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人活一口气
三年时间的积累,使得桑托斯和李西泸这对组合在迈阿密当地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树大自然招风,桑托斯的老板终于对桑托斯产生了怀疑。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了一般商行,老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那桑托斯为老板创造的价值要远大于他私吞的货物价值。但是,做烟土生意的全都是江湖帮派,而帮派最为讲究的是对组织对老板的绝对忠诚。
老板最终查证了桑托斯的罪行,并派出了杀手处决了桑托斯夫妇。桑托斯事先就有预感,在出事之前,将仅有三岁的坦莉雅交给了李西泸来照看,这一照看,一晃眼便是二十年。
生不如养!这个道理在全人类各个民族都讲得通,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令坦莉雅将李西泸视为了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亲人,而李西泸亦没有辜负了桑托斯的托孤,始终将坦莉雅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凭借着桑托斯留下来的底子,李西泸苦心经营,终于有所成就,论实力,在迈阿密或许排不到前三位,但是,排在前三位的帮派却不得不对李西泸礼让三分。迈阿密成就了李西泸,但同时也限制了李西泸,因为在这块地界上做烟土生意,不过是将货从墨西哥本土运过来再转卖给美利坚合众国的烟土商,赚取的仅仅是一点劳苦费,李西泸不甘现状,也想像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些个烟土商们那样将烟土直接卖给瘾君子,从而获得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利润,为此,他将迈阿密这边的业务交给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坦莉雅来打理,独自一人于三年前来到了纽约。
也该是李西泸运气,他抵达纽约的时候,纽约安良堂的出纳刚好生了重病,有着极为丰富的江湖经验的李西泸伪造了自己的过往经历,并成功骗取了顾浩然的好感,进入了安良堂,顶替了那位生了重病的出纳。
李西泸藏的很深,在安良堂的三年时光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再加上善于学习的优点,终于得到了顾浩然的认可和信任,将其提拔为堂口的账房主管。当李西泸有机会接触到安良堂的核心账目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终于有了原形。
正如李西泸自己所说,他起初并不想将金山的曹滨董彪牵扯进来,他想要的只是纽约这块市场,只要顾浩然能做出相应的妥协,能让他打着安良堂的旗号在纽约站稳了脚跟,那么李西泸也就相当满足了。不过,随后出现的金山方面两百吨烟土的事情却改变了李西泸的想法。金山那边的朋友传过来信息说曹滨董彪正在追查那两百吨烟土的下落,而他们这帮人迟早会曝光在曹滨董彪的面前,希望李西泸能帮他们想想办法,除掉曹滨董彪,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金山距离遥远,李西泸鞭长莫及,可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罗猎却闯了进来。
事先便得到了充分信息的李西泸自然不担心罗猎能在迈阿密掀起多大的风浪,墨西哥人组成的帮派或许是因为六十年前的那场战败的缘故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在外来入侵者面前一定会放下彼此恩怨而同仇敌忾,这个习惯特点在迈阿密尤为突出,只要李西泸放出风来,那么整个迈阿密的所有墨西哥人都将成为罗猎的敌人。
只是,李西泸生怕别的帮派知晓了他的计划而不愿声张。
在得知罗猎即将前往迈阿密的消息后,李西泸迅速调整了计划,通知金山那边的朋友,让他们盯紧了曹滨董彪,一旦发现他们有前往迈阿密来支援罗猎的计划,便可以派出军队在半道上对其截击。金山那边的人有权力调动军队,但若是在城内直接对曹滨董彪动手的话,动静太大且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曹滨董彪若是出了城便不一样了,军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将他们两个就地正法。
只是,那边的人忙活了半天,却连曹滨董彪的影子都未能截击到。
李西泸无奈,只得再次调整计划,设计捕获罗猎,然后以罗猎为诱饵,将曹滨董彪二人引入他布置好了的陷阱之中。
捕获罗猎的过程很是顺利,对罗猎了如指掌的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名泄露他购买房产的推销员亦是他手下的兄弟,如此缜密的计划当然能够骗得过罗猎。只是,罗猎已然到手,但曹滨董彪却迟迟不肯露面。
处理完所有事务,李西泸躺在床上,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曹滨董彪是如何躲过一个整建制连队的截击的呢?曹滨董彪究竟有没有抵达金山呢?如果尚未抵达,那么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呢?如果已经抵达,那么他们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呢?
事实上,曹滨董彪二人之所以能够躲过军队在半道上的截击,只能说是他们俩命不该绝!
将时光拉回到六天前。
军方的人先一曹滨董彪一步得到了李西泸传过来的消息以及安排,随即便派出了一个整编制连队在金山前往洛杉矶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关卡。若是能顺利拦下曹滨董彪,那么只需要拖到路旁来上一通乱枪然后随便伪造一个现场即可。若是那二人胆敢闯关的话,那么关卡后一百多名士兵的制式步枪一样能将他们打成筛子。
可是,这一整连队的士兵在黑幕中守了整整一夜,却连曹滨董彪的影子都没能见到。
那个晚上,对曹滨董彪来说可谓是霉运连连,最怕什么,偏就要来什么,车子刚驶上了金山通往洛杉矶的公路,曹滨便感觉到左侧前轮有些异样,停了车一检查,却见左侧前轮的轮胎扎进了一颗铁钉。
这倒不是什么大麻烦,车上备了备胎,更换了之后,继续上路,待到明日白天路过某个小镇的时候,将扎破的轮胎修补了就是。
可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堂口兄弟准备的修车工具中,那只千斤顶居然是坏的。
曹滨董彪二人只得在路边拦车,希望能借别人车上的千斤顶用一用,然而,两张东方人的面孔根本得不到别的车主的信任,那兄弟二人拦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拦下一辆车来。
还是董彪聪明,从皮箱中拿出了吴厚顿制作的‘人皮’面具,哥俩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样,这才拦到了车辆,借到了千斤顶。
换好了备胎,曹滨董彪也懒得摘下面具,虽然戴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但这种面具一旦摘下也就等于报废了,而且,摘下面具比戴上面具更费时间。
吴厚顿制作的面具原本就足够精良,又是在夜间,而且,那董彪还准备相应的证件,因而,那些个士兵设下的关卡根本没有觉察到端倪,随便看了曹滨董彪两眼,便挥挥手放了行。
在通过关卡的时候,曹滨也好,董彪也罢,并未生疑,但当他们过了关卡继续前行的时候,这兄弟二人同时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遇到了什么大案了需要调动那么多的士兵?
通过关卡后,继续前行了十余里,曹滨终于意识到了,那些个士兵设下了关卡,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董彪二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曹滨立刻反向推理,得出了纽约安良堂必有内奸的推断。
感觉到问题复杂了的曹滨随即和董彪调换了座位,由董彪开车,而他则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眯起了双眼,认真思考。
五夜四天之后,曹滨和董彪二人先罗猎一步抵达了迈阿密。
此时的曹滨,已然将所有的环节所有的疑点推算了个清楚,只是,那李西泸躲在什么地方,曹滨董彪二人尚不能在短时间内打探清楚。
金山军警勾结的那帮人盗走那两百吨烟土只是个偶然事件,因此可以推断,出现在纽约安良堂中的那个内奸并不是这伙人所安插,那么,曹滨自然将矛头指向了李西泸。
迈阿密是一个走私烟土的黄金通道,这一点,莫要说江湖帮派,就算是联邦政府也是心知肚明。李西泸偷走了纽约堂口的账簿并卷走了五万美元巨款,却偏偏跑去了迈阿密,这只能说明,李西泸一定跟迈阿密的某个帮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迈阿密,几乎所有的帮派都涉足了走私烟土的买卖。
这就使得曹滨很自然地将金山军警勾结的那伙人和李西泸联系在了一起。
曹滨在打探那伙人的组成结构的同时也在打探那两百吨烟土的下落,而卡尔斯托克顿则告诉他那批烟土已经运出了金山,如果,卡尔斯托克顿所言属实的话,这批烟土只有可能是通过海路运出的金山。曹滨当时并不相信卡尔斯托克顿的这个判断,因为两百吨烟土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没安排好消化渠道的话,那么这批货将会长时间在海上漂荡着。而那伙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往大清朝倾销的渠道,故而,曹滨更相信的是这批货仍旧被藏在了金山的某个地方。
但有了李西泸这条线就不一样了。
曹滨随即便想到,那批货很有可能如卡尔斯托克顿所说已经由海路运出了金山,而目的地,则是迈阿密。
断定了金山那伙人跟李西泸必然有所关联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容易推断了。赵大明委派罗猎前往迈阿密捕捉李西泸的消息走漏,李西泸提前得到了堂口内奸传给他的消息,他随即将消息传给了金山的那帮军警,那些个军警得到了消息后,便在路上设下了埋伏,只等着自己前来自投罗网,然而,霉运连连却挽救了他和董彪,化妆成洋人的他们两个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军队在半道上的截击。
再往下的推断那就更简单了。
李西泸既然知道了罗猎的底细,那么,在罗猎踏上迈阿密的土地之时,便一定会遭受到李西泸的严密监视。并很有可能提前对罗猎下手,以他为诱饵引诱自己和董彪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如此看来,那李西泸应该明白,罗猎并非是他最大的敌人。”装扮成洋人的曹滨坐在车中对着靠在车头抽着香烟的同样装扮成洋人的董彪说道:“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金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截击失败,曹滨董彪二人可能已经抵达了迈阿密。”
董彪抽着烟点头应道:“李西泸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多,应该知道滨哥的厉害,所以,此时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敌人是应该是你。”
曹滨道:“尤其是还有你跟在我身边,那李西泸只会更加坐立不安。”
董彪弹飞了烟头,笑了笑,道:“所以,他虽然很清楚罗少爷的底细,但还未动手,只因为他的目标是咱们两个。”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李西泸能在顾浩然的眼皮下蛰伏了整三年,说明此人很不简单,如果我们现在就贸然跟罗猎这小子取得联系的话,恐怕咱们三个就要立马面临一场血战了。”
董彪道:“话句话说,只要咱们两个始终不露面,那么,无论罗猎做了些什么,总会是安全的,对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李西泸的手上就这么一个诱饵能对咱们起到作用,他当然要万分珍惜。”
董彪轻叹一声,道:“我倒是不担心李西泸,我担心的是那些个墨西哥人,不知道李西泸能不能做得了墨西哥人的主。”
曹滨长出了口气,道:“这一点无需担心,李西泸不会傻到一回来就将纽约堂口的账簿交给墨西哥人,只要他掌握了账簿,那么他在墨西哥人的面前就会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董彪跟着吁了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罗猎这小子在多玩一会吧,说不准,他玩着玩着,还就真能找出李西泸来呢。”
曹滨道:“我有种预感,李西泸是不会让罗猎玩太久的,他调动军队在半道上截击咱们的目的没有达到,此时一定是惴惴不安,所以,他一定会采取更为激进的办法。”
董彪哼笑道:“那咱们的罗大少爷可就有得罪受喽!”
曹滨笑道:“让他多些磨炼也不是什么坏事。”
罗猎果真没让董彪失望,在迈阿密只玩了一个半白天,便找到了李西泸的老巢。而李西泸的行为也没能出乎了曹滨的预感,他果然没能沉住气,迫不及待地将罗猎捕获在了手心。
罗猎乘坐马车前往那处别墅的路上,两次遇到的车辆均是曹滨董彪二人所开,只是,这两位老兄装扮成了洋人,骗过了罗猎的眼睛,而且,身为老江湖,自然知道在连着两次露面的时候需要将车子上的标记做上一些修改。
一直在远处观察着罗猎的曹滨董彪二人自然不知道那罗猎是如何得知李西泸的老巢地点的,但那三人闯进别墅后的情况表明了罗猎已然落入了李西泸掌心的事实。
在海边公路的一僻静之处,曹滨停下了车,点上了一根雪茄。
董彪则到后排座上掀开了座位,拿出了那只装着毛瑟98步枪的长条皮箱。
“等一等,阿彪。”曹滨抽了口雪茄,将烟缓缓吐出,双眸凝视着海面,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今夜动手是不是有些早了?”
董彪道:“罗猎进去之后,别墅内灯亮了半个小时,从头到尾没发觉里面有什么动静传出来,这只能说明罗猎那小子很聪明,没做无谓的抵抗,而此刻,那别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罗猎那小子一定是被关了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最佳时刻,滨哥你怎么能说有些早了呢?”
曹滨微微一笑,道:“在过来准备的路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停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想到了些别的东西。阿彪,罗猎进屋之后,屋内的灯光亮了半个小时,这说明了什么呢?”
董彪猛然一怔,下意识回道:“是啊,这说明了什么呢?”
曹滨道:“罗猎在屋里跟李西泸聊了半个小时。”
董彪的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坨,道:“那又能怎样呢?”
曹滨道:“他们聊了那么久,一定说了很多话,罗猎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恐怕早已经将李西泸的话套了个差不多。所以,此刻他应该知道咱们两个已经抵达了迈阿密。”
董彪点了点头,道:“那跟咱们早动手晚动手有什么关系呢?”
曹滨道:“别墅中究竟藏了多少人多少条枪,我们一无所知,别墅中究竟是怎样的建筑结构,我们也是一无所知,罗猎的身边有没有看守,看守的形式是怎样,我们仍旧是一无所知。所以,此时攻进去,风险着实不小。”
董彪叹道:“那明天夜里咱们就能知道了吗?”
曹滨点头应道:“有这个可能!”
董彪锁着双眉思考了片刻,道:“你是说罗猎那小子能将信息给咱们传递出来?”
曹滨再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董彪吁了口气,道:“别急,让我想想,假如我就是那罗猎,能有什么办法将信息传递出来呢?”
曹滨笑道:“我劝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但我还是觉得罗猎那小子一定能想得到好办法来。”
董彪将长条皮箱放回了远处,并盖上了后座,回到了副驾的位子上,点了根香烟,道:“那就让那小子多受一天的罪吧!只要他不像二十年前的你那样一心求死,咱们兄弟二人就一定能灭了李西泸并将他救出来。”
曹滨瞥了眼董彪,面有愠色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稍一顿,曹滨又道:“我可能错怪罗猎了,他今晚的表现如此冷静,跟我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
董彪撇嘴道:“可我看,却还是一模一样,二十年前的人,只要身边有弟兄陪着,你也是相当的冷静,只因为你并不想让兄弟陪着你一块去死。”
曹滨笑了笑,道:“可罗猎身边的那二人,能称得上是他的兄弟吗?”董彪刚想回话,却被曹滨止住:“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刚才的这句话说错了,我承认,我跟那罗猎一模一样,随便什么人,只要真心诚意地叫我一声滨哥,我便会那他当兄弟。”
董彪先是呵呵一笑,随即又楞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滨哥,你说那纽约堂口的内奸究竟会是谁呢?大明他办事不会那么毛糙,他一定会将消息封锁在最小的范围内,除了罗猎带出来的那二人之外,还会有谁能提前得知罗猎要前往金山的准确消息呢?”
曹滨笑道:“这一点并不重要!等你见到了罗猎那小子,他一定会告诉你答案的。”
地下室中仅有一张光板床,上面没褥没席,更没被子。
好在迈阿密地处南部,虽已到了十一月份,但气温却犹如纽约的初秋。
罗猎没跟秦刚顾霆客气,直接躺在了光板床上。事实上,谁在那光板床上跟谁在地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一夜,说来也是奇怪,那秦刚居然一声鼾声都没发出,而罗猎则一改失眠习惯,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头顶上的钢板封盖被掀开,金属撞击楼板的声音吵醒了罗猎,揉着惺忪睡眼,冲着头顶发了一通火后,罗猎翻了个身,想接着再睡。
洞口处却传来了叽里呱啦的墨西哥话,说话声中,从洞口还放下了一张梯子。
顾霆连忙向罗猎翻译道:“罗猎哥哥,上面那人说,李西泸想让你上去陪他吃早餐。”
罗猎仍旧躺着,回道:“你告诉他,让李西泸先把你俩的早餐送下来,我才会上去陪他。”
顾霆用墨西哥话将罗猎的意思告诉了上面的人。
没多会,从洞口处便放下了一只竹篮,竹篮中有两碗蔬菜汤,还有几只面包以及两碟黄油。“妈的,这叫什么早餐啊,你俩能吃得惯么?”罗猎见状,不由得爆了粗口。
秦刚道:“都成了阶下囚了,那还讲究这么多?能有口吃的喝的算是不错了。”
顾霆跟道:“罗猎哥哥,你也别要求太多了,墨西哥人哪会做什么吃的呀,小霆儿估计这些食物应该是他们省下来的呢。”
罗猎道:“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等咱们出去后,我请你俩吃大餐。”
秦刚苦笑道:“咱们还有机会出去吗?”
罗猎闻得此言,一屁股坐在了光板床上,过了好一阵才叹道:“滨哥彪哥一定是在路上出意外了,不然的话,夜里他俩就会动手。”
顾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道:“那大明哥会派人来救咱们吗?”
罗猎忽地变了脸色,怒道:“赵大明他跟李西泸是一伙的!要不是他,咱们会落到如此地步吗?”一声吼完,罗猎蹭蹭蹭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一层的客厅中,十来个墨西哥男子正围着餐桌吃早餐,顾霆说的没错,那些个墨西哥人吃的东西和送下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罗猎没看到坦莉雅的身影,只见到了李西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了两碗粥和几样点心。“洗手间在哪?刷不了牙好歹也得漱漱口,再说了,我肚子里还憋着了一泡尿呢!”
上完了洗手间,罗猎坐到了李西泸的对面。李西泸指了指剩下的一碗粥,道:“随便吃些吧,肯定不如在纽约堂口做得好,说实话,墨西哥人真的很笨,厨房里总是搞得乱七八糟,做出来的饭菜简直是难以下咽。”
罗猎毫不客气,端起粥碗三五下喝了个精光,在捏起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道:“这粥熬得也太欠火候了,还有这点心,要是放在堂口的话,只怕是会直接倒进垃圾桶中。”
李西泸已然吃完,此时点上了一根雪茄,喷了口烟后,道:“罗猎,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罗猎再捏了块点心塞进了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回道:“你说呢?”
李西泸道:“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是真的,可是,你出的那个劝说曹滨董彪的主意却是想给他们两个创造营救你的机会,对吗?”
罗猎咽下了口中的点心,道:“算你聪明!你可能不知道,彪哥手中有一杆毛瑟98步枪,精准度极高,而彪哥的枪法又是绝妙,一百米之外,指哪打哪,若是能骗得了你将我带出室外的话,恐怕用不着滨哥动手,单是彪哥手中的那杆步枪,便可以将你们干个精光。”
李西泸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曹滨董彪能在混乱的西部屹立不倒,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可是,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话呢?你说出来了,那我还会上当么?”
罗猎耸了耸肩,笑道:“我不说出来,你也不会上当,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我心里盘算的这些个小九九根本骗不了你。”
李西泸饶有兴趣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罗猎道:“说不出来,也就是感觉,等我躺在了床上,再稍加分析,便验证了我那感觉应该是对的。”
李西泸笑着问道:“稍加分析?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你的分析,能告诉我吗?”
罗猎道:“你在顾先生的眼皮下蛰伏了三年整,能骗得过顾先生的人可是不多,但你却做到了,这说明你李西泸的心智绝非一般。还有,你设下的这一整套计划确实很精妙,若不是金山军方的人出了点差池,没能截住滨哥彪哥,恐怕现在你也没必要跟我说话还请我吃早餐了,我罗猎可能在昨晚上就被你给扔进大海里喂鲨鱼去了。所以,我的这点小把戏是不可能骗得了你的。”
李西泸点头笑道:“分析的不错。既然你骗不了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罗猎道:“我还是要奉劝你,不要幻想着将滨哥彪哥诱骗到你布下的这个陷阱中来,他们俩不是我,要比我厉害多了,而且,滨哥彪哥都是那种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人,所以,当他们决定闯进来的时候,这幢别墅中必然会发生一场血战。”
李西泸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可能会输喽?”
罗猎道:“你输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我知道,在这装别墅中,你不光布下了那十几名枪手,还为滨哥彪哥布下了机关。不过,我要说的是,即便你胜了,那也一定是惨胜。这十几名枪手应该是你的核心力量吧,你肯定舍不得看到他们在一场血战后全都死在滨哥彪哥的枪下,对吗?”
李西泸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必要的牺牲如果是在所难免的话,那也只好坦然面对,你说对吗?”
罗猎道:“没错!在所难免下,只得牺牲。不过,什么才是在所难免呢?明明有机会可以不流血而达到目的,那能叫在所难免吗?”
李西泸道:“当然不能。可是,曹滨董彪迟迟不肯露面,你的建议也无法传递给他,我又能如何避免掉这场血战呢?”
罗猎叹了口气,道:“是啊,昨晚上我躺在你款待我的那张光板床上就在想,滨哥彪哥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该辉煌的也辉煌了,拼死在了这儿,还能拖下十几条人命给他们垫背,也值了。可我不值啊!我才二十一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没跟女人上过床,就这么死了,你说我得有多冤?还有,他们两个能拉上十几个垫背的,可我呢,到头来一定是被你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给弄死,那得有多憋屈啊!”
李西泸微笑叹道:“唉!谁说不是呢,正如你所言,这种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罗猎跟道:“办法还是有的,就是怕你因为昨晚上我骗了你而不再相信我了。”
曾经学过的读心术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罗猎从李西泸的言语、肢体动作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中得以断定,那李西泸是一个自视甚高,善于用脑用计而不喜欢使用武力的人,因而,他从昨晚上开始,便给李西泸挖了一连串的坑,到了今天,再坦然承认自己是为了欺骗李西泸,从而在成功引起了李西泸的兴趣点的同时,还满足了李西泸的自负之心,那么,得到李西泸最终的信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对李西泸来说,他可是一位欺骗及隐藏的高手,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顾浩然的眼皮子下蛰伏了三年之久并成功骗取了顾浩然的信任。因而,昨晚上罗猎使出的那些个小把戏是决然骗不过李西泸的眼睛的。不过,罗猎说出的尚存一千八百吨货物在曹滨手上的事实他还是信了,而且,被激发出了浓厚的兴趣来。
这才有了今天一早的共进早餐,李西泸的目的在于想摧垮罗猎的心理防线,从而使得他能够诚心诚意地跟自己配合起来。但没想到,他还没有发力,那罗猎的心理似乎就有了崩溃的迹象。
李西泸不动声色,沉吟道:“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没有绝对的怀疑,信任和怀疑之间就像是个跷跷板,信任多了些,怀疑势必就会减少些,反之亦然。所以啊,你不必担心我是否还愿意相信你,你应该做的,是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罗猎耸了下肩,撇了下嘴,道:“你所担心的莫过于是将我带出去后遭到了曹滨董彪不计后果的袭击,从而浪费了你在这幢别墅中布下的陷阱。这样好了,你呢,给我拿支笔和一些纸张来,我给滨哥彪哥写封信,然后你将这封信贴在别墅门口。”
罗猎接道:“如果滨哥彪哥来了迈阿密,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经被你关在了这儿,那么,那封信一定会被滨哥彪哥取走。看过信后,他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来,我不敢说,但我保证,这封信一定会写的情真意切。当然,信写好了之后,会交给你过目审查,你觉得没问题了,再贴到门外去好了。”
罗猎的这个建议和李西泸的想法居然完全吻合。
既然如此,那李西泸也就无需在乎罗猎显露出来的心理崩溃的迹象是真是假,他愿意写这封信那就让他写好了,反正写过之后,满意不满意,能不能张贴出去,还是由他李西泸说了算。“来人啊,拿笔和纸来!”李西泸下完命令后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雪茄已经燃出了好长一截的灰烬。
拿到了笔和纸,罗猎道:“写信容易,但要是想写出一封情真意切能打动别人的信来,却是相当不容易。我没怎么读过书,来美利坚合众国之后,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马戏团,所以啊,这封信对我来说可是一件不简单的任务。我回去先打打腹稿,最终能写成什么样,可能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午餐时能吃到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西泸笑着应道:“中午我会亲自下厨,为你们做一餐正宗的中餐。”
罗猎呵呵一笑,冲着李西泸竖起了大拇指。
回到了地下室,顾霆看到了罗猎手中的纸和笔,不解问道:“罗猎哥哥,你拿来纸笔是要给谁写信吗?罗猎哥哥,你不能屈从李西泸啊,不然的话,你在安良堂中可就要英明扫地了啊!”
罗猎苦笑道:“但若是不屈从于他,那咱们三个便只能是英年早逝了。”
顾霆不甘心道:“即便是死在这儿,那也比被人指着后脊梁骨痛骂要好吧?”
罗猎依旧是一副苦笑模样,回道:“要是真死了,别人再怎么称赞你,你也听不到,不是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小霆儿,你比我还小个五六岁,怎么能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你想啊,你若是死在了这儿,你的父母得有多伤心啊?你忍心看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凄切吗?”
顾霆一时无语。
但一旁的秦刚却嚷道:“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块皮,罗猎,咱可能是看错你了。”
罗猎叹道:“我也想活出一口气争得一块皮,可是,如果用死亡来做为代价的话,那就要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了。我很小的时候便没有了父亲,七岁那年又失去了母亲,是爷爷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又变卖了家产送我来美利坚读书,只盼着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是,来到美利坚之后,我却在马戏团中厮混了五年,随后又沦落江湖,我已经很对不住我爷爷的殷切期盼了,若是不能活着回去的话,我又有何脸面去见我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呢?”罗猎的语速极为缓慢,口吻极为沉重,那秦刚听了,也是一时无语。
便在这时,头顶的洞口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顾霆翻译道:“李西泸担心我们两个会影响到你写信,所以要将我们俩另行关押。”
罗猎似乎仍旧沉浸于自己刚才的话语中,颇为消极地应道:“那你们就上去呗!”
顾霆先行了一步,率先登上了梯子,秦刚随后跟上,在踏上梯子的一刻,扭过头来,对罗猎道:“咱劝你还是在好好想想,世上没有回头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罗猎翻了翻眼皮,回敬道:“是啊,你也好好想想,人死不能复生,一旦冲动,便再无未来。”
李西泸没有食言,中午时分,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出来,并差人去叫罗猎。
没有了顾霆做翻译,李西泸差来的手下说的英语又非常生硬蹩脚,罗猎费了老鼻子劲才弄懂了那人的意思,却直接拒绝了李西泸的好意:“你跟他说,我懒得爬上爬下的,让他把做好的饭菜送下来就好了。”
李西泸为了达到目的,对罗猎的无礼采取了大度处理,令人按照罗猎的意思,将四菜一汤连同一碗白米饭送到了地下室。
罗猎也没有食言,在顾霆和秦刚离开地下室后,他便认真地打起了腹稿,待这会子吃饱喝足了之后,他立刻在光板床上铺开了纸张,唰唰唰,写出了一封洋洋洒洒上千字的信来。信中只字未有提及关于李西泸及这幢别墅的秘密,只是交代了自己身陷囹圄命悬一线的事实,其他内容便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曹滨董彪不要跟李西泸开战,最好能坐下来谈一谈,也不必插手人家堂口的事务,闷头发自己的大财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最后还说了下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罗猎在信中劝说道:“烧了也就白烧了,只会污染空气,不如把它给卖了,反正这批货也不会被运回到大清朝。”
李西泸反复审阅,终未探究出有何不妥之处,于是便令手下将此信拿到了别墅外面,张贴在了铁栅栏的大门上。
第六百零六章 人活一口气
三年时间的积累,使得桑托斯和李西泸这对组合在迈阿密当地有了一定的影响力,树大自然招风,桑托斯的老板终于对桑托斯产生了怀疑。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了一般商行,老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那桑托斯为老板创造的价值要远大于他私吞的货物价值。但是,做烟土生意的全都是江湖帮派,而帮派最为讲究的是对组织对老板的绝对忠诚。
老板最终查证了桑托斯的罪行,并派出了杀手处决了桑托斯夫妇。桑托斯事先就有预感,在出事之前,将仅有三岁的坦莉雅交给了李西泸来照看,这一照看,一晃眼便是二十年。
生不如养!这个道理在全人类各个民族都讲得通,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令坦莉雅将李西泸视为了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亲人,而李西泸亦没有辜负了桑托斯的托孤,始终将坦莉雅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凭借着桑托斯留下来的底子,李西泸苦心经营,终于有所成就,论实力,在迈阿密或许排不到前三位,但是,排在前三位的帮派却不得不对李西泸礼让三分。迈阿密成就了李西泸,但同时也限制了李西泸,因为在这块地界上做烟土生意,不过是将货从墨西哥本土运过来再转卖给美利坚合众国的烟土商,赚取的仅仅是一点劳苦费,李西泸不甘现状,也想像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些个烟土商们那样将烟土直接卖给瘾君子,从而获得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利润,为此,他将迈阿密这边的业务交给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坦莉雅来打理,独自一人于三年前来到了纽约。
也该是李西泸运气,他抵达纽约的时候,纽约安良堂的出纳刚好生了重病,有着极为丰富的江湖经验的李西泸伪造了自己的过往经历,并成功骗取了顾浩然的好感,进入了安良堂,顶替了那位生了重病的出纳。
李西泸藏的很深,在安良堂的三年时光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再加上善于学习的优点,终于得到了顾浩然的认可和信任,将其提拔为堂口的账房主管。当李西泸有机会接触到安良堂的核心账目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终于有了原形。
正如李西泸自己所说,他起初并不想将金山的曹滨董彪牵扯进来,他想要的只是纽约这块市场,只要顾浩然能做出相应的妥协,能让他打着安良堂的旗号在纽约站稳了脚跟,那么李西泸也就相当满足了。不过,随后出现的金山方面两百吨烟土的事情却改变了李西泸的想法。金山那边的朋友传过来信息说曹滨董彪正在追查那两百吨烟土的下落,而他们这帮人迟早会曝光在曹滨董彪的面前,希望李西泸能帮他们想想办法,除掉曹滨董彪,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金山距离遥远,李西泸鞭长莫及,可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罗猎却闯了进来。
事先便得到了充分信息的李西泸自然不担心罗猎能在迈阿密掀起多大的风浪,墨西哥人组成的帮派或许是因为六十年前的那场战败的缘故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在外来入侵者面前一定会放下彼此恩怨而同仇敌忾,这个习惯特点在迈阿密尤为突出,只要李西泸放出风来,那么整个迈阿密的所有墨西哥人都将成为罗猎的敌人。
只是,李西泸生怕别的帮派知晓了他的计划而不愿声张。
在得知罗猎即将前往迈阿密的消息后,李西泸迅速调整了计划,通知金山那边的朋友,让他们盯紧了曹滨董彪,一旦发现他们有前往迈阿密来支援罗猎的计划,便可以派出军队在半道上对其截击。金山那边的人有权力调动军队,但若是在城内直接对曹滨董彪动手的话,动静太大且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曹滨董彪若是出了城便不一样了,军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将他们两个就地正法。
只是,那边的人忙活了半天,却连曹滨董彪的影子都未能截击到。
李西泸无奈,只得再次调整计划,设计捕获罗猎,然后以罗猎为诱饵,将曹滨董彪二人引入他布置好了的陷阱之中。
捕获罗猎的过程很是顺利,对罗猎了如指掌的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名泄露他购买房产的推销员亦是他手下的兄弟,如此缜密的计划当然能够骗得过罗猎。只是,罗猎已然到手,但曹滨董彪却迟迟不肯露面。
处理完所有事务,李西泸躺在床上,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曹滨董彪是如何躲过一个整建制连队的截击的呢?曹滨董彪究竟有没有抵达金山呢?如果尚未抵达,那么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呢?如果已经抵达,那么他们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呢?
事实上,曹滨董彪二人之所以能够躲过军队在半道上的截击,只能说是他们俩命不该绝!
将时光拉回到六天前。
军方的人先一曹滨董彪一步得到了李西泸传过来的消息以及安排,随即便派出了一个整编制连队在金山前往洛杉矶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关卡。若是能顺利拦下曹滨董彪,那么只需要拖到路旁来上一通乱枪然后随便伪造一个现场即可。若是那二人胆敢闯关的话,那么关卡后一百多名士兵的制式步枪一样能将他们打成筛子。
可是,这一整连队的士兵在黑幕中守了整整一夜,却连曹滨董彪的影子都没能见到。
那个晚上,对曹滨董彪来说可谓是霉运连连,最怕什么,偏就要来什么,车子刚驶上了金山通往洛杉矶的公路,曹滨便感觉到左侧前轮有些异样,停了车一检查,却见左侧前轮的轮胎扎进了一颗铁钉。
这倒不是什么大麻烦,车上备了备胎,更换了之后,继续上路,待到明日白天路过某个小镇的时候,将扎破的轮胎修补了就是。
可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堂口兄弟准备的修车工具中,那只千斤顶居然是坏的。
曹滨董彪二人只得在路边拦车,希望能借别人车上的千斤顶用一用,然而,两张东方人的面孔根本得不到别的车主的信任,那兄弟二人拦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拦下一辆车来。
还是董彪聪明,从皮箱中拿出了吴厚顿制作的‘人皮’面具,哥俩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样,这才拦到了车辆,借到了千斤顶。
换好了备胎,曹滨董彪也懒得摘下面具,虽然戴在脸上不怎么舒服,但这种面具一旦摘下也就等于报废了,而且,摘下面具比戴上面具更费时间。
吴厚顿制作的面具原本就足够精良,又是在夜间,而且,那董彪还准备相应的证件,因而,那些个士兵设下的关卡根本没有觉察到端倪,随便看了曹滨董彪两眼,便挥挥手放了行。
在通过关卡的时候,曹滨也好,董彪也罢,并未生疑,但当他们过了关卡继续前行的时候,这兄弟二人同时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遇到了什么大案了需要调动那么多的士兵?
通过关卡后,继续前行了十余里,曹滨终于意识到了,那些个士兵设下了关卡,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董彪二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曹滨立刻反向推理,得出了纽约安良堂必有内奸的推断。
感觉到问题复杂了的曹滨随即和董彪调换了座位,由董彪开车,而他则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眯起了双眼,认真思考。
五夜四天之后,曹滨和董彪二人先罗猎一步抵达了迈阿密。
此时的曹滨,已然将所有的环节所有的疑点推算了个清楚,只是,那李西泸躲在什么地方,曹滨董彪二人尚不能在短时间内打探清楚。
金山军警勾结的那帮人盗走那两百吨烟土只是个偶然事件,因此可以推断,出现在纽约安良堂中的那个内奸并不是这伙人所安插,那么,曹滨自然将矛头指向了李西泸。
迈阿密是一个走私烟土的黄金通道,这一点,莫要说江湖帮派,就算是联邦政府也是心知肚明。李西泸偷走了纽约堂口的账簿并卷走了五万美元巨款,却偏偏跑去了迈阿密,这只能说明,李西泸一定跟迈阿密的某个帮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迈阿密,几乎所有的帮派都涉足了走私烟土的买卖。
这就使得曹滨很自然地将金山军警勾结的那伙人和李西泸联系在了一起。
曹滨在打探那伙人的组成结构的同时也在打探那两百吨烟土的下落,而卡尔斯托克顿则告诉他那批烟土已经运出了金山,如果,卡尔斯托克顿所言属实的话,这批烟土只有可能是通过海路运出的金山。曹滨当时并不相信卡尔斯托克顿的这个判断,因为两百吨烟土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没安排好消化渠道的话,那么这批货将会长时间在海上漂荡着。而那伙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往大清朝倾销的渠道,故而,曹滨更相信的是这批货仍旧被藏在了金山的某个地方。
但有了李西泸这条线就不一样了。
曹滨随即便想到,那批货很有可能如卡尔斯托克顿所说已经由海路运出了金山,而目的地,则是迈阿密。
断定了金山那伙人跟李西泸必然有所关联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容易推断了。赵大明委派罗猎前往迈阿密捕捉李西泸的消息走漏,李西泸提前得到了堂口内奸传给他的消息,他随即将消息传给了金山的那帮军警,那些个军警得到了消息后,便在路上设下了埋伏,只等着自己前来自投罗网,然而,霉运连连却挽救了他和董彪,化妆成洋人的他们两个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军队在半道上的截击。
再往下的推断那就更简单了。
李西泸既然知道了罗猎的底细,那么,在罗猎踏上迈阿密的土地之时,便一定会遭受到李西泸的严密监视。并很有可能提前对罗猎下手,以他为诱饵引诱自己和董彪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如此看来,那李西泸应该明白,罗猎并非是他最大的敌人。”装扮成洋人的曹滨坐在车中对着靠在车头抽着香烟的同样装扮成洋人的董彪说道:“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金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截击失败,曹滨董彪二人可能已经抵达了迈阿密。”
董彪抽着烟点头应道:“李西泸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多,应该知道滨哥的厉害,所以,此时在他心目中,最大的敌人是应该是你。”
曹滨道:“尤其是还有你跟在我身边,那李西泸只会更加坐立不安。”
董彪弹飞了烟头,笑了笑,道:“所以,他虽然很清楚罗少爷的底细,但还未动手,只因为他的目标是咱们两个。”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李西泸能在顾浩然的眼皮下蛰伏了整三年,说明此人很不简单,如果我们现在就贸然跟罗猎这小子取得联系的话,恐怕咱们三个就要立马面临一场血战了。”
董彪道:“话句话说,只要咱们两个始终不露面,那么,无论罗猎做了些什么,总会是安全的,对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李西泸的手上就这么一个诱饵能对咱们起到作用,他当然要万分珍惜。”
董彪轻叹一声,道:“我倒是不担心李西泸,我担心的是那些个墨西哥人,不知道李西泸能不能做得了墨西哥人的主。”
曹滨长出了口气,道:“这一点无需担心,李西泸不会傻到一回来就将纽约堂口的账簿交给墨西哥人,只要他掌握了账簿,那么他在墨西哥人的面前就会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董彪跟着吁了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罗猎这小子在多玩一会吧,说不准,他玩着玩着,还就真能找出李西泸来呢。”
曹滨道:“我有种预感,李西泸是不会让罗猎玩太久的,他调动军队在半道上截击咱们的目的没有达到,此时一定是惴惴不安,所以,他一定会采取更为激进的办法。”
董彪哼笑道:“那咱们的罗大少爷可就有得罪受喽!”
曹滨笑道:“让他多些磨炼也不是什么坏事。”
罗猎果真没让董彪失望,在迈阿密只玩了一个半白天,便找到了李西泸的老巢。而李西泸的行为也没能出乎了曹滨的预感,他果然没能沉住气,迫不及待地将罗猎捕获在了手心。
罗猎乘坐马车前往那处别墅的路上,两次遇到的车辆均是曹滨董彪二人所开,只是,这两位老兄装扮成了洋人,骗过了罗猎的眼睛,而且,身为老江湖,自然知道在连着两次露面的时候需要将车子上的标记做上一些修改。
一直在远处观察着罗猎的曹滨董彪二人自然不知道那罗猎是如何得知李西泸的老巢地点的,但那三人闯进别墅后的情况表明了罗猎已然落入了李西泸掌心的事实。
在海边公路的一僻静之处,曹滨停下了车,点上了一根雪茄。
董彪则到后排座上掀开了座位,拿出了那只装着毛瑟98步枪的长条皮箱。
“等一等,阿彪。”曹滨抽了口雪茄,将烟缓缓吐出,双眸凝视着海面,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今夜动手是不是有些早了?”
董彪道:“罗猎进去之后,别墅内灯亮了半个小时,从头到尾没发觉里面有什么动静传出来,这只能说明罗猎那小子很聪明,没做无谓的抵抗,而此刻,那别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罗猎那小子一定是被关了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最佳时刻,滨哥你怎么能说有些早了呢?”
曹滨微微一笑,道:“在过来准备的路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可停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想到了些别的东西。阿彪,罗猎进屋之后,屋内的灯光亮了半个小时,这说明了什么呢?”
董彪猛然一怔,下意识回道:“是啊,这说明了什么呢?”
曹滨道:“罗猎在屋里跟李西泸聊了半个小时。”
董彪的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坨,道:“那又能怎样呢?”
曹滨道:“他们聊了那么久,一定说了很多话,罗猎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恐怕早已经将李西泸的话套了个差不多。所以,此刻他应该知道咱们两个已经抵达了迈阿密。”
董彪点了点头,道:“那跟咱们早动手晚动手有什么关系呢?”
曹滨道:“别墅中究竟藏了多少人多少条枪,我们一无所知,别墅中究竟是怎样的建筑结构,我们也是一无所知,罗猎的身边有没有看守,看守的形式是怎样,我们仍旧是一无所知。所以,此时攻进去,风险着实不小。”
董彪叹道:“那明天夜里咱们就能知道了吗?”
曹滨点头应道:“有这个可能!”
董彪锁着双眉思考了片刻,道:“你是说罗猎那小子能将信息给咱们传递出来?”
曹滨再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董彪吁了口气,道:“别急,让我想想,假如我就是那罗猎,能有什么办法将信息传递出来呢?”
曹滨笑道:“我劝你就别费那个心思了,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但我还是觉得罗猎那小子一定能想得到好办法来。”
董彪将长条皮箱放回了远处,并盖上了后座,回到了副驾的位子上,点了根香烟,道:“那就让那小子多受一天的罪吧!只要他不像二十年前的你那样一心求死,咱们兄弟二人就一定能灭了李西泸并将他救出来。”
曹滨瞥了眼董彪,面有愠色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稍一顿,曹滨又道:“我可能错怪罗猎了,他今晚的表现如此冷静,跟我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
董彪撇嘴道:“可我看,却还是一模一样,二十年前的人,只要身边有弟兄陪着,你也是相当的冷静,只因为你并不想让兄弟陪着你一块去死。”
曹滨笑了笑,道:“可罗猎身边的那二人,能称得上是他的兄弟吗?”董彪刚想回话,却被曹滨止住:“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刚才的这句话说错了,我承认,我跟那罗猎一模一样,随便什么人,只要真心诚意地叫我一声滨哥,我便会那他当兄弟。”
董彪先是呵呵一笑,随即又楞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滨哥,你说那纽约堂口的内奸究竟会是谁呢?大明他办事不会那么毛糙,他一定会将消息封锁在最小的范围内,除了罗猎带出来的那二人之外,还会有谁能提前得知罗猎要前往金山的准确消息呢?”
