那个男子把小玉究竟怎么样了。
我急急的丢下手中的花雨伞,然后飞一般的冲进恶魔的嘴一样的黑洞,进到了坟墓般的大楼里面。
大楼里更加幽暗,我刚从外面进来,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我只能高一脚浅一脚的向小玉“唔唔”的方向跑去。
什么东西在地上绊了我一下,我猛地向前扑倒。
我本能的双手向前,努力试图让手先着地,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的手触到了什么,却出乎意料并不是坚硬的水泥地板,竟柔柔的,光滑而有弹性,还带着暖暖的温度。
小玉的“唔唔”声更加猛烈,就在耳边,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只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我终于看到了,看到了小玉。
她背斜靠着墙根坐着,就在我的身下。
我双手撑着的竟是她丰满的**!
她的衣服已被那个罪恶的男子脱得精光。内衣塞在她的嘴里,外衣绑住了她的腿脚。
我急急的离开她的身子,不敢看她,但她双腿之间那抹漆黑,还是在我别过脸的短短一瞬间,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我的眼帘,并且于幽暗中莫名其妙的特别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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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热热的发烫。
她没有动。
躺在地上的手机,已停止了歌唱。
良久,没有声音。
幽暗中,只有我砰砰的心跳,和她急促的呼吸。
潮湿的江风吹来,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却无法冷却我热得发烫的脸。某种东西在体内弥漫扩张,并渐渐充斥全身。
我努力的想忘记身后,我却记不得我为什么而来。
而她那柔腻光滑又富有弹性的丰ru的暖暖的温度,还残留在刚才触摸过她的指尖,并没有消散。
她双腿间那抹漆黑,更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背对着她,面对江风站着,我让江风吹散我的邪念,冷却我的。
她忽然在我身后“唔唔”的叫起来。
这没有人的空荡荡的烂尾楼,忽然不那么阴森可怕。
她“唔唔”的叫声,变得十足的撩人。
我记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有些莫名的忧伤,在那间小小的按摩房里,阿香在我身下就这样“唔唔”的叫过。
我更加无法自抑。
我觉得我全身都在颤抖。
她的“唔唔”声更加急促,甚至慌乱,我能感觉到她在拼命的摇头。
我这才在恍惚中略有醒悟。
她的“唔唔”和那晚阿香的“唔唔”截然不同,她不是阿香那样正被满足或渴望满足,她更不是在撩拨,她是在向我求助。
她还被外衣绑住腿脚,内衣塞在嘴里,而我却几乎把这些遗忘!
我转过身,靠近她,把脸别向一边,摸索着解开她的手,尽量不让江风把她醉人的体香吹进我的鼻孔。
她的手刚被我解开,她就把我推向一边。
我险些跌倒,我脸热得更烫,但此时不是,是羞耻。
我道:“小玉,我,我……”
我吱唔着,想给她解释,我其实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我刚才真的就对她一点点别的意思也没有过吗?
她没听我解释,她急急的拨出嘴里的内衣,就打断了我的话。
她道:“快,快救雪儿!”
我心里一紧,什么,什么羞耻全都荡然无存,我道:“什么?雪儿!雪儿她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跟踪那个男子竟是为了雪儿!
早上,我当着那些小伙伴,激动的宣告,我是雪儿的爸,我以为从此,雪儿就可以再不过没有爸爸疼爱,任人冷漠疏远的日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遭到了不测。
我没有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我和柔娜刚离开幼稚园之后,还是午睡时,抑或是快放学之前。
我也没等她的回答,我觉得已没有必要等她回答。那个男子竟然走进了这座烂尾楼,那么雪儿就应该被她藏匿在了这里面。
我甚至没去想,为什么雪儿出了事,她的老师却没打个电话通知我和柔娜。
我心痛而焦急的呼唤着雪儿的名字。在幽暗的大楼里寻寻觅觅跌跌撞撞。
我脑海里只有雪儿,只有雪儿在幽暗里的某处瑟瑟发抖的小小的身子,可怜的苍白的脸,和惊恐得不敢四处张望的眼睛。
也许,她已听见了我的呼唤,也许她想回答我,或跌撞着向我跑来。但她的手脚却已被绑住,嘴里也早给塞进了什么东西!
她一定又急又怕,害怕我在幽暗里与她失之交臂,错过她再也找不到她!
小玉已解开腿上的衣服,并匆匆的穿上,在大楼里跟我一起呼唤。
她的呼唤有些沙哑,带着哭泣,在空旷的大楼里回荡,比我的呼唤还要惨不忍闻。
可是整座大楼,除了我和她惨不忍闻的声音,和不时撞在脚下的没有清除的建筑残碴,哪还有什么别的!
那么大的楼,我们还没寻遍,就已累得双双跌坐在地。
我喘着粗气,终于忍不住问:“雪儿是什么时候被他带走的?”
她没回答我,比我还喘得急。
我又问:“雪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带走的?!”
我提高了声音,我愤怒,带着满腔仇恨,但我不是仇恨她。
她被吓着了,虽然喘着气,但还是小心的回答着我:“对不起,寻欢,是我没照顾好雪儿,可是,你不要,不要这样好吗?”她哽咽着,伤心欲绝,“你明明知道雪儿是在机场被他从柔娜怀里夺走的,当时你在场,可是你还要这样问我,你让我,让我……”
她已泣不成声。
原来,如此!
害得我白白的担惊受怕,还在这幢阴森森如坟墓一样的烂尾里Lang费时间消耗体力。
我松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我却无法对她愤怒。
我没有对她愤怒的理由,该愤怒的是她才对。
都怪我和柔娜,没有把雪儿已找到的消息告诉她。
她还以为雪儿被那个男子在机场带上车后,就再没了踪迹。
怪不得,在机场,我和柔娜上了那辆出租车后,回头,就再没看到她的影子。
她竟四处找雪儿去了。但她没有找到,她只是发现了那个男子,便跟踪了那男子来。
她以为那男子最终去的地方就是藏匿雪儿的地方,她哪里知道,那里根本没有雪儿,那男子只是在那里设置了**她的陷阱。
她从地上爬起来,沙哑的哭喊着雪儿的名字,又要跌跌撞撞的继续寻找。
我从地上站起来,扑过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我道:“小玉,不要找了,不要找了,雪儿早就找到了。对不起,是我和柔娜忘了告诉你。”
她的身子在我怀里猛地颤抖,不知是被雨水湿透的衣服终于让她感到不堪承受的冰冷,还是我的消息太出乎意外,让她过分的激动。
她在我怀里,别过脸来,幽暗中睁着一双憔悴的眼睛,那眼睛发着亮光,问:“真的?真的雪儿找到了?”
惊喜,急切的想得到我的回答,却又那么害怕,害怕我只是欺骗她。
我抬起她的脸,一边理着她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肯定而又无比怜惜的对她道:“是的,昨晚就找到了。是他们亲自把雪儿送回芳卉园的。他们说,他们并不是要抢走雪儿。他们只是不想让雪儿受到伤害,因为刘一Lang,当时正躲在人群里的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对雪儿睁着一双罪恶的眼睛。”
她拨开我为她梳理头发的手,从我怀里钻出去,后退一步,沉默了好一会,她道:“寻欢,你真以为他们说的是对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误会刘一Lang?”
她为刘一Lang辩解,却似乎又不想惹我生气。她柔柔的声音让人更加怜惜。
我叹息一声,仿佛看见一只扑火的飞蛾,却无法对它施救。
我没和她争辩,我实在不忍和她争辩。我只希望,她有一天能明白,能走出刘一Lang带给她的不幸的幻影,回到从前那般阳光明媚的生活里去。
她问:“雪儿现在在哪里?”
她这句话提醒了我,我道:“在幼稚园,”我望着外面深深的夜色,急急的道,“我该去接她了,柔娜今天加班没空,也许现在还在公司呢,雪儿一定等得不急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我都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急急的走出了大楼。
虽然,那个男子早已逃走,我也不要把她独自留在里面。
那里面实在太阴森恐怖,实在不是个女人单独呆的地方,尤其是在这阴雨的夜晚。
我们刚出大楼,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在无边的风雨着飘荡,由远及近,慢慢而来。
“雪儿!雪儿!雪峰,雪……”
是刘一Lang!
然而,我并没看到更远处,有子郁跟在后面的黑暗的身影。
刘一Lang一定又是在子郁疏忽的时候跑了出来。
“一Lang!”
小玉悲伤的唤了声他的名字,欲向他奔过去。
我攥住她的手,没有松开。
刘一Lang似乎没有听见,但却还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唤着雪儿和雪峰的名字向这边过来了。
到了我们身边,他忽然站住。
小玉站在我身边,被我执着手,衣衫因先前在大楼里的匆忙而凌乱,没来得及扣好扭扣的衣领敞开。
远处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她泪眼迷离的脸上,也映照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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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Lang忘却了呼唤,怔怔的对着小玉和我,茫然空洞的眼神瞬息复杂,像是痛,像是喜,又像是怨和恨。
他痛的是我背叛了柔娜,她喜的也是我背叛了柔娜,他怨恨的却是小玉竟然跟我偷偷摸摸了么?
是的,无论是谁,此时忽然见了我和小玉的样子,都会联想到那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
小玉似乎有所察觉,她的脸似乎有些红,红得发烫,她极不自然的抽那只被我握住的手,还用另一只手用力推我。
我依然没松开她。
这一刻我忽然不怕刘一Lang误会,不要说他脑子已出问题,就算他跟从前一样神智清楚,高傲而自负,我也不怕他误会,他误会更好。我就是要他恨小玉,疏远小玉,绝了小玉对他的幻想。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小玉真如一只飞蛾,在刘一Lang那邪恶的诱惑着她的火里,扑得遍体鳞伤。
尽管,诱惑她不是刘一Lang的本意。是小玉自己善良的心一半同情,一半一厢情愿的芳心暗许。
这就是爱情,无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都无法真正弄清的爱情。只不过谁若被那只神箭射中,谁就会更加毫无理智的沉迷,除了生死相许,再无别的办法罢了。
“一Lang……”
小玉唤了声刘一Lang,无比怜惜,急急的要给他解释,却似乎又一时不只从何说起。
刘一Lang猛地转过身,似乎没听到她在唤他的名字,甚至根本就没看见过她,没看见过她那样衣衫凌乱的和我在一起,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外面。
“雪儿,雪儿,雪峰……”
刘一Lang沙哑的呼唤,更加悲怆。
他跌跌撞撞的远去,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风吹来他那来渐渐依稀隐约的让人不忍再听的呼唤。
小玉终于用力推开我,抽出被我握住的那只手。
“一Lang!”