曹滨笑道:“这一点并不重要!等你见到了罗猎那小子,他一定会告诉你答案的。”
地下室中仅有一张光板床,上面没褥没席,更没被子。
好在迈阿密地处南部,虽已到了十一月份,但气温却犹如纽约的初秋。
罗猎没跟秦刚顾霆客气,直接躺在了光板床上。事实上,谁在那光板床上跟谁在地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一夜,说来也是奇怪,那秦刚居然一声鼾声都没发出,而罗猎则一改失眠习惯,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头顶上的钢板封盖被掀开,金属撞击楼板的声音吵醒了罗猎,揉着惺忪睡眼,冲着头顶发了一通火后,罗猎翻了个身,想接着再睡。
洞口处却传来了叽里呱啦的墨西哥话,说话声中,从洞口还放下了一张梯子。
顾霆连忙向罗猎翻译道:“罗猎哥哥,上面那人说,李西泸想让你上去陪他吃早餐。”
罗猎仍旧躺着,回道:“你告诉他,让李西泸先把你俩的早餐送下来,我才会上去陪他。”
顾霆用墨西哥话将罗猎的意思告诉了上面的人。
没多会,从洞口处便放下了一只竹篮,竹篮中有两碗蔬菜汤,还有几只面包以及两碟黄油。“妈的,这叫什么早餐啊,你俩能吃得惯么?”罗猎见状,不由得爆了粗口。
秦刚道:“都成了阶下囚了,那还讲究这么多?能有口吃的喝的算是不错了。”
顾霆跟道:“罗猎哥哥,你也别要求太多了,墨西哥人哪会做什么吃的呀,小霆儿估计这些食物应该是他们省下来的呢。”
罗猎道:“既然你们都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了,等咱们出去后,我请你俩吃大餐。”
秦刚苦笑道:“咱们还有机会出去吗?”
罗猎闻得此言,一屁股坐在了光板床上,过了好一阵才叹道:“滨哥彪哥一定是在路上出意外了,不然的话,夜里他俩就会动手。”
顾霆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道:“那大明哥会派人来救咱们吗?”
罗猎忽地变了脸色,怒道:“赵大明他跟李西泸是一伙的!要不是他,咱们会落到如此地步吗?”一声吼完,罗猎蹭蹭蹭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一层的客厅中,十来个墨西哥男子正围着餐桌吃早餐,顾霆说的没错,那些个墨西哥人吃的东西和送下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罗猎没看到坦莉雅的身影,只见到了李西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了两碗粥和几样点心。“洗手间在哪?刷不了牙好歹也得漱漱口,再说了,我肚子里还憋着了一泡尿呢!”
上完了洗手间,罗猎坐到了李西泸的对面。李西泸指了指剩下的一碗粥,道:“随便吃些吧,肯定不如在纽约堂口做得好,说实话,墨西哥人真的很笨,厨房里总是搞得乱七八糟,做出来的饭菜简直是难以下咽。”
罗猎毫不客气,端起粥碗三五下喝了个精光,在捏起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道:“这粥熬得也太欠火候了,还有这点心,要是放在堂口的话,只怕是会直接倒进垃圾桶中。”
李西泸已然吃完,此时点上了一根雪茄,喷了口烟后,道:“罗猎,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罗猎再捏了块点心塞进了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回道:“你说呢?”
李西泸道:“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是真的,可是,你出的那个劝说曹滨董彪的主意却是想给他们两个创造营救你的机会,对吗?”
罗猎咽下了口中的点心,道:“算你聪明!你可能不知道,彪哥手中有一杆毛瑟98步枪,精准度极高,而彪哥的枪法又是绝妙,一百米之外,指哪打哪,若是能骗得了你将我带出室外的话,恐怕用不着滨哥动手,单是彪哥手中的那杆步枪,便可以将你们干个精光。”
李西泸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曹滨董彪能在混乱的西部屹立不倒,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可是,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话呢?你说出来了,那我还会上当么?”
罗猎耸了耸肩,笑道:“我不说出来,你也不会上当,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我心里盘算的这些个小九九根本骗不了你。”
李西泸饶有兴趣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罗猎道:“说不出来,也就是感觉,等我躺在了床上,再稍加分析,便验证了我那感觉应该是对的。”
李西泸笑着问道:“稍加分析?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你的分析,能告诉我吗?”
罗猎道:“你在顾先生的眼皮下蛰伏了三年整,能骗得过顾先生的人可是不多,但你却做到了,这说明你李西泸的心智绝非一般。还有,你设下的这一整套计划确实很精妙,若不是金山军方的人出了点差池,没能截住滨哥彪哥,恐怕现在你也没必要跟我说话还请我吃早餐了,我罗猎可能在昨晚上就被你给扔进大海里喂鲨鱼去了。所以,我的这点小把戏是不可能骗得了你的。”
李西泸点头笑道:“分析的不错。既然你骗不了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罗猎道:“我还是要奉劝你,不要幻想着将滨哥彪哥诱骗到你布下的这个陷阱中来,他们俩不是我,要比我厉害多了,而且,滨哥彪哥都是那种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人,所以,当他们决定闯进来的时候,这幢别墅中必然会发生一场血战。”
李西泸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可能会输喽?”
罗猎道:“你输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我知道,在这装别墅中,你不光布下了那十几名枪手,还为滨哥彪哥布下了机关。不过,我要说的是,即便你胜了,那也一定是惨胜。这十几名枪手应该是你的核心力量吧,你肯定舍不得看到他们在一场血战后全都死在滨哥彪哥的枪下,对吗?”
李西泸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必要的牺牲如果是在所难免的话,那也只好坦然面对,你说对吗?”
罗猎道:“没错!在所难免下,只得牺牲。不过,什么才是在所难免呢?明明有机会可以不流血而达到目的,那能叫在所难免吗?”
李西泸道:“当然不能。可是,曹滨董彪迟迟不肯露面,你的建议也无法传递给他,我又能如何避免掉这场血战呢?”
罗猎叹了口气,道:“是啊,昨晚上我躺在你款待我的那张光板床上就在想,滨哥彪哥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该辉煌的也辉煌了,拼死在了这儿,还能拖下十几条人命给他们垫背,也值了。可我不值啊!我才二十一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没跟女人上过床,就这么死了,你说我得有多冤?还有,他们两个能拉上十几个垫背的,可我呢,到头来一定是被你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给弄死,那得有多憋屈啊!”
李西泸微笑叹道:“唉!谁说不是呢,正如你所言,这种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罗猎跟道:“办法还是有的,就是怕你因为昨晚上我骗了你而不再相信我了。”
曾经学过的读心术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罗猎从李西泸的言语、肢体动作以及其他一些因素中得以断定,那李西泸是一个自视甚高,善于用脑用计而不喜欢使用武力的人,因而,他从昨晚上开始,便给李西泸挖了一连串的坑,到了今天,再坦然承认自己是为了欺骗李西泸,从而在成功引起了李西泸的兴趣点的同时,还满足了李西泸的自负之心,那么,得到李西泸最终的信任,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对李西泸来说,他可是一位欺骗及隐藏的高手,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顾浩然的眼皮子下蛰伏了三年之久并成功骗取了顾浩然的信任。因而,昨晚上罗猎使出的那些个小把戏是决然骗不过李西泸的眼睛的。不过,罗猎说出的尚存一千八百吨货物在曹滨手上的事实他还是信了,而且,被激发出了浓厚的兴趣来。
这才有了今天一早的共进早餐,李西泸的目的在于想摧垮罗猎的心理防线,从而使得他能够诚心诚意地跟自己配合起来。但没想到,他还没有发力,那罗猎的心理似乎就有了崩溃的迹象。
李西泸不动声色,沉吟道:“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没有绝对的怀疑,信任和怀疑之间就像是个跷跷板,信任多了些,怀疑势必就会减少些,反之亦然。所以啊,你不必担心我是否还愿意相信你,你应该做的,是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罗猎耸了下肩,撇了下嘴,道:“你所担心的莫过于是将我带出去后遭到了曹滨董彪不计后果的袭击,从而浪费了你在这幢别墅中布下的陷阱。这样好了,你呢,给我拿支笔和一些纸张来,我给滨哥彪哥写封信,然后你将这封信贴在别墅门口。”
罗猎接道:“如果滨哥彪哥来了迈阿密,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经被你关在了这儿,那么,那封信一定会被滨哥彪哥取走。看过信后,他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来,我不敢说,但我保证,这封信一定会写的情真意切。当然,信写好了之后,会交给你过目审查,你觉得没问题了,再贴到门外去好了。”
罗猎的这个建议和李西泸的想法居然完全吻合。
既然如此,那李西泸也就无需在乎罗猎显露出来的心理崩溃的迹象是真是假,他愿意写这封信那就让他写好了,反正写过之后,满意不满意,能不能张贴出去,还是由他李西泸说了算。“来人啊,拿笔和纸来!”李西泸下完命令后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雪茄已经燃出了好长一截的灰烬。
拿到了笔和纸,罗猎道:“写信容易,但要是想写出一封情真意切能打动别人的信来,却是相当不容易。我没怎么读过书,来美利坚合众国之后,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马戏团,所以啊,这封信对我来说可是一件不简单的任务。我回去先打打腹稿,最终能写成什么样,可能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午餐时能吃到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西泸笑着应道:“中午我会亲自下厨,为你们做一餐正宗的中餐。”
罗猎呵呵一笑,冲着李西泸竖起了大拇指。
回到了地下室,顾霆看到了罗猎手中的纸和笔,不解问道:“罗猎哥哥,你拿来纸笔是要给谁写信吗?罗猎哥哥,你不能屈从李西泸啊,不然的话,你在安良堂中可就要英明扫地了啊!”
罗猎苦笑道:“但若是不屈从于他,那咱们三个便只能是英年早逝了。”
顾霆不甘心道:“即便是死在这儿,那也比被人指着后脊梁骨痛骂要好吧?”
罗猎依旧是一副苦笑模样,回道:“要是真死了,别人再怎么称赞你,你也听不到,不是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小霆儿,你比我还小个五六岁,怎么能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你想啊,你若是死在了这儿,你的父母得有多伤心啊?你忍心看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凄切吗?”
顾霆一时无语。
但一旁的秦刚却嚷道:“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块皮,罗猎,咱可能是看错你了。”
罗猎叹道:“我也想活出一口气争得一块皮,可是,如果用死亡来做为代价的话,那就要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了。我很小的时候便没有了父亲,七岁那年又失去了母亲,是爷爷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又变卖了家产送我来美利坚读书,只盼着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是,来到美利坚之后,我却在马戏团中厮混了五年,随后又沦落江湖,我已经很对不住我爷爷的殷切期盼了,若是不能活着回去的话,我又有何脸面去见我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呢?”罗猎的语速极为缓慢,口吻极为沉重,那秦刚听了,也是一时无语。
便在这时,头顶的洞口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顾霆翻译道:“李西泸担心我们两个会影响到你写信,所以要将我们俩另行关押。”
罗猎似乎仍旧沉浸于自己刚才的话语中,颇为消极地应道:“那你们就上去呗!”
顾霆先行了一步,率先登上了梯子,秦刚随后跟上,在踏上梯子的一刻,扭过头来,对罗猎道:“咱劝你还是在好好想想,世上没有回头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罗猎翻了翻眼皮,回敬道:“是啊,你也好好想想,人死不能复生,一旦冲动,便再无未来。”
李西泸没有食言,中午时分,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出来,并差人去叫罗猎。
没有了顾霆做翻译,李西泸差来的手下说的英语又非常生硬蹩脚,罗猎费了老鼻子劲才弄懂了那人的意思,却直接拒绝了李西泸的好意:“你跟他说,我懒得爬上爬下的,让他把做好的饭菜送下来就好了。”
李西泸为了达到目的,对罗猎的无礼采取了大度处理,令人按照罗猎的意思,将四菜一汤连同一碗白米饭送到了地下室。
罗猎也没有食言,在顾霆和秦刚离开地下室后,他便认真地打起了腹稿,待这会子吃饱喝足了之后,他立刻在光板床上铺开了纸张,唰唰唰,写出了一封洋洋洒洒上千字的信来。信中只字未有提及关于李西泸及这幢别墅的秘密,只是交代了自己身陷囹圄命悬一线的事实,其他内容便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曹滨董彪不要跟李西泸开战,最好能坐下来谈一谈,也不必插手人家堂口的事务,闷头发自己的大财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最后还说了下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罗猎在信中劝说道:“烧了也就白烧了,只会污染空气,不如把它给卖了,反正这批货也不会被运回到大清朝。”
李西泸反复审阅,终未探究出有何不妥之处,于是便令手下将此信拿到了别墅外面,张贴在了铁栅栏的大门上。
第六百零七章 醉了
没过半个小时,便过来了一位拾荒老汉,来到了铁栅栏的大门处,二话不说,揭了那封信便要离去。
别墅中,李西泸安排的负责监视的手下立刻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李西泸。
“要不要把那个老汉拿下来审问一番?”手下人在李西泸于窗前观察之际多嘴问道。
李西泸摇了摇头,道:“那个拾荒老汉跟曹滨董彪必有关联,此刻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益处。”
曹滨并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强大,这是李西泸一直以来的评判。但是,当金山方面传来截击失败的消息后,李西泸便生出了疑虑。从金山赶来迈阿密救援罗猎,必须要争分夺秒,乘坐火车肯定是来不及,搭乘长途大巴更是胡扯,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驾车,日夜兼程。而要从金山驾车驶往迈阿密的话,洛杉矶是一个必经之处。而从金山到洛杉矶,只有那么一条道路可选,因而,以一个整编连队的力量在这条道路上截击曹滨董彪,应该说是十拿九稳,绝无失手可能。
然而,结果却是熬了一夜,连个人影都没能截击到。
这个结果对李西泸的打击颇大。曹滨董彪明明已经上路,而且行驶方向正是南方的洛杉矶,可在路上突然间便蒸发掉不见了人影,这使得李西泸不得不重新审视曹滨的能力。
最终,李西泸做出了不可轻易跟曹滨董彪开火决战的决定。
不肯打草惊蛇的李西泸实际上是丧失了一个大好机会,因为,那个拾荒老汉正是董彪所扮。不过,这也可能是李西泸的幸运,不然的话,他若是对那拾荒老汉动了手,必然会遭致曹滨董彪的坚决反击。
董彪揭下了信件,塞进了怀中,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片小区,外面一辆黑色汽车驶来,董彪不等车子停下,一个侧身翻便跃上了汽车,那汽车随即加速,一转眼便不见了影踪。
“是那小子的笔迹吗?”开车的曹滨瞥了眼蓬头垢面的董彪,问道。
董彪点了点头,掏出了那封信,道:“没错,是那小子写的,而且看得出来,字迹从容不迫,不像是在逼迫下拿起的笔。”
曹滨将车子停到了路边,点了根雪茄,道:“你看信的时候顺便念出声来吧。”
董彪展开信笺,轻声念道:“滨哥,彪哥,见字如面,小弟叩拜两位哥哥……”
曹滨笑道:“这小子酸起文来还真是有些肉麻。”
董彪淡淡一笑,接着念道:“因小弟逞强好胜,不幸落入对方手中,可小弟年方二十有一,尚有大好前程……”
曹滨突然打断了董彪,道:“等一下,那小子告诉咱们,别墅中一共有二十一人。除去罗猎他们仨,敌方应有十八人。”
董彪随即一怔,然后笑道:“我说他为什么会虚报两岁,原来是这个用意。”
曹滨点了点头,道:“继续,稍微念慢些。”
董彪继续念道:“小弟未曾有过女人,若现在死去,心有不甘,小弟要求不高,能有一个女人便已心满意足……”有了曹滨的点拨,那董彪也是豁然开朗,念到此处,不由停顿了一下,道:“那小子在提醒我们说别墅中有一个女人。”
曹滨笑道:“没错,那小子如此无聊,必有深意。”
董彪继续念道:“若是两位哥哥不能满足小弟,小弟身处地下之时,也不会原谅两位哥哥……”董彪愣了下,却没发现端倪,正准备继续往下念的时候,却被曹滨打断了。
“这儿有信息。”曹滨看了眼董彪,道:“你没发觉吗?”
董彪再愣了下,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回道:“那小子跟艾莉丝相处了近五年,受她影响,已经成了半个基督教徒了,他应该说上天堂而不是什么身处地下。”
曹滨点了点头,道:“没错,那小子是在告诉咱们,他被关在了地下室中。”
千余字的信,不算短,却也不算有多长。
董彪念过一遍,却足足花了有十多分钟。
听过一遍后,曹滨眯上了双眼,躺在了座椅靠背上,沉静了大约五分钟后,才睁开眼睛,道:“那小子传递出来的信息应该都被咱们掌握了,李西泸确实不简单,一个华人能在迈阿密这种地方站住脚,还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帮派,杀了他实在是有些可惜。”
董彪呲哼了一声,应道:“他自寻死路,咱们能有啥办法呢?”
曹滨笑道:“是啊,招惹了你董彪的人,能有好下场么?”
董彪顶嘴道:“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滨哥你是个局外人似的。”
曹滨再一笑,道:“既然彪哥都有意见了,那我就不做这个局外人了,说吧,是今夜开战还是现在就干?”
董彪想了想,道:“各有利弊,不过,我还是喜欢夜里干活,月黑杀人夜,风高纵火时,夜里干活会更有激情。”
曹滨点了点头,道:“那好,那咱们现在就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等到了夜里干他一票大活!”
犹如井底之蛙,小地方出来的人很难拥有大视野,李西泸成长与迈阿密,而迈阿密最为鼎盛时期不过才五万人口,仅是金山五十万人口的十分之一,跟纽约这种人口早已超过百万的超大城市相比,迈阿密更是小到了微不足道。
人口基数的缺少,使得迈阿密江湖虽然复杂混乱,却难以形成大帮大派,便如李西泸坦莉雅这伙势力,全部人手加在一块也不过就是百十来人。而这百十来人中,绝大多数人也就是扛把菜刀拎根铁棍去街上参与几场群殴混战的喽啰式成员,只有藏在这幢别墅中的那十来名枪手才是真敢杀人的硬狠角色。
李西泸是到了纽约之后才领会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江湖,又是什么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大帮派。且不说在纽约几乎可以一手遮下半边天的马菲亚,单说那顾浩然掌舵的安良堂,内堂大字辈弟兄便有四十余人,个个都是拼起命来眉头不带皱一下杀起人来眼皮不带眨一下的硬狠角色,而这四十余大字辈弟兄的手下,又各有一二十到三四十不等的通字辈弟兄,而这些个弟兄,除了在年龄上稍微小一些之外,跟那些个大字辈弟兄在硬和狠两个字上并无多大差别。这还没算上那些外堂的弟兄,若是全算上,纽约安良堂的兄弟总数怎么着也得超过两千人。
做了十几二十年井底之蛙的李西泸在纽约终于开了眼,同时也树立起了他的人生目标,可是,始终呆在堂口的账房之中却使得他根本没机会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争斗,有限的认知也能依靠从堂口弟兄那边听来的传说来加以臆断想象。然而,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可能会将故事传说的更为神奇,但传说一定会缺少细节,甚至在细微之处发生偏差。
开了眼界并听过了传说的李西泸确实长进了许多,不然,也设计不出眼下这一整套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来,可是,单有意识上的长进却是远远不够,没有实战经验的支撑,再牛逼的意识也是白搭。而李西泸在迈阿密这个小地方获得的成功却使得他养成了自视甚高的个性,过于自信的他虽然意识到了当夜有可能遭到曹滨董彪的攻击,却片面认为他在这幢别墅中布下的各种机关以及那十六名绝对忠诚于自己的枪手定然能够抵挡住曹滨董彪,即便有所牺牲,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胜利。
稳操胜券的心情中又夹杂着分量不轻的惴惴不安,听到的有关曹滨的传说,加上罗猎的渲染,再加上金山军方重兵截击失败的事实,使得李西泸对那曹滨又颇有些忌惮,毕竟此刻已然演变成了自己在明而曹滨在暗的局面,而处在暗处的曹滨则显得更加让人恐惧。
目送那名拾荒老汉蹒跚离去,李西泸的心中生出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期盼着罗猎的那封信能够起到鸣锣收兵的效果,同时又不敢对这种结果抱有多大的希望,隐隐中,甚至还希望曹滨董彪能够莽撞行事,尽早跌入他布置已久的陷阱中来。
总之,在李西泸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已然有了些许慌乱。
“把罗猎给我请来,还有,你们留下两人值班,其他人立刻休息,我担心今晚可能有场恶战,咱们必须要保持高度警惕。”心中的慌乱使得李西泸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些许的悔意,这悔意倒不是后悔他的整个计划,也不是后悔他招惹到了曹滨董彪,而是后悔自己对罗猎下手有些早了,使得自己丧失了主动且暴露在了曹滨董彪的面前。
手下人领命而去,李西泸尚未等到罗猎,却先见到了义女坦莉雅。坦莉雅承担起了夜间守卫的任务,昨晚上捕获了罗猎之后,李西泸安然入睡,但坦莉雅却坚守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后李西泸醒来,坦莉雅才回到了卧房补了一个觉。
刚刚起床的坦莉雅似乎有些没睡够,精神头稍显萎靡,来到李西泸身旁,点了支香烟,抽了两口,这才有了些精神。
“坦莉雅,时间还早,为什么不多睡会呢?”李西泸看着坦莉雅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坦莉雅打了个哈欠,顺势再伸了个懒腰,抽着烟回道:“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们被罗猎给骗了,结果反倒落进了曹滨董彪设下的陷阱中了。”
李西泸呵呵笑道:“在义父的老家,有这么一种说法,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坦莉雅,你做的不是噩梦,而是一个好兆头。”
坦莉雅吐了个烟圈,露出了笑容,道:“坦莉雅当然知道以义父的经验和智慧当然不会被罗猎给骗了。”抿嘴一笑后,坦莉雅问道:“义父,跟曹滨董彪谈和的希望还存在么?”
李西泸道:“当然存在,罗猎他主动向我提出了以信件的方式向曹滨董彪提出劝说,现在信已经被曹滨董彪取走了,会是什么结果,可能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便会有所表现。”
便在这时,手下引领着罗猎走了过来。
罗猎原本是不乐意走出地下室的。信息已经传出,滨哥彪哥若是已经抵达了迈阿密,那么一定会在短时间内看到那封信,罗猎相信,以滨哥对他的了解,一定能读得懂信中的猫腻。以他俩那种干脆利落的个性,在掌握了别墅中的基本情况后,很有可能会立刻对别墅展开攻击,而自己在信中明确告诉了滨哥彪哥他在地下室中,会很安全,他们二人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使出各种招数。若是此刻走出了地下室,刚好遇到滨哥彪哥展开攻击,那么自己也就成了个累赘。
但转念一想,要是不依从李西泸的话,那么,以他多疑的个性,说不准会生出疑问来。再想到彪哥喜欢夜间干活的习惯,罗猎最终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昨晚就没睡好,一上午又都在忙着打腹稿,好不容易交了差想睡一会,可你……”罗猎大模大样地坐到了李西泸的对面,不等把牢骚发完,便先打上了一个哈欠。“说吧,叫我来有何贵干啊?”
李西泸道:“信贴出去不到半个小时,便被一个拾荒老汉给揭走了,你说,那拾荒老汉会不会是曹滨董彪的人呢?”
罗猎随口应道:“怎么可能?滨哥彪哥从未来过迈阿密,在这儿怎么会有自己人呢?”
李西泸锁眉疑道:“不是他们的人?难不成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拾荒老汉么?”
罗猎笑道:“我宁愿相信那就是彪哥本人。”一言既出,罗猎登时愣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失言了。
果然,那李西泸听到了罗猎不经意的这句话之后,先是到吸了口气,然后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颇为惬意地点上了一根雪茄,笑道:“我终于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躲过军队在半道上的截击了,谢谢你,罗猎,谢谢你帮我解除了心中最大的一个困惑。”
事已至此,后悔已然无用,罗猎只能装傻充楞道:“你是说他们两个……”
李西泸点了点头,抢在罗猎的断续中应道:“说实话,那董彪的装扮能力确实一流,大白天的,居然连我的眼睛都让他给骗过去了。”
罗猎只能附和道:“能在白天骗过了你,那自然就能在黑夜骗过那些大兵。”
李西泸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装扮之术再怎么高明,那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在生死较量中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罗猎笑道:“那可是!即便能装扮成了太上老君的模样,却使不出太上老君的法术,就算是一只普通猴子,他也奈其不何。不过,你能知道的道理,滨哥彪哥同样清楚,他们二人之所以敢于结伴来到迈阿密,就说明他们不光能装扮成太上老君的模样,还能使出太上老君的法术。”
李西泸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期盼了,但愿那曹滨董彪没能被你说服,不然的话,我又如何能够见识一下他们两个拥有的太上老君的法术呢?”
对罗猎来说,他所期望的并不是吓倒李西泸。李西泸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有余,想必听过了不少的关于曹滨的传说,如今仍敢于设下计谋将曹滨拖进这趟浑水中来,就说明那李西泸恐怕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单凭语言,自然吓不倒他。
罗猎所期盼的只是能麻醉了李西泸,然后能得到安然返回地下室的机会,以免在滨哥彪哥对别墅展开进攻的时候,别拖了两位老哥的后腿,成了俩老哥的负担。
“我劝你啊,还是收起这份心思吧。”罗猎淡淡一笑,道:“李西泸,我都被你给整的有些找不着北了,你说说你,你到底是个智者还是个莽汉呢?”
李西泸笑道:“那你以为呢?”
罗猎道:“我原先以为你是个智者,只有心思嫉妒缜密之人,才能设下这么一个几近完美的计划。可是,但凡智者,追求的都是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可你呢?始终放不下想见识一下滨哥彪哥本事的心思,这很好玩吗?要死人的啊!”
李西泸道:“我当然知道会死人,不过,这世上哪天不死人呢?谁不是迟早都会死吗?早死晚死,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你说呢?”
罗猎摇了摇头,撇嘴道:“恕我不敢苟同,或许,当我活到了你这把年纪了,也会有着一样的想法,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死,也不想看到有别人死。”
李西泸微笑着盯着罗猎,抽了口雪茄,道:“既然怕死,那为何要来迈阿密?难不成是被那赵大明所逼而来?”
罗猎苦笑道:“赵大明欺负我阅历浅薄,设了圈套,将我给骗了。我还以为你李西泸不过是跟迈阿密的某个帮派有些交情,偷了纽约安良堂的账簿,不过是想换取那帮派对你的保护而已。所以我就盘算着,只要设计好了,把自个的身份掩盖瓷实了,迈阿密之行即便达不到目的,但也不至于丧了性命。可是啊,我是真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个以为是个便宜,可抓在手中,才发现这便宜居然是你跟赵大明二人打好的圈套。”
李西泸畅快大笑。
罗猎接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聪明并不等于有智慧,而有智慧的人并不一定就显得很聪明,那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对,大智若愚,我呀,道行还是太浅喽!”
这话带着强烈的马屁意味,李西泸听了,极为受用,于是,也是下意识了恭维了罗猎一句:“你还年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罗猎翻了翻眼皮,道:“我还有机会假以时日吗?”
李西泸道:“那就要看曹滨董彪看过你的信件后能不能被你说服了。”
罗猎长出了口气,拍着胸脯道:“你早说这话嘛!可是把我给吓的不轻,我还以为你变卦了,不肯跟滨哥彪哥他们谈和了呢!”
在交谈过程中,罗猎表现出来的对生命的期望、对开战的担忧以及对自己那封信所能起到的作用的自信,使得李西泸安心了不少。坦莉雅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暗中观察着罗猎的细微反应,然而,她毕竟没有学习过读心术,也只能是依靠直觉来对罗猎做出评判。而学习过读心术的罗猎,相当重视自己的细微动作,或许无法骗过凯文老师,但骗过坦莉雅,却是简单之至。
坦莉雅没在罗猎身上发现破绽,向着李西泸微微点了点头。
李西泸接着问道:“那你认为,曹滨董彪接受你的建议的可能性有几分呢?”
罗猎轻叹一声,道:“我要是说有十分把握的话,恐怕你根本不信,可是,除了十分之外,说个其他的数字,却都是在违心骗你。”
李西泸稍显困惑,道:“你为何有此把握呢?”
罗猎苦笑一声,道:“有些事我不方便跟你说,可是,若是不说的话,你又不会相信我,这样吧,你向我保证,你听完了我说的这些个事情后,第一不准外传,第二,万一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是我说出去的。”
李西泸在心中暗自笑道,毕竟还是年轻啊,居然能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但李西泸的脸上却显得很严肃,道:“我保证,绝对不会把咱们之间的交流告诉第三个人。”言罢,转而对坦莉雅道:“坦莉雅,我想你并没有休息充沛,此时是不是应该到楼上再休息一会呢?”
在坦莉雅的心中,义父李西泸绝对是一名用枪的高手。她随即看了眼李西泸,看到李西泸的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心中便有了定数,义父的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此刻一定握着了一把手枪。有枪在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罗猎,坦莉雅相信,李西泸有着百分百的胜算。
于是,便顺从地站起身来,跟李西泸行了贴面礼后,转身上了楼梯。
罗猎忽地笑开了,道:“你说,这时候我要是突然向你动手的话,会迟到几颗枪子呢?”
李西泸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感觉应该吃到几颗呢?”
罗猎指了指李西泸插在口袋中的右手,道:“这儿肯定会射出一颗子弹来。”然后在指了下脑后,道:“后面还有几个枪口对着我,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西泸笑道:“只要你不起歹心,你便是安全的,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罗猎撇嘴道:“走火啊!老兄,那枪口不是冲着你的,你当然不会担忧喽!好吧,谁让我现在是阶下囚呢,危险就危险吧,只求你们千万要打起精神来,别真他妈走火了。”
李西泸稍稍沉下脸来,道:“我说过,只要你不起歹心,你就是安全的。”
罗猎耸了下肩,道:“生什么气啊?我不过是借着开玩笑的空档打一下腹稿而已,既然你这么没优越感,那我就直接说正事好了!”
李西泸没有答话,脸色亦未有缓和,只是点了点头。
罗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纽约吗?为什么又会那么积极地钻进赵大明为我打下的圈套中去吗?我实话跟你说吧,滨哥彪哥他们老了,对江湖心生倦意了,我不知道你在金山那边的朋友有没有跟你说过,滨哥已经把麾下的赌场生意全都转让给了马菲亚,他建了个玻璃制品厂,还计划再建一个棉纺厂,并要逐步退出其他江湖生意,彻底摆脱江湖纷争。我做为他的接班人,却对这种生意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滨哥却逼着我学这学那,去纽约,就是想让我学习玻璃制作的技能。兄弟我心里那个苦啊!所以,一听赵大明说他的堂口出了你这么一档事情,便想都没想,就这么来了。”
这瞎话虽然是罗猎临时编出来的,但其中有真有假,且符合逻辑,那李西泸听了,虽是将信将疑,但信的成面却远大于怀疑。
“这人啊,其实活得也就是一口气,身在江湖的时候,这口气绝对咽不下,所以也就只能死撑着往前冲,即便前面有着天大的危险也得是面无惧色,因为你一旦怕了,便立刻会失去江湖地位,别说还能不能守住了自己的财富,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但见李西泸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罗猎接道:“但是,当他决定要退出江湖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他会有很多顾虑,会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在面对问题的时候,一定会权衡利弊,得不偿失的事情绝对不会做,会危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情更不会做。”
李西泸从来没有退出江湖的念头,因而无法体会到罗猎的那种说法,但在心中思忖,却认为罗猎所言不无道理,于是道:“所以,你断定当曹滨董彪董彪看到能够谈和的机会的时候,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是吗?”
罗猎没有直接回答李西泸,而是按照自己所准备,继续说道:“问题是滨哥彪哥虽有退出江湖的决心,但却无法一步到位,这口江湖气还得在口中衔着,金山安良堂的面子还得拼死维护着,不然的话,等他们退出江湖的时候,还不得被人家给欺负死啊?所以,你若是逼他,必然会遭到更为强烈的反击,可你若是退一步,那么滨哥彪哥自然也会陪你退一步,至少,他们不会因为你退了一步而更进一步。”
李西泸不由点头应道:“有道理!”
罗猎微微一笑,再道:“不过,说句实话,他们俩成名已久,而你却偏于迈阿密一隅,虽然这话有些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在他们心中,你还不入流,所以,你要是指望你退了一步后他们能够立刻跟着退上一步的话,恐怕是不太可能。”
罗猎的说话确实有些不中听,但同时也是不争的事实。
金山安良堂做为安良堂的第一个堂口,虽然在人数上比不上纽约堂口,但在实力上,却能赶超了两个纽约堂口。而他的帮派,却连纽约安良堂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又如何能跟金山安良堂相做比较呢?
不过,李西泸对罗猎的这话并无恼怒之心。
再大的帮派也是从小做起的,他李西泸现如今虽然弱小,但若是能够跟曹滨董彪达成了和解,拿到了曹滨手中掌握的那一千八百吨烟土,再利用手中账簿裹挟住顾浩然,迫使他答应为自己开拓纽约市场做背书,那么,有货又有市场,何愁不能发展壮大将自己的帮派做大做强呢?
“那依你之见,曹滨董彪会怎么做呢?”李西泸仍旧是一副面如沉水的镇定表情,但右手却悄然从口袋中抽出,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连抽了几口,将雪茄的暗火抽出了明火来。
罗猎道:“他们会原地不动,等着你再退一步。”
李西泸疑道:“再退一步?怎么退?我还能退到哪里去?”
罗猎淡淡一笑,道:“你当然能够再退一步,只要你交出账簿,那么,对滨哥彪哥来说,面子里子都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西泸放下了雪茄,伸手将藏在口袋中的手枪掏出,指向了罗猎的额头,冷笑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罗猎似笑非笑,瞅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摇头,道:“李西泸,你果然不是个智者,至少,你不够聪明。那账簿,只有原装的才能起到要挟顾先生的作用吗?你就不能再抄撰一套吗?到时候,滨哥最多骂你一句老狐狸真够狡猾的,你不还是一样能达到目的吗?你真是白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那纽约堂口跟咱们金山堂口除了安良堂三个字有些关联外,其他还有什么关联呢?滨哥彪哥他们凭什么就得为顾浩然卖命呢?”
李西泸被罗猎的一连串反问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罗猎所言,不无道理,单是打出罗猎这么一张牌来,便让曹滨董彪完全妥协显然有些不现实,若是再送上纽约堂口的账簿,那么曹滨董彪自然会和平收手,说不准,那一千八百吨的烟土还会无偿赠送给自己……
这么想着,李西泸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来,手中的枪口,也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
罗猎接道:“实在不行,你弄一套假账簿交给滨哥,反正滨哥也没见过纽约堂口的账簿长啥样,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怎么会认真考究那账簿的真假呢?”
就像是在海上迷失方向已久却突然看到了海岸处航塔上的灯光一般,李西泸的心中登时是恍然开朗,脸上不禁现出喜悦之情,稍有些激动道:“怪不得那曹滨会选你为他的接班人,说实话,我李西泸真是有些小看你了!”
罗猎苦笑道:“你可别再捧我了,再怎么捧,也抹不去我落进你跟赵大明设计好了的圈套之中的羞辱,唉……不过,好在咱们金山安良堂就要退出江湖了,不然的话,单就这一档子事,还不得被江湖朋友给笑话死啊!”
李西泸笑道:“面子虽然丢了,但你落下了里子,我李西泸绝不是一个不讲究的人,今天受益于你罗猎,我李西泸必然心存感激,等我成功开拓了纽约市场,定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一千八百吨的烟土,就算只分给你一成的利润,也足够让你成为百万富翁。”
罗猎惊喜道:“真的?”话音未落,那罗猎的惊喜之色顿然消退,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别说那么远了,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今晚上是不是能多加一道肉菜呢?”
李西泸呵呵笑道:“莫说加菜,今晚上我还要陪你喝上两杯!”
能喝上两杯,那就说明李西泸这个老家伙已然被罗猎的花言巧语给骗倒了。罗猎暗自开心,脸上却显露出一副苦相,道:“喝酒啊?我最怕的就是喝酒,酒量不行啊!”
李西泸笑道:“小酌两杯,点到为止,只是聊表经验。”
罗猎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得知金山方面对曹滨董彪的截击失败的消息后,李西泸已经做好了跟曹滨董彪长期对峙比拼耐性的准备,因而,那别墅中不单准备了大量的粮食蔬菜,还备下了不少的肉食罐头。李西泸随即叫来了值班的手下,开了四罐罐头,又拿来了一瓶产自于墨西哥的龙舌兰酒。
刚蒸馏出来龙舌兰新酒是完全透明无色的,但储存在橡木桶中后,会逐渐呈淡淡的琥铂色,而李西泸拿出来的这瓶酒,显然是陈年佳酿,应该属于顶级的龙舌兰酒。
但见李西泸拿出了酒来,那名手下随即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了一碟盐巴和一碟柠檬片。李西泸为自己和罗猎各倒了一杯酒,然后捏起了一小撮盐巴撒在了手背虎口处,并用同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握住了酒杯,再用无名指和中指夹起了一片柠檬片。飞快地添了一口虎口上的盐巴,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咬上一口柠檬片,整个过程绝对是一气呵成。
“这是喝龙舌兰酒最传统的喝法,你只有学会了这种喝法,才会被墨西哥人当做真正的朋友。”李西泸放下了酒杯,向罗猎做出了解释,同时示意罗猎,可以模仿他的动作试一试。
罗猎依葫芦画瓢,学着李西泸刚才演示的动作喝下了一杯,虽然没能提防住龙舌兰酒的高度数而呛了两声,但依旧体会到了那种从未品尝过的美轮美奂的独特滋味。“好酒!”呛咳了两声后,罗猎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来。
李西泸将两只酒杯重新倒满了酒,并道:“有钱人会在冬天的时候在地窖中存下一些冰块,等到了来年的夏天,用冰块冰镇了这酒,喝起来会更加甜爽。”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迟早会有一天能在夏天喝上冰镇过的龙舌兰酒。”
李西泸在面前的罐头中叉了块肉放进了口中,笑道:“借你的吉言,我希望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坐在我对面陪我喝酒的人,仍旧是你罗猎。”
罗猎在心中呸了一声,暗道,你个老货,知不知道你大爷的根本活不过今夜啊?
“迈阿密的冬天不会结冰,想实现这个愿望便只能去纽约。”罗猎端起酒杯,跟李西泸的酒杯碰了下,然后一边往虎口上撒着盐巴,一边道:“不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可能在年底就可以实现进军纽约的梦想,而明年的夏天,我也许在纽约就能喝到冰镇的龙舌兰酒了!”
李西泸举起了酒杯,道:“我们这一老一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李西泸诚心诚意交你这个朋友,若是之前有不当之处,还请小兄弟多多担待。”言罢,却不再撒盐夹柠檬片,直接干掉了杯中酒。
罗猎刚刚夹起了柠檬片,但见李西泸如此痛快,索性也放下了柠檬片,顾不上将虎口处的盐巴抹去,举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
李西泸不禁冲着罗猎竖起了大拇指来,赞道:“爽快!”拎起酒瓶在斟酒的同时,李西泸又道:“早知道你如此聪慧又如此豪爽,在纽约的时候,我就该结交你。”
罗猎吃了口罐头,笑道:“你可拉倒吧!那时候你就结交我了,那我还会上赵大明的当吗?上不了他的当,就不会来到迈阿密,更不会给你出谋划策。当然,那你也就没机会招惹到滨哥彪哥他们了。”
李西泸饱含着笑意回道:“一切都是缘分啊,来,兄弟,咱们再干一个!”
李西泸的酒量可是不小,半两一个的酒杯他干了有十杯之多却是面不改色,但罗猎已然显露出了酒态,双眼颇有些迷离,而且舌头也有些僵硬:“不,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醉了。”
李西泸道:“醉了就扶你上床睡觉,昨晚上老哥哥有些怠慢兄弟了,今晚改过,楼上为你准备了客房。”
罗猎痴痴地看着李西泸,摆了摆手,道:“你,可别,开玩笑了,被滨哥彪哥,知道了,那我,以后,还,混个屁啊?”
李西泸笑道:“在这别墅中,曹滨董彪又怎能得知?”
罗猎傻笑道:“你是不,知道,我一喝酒,就打呼噜,还他妈特别响,他俩,虽然不会,动手,但难保会来,盯着,滨哥的,耳朵,贼,贼尖,离老远就,就能分辨出来。你,还是,送我回,地下室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西泸想想,觉得此刻的罗猎应该不会欺骗他,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那罗猎也说了,此刻有床睡却不睡,那还能是假话么?
完全上了套的李西泸吩咐值班手下将罗猎送回了地下室。
那罗猎歪扭着下了梯子,倒在了床上,几秒钟不到,便打起了震天响的鼾声。
第六百零八章 撤
海边,一个喷嚏标志着董彪已经从瞌睡中醒了过来。
这声喷嚏同时也将仰躺在车上的曹滨给吵醒了。
“几点钟了?”董彪从车子旁的地面上爬起,活动了一下四肢。
曹滨掏出怀表,看了眼,应道:“十点一刻。”
“唉……”董彪长叹一声,道:“醒早了,还要再等两个小时,怎么熬啊?”
曹滨笑道:“接着睡呀!”