她哭喊着刘一Lang的名字,冲向刘一Lang消失的方向。
我呆呆的站住,站了好一会,心潮乱涌,满腹百般难言滋味。
如花送给我的花雨伞,无声的躺在细雨中的地上。
我弯腰拾起它,那么受惜。
它被冷落了太久,我甚至几乎要把它遗忘。
我把它展开,撑在头顶,很快有雨水顺着伞沿滑落。
仿佛它的眼泪。
我是想起了如花的眼泪。
如花跟小玉有太多的相似。都那么柔弱善良,痴傻多情。我有时候会想起,《笑傲江湖》里的那个小尼姑仪琳。
远离江边那幢阴森恐怖的烂尾楼,走出那长长的幽暗曲折冷清街道,我终于看到了城市的一片灯火通明。
夜已深,再也来不及,我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幼稚园。
一路上我都在难过的想,只是不再想小玉,也不再想如花,我想雪儿。
可怜的雪儿,今天一定特别幸福,一定早早就盼望着放学的时候,我能和妈妈一起去接她回家。我当着所有的小伙伴对她道:“雪儿,爸来接你了。”她叫一声“爸!”展开双臂,远远的向我而来,扑进我的怀里。然后,让我和妈妈一人牵着她一只手,三个人共用一把花雨伞,走在幼稚园外的路上,回家。无边的丝雨,淡淡的春天的气息,身后是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睛……
然而,我让她失望了,像曾经第一次答应去幼稚园接她回家一样让她失望了。
是不是,这一生,我注定要伤害雪儿辜负雪儿好多次?
我不忍面对雪儿一个人在孤寂的幼稚园里,两手抓着铁门的栏杆,望眼欲穿的对着外面的那双渴求的眼睛。
那眼睛里一定有着泪水,有着太多她那幼稚的心灵,无法承受的被粉碎了美梦的疼痛。
然而,车子还是在幼稚园门外停下。
我下了车,却并不见雪儿的影子。
我摇着那扇铁门冲空荡荡的的校内急急的呼唤雪儿的名字。
雪儿没有答应,更没含着怨恨又惊喜的眼泪从里面跑出来。
甚至,连一个老师也没有。
里面只有无边的幽暗,这白天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到了夜里,竟也如江边那幢烂尾楼一样死寂阴森。
我心忽然无比的乱,我真担心雪儿。
我伸手去摸手机,我想打电话问柔娜雪儿老师的电话号码。但愿,雪儿是被老师带回了她的家。
然而,我的衣袋空空,哪还有什么手机。
我这才记起,我的手机在我跌倒在烂尾楼里小玉的身上之前,就已从手里摔落在地上。只是后来我离开时,我记起拾起地上的花雨伞,却把孤零零的躺在幽暗里的手机遗忘。
我爱惜那把花雨伞,因为它是如花送给我的。
我却忘却了那只手机,它是柔娜买给我的,更加弥足珍贵!
然而,我此时再没有走回江边,走进那幢阴森恐怖的大楼的勇气,也似乎暂时没有必要。要找回它,也等明天吧。
此时此刻,我更加惦记雪儿的消息。
我直奔远处一家街边的公用电话停,我急急的拨打柔娜的电话。
估计柔娜正忙,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
“谁?”
她在那边担心而疑惑的问。
难道雪儿真出了什么事?不然,她就算对这个电话号码太陌生,也应该只是疑惑而已,何以还要用了这样担心的语气?
我急急的道:“雪儿……”
我还是停了停,我拿不准柔娜担心的是不是真是雪儿的事,我怕像小玉在那幛烂尾楼里害得我白白的为雪儿心惊肉跳一样,害得她在那边担惊受怕。
也许雪儿真的只是被老师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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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准备接下去改口问那个幼教老师的电话号码,却听她在那边道:“谢谢你还记得雪儿,这个时候了还终于记得雪儿!”
她的声音特别冷,一说完,就重重的挂断了电话。
只是她挂掉电话的那一瞬,我听到了雪儿的声音,雪儿问:“妈妈,是爸爸吗?”
似乎还有电视在小声的唱。
敢情,她们是在家里。柔娜早就忙完,把雪儿接回家了。
在江边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我没接。那时她一定正想询问我和雪儿在哪里。她一定先回了家没看见我,也没看见雪儿。她是回了家再去幼稚园接雪儿回去的。
而我非旦不接她的电话,还直到现在才打电话过去,问她雪儿的消息。她哪能不恨不生气?
回到2046,是雪儿来给我开的门。
饭菜放在桌上,还微微冒着热气,没有吃。
柔娜坐在餐桌边,没有看我。
听见我进门来,冲雪儿道:“还不过来吃饭。”
声音有些冷,明明是对我生气,却发泄在雪儿身上。
雪儿没有过去吃饭,只是望着我,莫明其妙的望着我。
我问:“雪儿,怎么了。爸有什么和以往不同吗?”
说那个“爸”字的时候,我偷偷看了看柔娜,她依然没看我,低着头开始自顾自吃饭。
雪儿道:“爸,你是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脏脏的?”
我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腿上,衣袖上,有好几处像是泥土又不像是泥土沾染过的痕迹。
那都是在江边那幢烂尾楼里跌跌撞撞的急走时给留下的。
我道:“没,没什么。”
雪儿却走过来,提起我的裤腿,我便看到我的裤腿下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几处还破了皮,有红红的血迹。
雪儿道:“爸,你流过血,你是不是和谁打架了?”