董彪苦笑道:“年纪大了,哪像年轻那会,说睡就能睡得着。”
曹滨跳下车来,冲着董彪招了下手,道:“咱俩多久没练练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董彪脱去了外套,从车子后面绕到了曹滨的面前,道:“练练就练练,闲着也是闲着。”
曹滨摆出了一个独特的起手式,像是白鹤亮翅,又有些类似苍松迎客。
“恶霸纳妾?又是这一招!”董彪呵呵一笑,架起了双拳,颠起了西洋拳的步法。
二十多年来,这哥俩不知道对练了有多少回,彼此对对方的套路均是相当熟悉,又到了这个年龄份上,再怎么刻苦练拳也不可能提高自己的搏击技能,因而,那哥俩也不过就使出了五六成的功力,图的就是一个好玩,顺便还能热热身。
你来我往,拳打脚踢,看似激烈无比,简直就是以命相搏,但实际却是嬉闹玩耍,纯属娱乐健身。缠斗了百余招后,董彪猛然一拳直奔了曹滨的面庞,口中同时高呼道:“封眼!”
曹滨身子一拧,侧闪过董彪的拳风,一招醉汉敬酒递出,口中喝道:“锁喉!”
董彪不等拳势老去,猛然沉臂,砸向了曹滨的锁喉手,二人同时呼喝:“踢裤裆!”
完全相同的招数使出,力道,速度,角度,几乎一模一样,结果只能是两人的脚踹在了一起,同时翻倒在了海滩上。
“真是老喽!”曹滨仰躺在海滩上,舒展开四肢,不由感慨道:“就玩了这么一会,气便有些跟不上了,想当年……”
董彪抢着接道:“想当年我可是被你给揍苦咯!”
曹滨哈哈大笑了几声。
董彪接着说道:“你说,我当时那么笨,你怎么对我就那么有耐心呢?”
曹滨刚收住了笑,却被董彪引得又是一声噗嗤,笑过之后,曹滨道:“你皮糙肉厚,刚好适合当我的拳靶子,而且,你还特单纯,总以为我是在陪你练拳,我稀罕都来不及呢,怎能对你失去耐心呢?”
董彪坐起身来,死死地盯住了曹滨,咬牙切齿道:“等你有了儿子,看我怎么弄他一个生不如死。”
曹滨感慨道:“阿彪,二十年来,你陪着我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滨哥别的就不多说了,只想跟你说一句,别再什么事都死摽着我了,等忙完这阵子,挑个顺眼的娶了吧,也该给你们老董家留个后了。”
董彪翻了个身,滚到了曹滨身边,道:“那你呢?你就不打算娶一个吗?”
曹滨眺望着天空,叹道:“我就算了吧,习惯了一个人,再娶一个的话,只能是给自己添麻烦。”
董彪道:“那你好歹也得给你们老曹家留个后啊?”
曹滨道:“那你就多生几个,捡一个最看不顺眼的过继给我。”
董彪笑道:“你想得美!我替你生,还得替你养,过继给你了,我还舍不得折腾他,有意思吗?”
曹滨也坐起身来,白了董彪一眼,叹了口气,道:“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做兄弟做到了这份上,伤心啊!”说着,再站起身来,脱去了外套,来到车边,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根雪茄,将外套丢在了车上,却没能摸得到火柴。
董彪笑嘻嘻赶过来,从裤兜中掏出了一盒火柴,划着了一根,为曹滨点上了火。“滨哥,你就死了这条想不劳而获的心吧,我把话给你撂这儿了,你不娶,我就不嫁……唉,呸,什么不嫁呀,你不娶,我也不娶,你不生,我也不生,这辈子,我阿彪算是赖上你了。”
曹滨苦笑道:“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董彪笃定应道:“有!”
曹滨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有意思那你就继续吧,只要你开心,比什么都强。”
董彪摸出了香烟,抽出了一支,再划了根火柴,正想点烟,可忽地刮过一阵风来,吹灭了火柴。董彪看了看天,月虽不圆,却也是明亮如灯,四周繁星点点,端的是一个晴朗之夜,怎么会邪门地吹来这么一阵大风呢?可是,那风一旦生起,却不见有消停之势。
曹滨递过来雪茄,并道:“这美利坚的天到底是谁在当家呢?咱俩又不信什么上帝,这上帝为何要眷顾咱俩呢?”
董彪接过曹滨递过来的雪茄,接上了火,再将雪茄还给了曹滨,道:“依我看,那上帝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觉得月色太明不够刺激,所以才会把天给变了,遮住了月光,看得才会更过瘾。”
曹滨上了车,准备发动车子,同时道:“那就上车出发吧,省的半路上再淋了雨。”
迈阿密不单只是小,而且很是落后,不过才是夜晚十一点的光景,整个城市却是罕见人迹,道路两旁也少有灯光,走到了哪里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风从起来之后就未停歇过,而且是一阵大过一阵,天空中也飘来了乌云,漫过了繁星,遮住了皎月,一颗雨星落在了董彪的额头,他不禁仰望了一下天空,叱骂道:“耶和华,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儿,想看热闹你就看,整几滴尿滋子落下来是几个意思呢?”
单就进攻来讲,当然是狂风加暴雨对曹滨董彪更为有利,但是,久经阵仗的曹滨董彪当然不只能考虑如何进攻,更要考虑完事之后该如何撤退,而狂风暴雨之下,路面湿滑,风力作怪,自然会影响到驾车,对快速撤离则极为不利。
“这雨下不大。”驾驶座上,曹滨应道:“就算下大了也不碍事,他们没几辆车,追不上咱们的。”
曹滨说的他们,只得当然不是李西泸一伙,而是整个迈阿密的墨西哥人的帮派。单就这么一点细节,那董彪便不得不对曹滨佩服的五体投地,来到迈阿密还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始终跟曹滨厮混在一起,但对迈阿密各项细节上的观察,他却远不如曹滨。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李西泸会不会想到拿罗猎那小子当挡箭牌了。”曹滨将车停在了距离李西泸那幢别墅大约有三四百米的路边,丢掉了手上抽的只剩下了一小截的雪茄,翻身下车,来到后排座,随手将座位垫板掀了起来。
董彪跟着过来,率先拎出了装有他那杆宝贝步枪的长条皮箱,并回道:“那小子不是一个喜欢瞎逞能的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躲进地下室中。”
曹滨从后座中拎出了一只袋子,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了两把左轮,丢给了董彪,再从里面拿出了剩下的两把左轮,插在了身上。董彪这边接过曹滨丢过来的左轮,随手放在了一旁,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长条皮箱,拿出了那杆毛瑟98步枪。检查过枪械,董彪往枪膛中压着子弹,接道:“就李西泸那点智商,绝对玩不过那小子的。”
曹滨再拎出了一只袋子,从其中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的子弹,塞进了口袋中,随即把那只袋子丢给了董彪。“李西泸玩不过罗猎是肯定的,但李西泸并不蠢笨,跟耿汉一样,也是一个敢想敢做之人,只可惜,没走到正道上来。”
董彪压满了步枪子弹,将步枪斜背在了身上,再从皮箱中拿起了步枪的子弹带,系在了腰上,这才拿起那两把左轮,检查了一遍后,插在了腰间皮带上,并回应曹滨道:“那咱们今天就帮他改改道,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兄弟二人准备好了随身携带的枪械子弹,董彪绕到了车屁股后,打开了挡板,拖出了更大一只的袋子,单看董彪拎起那只袋子的姿势,便知道里面装着的东西定然是分量不轻。
“不过,滨哥,你说那李西泸不是个蠢笨之人,这一点阿彪倒是不敢苟同。”董彪抬起脚来,将汽车后屁股的挡板踢回了原位,笑道:“你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那些个机关陷阱什么的玩意,能敌得住这些个手雷炸弹的威力么?”
曹滨笑着回应道:“自然敌不住!这也怪不得李西泸,在迈阿密这种小地方,哪有机会见识到这种级别的战斗呢?眼界开不了,意识自然达不到,李西泸虽然在纽约堂口呆了三年,可老顾那边的小日子过得始终安稳滋润,那李西泸自然没机会见识到大阵仗。”
董彪拎着那只沉甸甸装满了手雷炸弹的袋子,追上了曹滨,兄弟二人肩并肩向那别墅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乌云更密,地面上,风雨更紧。
遥远处忽地闪了一道光亮,两步路的时间后,一阵隐隐的滚雷声传了过来。
和罗猎秦刚突袭那幢别墅一样,曹滨董彪也是分成了两路,董彪自别墅的正前方突进,而曹滨则绕到了别墅的后方。但和罗猎秦刚不一样的是,那董彪翻过了铁栅栏之后,并未匍匐前进,而是端着一杆步枪,猫着腰快速突进到了别墅的门外。
等待了片刻,却未见曹滨的身影,而董彪似乎也没准备等见到曹滨后再展开下一步行动,只见他飞身一脚,踹开了别墅外门,却不着急进屋,侧身躲在门外立柱后,从那大袋子中掏出了一枚手雷,拉开了引信,丢进了别墅之中。
“轰——”
爆炸过后,董彪仍旧不肯冲进屋内,而是再摸出了两枚手雷,拉了引信,一前一后丢了进去。
“轰——轰——”
这便是经验。
自铁栅栏处突击到别墅外门,并未见到别墅中有过狙击,这其中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别墅中人正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故意放敌人进了屋再打,二是别墅人中疏于防范,尚且不知敌人已经来到了门前。踹开房门的时候,董彪并没有听到屋内有什么动静,更不说有人按耐不住向门口射击,这只能说明,里面的人要么尚未从房间中冲出来,要么便是训练有素,仍旧坚守在隐藏的位置上。
第一枚手雷爆炸之后,按照常理,进攻之人理应发起冲击才是,可董彪偏不按常理出牌,就是要欺负对手的火力不如自己,接着再扔进两枚手雷进去,以期达到扰乱对方的目的。
两声巨响带来的震波尚未平息,董彪压低了身子重心,趁着爆炸的烟雾,钻进了别墅之中,蜷在了门口一角,端着枪,扫瞄着屋内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
二楼栏杆处闪出一个人影,董彪枪口一抬,“砰砰”便是两枪,那人影连声闷哼都未能来及,便一头栽了下来。
董彪随手往步枪中补压了两发子弹,继续端枪扫瞄,四下里黑黢黢一片,再也没有人影闪现。
便在董彪与楼下门口处同李西泸一伙形成了短暂对峙之时,别墅的最顶层阁楼处现出了曹滨的身影,阁楼有个出口,出口安装着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看似极为牢固的铁锁。然而,铁锁这种玩意,对外行来说,没有钥匙你休想打开,但对内行来讲,铁锁不过是个摆设,那曹滨跟老鬼相识多年,就算再怎么愚笨,也能从老鬼那里学来一套开锁的本事。
曹滨轻而易举打开了铁锁,拉开了铁门,钻进了阁楼之中。从阁楼下到二楼处,仍旧有一扇铁门阻拦,不过,这一次那曹滨却遇上了一点麻烦,因为那铁门是从二楼那一面给锁上了。
幸好曹滨准备充分,从背后包中拿出了一块高爆炸药,贴在了铁门的门轴出,后退几步,举枪便打,那炸药被弹头引爆,一声轰鸣后,那道铁门的门轴从墙壁上脱落下来。
李西泸怎么也想不到敌人居然从上方攻击进来,连忙组织人手进行反击,可哪里敌得住曹滨的左右开弓,两把左轮打光了膛中子弹,阁楼下到二楼处的楼梯附近躺下了五具尸身。
一楼处,李西泸的手下听到了头顶上的爆炸声以及枪声,救主心切,便想着冲上楼去支援李西泸,可是,稍有露头,便遭到了躲在暗处的董彪的枪杀。
那李西泸原来盘算的曹滨董彪的进攻路线理应是冲进别墅之后,必然要沿着楼梯继续强攻二楼,因而,他设下的机关陷阱便在必经之处的一楼客厅以及楼梯之中,可是,从一楼攻进来的董彪不过只是佯攻,而从阁楼上攻下来的曹滨那才是主攻。
守在二楼处的李西泸身边只剩下了两名手下,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曹滨董彪联手的威力,己方近十倍于对方,竟然落了绝对的下风,而苦心布置安装的机关陷阱已然失去了作用,若不能及时调整应对策略的话,那么自己这一边很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住手!”李西泸发出了一声爆吼。
客厅中的吊灯以及一楼二楼处的十多盏壁灯同时亮起。
坦莉雅躲在了顾霆的身后,用枪逼住了顾霆的后脑勺,出现在了曹滨的视野中。而一楼处,两名枪手推出了五花大绑着的秦刚。
李西泸的吼声再次响起:“不想让他们死在你们面前的话,就把你们手中的枪给老子丢在地上。”
躲在一楼角落中的董彪根本不吭声,而处在阁楼楼梯上的曹滨轻松应道:“放了人质,我可以饶你不死!”曹滨的轻松自然不是装出来的,一来他看清了人质并非罗猎,二来,李西泸一方尚有十人左右,却不敢再打下去,而是推出了人质做要挟,表明了李西泸的内心已经胆怯。
楼上有了对话,楼下那些个躲在隐蔽处的枪手也放松了下来,而董彪则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了楼下的整体情况。秦刚的身后,藏着两名枪手,以秦刚为十二点方向,两点钟处的房间后面躲着两人,九点钟方向的沙发后同样躲着两人,整个楼下,便只剩下了这六名枪手。
“你们别冲动啊!”二楼处形成了僵持后,董彪扔掉了手中步枪,举起了双手,现出了身形。“楼上,老板对老板,他们该怎么谈怎么谈,咱们这些做手下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玩命,对么?”说话间,那董彪还冲着秦刚笑了笑,眨了下眼。
董彪的轻松举动使得躲在房门口以及沙发后面的枪手也是松了口气,刚要走出来跟挟持秦刚的那两名兄弟汇合,却见那董彪忽地一个侧翻,在半空中从腰带处拔出左轮,不等落地站稳,冲着秦刚的方向‘砰砰’便是两枪。
毕竟都是安良堂大字辈弟兄,在这种状况下一个眼神抛过去便可得到对方的心领神会,在董彪忽地翻身之际,那秦刚猛然扭曲身体,挣脱了身后两名枪手的拉扯,硬生生扑到在地。
董彪射出的那两颗子弹,自然被秦刚身后的那俩哥们给分享了。
这只是开始,两枪之后,董彪再一个侧翻,背部着地,平躺在地上只抬起了头来,右手一把手枪贴住了地面,冲着那沙发下的空档左右开弓,一口气射光了枪中剩下的五发子弹,射击的同时,左手在怀中摸出了一枚手雷,拉了引信,也不用看,便向后抛出,那枚手雷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落进了躲着二人的那间房间。
“轰——”
董彪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这才爬了起来。不用再行检查,董彪有着十足的自信,楼下敌人,全都被清理干净。
爬起身来的董彪来到了秦刚身前,从靴子处拔出短刃,割断了秦刚身上的绳索,道:“没事吧?还能战斗否?”
秦刚摆脱了身上的绳索,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回道:“咱没事。”
董彪道:“知道地下室在哪么?去把罗猎救出来,我先上楼去了。”
秦刚面露不悦之色,颇有些迟疑。
董彪惊道:“怎么啦?罗猎出什么事了?”
秦刚冷哼了一声,道:“他要投降!”
董彪噗嗤一笑,道:“先救他出来,回头在给他算账。”
说罢,董彪将左轮手枪装填了子弹,插在了腰间,贴着墙根,绕到了沙发后,看了眼那两位躲在沙发后自以为安全却忘了脚跟中枪一定会倒地的那俩枪手的尸身,轻蔑一笑,然后纵身一跃,借着在沙发上猛蹬一脚之力,向上窜起,攀住了二楼楼板,双臂再一发力,整个人便来到了二楼上,拍了拍手,整理了下衣衫,冲着曹滨不好意地笑道:“老了,身手不如以前了,你可别笑话我呀!”
曹滨抛来一个笑眼,应道:“还不错,比我强。”
楼下乱成了一坨,楼上的李西泸坦莉雅仍旧不敢动弹,倘若此时失去了顾霆做挡箭牌的话,恐怕他们四个便会秒秒钟死在曹滨的枪口之下。
困兽犹斗,李西泸也不再躲着了,站上前来,单臂夹住了顾霆的脖颈,用手中枪口抵住了顾霆的头颅,同时将坦莉雅挡在了身后,令仅剩下的两名手下护住了自己的两侧。“曹滨,你知道我手上的这人是谁吗?”
曹滨笑吟吟摇了摇头。
李西泸恶狠狠道:“他是顾浩然的侄子,若是伤了他,哼,看你怎么跟顾浩然交代?”
董彪笑道:“如实交代呗,哪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呢?”
李西泸明显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曹滨道:“别冲动,阿彪,老顾这人心眼小,伤了他的侄子,咱们确实不好交代。”
董彪嬉皮笑脸道:“不能伤了他,那就直接杀了他,拐回头就说是死在了李西泸的枪下。”
曹滨呵呵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便在这时,罗猎沿着董彪上来的路线也飞身落在了二楼之上,尚未跟曹滨董彪打声招呼,先冲着那李西泸呵呵一笑,道:“你后悔么?”
这是废话!要是那李西泸能来得及后悔的话,肠子都要悔青了。
顾霆并非堂口弟兄,因而不可能像秦刚那样只需一个眼神便跟曹滨董彪这边达成默契,再有,即便能够达成亦是无用,因为那顾霆人小个矮,论力气根本拧不过控制他的李西泸。而枪声和爆炸声已然传出,即便迈阿密的那些个别的帮派不来支援,警察们也不可能毫无作为,因而,留给曹滨这边的时间并不充裕。
罗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仍旧不急不躁道:“我还是那句话,交出账簿,饶你一条性命。”
李西泸冷笑回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我李西泸是怕死之人么?”
曹滨道:“那你想怎样?”
李西泸咬牙道:“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滚出迈阿密!”
董彪笑着模仿着李西泸刚才的口吻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我董彪是怕事的人吗?”
这时,感觉到了极度危险的顾霆怯怯地叫了声:“罗猎哥哥,救我。”
罗猎忽地沉下了脸来,冷冷回道:“你还有脸叫我哥哥?”
顾霆挣扎嚷道:“罗猎哥哥,我做错什么事了?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罗猎阴着脸道:“你小小年纪却如此阴险,居然和李西泸勾结在一起!?”
此言一出,那顾霆李西泸明显一怔,其身后的坦莉雅也变了脸上,而曹滨董彪这边不明就里,还以为那罗猎是在用计。
但罗猎接下来的话改变了曹滨董彪二人的想法同时击破了李西泸最后的幻想。“赵大明不可能背叛安良堂,能给李西泸通风报信的人只有你顾霆。你以为你藏得挺深装得挺像,可在我眼里,却是漏洞百出。那一千八百吨烟土之事,我已告知了赵大明,若是他背叛了堂口,那么他李西泸不可能不知道,这是破绽其一。其二,他李西泸故意将购房资料送到我面前,咱们且不说天下存不存在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只说笔迹认定,你一个生在迈阿密长在迈阿密的年轻人,从来没在汉字书法上浸淫过,又如何识得笔迹?为了能自圆其说,你在游轮上制造了一个赌场奇才的神话,编出了一套你精于细节观察的特点,可是,你却忘记了,滨哥彪哥都是做过赌场生意的,不管是安良堂的赌场,还是马菲亚的赌场,对顾客也好,对庄家也罢,从来都是愿赌服输,又怎么可能因为你赌技高超而拦着你不让你下注呢?等等这些,只能说明你筹划依旧,只是经验欠缺,留下了百般漏洞。其三,在我们从酒店前往这别墅的路上,那辆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两次的汽车,分明是滨哥彪哥所驾驶,他们虽然换了标志,但却未改变装束,你一个善于观察精细之人又怎能分辨不出?”
顾霆呢喃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这些破绽?”
罗猎淡淡一笑,道:“从赵大明将你推荐给我之时,我便意识到你很有可能跟李西泸有所勾结。”
顾霆道:“是因为我也来自于迈阿密吗?”
罗猎摇头道:“不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远不是你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样单纯。”
顾霆再道:“既然那时候你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还要带我过来?”
罗猎道:“只因为带你过来,会更容易找到李西泸!”
顾霆转过头来,冲着李西泸喟然叹道:“舅舅,认输吧,把账簿交给他们,或许还能换来咱们的一条性命。”
李西泸凄惨一笑,道:“没想到,我布下的局原以为毫无破绽,可……”
罗猎笑着打断了李西泸,道:“再怎么精巧绝妙的局,也改变不了邪不压正的结果,李西泸,如果有来生,我奉劝你一句,走正道,别走邪路!”
李西泸长叹一声,将枪口从顾霆的头颅上移到了自己的太阳穴处,悲怆道:“十八年后,咱们再来比试!”
身后坦莉雅惊呼道:“义父,不要啊!”
李西泸面露狰狞之色,却忽地将枪口对向了曹滨,说时迟那时快,电石火光间,一道寒光已然从罗猎的手中飞出,“叮”的一声脆响,李西泸手中的手枪飞向了半空。
“哆——”
从罗猎手中飞出的那道寒光再撞飞了李西泸的手枪之后,斜飞出去,钉在了李西泸侧后方的门框上,赫然是一把用来吃西餐的钢质叉子。
几乎同时,董彪扣动了手中左轮的扳机,一颗子弹擦着顾霆的耳边,射中了李西泸的额头。
护卫李西泸两侧的手下刚有反应,却接连吃到了曹滨送上来的子弹,自己手中的枪口发射出来的子弹只能飞向了天花板,而人则再也没有理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比对手慢那么多。仅剩下的坦莉雅急速奔到了窗前,隔着窗户向天空中开出了一枪,那一枪甚是诡异,像是信号弹,又更像是过年才舍得点燃的烟火。
那一枪射出之后,董彪的子弹也随即赶到。坦莉雅不由垂下了右臂,左手捂住了右肩处的枪伤。
“老子从不杀女人!但是你必须告诉老子,李西泸将账簿藏到了什么地方?不然的话,老子很有可能为你破例一次。”董彪大踏步向前,手中左轮的枪口已然对准了坦莉雅。
坦莉雅冷哼一声,骄傲地昂起了头来。
顾霆簌簌发抖,蜷缩着蹲在了地上,罗猎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道:“如果你知道那李西泸将账簿藏到了什么地方,告诉我,我可以认为你功过相抵。”
顾霆指了指一侧的主卧房,道:“房间里有一个保险箱,账簿便藏在保险箱中。”
罗猎转过身来,对曹滨道:“滨哥,那就看你的了。”
顾霆猛然起身,掏出怀中藏着的勃朗宁,顶在了罗猎的后脑勺上,犀利且有些得意地叫喊道:“不想死的话,叫你的人赶紧滚出迈阿密!”
事发突然,而曹滨董彪对那顾霆均是疏于防范,而罗猎个高肩宽,将瘦弱的顾霆遮掩了个严实,曹滨董彪二人也只能是变了脸色却是无能为力。
罗猎忽地一笑,道:“我猜,你手中拿着的是我转送给你的勃朗宁手枪,你以为,那手枪能打得响吗?”
顾霆冷笑道:“我不相信一开始就对我产生了怀疑!”
罗猎轻松应道:“那你就扣动扳机试上一试。”说着,肆无忌惮地转过身来,冲着顾霆笑了笑,道:“如果你不接话,我还真不敢确定你拿的是不是那把勃朗宁,可是,你太缺乏经验了。”
顾霆将枪口对准了罗猎的脑门,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却只是轻微的一声闷响。
罗猎道:“这种枪的口径不同于别的手枪,因而子弹只能是专门配备,赵大明将枪送给我之后,我把枪中的子弹全都去掉了底火才转送给你的。没有了底火的子弹,怎么能打得响伤得了人呢?好了,现在我该收回这把枪了。”罗猎伸出手来,从呆傻住了的顾霆手中拿过抢来,揣进了口袋,再道:“你帮我很轻易地找到了李西泸,算下来,功过可以相抵,你走吧,回纽约也好,留在迈阿密也罢,一切随你。今日之事,到了明天日出之时,我便会全部忘记,只希望你今后遇见我的时候躲远些,省得咱们彼此尴尬。”
顾霆咬了下嘴唇,愣愣地看了罗猎一眼,想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却未能发出音来,最终是跺了下脚,奔向了楼下。
开保险柜却不等同于开一般铁锁,对老鬼而言,天下的各种锁都是同一原理,在他手中没有难易之分。但对曹滨而言,保险柜的锁却是一道不小的坎。
“阿彪,别傻呆在这儿,我一时半会开不了它,而那女人射出的一枪很有可能是求助信号……”曹滨进到了主卧房,看到了那只保险柜,不禁到吸了口气,急忙对董彪吩咐道。
董彪不等曹滨把话说完,已然明白过来,将两把左轮抛给了罗猎,急道:“我去开车,等我回来!”奔到了楼下,正见到端着董彪抛下的毛瑟98步枪守在了门口的秦刚,董彪抢过步枪,将放在门口尚剩了十来枚手雷的袋子甩给了秦刚,喝道:“守好了大门,不管是什么人,只管用手雷炸他就是。”
面对罗猎看管的枪口,受了肩上的坦莉雅尖声叫嚷道:“我已经发射了求助信号,用不了几分钟,整个迈阿密的墨西哥人都会赶来,而你们,是绝没有机会打开保险箱的……”
杀女人是一种耻辱,除非是这女人罪大恶极,而坦莉雅不过是李西泸的从犯,罪不至死。可是,就让她这样叫嚷下去,不单叫嚷地罗猎心烦,更为影响到曹滨开锁,于是,罗猎狠了狠心,一拳挥出,击在了坦莉雅的太阳穴处。坦莉雅闷哼一声,就此昏厥,而罗猎甩着手,不住地倒吸冷气,这一拳发力过猛,将自己的拳头都伤到了。
主卧室中,曹滨轻轻地转动保险柜的旋钮,凝神贯注地听着旋钮发出的细微声音,两侧脸颊不自主地渗出了滴滴汗珠。
别墅外突然传来了手雷的爆炸声,而曹滨仍旧未能打开保险柜。
安静时尚不能分辨出密码来,等到外面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传来,那曹滨更无可能再有机会打开那保险柜。
“滨哥,撤吧,咱们打不开,那别人也打不开!”罗猎劝说着曹滨,却忘记了那坦莉雅只是昏迷而非死亡。
曹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来。
便在这时,秦刚冲了上来,喝道:“滨哥,罗猎哥,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曹滨看了眼秦刚,双眸中突然闪出光亮,道:“还有手雷吗?试一试能不能炸开它!”
秦刚却将装着手雷的袋子扔给了曹滨,扑到了保险柜前,喝道:“让咱来试试!”
保险柜不大,却也足有两三百斤,那秦刚双手兜底,试了下分量后,怒瞪双眼,暴喝一声:“起!”居然硬生生将那保险柜抱了起来。
曹滨在前,秦刚怀抱保险柜随后,罗猎断后,三人奔下楼来。
别墅之外,影影绰绰,看情形,将此处包围起来的绝不下百人。只是,忌惮于秦刚抛出的手雷威力,一时间并无人敢往前冲。
远处,突然亮起了两道光芒,接着便是枪声响起,曹滨立刻拔出枪来,快速向外射击。从别墅门口到那些阴影绰绰的包围之人,距离至少有五十余米,早就超过了曹滨那左轮手枪的有效射程。罗猎随即意识到滨哥的用意本不是伤人,而是在干扰包围之人的注意力,同时在告诉董彪他们所在的位置。
秦刚已经将保险柜放在了地上,此时,抢过曹滨背上的装着手雷的包,掏出了一枚,拉开引信,猛吸了口气,大喝一声,将手雷掷出。那手雷在黝黑的夜色中划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弧线,落在了那些个阴影绰绰的人影当中。
“轰——”
爆炸带来的火光,映射出数条飞向了四周的身形。
秦刚再掏出了一枚手雷,正欲拉开引信,却被曹滨拦住:“不可再用,阿彪就要冲过来了!”话音刚落,那两道灯光骤然提速,冲过了刚才的爆炸之处,直接撞开了铁栅栏,驶过草坪,一个急刹车再加上一个横向漂移,稳稳地停在了别墅门口。
秦刚丢下了手雷袋子,再次发力抱起保险柜,迈出几步,将保险柜放在了汽车的后排座上。曹滨罗猎亦是毫无耽搁,捡起了装有手雷的袋子,冲出别墅,跳到了车上。只是,那后排座上有着个近三百斤的保险柜,又有个两百来斤的秦刚,汽车的后轮明显有些吃不住劲。
曹滨一把拉下了秦刚,将他推到了副驾位置,然后和罗猎一左一右守住了保险柜。
董彪将手中步枪甩给了曹滨,从腰带处拔出了左轮,同时踩下了油门。车子负重过高,启动极为艰难,但好歹还是动了起来。
董彪倒着将车驶向了外围的包围人群。这车是经过改装的,只是改装的极为简单,仅仅是在车屁股后加了一块挡板,而就是这块挡板,使得在车子倒着前行的时候,车中的人几乎不用担心正面射过来的子弹。再加上后排座上曹滨罗猎手中的四把左轮的火力,包围之人虽然人数众多,而且拥有着不少的枪支,但就是无法阻止了这辆汽车的撤离。
自刚才撞出来的铁栅栏豁口处倒出了车子,董彪一个原地打转,将汽车调了个头,向远处疾驶而去。
迈阿密真的不大,即便车子无法开得飞快,也仅仅是几脚油门便驶出了市区,但见安全之后,那董彪不禁笑道:“你们还真行啊,居然连人家的保险柜给抢走了?”
曹滨苦笑应道:“那能怎么办呢?谁让你滨哥学艺不精,折了老鬼兄的脸面了呢?”转而再对前面的秦刚道:“也多亏这位兄弟天生神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罗猎代为答道:“他叫秦刚,也是大字辈的弟兄,我答应了他,等回去之后,就请顾先生为他赐字。”
董彪笑道:“赐个屁字啊?这等人才,干嘛留在纽约?归咱金山了!”
秦刚讪笑道:“那不好吧,毕竟咱已经拜了顾先生了。”
董彪侧过脸来,瞅着秦刚呵呵一笑,道:“拉倒,开不起玩笑的人,留在了金山也是白搭。”
秦刚赔笑道:“对不住啊,彪哥,咱太笨,不知道您是在跟咱开玩笑。”
秦刚的朴实反倒让董彪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便干脆闭上了嘴,专心开车。
秦刚接着又向罗猎道歉道:“罗猎哥,咱也得向你说声对不起,是咱误会你了,咱还以为,你真的要像李西泸认怂呢!”
第六百零九章 句号
憋不住的董彪立刻找到了话题,抢道:“他认怂?他跟谁认过怂?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不鸟我的吓唬,现在学了一身的本事,除了滨哥之外,你看谁还能镇得住他?”
罗猎刚想跟董彪调侃两句,但顺着董彪的话突然想到了他的飞刀,不禁惊呼道:“不好!”
曹滨急道:“怎么啦?”
罗猎哭丧着脸道:“我的飞刀落在了那别墅中。”
董彪呵呵一笑,道:“要不,咱们拐回去找找?”
曹滨从后面给了董彪一巴掌,然后安抚罗猎道:“不就是一套飞刀么,等回头滨哥找最好的工匠再给你打一套。”
罗猎几乎带着哭腔道:“可那是我师父留下来的呀!”
董彪扑哧一声笑道:“我说你是不是喝多了?那飞刀明明是滨哥找人打造想送给你师父的,怎么就成了你师父留下来的呢?”
罗猎一怔,随即纠正了自己的记忆偏差。他的第一套飞刀确实是师父留下来的遗物,但这是他用过的第二套飞刀,确实是后来滨哥送给他的。
曹滨道:“即便是你师父的遗物,也没必要如此遗憾。要把对故人的那份情感埋在心中,睹物思情,那只能说明情感还不够,要需要故人的遗物才能想起故人,你不觉得太过矫情了吗?”
罗猎心道,这是个什么歪理啊?有这么劝人的吗?
不过,在明面上,罗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那董彪却突然再喝了一声:“不好!”
这一声不好绝非是董彪故意之为,后排座上的曹滨已然感觉到了一样,急忙扭头往后看去,远处清晰地看到了两点灯光。“阴魂不散啊?居然还有胆追过来?”曹滨轻叹了一声,拿起了那杆毛瑟步枪,拍了下前面董彪的后背,道:“停车!”
董彪心有灵犀,已然知晓曹滨的目的,不禁提醒道:“滨哥,万一不是呢?”
曹滨应道:“那万一是呢?”
董彪呵呵了一声,将车停了下来。
曹滨端好了枪,瞄准了,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响,后面的那辆车子的一侧车灯应声而灭。
“我看他还敢追来?”曹滨的口吻中不无轻蔑意味。
追上来的那车挨了这么一枪后果然不敢再往前追,董彪重新发动了车子,继续向前。
再驶出了百十里路,遇到了一家汽车旅馆,董彪建议道:“滨哥,大伙都累了,不如停下来打个尖吧。”
曹滨应道:“也好,刚好借这个机会把保险柜打开了,要不然,咱们带着这么重的一个玩意,那得多费多少油钱啊。”
美利坚合众国的路边汽车旅馆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即便是全国通缉犯,只要给够了钱,同样可以让你入住。只是,当汽车停稳之后,那秦刚却再也抱不动那死沉死沉的保险柜了。
董彪禁不住玩笑道:“我说咱们是不是带错人了?此秦刚而非彼秦刚?”
那秦刚也是纳闷,可连着试了好几把,那保险柜最多也就是抬起了一半。
曹滨解释道:“这人啊,在情急之时,往往会爆发出自己的潜能出来,可一旦安全了,那潜能也就不见了。”
这解释原本十分合理,也算是给足了秦刚脸面,可那秦刚偏就不认,摸了摸了肚子,道:“咱可能是饿得没力气了,在李西泸那里,从来就没能吃饱过。”
董彪叹道:“实在人!你真是个实在人!没得说,咱董彪就是佩服你这种实在人!”
曹滨摆了摆手,道:“行了,别在耍你的嘴皮子了,一起搭把个手,赶紧把这玩意给搬进屋吧。”
说来也是邪门,在别墅中的时候,曹滨花费了十多分钟,急出了一头的汗水,却也无法打开那保险柜的门锁,可在这汽车旅馆的房间中,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听到了咔嚓一声,然后,轻轻一拉,那保险柜的柜门便悄然打开了。
里面,摆满了整整齐齐几十沓十美元面额的钞票,钞票的最下层,则垫放了两本账簿。
罗猎不禁长叹一声,道:“顾先生还有大明哥总算是安然渡过了一劫。”
董彪冷哼道:“渡过一劫?你可拉倒吧!最黑的可不是那李西泸……”
曹滨笑着对罗猎道:“最黑的是你彪哥,你等着看吧,有的是老顾和那个赵大明好受的。”
相对从金山赶来,回纽约的路程要近了一多半。不过,回去的时候用不着心急火燎的日夜兼程,四人开着辆破车,走走停停,遇到了风景要游览一番,遇到了美食必品尝一顿,足足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回到纽约。
听说罗猎安然归来,顾浩然拖着虚弱的身子板亲自迎在了堂口大门之外,但见同车的还有曹滨董彪,顾浩然更是欣喜万分。
赵大明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地跟在了顾浩然身后,但见曹滨下了车向自己这边走来,赵大明急忙迎了上去,距离曹滨尚有十步之远,双腿并拢,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曹滨连忙急赶几步,来到赵大明跟前,伸出双手就要将其搀扶起来。
赵大明执意不肯,道:“小侄做错了事,请师叔责罚。”
曹滨爽朗笑道:“大明何出此言?你又何错之有?”
赵大明道:“小侄不该未经您的同意便把罗猎兄弟派去了迈阿密,差点铸成大错。”
董彪赶过来笑道:“也亏得你胆大把罗猎给派去了,这要是换个别的谁,比如我阿彪吧,恐怕还真不容易将那个李西泸给揪出来呢。”
曹滨亦道:“阿彪说的没错,除了鬼精鬼精的罗猎,谁又能在出发之前便识破了那顾霆居然会是李西泸的眼线呢?”
赵大明惊道:“顾霆居然会是李西泸的眼线?”
董彪道:“可不是嘛,罗猎那小子知而不说,一路装傻充愣,引得李西泸在他抵达迈阿密的第二天便对他动了手。明面上是被李西泸给俘了,可实际上却帮滨哥和我找到了李西泸的老巢。而且,这小子还用计骗过了李西泸,将李西泸的老巢情况一五一十地传递给了滨哥和我。咱们在摸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都敢说有七成胜算,再得到那小子传来的信息,岂有不胜之理?”
待董彪说完,曹滨再次伸手搀扶赵大明,并道:“好了,大明,起来吧,就算你有错,那也不必如此。”
身后大门处,顾浩然亦道:“滨哥既然发话了,你也不必在执拗,起来吧!”
赵大明这才肯站起身来。
罗猎和秦刚收拾了车上的零散,自己带去的行李扔在了迈阿密的酒店中,但曹滨董彪的东西却是不少,单是皮箱就有三只,还有手枪子弹以及一路上买的好吃好玩的东西,足足有十几大包。来到了堂口,当然不会让有功之臣再行劳苦,堂口弟兄已然迎过去了几人,待罗猎秦刚收拾妥当了,一人拎着两件,随着曹滨董彪身后,在顾浩然赵大明的陪同下走进了堂口。
顾浩然毕竟是身体虚弱,走起路来,竟然有些蹒跚。
曹滨在一旁搀扶着,并心疼道:“老顾,你也是迂腐,咱兄弟二人近二十年的交情了,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套呢?”
顾浩然叹道:“别的时候我跟你客套过吗?今天不是非同一般嘛!你跟阿彪,还有罗猎,是咱们纽约堂口的恩人贵客,我顾浩然能不出门迎接吗?”
罗猎在身后插话道:“顾先生,你还少说了一人,要是没有秦刚的话,咱们可是真的拿不回那些个钱和账簿呢!”
董彪立马急眼道:“你,你瞎说什么呢?哪儿就拿到了钱?账簿倒是看到了一本,可跟纽约堂口也没关系啊?”
说话间,顾浩然已经坐到了堂口的堂主座位上,冲着董彪笑道:“阿彪啊,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想怎么黑你顾大哥,尽管开口就是了,何必再做那么多铺垫呢?”
董彪呵呵笑道:“还是咱老顾大哥明白啊,好吧,我承认,那账簿倒是找到了,也拿回来了,但是那钱却已经被李西泸抛肆光了,剩下的那点钱,只够给我修车的了。”
顾浩然笑道:“我看那车就不用修了,赶明天让大明再给你提一辆新车来,剩下的那点钱你就留着喝花酒吧!”
保险柜中的那几十沓美钞全都是十元一张,每沓一百张,总数加一块有四万三千美金,那董彪也真是敢开口,坐在一旁的罗猎在心中赞道,彪哥还真是够黑的,今后一定得向他多学习。
曹滨深知董彪的个性,要是不让他黑上一把绝说不过去,再说,自己这边不辞劳苦赶了万余里地花了十几天的时间,又帮顾浩然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收取点好处也是应该。只是这数目有些巨大,不表示一下就照单全收了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道:“这笔钱就当纽约堂口支持兄弟转型经营好了,我那玻璃厂,算你老顾两成的股份。”
顾浩然点了点头,道:“那都是小事,拿回了账簿,那才是关键。”
罗猎再次插话道:“是啊,这关键可少不了秦刚的功劳啊!”
顾浩然看向了坐在最末端的秦刚,道:“大刚啊,罗猎兄弟已经两次为你请功了,说吧,你想要怎样的奖赏呢?”
秦刚登时涨红了脸,磕巴道:“先生,我,我……”
罗猎着急,替他说道:“出发之前,我答应了他,等归来之后,求顾先生为他赐字。”
顾浩然道:“大刚啊,除了赐字之外,你还想要些什么?”
秦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自己的脑袋摇的像只货郎鼓。
顾浩然道:“赐字一事,我应下了。但只是赐字,远远不够,大明啊,你考虑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给大刚安排一下,都是堂口的老人了,只要忠诚,就理当重用。”
赵大明起身领命。
顾浩然再对罗猎道:“罗猎呐,你不能光为大刚请功啊,你才是最大的功臣,你总该也得要点什么吧?”
罗猎笑道:“想当年,我的命都是顾先生救下的,今天能帮顾先生做点事情,只有荣幸,那还需要什么奖赏啊?”
董彪撇嘴道:“真是个笨蛋!不知道老顾大哥是咱们安良堂六个堂口中最有钱的主吗?不知道讹诈老顾大哥的堂口弟兄,那不叫厚道,叫笨蛋,懂不?”转而再对顾浩然道:“罗猎面皮薄,不好意思向你开口,我就带他说了,他知道你存了几瓶好酒,想讨一瓶来过过瘾。”
顾浩然笑道:“是红酒还是白兰地?又或是威士忌?”
罗猎突然问道:“有没有龙舌兰酒呢?”
顾浩然饶有兴趣道:“哦?你还知道龙舌兰酒?看来真是个喝酒的行家啊!这样好了,待会吃饭,想喝什么酒,你们兄弟二人随便挑,想喝多少喝多少,只管尽兴就好。完了我再送你两瓶绝世珍品的龙舌兰酒,那可是总堂主赏给我的,十年多了,我都一直没舍得喝。”
罗猎道:“那我们不就成了夺人所爱了吗?”
顾浩然叹道:“我这身子啊,看来是再也喝不了酒了,酒这东西,必须要被懂它的人喝到肚子里才有意义。大明是个不懂酒的人,堂口弟兄们也找不出有资格喝总堂主赏赐的酒的人。所以啊,这酒归了你,那叫物有所值,可不是什么夺人所爱。”
人逢喜事精神爽,以顾浩然的身子板,这会子说了那么多的话,理应该显示出疲态才对,但拿回了账簿,了却他的一桩大心思,使得他精神头出奇的好,说了那么多的话,不单未显出疲态来,还要陪着大伙一块吃饭。
董彪对顾浩然还真是不客气,也不用让人带领,自己个轻车熟路地便去了顾浩然的酒窖,就像是条银棍见到了满屋的漂亮姑娘一般,进了顾浩然酒窖的董彪,两只眼睛呲呲冒着绿光。这个好,那个也不错,董彪拎起了一瓶,颇有些舍不得地放下了手中的另一瓶,挑了足足有十五分钟,才挑选出了红酒,白兰地,威士忌各一瓶来。
回到了饭桌上,顾浩然调侃道:“阿彪啊,要不然到我纽约堂口来吧,只要你点点头,我那酒窖就全归你了,怎么样?”
董彪看了眼曹滨,颇为认真道:“怎么办啊?滨哥,我有些动心了,要不然你就把我借给老顾大哥吧,等我喝完了他酒窖中的酒,自然就会回去。”
赵大明笑道:“彪哥,那你可就回不去喽!先生他刚刚买下了一个酒厂,他那酒窖啊,永远不会断酒。”
曹滨道:“老顾,你怎么想的呢?现今的限酒令管的那么严,做酒水生意得有多难啊?”
顾浩然微微一笑,道:“若是金山有好的酒厂的话,我劝你也买一家下来。”
曹滨陡然一凛,道:“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顾浩然点了点头,道:“一年内,限酒令就会被修改,甚至会被撤销,而现在,正是酒业最为艰难的时候,此时出手,最为划算。”
曹滨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信息就是金钱,这话说的果然不假。”
顾浩然再道:“还有一个消息,你可能更感兴趣,众议院提案,今后三年,国家要大力发展西海岸经济,但凡从东海岸迁至西海岸的,以及移民到美利坚并直接定居在西海岸的,联邦政府都会给予一定的资助。”
曹滨惊喜道:“此事通过众议院的几率有多大?”
顾浩然道:“几乎是板上钉钉。”
曹滨道:“这类提案,只要过了众议院,到了参议院那边,不过是走个过场,看来,西海岸终于要熬出头来了。”
顾浩然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阿滨,哥哥送你两个字,买地,能买多少买多少,三年内,我估计金山的地价至少要上涨一倍。”
曹滨面露喜色,举起了酒杯,道:“兄弟多谢老哥提携。”
顾浩然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曹滨忽又露出难为之色,道:“不瞒老兄,我为建那玻璃厂投资了不少的钱,现在堂口能动用的现金实在不多……”
顾浩然笑着打断了曹滨,道:“我就知道在所有的弟兄中,你阿滨是最灵光的那一个,哥哥我把消息透露给了你,当然也是想通过你大赚一笔啊!这样好了,你回去后尽管拿地,别管他多大要多少钱,只要是能拿下来的地,你就尽管去拿,钱的事情,哥哥我来办,若是亏了,全算我的,若是赚了,咱们五五分账。”
曹滨道:“那不成,本金你来拿,风险你来担,怎么还能跟哥哥您五五分账呢?有个三七开,小弟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顾浩然道:“你也别三七,我也不五五,咱们折个中,四六开,就这样了!”顾浩然说完,不由分端起酒杯跟曹滨碰了下,放在唇边沾了下唇。
曹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便是顾浩然的能耐。要论打打杀杀,年轻时候的顾浩然也算是把好手,但跟曹滨相比,十个顾浩然也比不过曹滨,甚至可能都比不过董彪。但是,要论做生意,则是十个曹滨也比不过顾浩然。被李西泸盗走的那两本账簿,不光是记录了纽约堂口的各种偷税漏税的灰色生意,其中更是有着跟华盛顿方面的各种账目往来,若是将这账簿曝光了出来,不光是纽约堂口要死翘翘,甚至会引起华盛顿的一场地震来。
两位堂主在聊着堂主该聊的大事,但坐在下首的董彪赵大明罗猎等人已经闹起了酒官司。赵大明已然养成了尽量不喝酒实在不行必须喝的时候也有少喝酒的习惯,可是,这种习惯在董彪面前却根本行不通,而那罗猎,为了讨巧少喝酒,便跟着董彪一块,将喝酒的矛头指向了赵大明。
赵大明明显在耍赖,道:“彪哥,这酒可都是顾先生珍藏的好酒,顾先生也说了,我赵大明根本不懂酒,所以啊,这酒喝到了我肚子里,纯属浪费不是?”
董彪笑道:“那你喝什么酒才叫不浪费呢?没关系,彪哥可以下次再来喝老顾大哥的好酒,但今天我非得跟你一醉方休,说吧,你要喝什么酒,彪哥就陪你喝什么酒。”
罗猎跟风道:“我赞成彪哥意见,大明哥,你也是,做主人的不喝,你让我们做客人的怎么好意思喝呢?”
赵大明以胡扯来化解董彪罗猎的攻击,道:“彪哥,罗弟,你俩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就你挑的这三瓶酒,可都是绝版酒,喝完了这瓶,再也没有了下一瓶,你要是不多品尝两口,岂不是后悔一辈子?”
这话要是从顾浩然的口中说出来,那董彪还真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可是,这赵大明并不懂酒,那董彪怎么能相信赵大明的这通鬼扯呢?“正是因为它珍贵,它是绝版,才要跟弟兄们分享,你说对不?”
赵大明实在是找不出推脱的理由了,只得哀声叹气地陪着董彪一杯杯喝了起来。
好酒就是好酒,喝到了口中,那感觉确实是种享受,赵大明感受到了酒的香醇,压抑已久的酒瘾终于按耐不住,索性爆发开来,跟董彪对着拼起了酒。
可是把罗猎在一旁乐得不行。那俩拼起来了,便没人再顾及自己,而桌上仅剩下了个不爱说话也不爱敬酒的秦刚,罗猎自然是轻松应对。
赵大明的酒量虽然跟董彪称不上是半斤八两,但董彪想拼倒赵大明也是不易,至少,喝光了桌上的三瓶酒是绝对灌不倒赵大明的。
尤其是顾浩然跟曹滨说完了生意上的事情后,随便吃了两口便回去休息了,那曹滨随即加入到了喝酒的阵营中来,三瓶酒,更是没机会灌倒赵大明。
“不行,我还得找老顾大哥要酒去,他说了,想喝多少喝多少,我今天要是喝不倒他赵大明的话,我就不回金山了!”眼看着桌上的三瓶酒已然见了底,董彪撸起了袖管站起了身来。
曹滨却将他一把按了下来,道:“你是打算明天就滚蛋么?非得一顿喝个够?留点量吧,赶明天一块去见总堂主,还有的你喝的呢!”
曹滨一开口,那董彪登时就蔫了,乖乖的喝完了剩下的酒,这顿晚饭也就算是吃完了。
赵大明随即摆开了茶桌。
曹滨道:“你们兄弟二人先聊着,我跟阿彪说点事,待会就回来。”
董彪起身跟曹滨去了,而秦刚还在帮忙收拾餐桌,茶桌旁只剩下了赵大明罗猎二人。
“兄弟,你是怎么看出顾霆有问题的呢?我怎么就没有发觉到端倪呢?”赵大明一边抓着茶,一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莫不是你因为那顾霆来自于迈阿密才怀疑了他?”
罗猎摇了摇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微不足道。我当初对他有所怀疑,是因为在时间上的巧合。李西泸是三年前来到的纽约,而顾霆一家,同样是三年前来到的纽约,而且,他们来纽约的时间还是同一个月。这或许是个偶然的巧合,但我听说过一句话,任何偶然当中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必然。”
赵大明道:“这一点我也曾想过,可是,那顾霆的父亲毕竟是顾先生的本家,而且,他们和李西泸并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罗猎道:“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李西泸篡改了他的经历,来纽约之前的近三十年里,李西泸一直生活在迈阿密,而且,他回到迈阿密并不是投靠某个帮派,而是回归到他自己的帮派。”
赵大明长叹一声,道:“教训啊!”
罗猎接道:“单从来纽约的时间巧合上并不能证明什么,事实上,我一开始对这一点也没有足够的重视,但是,他在船上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弄巧成拙了。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赌博高手,却不敢在我面前露上一手,尤其是当他被游轮赌场的领班所激将的时候,居然出奇的冷静,不单不接招,而且就此便再也没踏进赌场半步。虽然他的解释是他喜欢的只是挑战,而不是钱的输赢,但我见到过的赌场高手,却从来没一个能像他那样,说不进赌场便连想一下都没有过,这绝对不符合逻辑。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真正对他有所怀疑。”
赵大明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天我领他来见你的时候,他的表现有些亢奋,急于表现自己。”
罗猎道:“没错,尤其是我一开始拒绝他的时候,他在极力表现着自己的胸有成竹舍我其谁,可是,那些个情绪,却掩盖不了他当时的失落,而后来,在我点头同意带他一同前往迈阿密的时候,他极力表现出了一种淡定下的喜悦,可是,他实际的心情确是如释重负。为什么会有如释重负的心情呢?唯一的解释是他完成了他所背负的任务的第一步。”
赵大明叹道:“看来,这读心术还真是厉害啊!等我有了时间,一定要跟你好好学学这读心术。”
罗猎自谦道:“我不行,我那都是事后诸葛亮,要不是他在船上玩过了,我也不可能反推出这些疑点来。”
赵大明待水烧开,冲出了第一泡茶,先为罗猎斟满了,再为自己斟上,同时道:“换做了我,就算被提醒了,也反推不出这些疑点。”
罗猎道:“大明哥谦虚了,要是换做了你,就不会像我那样,傻不愣登地非得见到了李西泸才肯罢休。现在想来,也确实有些后怕呢,要是当时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忍一忍,等跟滨哥彪哥联系上再做决定的话,就不会落到最后被好几百人包围的境地了。”
赵大明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小口,道:“不管怎么说,大明哥都得好好谢谢你。哦,对了,那顾霆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罗猎道:“被我给放了。”
赵大明惊道:“放了?为啥要放了他?我还想找他父亲算账呢!”
罗猎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放了他,反正当时我是不忍心对他下手,而且,也不忍心看到滨哥彪哥对他下手。”
赵大明想了想,道:“既然你放了他,那我也没必要再去找他父亲算账了,或许他父亲并不知情,就算他父亲参与了这件事,但李西泸已经死了,他的帮派也终结了,这件事也就应该划上句号了。”
总堂主欧志明已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
自打同治八年来到美利坚合众国,欧老已经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四十年。这四十年间,欧老从来没有回去过,不是他不热爱生他养他的那片热土,而是他对大清朝实在是失望透顶。他不敢回去,他生怕再见到大清朝的**以及同胞们的愚昧的时候,他会因为受不了而发狂。
这或许可以被诟病为逃避现实,事实上,这四十年间,欧老本人也常常会有如此的自责,责备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临这血淋淋的现实。戊戌年间,欧老着实兴奋了一把,算起来,康梁二人还应是他的学生,只可惜,戊戌之变轰烈而生却戛然而止,故土重新陷入了死气沉沉毫无光亮的黑夜之中。
这之后,孙先生和他的组织崭露头角,成为大清朝的眼中钉肉中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让欧老既兴奋又担忧,他早已经看透了满清的**无能,认定不破不立的道理,然而,祖国如此羸弱且饱受西洋欺凌,再也经不起战争和动荡的摧残,而孙先生及其组织的激进,又不可避免了他的那种担忧。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欧老权衡再三,又跟孙先生多次促膝长谈,终于理解了孙先生的理念,并坚定不移地站到了孙先生这一边。近十年来,他在物质及精神两个层面上给予了孙先生及其组织莫大的帮助,不敢说是毁家纾难,却也是倾囊倒箧。
回到纽约的第二天,曹滨便带着董彪罗猎二人登门探望欧老来了。
欧老住在曼哈顿下城的海边上,宅院不大,却是按照老祖宗的设计建造,只是一个进出的四合院,坐北朝南的正堂为三间青瓦红砖红木立柱的麒麟屋脊高阔平房,东西两侧厢房各有四间,正门两旁分别是柴灶间。十字形的两条青砖铺成的小路将院井隔成了四块区域,种满了各种瓜果蔬菜。
欧老事先并不知道曹滨要来,正在堂屋前的檐亭下跟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下着围棋,但见曹滨领着董彪罗猎走进了院中,欧老也只是抬头随意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棋盘。曹滨也不吭声,便默默地站在欧老的身后,饶有兴趣地观看着棋局。
和欧老对弈的那位中年人看样子跟曹滨非常熟络,只是彼此对了下眼神,随意点了下头,便埋下头来,对着棋盘苦思冥想。
大大咧咧惯了的董彪此刻也跟个小媳妇似的,将大包小包放在了一旁,垂手肃立在曹滨身旁。好久没接触过农家气息的罗猎被那四块菜园子所吸引,但见欧老面前的棋盘上子数不多,想必棋局漫长,干脆溜达到了菜园子中,这儿嗅一嗅,那儿摸一摸。最后干脆摘了根黄瓜,也不洗净,在裤子屁股处蹭了蹭,便大口吃了起来。
那盘围棋已然进入了中盘阶段,却因那中年汉子的右边上一块黑棋被白棋分断而需苦苦做活,中年汉子苦思冥想,下出了一招妙手,眼看两只铁眼就要成型,那中年汉子的脸上也不禁洋溢出得意神色。
欧老执白棋,为了净杀白棋,他在其他地方已有多处损失,若是无法净杀这块黑棋,哪怕得来一个劫杀的结果,那白棋恐怕都要因为实地不够而输掉此局。黑棋下出了一招妙手,略懂棋理的曹滨看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黑棋最差的结果也应该形成一个打劫活,而棋盘上的黑棋的劫才要明显多过白棋。
哪知欧老早有准备,那中年汉子脸上的得意神色刚刚溢出,欧老的一粒白子便拍在了二路托的位置上。这一子看似送死,却令那中年汉子面色突变,得意之色自然是烟消云散,双眸中流露出来的尽是不解和困惑。计算良久,那中年汉子捻起一子,却下在了别处。
欧老从容应对。
那中年汉子又在棋盘别处想挑起事端,可都被欧老一一化解,末了,那中年汉子长叹一声,投子认输。
曹滨不解,上前问道:“龙哥,这二路托的一子明明可以杀掉,你为何要认输呢?”
被叫做龙哥的那位汉子苦笑了下,随手在棋盘上摆了个变化,道:“杀是能杀得掉,可你看,这样杀掉了之后,却形成了倒脱靴的形态,那两眼还是做不出来啊!”
曹滨不由叹道:“这围棋还真是博大精深啊!”
欧老抓起了身旁的拐杖,点了点地面,乐呵呵道:“阿滨啊,有时间多学学围棋,省的你每次来看我都找不到事情做。你若是能有阿龙的棋力,咱们爷俩喝喝茶下下棋该有多惬意啊!”
曹滨笑道:“我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生就是一副坐不下来的个性,要是像龙哥那样陪你下棋的话,估计最多三天我就得疯掉。”
欧老呵呵笑着,将目光投向了董彪,道:“那阿彪你呢?”
董彪嘿嘿了一声,回道:“阿彪连一天也撑不下来。”
欧老举起拐杖,作势要戳董彪,董彪嘿嘿笑着,躲到了曹滨身后。“我刚才还看到了一个小朋友,这会子跑到哪去了?”
曹滨四下张望,却看到蹲在菜园子边上正在用了一根枯枝拨挑菜叶上虫子的罗猎。“罗猎,总堂主叫你呢!”
罗猎急忙抛下了手中枯枝,站起身疾走过来:“总堂主好,晚辈罗猎见过总堂主。”
欧老笑呵呵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呀?”
罗猎不好意思地亮了出来,道:“我刚摘的番茄,只来及吃掉了一半。”
欧老笑道:“好吃么?”
罗猎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好吃!我刚才还吃了一根黄瓜呢。”
欧老笑道:“也亏得你有这份口福,前日我还把这个几个园子给封上的呢,这两天看天气好,温度也不低,便拆了封,让这些蔬菜见见阳光。”
罗猎道:“都到了该入冬的季节了,总堂主这儿还能长出这些个夏秋天的瓜果,真是不容易哦。”
欧老退隐江湖已有近十年,下棋种菜是他的唯二爱好,相比下棋,欧老对自己的种菜技术更为自豪,因而,罗猎的这句不经意的赞叹却是令欧老大为受用。
叫龙哥的汉子颇为自豪道:“可不是嘛,放眼整个纽约城,就这个季节,也只有在咱这儿才能吃得上这等时令蔬菜。”
罗猎咬了口手中的番茄,道:“所以,我是真心忍不住才会偷吃的。”
欧老呵呵笑道:“到我这儿来的年轻人中,也就是你一个能做到无拘无束,有时候我都会在想,我就这么严肃吗?就这么让人感到害怕么?”
曹滨道:“不是害怕,是敬畏。”
欧老哼了一声,道:“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小罗猎,你来评评理,总堂主是不是和蔼可亲?”
罗猎连连点头,道:“一见到您,我就想起了老家的爷爷,爷爷是最疼爱我的了。”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首先是情缘,其次是眼缘,再有便是话缘和玩乐的缘。欧老多次听过曹滨提及罗猎,对他已有情缘基础,罗猎生的白净,五官精致,甚是讨人喜爱,对欧老来说,眼缘也是相当不错。开口说话,那罗猎不缺规矩礼节,而且落落大方毫不拘谨,说出来的话又是极为中听,因而这话缘也是令欧老非常满意,假若再能玩得到一块去,那真可谓是完美了。
第六百一十章 必有蹊跷
“下过棋吗?”欧老自知可能性极小,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看到罗猎摇头的时候,颇有些遗憾道:“你要是会下棋,那该有多好啊!”
罗猎却道:“你教我啊!在老家的时候,我爷爷就喜欢教我这教我那的,而我,只要是爷爷教的,我总是能学得会。”
欧老惊喜道:“你愿意学下围棋?”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我却知道棋如人生的道理,这个棋,指的肯定不是象棋,而是围棋。还有,总堂主叮嘱滨哥的那句只有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语,我想就应该是从围棋中得到的感悟。”
欧老面露喜色,道:“你能有这样的认识,看来跟围棋确实有缘啊,随我来,我先送你一本书,等你入了门,我在亲自和你对弈,助你提升棋力。”
欧老拄着拐杖领着罗猎去了正堂偏房的书房,留在原地的董彪不禁感慨道:“真是没看出来,罗猎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差,滨哥,你说这小子怎么就从来不拍咱们两个的马屁呢?”
不等曹滨作答,龙哥抢先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两个的马屁太臭,谁敢拍?拍不好拍出了一屁股的马粪来怎么办?”
董彪道:“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被你拍出过马粪似的。”
龙哥接着笑道:“你董彪能拉得出马粪吗?犟驴一条,拉出来的全都是驴屎蛋子。”
董彪呵呵笑道:“那不也是像龙哥学习致敬嘛!”
龙哥姓骆,原名兴隆,跟了欧老后,入理字辈,并改名为理龙。
骆理龙原本是纽约堂口的弟兄,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世家,又使得一手好枪法,在纽约堂口中,他跟顾浩然属同辈弟兄,辈分高且又能打,其威望一点都不逊色于顾浩然。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知道,更明白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理的欧志明很是清楚骆理龙和顾浩然二人迟早会发生矛盾,因而,欧志明便将骆理龙从纽约堂口中调了出来,做了他的贴身保镖。
事实证明欧志明在识人阅人方面上还是有相当功力的,顾浩然在独掌了堂口大权后立刻展现出了他在商业上的独特眼光及敏锐嗅觉,是安良堂所有分堂口中唯一一个不依靠捞偏门且活得更加滋润的堂口,在别的分堂口还在依靠打打杀杀来维护自己地盘的时候,顾浩然已然将生意做到了纽约全城,甚至出了纽约,触及到了整个东海岸。
看到这一切,骆理龙也是不得不服,原来心中难免生出的些许怨气,也因为顾浩然展现出来的这种商业能力而烟消云散。
事实上,给总堂主做保镖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纽约所有的帮派都知道,可以跟安良堂的分堂口发生摩擦,但一定不要去招惹安良堂的总堂主,一是这位总堂主基本上不过问各分堂口的事务,招惹他无甚意义,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安良堂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若是主动招惹了他,恐怕自己这边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各帮派有了这样的共识,使得骆理龙沦落为了欧志明的管家,一身好本事再无用武之地,每天所考虑的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欧志明身为安良堂的总堂主,虽然处于隐退状态,不再过问各分堂口的具体事务,只有某个分堂口遇到了棘手问题而独自处理不得之时,他才会出面在整个安良堂体系中做一些人手及资源的调配协调,帮助那个出了问题的分堂口渡过难关。但是,在安良堂之外,欧志明却是非常忙碌,他毕竟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优秀到了简直就是一本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大全集典。
跟在欧志明的身边,骆理龙所接触到的全都是社会高层人士,在历任纽约州州长的办公室或是家中,欧志明均是座上嘉宾,甚至,连华盛顿那边的许多议员都要专程赶来拜访欧老,以寻求欧老在法律上对他的帮助。这对骆理龙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单可以弥补了他对自己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的遗憾,并可以此为荣而心甘情愿地长期跟在欧志明身边。
在安良堂体系中,各分堂口的人前来拜见总堂主的时候,对骆理龙总是唯唯诺诺,包括顾浩然在内,对他均是毕恭毕敬。但唯独金山这一支,曹滨也好,董彪也罢,从来没有因为他距离总堂主更近一些而有意巴结,该有的礼节自然缺不了,但该开的玩笑却从来也少不掉,只因为,那曹滨以及董彪,从来没对他起过利用之心,自始至终,把他只是当做了兄弟。
骆理龙很珍惜这份单纯的兄弟之情,而且,相比其他分堂口的人,他更加欣赏曹滨董彪二人,原因则在于无论是拳脚还是刀棒又或是长短枪械,他均没有把握能赢得了此二人。
刚跟了总堂主的那段时间,总堂主欧志明并不习惯叫他阿龙,而是更喜欢叫他大骆,结果,便被没大没小的董彪给起了个绰号,叫大骡,这会说到了马粪驴屎蛋子的时候,董彪讪笑回敬说是要向他学习致敬,便是隐喻大骡这个绰号。
吹胡子瞪眼对董彪这种人是没用的,骆理龙的绝招便是不搭理他。“阿滨,你稍坐一下,我去安排一下午饭,待会留下来吃饭吧。”
曹滨回道:“龙哥不必麻烦了,咱们几个陪总堂主说说话就回了。”
在美利坚合众国做了三十余年律师的欧志明养成了一个习惯,轻易不肯让人陪他吃饭,更不肯陪他人吃饭。在欧志明的认知中,国人同胞的吃饭文化纯属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便是在浪费生命。欧志明也不接受西方洋人的共进午餐或是晚餐的文化,虽然相比国人同胞的吃饭喝酒要简单了许多,但欧志明仍然认为那还是在浪费时间。
曹滨跟欧志明相识了二十四五年,跟欧志明也就同桌吃过一次饭,而那一次,还是看在了孙先生的面子上。
“不是我留你,是总堂主要留你!”骆理龙收拾好了棋盘棋子,站起了身来。
曹滨道:“总堂主要留我吃饭?是总堂主遇到了什么麻烦了么?”
骆理龙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道:“总堂主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年轻人,我跟了总堂主都快二十年了,总堂主想什么,不用说出来,只需要一个眼神,我便全都明白。”
董彪酸味十足道:“我靠,我在安良堂混了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有罗猎那小子的面子大?”
曹滨道:“可不是嘛,连我都觉得有些心理不平衡了,阿彪,等回去之后,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吧!”
董彪咬牙切齿道:“我非整死他不可,至少也得让他大醉三天起不了床。”
骆理龙笑道:“估计你俩要失望了,等吃过了午饭,总堂主会让我把你俩送走,但同时一定会将小罗猎留下来。”
董彪瞪圆了双眼,呢喃道:“会那么过分吗?”
骆理龙冷笑道:“你是在说总堂主的要求很过分是吗?”
董彪赶紧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
缘分当中,不单只有情缘眼缘话缘玩乐缘,还有一样具有决定性作用的缘分,叫时缘。只有那时机对准了,上述那些缘分才是真的缘分,时机不对,那些个缘分便很难能够体现出来。欧老已过花甲之年,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均大不如从前,因而,近两年在律师这个行当中也隐退了下来,除了一些个重要人物需要帮助外,欧老已经不再接案子,整日便在这处住宅中下下棋种种菜。另一原因便是欧老的两个孩子都已近中年,正是事业及家庭最为繁碌之时,一个月也难得能来看望欧老那么一次两次。因而,闲下来的欧老确实有些闲得发慌,只是骆理龙一人陪他下棋种菜显然是远远不够,他需要另有一些人和事来填补空闲。
然而,前来找他的人,无论老少男女,求助点以及兴趣点均只在法律上,而对他的两样生活爱好却是毫无兴趣。至于堂口的那些个弟兄,更是令他失望,莫说能否对下棋种菜产生些许兴趣,就连普通聊天都感觉有些聊不下去。
唯独罗猎,首先是不拘谨,单就这一点,就让欧老颇感欣慰。再就是这小子不打招呼便吃了欧老种下的黄瓜番茄并大加赞赏,这自然令欧老大为开心。最后便是这小子居然对围棋发生了兴趣,使得欧老对他的欢喜之情一下子爆发了开来。
曹滨绝顶聪明,眨眨眼便悟到了这些个原因,但他对骆理龙的判断还是有些迟疑,正像董彪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欧老会那么过分么?
骆理龙像是看出了曹滨的疑问,再指了下书房的方向,道:“阿滨,总堂主的书房,你进去过吗?”
曹滨陡然一怔,默默摇头。
骆理龙接道:“我也就是一个礼拜能进去一次为总堂主打扫一下卫生……快二十年了,阿滨,阿彪,这二十年间,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总堂主将别人带进了他的书房。”
董彪捏紧了拳头击在巴掌上发出‘啪啪’声响,口中恨恨道:“你说这怎么得了吧,滨哥,这小子有了总堂主的撑腰,今后还不得欺负死我呀!唉……我好生后悔啊,昨晚上就不该去针对大明,就该先放倒他才对。”
曹滨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晚喽!除非你现在就冲进去,将那小子给拎出来,扔回金山去。”
董彪作势要冲,却看了眼骆理龙,苦笑问道:“龙哥,你不会开枪打我的屁股吧?”
骆理龙哼了一声,道:“打出来一堆驴屎蛋子还得我来打扫,没意思,你爱咋咋地吧,我去安排午饭了。”
罗猎能得到总堂主的喜爱,对曹滨董彪两位老大哥来说心中只有欣慰,董彪做出来的酸以及曹滨适当的配合,那不过是插科打诨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过,话又说回来,罗猎能得到总堂主如此这般的喜爱,却也是此二人所未能想到。
欧志明带着罗猎进了他的书房,说是给罗猎找本围棋入门书,但进去之后却是好久都没出来,直到临近中午饭点了,这爷俩才走出书房,回到了正堂前的檐亭下。“阿滨,阿彪,你们也是好久没来看我了,今天高兴,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听到了总堂主的这句话,董彪禁不住偷偷地向骆理龙竖起了大拇指来。
午饭很是简单,五个人六个菜,其中只有两个见到了荤腥。但所用食材,全都是自家菜园子中采摘下来的,超出了时令且极为新鲜,罗猎吃的异常开心,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才肯干休。总堂主欧志明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不由道:“小罗猎,看你吃的这么开心,不如留下来多住两天啊!”
罗猎抹了把嘴角,笑道:“好啊,这儿风景那么好,菜又好吃,还能跟着总堂主学围棋,我巴不得呢!”
欧志明喜道:“阿龙,待会你叫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给罗猎住,被褥都要换新的,还有屋里的灯也要换一盏亮堂点的,小罗猎讹了我好多书,想必是要挑灯夜读呢。”转而再对曹滨道:“你跟阿彪要是没什么事情,吃过饭就先回去吧!”
此时,曹滨董彪已然放下了碗筷,欧志明的这番话,分明就是送客。曹滨听得明白,只好起身准备告辞,临行前,将从迈阿密回来的路上买的一些好吃好玩的留了下来。
“总堂主,我去送送滨哥彪哥。”罗猎跟在曹滨之后,走出了檐亭。
三人穿过院井,走出了院落,董彪忍不住酸了罗猎一把,道:“好好表现啊,争取让总堂主认你做个干孙子。”
罗猎耸了下肩,略显得意道:“不用争取了,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总堂主已经认下我做他的干孙子了。”
董彪一愣,脱口嚷道:“我靠……你……”
曹滨道:“别我靠了,去把车子开来,我跟罗猎说两句话。”
董彪悻悻然去了。
曹滨接道:“总堂主年纪大了,你愿意留下来陪他住几天,这是好事。不过呢,嘴上还是得把好门,不该说的可别说漏了嘴。”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懂,报喜不报忧,不能让总堂主为你担心。”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迈阿密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可没想到,那李西泸居然跟金山方面勾结在了一起。若是那两百吨烟土已经交易完了的话,局面或许还能掌控,但若是货发出去了,但钱还没收到的话,金山的那些个蛀虫们一定会迁怒咱们,所以啊,你肩上的重担并未卸去,你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随时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
罗猎再点了下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滨哥,对不起啊,迈阿密的事情,我考虑简单了。”
曹滨笑了笑,道:“如果,你在前去李西泸那幢别墅的路上,没有遇见我和你彪哥的话,你会打算怎么做?还会愣头青一般地硬闯进去吗?”
罗猎笑着回道:“我是有些楞,可也没楞到那种程度。我原本只是想去验证一下顾霆到底有没有问题,可在半道上遇见了你俩,我便改变了主意。可真没想到,那李西泸并非是跟迈阿密的帮派有所勾结,而是自成了一帮势力,让自个落了个尴尬。”
曹滨长出了口气,道:“那也算不上什么尴尬,不过啊,今后你可得记住了,再遇到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要实现跟滨哥打声招呼,至少也得跟你彪哥说上一声,懂么?”
董彪刚好开车过来,闻得此言,不由插嘴笑道:“滨哥的意思是说,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妙。”
曹滨说话,罗猎只有点头的份,但董彪插话,那罗猎要是不怼上两句的话,似乎是天理不容。“我要不是多管闲事的话,你哪来机会讹了人家那么多的钱?”
董彪微微一怔,随即拍了脑门,道:“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董彪说着,从怀中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美钞,抛给了罗猎,并道:“总数四万三,四万整数入公,三千零头咱们兄弟仨当奖金。”
罗猎接过那沓美钞,却先看了眼曹滨,待看到曹滨点了点头,这才美滋滋揣进了口袋,道:“我行礼都仍在迈阿密了,有这些钱,刚好可以买新的。”
董彪斜了一眼过来,嚷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都认总堂主当干爷爷了,就不知道讹他点好处?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哦,总堂主可不是一般人,随便接个案子,那都是一千块起步,他老人家一个人赚到的钱,比咱们一个堂口都要多,你要不借机狠讹他一把的话,只能说明你小子太蠢!”
曹滨上了车,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总堂主看罗猎的那副眼神,跟他看自己的孙女是一模一样,用不着罗猎开口,总堂主会主动给罗猎买这买那的。”
正说着,骆理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曹滨董彪尚未出发,喜道:“你俩的车被总堂主给征用了!先带我跟罗猎进趟城,然后你俩该干啥干啥,我去给罗猎置办几身行头,然后开你们的车回来。”
董彪憋屈道:“总堂主这也忒偏心了吧?”
骆理龙耸了下肩,拉着罗猎上了车,道:“没办法啊,别看总堂主上了年纪,一双耳朵灵光的很呢,听到你们在院子外说话,便这么吩咐我了。”
曹滨顺手给了董彪一下,道:“叫你废话多?吃亏了吧?”
董彪嘟囔道:“我们还得开车回金山呢!把车交出去,让我们怎么回?走回去呀?”
骆理龙从后面也给了董彪一下,道:“不能坐火车回去吗?”
董彪仍有不甘,道:“这可是人家纽约堂口的车,咱们的车在迈阿密撞坏了,还没修好哩!龙哥,你说咱是不是该有借有还啊?”
骆理龙笑道:“那就更好说了,我给老顾打声招呼,看他敢说一个不字?”
曹滨叹了口气,道:“行了,阿彪,你就别再犟了,再犟下去的话,当心总堂主把你也留下来给罗猎做书童。”
后排座上的罗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董彪发动了汽车,脚踩油门,蹿了出去。
走得远了,这才重新壮起胆子来嚷道:“罗猎,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你算是把彪哥我给彻底得罪了,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的话,彪哥我非得整死你不行。”
罗猎嘿嘿笑道:“我让总堂主给我颁发一枚免酒令牌,我看你怎么整死我?”
董彪冷笑道:“整死你的办法多了去了,你当彪哥只有喝酒这一招吗?”
骆理龙接话道:“你就吹吧你,除了喝酒,只要你还能再说出一招来,就算我输。”
董彪连着冷笑了数声,才道:“想得美!想让我事先说出来好让那小子做好了准备,门都没有!”
骆理龙道:“没有门那有窗户吗?”
董彪扑哧一声笑开了,道:“窗户自然有,而且还有好几扇呢,怎么?龙哥,想跳窗户不成?”
骆理龙回道:“我跳你个头,你小子也就落一张硬嘴了是吧?再跟龙哥嘴硬的话,龙哥就请示总堂主将你小子留下来给罗猎当司机,你信还是不信?”
董彪赔笑道:“信!你龙哥的话,谁敢不信?这叫什么来着?对了,狐假虎威嘛!”
在安良堂中,董彪虽是大字辈弟兄,比骆理龙低了一辈,但董彪入堂口的时间却比骆理龙早了半年,而且,从对堂口的贡献上讲也要远大于骆理龙,因而,那董彪的没大没小的个性,在骆理龙面前也是敢于彰显。反过来对骆理龙来说,董彪这人有能耐,又豪爽,跟他颇为对脾气,因而,在别的堂口弟兄面前始终要端着的骆理龙在见到了董彪之后,也是忍不住要跟他拌上几句嘴才觉得过瘾。
不过,想在嘴上赢了董彪,恐怕整个安良堂中,除了总堂主和曹滨之外,并无第三人。
曹滨在车上始终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而罗猎联手骆理龙,跟董彪斗了一路的嘴,却也仅仅是个平手。车子开到了纽约堂口,曹滨董彪下了车,将车钥匙甩给了骆理龙,并询问了骆理龙一声,要不要到堂口坐一坐,跟顾浩然打声招呼再出去上街。
骆理龙则回道:“总堂主在家里还等着呢,能节省点时间就节省点吧,你们代我给他问个好也就是了。”
架出了总堂主来,那曹滨董彪自然没得话说,只能转身进了堂口,而骆理龙则发动了汽车,踩下了油门,带着罗猎驶向了市区。
“我听阿滨说,你师父是老鬼?”开着车,骆理龙侧过脸来,看了眼罗猎。
罗猎应了一声。
骆理龙又道:“鬼叔他身子骨还好吧?算下来,他比总堂主小不了几岁呢!”
罗猎黯然回道:“我师父他已经仙去了。”
骆理龙猛然一怔,叹道:“英雄命短啊!”
罗猎道:“龙叔,你跟我师父很熟吗?”
骆理龙轻叹一声,道:“这事啊,说起来还真是复杂,以咱们堂口论,你叫我一声龙叔确是没错,可若是比着你师父来论,你却不能再叫我龙叔,而应叫我龙哥,知道为什么吗?”
罗猎道:“不知道啊,龙叔,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骆理龙道:“因为家父跟你师父有着八拜之交,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该以兄弟相称呢?”
海边不光是宁静,空气也要比市区清新了许多。罗猎很享受这种田园般的生活,白天跟欧老一块伺弄菜园,或是观看欧老和骆理龙的对弈,再或是自己对着棋盘打谱学棋,到了晚上,便可沉浸于欧老的那些个藏书之中,看得困了累了,合上书倒头就能睡着。没有了失眠的困扰,对罗猎来说,那就是最为幸福的事情。
罗猎悟性颇高,短短两天便已经能熟知棋理,观看欧老和骆理龙的对弈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当对弈者每每下出精招妙手的时候,他也能及时意识到并喝上一声彩。欧老每天下午都会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跟罗猎下两盘指导棋,从最初的让九子仍旧是一败涂地,到让六子仅是惜败,罗猎只用了三天九盘棋的功夫。
这个速度算是极快的,想当初,十二岁的欧志明开始学棋时,从入门的让九子棋下到让六子棋,也是用了九盘棋的功夫,但在时间上却比罗猎多出了两倍用了整整九天的时间,而且,他围棋老师的棋力绝对比不上他现在的棋力。虽然以十九岁的年龄跟十二岁相比有些令人汗颜,但欧志明在十二岁之时,便已然具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罗猎虽然有着相当不错的记忆力,但跟欧志明相比,还是相差了许多,能有这样的成绩,只能说明此时罗猎的悟性要远超了当时的欧志明。
这使得欧老在欣喜之余对那曹滨又颇有微词。假若那曹滨一开始不是那么遮遮掩掩,直接挑明了关系,那么五年前他便可以认识了少年罗猎,要是那时候就能将罗猎带入到围棋的世界中来的话,那么如今的棋力定然可以跟自己相抗衡,甚至还能超越了自己。要知道,下棋的人总喜欢跟棋力相当的人对弈,有输有赢才更有乐趣,而骆理龙自打跟了自己便开始学棋,学到了现在,却还是徘徊在被让两子的水平上无法更进一步。
能跟欧志明下到让六子棋局说明罗猎已经算是入门了,但随后,罗猎便陷入棋力增长的瓶颈,在让六子的水平上迟滞了两天之久,始终无法升级为让五子。
住满了一个礼拜,罗猎向欧老提出了告辞,欧老也不愿意将一个年轻人困在自己的这处宅院中太久,因而并未说出挽留的话来,只是将罗猎再一次带进了他的书房。
“我给你准备了几本书。”欧老对罗猎的告辞早有准备,在书桌上备下了一摞书籍:“在你的人生道路上能遇见曹滨董彪二人,是你的幸运,同时也是你的不幸。这二人虽有一身正气,但同时也有着一身的戾气,二十年来的江湖磨炼,使得这二人学会了收敛,但那身戾气却是依旧存在。这也无奈,身处险恶江湖,若是没有几分戾气,恐怕难有生存的空间。可你不一样啊,小罗猎,你所生活的时代跟曹滨董彪他们不同,美利坚合众国的江湖迟早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打打杀杀抢地盘捞偏门的生存方式一定会被淘汰,至少也会沦落为社会的最底层。”
欧老拿起了摞在书桌上的那摞书最上面的一本,交到了罗猎的手上,接着道:“你师父老鬼是一个明白人,只可惜他心思太重,始终放不下自己的过去,非要回去将自己洗刷干净。否则的话,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跟着曹滨董彪也染上了一身的戾气。你的悟性极佳,原本不应该走上这条江湖路,你应该有着更好的前程才对,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好走,入了欧爷爷创立的这安良堂,也只能是咬着牙继续走下去了。”
罗猎笑道:“我觉得安良堂挺好的,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正是我的理想。再说了,滨哥已经决定将堂口生意转型了,今后不再做那些个偏门生意,咱们金山堂口已经建了一个玻璃厂,滨哥还打算再建一个棉纱纺织厂,可能一开始赚不了多少钱,但我相信,做正当生意的未来一定要比捞偏门有前途。”
欧老欣慰笑道:“阿滨这小子也是悟性颇高,可以说是一点就通,但就是静不下心来,我让他学习围棋,可仅仅是入了个门,便再也无法更进一步。这围棋博大精深,小小一张棋盘却能容得下整个世界,要先布局,才能有中盘的厮杀战斗,要经过严谨的收官,才能决定了最终的胜负,要善于掌握厚势和实利转换,又要懂得局部的技巧以及手筋,什么时候该取,什么时候又该舍弃,是就地做活,还是借力腾挪,人生如此,帮派亦如此,甚或是国家社稷,也不过如此。你在棋盘上悟到的哲理越多,你的棋力便更强,而当你的棋力更强之时,你能悟到的东西便会更多。这本桃花泉弈谱,乃是乾隆年间大国手范西屏之呕心力作,其精妙深奥,令人叹为观止,我今天将此谱赠送于你,并非是希望你在棋力上能有多快的进步,而是希望你能在这些精妙招法以及深奥棋理中有所感悟。”
罗猎手捧那本棋谱,站起身来,向欧老深深一揖,道:“孩儿记下了!”
欧老摆了摆手,示意罗猎不必多礼,待罗猎重新坐定之后,接道:“近百年来,西洋人将咱们大清欺负凌辱的可谓是体无完肤,但咱们不能只是一味地记恨,要明白为什么会被人家欺负凌辱。西洋人不单是船坚炮利,他们在工业生产力以及科学技术等方面已经将咱们大清朝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会被欺,这个道理在江湖纷争中就能体现透彻,又何况是国家社稷呢?”