懂事的雪儿,像是要哭的声音。
我心酸酸的颤抖,我弯腰抱住雪儿,在她脸上亲吻。
我道:“雪儿乖,去吃饭,爸没和谁打架,爸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雪儿从我怀里出去,还是没有上餐桌吃饭,反是拉着柔娜的衣角,道:“妈妈,爸爸受伤了。”
柔娜终于抬起头来,看我,也看我还握在手里的花雨伞。
她没向我过来,只道:“吃饭,你不吃雪儿也不会吃的。”
声音虽然柔和了些,却似乎并不关心我身上的伤。
我忽然眼睛酸酸的,觉得她对我竟还不如雪儿。
而我的那些伤处,似乎也在这时开始了隐隐的痛。
我把雨伞放到墙角,坐上餐桌,说:“雪儿,这么晚了,你早饿坏了吧,快吃饭。爸,”忽然觉得那个“爸”字异常的别扭,“……没事。”
然后头也不抬,无声的吃饭。
雪儿不再出声,一直到晚饭结束她也不再出声。下了餐桌,她就乖乖的去卧室睡了。
她太懂事,她一定是想给我和柔娜一个空间。她小小的心思以为,只有我和妈妈单独在一起,才能打破那层尴尬,冰释前嫌。
然而,雪儿刚进卧室,柔娜就走向隔壁,推开了我的卧室的门。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她竟是要睡在隔壁,不肯再和我跟雪儿睡在同一张床上。
昨晚,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要我跟她陪雪儿一起,睡在她和雪儿的卧室,让雪儿以为我和她真正结为了一对夫妻的。今天,今天她却选择了独自睡在隔壁!
我恨恨的转过身,就要推开雪儿掩上的卧室门,再也不要看到她。
“进来。”
冷冷的声音,没叫我的名字,她在隔壁我的卧室里对我说话。
我的卧室的门敞开着,但我看不到她,她人已走到了卧室的里面,靠床的地方。
虽然是冷冷的声音,却给我无限感动。
我受伤的心,酸酸的,暖暖的,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在涌。
我没推开雪儿掩上的门,我进了隔壁我的卧室。
我不知道柔娜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为什么要叫我来隔壁。
我无声的看着她,她站在窗前,背对着我,像是在倾听窗外冷风吹雨的声音。
“把门关上。”
她背对着我说。
我疑惑的轻轻掩上房门。
我没向她走近,我背靠在门上,也没敢问她,只看她的背影,等待着她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用意。
沉默,让我疑惑不解,还夹杂着几分不安的沉默。
好一会儿,她道:“把衣服脱了,躺在床上。”
依旧平静而冷淡。
我却睁大眼睛,心慌乱的跳,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话。
她是怎么了?她要做什么?
她冷冷的重复道:“把衣服脱了,躺在床上。”
并不向我转过头来。
我犹豫着,走向床边,站了好久,才慢慢脱去上衣,背对着她在床上躺下。
她似乎已转过身来,我听到她的脚步慢慢的,轻轻的向我走来。
到了床边,她站住。
她也许也在犹豫,我听到她的呼吸不再那么平静。
但是,她还是伸过来一只手,将我背对着她的身子搬过来,平躺着。
我闭着眼睛,不敢与她四目相对。
她又犹豫了好一会,努力平静了下自己的呼吸,开始解我的裤带。
我心砰砰的跳,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就算我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这样做。
她似乎并不像那次在悦来宾馆躺在刘一Lang的身下,也不像那次把我按在客厅的沙发上那样,喝了太多兑有什么药的酒,欲难自禁。
她的手缓缓的,不如那两次那么急切;她的呼吸平静如常,不像那两次那么急促;只是当她退去我裤子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着了我光光的大腿,才有些微的轻颤。然而,我感觉不到她指尖被灼烧的火热。她的指尖暖暖的,只是平常的温度,如三月丽日下的溪水。
我不敢轻易造次,尽管脑子里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但还是因为诧异,努力平静自己。
她都那么平静,我能不平静吗?
她没再去退我的内裤。我内裤下面虽然抑制不住的蠢蠢欲动,但还是在我的强压下,没有嚣张的昂首挺胸,保持着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她坐在我身边的床沿,我听到她拨开什么的声音,接着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再接着她的手便轻轻抚在了我的身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血迹的地方。我感到有什么冰凉冰凉的东西在往我的肌肤里浸,那些破过皮的地方,便钻心的火辣辣的痛。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幸好我没有轻易造次。
原来,她让我脱衣服,她自己帮我脱衣服,都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要用药水给我擦拭身上的伤。
先前我听到的拔开什么的声音,是她在打开药瓶的盖;我嗅到的剌鼻的气味,是药水的气味;而那冰凉冰凉的,随着她的手所到之处,浸入我肌肤的,正是她从瓶里倒在掌心的药水。
我心潮起伏,再无胡思乱想,只是感动和心酸。柔娜其实是关心我的,尽管她对我那么冷漠,她其实还是关心我的。
她的手轻轻的缓缓的在我身上游走,我恍惚得仿佛她不是在为我擦拭伤处,倒像是无比心痛关切的抚摸。
果然,她的手慢慢停下,有什么滴在我身上,湿湿的,却不是药水,药水是冰凉冰凉的,没有这样滚烫的温度。
我知道,是她的泪,她悄悄的哭了。
我闭着的眼睛,也悄悄的潮湿起来。
我觉得此情此景似曾发生过,是的,发生过,就在除夕的那个夜晚,她咬伤了我的胸口,她也曾这样为我用药水擦拭过。只是那时,她的手指是冰凉冰凉的,她的泪是冰凉冰凉的,她也只解开我胸前的扭扣,没有退去我下面的裤子罢了。
“是不是刘一Lang,是不是刘一Lang把你伤成这样的?”