罗猎点头应道:“大清朝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近些年来,花了不少的钱将国内的优秀学子送到西洋来进修学习,为的就是能追上西洋。”
欧老摇头笑道:“要说聪明,西洋人连咱们华人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咱们老祖宗发明了火药的时候,西洋人还在为如何保留火种而发愁,五百年前,大明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其船坚炮利,犹如今日之大英帝国。即便是百年前,大清朝与沙俄之争,亦不落下风。可就是这短短百余年,大清朝的固步自封盲目自大导致了自己全方位落后于西洋的结果,而大清统治者却不思悔过,对内一味愚弄百姓,对外闭关锁国,可到头来只能是落下个任人宰割的结局。今日虽然有所醒悟,但却是为时已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清朝的**,早已是渗入了骨髓,再无治愈的可能。”
听了欧老的这番话,罗猎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来。少年的罗猎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爷爷在决定将他送到美利坚合众国来读书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大清不只是满人的大清,更是天下人的大清,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身为大清子民,定要牢记大清的养育之恩,待你学成归来,理应成为栋梁之才,需以振兴大清为己任!”也正是爷爷的这番话,使得少年罗猎并不待见孙先生的组织,心中暗自认同其逆党的称谓。
直到在洛杉矶结识了那位孙先生的替身,并和他长谈了两次,罗猎的思想才有了转变,但绝对不像曹滨董彪那般态度坚决。欧老的这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使得罗猎彻底明白过来,令国人同胞备受欺凌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西洋列强的贪婪无厌蛮不讲理,而是满清统治者的**迂朽愚昧昏庸而所致,这样的大清朝,已是病入膏肓,再无灵丹妙药可以令其恢复生机,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推倒重建。
心中再无困惑的罗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再次起身,冲着欧老深深一揖,道:“孩儿记住了总堂主的谆谆教诲。”
欧老微微颔首,再次示意罗猎安坐。“二十三年前,我在金山创立了安良堂,当时的初衷极为简单,只是想将当地华人劳工凝聚起来,不被洋人欺辱,但二十多年的江湖路走下来,却是多有遗憾,安良堂是壮大了,可在美利坚合众国,华人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提高,即便是安良堂,有的也不过是江湖地位,在整个国家体系中,仍是微不足道的一股势力。身为华人的一个个体,可以通过奋发图强,获得洋人的尊重,但华人做为一个整体,却只能依靠背后祖国的强盛而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大清朝气数已尽,迟早灭亡,孙先生的事业定能成功,届时,咱们的祖国必然脱去沉重的枷锁,迎来勃勃生机,而此时,我等安良堂弟兄,必需鼎力报国。小子,总堂主老了,你滨哥彪哥的年纪也不小了,纽约堂口的顾浩然更是长了你滨哥彪哥几岁,而其他几个堂口的弟兄又缺乏能力,待将来我安良堂迎来报国时机之时,恐怕这副重担还需要你来挑起啊!”
这一天,曹滨和董彪终于回到了金山。
他俩终究没让顾浩然为他们换一辆新车,也没有将那辆撞坏了前脸的车开回来。毕竟是上了岁数,连日开车赶路实在是太苦太累,还是乘坐火车才是最为轻松的选择。虽然损失了一辆车,但讹了纽约堂口的一大笔现金,总体算来,这哥俩还是赚到了。
刚回到堂口,一口水都没能来及喝上,堂口弟兄便汇报了一件烦心事:“滨哥,彪哥,卡尔斯托克顿不打招呼便擅自离开了那处山庄。”
曹滨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在那儿呆上个三五天,可以说是度假修养,但要是过上个十天八天的,自然会生出闷气来,要是超过了十天,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卡尔忍受不了寂寞,偷偷溜走,也在情理之中。”
堂口弟兄却道:“问题是那卡尔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了音信,他没有回过家,也没在警察局露过面,就像是蒸发了一般。”
董彪惊道:“那他是什么时间离开山庄的呢?”
堂口弟兄回道:“五天前的夜里。”
董彪再问道:“现场有没有发现异样?比如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堂口弟兄摇头回道:“没有,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曹滨锁紧了眉头,问道:“那卡尔在离开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或是说过什么不对劲的话来?”
堂口弟兄道:“那天轮到了我去守卫山庄,整个下午,卡尔都在钓鱼,晚上吃饭的时候,马鞍兄弟还陪着他喝了两杯,在我看来,那卡尔的情绪很平稳,吃饭喝酒的时候有说有笑,可在当天夜里,那卡尔便不见了踪影。彪哥在出发前交代过咱们弟兄,说那卡尔只是在山庄中修养,咱们并不是限制了他的自由,所以,那天卡尔离开之后,我和马鞍兄弟也没多疑,可是,这连着好多天都没能见到卡尔的身影,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董彪道:“小鞍子现在在哪儿?”
堂口弟兄道:“他在山庄中。”
董彪又问道:“山庄里还有其他弟兄么?”
堂口弟兄摇了摇头,道:“没有,就他一人守在那儿。”
董彪看了眼曹滨,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曹滨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那堂口弟兄退下后,董彪急切道:“我感觉那小鞍子有些不对劲!”
曹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改口问道:“怎么讲?”
董彪道:“小鞍子不擅喝酒,那卡尔斯托克顿也没有吃饭喝酒的习惯,此二人在出事前的晚饭上喝起酒来,必有蹊跷!”
第六百一十章 必有蹊跷
“下过棋吗?”欧老自知可能性极小,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看到罗猎摇头的时候,颇有些遗憾道:“你要是会下棋,那该有多好啊!”
罗猎却道:“你教我啊!在老家的时候,我爷爷就喜欢教我这教我那的,而我,只要是爷爷教的,我总是能学得会。”
欧老惊喜道:“你愿意学下围棋?”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我却知道棋如人生的道理,这个棋,指的肯定不是象棋,而是围棋。还有,总堂主叮嘱滨哥的那句只有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语,我想就应该是从围棋中得到的感悟。”
欧老面露喜色,道:“你能有这样的认识,看来跟围棋确实有缘啊,随我来,我先送你一本书,等你入了门,我在亲自和你对弈,助你提升棋力。”
欧老拄着拐杖领着罗猎去了正堂偏房的书房,留在原地的董彪不禁感慨道:“真是没看出来,罗猎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差,滨哥,你说这小子怎么就从来不拍咱们两个的马屁呢?”
不等曹滨作答,龙哥抢先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两个的马屁太臭,谁敢拍?拍不好拍出了一屁股的马粪来怎么办?”
董彪道:“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被你拍出过马粪似的。”
龙哥接着笑道:“你董彪能拉得出马粪吗?犟驴一条,拉出来的全都是驴屎蛋子。”
董彪呵呵笑道:“那不也是像龙哥学习致敬嘛!”
龙哥姓骆,原名兴隆,跟了欧老后,入理字辈,并改名为理龙。
骆理龙原本是纽约堂口的弟兄,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世家,又使得一手好枪法,在纽约堂口中,他跟顾浩然属同辈弟兄,辈分高且又能打,其威望一点都不逊色于顾浩然。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知道,更明白看得远才能行得久的哲理的欧志明很是清楚骆理龙和顾浩然二人迟早会发生矛盾,因而,欧志明便将骆理龙从纽约堂口中调了出来,做了他的贴身保镖。
事实证明欧志明在识人阅人方面上还是有相当功力的,顾浩然在独掌了堂口大权后立刻展现出了他在商业上的独特眼光及敏锐嗅觉,是安良堂所有分堂口中唯一一个不依靠捞偏门且活得更加滋润的堂口,在别的分堂口还在依靠打打杀杀来维护自己地盘的时候,顾浩然已然将生意做到了纽约全城,甚至出了纽约,触及到了整个东海岸。
看到这一切,骆理龙也是不得不服,原来心中难免生出的些许怨气,也因为顾浩然展现出来的这种商业能力而烟消云散。
事实上,给总堂主做保镖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纽约所有的帮派都知道,可以跟安良堂的分堂口发生摩擦,但一定不要去招惹安良堂的总堂主,一是这位总堂主基本上不过问各分堂口的事务,招惹他无甚意义,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安良堂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若是主动招惹了他,恐怕自己这边必然会遭到灭顶之灾。各帮派有了这样的共识,使得骆理龙沦落为了欧志明的管家,一身好本事再无用武之地,每天所考虑的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欧志明身为安良堂的总堂主,虽然处于隐退状态,不再过问各分堂口的具体事务,只有某个分堂口遇到了棘手问题而独自处理不得之时,他才会出面在整个安良堂体系中做一些人手及资源的调配协调,帮助那个出了问题的分堂口渡过难关。但是,在安良堂之外,欧志明却是非常忙碌,他毕竟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优秀到了简直就是一本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大全集典。
跟在欧志明的身边,骆理龙所接触到的全都是社会高层人士,在历任纽约州州长的办公室或是家中,欧志明均是座上嘉宾,甚至,连华盛顿那边的许多议员都要专程赶来拜访欧老,以寻求欧老在法律上对他的帮助。这对骆理龙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不单可以弥补了他对自己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的遗憾,并可以此为荣而心甘情愿地长期跟在欧志明身边。
在安良堂体系中,各分堂口的人前来拜见总堂主的时候,对骆理龙总是唯唯诺诺,包括顾浩然在内,对他均是毕恭毕敬。但唯独金山这一支,曹滨也好,董彪也罢,从来没有因为他距离总堂主更近一些而有意巴结,该有的礼节自然缺不了,但该开的玩笑却从来也少不掉,只因为,那曹滨以及董彪,从来没对他起过利用之心,自始至终,把他只是当做了兄弟。
骆理龙很珍惜这份单纯的兄弟之情,而且,相比其他分堂口的人,他更加欣赏曹滨董彪二人,原因则在于无论是拳脚还是刀棒又或是长短枪械,他均没有把握能赢得了此二人。
刚跟了总堂主的那段时间,总堂主欧志明并不习惯叫他阿龙,而是更喜欢叫他大骆,结果,便被没大没小的董彪给起了个绰号,叫大骡,这会说到了马粪驴屎蛋子的时候,董彪讪笑回敬说是要向他学习致敬,便是隐喻大骡这个绰号。
吹胡子瞪眼对董彪这种人是没用的,骆理龙的绝招便是不搭理他。“阿滨,你稍坐一下,我去安排一下午饭,待会留下来吃饭吧。”
曹滨回道:“龙哥不必麻烦了,咱们几个陪总堂主说说话就回了。”
在美利坚合众国做了三十余年律师的欧志明养成了一个习惯,轻易不肯让人陪他吃饭,更不肯陪他人吃饭。在欧志明的认知中,国人同胞的吃饭文化纯属是浪费时间,而浪费时间便是在浪费生命。欧志明也不接受西方洋人的共进午餐或是晚餐的文化,虽然相比国人同胞的吃饭喝酒要简单了许多,但欧志明仍然认为那还是在浪费时间。
曹滨跟欧志明相识了二十四五年,跟欧志明也就同桌吃过一次饭,而那一次,还是看在了孙先生的面子上。
“不是我留你,是总堂主要留你!”骆理龙收拾好了棋盘棋子,站起了身来。
曹滨道:“总堂主要留我吃饭?是总堂主遇到了什么麻烦了么?”
骆理龙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道:“总堂主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年轻人,我跟了总堂主都快二十年了,总堂主想什么,不用说出来,只需要一个眼神,我便全都明白。”
董彪酸味十足道:“我靠,我在安良堂混了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没有罗猎那小子的面子大?”
曹滨道:“可不是嘛,连我都觉得有些心理不平衡了,阿彪,等回去之后,你应该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吧!”
董彪咬牙切齿道:“我非整死他不可,至少也得让他大醉三天起不了床。”
骆理龙笑道:“估计你俩要失望了,等吃过了午饭,总堂主会让我把你俩送走,但同时一定会将小罗猎留下来。”
董彪瞪圆了双眼,呢喃道:“会那么过分吗?”
骆理龙冷笑道:“你是在说总堂主的要求很过分是吗?”
董彪赶紧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
缘分当中,不单只有情缘眼缘话缘玩乐缘,还有一样具有决定性作用的缘分,叫时缘。只有那时机对准了,上述那些缘分才是真的缘分,时机不对,那些个缘分便很难能够体现出来。欧老已过花甲之年,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均大不如从前,因而,近两年在律师这个行当中也隐退了下来,除了一些个重要人物需要帮助外,欧老已经不再接案子,整日便在这处住宅中下下棋种种菜。另一原因便是欧老的两个孩子都已近中年,正是事业及家庭最为繁碌之时,一个月也难得能来看望欧老那么一次两次。因而,闲下来的欧老确实有些闲得发慌,只是骆理龙一人陪他下棋种菜显然是远远不够,他需要另有一些人和事来填补空闲。
然而,前来找他的人,无论老少男女,求助点以及兴趣点均只在法律上,而对他的两样生活爱好却是毫无兴趣。至于堂口的那些个弟兄,更是令他失望,莫说能否对下棋种菜产生些许兴趣,就连普通聊天都感觉有些聊不下去。
唯独罗猎,首先是不拘谨,单就这一点,就让欧老颇感欣慰。再就是这小子不打招呼便吃了欧老种下的黄瓜番茄并大加赞赏,这自然令欧老大为开心。最后便是这小子居然对围棋发生了兴趣,使得欧老对他的欢喜之情一下子爆发了开来。
曹滨绝顶聪明,眨眨眼便悟到了这些个原因,但他对骆理龙的判断还是有些迟疑,正像董彪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欧老会那么过分么?
骆理龙像是看出了曹滨的疑问,再指了下书房的方向,道:“阿滨,总堂主的书房,你进去过吗?”
曹滨陡然一怔,默默摇头。
骆理龙接道:“我也就是一个礼拜能进去一次为总堂主打扫一下卫生……快二十年了,阿滨,阿彪,这二十年间,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总堂主将别人带进了他的书房。”
董彪捏紧了拳头击在巴掌上发出‘啪啪’声响,口中恨恨道:“你说这怎么得了吧,滨哥,这小子有了总堂主的撑腰,今后还不得欺负死我呀!唉……我好生后悔啊,昨晚上就不该去针对大明,就该先放倒他才对。”
曹滨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晚喽!除非你现在就冲进去,将那小子给拎出来,扔回金山去。”
董彪作势要冲,却看了眼骆理龙,苦笑问道:“龙哥,你不会开枪打我的屁股吧?”
骆理龙哼了一声,道:“打出来一堆驴屎蛋子还得我来打扫,没意思,你爱咋咋地吧,我去安排午饭了。”
罗猎能得到总堂主的喜爱,对曹滨董彪两位老大哥来说心中只有欣慰,董彪做出来的酸以及曹滨适当的配合,那不过是插科打诨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过,话又说回来,罗猎能得到总堂主如此这般的喜爱,却也是此二人所未能想到。
欧志明带着罗猎进了他的书房,说是给罗猎找本围棋入门书,但进去之后却是好久都没出来,直到临近中午饭点了,这爷俩才走出书房,回到了正堂前的檐亭下。“阿滨,阿彪,你们也是好久没来看我了,今天高兴,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听到了总堂主的这句话,董彪禁不住偷偷地向骆理龙竖起了大拇指来。
午饭很是简单,五个人六个菜,其中只有两个见到了荤腥。但所用食材,全都是自家菜园子中采摘下来的,超出了时令且极为新鲜,罗猎吃的异常开心,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才肯干休。总堂主欧志明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不由道:“小罗猎,看你吃的这么开心,不如留下来多住两天啊!”
罗猎抹了把嘴角,笑道:“好啊,这儿风景那么好,菜又好吃,还能跟着总堂主学围棋,我巴不得呢!”
欧志明喜道:“阿龙,待会你叫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给罗猎住,被褥都要换新的,还有屋里的灯也要换一盏亮堂点的,小罗猎讹了我好多书,想必是要挑灯夜读呢。”转而再对曹滨道:“你跟阿彪要是没什么事情,吃过饭就先回去吧!”
此时,曹滨董彪已然放下了碗筷,欧志明的这番话,分明就是送客。曹滨听得明白,只好起身准备告辞,临行前,将从迈阿密回来的路上买的一些好吃好玩的留了下来。
“总堂主,我去送送滨哥彪哥。”罗猎跟在曹滨之后,走出了檐亭。
三人穿过院井,走出了院落,董彪忍不住酸了罗猎一把,道:“好好表现啊,争取让总堂主认你做个干孙子。”
罗猎耸了下肩,略显得意道:“不用争取了,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总堂主已经认下我做他的干孙子了。”
董彪一愣,脱口嚷道:“我靠……你……”
曹滨道:“别我靠了,去把车子开来,我跟罗猎说两句话。”
董彪悻悻然去了。
曹滨接道:“总堂主年纪大了,你愿意留下来陪他住几天,这是好事。不过呢,嘴上还是得把好门,不该说的可别说漏了嘴。”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懂,报喜不报忧,不能让总堂主为你担心。”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迈阿密的事情不过是个小插曲,可没想到,那李西泸居然跟金山方面勾结在了一起。若是那两百吨烟土已经交易完了的话,局面或许还能掌控,但若是货发出去了,但钱还没收到的话,金山的那些个蛀虫们一定会迁怒咱们,所以啊,你肩上的重担并未卸去,你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随时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
罗猎再点了下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滨哥,对不起啊,迈阿密的事情,我考虑简单了。”
曹滨笑了笑,道:“如果,你在前去李西泸那幢别墅的路上,没有遇见我和你彪哥的话,你会打算怎么做?还会愣头青一般地硬闯进去吗?”
罗猎笑着回道:“我是有些楞,可也没楞到那种程度。我原本只是想去验证一下顾霆到底有没有问题,可在半道上遇见了你俩,我便改变了主意。可真没想到,那李西泸并非是跟迈阿密的帮派有所勾结,而是自成了一帮势力,让自个落了个尴尬。”
曹滨长出了口气,道:“那也算不上什么尴尬,不过啊,今后你可得记住了,再遇到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要实现跟滨哥打声招呼,至少也得跟你彪哥说上一声,懂么?”
董彪刚好开车过来,闻得此言,不由插嘴笑道:“滨哥的意思是说,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妙。”
曹滨说话,罗猎只有点头的份,但董彪插话,那罗猎要是不怼上两句的话,似乎是天理不容。“我要不是多管闲事的话,你哪来机会讹了人家那么多的钱?”
董彪微微一怔,随即拍了脑门,道:“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董彪说着,从怀中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美钞,抛给了罗猎,并道:“总数四万三,四万整数入公,三千零头咱们兄弟仨当奖金。”
罗猎接过那沓美钞,却先看了眼曹滨,待看到曹滨点了点头,这才美滋滋揣进了口袋,道:“我行礼都仍在迈阿密了,有这些钱,刚好可以买新的。”
董彪斜了一眼过来,嚷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都认总堂主当干爷爷了,就不知道讹他点好处?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哦,总堂主可不是一般人,随便接个案子,那都是一千块起步,他老人家一个人赚到的钱,比咱们一个堂口都要多,你要不借机狠讹他一把的话,只能说明你小子太蠢!”
曹滨上了车,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总堂主看罗猎的那副眼神,跟他看自己的孙女是一模一样,用不着罗猎开口,总堂主会主动给罗猎买这买那的。”
正说着,骆理龙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曹滨董彪尚未出发,喜道:“你俩的车被总堂主给征用了!先带我跟罗猎进趟城,然后你俩该干啥干啥,我去给罗猎置办几身行头,然后开你们的车回来。”
董彪憋屈道:“总堂主这也忒偏心了吧?”
骆理龙耸了下肩,拉着罗猎上了车,道:“没办法啊,别看总堂主上了年纪,一双耳朵灵光的很呢,听到你们在院子外说话,便这么吩咐我了。”
曹滨顺手给了董彪一下,道:“叫你废话多?吃亏了吧?”
董彪嘟囔道:“我们还得开车回金山呢!把车交出去,让我们怎么回?走回去呀?”
骆理龙从后面也给了董彪一下,道:“不能坐火车回去吗?”
董彪仍有不甘,道:“这可是人家纽约堂口的车,咱们的车在迈阿密撞坏了,还没修好哩!龙哥,你说咱是不是该有借有还啊?”
骆理龙笑道:“那就更好说了,我给老顾打声招呼,看他敢说一个不字?”
曹滨叹了口气,道:“行了,阿彪,你就别再犟了,再犟下去的话,当心总堂主把你也留下来给罗猎做书童。”
后排座上的罗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董彪发动了汽车,脚踩油门,蹿了出去。
走得远了,这才重新壮起胆子来嚷道:“罗猎,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你算是把彪哥我给彻底得罪了,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的话,彪哥我非得整死你不行。”
罗猎嘿嘿笑道:“我让总堂主给我颁发一枚免酒令牌,我看你怎么整死我?”
董彪冷笑道:“整死你的办法多了去了,你当彪哥只有喝酒这一招吗?”
骆理龙接话道:“你就吹吧你,除了喝酒,只要你还能再说出一招来,就算我输。”
董彪连着冷笑了数声,才道:“想得美!想让我事先说出来好让那小子做好了准备,门都没有!”
骆理龙道:“没有门那有窗户吗?”
董彪扑哧一声笑开了,道:“窗户自然有,而且还有好几扇呢,怎么?龙哥,想跳窗户不成?”
骆理龙回道:“我跳你个头,你小子也就落一张硬嘴了是吧?再跟龙哥嘴硬的话,龙哥就请示总堂主将你小子留下来给罗猎当司机,你信还是不信?”
董彪赔笑道:“信!你龙哥的话,谁敢不信?这叫什么来着?对了,狐假虎威嘛!”
在安良堂中,董彪虽是大字辈弟兄,比骆理龙低了一辈,但董彪入堂口的时间却比骆理龙早了半年,而且,从对堂口的贡献上讲也要远大于骆理龙,因而,那董彪的没大没小的个性,在骆理龙面前也是敢于彰显。反过来对骆理龙来说,董彪这人有能耐,又豪爽,跟他颇为对脾气,因而,在别的堂口弟兄面前始终要端着的骆理龙在见到了董彪之后,也是忍不住要跟他拌上几句嘴才觉得过瘾。
不过,想在嘴上赢了董彪,恐怕整个安良堂中,除了总堂主和曹滨之外,并无第三人。
曹滨在车上始终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而罗猎联手骆理龙,跟董彪斗了一路的嘴,却也仅仅是个平手。车子开到了纽约堂口,曹滨董彪下了车,将车钥匙甩给了骆理龙,并询问了骆理龙一声,要不要到堂口坐一坐,跟顾浩然打声招呼再出去上街。
骆理龙则回道:“总堂主在家里还等着呢,能节省点时间就节省点吧,你们代我给他问个好也就是了。”
架出了总堂主来,那曹滨董彪自然没得话说,只能转身进了堂口,而骆理龙则发动了汽车,踩下了油门,带着罗猎驶向了市区。
“我听阿滨说,你师父是老鬼?”开着车,骆理龙侧过脸来,看了眼罗猎。
罗猎应了一声。
骆理龙又道:“鬼叔他身子骨还好吧?算下来,他比总堂主小不了几岁呢!”
罗猎黯然回道:“我师父他已经仙去了。”
骆理龙猛然一怔,叹道:“英雄命短啊!”
罗猎道:“龙叔,你跟我师父很熟吗?”
骆理龙轻叹一声,道:“这事啊,说起来还真是复杂,以咱们堂口论,你叫我一声龙叔确是没错,可若是比着你师父来论,你却不能再叫我龙叔,而应叫我龙哥,知道为什么吗?”
罗猎道:“不知道啊,龙叔,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骆理龙道:“因为家父跟你师父有着八拜之交,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该以兄弟相称呢?”
海边不光是宁静,空气也要比市区清新了许多。罗猎很享受这种田园般的生活,白天跟欧老一块伺弄菜园,或是观看欧老和骆理龙的对弈,再或是自己对着棋盘打谱学棋,到了晚上,便可沉浸于欧老的那些个藏书之中,看得困了累了,合上书倒头就能睡着。没有了失眠的困扰,对罗猎来说,那就是最为幸福的事情。
罗猎悟性颇高,短短两天便已经能熟知棋理,观看欧老和骆理龙的对弈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当对弈者每每下出精招妙手的时候,他也能及时意识到并喝上一声彩。欧老每天下午都会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跟罗猎下两盘指导棋,从最初的让九子仍旧是一败涂地,到让六子仅是惜败,罗猎只用了三天九盘棋的功夫。
这个速度算是极快的,想当初,十二岁的欧志明开始学棋时,从入门的让九子棋下到让六子棋,也是用了九盘棋的功夫,但在时间上却比罗猎多出了两倍用了整整九天的时间,而且,他围棋老师的棋力绝对比不上他现在的棋力。虽然以十九岁的年龄跟十二岁相比有些令人汗颜,但欧志明在十二岁之时,便已然具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罗猎虽然有着相当不错的记忆力,但跟欧志明相比,还是相差了许多,能有这样的成绩,只能说明此时罗猎的悟性要远超了当时的欧志明。
这使得欧老在欣喜之余对那曹滨又颇有微词。假若那曹滨一开始不是那么遮遮掩掩,直接挑明了关系,那么五年前他便可以认识了少年罗猎,要是那时候就能将罗猎带入到围棋的世界中来的话,那么如今的棋力定然可以跟自己相抗衡,甚至还能超越了自己。要知道,下棋的人总喜欢跟棋力相当的人对弈,有输有赢才更有乐趣,而骆理龙自打跟了自己便开始学棋,学到了现在,却还是徘徊在被让两子的水平上无法更进一步。
能跟欧志明下到让六子棋局说明罗猎已经算是入门了,但随后,罗猎便陷入棋力增长的瓶颈,在让六子的水平上迟滞了两天之久,始终无法升级为让五子。
住满了一个礼拜,罗猎向欧老提出了告辞,欧老也不愿意将一个年轻人困在自己的这处宅院中太久,因而并未说出挽留的话来,只是将罗猎再一次带进了他的书房。
“我给你准备了几本书。”欧老对罗猎的告辞早有准备,在书桌上备下了一摞书籍:“在你的人生道路上能遇见曹滨董彪二人,是你的幸运,同时也是你的不幸。这二人虽有一身正气,但同时也有着一身的戾气,二十年来的江湖磨炼,使得这二人学会了收敛,但那身戾气却是依旧存在。这也无奈,身处险恶江湖,若是没有几分戾气,恐怕难有生存的空间。可你不一样啊,小罗猎,你所生活的时代跟曹滨董彪他们不同,美利坚合众国的江湖迟早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打打杀杀抢地盘捞偏门的生存方式一定会被淘汰,至少也会沦落为社会的最底层。”
欧老拿起了摞在书桌上的那摞书最上面的一本,交到了罗猎的手上,接着道:“你师父老鬼是一个明白人,只可惜他心思太重,始终放不下自己的过去,非要回去将自己洗刷干净。否则的话,你不会像现在这样,跟着曹滨董彪也染上了一身的戾气。你的悟性极佳,原本不应该走上这条江湖路,你应该有着更好的前程才对,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好走,入了欧爷爷创立的这安良堂,也只能是咬着牙继续走下去了。”
罗猎笑道:“我觉得安良堂挺好的,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正是我的理想。再说了,滨哥已经决定将堂口生意转型了,今后不再做那些个偏门生意,咱们金山堂口已经建了一个玻璃厂,滨哥还打算再建一个棉纱纺织厂,可能一开始赚不了多少钱,但我相信,做正当生意的未来一定要比捞偏门有前途。”
欧老欣慰笑道:“阿滨这小子也是悟性颇高,可以说是一点就通,但就是静不下心来,我让他学习围棋,可仅仅是入了个门,便再也无法更进一步。这围棋博大精深,小小一张棋盘却能容得下整个世界,要先布局,才能有中盘的厮杀战斗,要经过严谨的收官,才能决定了最终的胜负,要善于掌握厚势和实利转换,又要懂得局部的技巧以及手筋,什么时候该取,什么时候又该舍弃,是就地做活,还是借力腾挪,人生如此,帮派亦如此,甚或是国家社稷,也不过如此。你在棋盘上悟到的哲理越多,你的棋力便更强,而当你的棋力更强之时,你能悟到的东西便会更多。这本桃花泉弈谱,乃是乾隆年间大国手范西屏之呕心力作,其精妙深奥,令人叹为观止,我今天将此谱赠送于你,并非是希望你在棋力上能有多快的进步,而是希望你能在这些精妙招法以及深奥棋理中有所感悟。”
罗猎手捧那本棋谱,站起身来,向欧老深深一揖,道:“孩儿记下了!”
欧老摆了摆手,示意罗猎不必多礼,待罗猎重新坐定之后,接道:“近百年来,西洋人将咱们大清欺负凌辱的可谓是体无完肤,但咱们不能只是一味地记恨,要明白为什么会被人家欺负凌辱。西洋人不单是船坚炮利,他们在工业生产力以及科学技术等方面已经将咱们大清朝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落后就要挨打,弱小就会被欺,这个道理在江湖纷争中就能体现透彻,又何况是国家社稷呢?”
罗猎点头应道:“大清朝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近些年来,花了不少的钱将国内的优秀学子送到西洋来进修学习,为的就是能追上西洋。”
欧老摇头笑道:“要说聪明,西洋人连咱们华人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咱们老祖宗发明了火药的时候,西洋人还在为如何保留火种而发愁,五百年前,大明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其船坚炮利,犹如今日之大英帝国。即便是百年前,大清朝与沙俄之争,亦不落下风。可就是这短短百余年,大清朝的固步自封盲目自大导致了自己全方位落后于西洋的结果,而大清统治者却不思悔过,对内一味愚弄百姓,对外闭关锁国,可到头来只能是落下个任人宰割的结局。今日虽然有所醒悟,但却是为时已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清朝的**,早已是渗入了骨髓,再无治愈的可能。”
听了欧老的这番话,罗猎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来。少年的罗猎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爷爷在决定将他送到美利坚合众国来读书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大清不只是满人的大清,更是天下人的大清,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身为大清子民,定要牢记大清的养育之恩,待你学成归来,理应成为栋梁之才,需以振兴大清为己任!”也正是爷爷的这番话,使得少年罗猎并不待见孙先生的组织,心中暗自认同其逆党的称谓。
直到在洛杉矶结识了那位孙先生的替身,并和他长谈了两次,罗猎的思想才有了转变,但绝对不像曹滨董彪那般态度坚决。欧老的这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使得罗猎彻底明白过来,令国人同胞备受欺凌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西洋列强的贪婪无厌蛮不讲理,而是满清统治者的**迂朽愚昧昏庸而所致,这样的大清朝,已是病入膏肓,再无灵丹妙药可以令其恢复生机,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推倒重建。
心中再无困惑的罗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再次起身,冲着欧老深深一揖,道:“孩儿记住了总堂主的谆谆教诲。”
欧老微微颔首,再次示意罗猎安坐。“二十三年前,我在金山创立了安良堂,当时的初衷极为简单,只是想将当地华人劳工凝聚起来,不被洋人欺辱,但二十多年的江湖路走下来,却是多有遗憾,安良堂是壮大了,可在美利坚合众国,华人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提高,即便是安良堂,有的也不过是江湖地位,在整个国家体系中,仍是微不足道的一股势力。身为华人的一个个体,可以通过奋发图强,获得洋人的尊重,但华人做为一个整体,却只能依靠背后祖国的强盛而获得应有的地位和尊重。大清朝气数已尽,迟早灭亡,孙先生的事业定能成功,届时,咱们的祖国必然脱去沉重的枷锁,迎来勃勃生机,而此时,我等安良堂弟兄,必需鼎力报国。小子,总堂主老了,你滨哥彪哥的年纪也不小了,纽约堂口的顾浩然更是长了你滨哥彪哥几岁,而其他几个堂口的弟兄又缺乏能力,待将来我安良堂迎来报国时机之时,恐怕这副重担还需要你来挑起啊!”
这一天,曹滨和董彪终于回到了金山。
他俩终究没让顾浩然为他们换一辆新车,也没有将那辆撞坏了前脸的车开回来。毕竟是上了岁数,连日开车赶路实在是太苦太累,还是乘坐火车才是最为轻松的选择。虽然损失了一辆车,但讹了纽约堂口的一大笔现金,总体算来,这哥俩还是赚到了。
刚回到堂口,一口水都没能来及喝上,堂口弟兄便汇报了一件烦心事:“滨哥,彪哥,卡尔斯托克顿不打招呼便擅自离开了那处山庄。”
曹滨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在那儿呆上个三五天,可以说是度假修养,但要是过上个十天八天的,自然会生出闷气来,要是超过了十天,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卡尔忍受不了寂寞,偷偷溜走,也在情理之中。”
堂口弟兄却道:“问题是那卡尔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了音信,他没有回过家,也没在警察局露过面,就像是蒸发了一般。”
董彪惊道:“那他是什么时间离开山庄的呢?”
堂口弟兄回道:“五天前的夜里。”
董彪再问道:“现场有没有发现异样?比如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堂口弟兄摇头回道:“没有,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曹滨锁紧了眉头,问道:“那卡尔在离开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或是说过什么不对劲的话来?”
堂口弟兄道:“那天轮到了我去守卫山庄,整个下午,卡尔都在钓鱼,晚上吃饭的时候,马鞍兄弟还陪着他喝了两杯,在我看来,那卡尔的情绪很平稳,吃饭喝酒的时候有说有笑,可在当天夜里,那卡尔便不见了踪影。彪哥在出发前交代过咱们弟兄,说那卡尔只是在山庄中修养,咱们并不是限制了他的自由,所以,那天卡尔离开之后,我和马鞍兄弟也没多疑,可是,这连着好多天都没能见到卡尔的身影,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董彪道:“小鞍子现在在哪儿?”
堂口弟兄道:“他在山庄中。”
董彪又问道:“山庄里还有其他弟兄么?”
堂口弟兄摇了摇头,道:“没有,就他一人守在那儿。”
董彪看了眼曹滨,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曹滨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那堂口弟兄退下后,董彪急切道:“我感觉那小鞍子有些不对劲!”
曹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改口问道:“怎么讲?”
董彪道:“小鞍子不擅喝酒,那卡尔斯托克顿也没有吃饭喝酒的习惯,此二人在出事前的晚饭上喝起酒来,必有蹊跷!”
第六百一十一章 情绪崩溃
曹滨道:“我倒是觉得刚才那个兄弟的嫌疑也不小,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董彪道:“通字辈的,姓连,叫连……连甲川,从外堂转入内堂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表现一直是中规中矩,此人虽然能力一般,但一口英文说的要比其他弟兄强了不少,因而,在山庄陪护卡尔一事,我就交给了他来负责。滨哥,我怎么就看不出他会有什么嫌疑呢?”
曹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慌张神色,你说可疑不可疑?”
董彪苦笑道:“那是你对他不够了解,这兄弟就是这副尿性,哪怕是火烧眉毛了,依旧能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来。”
曹滨微微摇了下头,道:“你的解释并不能让我排除对他的怀疑,不过,现在并不是动他的时候,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查验现场,还有那个小鞍子。”
董彪点头应道:“我这就去把车开出来。”
那处山庄距离堂口也就是十七八公里的样子,年初时,为了干掉布兰科,地面上的几间房全都被炸了个稀里哗啦,现在的山庄则是在原来的废墟上重新建造起来,而且,无论是地面之上还是地面之下,都比原来的规模扩大了一倍。这山庄建成并没有多久,而卡尔斯托克顿则有幸成为了新建山庄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十七八公里的路程,开车也不过半个小时,夕阳尚在山尖之时,曹滨董彪二人便赶到了山庄。刚一踏进山庄的门,曹滨便觉察到了异样,而董彪同时嗅了下,低声喝道:“有血腥气!”
二人即刻拔出抢来,兵分两路,交替掩护,靠近了山庄第一间房门。二人配合多年,早已形成默契,无需言语或是手势,仅是一个眼神便可心领神会,那董彪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而曹滨同时一个侧身翻滚,进到了房间,房间空无一人。六间房屋挨个查探了一遍,却是毫无发现。董彪不由疑道:“小鞍子人呢?那血腥气又是怎么回事?”
曹滨神情严肃,指了指脚下。
董彪点了点头。
果然,在地下室中,发现了马鞍的尸体,胸口处中了三枪,尸身旁则是一大滩血迹。
“院落门口有一个地下室的通风口,所以,你在哪儿能够嗅得到血腥气,进到了房间中,反倒没有了血腥气。”确定地下室中并无危险后,曹滨蹲下来查验马鞍的尸体:“这伤口形态表明小鞍子是近距离中枪,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说明他是自愿走下地下室的,凶手近距离开枪,但三枪都没打中要害,使得小鞍子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从而掩盖了他在中枪前的真正神情。”
董彪叹道:“这么说,那凶手应该是个杀人的高手啊!”
曹滨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那是当然,一个做了十几年警察的人,当然是个杀人的高手。”
董彪惊道:“你是说卡尔杀死的小鞍子?”
曹滨道:“小鞍子是个孤儿,不善交际,怕见生人,所以我才会安排他来看守这座山庄,也只有他才能够忍受得了这份寂寞。除了堂口弟兄之外,小鞍子能认识的人也就是卡尔了,若是一个生人的话,绝不可能让小鞍子主动带着他走进地下室。”
董彪道:“这么说,那个连甲川也有可能是凶手啊!”
曹滨摇了摇头,道:“他有疑点,但绝非是枪杀小鞍子的凶手。在你去取车的时候,我询问了值班弟兄,在这五天时间中,那个连甲川没有单独外出过,而小鞍子的死亡时间,不可能超过三天。也就是说,小鞍子并非死于卡尔离开的那天夜里,而连甲川在那之后,却没有了作案的时间。”
董彪道:“我明白了,应该是卡尔那个混账玩意在离开之后重新回到了这儿,并且以谎言骗取了小鞍子的信任,将他带到了地下室来。”
曹滨点了点头,道:“明面上应该是这样了,不过,仍有两个疑问却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一是那卡尔斯托克顿为何要枪杀小鞍子?二一个则是他在枪杀小鞍子之后为什么不把现场处理干净呢?”
董彪道:“我猜想,一定是小鞍子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
曹滨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杀人灭口是最能容易想到的杀人动机,但这一定不是卡尔斯托克顿枪杀小鞍子的原因。小鞍子不会功夫,对卡尔来说,杀了他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动枪。就算是那卡尔斯托克顿因为习惯动了枪,他也能做得到一枪毙命,又为何要连开三枪呢?”
董彪道:“你刚才不是说他连开三枪使得小鞍子在剧烈痛苦中死去,从而掩盖了他临死前的真是神情吗?这难道不是他掩盖真相的一种手段吗?”
曹滨道:“我一开始的直觉也是这么想,但现在我却要推翻了这种判断。想掩盖真相的办法有很多,比如一枪打在小鞍子的面部,再比如,将小鞍子的尸身抛入湖中或是掩埋起来。而他却什么都没做,这对一个做了十好几年的老警察来说,绝对是有悖常理。”
董彪道:“也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匆忙,又或许是因为他遇到了别的什么特殊变故而没能来得及。”
曹滨缓缓摇头,手指马鞍的尸身,道:“你仔细观察,小鞍子胸膛上的三个枪眼有什么不同?”
董彪凝神望去,不由呢喃道:“左边的这一枪流血最多,而右上方的这一枪几乎就没流出多少血来。”
曹滨点头应道:“是啊,小鞍子显然是因为血竭而亡,而右侧胸口上方的这一枪,却是在小鞍子身上的血流了个差不多了才开的枪,凶手能有这般耐心,怎么会说是太过匆忙或是遇到了紧急变故呢?”
董彪道:“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怎么感觉那凶手好像是有意在这么做,这是想向咱们示威吗?那个卡尔斯托克顿,不是老子小看他,咱们要是想弄死他就像弄死一条哈巴狗一样简单,他有什么实力敢向咱们示威?”
曹滨吁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思维有些混乱,阿彪,陪我上去吧,到小湖边走走,或许能把思路给理清楚了。”
兄弟二人走出了地下室,来到了湖边,刚走出几步,那董彪便手指远处惊道:“滨哥,你看,那边好像飘着一具尸体!”
这处湖泊的面积不大,走上一圈也不过才需半个来小时,但曹滨当初买下这块荒地的时候,雇了大量的人力,将湖泊做了拓深处理,最深处足有五米之多。而董彪所指方向,正是那湖心最深之处。
“我去把他给拖过来。”董彪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具尸体,便要脱衣服想游过去将那具尸体给拖到岸边。
曹滨及时喝止道:“胡闹什么?这是什么季节?你又多大岁数了?”
董彪道:“可咱们没船,不游过去怎么知道死的是谁?”
曹滨叹道:“你怎么一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动脑子了呢?房间里有木床,能不能临时当个船用呢?”
董彪挠了挠头,回道:“能!”
搬了张木床当做船,再将床头板拆了当做了桨,董彪划到了湖心,看清楚了那具尸体。尸体是俯在水面上的,董彪看不到其面庞,但从尸体的体型已经着装上已然能够结论,死在湖里的人便是那卡尔斯托克顿。
董彪登时就傻了眼。
难不成那卡尔斯托克顿是因为杀了人而内疚到了必须投湖自尽?又或是因为杀了人而兴奋的得意忘形失足坠湖而亡?
显然都不是!
当董彪终于将尸体拖到了岸边,查验过死者正是卡尔斯托克顿的时候,曹滨做出了新的推断。“枪杀小鞍子的人并不是卡尔!小鞍子的血迹尚未完全干凝,我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左右,不可能超过三天。而卡尔的脸被水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死亡时间一定超过了三天。那天夜里,卡尔很有可能不是主动离开,而是被害身亡。”
董彪深吸了口气,道:“这样看来,那连甲川的嫌疑更大了。滨哥,要不要及时赶回去将他先控制起来呢?”
曹滨没有作答,而是继续查验卡尔斯托克顿的尸身。“很显然,卡尔不是溺水身亡,他是死后被人抛入湖中的。”
董彪对查验尸体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也几无经验,反正已是彻底晕乎了,便干脆闭上了嘴巴,不懂却也不问。
好在曹滨接着便给出了答案:“卡尔的口鼻中并无异物,这说明他在沉入湖中之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奇怪的是,这卡尔浑身上下未见到明显外伤,难不成是中毒而死?”