她问,很突然,像山洪暴发,哽咽着。
我实在不想对她描述下班后的经历,不想她知道我在江边那幢烂尾楼里看到过小玉肌肤如雪的玉体,还把她胸前高高的两团紧触过掌下。
我摇摇头,道:“不,不是,我只是跌了一跤。”
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她沉默,她根本不会相信我只是跌了一跤。除了雪儿那样幼稚的孩童,谁也不会相信我只是跌了一跤。跌了一跤身上的伤痕不会东一处西一处,那明明是被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撞击过的痕迹。就算不是被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撞击过,也应该是跌倒过好多次,而不只是跌了一跤。
她眼里涌出更多的泪来,大颗大颗的滴在我的胸膛上,她没再追问,她只是说:“寻欢,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你知不知道,当我接到那个陌生电话时,我不知道是你打的,我以为……”
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不只疑惑还担心了。她不是担心雪儿,雪儿已被她接回家就在她身边。她是在担心我,我下班后一直没跟她联系,明明答应了去接雪儿却没去,她打电话给我也没接,她以为我出事了,她以为那个陌生电话会带给她不幸的消息。然而,她还是以为,就算我有什么事,也是刘一Lang做出来的。她完全没想到也不会去想,胡总和她所不知道的那个阳光男子雪峰,比刘一Lang更危险更可怕更深不可测。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我从床上坐起来,猛地将柔娜拥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
她在我怀里,并不挣扎,只是安静的抽泣着。
曾几何时,那个漂亮飘渺的寡妇,也开始在我怀里肆无忌惮的哭泣,不再像冰山雪莲那般冷艳遥远。
我曾经魂牵梦萦的影子,终于不再虚化。尽管她也还是有那么些时候如天边云,让我捉摸不透。但此时此刻,她和我却是那么切近亲密,仿佛我们本来就是一体,分割了千年,终于重逢。
好久好久,她才在我怀里羞怯的道:“药还没擦好呢。”
我不好意思的松开她,她从我怀里钻出来,让我躺下,继续为我擦拭。
这一次,和先前有了不同,已不是先前的心情。
先前,内心里有着压抑着的伤,现在说出来了,一切都好了,再也无法故意彼此冷漠。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她半俯的身子,使得胸前的丰ru更加突出,伴随着她为我擦拭的手的轻轻移动,在我胸前不停的晃动。
我忽然想起,在江边的烂尾楼里,掌下触摸到小玉的**时的情景,那滑腻的,软软的,带着弹性和体温的感觉再一次撩拔着我。尤其是,我猝不及防的看到的,她双腿之间的那抹漆黑……
我慌慌的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柔娜。
然而,一股热Lang猛烈的涌遍全身,直逼脑门,我终于失控,下面势不可挡的一柱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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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限局促,这次和除夕那次不同,那次虽然我也曾有过强烈的,但那次毕竟她只是解开了我上衣的扭扣,我下面还穿着几层裤子,她看不到我那里高搭凉篷。
今天,今天我可只是穿了条薄薄的内裤呀。
我下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立时会在她眼前暴露无遗啊。
柔娜果然看到了,我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对我别过脸去,她在我身上擦拭的手忽然不自然起来,开始匆忙。
我也别过脸去,我的眼睛本是闭着的,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脸,但我还是别过脸去。我不是怕看见她,我是怕她看见。
我的脸火辣辣的,无限羞耻。
一会儿,我听她极尴尬的道:“好了。”
只说了两个字,简短的两个字,还声音发颤,差点走了音。
她不等我说话,从我身边的床沿站起,急急的转身离开。
我没有说话,我说不出话,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一边是强烈的,一边是无限的羞耻。
我爱柔娜,她是那么圣洁高远,我不要在想着另一个女人的**和双腿之间那抹漆黑时,亵渎她。
我听到她在外面轻轻的把门掩上,又轻轻的推开隔壁她和雪儿的卧室的门。
雪儿一定已睡着,她怕把雪儿惊醒。
我不知道,她在隔壁躺在雪儿的身边,有没有辗转反侧,眼前是不是晃来晃去都是刚才看到的我下面高高耸立的情景。
但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了。
我再没勇气走进隔壁她和雪儿的卧室,隔着雪儿躺在她身边,或四目相看,或背对着她,听她的呼吸。
这一夜,我又睡在了我的卧室里。雪儿已睡熟,她不会吵着要我过去和柔娜陪她。我和柔娜也没必要在雪儿睡熟时伴演一对夫妻。
孤枕难眠,也许有生以来,这一夜,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孤枕难眠的难熬滋味。
我不知道我都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着了也只是一夜乱梦,挥之不去的都是掌下雪白丰满的两团,和之间的那抹漆黑。
而那个女子的脸,竟清新又模糊,不停变幻,时儿是那个护士小玉,时儿是阿香,时儿是那个神秘的姐姐,甚至是我好久不曾见过的池艳……
但就是没有柔娜的影子。
莫非,越是心爱的人,越是梦不见?
还是潜意识里,拒绝梦见,不忍亵渎?
第二天,醒了好久我都没起床,直到雪儿在外面敲门直叫“懒爸爸”,我才慢腾腾的从床上起来。
走出卧室,我低头去抱雪儿,故意很亲密的亲她的脸,我不敢看柔娜。
柔娜把热气腾腾的早桌端上餐桌,对我和雪儿笑道:“开饭了。”
却与往日并没什么特别,好像昨晚根本没看到我那东西隔着内裤一柱擎天过。
我略有放松,不自觉的偷偷拿眼去看她。
只在这时,她的微笑才些微的不自然起来,并且雪白的脸颊上开始有了淡淡的美丽的红晕。
但她很快就平静如常,只是随便问起那样对我道:“昨晚忘了问你了,我以为你是手机没电了,才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的。可昨晚并没见你充电,刚才我用手机打过你的电话,通了没人接,而且屋子里也并没听到你的手机铃声,难道你落公司里了?”
她其实还是对我昨晚的事放心不下,旁敲侧击的想知道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摇摇头,再没了尴尬,我已暂时忘了那难堪的一幕了,我道:“也许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到幼稚园没见到雪儿,想给你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伸手去衣袋里摸,它就不在里面了。”
她道:“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落哪里了?”
我道:“放心吧,我想我一定能把它找回来,大不了把昨天走过的路重走一遍。我可舍不得把它丢了呢,那可是,可是你买给我的……”
我说得很肯定,想必那烂尾楼是断不会有人进去的,就算有人进去也不一定会去昨晚我跌在小玉身上的那个地方,就算去了那个地方,他也未必就能看到我的手机。
但我声音却越来越低,有些不好意思,却夹杂着绵绵情意。
她不说话了,低头吃饭,看得出来,她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有关那手机的点点滴滴。
吃过早饭,一起坐电梯下楼,一起送雪儿去幼稚园,又一起坐公交车上班,渐渐的,我也能做到不因昨夜那尴尬的一幕难为情了。甚至希望,她能和我谈谈,谈谈当时兴奋害羞,心乱如麻的感受。如果我们真能谈谈,那该是多么暧昧又幸福美好的事啊。
但我们谁也没提及。也许是没有勇气,也许是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珍爱,越是舍不得那么快就抵达。
在办公楼玻璃墙的过道里,我把那把花雨伞还给如花的时候,如花脸红红的,无限娇羞,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就匆匆离开。
我有些诧异。我几乎要自作多情的以为,如花对我也有了意思,不然她何以要这么不自然?
我听到有高跟鞋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轻轻的经过。
我还没转过身,一个声音便柔柔的在我耳边道:“昨天怪不得会跌得全身是伤,和如花雨中漫步去了吧?想学人家白娘子和许仙,雨伞传情?”
是柔娜。
像是吃醋,又像是不以为然的玩笑。
虽然在别人眼里,我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她还是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她离我这么近的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尤其是不好意思被忆兰看见。
也许是不想。忆兰和我有过那样的经历。她总会想起从前,尽管她已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柔娜不想让她看到我们眼前的幸福,自己暗自伤心。
远远的忆兰并不曾过来,她只是去她自己的办公室,她甚至根本没向我们这边看。
然而,柔娜还是转身,从我身边匆匆离开,走向财务部。
我回头去看。她高挑的背影,袅娜的身段,我已忘记了什么时候从染过的浅黄变得乌黑如瀑的秀发,在后脑高高的挽起。更加之雪儿的健康回来,我和她的若即若离的纠缠,她感到了生活的幸福和爱情的甜蜜,她虽依旧飘渺,却再不像从前那么冷漠。
她让我想到阳光,想到田野,我要奔跑,要高呼,要展臂拥抱……
柔娜,真的,你不知道,站在你的背后,我有多么爱你。
“柔娜。”
我抑制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忆兰不在。
她回过头来,对我嫣然一笑,道:“放心,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我相信你和阿香。”
她以为我是要给她解释。
我咽下了心中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话,我对她笑,好久都不曾这样幸福的笑了。
她走了。
我微笑着转身。
没有刘一Lang的日子真好。
刘一Lang确乎好久没来过公司了。也许整过公司除了如花和子郁,大多数人都已开始把他遗忘。
我看到胡总在远远的笑,对我笑,其实只是微笑,但他的狐眼却已像一条缝。
他一定看到了我和柔娜刚才的幸福和甜蜜。他喜欢我们这样幸福和甜蜜。但他不是爱我们。他只是以为只有我们幸福和甜蜜,他才能更好的达到他和雪峰不可告人的目的。幸福和甜蜜的人,往往会被假象麻醉,以为生活总是阳光明媚,一片大好。
我也对他笑,笑得幸福,还有几分新婚男人的羞涩。
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以为我真的被假象麻醉。
我不要他破坏我和柔娜的幸福,从前不可以,现在更不可以。从前我不知道幸福的滋味,现在知道了,知道了幸福原来如此甜蜜美好如此弥足珍贵。我怎么舍得怎么容许他破坏我们?
下午,我提前下了班,我用办公室的电话打柔娜的手机。
我对她说:“柔娜,下班后你直接回家吧。我这就去接雪儿,昨天让雪儿失望了。今天,我一定提前到幼稚园等她,如她所期望的那样,让所有小朋友都羡慕。”
柔娜在那边故意轻声道:“羡慕什么呀?”
我心头一涌,也低声调笑道:“羡慕有我这样一个好爸爸呀。”
柔娜说:“去,去你的,敢情又是要背着我去欺骗哪个如花那样的善良女子,和人家雨中漫步吧。”
窗外如昨天下班之前一样飘着丝雨,天灰蒙蒙阴沉沉的,我的心情却特别美好。
我道:“柔娜……”一改先前调笑的口吻,特别认真而又激动,“我,我……”
我想告诉她,我真的好想做雪儿的爸爸,真正的爸爸。
我却听到电话那边有人也在叫“柔娜”,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胡总。
柔娜似乎回头应了应,便对我道:“我有事,你早点接雪儿回家吧,小心点,别再像昨天那样跌跤了。”
说完就急急的把电话挂断了。
狗日的胡总!
我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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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不只是要早点去幼稚园,我还要先去趟江边那幢烂尾楼,我的手机还独自躺在里面阴暗的角落里。
柔娜给我买的手机,即使我再怕烂尾楼里阴森森的黑暗,我也要把它找回来。
但我到了烂尾楼里,却再没见了我手机的影子!