董彪仍旧不语。
曹滨继续自语道:“可又是什么毒能让卡尔死的那么安详呢?他的警察证件已经口袋里的钱均是安然未动,凶手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此刻的董彪,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赶紧回到堂口将那连甲川给抓起来,说不准,就是他在五天前的夜里杀死了卡尔斯托克顿,然后抛尸湖中,后来又觉得小鞍子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马脚而折回头枪杀了小鞍子。
曹滨像是看穿了董彪的心思,放下了卡尔斯托克顿的尸身,就着湖水洗了手,转身对董彪道:“不可能是连甲川做的,他没这个能力可以在不惊动小鞍子的情况下杀了卡尔。”
董彪被激出了犟劲来,反问道:“那要是连甲川伙同了小鞍子一起作案呢?先是灌醉了卡尔,然后再闷死他,扔进了湖中。连甲川隔了两天又觉得留了小鞍子这么个活口太不安全,于是便偷摸回来枪杀了小鞍子。”
曹滨冷哼道:“然后呢?”
董彪怔道:“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
曹滨轻叹一声,道:“那连甲川连着杀了卡尔和小鞍子二人,然后守在堂口中等着你去抓他,再然后还要扛住了你的刑讯逼供,你当是写小说编故事呀!”
董彪自觉无理却依旧犟道:“若不是那二人联手作案,凶手又岂能将卡尔的尸身抛至湖心之中?”
曹滨道:“这湖泊看似是一块死水,但却是做了活水处理的。卡尔的尸体最初是沉入水底的,随着暗流滑到了湖心深处,之后尸体产生腐气,便从湖底浮了上来,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上来就抛在了湖心处。”
董彪再犟道:“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反正我认为那连甲川难逃干系!”
曹滨无奈道:“你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他为何要杀掉卡尔斯托克顿,又为何在时隔两天后再杀了小鞍子。现在看来,这个凶手跟那些盗走烟土的军警勾结团伙有着必然的联系,要是搞不清楚他们此举的目的,那么我们终究陷入到被动当中。”
提到了军警勾结的那伙人,董彪陡然严肃起来。他早有这般意识,但更希望两案之间并无关联。假如卡尔斯托克顿和小鞍子果真是死于那伙人的手下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伙人要提前动手了。不过,转念再想,十数日前,在他们前去迈阿密的路上,军方的人便已经动手截击了,若不是他们的车阴差阳错出了故障且又带了一个坏掉了的千斤顶,恐怕此时,他们二人早已没机会站在这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没啥可怕的。”董彪沉声应道:“不过,此等偷摸杀人的行为,并不像是那帮人的行事风格。滨哥,我总感觉,其中必有阴谋。”
曹滨回道:“所谓阴谋,无非就是见不得人的花招,而这种花招,一旦被破解,便是一文不值,但若是不能破解,且被它的表面所迷惑,就很有可能被对方牵住了鼻子,越陷越深,当年幡然醒悟之时,却已失去翻身机会。我现在思维很乱,我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
这是曹滨的习惯,身为兄弟,董彪自然理解。二人驱车回到了堂口,曹滨连晚饭都没吃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董彪懒得去思考那么多,他认定了自己在这方面上远不如曹滨,因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只要有曹滨在,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开动脑筋,直接将连甲川请到了刑讯室中才是他的风格。
有着曹滨的推断,董彪也不再坚持怀疑那连甲川会跟卡尔斯托克顿以及小鞍子的被杀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没有直接关系并不代表着没有关系,因而,董彪仍旧对连甲川摆出了审讯的姿态,只是没有一上来就动粗而已。
“卡尔斯托克顿死了,被人抛入了湖中,小鞍子他也死了,被人枪杀在了山庄地下室中。”董彪慢悠悠说着,两道阴鸷的目光在连甲川身上扫来扫去:“对这个结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连甲川并未流露出震惊之色,也没有一丝慌乱,稳稳当当回道:“这个结果我想到了,只是不敢说。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小鞍子破天荒地跟卡尔斯托克顿喝起酒来,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当夜,卡尔斯托克顿便消失了,而第二天发现卡尔斯托克顿不见了的时候,我要小鞍子随我一同回堂口,他却不肯,还找了许多理由推脱我。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异常。”
董彪阴着脸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小鞍子是什么时候?这五天的时间里,堂口有没有弟兄去过山庄?包括你自己。”
连甲川回道:“前天上午,我跟小辉兄弟一块去了趟山庄,小鞍子看上去很正常,但我始终感觉到他有心思。我再次要他跟我们一块回来,可他还是不同意,说没有滨哥彪哥的指令,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山庄半步的。”
董彪沉吟片刻,再问道:“前天上午你为什么会去山庄?”
连甲川略显苦笑表情,回道:“一是要送补给,二是我对小鞍子却有担心。”稍一顿,连甲川接道:“或者说,我对小鞍子始终有所疑问,但以我的级别,又不能对他讯问,只能是旁敲侧击。”
董彪锁住了眉头,问道:“那你都问出些什么来了?”
连甲川摇头道:“他根本不愿搭理我,我和小辉兄弟也只能是放下补给,就此返回。”
连甲川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小辉兄弟,都属通字辈弟兄,而小鞍子十来岁就入了堂口,却是个大字辈的兄弟,连甲川自然不敢以下犯上对小鞍子有所不敬。
连甲川回应的虽是滴水不漏,但仍旧未能消除了董彪对他的怀疑,于是,董彪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对小鞍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疑问呢?”
连甲川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不对劲,现在他死了,那卡尔斯托克顿也死了,这就说明他心中真的藏有了秘密。”
董彪沉声道:“你入了堂口也有三年时间了吧?”
连甲川应道:“两年零九个月了,彪哥,我知道堂口的规矩,摊上了这么一档子的事情,您怀疑我也是自然,如果我有半句假话的话,甘受任何惩罚。”
董彪点了点头,道:“知道规矩就好!从表明上看,你并没有枪杀小鞍子的做案时间,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就没有嫌疑,至少,卡尔斯托克顿是在你值班的夜里出的事,所以,对你的调查不可能就此结束,今天只是开始,今后随时还会找你,你明白么?”
连甲川点头应道:“我懂的,请彪哥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堂口对我的调查。”
曹滨一夜无眠。
可以确定的是,卡尔斯托克顿的被杀肯定和偷走那两百吨烟土的军警勾结团伙有着必然关联,从时间节点上看,卡尔斯托克顿死于五天前的夜里,而那个时候,距离处理完李西泸的时间刚好有一周的间隔。有了这一周的时间,对那伙人来说,是足够了解到李西泸的死讯的,因而,产生报复心理或是行为也是情理之中。
但问题是,若是报复,理应冲着他跟董彪才是,杀了卡尔斯托克顿,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还有,又为何要搭上小鞍子的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呢?
就这两个问题,曹滨琢磨了整一夜,却也未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而这两个问题若是不能想明白的话,就很难知道那伙人的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董彪倒是干脆,道:“管他个逑!我还就不信了,难不成他们敢派兵攻打咱们堂口?”
曹滨忧心忡忡道:“我担心的是剩下的那批货可能已经走漏了风声,那伙人贪心不足,还想吃下这更大的一批货,于是便威逼利诱卡尔斯托克顿跟他们合作,却终究未能得逞,故而恼羞成怒这才杀了卡尔斯托克顿,倘若如此,我们必须提前动手销毁了那批货,不怕贼下手,就怕贼惦记,咱们先断了他们的念想,看他们还能有什么阴招?”
董彪笑道:“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且自乱了阵脚,虽然狗疯了会乱咬人,但总比缩在窝里不肯露头要痛快的多。”
曹滨道:“没错,逼他们一下,或许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为了防止你我二人同时被疯狗咬伤,从今天开始,咱们绝不能同时外出,必须要有一人留守在堂口中。”
董彪点头应道:“我听你的,滨哥,所以,这销毁那批烟土的活,就交给我吧,你守在堂口中运筹帷幄就好了。”
曹滨严肃道:“别的事情你跟我争也就罢了,但这件事你不可以跟我争,必须由我来亲自操作。”
董彪颇为不服,道:“为什么呀!就这么点破事你还担心我做不妥吗?”
曹滨道:“我当然不会担心,但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完成,这牵扯到堂口脸面,不可乱来。”
董彪在曹滨面前虽然习惯于不动脑子,但在这件事上却能清醒地意识到曹滨之所以如此决绝,无非是担心消息已然泄露,而销毁那批烟土很可能会遭至那帮人的当场阻拦。而且,阻拦还不便放于明面,只能是暗中进行,比如,躲在暗处打黑枪,干掉了烟土销毁的指挥者,至少可以争得数日时间。
意识到了曹滨的真实意图,董彪没有再执拗下去。他知晓曹滨的个性,在曹滨认定的事情上执拗下去的结果只能是挨顿削。不过,做兄弟的也绝不肯眼看着滨哥独自涉险而自个躲在堂口中乘凉,因而,在曹滨集结了一支三十人的堂口弟兄的队伍,前往那藏匿烟土的废旧矿场之后没多会,董彪便开车溜出了堂口,随身还带上他那杆宝贝步枪。
那批货数量巨大,且深藏于矿场巷道的最深处,用普通的办法燃烧之是肯定行不通的,若是将货物搬到地面上再行燃烧的话,工作量之大,绝非是那三十堂口弟兄所能完成。即便是花钱雇人,限于空间环境条件,也绝非是三两天可以完成之事。
因而,曹滨选了一个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办法。往巷道深处运填生石灰,然后将不远处的山涧引过来,生石灰遇到了水就会发热,而且会呈出强碱特性,烟土原本就惧水,若是遇到了掺了生石灰的水,那么,这批货绝无残存的可能。
带着这样的目的,曹滨领出去的那三十弟兄在到了唐人街之后便散开了。该去搬运生石灰的往吕尧的玻璃厂方向去了,担负引水工程的则去了堂口的武器仓库,做这种事,炸药是绝对少不了的。
董彪可不敢被那些个弟兄给看到了,出了堂口之后,便朝着唐人街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准备从另外一条路兜个大弯过去,赶在曹滨之前能在那废旧矿场附近的高地处埋伏起来即可。
董彪选的这条路线甚是荒芜,路况也是坑坑洼洼,行驶在这种路面上,若是没有超高的车技,莫说能提上速度,恐怕连车上的人都要被颠簸的散了骨架。董彪自然属于那种车技高超之人,那车子在他的驾驶下虽然偶有颠簸,但大多时尚算平稳,而且,车速也绝对不慢。
这种路上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车辆,可是,董彪却偏偏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另外一辆车,那辆车距离自己要有一百五六十米的样子,感觉车速上比自己还要快一些。
这原本很正常。不管是路况好或是路况差,那路,却始终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任谁,不管是汽车还是马车又或是自行车,都有权力在路上行驶。董彪起初也没有多少警惕,只是隐隐对后面那车的驾驶人员颇有些不服气,看车子的性能应该都是同一个牌子同一款车,凭什么后面的那人能把车子开的跟他一样平稳而且比他还快了一些呢?
不服输的董彪随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双脚也是紧急调动起来,于离合,油门,刹车之间迅速切换。认真起来的董彪果然厉害,将身后刚把距离缩短至一百五十米之内的后车再次甩开到一百五十米之上。
不过,身后那车的驾驶人员显然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之人,但见前车加速,他亦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车距再次拉近了许多。“我考,跟老子玩真格的是吧!?”打起了精神来的董彪却偏偏遇见了一片绕不过去的坑洼,不得已而踩下了刹车。
而后车,则抓住了机会迅速缩短了二车之间的距离,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那后车便将车距缩短到了二十米左右,不过,此时他也来到了那片绕不过去的坑洼跟前,不得已而只能像董彪一样,急踩下了刹车。
这片坑洼路段也就是二十余米,待那后车不得已而踩下了刹车的时候,董彪的车已然来到了这段坑洼路段的尽头。而前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路况,但毕竟是经过修整,车子完全能飙起速度来。
上了岸的董彪欢快地按着汽车喇叭,并转身竖了下中指,然后踩下油门,绝尘而去。等后车使出那坑洼路段的时候,董彪的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甩开了那辆不懂世故自不量力且自讨没趣的后车,董彪心情大为愉悦,一路哼着小曲驱车来到了一座小山包下,将车子停在了山脚下的树林中,然后扛起了那杆毛瑟步枪,稳稳当当地登上了山包的最顶端。这山包顶端侧对着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口,而且垂直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刚好在他那杆步枪的精度射程之内。
山包的顶端有一块巨石,给董彪提供了天然的掩体。架好了步枪,调整好了枪距,董彪靠在了巨石边上,摸出来一盒香烟。
可是,火柴呢?
董彪顿成慌乱之色,找遍了全身,最终也只能是失望透顶。
对一个老资格的烟民来说,口袋里装着香烟火柴,却因为环境不允许或是场合不允许而不能抽烟,这种状态下他完全可以坦然自若地忍受个两三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但是,这环境场合明明可以痛痛快快地抽上一支,却因为自己没带烟或是没带火而抽不上的话,那种滋味,着实难过,莫说抓狂,就连一头撞死的心都会自然生出。
董彪带了烟,却没带火,当他确定了这个残酷现实的时候,登时便抓狂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找些枯枝干叶来,堆在石头上,一枪打过去,便可形成个火引子。可是,这一枪开过之后,自己的这一趟也就算是白来了,还不如下去到矿场巷道口处找堂口弟兄要个火呢!
再有的办法便是原始人类的钻木取火法。可这种取火法的技巧性很是不低,别看人家滨哥能轻而易举地把火给生起来,可轮到了他,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抓狂中的董彪忽地生出了幻觉来:车上会不会存放着哪个兄弟留下来的火柴呢?嗯,印象中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盒!
反正滨哥跟堂口弟兄尚未赶到,自己还有时间潜伏下来,于是,董彪收起了步枪,背在了身上,沿着原路下了山。到了树林边上,还没来得及来到车旁,董彪忽地锁紧了眉头,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的惊疑色越发浓厚,再也顾不上去车上寻找火柴,立刻猫着腰向树林深处窜了过去,在一个枯倒了的树干后躲起了身影。
只是一小会,树林边上驶来一辆汽车,和董彪的那一辆,恰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车。那辆车上也仅是一人,而这人,似乎对董彪的车子颇感兴趣,凝视了很久还不算完,并下了车,来到了董彪的车后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点了点头。
那是个洋人,卷毛,吊眼,鹰钩鼻。个子不高,体型干练,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
那洋人看过车子后,再往树林中扫视了一眼。目光袭来,董彪登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人。那洋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身形微微一闪,在他与董彪的藏身点之间隔上了一棵树干。
那洋人的路线控制的极为精准,直至退出树林,始终令董彪无法窥到他的全身。退到树林之外后,那人迅速上车,向后退了几米,然后调转方向,急驶而去。
董彪从藏身处起身,总算可以松了口气。那洋人貌似普通,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使得躲在十多米远的董彪都是倍感到压力的存在。很明显,此人是敌非友,而且是个高手,在那段坑坑洼洼的路上追赶董彪的便是此人,若非董彪车技高超,恐怕这人在那段路上便会对董彪有所不利。
惊疑下,董彪的烟瘾也忘却了,他急忙跳上了车,冲出了树林,沿着那人车的方向追了出去,可是,哪里还能找得到对方的影踪。
这个变故令董彪极为警惕,他不敢怠慢,立刻调转了车头,驶上了曹滨他们的必经之路。这座废旧矿场位于低凹之处,四面环有七八座小山包,而且山包顶部距离矿场巷道口的直线距离大都在一两百到两三百米之间,这对一个擅长使用步枪的杀手来说,实在是一个绝佳的狙杀环境。
半道上遇见了曹滨,不等曹滨开口,顶董彪先急切地将他遇到的这位高手述说了一遍,“滨哥,那人可不简单,一身的杀气压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在树林中的时候,他朝我藏身的方向瞄了一眼,我居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二十多年了,这对我董彪来说,绝对是头一遭。”
曹滨沉吟道:“你是担心他意欲对我不利?”
董彪叹道:“我看中的那个山头,一杆步枪便可以基本控制了整个矿场巷道,他若是躲在了另外一个山头上,恐怕你和所有的堂口弟兄都会处在他的枪口控制之下。”
曹滨点头应道:“能让你感觉到杀气的人并不多,只因为你身上的杀气已经足够强大,而对方只是一眼,便让你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来,此人绝对不简单。你说的对,阿彪,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咱们若是再按照之前的方案进行的话,恐怕真会着了他的招数。可是,他既然能跟到了这边,就必然会意识到这边的秘密,销毁那些存货,不单不能放松,反而更加紧迫。”
董彪道:“我这就回堂口调集弟兄,把附近的山头全都占领了,我就不信,他一个人怎么跟咱们上千弟兄斗?”
曹滨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咱们就算拼上了堂口全部的力量,也难以对抗了对方的正规军队。阿彪,你且带着弟兄们去守住了那个矿场巷道,我去城里找一个人,此刻,也只有她才能帮得到咱们。”
董彪不由问道:“谁?滨哥,那警察局中的人可都不敢信任啊!”
曹滨淡淡一笑,道:“我怎么会去找警察局的人呢?我要找的这个人,实际上也算是你阿彪的老朋友了,当初我被关进牢中的时候,你不就是利用了她才将吴厚顿给骗到了唐人街来的吗?”
董彪一怔,脱口道:“海伦鲍威尔?金山邮报的那个女记者?”
曹滨点了点头,回道:“没错,就是她!”
董彪再一怔,随即笑开了,道:“这个办法甚好!滨哥,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曹滨以随手一巴掌回敬了董彪的戏谑,道:“你们只需要守住了巷道,那名杀手在你们没有实质行动之前,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但你们仍旧不可掉以轻心,在进入巷道后,首先要将巷道内的情况排查清楚,不要想着将对方引诱出来,如果你们在进入巷道的过程中遭到了攻击,也不得还击,迅速进入到巷道中布置好防线才是首要的任务,明白吗?”
董彪道:“我懂!咱们的目的是顺利地毁掉了那批存货,而不是跟那个杀手怄气。”
海伦鲍威尔近段时日过的是非常不舒心,做为一名记者,尤其是像她这种名记者,若是在一段时间内做不出具有震撼性的新闻报道来的话,那么,不单自己会产生强烈的失落感,同事们的冷眼热嘲也会让人崩溃。而最难以忍受的则是主编给予的压力,报媒需要这种具有震撼力的新闻来冲击销量提升,而这种具有震撼力的新闻当然不能指望普通记者,海伦鲍威尔便是遇到了这样的尴尬。
年初之时,她以一篇《飞刀英雄横空出世,火车劫匪一死两活捉》的新闻报道而一跃成为金山邮报的头号记者,随后,又凭借着对此热点的后续报道而成为金山新闻界炙手可热的人物。两个月前,又是她独家报道了发生在敦丽酒店的那起枪击案,可是,从那之后,海伦鲍威尔便陷入了一个怪圈,再也遇不到具有震撼性新闻的线索。
这日上午,海伦鲍威尔在报社办公室中撰写新闻稿,撰写这种不痛不痒的新闻对海伦鲍威尔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心情不好,才思就像是被装进了一只塞住了瓶口的酒瓶当中,能感觉得到,但就是释放不出来。
一沓稿纸写了撕掉,撕掉后在继续写,继续撕……
终于,海伦鲍威尔情绪崩溃,将手中钢笔愤然率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五指穿插在秀发中使足了劲地扯拽着。
便在这时,一名同事敲响了海伦鲍威尔的办公室房门。“海伦,有个人想跟你见面聊聊。”
第六百一十一章 情绪崩溃
曹滨道:“我倒是觉得刚才那个兄弟的嫌疑也不小,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董彪道:“通字辈的,姓连,叫连……连甲川,从外堂转入内堂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表现一直是中规中矩,此人虽然能力一般,但一口英文说的要比其他弟兄强了不少,因而,在山庄陪护卡尔一事,我就交给了他来负责。滨哥,我怎么就看不出他会有什么嫌疑呢?”
曹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慌张神色,你说可疑不可疑?”
董彪苦笑道:“那是你对他不够了解,这兄弟就是这副尿性,哪怕是火烧眉毛了,依旧能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来。”
曹滨微微摇了下头,道:“你的解释并不能让我排除对他的怀疑,不过,现在并不是动他的时候,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查验现场,还有那个小鞍子。”
董彪点头应道:“我这就去把车开出来。”
那处山庄距离堂口也就是十七八公里的样子,年初时,为了干掉布兰科,地面上的几间房全都被炸了个稀里哗啦,现在的山庄则是在原来的废墟上重新建造起来,而且,无论是地面之上还是地面之下,都比原来的规模扩大了一倍。这山庄建成并没有多久,而卡尔斯托克顿则有幸成为了新建山庄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十七八公里的路程,开车也不过半个小时,夕阳尚在山尖之时,曹滨董彪二人便赶到了山庄。刚一踏进山庄的门,曹滨便觉察到了异样,而董彪同时嗅了下,低声喝道:“有血腥气!”
二人即刻拔出抢来,兵分两路,交替掩护,靠近了山庄第一间房门。二人配合多年,早已形成默契,无需言语或是手势,仅是一个眼神便可心领神会,那董彪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而曹滨同时一个侧身翻滚,进到了房间,房间空无一人。六间房屋挨个查探了一遍,却是毫无发现。董彪不由疑道:“小鞍子人呢?那血腥气又是怎么回事?”
曹滨神情严肃,指了指脚下。
董彪点了点头。
果然,在地下室中,发现了马鞍的尸体,胸口处中了三枪,尸身旁则是一大滩血迹。
“院落门口有一个地下室的通风口,所以,你在哪儿能够嗅得到血腥气,进到了房间中,反倒没有了血腥气。”确定地下室中并无危险后,曹滨蹲下来查验马鞍的尸体:“这伤口形态表明小鞍子是近距离中枪,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说明他是自愿走下地下室的,凶手近距离开枪,但三枪都没打中要害,使得小鞍子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从而掩盖了他在中枪前的真正神情。”
董彪叹道:“这么说,那凶手应该是个杀人的高手啊!”
曹滨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那是当然,一个做了十几年警察的人,当然是个杀人的高手。”
董彪惊道:“你是说卡尔杀死的小鞍子?”
曹滨道:“小鞍子是个孤儿,不善交际,怕见生人,所以我才会安排他来看守这座山庄,也只有他才能够忍受得了这份寂寞。除了堂口弟兄之外,小鞍子能认识的人也就是卡尔了,若是一个生人的话,绝不可能让小鞍子主动带着他走进地下室。”
董彪道:“这么说,那个连甲川也有可能是凶手啊!”
曹滨摇了摇头,道:“他有疑点,但绝非是枪杀小鞍子的凶手。在你去取车的时候,我询问了值班弟兄,在这五天时间中,那个连甲川没有单独外出过,而小鞍子的死亡时间,不可能超过三天。也就是说,小鞍子并非死于卡尔离开的那天夜里,而连甲川在那之后,却没有了作案的时间。”
董彪道:“我明白了,应该是卡尔那个混账玩意在离开之后重新回到了这儿,并且以谎言骗取了小鞍子的信任,将他带到了地下室来。”
曹滨点了点头,道:“明面上应该是这样了,不过,仍有两个疑问却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一是那卡尔斯托克顿为何要枪杀小鞍子?二一个则是他在枪杀小鞍子之后为什么不把现场处理干净呢?”
董彪道:“我猜想,一定是小鞍子知道了他的什么秘密。”
曹滨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杀人灭口是最能容易想到的杀人动机,但这一定不是卡尔斯托克顿枪杀小鞍子的原因。小鞍子不会功夫,对卡尔来说,杀了他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动枪。就算是那卡尔斯托克顿因为习惯动了枪,他也能做得到一枪毙命,又为何要连开三枪呢?”
董彪道:“你刚才不是说他连开三枪使得小鞍子在剧烈痛苦中死去,从而掩盖了他临死前的真是神情吗?这难道不是他掩盖真相的一种手段吗?”
曹滨道:“我一开始的直觉也是这么想,但现在我却要推翻了这种判断。想掩盖真相的办法有很多,比如一枪打在小鞍子的面部,再比如,将小鞍子的尸身抛入湖中或是掩埋起来。而他却什么都没做,这对一个做了十好几年的老警察来说,绝对是有悖常理。”
董彪道:“也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匆忙,又或许是因为他遇到了别的什么特殊变故而没能来得及。”
曹滨缓缓摇头,手指马鞍的尸身,道:“你仔细观察,小鞍子胸膛上的三个枪眼有什么不同?”
董彪凝神望去,不由呢喃道:“左边的这一枪流血最多,而右上方的这一枪几乎就没流出多少血来。”
曹滨点头应道:“是啊,小鞍子显然是因为血竭而亡,而右侧胸口上方的这一枪,却是在小鞍子身上的血流了个差不多了才开的枪,凶手能有这般耐心,怎么会说是太过匆忙或是遇到了紧急变故呢?”
董彪道:“听你这么一分析,我怎么感觉那凶手好像是有意在这么做,这是想向咱们示威吗?那个卡尔斯托克顿,不是老子小看他,咱们要是想弄死他就像弄死一条哈巴狗一样简单,他有什么实力敢向咱们示威?”
曹滨吁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思维有些混乱,阿彪,陪我上去吧,到小湖边走走,或许能把思路给理清楚了。”
兄弟二人走出了地下室,来到了湖边,刚走出几步,那董彪便手指远处惊道:“滨哥,你看,那边好像飘着一具尸体!”
这处湖泊的面积不大,走上一圈也不过才需半个来小时,但曹滨当初买下这块荒地的时候,雇了大量的人力,将湖泊做了拓深处理,最深处足有五米之多。而董彪所指方向,正是那湖心最深之处。
“我去把他给拖过来。”董彪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具尸体,便要脱衣服想游过去将那具尸体给拖到岸边。
曹滨及时喝止道:“胡闹什么?这是什么季节?你又多大岁数了?”
董彪道:“可咱们没船,不游过去怎么知道死的是谁?”
曹滨叹道:“你怎么一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动脑子了呢?房间里有木床,能不能临时当个船用呢?”
董彪挠了挠头,回道:“能!”
搬了张木床当做船,再将床头板拆了当做了桨,董彪划到了湖心,看清楚了那具尸体。尸体是俯在水面上的,董彪看不到其面庞,但从尸体的体型已经着装上已然能够结论,死在湖里的人便是那卡尔斯托克顿。
董彪登时就傻了眼。
难不成那卡尔斯托克顿是因为杀了人而内疚到了必须投湖自尽?又或是因为杀了人而兴奋的得意忘形失足坠湖而亡?
显然都不是!
当董彪终于将尸体拖到了岸边,查验过死者正是卡尔斯托克顿的时候,曹滨做出了新的推断。“枪杀小鞍子的人并不是卡尔!小鞍子的血迹尚未完全干凝,我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天左右,不可能超过三天。而卡尔的脸被水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死亡时间一定超过了三天。那天夜里,卡尔很有可能不是主动离开,而是被害身亡。”
董彪深吸了口气,道:“这样看来,那连甲川的嫌疑更大了。滨哥,要不要及时赶回去将他先控制起来呢?”
曹滨没有作答,而是继续查验卡尔斯托克顿的尸身。“很显然,卡尔不是溺水身亡,他是死后被人抛入湖中的。”
董彪对查验尸体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也几无经验,反正已是彻底晕乎了,便干脆闭上了嘴巴,不懂却也不问。
好在曹滨接着便给出了答案:“卡尔的口鼻中并无异物,这说明他在沉入湖中之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奇怪的是,这卡尔浑身上下未见到明显外伤,难不成是中毒而死?”
董彪仍旧不语。
曹滨继续自语道:“可又是什么毒能让卡尔死的那么安详呢?他的警察证件已经口袋里的钱均是安然未动,凶手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此刻的董彪,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赶紧回到堂口将那连甲川给抓起来,说不准,就是他在五天前的夜里杀死了卡尔斯托克顿,然后抛尸湖中,后来又觉得小鞍子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马脚而折回头枪杀了小鞍子。
曹滨像是看穿了董彪的心思,放下了卡尔斯托克顿的尸身,就着湖水洗了手,转身对董彪道:“不可能是连甲川做的,他没这个能力可以在不惊动小鞍子的情况下杀了卡尔。”
董彪被激出了犟劲来,反问道:“那要是连甲川伙同了小鞍子一起作案呢?先是灌醉了卡尔,然后再闷死他,扔进了湖中。连甲川隔了两天又觉得留了小鞍子这么个活口太不安全,于是便偷摸回来枪杀了小鞍子。”
曹滨冷哼道:“然后呢?”
董彪怔道:“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
曹滨轻叹一声,道:“那连甲川连着杀了卡尔和小鞍子二人,然后守在堂口中等着你去抓他,再然后还要扛住了你的刑讯逼供,你当是写小说编故事呀!”
董彪自觉无理却依旧犟道:“若不是那二人联手作案,凶手又岂能将卡尔的尸身抛至湖心之中?”
曹滨道:“这湖泊看似是一块死水,但却是做了活水处理的。卡尔的尸体最初是沉入水底的,随着暗流滑到了湖心深处,之后尸体产生腐气,便从湖底浮了上来,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上来就抛在了湖心处。”
董彪再犟道:“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反正我认为那连甲川难逃干系!”
曹滨无奈道:“你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他为何要杀掉卡尔斯托克顿,又为何在时隔两天后再杀了小鞍子。现在看来,这个凶手跟那些盗走烟土的军警勾结团伙有着必然的联系,要是搞不清楚他们此举的目的,那么我们终究陷入到被动当中。”
提到了军警勾结的那伙人,董彪陡然严肃起来。他早有这般意识,但更希望两案之间并无关联。假如卡尔斯托克顿和小鞍子果真是死于那伙人的手下的话,那只能说明那伙人要提前动手了。不过,转念再想,十数日前,在他们前去迈阿密的路上,军方的人便已经动手截击了,若不是他们的车阴差阳错出了故障且又带了一个坏掉了的千斤顶,恐怕此时,他们二人早已没机会站在这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没啥可怕的。”董彪沉声应道:“不过,此等偷摸杀人的行为,并不像是那帮人的行事风格。滨哥,我总感觉,其中必有阴谋。”
曹滨回道:“所谓阴谋,无非就是见不得人的花招,而这种花招,一旦被破解,便是一文不值,但若是不能破解,且被它的表面所迷惑,就很有可能被对方牵住了鼻子,越陷越深,当年幡然醒悟之时,却已失去翻身机会。我现在思维很乱,我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
这是曹滨的习惯,身为兄弟,董彪自然理解。二人驱车回到了堂口,曹滨连晚饭都没吃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董彪懒得去思考那么多,他认定了自己在这方面上远不如曹滨,因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只要有曹滨在,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开动脑筋,直接将连甲川请到了刑讯室中才是他的风格。
有着曹滨的推断,董彪也不再坚持怀疑那连甲川会跟卡尔斯托克顿以及小鞍子的被杀有着直接的关系,但没有直接关系并不代表着没有关系,因而,董彪仍旧对连甲川摆出了审讯的姿态,只是没有一上来就动粗而已。
“卡尔斯托克顿死了,被人抛入了湖中,小鞍子他也死了,被人枪杀在了山庄地下室中。”董彪慢悠悠说着,两道阴鸷的目光在连甲川身上扫来扫去:“对这个结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连甲川并未流露出震惊之色,也没有一丝慌乱,稳稳当当回道:“这个结果我想到了,只是不敢说。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小鞍子破天荒地跟卡尔斯托克顿喝起酒来,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当夜,卡尔斯托克顿便消失了,而第二天发现卡尔斯托克顿不见了的时候,我要小鞍子随我一同回堂口,他却不肯,还找了许多理由推脱我。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异常。”
董彪阴着脸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小鞍子是什么时候?这五天的时间里,堂口有没有弟兄去过山庄?包括你自己。”
连甲川回道:“前天上午,我跟小辉兄弟一块去了趟山庄,小鞍子看上去很正常,但我始终感觉到他有心思。我再次要他跟我们一块回来,可他还是不同意,说没有滨哥彪哥的指令,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山庄半步的。”
董彪沉吟片刻,再问道:“前天上午你为什么会去山庄?”
连甲川略显苦笑表情,回道:“一是要送补给,二是我对小鞍子却有担心。”稍一顿,连甲川接道:“或者说,我对小鞍子始终有所疑问,但以我的级别,又不能对他讯问,只能是旁敲侧击。”
董彪锁住了眉头,问道:“那你都问出些什么来了?”
连甲川摇头道:“他根本不愿搭理我,我和小辉兄弟也只能是放下补给,就此返回。”
连甲川以及他口中所说的小辉兄弟,都属通字辈弟兄,而小鞍子十来岁就入了堂口,却是个大字辈的兄弟,连甲川自然不敢以下犯上对小鞍子有所不敬。
连甲川回应的虽是滴水不漏,但仍旧未能消除了董彪对他的怀疑,于是,董彪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对小鞍子究竟有着怎样的疑问呢?”
连甲川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不对劲,现在他死了,那卡尔斯托克顿也死了,这就说明他心中真的藏有了秘密。”
董彪沉声道:“你入了堂口也有三年时间了吧?”
连甲川应道:“两年零九个月了,彪哥,我知道堂口的规矩,摊上了这么一档子的事情,您怀疑我也是自然,如果我有半句假话的话,甘受任何惩罚。”
董彪点了点头,道:“知道规矩就好!从表明上看,你并没有枪杀小鞍子的做案时间,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就没有嫌疑,至少,卡尔斯托克顿是在你值班的夜里出的事,所以,对你的调查不可能就此结束,今天只是开始,今后随时还会找你,你明白么?”
连甲川点头应道:“我懂的,请彪哥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堂口对我的调查。”
曹滨一夜无眠。
可以确定的是,卡尔斯托克顿的被杀肯定和偷走那两百吨烟土的军警勾结团伙有着必然关联,从时间节点上看,卡尔斯托克顿死于五天前的夜里,而那个时候,距离处理完李西泸的时间刚好有一周的间隔。有了这一周的时间,对那伙人来说,是足够了解到李西泸的死讯的,因而,产生报复心理或是行为也是情理之中。
但问题是,若是报复,理应冲着他跟董彪才是,杀了卡尔斯托克顿,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还有,又为何要搭上小鞍子的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呢?
就这两个问题,曹滨琢磨了整一夜,却也未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而这两个问题若是不能想明白的话,就很难知道那伙人的下一步行动的方向。
董彪倒是干脆,道:“管他个逑!我还就不信了,难不成他们敢派兵攻打咱们堂口?”
曹滨忧心忡忡道:“我担心的是剩下的那批货可能已经走漏了风声,那伙人贪心不足,还想吃下这更大的一批货,于是便威逼利诱卡尔斯托克顿跟他们合作,却终究未能得逞,故而恼羞成怒这才杀了卡尔斯托克顿,倘若如此,我们必须提前动手销毁了那批货,不怕贼下手,就怕贼惦记,咱们先断了他们的念想,看他们还能有什么阴招?”
董彪笑道:“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且自乱了阵脚,虽然狗疯了会乱咬人,但总比缩在窝里不肯露头要痛快的多。”
曹滨道:“没错,逼他们一下,或许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为了防止你我二人同时被疯狗咬伤,从今天开始,咱们绝不能同时外出,必须要有一人留守在堂口中。”
董彪点头应道:“我听你的,滨哥,所以,这销毁那批烟土的活,就交给我吧,你守在堂口中运筹帷幄就好了。”
曹滨严肃道:“别的事情你跟我争也就罢了,但这件事你不可以跟我争,必须由我来亲自操作。”
董彪颇为不服,道:“为什么呀!就这么点破事你还担心我做不妥吗?”
曹滨道:“我当然不会担心,但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完成,这牵扯到堂口脸面,不可乱来。”
董彪在曹滨面前虽然习惯于不动脑子,但在这件事上却能清醒地意识到曹滨之所以如此决绝,无非是担心消息已然泄露,而销毁那批烟土很可能会遭至那帮人的当场阻拦。而且,阻拦还不便放于明面,只能是暗中进行,比如,躲在暗处打黑枪,干掉了烟土销毁的指挥者,至少可以争得数日时间。
意识到了曹滨的真实意图,董彪没有再执拗下去。他知晓曹滨的个性,在曹滨认定的事情上执拗下去的结果只能是挨顿削。不过,做兄弟的也绝不肯眼看着滨哥独自涉险而自个躲在堂口中乘凉,因而,在曹滨集结了一支三十人的堂口弟兄的队伍,前往那藏匿烟土的废旧矿场之后没多会,董彪便开车溜出了堂口,随身还带上他那杆宝贝步枪。
那批货数量巨大,且深藏于矿场巷道的最深处,用普通的办法燃烧之是肯定行不通的,若是将货物搬到地面上再行燃烧的话,工作量之大,绝非是那三十堂口弟兄所能完成。即便是花钱雇人,限于空间环境条件,也绝非是三两天可以完成之事。
因而,曹滨选了一个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办法。往巷道深处运填生石灰,然后将不远处的山涧引过来,生石灰遇到了水就会发热,而且会呈出强碱特性,烟土原本就惧水,若是遇到了掺了生石灰的水,那么,这批货绝无残存的可能。
带着这样的目的,曹滨领出去的那三十弟兄在到了唐人街之后便散开了。该去搬运生石灰的往吕尧的玻璃厂方向去了,担负引水工程的则去了堂口的武器仓库,做这种事,炸药是绝对少不了的。
董彪可不敢被那些个弟兄给看到了,出了堂口之后,便朝着唐人街相反的方向而去,他准备从另外一条路兜个大弯过去,赶在曹滨之前能在那废旧矿场附近的高地处埋伏起来即可。
董彪选的这条路线甚是荒芜,路况也是坑坑洼洼,行驶在这种路面上,若是没有超高的车技,莫说能提上速度,恐怕连车上的人都要被颠簸的散了骨架。董彪自然属于那种车技高超之人,那车子在他的驾驶下虽然偶有颠簸,但大多时尚算平稳,而且,车速也绝对不慢。
这种路上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车辆,可是,董彪却偏偏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另外一辆车,那辆车距离自己要有一百五六十米的样子,感觉车速上比自己还要快一些。
这原本很正常。不管是路况好或是路况差,那路,却始终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任谁,不管是汽车还是马车又或是自行车,都有权力在路上行驶。董彪起初也没有多少警惕,只是隐隐对后面那车的驾驶人员颇有些不服气,看车子的性能应该都是同一个牌子同一款车,凭什么后面的那人能把车子开的跟他一样平稳而且比他还快了一些呢?
不服输的董彪随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双脚也是紧急调动起来,于离合,油门,刹车之间迅速切换。认真起来的董彪果然厉害,将身后刚把距离缩短至一百五十米之内的后车再次甩开到一百五十米之上。
不过,身后那车的驾驶人员显然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之人,但见前车加速,他亦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车距再次拉近了许多。“我考,跟老子玩真格的是吧!?”打起了精神来的董彪却偏偏遇见了一片绕不过去的坑洼,不得已而踩下了刹车。
而后车,则抓住了机会迅速缩短了二车之间的距离,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那后车便将车距缩短到了二十米左右,不过,此时他也来到了那片绕不过去的坑洼跟前,不得已而只能像董彪一样,急踩下了刹车。
这片坑洼路段也就是二十余米,待那后车不得已而踩下了刹车的时候,董彪的车已然来到了这段坑洼路段的尽头。而前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路况,但毕竟是经过修整,车子完全能飙起速度来。
上了岸的董彪欢快地按着汽车喇叭,并转身竖了下中指,然后踩下油门,绝尘而去。等后车使出那坑洼路段的时候,董彪的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甩开了那辆不懂世故自不量力且自讨没趣的后车,董彪心情大为愉悦,一路哼着小曲驱车来到了一座小山包下,将车子停在了山脚下的树林中,然后扛起了那杆毛瑟步枪,稳稳当当地登上了山包的最顶端。这山包顶端侧对着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口,而且垂直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刚好在他那杆步枪的精度射程之内。
山包的顶端有一块巨石,给董彪提供了天然的掩体。架好了步枪,调整好了枪距,董彪靠在了巨石边上,摸出来一盒香烟。
可是,火柴呢?
董彪顿成慌乱之色,找遍了全身,最终也只能是失望透顶。
对一个老资格的烟民来说,口袋里装着香烟火柴,却因为环境不允许或是场合不允许而不能抽烟,这种状态下他完全可以坦然自若地忍受个两三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但是,这环境场合明明可以痛痛快快地抽上一支,却因为自己没带烟或是没带火而抽不上的话,那种滋味,着实难过,莫说抓狂,就连一头撞死的心都会自然生出。
董彪带了烟,却没带火,当他确定了这个残酷现实的时候,登时便抓狂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找些枯枝干叶来,堆在石头上,一枪打过去,便可形成个火引子。可是,这一枪开过之后,自己的这一趟也就算是白来了,还不如下去到矿场巷道口处找堂口弟兄要个火呢!
再有的办法便是原始人类的钻木取火法。可这种取火法的技巧性很是不低,别看人家滨哥能轻而易举地把火给生起来,可轮到了他,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抓狂中的董彪忽地生出了幻觉来:车上会不会存放着哪个兄弟留下来的火柴呢?嗯,印象中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盒!