我寻遍了我手机跌落的那个地方的所有角落都没看见!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是在那里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的。我记得我倒下手先着地撑着小玉丰满弹性柔腻的双ru时,小玉的“唔唔”声在耳边,手机悲情的铃声也正在耳边。
我找得到小玉被脱光了身子,绑了手捂了嘴,背斜靠着墙坐过的那个位置。
我找得到那绊倒我的东西,是一条工人师傅坐过的小木凳。小木凳脏兮兮的,满是水泥锅巴,翻倒在地。
我甚至找得到一颗小小的扭扣,圆圆的镶嵌着各色小珠的扭扣,小珠在幽暗里闪着美丽的微光。女人的扭扣,一定来自小玉的衣服。我记得她的衣服确乎就是用的这样的扭扣。
但我就是找不到我的手机。
我纳闷,难道在这阴雨的天气,真还那么不幸有人走了进来,走到我掉手机的地方,并且碰巧看到了我的手机?
我又反复寻了一遍,直到走出烂尾楼,走出那阴暗僻静的街道,走到雪儿上学的幼稚园附近昨天我给柔娜打电话的那个公用电话亭,我都还不死心。
我进了电话亭,拨通了小玉的电话。
小玉给我打过电话,前天她兴奋的告诉我雪儿已找到了时,她打过电话。
奇怪,只那么一次,我就记得了她的电话号码。
“谁?”
小玉在那边问,声音很柔很轻,带着疑问,像是怕人听到。
“我,寻欢,”我道:“昨天在江边的烂尾楼里,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我不是怀疑她当时悄悄捡走了我的手机,我只是不死心,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渺茫的希望。
小玉道:“没。不过我记得,昨晚,当时……你,你……的时候……”小玉轻声的吱唔,敢情她又想起了当时情景,很是难为情,也许她脸正羞红得娇艳,“手机铃声就在我们身边的地上。”
我道:“嗯,可是,我刚才去找过了,那里并没有手机。只是有一颗扭扣,好像是你衣服上掉下来的。我拾起来了,我想那扭扣很特别一定不好配。你如果还需要,改天我有空给你送来。”
她道:“真的?真的你拾回了一颗扭扣,是不是镶有各色小亮珠那样的圆圆的扭扣?!”虽然声音依旧像是怕人听到似的轻,却很惊喜,而且似乎还有很多话要继续说下去,但她却忽然道,“有空我再跟你联系。”然后,急急的把电话挂掉了。
她挂掉电话的那一瞬,我听到有脚步声在跌跌撞撞的向她走来。
我疑心是刘一Lang,只有疯疯癫癫的刘一Lang,走路才会那样跌跌撞撞。
我心里一阵难受,我该怎样去挽救一只扑火的飞蛾,或是爱上狼的羔羊?
夜色渐浓,到处灯火如幻,细细的雨丝被风吹着,扑在我的脸上,凉凉的,似人生。
昨天,如花给了我一把雨伞。
今天,我的双手却是空空如也。
早上出门时的那把雨伞在柔娜那里,她以为我会和她同出同归,但没想到我会别有心思提前下班,而当时胡总又去找她,她一时情急,也给忘了我没带雨伞的事。
如果不是情急,她一定会记得,她一定会把那把雨伞先给我。
她宁愿淋湿自己,也不愿淋湿我和雪儿。
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即使她给我,我也不会要的。我舍不得雨湿淋湿她的头发,冰凉她的身子。
天色又已晚了,估计柔娜这时已推开2046的门,却并没在家里看到我和雪儿的影子。
也许她正拨出手机,想给我打电话,她也试着打了,手机或者已关机,或者依然用从前那样的铃声悲情的唱着,唱得她又感动又心酸,就想立时伸给我一只手,让我牵着,陪我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可是,我却不在她身边。
可是手机却没人接,如昨天一样没人接。
她一定记起了我昨天已把手机弄丢了。她比昨天还难受还茫然。想给自己牵挂的人打个电话,却不知道该打向何处。
明明已走出电话亭,我还是折回身去,又给柔娜打了个电话。我不忍让她牵肠挂肚。
我说:“柔娜,别担心,我马上就接雪儿回来。”
柔娜道:“哦,好的,怎么你们还没到家吗?我也刚下车,今天又加了会儿班。你们没伞吧,那我先不上楼了,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们。”
她的声音很温柔幸福,却有些倦怠,这两天工作量大,她累了。
我心酸酸的,挂掉电话就急急的去幼稚园。
我一刻也不想再耽搁,我得尽快接雪儿回家,我不要让她疲倦的身子,在夜色迷蒙的凉风冷雨中,望眼欲穿的等得太久。
其实望眼欲穿的又何止柔娜一人。雪儿在幼稚园的门口,也睁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站了很久。
那个十七八岁的幼教老师为她撑着一把伞。
她的小手在她的手中。
雪儿看到我,就挣脱她的手向我扑来,悲喜交集的哭。
我轻轻拭着雪儿的眼睛,很过意不去的道:“雪儿,对不起,对不起爸又让你等久了。”
这个“爸”字,比任何时候都说得要给她安慰和温暖。
幼教老师走过来,把手里的伞递给我,对我嫣然一笑。
我迟疑着没接,我说:“你,你怎么办?”
她道:“今晚我住校。”
我接过伞,她转身急急进了校门,把门关好。
我从校门的铁栏杆的缝隙看到她模糊的影子,在里面对我们挥手。
“雪儿,拜拜。”
说完,她的身子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雪儿在我怀里,眼泪未干,却已开始甜甜的亲吻我的脸。
我们经过校园外那条静静的小路。无边的丝雨,冷冷的风,淡淡的春天的气息。
雪儿忽然在我耳边道:“刘叔叔!”
声音很轻,却有些奇怪,像是受了意外的惊吓。
我问:“哪个刘叔叔?”
她道:“刘一Lang,刘叔叔。”
我一惊,我扭头,顺着雪儿的眼睛看过去。
却只有朦胧的夜色,无边的丝雨,和无声站着的树影,哪有半个刘一Lang的影子!
180
从那天起,我一直很担心雪儿,每天接送雪儿的路上,我都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而且我还特地嘱托那个十七八岁的幼教老师,要她对雪儿比别的小朋友多费点心思。如果有什么异常,就给柔娜打手机。或者打我办公室的电话。
幼教老师毕竟年青,涉世未深,当她听了我的担忧,竟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里的柔石,惊疑的问:“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
但她从此还是对雪儿多了个心眼,更加无微不至了。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却从没惊慌的打电话来告诉我或柔娜有关雪儿遭遇不幸的消息。
雪儿也并没出什么事,甚至她再也没看到刘一Lang过。
我也没看到刘一Lang。
自那天江边一别后,就再没看到刘一Lang。
刘一Lang仿佛人间蒸发,不知什么时候杳无音信了。
可是他越是杳无音信,越是让我感到不安。我最担心的就是躲在暗处的人。
我曾不止一次悄悄的尾随子郁。
子郁已不像那段日子那么痛苦犹豫,也不再不是提前下班,就比谁都走到最后。
他回到了最初,我进公司的最初。
他依旧在休息时去休息室靠窗的地方,把一根烟优雅的夹在白净修长的指间,悠然的吸着,慢慢的吐出一个个白色的烟圈,看它们飘出窗外,变成虚无。眼神淡定,只有很浅很浅的捉摸不定的忧郁。
唯一不同的,是不再对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像很不经意的那样淡淡的跟我提及柔娜的往事,有关她的老公,有关她寡妇的身份。恰到好处,只让我感到神秘,却不告知更多。
但我还是不止一次悄悄尾随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心无旁骛,再不关心别的事,根本没发现我,还是假装没发现我。他从来就不曾对我转过身来,或忽然把我避开,消失在街道某个阴暗的角落。
但有一次,大约我已这样跟踪了他近半个月了吧,他去了刘一Lang家。
当时还没下雨,天阴沉沉的,风吹得异常的猛,我似乎从来没见过春天也会刮这么猛的风。
子郁打开刘一Lang的门的时候,我听到屋里什么东西被风刮动的声音,响得怕人。
大概刘一Lang的窗子没关。
子郁没掩门,只是走了进去。
我悄悄的在门外站着。
“进来吧。”
子郁在里面道,声音很平淡,却吓了我一跳。
我想不到他已发现了我。
“进来吧,你不是很想知道刘一Lang吗?”子郁又淡然的重复,并似在风中点燃了一支烟。
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刘一Lang的屋子,混乱不堪,好久没打扫了,沙发上都蒙满了灰尘。
桌上有本被风乱翻着的书,哗啦啦的响。
一个脸盆反盖在地上,瘪了半边角。估计是被风从什么地方刮落在地的,我先前在门外听到的怕人的响声,大概就是它着地时发出的。
子郁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让风吹着他的头发和脸。
没有开灯,提前阴暗的天气,空荡荡的屋子里的光线微弱。
一支烟在子郁指间明灭。
子郁道:“看吧,刘一Lang没在这里,早没在这里了。”
他没对我转过身来,但似乎又压抑不住的有些微痛苦。
虽没有彼此明示,但他和刘一Lang却因了共同的爱人,走在同一个战壕里,为争取柔娜而奋斗过。
在无形中并肩作战的人,惨遭失败和不幸,人去楼空了,他真能心如止水,一点点感慨都没有吗?
我道:“子郁,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柔娜,担心雪儿。我怕他伤害她们,我想,你也不忍心她和雪儿受到伤害吧?”
我很小心,带着歉意。
无论子郁和刘一Lang怎样站在一起,我都可以原谅他。
他是一个让人不忍心忌恨的人。
子郁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很激动,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认为刘一Lang会害她害雪儿?”
我叹了口气,没有辩解,我知道,一辩解就会让他受伤。
他跟着沉默,然后背转身去,又一次对着窗外。
这次,他重重的吸了口烟。
我好像从来没看到他重重的吸咽。
烟头忽然很亮,在微暗里照得他的脸特别轮廓分明。
然而,他的表情却更加模糊。
好一会儿,他对窗外长长的吐出一个烟圈。也像我先前那样轻叹了声,淡淡的道:“你走吧。”
我很难过,我转身走了。留下他独立于越来越黑暗的窗口。
风越来越大,我走出那幢楼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就在黑压压的天空里打了下来,冰凉而猛烈。
让人疑心时间老人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醉眼惺忪了,翻错了日历,夏天因此提前到来。
慌忙跑出小区,拦车,回家。
但回到2046时,我还是落汤鸡一般全身湿透了。
柔娜一边用帕子帮我擦拭头发,一边关切的问我,怎么被淋成这个样子。
我轻笑,摇头,没事,只是正好撞上了这场雨,好大的雨。
我的眼里便也有雨欲下。
湿湿的脸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多幸福,我多感动。
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为我停留,刘一Lang如我们看到的假象那样,真的杳无音讯,永远永远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