反正滨哥跟堂口弟兄尚未赶到,自己还有时间潜伏下来,于是,董彪收起了步枪,背在了身上,沿着原路下了山。到了树林边上,还没来得及来到车旁,董彪忽地锁紧了眉头,侧耳倾听了片刻,脸上的惊疑色越发浓厚,再也顾不上去车上寻找火柴,立刻猫着腰向树林深处窜了过去,在一个枯倒了的树干后躲起了身影。
只是一小会,树林边上驶来一辆汽车,和董彪的那一辆,恰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车。那辆车上也仅是一人,而这人,似乎对董彪的车子颇感兴趣,凝视了很久还不算完,并下了车,来到了董彪的车后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点了点头。
那是个洋人,卷毛,吊眼,鹰钩鼻。个子不高,体型干练,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
那洋人看过车子后,再往树林中扫视了一眼。目光袭来,董彪登时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人。那洋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身形微微一闪,在他与董彪的藏身点之间隔上了一棵树干。
那洋人的路线控制的极为精准,直至退出树林,始终令董彪无法窥到他的全身。退到树林之外后,那人迅速上车,向后退了几米,然后调转方向,急驶而去。
董彪从藏身处起身,总算可以松了口气。那洋人貌似普通,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杀气,使得躲在十多米远的董彪都是倍感到压力的存在。很明显,此人是敌非友,而且是个高手,在那段坑坑洼洼的路上追赶董彪的便是此人,若非董彪车技高超,恐怕这人在那段路上便会对董彪有所不利。
惊疑下,董彪的烟瘾也忘却了,他急忙跳上了车,冲出了树林,沿着那人车的方向追了出去,可是,哪里还能找得到对方的影踪。
这个变故令董彪极为警惕,他不敢怠慢,立刻调转了车头,驶上了曹滨他们的必经之路。这座废旧矿场位于低凹之处,四面环有七八座小山包,而且山包顶部距离矿场巷道口的直线距离大都在一两百到两三百米之间,这对一个擅长使用步枪的杀手来说,实在是一个绝佳的狙杀环境。
半道上遇见了曹滨,不等曹滨开口,顶董彪先急切地将他遇到的这位高手述说了一遍,“滨哥,那人可不简单,一身的杀气压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在树林中的时候,他朝我藏身的方向瞄了一眼,我居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二十多年了,这对我董彪来说,绝对是头一遭。”
曹滨沉吟道:“你是担心他意欲对我不利?”
董彪叹道:“我看中的那个山头,一杆步枪便可以基本控制了整个矿场巷道,他若是躲在了另外一个山头上,恐怕你和所有的堂口弟兄都会处在他的枪口控制之下。”
曹滨点头应道:“能让你感觉到杀气的人并不多,只因为你身上的杀气已经足够强大,而对方只是一眼,便让你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来,此人绝对不简单。你说的对,阿彪,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咱们若是再按照之前的方案进行的话,恐怕真会着了他的招数。可是,他既然能跟到了这边,就必然会意识到这边的秘密,销毁那些存货,不单不能放松,反而更加紧迫。”
董彪道:“我这就回堂口调集弟兄,把附近的山头全都占领了,我就不信,他一个人怎么跟咱们上千弟兄斗?”
曹滨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咱们就算拼上了堂口全部的力量,也难以对抗了对方的正规军队。阿彪,你且带着弟兄们去守住了那个矿场巷道,我去城里找一个人,此刻,也只有她才能帮得到咱们。”
董彪不由问道:“谁?滨哥,那警察局中的人可都不敢信任啊!”
曹滨淡淡一笑,道:“我怎么会去找警察局的人呢?我要找的这个人,实际上也算是你阿彪的老朋友了,当初我被关进牢中的时候,你不就是利用了她才将吴厚顿给骗到了唐人街来的吗?”
董彪一怔,脱口道:“海伦鲍威尔?金山邮报的那个女记者?”
曹滨点了点头,回道:“没错,就是她!”
董彪再一怔,随即笑开了,道:“这个办法甚好!滨哥,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曹滨以随手一巴掌回敬了董彪的戏谑,道:“你们只需要守住了巷道,那名杀手在你们没有实质行动之前,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但你们仍旧不可掉以轻心,在进入巷道后,首先要将巷道内的情况排查清楚,不要想着将对方引诱出来,如果你们在进入巷道的过程中遭到了攻击,也不得还击,迅速进入到巷道中布置好防线才是首要的任务,明白吗?”
董彪道:“我懂!咱们的目的是顺利地毁掉了那批存货,而不是跟那个杀手怄气。”
海伦鲍威尔近段时日过的是非常不舒心,做为一名记者,尤其是像她这种名记者,若是在一段时间内做不出具有震撼性的新闻报道来的话,那么,不单自己会产生强烈的失落感,同事们的冷眼热嘲也会让人崩溃。而最难以忍受的则是主编给予的压力,报媒需要这种具有震撼力的新闻来冲击销量提升,而这种具有震撼力的新闻当然不能指望普通记者,海伦鲍威尔便是遇到了这样的尴尬。
年初之时,她以一篇《飞刀英雄横空出世,火车劫匪一死两活捉》的新闻报道而一跃成为金山邮报的头号记者,随后,又凭借着对此热点的后续报道而成为金山新闻界炙手可热的人物。两个月前,又是她独家报道了发生在敦丽酒店的那起枪击案,可是,从那之后,海伦鲍威尔便陷入了一个怪圈,再也遇不到具有震撼性新闻的线索。
这日上午,海伦鲍威尔在报社办公室中撰写新闻稿,撰写这种不痛不痒的新闻对海伦鲍威尔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心情不好,才思就像是被装进了一只塞住了瓶口的酒瓶当中,能感觉得到,但就是释放不出来。
一沓稿纸写了撕掉,撕掉后在继续写,继续撕……
终于,海伦鲍威尔情绪崩溃,将手中钢笔愤然率在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五指穿插在秀发中使足了劲地扯拽着。
便在这时,一名同事敲响了海伦鲍威尔的办公室房门。“海伦,有个人想跟你见面聊聊。”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宁愿放弃
海伦鲍威尔长叹了一声,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不想见他!”
那同事道:“他说他叫汤姆,金山安良堂的掌控人,汤姆曹。”
海伦鲍威尔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江湖故事历来是百姓所好,而金山安良堂便代表了金山半个江湖,身为金山安良堂的控制人,汤姆曹这个人物本身就具有着相当的新闻性,若是能跟他约上一个专访,势必将成为在同行们眼中极为妒忌的事迹。
“他在哪儿?”海伦鲍威尔下意识地冲出了办公室,可刚出了门,又愣住了,急速折返回来,拉开了办公桌抽屉,拿出了梳子镜子以及一个精致的化妆盒来。
传话的那个同事曾经收益于海伦鲍威尔,是报社中为数不多的对海伦鲍威尔未曾有过冷眼热嘲的人,此刻,看到了海伦鲍威尔的慌张,颇为理解道:“海伦,你不必慌乱,汤姆曹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他说,他会有足够的耐心在会客室中等着你的到来。”
话是这么说,但海伦鲍威尔还是难免有些慌乱,梳理起刚刚被抓乱的头发的时候,一时梳理不顺,差点就着急地跳了起来。
那同事看在眼中,不解道:“海伦,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会面,并不是约会,你没必要将自己打扮的那么漂亮。”
海伦鲍威尔听了同事的话,不免一怔。是啊,这又不是男女约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思维的速度是极快的,一怔之下的几秒钟内,海伦鲍威尔为自己找了好几条理由,但最终还是确定了最后一条最为牵强的解释:“这仅仅是尊重!”
仅仅是出于尊重的海伦鲍威尔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打扮妥当,随着那同事一道,来到了报社的会客室。
曹滨虽然身为金山最大一家帮派的首领,但其外形气质却跟其他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帮派首领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跟华人的内敛文化习惯有关,但更多的因素却是总堂主欧志明对曹滨的影响。在欧志明的影响下,曹滨也是熟读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并在欧志明的帮助下取得了律师执照。读过书跟没读过书就是不同,而读过很多书的人和只读过少许书的人也是有着明显的差别,而曹滨,虽然谈不上什么饱读诗书,更比不上欧志明那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却也算是博学多才、博物多闻。同时又是个无师自通的行伍之人,在金山地界上跺跺脚便可令整个江湖颤三颤的狠角色,因而,那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甚是独特。
做为一名记者,海伦鲍威尔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职业过程中也是采访过众多名人富豪,从未有过紧张情绪的她在见到曹滨的那一瞬间,一颗心脏却控制不住地扑腾起来。
是紧张吗?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但,是也好,不是也罢,都不应该如此。
海伦鲍威尔自己也是极为纳闷,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汤姆曹,在她从业记者的十年间,她至少有十次机会见到过汤姆曹。只是,像今天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却还是头一遭,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握手,还会有近在咫尺的面对面交流。
“你好,海伦记者,我叫汤姆,很高兴认识你。”曹滨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只迈出了一小步来便停下了,同时向海伦鲍威尔伸出了右手。
起身,迈步,率先伸出右手,这一连串的动作代表了曹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同时,只迈出一小步来便停住了,又彰显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和气度,其尺寸,拿捏的刚刚好。
海伦鲍威尔迎上前来,握住了曹滨的手,怀揣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强作镇定道:“你好,汤姆,我是海伦,很高兴能见到您。”
曹滨微微颔首,道:“这儿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楼下有家咖啡馆,如果海伦记者能抽出时间的话,我想请您喝杯咖啡,顺便再聊点您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这是……”海伦鲍威尔急急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我有时间,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曹滨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陪在海伦鲍威尔的身边,向楼下走去。
走在曹滨的身旁,海伦鲍威尔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怀中那颗心脏却全然不受控制,突突跳动,一阵紧似一阵。“天哪,我这是怎么了?”海伦鲍威尔在心中拷问着自己,同时并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关于工作的会面,汤姆曹找到海伦记者只能是有新闻意欲爆料,而绝无别的意图。”
可是,这样的告诫对海伦鲍威尔内心中的期待来说却是那么的苍白,在海伦鲍威尔的潜意识中,她更期望的这是一场约会而不是什么有关工作的会面。
这似乎很奇怪,海伦鲍威尔的容貌娉婷甜美且不失英气,身材虽不具有魔鬼曲线却也是丰润标致,自当上了金山邮报的记者后,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但无论是富贾还是权贵,却没有一人能够拨动海伦鲍威尔的那根心弦。
但这也很正常。
身为记者,海伦鲍威尔比起普通人来说,能更深一层地看清楚这个社会的本质,心地善良且颇有争议感的海伦鲍威尔自然看不惯这个社会的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她能做到的不过是拿起她手中的笔来讨伐这些现象,虽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她也算是倾尽了全力。就像是当初的火车劫匪案,海伦鲍威尔期待着英雄的出现,因而才会不顾自身危险地守在了火车上,直到她遇见了罗猎的那柄飞刀的出现。
海伦鲍威尔起初对安良堂并没有几分好感,虽然这个江湖帮派并没有做下什么可以被揪住尾巴的坏事,而且,江湖上对那帮派控制人汤姆曹的英雄事迹有着颇多的传说,但海伦鲍威尔认为,那些终究是江湖纷争,并没有实质上的对与错,而正是这些江湖纷争,才是金山社会混乱的根源。
但是,当她就罗猎飞刀斩杀火车劫匪的新闻进行热点跟踪的时候,她才逐渐地改变了对安良堂的认知。她知晓了‘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个字并非只是那安良堂的一句口号,并非是那个江湖帮派为自己做下的事情的搪塞借口,而是他们的行为宗旨,是他们的信念。
再到后来,海伦鲍威尔最终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伙火车劫匪的最大头目,臭名昭著且威震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及犹他州等西部数州的恶魔布兰科是被安良堂的汤姆曹除掉的时候,海伦鲍威尔对安良堂以及汤姆曹的印象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在她的心目中,安良堂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而汤姆曹也不再是一个可憎的江湖人。他们是英雄,而汤姆曹则是这帮英雄中的英雄!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东方文化如此,西方洋人文化亦是如此。
认定了曹滨乃是英雄中的英雄,海伦鲍威尔的内心中自然会产生出隐隐的爱慕情愫,只是限于社会行业的相隔以及交往圈子的相隔,包括种族上的客观相隔,海伦鲍威尔并不认为她跟曹滨之间会有缘分产生,因而,这份情愫也就被她深埋在了心底。
可是,曹滨的突然造访,却使得海伦鲍威尔深埋在心底的这些个情愫陡然间爆发了,冲破了所有的禁锢,不单释放于了思维中的幻想,还表现在了身体机能上的实在反应。
偶像就在身边,海伦鲍威尔愈发激动,更是心猿意马而无法集中精神。结果,在下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被晃了一下。曹滨反应极快,一把搀住了海伦。
曹滨的那一把不过是搀住了海伦的胳臂,但海伦却感受到了曹滨那有力的指掌和自己肌肤的接触,整个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之外,一抹红晕也悄然浮现在了脸颊之上。“谢谢你,汤姆。”简单的一句话,却流露出了海伦满满的幸福感。
来到了咖啡馆中,曹滨先为海伦拉出了座椅,待海伦坐定之后,才坐到了海伦的对面,叫来了侍者,并征求了海伦的选择。
点过了咖啡,曹滨直奔了他此行的主题:“海伦,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记者,而且还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这一点,在年初对我堂口的兄弟诺力的报道中就能看得出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得到你的帮助,有一件事关整个金山人民乃至整个美利坚合众国人民的利益大事想请你曝光出来。”
听到了曹滨的话,海伦陡然一凛,近十年的职业素养使得她暂时摆脱了内心情愫的干扰,集中了精神,应道:“只要是情况属实,我自当是责无旁贷。”
曹滨微微颔首,接道:“但你可能会遭到不明势力的报复,从而将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不过,我会向你做出郑重承诺,安良堂将竭尽所能,保护你的安全。”
刚刚被压抑下来的突兀心情被曹滨的这句承诺再次燃起,安良堂会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安全,那么,她跟曹滨之间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呢?
一抹红晕悄然再次袭上了海伦的脸颊上,她莞尔一笑,克制住冲动,回道:“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事情不够真实。”
曹滨道:“前段时间,我们安良堂截获了一批鸦片……”
也许是想在偶像面前有所表现,海伦失态抢道:“这件事我知道,我参与了那起案件的报道,警察局的卡尔斯托克顿说这案子是他查获的,我真的没想到,真正的英雄原来是你们。”
曹滨微微一笑,道:“卡尔警司对外公布的那起案件总数只有两百吨……”
海伦再次失态,半捂着嘴巴惊呼道:“我注意到你用了一个只有的词汇,天哪,两百吨的鸦片,已经是联邦缉毒署自成立以来破获的最大一起案件了!”
曹滨并没有在意海伦连续两次打断了他的说话,依旧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是的,两百吨的数字,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可是,这只是贩运者抛出的一个诱饵,在其背后,还藏匿了更为恐怖的一个数量,一千八百吨!”
海伦下意识惊道:“上帝啊!是我听错了吗?一千八百吨,那得害死多少多少人啊?”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前一批的两百吨鸦片,经由警察局的卡尔警司查获销毁,但我从内部消息得知,那批货在销毁之前被人掉了包,而卡尔警司也与六天前遭到了暗杀……”
海伦再一次打断了曹滨,惊呼道:“你是说那警察局中有人私吞了那批鸦片?”
曹滨点了点头,道:“不单只是警察局,可能其背后还有联邦军队的人。”
海伦更是惊诧,问道:“军队的人?汤姆,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曹滨点头应道:“消息便来自于卡尔警司,可惜,他现在已经遇害身亡。”
海伦缓缓摇头,沉吟了片刻,道:“汤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可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报道是不符合新闻原则的,我……”
曹滨打断了海伦的迟疑,道:“我不需要你将这案子的幕后真相曝光出来,我只希望你能将剩存的那一千八百吨鸦片的事情曝光出来,并号召金山有良知的市民能够自发赶往那批鸦片的藏匿地点,大家一起动手,无需经过警察局,将那批害人匪浅的鸦片彻底销毁。”
海伦激动道:“这是一项充满了正义的号召!汤姆,我很感激你能将此机会交给我,请告诉我那批鸦片的藏匿地点,我这就回去撰稿,刚好明天发行的报纸上有着我的一个版块。”
曹滨道:“那你不需要实地勘验之后再撰稿发表吗?”
海伦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道:“不,汤姆,自从你除掉了那个叫布兰科的恶魔,让东西海岸来往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火车劫匪,我便视你为心目中的英雄,你的话,我完全相信。”
一向泼辣大方的海伦鲍威尔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之后,却不由得娇羞一笑,脸颊之间,又一次爬上了一抹红晕。
次日清晨,金山邮报开始发行。
海伦鲍威尔的这篇报道不单是震撼到了邮报主编,并将此篇报道调整到了邮报的头版头条,同时也震撼到了所有有良知的金山市民。首次发行的一万份报纸被抢售一空,报社紧急加印出来的第二个一万份也显然满足不了市民们的需求。
海伦鲍威尔在报道中使了个策略,她没有用吨这个计量单位,而是换算成了盎司,一吨等于三万五千多盎司,一千八百吨便是六千三百万盎司,再加上字体的放大着黑,那串挂着六个零的阿拉伯数字显得尤为刺眼。报道的最后一段话是海伦鲍威尔代表金山邮报发出的倡导:“这一刻,六十万金山人应该紧密地团结起来,贡献出自己的菲薄之力,每个人只需要亲自销毁一百盎司,那么,这些鸦片便将永无害人之时!”
出于激情也好,出于好奇也罢,上午八点钟左右,便有市民陆续赶到了那座废旧矿场的所在之处,人越聚越多,到了上午十点钟,矿场附近便站满了有良知的金山市民。
先赶到的市民已经在堂口弟兄的指挥下搬运出来了十多箱烟土,堆放在了巷道口外的空地上,曹滨亲自出马,当着众多市民的面,打开了木箱,验明了其中装藏的货物正是害人匪浅的鸦片。验证的结果迅速从里向外散播开来,人们的情绪也随之而激动起来,先是有个别人在呼喊烧掉这些鸦片,随后逐渐形成了统一的呼喊:“烧掉它!”
曹滨想要的只是这种阵仗,人山人海面前,任由那帮军警勾结分子如何谋划,也不敢有所造次,至于自己以及安良堂的名声是否可以借此机会得以提升,这并不重要。民众的呼喊声中,堂口弟兄往那些鸦片上浇上了汽油,曹滨亲自划着了火柴,丢了过去。随着烈火熊熊燃起,人们的情绪更加高涨,巷道洞口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一个人都期望着能亲自参与到这场销毁烟土的运动中来。
一箱的货重约两百斤,算下来,巷道深处,存放的木箱应该有一万八千之多,这么多数量的货物,若是雇佣搬运工人的话,那么至少也得需要三天的时间方能将它们全部搬运出来。然而,围观的市民群情鼎沸,每一个人都是极为迫切地要投入到搬运鸦片的队伍中来,因而自觉自主地展示出了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甚至不需要堂口弟兄的协调,便能够自觉地组成一个搬运小组,或者四人,或者五人,沿着巷道的左侧排队进入,沿着巷道的右侧抬着木箱鱼贯而出。平均下来,一分钟便可以搬运出二十四五个木箱出来。
一个火堆已然不够,人们自发的在别处又燃起了数十个火堆出来,初起的时候,搬运出来的每一个木箱还要开箱验货,但随着百分之百的验证率,人们对巷道中存放的那些个木箱中存藏的是鸦片的事实深信不疑,干脆放弃了验货,但凡搬运出来的木箱,则直接投掷到火堆之中。
仅仅四十分钟的时间,便有上千只木箱从巷道中搬运了出来并投到了火堆当中,而人们的情绪不见有丝毫低落,排队准备进入巷道搬运鸦片的队伍是越来越长,而且,还有许多人在搬运出了一件木箱后还觉得不够,转身便去了队尾继续排队。
几乎插不上手的董彪顾不上在这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的辛苦,摇头叹道:“滨哥就是滨哥,何止是一个老奸巨猾啊,简直就是诡计多端老谋深算啊!”
一旁的堂口弟兄应道:“彪哥,诡计多端老谋深算似乎比不上老奸巨猾,你用了个简直,好像有些不怎么恰当。”
董彪翻着白眼道:“就那个意思,你咬什么文嚼什么字?就显得你读过书有文化是不?”
另一个堂口弟兄笑道:“彪哥,诡计多端老谋深算这个词还好,不算是褒义,但也不算是贬义,可是,老奸巨猾这个词却是不折不扣的贬义词,而且还有些骂人的意思,用在滨哥身上不合适吧?”
方才被怼的那个堂口弟兄跟道:“就是,就是,彪哥要是不请客喝酒的话,可别怪兄弟们在滨哥面前打你的小报告哦!”
董彪呵呵笑道:“想喝彪哥请客的酒,那简单!打声招呼也就罢了,但要是拿滨哥的名头来讹诈你们彪哥,那你们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当着滨哥的面,你们彪哥也能说得出口老奸巨猾这四个字来,你们自个摸着良心说话,滨哥这一招,不光赚足了名声,还剩下了一大笔雇人的钱,这不是诡计么?这不是老奸巨猾么?”
董彪没怎么读过书,什么贬义褒义根本分不清,能拽出一串成语出来就已经实属不易了,便是当着曹滨的面说了不合适的成语,那曹滨也不会生气,最多就是给他一巴掌而已。但对其他弟兄来说,便不敢如此放肆,哪怕是背着曹滨,在言语中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因而,董彪的话变成了绝唱,再也没有兄弟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片刻冷场后,董彪嚷道:“走了,走了,留这儿也没啥用,还是回堂口吃点喝点洗个澡补个觉吧!”
身旁弟兄道:“不好吧,彪哥,万一再出个什么事,咱们又不在,滨哥身边人手不够啊!”
董彪手指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市民,叹道:“就这阵仗,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人想捣乱,这上万群众能饶得了他?放心吧,有这些个洋人群众的保护,滨哥出不了任何意外,再有,这场面没有个十几小时不会算完,咱们抓紧时间回去修整一番,也好回来替代滨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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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距离这块热闹之地约有十五六公里的一处兵营中,警察局副局长埃斯顿、联邦海军某军舰准将舰长斯坦德以及联邦陆军某团上校团长库柏凑到了军官俱乐部的一间包房中。这间包房甚是豪华,也甚是隐蔽,想从外面进入,至少要经过三道警卫岗卡,而守卫这三道关卡的人,全都是库柏上校最为信任的士兵。
包房的角落中还坐着一位身着黑色皮夹克的干练男子,对另外三人的谈话似乎是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拎着个酒瓶子不时地灌上一口两口。
那三人显然是就某个问题发生了争执,埃斯顿和斯坦德意见一致,而库柏则执有不同意见。“这件事不能再走下去了,必须及时收手,我们针对曹滨董彪已经连续失败了两次,再有第三次失败的话,恐怕我们几个都会暴露出来。”
埃斯顿冷笑道:“是的,现在收手,你当然不会暴露,可是我,却早已经暴露了。拉尔森虽然除掉了卡尔斯托克顿,但是,他早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汤姆,现在收手,是不是为时已晚?”
斯坦德跟道:“如果迈阿密的查理和坦莉雅没有被人干掉的话,你说收手也就收手了,反正那两百吨的货物已经能够变成了现金,至于后面的那更大一批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查理死了,坦莉雅也死了,那批货没有了买主,我只能原封不动地将它运回来。库柏,你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吗?现在要是收手的话,那我只能命令我的士兵将那批货全都倾倒在大海中。”
库柏分辨道:“我说的收手,指的是不再暗杀汤姆和杰克,拉尔森是我见到过的最为优秀的猎手,连他都表示没有把握能够顺利地干掉那二人,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找到怎样的机会。至于那批货,斯坦德,假若你不便存储的话,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埃斯顿冷笑道:“你来处理?存放在你的军营中吗?那批货是能伪装成战备物资还是后勤物资?”
库柏道:“我当然不会存放在军营中,但我在军营外有很多关系,完全可以找得到合适的地方存下那批货。”
埃斯顿不屑道:“你知不知道,那安良堂的嗅觉相当敏锐,只要那批货运出了军港,便会立刻被汤姆觉察到,到时候,你我不单会完全暴露,就连那批货恐怕也保不住。”
斯坦德道:“货物存放在军港中一时半会倒是没多大关系,可是我今年的远程训练计划全都用完了,再想借用军舰运出金山恐怕就要等到两个月之后的明年。我不知道那批货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埃斯顿补充道:“不干掉汤姆还有杰克,便永远不能考虑以陆路将那批货运出金山,而我们新联系的买家,还在着急等待之中,库柏,你说,怎么收手?”
库柏的决心终于有了些许松动,道:“我们在他俩的必经之路上截击他们,却连他们两个的皮毛都没能触碰得到,我们以为,他俩就没动身前往迈阿密,不过是在金山的某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库柏一声叹息后,接道:“可是,几天之后,那查理和坦莉雅,以及他所有的手下,却全都死了,谁干的?只能是汤姆和杰克二人啊!斯坦德,这消息是你的人从迈阿密带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斯坦德道:“当然是千真万确。”
库柏再道:“拉尔森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这些年来,他就从未有过失手,可是,那天在汤姆的山庄中,拉尔森却退下了,为什么?因为汤姆和杰克的联手绝非是拉尔森所能战胜!昨天一早,拉尔森再次觅得良机,可是,一对一面对那杰克,拉尔森仍旧无法确保能够杀得掉杰克。一个杰克尚且如此,而那汤姆又远比杰克厉害了许多,只是依靠拉尔森一人,怎么能够除得掉那二人?如果你们两位执意不肯收手的话,那么我建议,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那名身着黑色皮夹克的干练男子便是拉尔森,此刻,他仰起脖子将酒瓶中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站起身来到了那三人跟前,道:“他们两个在生生死死之间磨炼了二十余年,其中的默契程度远非你我所能想象,一旦动手,没有人能在他们的面前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能够战而胜之。没错,我喜欢钱,但我不会因为钱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库柏,我的长官,如果你执意要我继续执行你的命令的话,我宁愿退伍回家。”拉尔森态度决绝,说完之后,顾不上自己的长官库柏上校如何反应,更是看都不看另外二人一眼,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库柏在身后叫道:“拉尔森,你听我说……”
拉尔森站住了脚,却打断了库柏,背着身冷冷道:“谢谢你的酒,库柏,我在那鬼地方守了一天一夜,现在是该回去睡觉的时候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对我不够信任的话,现在就可以拔出枪来,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转过身来跟你做对。”
库柏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沉声道:“拉尔森,我是你的长官,但我更是你的兄弟,我们共同接受过战争的洗礼,我们永远是可以相互信赖的战友。拉尔森,放轻松,回到你的寝室,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拉尔森没有接话,只是待库柏说完了,才迈开了腿,拉开了房门。
拉尔森离去之后,埃斯顿不屑道:“拉尔森如果有着一颗敢于牺牲的心,那么,即便那汤姆和杰克的联手是多么的天衣无缝,我想,他至少也能干掉其中一名。”
库柏嗤笑道:“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埃斯顿,事实上如果你也有一颗敢于牺牲的心,我想,你可以同时干掉汤姆和杰克二人。”
埃斯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满的充满愤怒的眼神盯着库柏。
斯坦德连忙圆场道:“拉尔森说得对,我们都很喜欢钱,但要是没有了性命,即便赚到了再多的钱也是徒劳,我并不认为拉尔森有什么不对,他若是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我想,这赚到的钱,我也无脸享用。”
库柏阴冷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许的暖意,道:“谢谢你的理解,斯坦德,如果需要我搭上自己兄弟的一条性命来赚取这笔钱财的话,我宁愿选择放弃。”
陡然之间,埃斯顿遭到了另外二人的孤立,使得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愚蠢,连忙收回了眼神中的不满以及愤怒,解释道:“库柏,请不要误会,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假设,我知道这个假设极为不妥,现在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并为此向你道歉。”
此三人的关系非常微妙。
二十年前,此三人是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埃斯顿和库柏进入到了联邦陆军,而斯坦德则被分配到了联邦海军陆战队,五年后,三人几乎是同时晋升为了上尉。
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和西班牙帝国在加勒比地域爆发了一场战争,在战争开始之前,这三人的观点分成了两派,斯坦德和库柏表现出了积极好战的态度,但埃斯顿却有些惧怕战争。最终的结果是埃斯顿在训练中光荣受伤,扛着一个上尉军衔退役去了金山警察局。而斯坦德和库柏则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神勇,均立下了赫赫战功。
三个月后,美利坚合众国完胜西班牙帝国,库柏因为在这场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而荣升少校,之后的十年更是平步青云,于一年前获上校军衔,并被任命为联邦陆军某团的军事主官。而斯坦德更是被命运之神所青睐,在战争结束后和库柏一样晋升为了少校,并获得了赴海军军官学院进行深造的机会,由于学业优秀,从海军军官学院毕业之后登上了军舰,自少校二级副舰长做起,历经中校二级舰舰长,一级舰中校副长,一级舰上校舰长,再到眼下的舰队副司令准将兼一级舰舰长,仅用了七年不到的时间。
偷梁换柱,将那两百吨鸦片掉包出来,然后谋取暴利,发起人自然是在金山警察局坐上了局长宝座的埃斯顿,但埃斯顿一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一单生意,因而,他便将想法透露给了斯坦德以及库柏两位老友,并得到了此二人的积极响应。
这并不奇怪。
无论是做到了准将的斯坦德还是身为一团之长的库柏,待遇虽然不菲,但终究还属于靠薪水报酬养家糊口的中产阶级。有了那两百吨的鸦片就不一样了,哪怕只以市面价格的十分之一出手,一盎司的鸦片也可以卖到十美分,两百吨的货,至少能卖到七十万美元,三人平分,每个人可以分到二十三万之多。这笔巨款,对此三人来说,即便再工作个五十年,也不可能赚得到。
换句话说,若是能顺利地赚到了这笔钱,那么,什么前程,什么晋升,都可以说一声去他吗的!
事情起初进行的非常顺利,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两百吨的货物掉包到手,同时,斯坦德联系上了买家,便是迈阿密的查理及坦莉雅一伙。
查理便是李西泸,此时,偷走了安良堂纽约堂口的账簿以及五万美元现金的他刚回到迈阿密没多久,正在野心勃勃地筹划着该如何逼迫顾浩然老实就范,从而奠定了他进军纽约市场的基础。而这时斯坦德送上来的货源自然使得李西泸欢欣鼓舞,认为是上帝都在垂青于他。虽然以他眼下的实力和财力并不能吞的下这么大一批货,但李西泸依照发展的目光看待问题,还是痛快地接下了这批货,并将交易价格确定在了一盎司十四美分的价位上。
这个价位,对埃斯顿、斯坦德以及库柏三人来说是极为乐意接受的,毕竟比他们的心理预估高出了四成。而对李西泸来说也算是捡到了宝,因为从莫西可本土偷运到迈阿密的货源,其价格一般都在每盎司二十美分左右,在质量上还比不上南美的货源,并且,斯坦德还承诺说会将这批货送至迈阿密成交。
李西泸在筹划自己的野心的时候,并没有把赵大明放在眼中,而顾浩然即便活下来了,却也是病秧子一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威风。李西泸把里把攥地认为他一定能搞得定纽约堂口,只需要再一次或者再两次干掉赵大明派到迈阿密的人,那么,安良堂纽约堂口自然就会服软认怂。
李西泸唯一担心的便是顾浩然会向金山的曹滨求助。
因而,在李西泸报出了比斯坦德预期价位高出四成的价格的时候,附带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双方联手一块干掉金山安良堂的曹滨,如果机会绝佳,能顺便再干掉董彪的话,那么,他还愿意在一盎司十四美分的价位上再涨上一美分。
上帝果然站在了李西泸这一边,他们双方刚刚达成交易没几日,斯坦德运输货物的军舰仍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李西泸便得到了顾霆传来的消息,说是赵大明派出了金山堂口的罗猎前往迈阿密来对付他。于是,李西泸紧急和斯坦德取得了联系,要求他们盯紧了金山安良堂的堂口,并在从金山往迈阿密的必经之路上做足了截击的准备。
事件发展到这个当口的时候,无论是对于金山这边的埃斯顿、斯坦德及库柏三人,还是对迈阿密那边的李西泸、坦莉雅父女,似乎胜利就在眼前,几乎是唾手可得。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上帝忽然打了个喷嚏,随随便便就将这胜利的天平给震翻了。
库柏派出了一个整编连,在金山前往迈阿密的必经之路上守了一整夜,却连曹滨董彪的一根毛也未能抓得到。而六天之后,李西泸和他的义女坦莉雅,以及他辛苦了十好几年建立起来的帮派核心力量,在一夜之间,被曹滨董彪二人荡涤的干干净净。斯坦德冒着风险,用军舰运输过去的那两百吨货物陡然间失去了买主,不得已也只能是再运回金山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 宁愿放弃
海伦鲍威尔长叹了一声,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不想见他!”
那同事道:“他说他叫汤姆,金山安良堂的掌控人,汤姆曹。”
海伦鲍威尔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江湖故事历来是百姓所好,而金山安良堂便代表了金山半个江湖,身为金山安良堂的控制人,汤姆曹这个人物本身就具有着相当的新闻性,若是能跟他约上一个专访,势必将成为在同行们眼中极为妒忌的事迹。
“他在哪儿?”海伦鲍威尔下意识地冲出了办公室,可刚出了门,又愣住了,急速折返回来,拉开了办公桌抽屉,拿出了梳子镜子以及一个精致的化妆盒来。
传话的那个同事曾经收益于海伦鲍威尔,是报社中为数不多的对海伦鲍威尔未曾有过冷眼热嘲的人,此刻,看到了海伦鲍威尔的慌张,颇为理解道:“海伦,你不必慌乱,汤姆曹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他说,他会有足够的耐心在会客室中等着你的到来。”
话是这么说,但海伦鲍威尔还是难免有些慌乱,梳理起刚刚被抓乱的头发的时候,一时梳理不顺,差点就着急地跳了起来。
那同事看在眼中,不解道:“海伦,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会面,并不是约会,你没必要将自己打扮的那么漂亮。”
海伦鲍威尔听了同事的话,不免一怔。是啊,这又不是男女约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思维的速度是极快的,一怔之下的几秒钟内,海伦鲍威尔为自己找了好几条理由,但最终还是确定了最后一条最为牵强的解释:“这仅仅是尊重!”
仅仅是出于尊重的海伦鲍威尔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打扮妥当,随着那同事一道,来到了报社的会客室。
曹滨虽然身为金山最大一家帮派的首领,但其外形气质却跟其他那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帮派首领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这跟华人的内敛文化习惯有关,但更多的因素却是总堂主欧志明对曹滨的影响。在欧志明的影响下,曹滨也是熟读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并在欧志明的帮助下取得了律师执照。读过书跟没读过书就是不同,而读过很多书的人和只读过少许书的人也是有着明显的差别,而曹滨,虽然谈不上什么饱读诗书,更比不上欧志明那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却也算是博学多才、博物多闻。同时又是个无师自通的行伍之人,在金山地界上跺跺脚便可令整个江湖颤三颤的狠角色,因而,那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甚是独特。
做为一名记者,海伦鲍威尔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职业过程中也是采访过众多名人富豪,从未有过紧张情绪的她在见到曹滨的那一瞬间,一颗心脏却控制不住地扑腾起来。
是紧张吗?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但,是也好,不是也罢,都不应该如此。
海伦鲍威尔自己也是极为纳闷,她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汤姆曹,在她从业记者的十年间,她至少有十次机会见到过汤姆曹。只是,像今天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却还是头一遭,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握手,还会有近在咫尺的面对面交流。
“你好,海伦记者,我叫汤姆,很高兴认识你。”曹滨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只迈出了一小步来便停下了,同时向海伦鲍威尔伸出了右手。
起身,迈步,率先伸出右手,这一连串的动作代表了曹滨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同时,只迈出一小步来便停住了,又彰显出了自己的江湖地位和气度,其尺寸,拿捏的刚刚好。
海伦鲍威尔迎上前来,握住了曹滨的手,怀揣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强作镇定道:“你好,汤姆,我是海伦,很高兴能见到您。”
曹滨微微颔首,道:“这儿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楼下有家咖啡馆,如果海伦记者能抽出时间的话,我想请您喝杯咖啡,顺便再聊点您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这是……”海伦鲍威尔急急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我有时间,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曹滨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陪在海伦鲍威尔的身边,向楼下走去。
走在曹滨的身旁,海伦鲍威尔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怀中那颗心脏却全然不受控制,突突跳动,一阵紧似一阵。“天哪,我这是怎么了?”海伦鲍威尔在心中拷问着自己,同时并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关于工作的会面,汤姆曹找到海伦记者只能是有新闻意欲爆料,而绝无别的意图。”
可是,这样的告诫对海伦鲍威尔内心中的期待来说却是那么的苍白,在海伦鲍威尔的潜意识中,她更期望的这是一场约会而不是什么有关工作的会面。
这似乎很奇怪,海伦鲍威尔的容貌娉婷甜美且不失英气,身材虽不具有魔鬼曲线却也是丰润标致,自当上了金山邮报的记者后,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但无论是富贾还是权贵,却没有一人能够拨动海伦鲍威尔的那根心弦。
但这也很正常。
身为记者,海伦鲍威尔比起普通人来说,能更深一层地看清楚这个社会的本质,心地善良且颇有争议感的海伦鲍威尔自然看不惯这个社会的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她能做到的不过是拿起她手中的笔来讨伐这些现象,虽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她也算是倾尽了全力。就像是当初的火车劫匪案,海伦鲍威尔期待着英雄的出现,因而才会不顾自身危险地守在了火车上,直到她遇见了罗猎的那柄飞刀的出现。
海伦鲍威尔起初对安良堂并没有几分好感,虽然这个江湖帮派并没有做下什么可以被揪住尾巴的坏事,而且,江湖上对那帮派控制人汤姆曹的英雄事迹有着颇多的传说,但海伦鲍威尔认为,那些终究是江湖纷争,并没有实质上的对与错,而正是这些江湖纷争,才是金山社会混乱的根源。
但是,当她就罗猎飞刀斩杀火车劫匪的新闻进行热点跟踪的时候,她才逐渐地改变了对安良堂的认知。她知晓了‘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个字并非只是那安良堂的一句口号,并非是那个江湖帮派为自己做下的事情的搪塞借口,而是他们的行为宗旨,是他们的信念。
再到后来,海伦鲍威尔最终到了事情的真相,那伙火车劫匪的最大头目,臭名昭著且威震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及犹他州等西部数州的恶魔布兰科是被安良堂的汤姆曹除掉的时候,海伦鲍威尔对安良堂以及汤姆曹的印象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在她的心目中,安良堂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而汤姆曹也不再是一个可憎的江湖人。他们是英雄,而汤姆曹则是这帮英雄中的英雄!
自古美女爱英雄!
东方文化如此,西方洋人文化亦是如此。
认定了曹滨乃是英雄中的英雄,海伦鲍威尔的内心中自然会产生出隐隐的爱慕情愫,只是限于社会行业的相隔以及交往圈子的相隔,包括种族上的客观相隔,海伦鲍威尔并不认为她跟曹滨之间会有缘分产生,因而,这份情愫也就被她深埋在了心底。
可是,曹滨的突然造访,却使得海伦鲍威尔深埋在心底的这些个情愫陡然间爆发了,冲破了所有的禁锢,不单释放于了思维中的幻想,还表现在了身体机能上的实在反应。
偶像就在身边,海伦鲍威尔愈发激动,更是心猿意马而无法集中精神。结果,在下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被晃了一下。曹滨反应极快,一把搀住了海伦。
曹滨的那一把不过是搀住了海伦的胳臂,但海伦却感受到了曹滨那有力的指掌和自己肌肤的接触,整个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之外,一抹红晕也悄然浮现在了脸颊之上。“谢谢你,汤姆。”简单的一句话,却流露出了海伦满满的幸福感。
来到了咖啡馆中,曹滨先为海伦拉出了座椅,待海伦坐定之后,才坐到了海伦的对面,叫来了侍者,并征求了海伦的选择。
点过了咖啡,曹滨直奔了他此行的主题:“海伦,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记者,而且还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这一点,在年初对我堂口的兄弟诺力的报道中就能看得出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得到你的帮助,有一件事关整个金山人民乃至整个美利坚合众国人民的利益大事想请你曝光出来。”
听到了曹滨的话,海伦陡然一凛,近十年的职业素养使得她暂时摆脱了内心情愫的干扰,集中了精神,应道:“只要是情况属实,我自当是责无旁贷。”
曹滨微微颔首,接道:“但你可能会遭到不明势力的报复,从而将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不过,我会向你做出郑重承诺,安良堂将竭尽所能,保护你的安全。”
刚刚被压抑下来的突兀心情被曹滨的这句承诺再次燃起,安良堂会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安全,那么,她跟曹滨之间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呢?
一抹红晕悄然再次袭上了海伦的脸颊上,她莞尔一笑,克制住冲动,回道:“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事情不够真实。”
曹滨道:“前段时间,我们安良堂截获了一批鸦片……”
也许是想在偶像面前有所表现,海伦失态抢道:“这件事我知道,我参与了那起案件的报道,警察局的卡尔斯托克顿说这案子是他查获的,我真的没想到,真正的英雄原来是你们。”
曹滨微微一笑,道:“卡尔警司对外公布的那起案件总数只有两百吨……”
海伦再次失态,半捂着嘴巴惊呼道:“我注意到你用了一个只有的词汇,天哪,两百吨的鸦片,已经是联邦缉毒署自成立以来破获的最大一起案件了!”
曹滨并没有在意海伦连续两次打断了他的说话,依旧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是的,两百吨的数字,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可是,这只是贩运者抛出的一个诱饵,在其背后,还藏匿了更为恐怖的一个数量,一千八百吨!”
海伦下意识惊道:“上帝啊!是我听错了吗?一千八百吨,那得害死多少多少人啊?”
曹滨深吸了口气,道:“前一批的两百吨鸦片,经由警察局的卡尔警司查获销毁,但我从内部消息得知,那批货在销毁之前被人掉了包,而卡尔警司也与六天前遭到了暗杀……”
海伦再一次打断了曹滨,惊呼道:“你是说那警察局中有人私吞了那批鸦片?”
曹滨点了点头,道:“不单只是警察局,可能其背后还有联邦军队的人。”
海伦更是惊诧,问道:“军队的人?汤姆,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曹滨点头应道:“消息便来自于卡尔警司,可惜,他现在已经遇害身亡。”
海伦缓缓摇头,沉吟了片刻,道:“汤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可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报道是不符合新闻原则的,我……”
曹滨打断了海伦的迟疑,道:“我不需要你将这案子的幕后真相曝光出来,我只希望你能将剩存的那一千八百吨鸦片的事情曝光出来,并号召金山有良知的市民能够自发赶往那批鸦片的藏匿地点,大家一起动手,无需经过警察局,将那批害人匪浅的鸦片彻底销毁。”
海伦激动道:“这是一项充满了正义的号召!汤姆,我很感激你能将此机会交给我,请告诉我那批鸦片的藏匿地点,我这就回去撰稿,刚好明天发行的报纸上有着我的一个版块。”
曹滨道:“那你不需要实地勘验之后再撰稿发表吗?”
海伦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道:“不,汤姆,自从你除掉了那个叫布兰科的恶魔,让东西海岸来往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火车劫匪,我便视你为心目中的英雄,你的话,我完全相信。”
一向泼辣大方的海伦鲍威尔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之后,却不由得娇羞一笑,脸颊之间,又一次爬上了一抹红晕。
次日清晨,金山邮报开始发行。
海伦鲍威尔的这篇报道不单是震撼到了邮报主编,并将此篇报道调整到了邮报的头版头条,同时也震撼到了所有有良知的金山市民。首次发行的一万份报纸被抢售一空,报社紧急加印出来的第二个一万份也显然满足不了市民们的需求。
海伦鲍威尔在报道中使了个策略,她没有用吨这个计量单位,而是换算成了盎司,一吨等于三万五千多盎司,一千八百吨便是六千三百万盎司,再加上字体的放大着黑,那串挂着六个零的阿拉伯数字显得尤为刺眼。报道的最后一段话是海伦鲍威尔代表金山邮报发出的倡导:“这一刻,六十万金山人应该紧密地团结起来,贡献出自己的菲薄之力,每个人只需要亲自销毁一百盎司,那么,这些鸦片便将永无害人之时!”
出于激情也好,出于好奇也罢,上午八点钟左右,便有市民陆续赶到了那座废旧矿场的所在之处,人越聚越多,到了上午十点钟,矿场附近便站满了有良知的金山市民。
先赶到的市民已经在堂口弟兄的指挥下搬运出来了十多箱烟土,堆放在了巷道口外的空地上,曹滨亲自出马,当着众多市民的面,打开了木箱,验明了其中装藏的货物正是害人匪浅的鸦片。验证的结果迅速从里向外散播开来,人们的情绪也随之而激动起来,先是有个别人在呼喊烧掉这些鸦片,随后逐渐形成了统一的呼喊:“烧掉它!”
曹滨想要的只是这种阵仗,人山人海面前,任由那帮军警勾结分子如何谋划,也不敢有所造次,至于自己以及安良堂的名声是否可以借此机会得以提升,这并不重要。民众的呼喊声中,堂口弟兄往那些鸦片上浇上了汽油,曹滨亲自划着了火柴,丢了过去。随着烈火熊熊燃起,人们的情绪更加高涨,巷道洞口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一个人都期望着能亲自参与到这场销毁烟土的运动中来。
一箱的货重约两百斤,算下来,巷道深处,存放的木箱应该有一万八千之多,这么多数量的货物,若是雇佣搬运工人的话,那么至少也得需要三天的时间方能将它们全部搬运出来。然而,围观的市民群情鼎沸,每一个人都是极为迫切地要投入到搬运鸦片的队伍中来,因而自觉自主地展示出了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甚至不需要堂口弟兄的协调,便能够自觉地组成一个搬运小组,或者四人,或者五人,沿着巷道的左侧排队进入,沿着巷道的右侧抬着木箱鱼贯而出。平均下来,一分钟便可以搬运出二十四五个木箱出来。
一个火堆已然不够,人们自发的在别处又燃起了数十个火堆出来,初起的时候,搬运出来的每一个木箱还要开箱验货,但随着百分之百的验证率,人们对巷道中存放的那些个木箱中存藏的是鸦片的事实深信不疑,干脆放弃了验货,但凡搬运出来的木箱,则直接投掷到火堆之中。
仅仅四十分钟的时间,便有上千只木箱从巷道中搬运了出来并投到了火堆当中,而人们的情绪不见有丝毫低落,排队准备进入巷道搬运鸦片的队伍是越来越长,而且,还有许多人在搬运出了一件木箱后还觉得不够,转身便去了队尾继续排队。
几乎插不上手的董彪顾不上在这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的辛苦,摇头叹道:“滨哥就是滨哥,何止是一个老奸巨猾啊,简直就是诡计多端老谋深算啊!”
一旁的堂口弟兄应道:“彪哥,诡计多端老谋深算似乎比不上老奸巨猾,你用了个简直,好像有些不怎么恰当。”
董彪翻着白眼道:“就那个意思,你咬什么文嚼什么字?就显得你读过书有文化是不?”
另一个堂口弟兄笑道:“彪哥,诡计多端老谋深算这个词还好,不算是褒义,但也不算是贬义,可是,老奸巨猾这个词却是不折不扣的贬义词,而且还有些骂人的意思,用在滨哥身上不合适吧?”
方才被怼的那个堂口弟兄跟道:“就是,就是,彪哥要是不请客喝酒的话,可别怪兄弟们在滨哥面前打你的小报告哦!”
董彪呵呵笑道:“想喝彪哥请客的酒,那简单!打声招呼也就罢了,但要是拿滨哥的名头来讹诈你们彪哥,那你们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当着滨哥的面,你们彪哥也能说得出口老奸巨猾这四个字来,你们自个摸着良心说话,滨哥这一招,不光赚足了名声,还剩下了一大笔雇人的钱,这不是诡计么?这不是老奸巨猾么?”
董彪没怎么读过书,什么贬义褒义根本分不清,能拽出一串成语出来就已经实属不易了,便是当着曹滨的面说了不合适的成语,那曹滨也不会生气,最多就是给他一巴掌而已。但对其他弟兄来说,便不敢如此放肆,哪怕是背着曹滨,在言语中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因而,董彪的话变成了绝唱,再也没有兄弟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片刻冷场后,董彪嚷道:“走了,走了,留这儿也没啥用,还是回堂口吃点喝点洗个澡补个觉吧!”
身旁弟兄道:“不好吧,彪哥,万一再出个什么事,咱们又不在,滨哥身边人手不够啊!”
董彪手指四周密密麻麻的围观市民,叹道:“就这阵仗,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人想捣乱,这上万群众能饶得了他?放心吧,有这些个洋人群众的保护,滨哥出不了任何意外,再有,这场面没有个十几小时不会算完,咱们抓紧时间回去修整一番,也好回来替代滨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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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距离这块热闹之地约有十五六公里的一处兵营中,警察局副局长埃斯顿、联邦海军某军舰准将舰长斯坦德以及联邦陆军某团上校团长库柏凑到了军官俱乐部的一间包房中。这间包房甚是豪华,也甚是隐蔽,想从外面进入,至少要经过三道警卫岗卡,而守卫这三道关卡的人,全都是库柏上校最为信任的士兵。
包房的角落中还坐着一位身着黑色皮夹克的干练男子,对另外三人的谈话似乎是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拎着个酒瓶子不时地灌上一口两口。
那三人显然是就某个问题发生了争执,埃斯顿和斯坦德意见一致,而库柏则执有不同意见。“这件事不能再走下去了,必须及时收手,我们针对曹滨董彪已经连续失败了两次,再有第三次失败的话,恐怕我们几个都会暴露出来。”
埃斯顿冷笑道:“是的,现在收手,你当然不会暴露,可是我,却早已经暴露了。拉尔森虽然除掉了卡尔斯托克顿,但是,他早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汤姆,现在收手,是不是为时已晚?”
斯坦德跟道:“如果迈阿密的查理和坦莉雅没有被人干掉的话,你说收手也就收手了,反正那两百吨的货物已经能够变成了现金,至于后面的那更大一批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可是,查理死了,坦莉雅也死了,那批货没有了买主,我只能原封不动地将它运回来。库柏,你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吗?现在要是收手的话,那我只能命令我的士兵将那批货全都倾倒在大海中。”
库柏分辨道:“我说的收手,指的是不再暗杀汤姆和杰克,拉尔森是我见到过的最为优秀的猎手,连他都表示没有把握能够顺利地干掉那二人,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找到怎样的机会。至于那批货,斯坦德,假若你不便存储的话,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埃斯顿冷笑道:“你来处理?存放在你的军营中吗?那批货是能伪装成战备物资还是后勤物资?”
库柏道:“我当然不会存放在军营中,但我在军营外有很多关系,完全可以找得到合适的地方存下那批货。”
埃斯顿不屑道:“你知不知道,那安良堂的嗅觉相当敏锐,只要那批货运出了军港,便会立刻被汤姆觉察到,到时候,你我不单会完全暴露,就连那批货恐怕也保不住。”
斯坦德道:“货物存放在军港中一时半会倒是没多大关系,可是我今年的远程训练计划全都用完了,再想借用军舰运出金山恐怕就要等到两个月之后的明年。我不知道那批货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埃斯顿补充道:“不干掉汤姆还有杰克,便永远不能考虑以陆路将那批货运出金山,而我们新联系的买家,还在着急等待之中,库柏,你说,怎么收手?”
库柏的决心终于有了些许松动,道:“我们在他俩的必经之路上截击他们,却连他们两个的皮毛都没能触碰得到,我们以为,他俩就没动身前往迈阿密,不过是在金山的某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库柏一声叹息后,接道:“可是,几天之后,那查理和坦莉雅,以及他所有的手下,却全都死了,谁干的?只能是汤姆和杰克二人啊!斯坦德,这消息是你的人从迈阿密带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斯坦德道:“当然是千真万确。”
库柏再道:“拉尔森的能力,我们是有目共睹,这些年来,他就从未有过失手,可是,那天在汤姆的山庄中,拉尔森却退下了,为什么?因为汤姆和杰克的联手绝非是拉尔森所能战胜!昨天一早,拉尔森再次觅得良机,可是,一对一面对那杰克,拉尔森仍旧无法确保能够杀得掉杰克。一个杰克尚且如此,而那汤姆又远比杰克厉害了许多,只是依靠拉尔森一人,怎么能够除得掉那二人?如果你们两位执意不肯收手的话,那么我建议,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那名身着黑色皮夹克的干练男子便是拉尔森,此刻,他仰起脖子将酒瓶中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站起身来到了那三人跟前,道:“他们两个在生生死死之间磨炼了二十余年,其中的默契程度远非你我所能想象,一旦动手,没有人能在他们的面前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能够战而胜之。没错,我喜欢钱,但我不会因为钱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库柏,我的长官,如果你执意要我继续执行你的命令的话,我宁愿退伍回家。”拉尔森态度决绝,说完之后,顾不上自己的长官库柏上校如何反应,更是看都不看另外二人一眼,便径直向门外走去。
库柏在身后叫道:“拉尔森,你听我说……”
拉尔森站住了脚,却打断了库柏,背着身冷冷道:“谢谢你的酒,库柏,我在那鬼地方守了一天一夜,现在是该回去睡觉的时候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对我不够信任的话,现在就可以拔出枪来,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转过身来跟你做对。”
库柏深吸了口气,再重重吐出,沉声道:“拉尔森,我是你的长官,但我更是你的兄弟,我们共同接受过战争的洗礼,我们永远是可以相互信赖的战友。拉尔森,放轻松,回到你的寝室,踏踏实实睡上一觉。”
拉尔森没有接话,只是待库柏说完了,才迈开了腿,拉开了房门。
拉尔森离去之后,埃斯顿不屑道:“拉尔森如果有着一颗敢于牺牲的心,那么,即便那汤姆和杰克的联手是多么的天衣无缝,我想,他至少也能干掉其中一名。”
库柏嗤笑道:“我完全赞同你的说法,埃斯顿,事实上如果你也有一颗敢于牺牲的心,我想,你可以同时干掉汤姆和杰克二人。”
埃斯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不满的充满愤怒的眼神盯着库柏。
斯坦德连忙圆场道:“拉尔森说得对,我们都很喜欢钱,但要是没有了性命,即便赚到了再多的钱也是徒劳,我并不认为拉尔森有什么不对,他若是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赚钱的机会,我想,这赚到的钱,我也无脸享用。”
库柏阴冷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许的暖意,道:“谢谢你的理解,斯坦德,如果需要我搭上自己兄弟的一条性命来赚取这笔钱财的话,我宁愿选择放弃。”
陡然之间,埃斯顿遭到了另外二人的孤立,使得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愚蠢,连忙收回了眼神中的不满以及愤怒,解释道:“库柏,请不要误会,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假设,我知道这个假设极为不妥,现在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并为此向你道歉。”
此三人的关系非常微妙。
二十年前,此三人是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埃斯顿和库柏进入到了联邦陆军,而斯坦德则被分配到了联邦海军陆战队,五年后,三人几乎是同时晋升为了上尉。
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和西班牙帝国在加勒比地域爆发了一场战争,在战争开始之前,这三人的观点分成了两派,斯坦德和库柏表现出了积极好战的态度,但埃斯顿却有些惧怕战争。最终的结果是埃斯顿在训练中光荣受伤,扛着一个上尉军衔退役去了金山警察局。而斯坦德和库柏则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神勇,均立下了赫赫战功。
三个月后,美利坚合众国完胜西班牙帝国,库柏因为在这场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而荣升少校,之后的十年更是平步青云,于一年前获上校军衔,并被任命为联邦陆军某团的军事主官。而斯坦德更是被命运之神所青睐,在战争结束后和库柏一样晋升为了少校,并获得了赴海军军官学院进行深造的机会,由于学业优秀,从海军军官学院毕业之后登上了军舰,自少校二级副舰长做起,历经中校二级舰舰长,一级舰中校副长,一级舰上校舰长,再到眼下的舰队副司令准将兼一级舰舰长,仅用了七年不到的时间。
偷梁换柱,将那两百吨鸦片掉包出来,然后谋取暴利,发起人自然是在金山警察局坐上了局长宝座的埃斯顿,但埃斯顿一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一单生意,因而,他便将想法透露给了斯坦德以及库柏两位老友,并得到了此二人的积极响应。
这并不奇怪。
无论是做到了准将的斯坦德还是身为一团之长的库柏,待遇虽然不菲,但终究还属于靠薪水报酬养家糊口的中产阶级。有了那两百吨的鸦片就不一样了,哪怕只以市面价格的十分之一出手,一盎司的鸦片也可以卖到十美分,两百吨的货,至少能卖到七十万美元,三人平分,每个人可以分到二十三万之多。这笔巨款,对此三人来说,即便再工作个五十年,也不可能赚得到。
换句话说,若是能顺利地赚到了这笔钱,那么,什么前程,什么晋升,都可以说一声去他吗的!
事情起初进行的非常顺利,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两百吨的货物掉包到手,同时,斯坦德联系上了买家,便是迈阿密的查理及坦莉雅一伙。
查理便是李西泸,此时,偷走了安良堂纽约堂口的账簿以及五万美元现金的他刚回到迈阿密没多久,正在野心勃勃地筹划着该如何逼迫顾浩然老实就范,从而奠定了他进军纽约市场的基础。而这时斯坦德送上来的货源自然使得李西泸欢欣鼓舞,认为是上帝都在垂青于他。虽然以他眼下的实力和财力并不能吞的下这么大一批货,但李西泸依照发展的目光看待问题,还是痛快地接下了这批货,并将交易价格确定在了一盎司十四美分的价位上。
这个价位,对埃斯顿、斯坦德以及库柏三人来说是极为乐意接受的,毕竟比他们的心理预估高出了四成。而对李西泸来说也算是捡到了宝,因为从莫西可本土偷运到迈阿密的货源,其价格一般都在每盎司二十美分左右,在质量上还比不上南美的货源,并且,斯坦德还承诺说会将这批货送至迈阿密成交。
李西泸在筹划自己的野心的时候,并没有把赵大明放在眼中,而顾浩然即便活下来了,却也是病秧子一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威风。李西泸把里把攥地认为他一定能搞得定纽约堂口,只需要再一次或者再两次干掉赵大明派到迈阿密的人,那么,安良堂纽约堂口自然就会服软认怂。
李西泸唯一担心的便是顾浩然会向金山的曹滨求助。
因而,在李西泸报出了比斯坦德预期价位高出四成的价格的时候,附带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双方联手一块干掉金山安良堂的曹滨,如果机会绝佳,能顺便再干掉董彪的话,那么,他还愿意在一盎司十四美分的价位上再涨上一美分。
上帝果然站在了李西泸这一边,他们双方刚刚达成交易没几日,斯坦德运输货物的军舰仍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李西泸便得到了顾霆传来的消息,说是赵大明派出了金山堂口的罗猎前往迈阿密来对付他。于是,李西泸紧急和斯坦德取得了联系,要求他们盯紧了金山安良堂的堂口,并在从金山往迈阿密的必经之路上做足了截击的准备。
事件发展到这个当口的时候,无论是对于金山这边的埃斯顿、斯坦德及库柏三人,还是对迈阿密那边的李西泸、坦莉雅父女,似乎胜利就在眼前,几乎是唾手可得。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上帝忽然打了个喷嚏,随随便便就将这胜利的天平给震翻了。
库柏派出了一个整编连,在金山前往迈阿密的必经之路上守了一整夜,却连曹滨董彪的一根毛也未能抓得到。而六天之后,李西泸和他的义女坦莉雅,以及他辛苦了十好几年建立起来的帮派核心力量,在一夜之间,被曹滨董彪二人荡涤的干干净净。斯坦德冒着风险,用军舰运输过去的那两百吨货物陡然间失去了买主,不得已也只能是再运回金山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征服
即将获得成功的喜悦在一刻间烟消云散化为无形,这个结果,对于埃斯顿、斯坦德以及库柏等三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记恨李西泸,抱怨他考虑不周而导致脆败已然无用,此三人只能将矛头指向了曹滨董彪。
这不单只是为了泄愤,更是无奈之举。种种迹象表明,那曹滨董彪已然知晓了两百吨鸦片被掉包的事实,而且,这二人正在动用手上掌握的资源联手警察局的卡尔斯托克顿对此事展开了调查。那三人起初并不想招惹曹滨董彪二人,一是清楚此二人并不好惹,二是觉得他们已经找到了买主,只要将货运出金山,那么,任由曹滨董彪有多大的能耐也奈他们不何,因而没必要招惹这二位恶煞。
但是,李西泸的死彻底改变了这种格局。鸦片这玩意不像是别的什么物资可以摆在明面上公然叫卖,只能是通过特殊的渠道转换成真金白银,埃斯顿、斯坦德以及库柏三人并不是找不到别的渠道,只不过联系起来需要时间,交易价格及交易方式的谈判更需要时间。因而,已经运到了迈阿密的那批货只能是原封不动地再运回金山来。
如此一来,埃斯顿、斯坦德以及库柏三人就必须改变策略,从之前的不愿意招惹曹滨董彪变成了必须主动积极地除掉此二人才成,因为那批货不可能始终保留在军舰上,必须存放回陆地上,而一旦被曹滨董彪查获到了蛛丝马迹的话,损失掉那批货都是小事,而自己三人的前程未来都会因此而彻底断送。
这种情况下,库柏不得已而启用了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拉尔森上尉。
十年前的美西战争中,拉尔森不过是库柏上尉手下的一名士兵,但在大小近十场的战斗中,拉尔森表现出了非凡的战斗能力,一个人可以抵得上一个班,甚至是一个排。战争结束后,库柏荣升为少校营长,随即将拉尔森提拔为了少尉排长,之后跟着库柏的晋升,拉尔森的军衔也升至了上尉。
不过,拉尔森并不适合带兵,他更习惯于单干,十年间,不管是公派人物还是私活,拉尔森从未让库柏失望过。
卡尔斯托克顿的行踪一直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因而,拉尔森得到任务后,很轻松地便找到了卡尔斯托克顿。干了十好几年的警察,卡尔斯托克顿也不是吃干饭的,对危险的嗅觉也是相当的敏锐,为了不连累安良堂的那两位兄弟,卡尔斯托克顿于那日夜间主动走出了山庄,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除掉卡尔斯托克顿只是行动的开始,在估摸着曹滨董彪差不多应该回到金山的时候,拉尔森再次去了山庄,枪杀了小鞍子,并在山庄中潜伏了下来。这一等,便是足足三天三夜,待到拉尔森终于等来了曹滨董彪二人的时候,他的体能已经消耗了不少,而曹滨董彪展现出来的警惕性以及默契度尤其是他们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杀气,使得拉尔森胆怯了。他做不到两枪毙掉两人,而只是一枪毙掉了其中一人的话,那么他势必要同另外一人展开一场死战,胜负的结果难以预料,即便侥幸得胜,也必是一场惨胜,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拉尔森忠于库柏,但更忠于自己。他可不乐意为了一万美元的酬劳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于是,就在曹滨董彪二人交替掩护向山庄内突进的时候,拉尔森悄然退去。
暂时的退却并不意味着拉尔森便要放弃掉库柏派给他的任务。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耐,对抗不了曹滨董彪的联手,但若是趁着此二人分开之际各个击破的话,或许他还有把握。运气似乎相当不错,次日一早,各个击破的机会便降临到了拉尔森的头上。
先是曹滨带着三十弟兄出了安良堂堂口,拉尔森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便看到董彪驾着车也出了堂口。
柿子总是要先捡软的捏!
曹滨原本就强过董彪,身边又有三十名堂口弟兄做保护,难度自然大于独身出门的董彪,于是,拉尔森便驾车跟上了董彪。
怎奈那董彪的车技实在是了得,在那段坑坑洼洼的路段上,拉尔森不单没能跟得住董彪,反倒被他给甩掉了。驾车算是拉尔森的弱项,但追踪却是拉尔森的强项,董彪的车子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留在路面上的痕迹却依旧存在,拉尔森不过是多费了一些时间,便轻松地追到了董彪停车的那片树林中。
拉尔森经验老到,并没有着急过来查看董彪留下来的那辆车,他随即在四周兜了一圈,当他看到了那座废旧矿场的时候,一切便都明白了。
曹滨的目标应该是那座废旧矿场,而董彪的目的则是在他停车的那座山头上为曹滨做策应。
当拉尔森再次回到那片小树林的时候,他的意识是董彪早已经潜伏在了山头上,因而,他轻松自若地下了车,围着董彪的那辆车打量了一番,并思考着该如何干掉潜伏在山头上的董彪。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来自于身后的那一股杀气。
拉尔森陡然一凛,他怎么也没想到,董彪居然没躲在山头上,而是躲在了树林中。拉尔森庆幸自己没有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话,躲在树林深处的董彪早已经扣动了扳机,而他,则绝无侥幸的可能。
自认为是躲过一劫的拉尔森此时仍未有放弃任务的念头,他已然确认那曹滨的目标便是眼前的那座废旧矿场,虽然并不知道那废旧矿场中藏有了怎样的秘密,但拉尔森还是意识到这个独特的环境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从那片树林中退出之后,他将车子扔到了一旁,步行绕道去了对面的一座山头上。在那座山头上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拉尔森却没能等来属于自己的机会,反倒是于第二天一早八点钟开始,看到了令人惊诧不解的一幕,市民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赶到了这废旧矿场的周围。
人是越来越多,而拉尔森的机会越发渺茫,最终只得放弃,寻到了他的车,驶回了军营,刚好碰见了库柏和埃斯顿、斯坦德二人的秘密相谈。拉尔森随即向库柏报告了整个过程,并由此而引发了他们三人在接下来的方向性问题上的争执。
拉尔森不过是个拿钱做事的执行者,根本不愿意掺和到他们三人的争执中来,对埃斯顿、斯坦德二人的固执己见更是嗤之以鼻,那二人根本不晓得曹滨董彪有多厉害,他拉尔森宁愿独自面对一个排的正规军,也不愿再与曹董二人为敌。至于埃斯顿和斯坦德能不能找得到不怕死的杀手,那另当别论,跟他拉尔森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库柏还是了解他的这位老部下的,拉尔森绝非是一个惜命的懦夫,但也绝不是一个无脑的勇者。拉尔森做事,可以不分辨对错,也可以不计较报酬高低,但他一定会盘算有几成把握。低于五成的把握,拉尔森会考虑放弃,但在放弃之前,仍旧会努力尝试创造机会,将把握性提升到五成以上,然而,此次如此决然地拒绝继续执行任务,那么只能说拉尔森实在是失去了信心。
但埃斯顿和斯坦德的话也是不无道理,就此收手便等于就此放弃,他们可以做得到不眼红那曹滨董彪烧掉的更大量的一批存货,但已经到手了的这批货却是难以舍弃。而若想继续走下去,最终将这批货变成花花绿绿的美钞的话,那么,曹滨董彪所控制的安良堂便成了一道不得不迈过去的坎。
暗杀这条路是显然走不通的了。
曹滨董彪不会再给自己这边于城外调动军队进行截击的机会,而唯一能够指望的杀手拉尔森却又知难而退,那么,摆在库柏、埃斯顿及斯坦德面前的问题便是必须要想到替代办法来。
“埃斯顿,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们三人之间,争吵也好,说出了过分的话来也罢,都改变不了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的现实,拉尔森放弃了任务,是因为他丧失了信心,再对他有所强求的话,只会坏了我们的大事。而我们一时之间,不可能找得到比拉尔森更强的人,而且,即便找到了,能否信任,又是一个新的问题。所以,我建议我们必须另辟途径,除掉汤姆和杰克,并不是只有暗杀这一条路可以达到目的,你们说呢?”三人当中,还是库柏最为沉稳,考虑事情也更为全面,当他说出了这番话来的时候,另二人不由得沉默了。
库柏说的没错,他们三人必须团结,不然的话,迟早都会因为内讧而导致失败。而一旦失败,三个人都难逃站上法庭接受审判的命运,而斯坦德和库柏会更加残酷,审判他们二人的,将会是更加严厉的军事法庭。
董彪带着那些个在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的弟兄回到了堂口,吃饱喝足,再洗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了一觉后,于下午三点多钟领着堂口弟兄带上了充足的饮水和食物返回到了焚烧鸦片的现场。六个多小时过去了,现场仍旧是一片人山人海,人们的情绪亦不见有消落的迹象,比起早上,却是更加高涨。
曹滨已然露出了疲态,一早带过来的堂口弟兄更是疲惫不堪。巷道中的空气流动性极差,在里面呆久了定会出现缺氧的表现,而出了巷道,又会被几十堆熊熊燃烧的大火所炙烤,每个人的脸庞都被熏得黝黑黝黑。市民们释放完了激情,肚子饿了或是口中渴了,可以选择回家,但曹滨和那些个堂口弟兄却只能留在现场硬挺。六七个小时不吃不喝,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就在其中有个别弟兄支撑不住的时候,董彪带着一帮弟兄及时赶到,将这些个体力上已经接近了极限的弟兄替换了下来。
“滨哥,歇歇吧!”董彪拿着饮水和食物,来到了曹滨的身边。
曹滨点了点头,接过了董彪递过来的一瓶水,没有喝,却先洗了把脸。
“干掉多少货了?”董彪适时地掏出了口袋中的手帕,递给了曹滨。
曹滨擦干了脸上的水渍,将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一边接过董彪手中的食物,一边回答道:“一多半了,估计到七八点钟便可以完事。”
董彪道:“那你不如回去歇着,剩下的活,交给我就好了。”
曹滨吃着东西,看了眼董彪,笑道:“你昨天带着弟兄们在这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也够累的了。”
董彪一本正经道:“我比你年轻,恢复的比你快!”
曹滨愣了下,然后噗嗤一声,差一点没将口中食物喷了董彪一脸。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汤姆,汤姆!”曹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却见是海伦气喘吁吁地挤了过来。“汤姆,我过来看看这批鸦片销毁了多少了,还需不需要继续在城中做宣传。”
董彪连忙递上手中剩下的一瓶水,并道:“我说今天城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在街头上做宣传,原来是海伦记者组织的。”
海伦接过了水来,喝了两口,再喘上了几口粗气,应道:“只是看报道,我担心群众的热情无法被点燃,所以我就说服了报社主编,将报社的人全都拉到了街上做宣传,看来,效果还是非常令人振奋的。”
当着女士的面独自吃东西显然是不礼貌的行为,曹滨将手中没吃完的食物藏在了身后,道:“谢谢你,海伦,没有你的鼎力支持,就不会有眼前的这个场面。不光是我要感谢你,整个安良堂要感谢你,所有的金山市民,乃至全美利坚的国民,都应该感谢你。”
海伦抿嘴一笑,不自觉地拢了下头发,道:“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汤姆,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将这个机会交给了我。”
董彪插嘴道:“你们这样相互谢来谢去有意思吗?依我看啊,谁都不用谢谁,等完事之后,大家喝上两杯共同祝贺成功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你说呢?海伦记者。”
当着董彪的面,又是在这种场合下,海伦鲍威尔当然不能显露出她那颗小女人的心,于是便大大方方应道:“我十分乐意接受你的建议,不过,在共同举杯祝贺胜利之前,杰克,你是不是应该先向我说一声对不起呢?”
董彪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海伦所指,无非就是上一次他和罗猎一起利用了海伦鲍威尔的记者身份,表演了一场在酒店大堂中被枪杀的大戏。“海伦记者,我想,你不应该向我索取道歉,相反,我们之间应该像你和汤姆一样相互道谢才对。”
海伦困惑道:“明明是你和诺力利用了我,为什么还要让我向你表示感谢呢?”
董彪道:“正是因为我们利用了你,才在这起鸦片案中取得了突破,而你,不单单是一个对此案做出了第一份报道的人,而且,还成为了破获此案的有功人,等我们共同举杯庆祝胜利之后,我会将此案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海伦记者,你说,你应不应该向我表示感谢呢?”
海伦笑道:“杰克,你很会说话,但是你没有汤姆那样坦诚。汤姆也可以利用我,但是他并没那么做,而是向我坦诚相告了所有的弊端和危险,朋友之间,就应该坦诚,而不是利用,所以,杰克,我不能向你说谢谢,并且,我仍旧要求你要向我说对不起。”
董彪道:“我可以向你说对不起,不过,海伦,当你听到了我的道歉的时候,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不会再将此案的详细过程讲给你听了,所以,你需要慎重考虑哦!”
海伦耸了下肩,笑道:“我想,做为朋友,如果我提出了要求,汤姆一定会抽出时间讲给我听的,对么?汤姆。”
曹滨存粹是想拆董彪的台,省得他嘚吧嘚吧地说个不停,于是便微笑应道:“当然,我很荣幸能有这样的机会为海伦小姐效劳。”
海伦随即将胜利者的眼神投向了董彪。
董彪愤愤不平道:“好啊,你们两个竟然结成了一对同盟来对付我?好吧,我认输,海伦,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海伦小姐。”
董彪在英文表述中用了一个单词叫couple,couple这个单词有着游戏同伴的意思,但同时也有着情侣的含义。那海伦听到了这个单词,脸颊上倏地一下便浮出了两朵红云来,下意识赶紧垂下了头,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曹滨一眼。
亏得那曹滨的目光只顾着看董彪是如何化解尴尬的,并没有注意到海伦的这个细微动作,而海伦忽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甩了甩头,佯装擦汗搓了把脸,再冲着董彪大方道:“我接受你的道歉,杰克,对了,我怎么没看到那个飞刀英雄呢?这么大的场面,他理应不该闲在家中才是啊?”
董彪外粗内细,海伦的失态表现他全看在了眼中,心中只是微微恍惚了一小下,便豁然开朗起来。再看看海伦的面庞和身材,董彪暗自点了下头,嗯,还别说,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哩!
“那什么,诺力被汤姆给藏起来了,至于藏到了哪里,为什么要将他藏起来,我也不知道,更是不敢说,所以,你还是问汤姆吧!”董彪留下了诡异一笑,转身就要离去:“你们接着说话哈,我到里面去看看。”
海伦不知内情,自然感觉不出董彪回应话语的异常,还以为那诺力犯了什么错,被曹滨惩罚限制了自由。可对曹滨来说,却是暗地里倒吸了口冷气,这董彪是抽抽了哪根神经,居然会说出这种不靠谱的话来呢?
海伦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曹滨,问道:“诺力他是犯了什么错误了吗?”
董彪说走就走,刺啦一下便钻进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曹滨正在纳闷,忽听到海伦的问话,下意识应道:“哦,不,诺力没犯错误,他只是……他只是去了纽约,是我派过去的,想让他在那边学学玻璃制作的工艺技术。”
海伦面露喜色,道:“汤姆,社会上传说你们安良堂就要脱离江湖了,是真的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是真的,我已经将堂口的赌场生意转让给了马菲亚,另外一些江湖生意也会逐步退出,我们正在建立一家玻璃制品厂,接下来还会创建一家棉纺厂,我想,再过上个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们安良堂便可以彻底转型并脱离江湖。”
曹滨的这种回应很官方,就好像是在采访中回答记者的提问,这种感觉让海伦有些不快,于是便转换了话题,说起了马菲亚来。“汤姆,我听说马菲亚心黑手辣,他们承接了你的赌场生意,会不会对金山的治安造成一定威胁呢?”问话刚出了口,海伦便后悔了,多年的职业习惯使得她一旦说出疑问句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记者提问的感觉。
曹滨耐心解释道:“恰恰相反,海伦,安良堂退出赌场行当,这对金山其他帮派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机会,如果没有马菲亚的接盘,那么,这些个帮派势必会为了利益而大打出手,如果真是落到了这种局面,一定会对金山治安造成极大的干扰。马菲亚虽然心黑手辣,但他们势力强大,由他们来接手赌场行当,别的帮派只能是眼红却不敢争夺,而且,我和进驻到金山的马菲亚首领乔治达成了缔约,除了赌场之外,别的行当绝不涉及,包括他们最擅长的绑架勒索。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乔治既然答应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到。”
海伦下意识地反诘问道:“那万一他食言了呢?”
曹滨淡淡回道:“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一定不敢食言,否则,他将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
曹滨的口吻极为平淡,神色之间,也是极尽平和,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海伦却被震撼到了。曹滨的那种不怒自威,那种举重若轻,那种坚定自信……如果说在这之前海伦只是对曹滨生出了缕缕情愫的话,而这一刻,她却是被曹滨给完全征服了。
就在海伦犹豫着她该不该向曹滨袒露出心声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火堆突然间发生了爆炸。海伦一声惊叫尚未呼出,便被曹滨扑倒在了地上。爆炸甚为剧烈,炸飞了的杂物从半空中漫天落下,幸而有着曹滨的保护,海伦才落得了一个毫发未损。
爆炸声歇,曹滨立刻翻身站起,顾不上安抚一下惊魂未定的海伦,便冲向了发生爆炸的那堆火堆。“堂口弟兄,立刻救治受伤民众!”
身为江湖帮派,安良堂所有弟兄的身上除了武器之外,都会携带一个医药包以防不测,虽然其中的急救药品和急救器材并不是很多,但好在受伤的民众多是轻伤,救治起来倒也足够使用。巷道中那些搬运货物的民众受到了惊吓,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那些个维持秩序的堂口弟兄亦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无需有人下令,便纷纷拔出抢来,奔出了巷道。
董彪第一个冲到了曹滨的身边,将曹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紧张问道:“出了什么事?”
曹滨在起身后无奈摇头苦笑,道:“我就比你早到了两秒钟,又被你挡在了身后,怎么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呢?”
每一个火堆都有一名堂口弟兄看守,但看守这个火堆的堂口弟兄却因为距离太近而受了不轻的伤势,好在他意识尚且清醒,挣扎着向董彪汇报道:“彪哥,这堆火是我看着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曹滨同样听到了这弟兄的汇报,微微皱眉略加思考,道:“不像是有人作乱,应该是货物中的蹊跷。”
董彪听到了曹滨的分析,随即命令道:“你们几个立刻将这堆火给扑灭了,剩下的人立刻搜索地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被爆炸炸飞并散落于四周的不是些还在燃烧中的残破木板便是一些在高温下凝结成块的烟土,其他并无异常发现。那火堆被炸得散开了,扑灭起来相对容易了一些,堂口弟兄在四周铲了土,盖在了火堆上,不多会,便把明火给压制住了。
董彪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长条形的木板,在尚冒着青烟的火堆灰烬中扒拉着,另有几名堂口弟兄受到了董彪的启发,跟着也找了根木棍或是长条木板,扒拉着灰烬希望能发现些什么。董彪扒拉了几下,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在扒拉出了一块残破木块,像是得到了宝贝一般,用脚驱了两下,急呼道:“滨哥,你来看下,这块木头可大不一样啊!”
曹滨凑过身来,先是弯腰凝视,看过两眼后干脆蹲了下来:“这块木头显然不是木箱上的,难道,这是……”
曹滨话未说完,又一弟兄惊呼道:“滨哥,彪哥,你们看,这是什么呀?”
那位弟兄找到的是一块外形极为怪异的石头,尤其是那石头的质地,看上去绝非是附近的山石,而更像是一块来自于东方的玉石。
曹滨向堂口弟兄要来了一瓶水,浇在了那块石头上,待石头降了温度,曹滨将它拿在了手上仔细端详。董彪插着腰也弯下了身来,盯住了曹滨手中的石头,锁眉凝目,一言不发。
刚从惊魂中缓过劲来的海伦来到了曹滨的身边,不由问道:“汤姆,汤姆?你在看什么呀?”
曹滨的原本严肃的神情慢慢舒展开来,逐渐显露出了笑容,而董彪也缓缓地直起了身,点了点头。
“玉玺?”董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曹滨点了点头,应道:“应该是它!”
董彪不无遗憾道:“可惜了,被炸成了两半,再经受了烈火高温,又有些变形,不然的话,将另一半找到,说不准还能复原呢!”
这二人说的是汉语,海伦无法听得懂,身为记者养成的好奇心促使她开口问道:“汤姆,杰克,你们在说些什么呀?这块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呢?”
董彪换回了英文,回应道:“说起来话长啊,海伦,汤姆手中拿着的可不是普通的石头,它是我们那边皇上所使用的印章,代表着无上权力,也是这起鸦片案件中的核心,这其中的故事啊,你就去问汤姆好了,让他跟你说上个三天三夜好了!”
像董彪这种能不正经便觉不正经的人岂肯放弃了调侃戏谑海伦的机会,在说到三天三夜的时候,他故意将三夜的单词加重了语气,并露出了诡异的笑来。
海伦果然上套,一对脸颊又一次飞上了红晕。
曹滨也换做了英文,道:“你刚找到的那块木块,应该是装着这玉玺的木匣,所以,同那些木箱的材质有所不同。耿汉将玉玺藏在了这批鸦片之中,倒也有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不过,他是有些瞻前顾后,为了防止玉玺被盗,事先做了手脚安装了炸药,若是不经意便拿走玉玺的话,便会引发炸药引信。”
董彪应道:“刚才发生的爆炸想必便是耿汉所为……窝考,这货果然不简单,人都死了,还能伤了那么多的人,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海伦忍不住插话问道:“耿汉?耿汉是谁?是这批鸦片的主人吗?”
董彪歪着嘴角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耿汉便是将这批鸦片藏在此地的人,但他又不是这批鸦片的真正主人,关于耿汉的故事啊,你还是问汤姆吧,他可以跟你讲上整整一夜!”
同样的套路,海伦却连续两次中招,而这一次,浮现在脸颊上的红晕则更加浓艳。
曹滨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仍旧凝视着手中的玉玺残块,呢喃自语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是得到了这枚玉玺,虽然损坏了,却也能对孙先生有了个交代。咱们虽不信那什么国运龙脉的说辞,但也希望那大清朝能随着这枚玉玺的损毁而尽快消亡。”
董彪笑道:“滨哥,你在那唠唠叨叨说些什么呀?人家海伦记者还等着你给她讲故事呢!”
曹滨像是没听到董彪的话,站起身来,向四周民众大声解释道:“大家不要慌乱,爆炸的原因已经查明,是这批鸦片的主人在其中一只箱子中藏了一个宝贝,为了防止被人盗窃,在宝贝旁安放了炸药。这只是个偶然事件,不会再有发生。希望你们将我说的话向外传播开去,另外,但凡在这场爆炸中受伤的人,医药费全部由我来承担。”
这起爆炸原本就没将人们吓倒,再有了曹滨的这番话,人们更是有了底气,搬运货物的队伍再次忙碌起来,而堂口的弟兄们也加强了警惕性,在火堆和人群之间隔离出了足够的距离。
民众们的参与激情不单只表现在货物的搬运上,还有许多女性民众和上了岁数的民众搬运不了沉重的木箱,便返回了城里,购买了大量的饮品水果等食品,送到了每一位参与搬运的人们手上。
夜色降临,最后一只木箱也从巷道中搬运了出来,被扔进了火堆之中。
总的用时,比起曹滨的预期,要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海伦始终陪伴在曹滨的身旁,董彪有意为他二人创造出良好的独处机会,可是,当他离开之时,那曹滨便会有意无意地找些事情去做,而只有他陪在了那二人身边的时候,那二人才有机会能说上那么几句话。
货物全都搬运了出来,也都扔进了火堆中,巷道中的堂口弟兄做了细致的检查,确定了巷道中再无遗漏,于是便安放妥当了炸药,并将引信接到了巷道口处。围观的人们眼见着鸦片已然清空,而数十堆火堆因为缺乏了燃烧物而逐渐势微,人们被迫中止了参与激情,陆陆续续散开,返回到了城中。
董彪向海伦鲍威尔发出了郑重的邀请:“海伦小姐,今晚我安良堂将设宴庆功,我现在郑重邀请你参加,希望你能赏光。”
海伦没有直接回答董彪,却看了眼曹滨。
曹滨却装着没注意到海伦的眼神,转而冲着那些个堂口弟兄训斥道:“你们也真是够笨的,就那么几个木箱了,不知道将它们劈开了会烧的更快一些吗?”
这境况若是对一个华人女子来或许是个打击,甚至会因此而生出恼羞情绪,但是,海伦是个不折不扣的西方女子,有的是她的泼辣,只见她直接来到了曹滨的面前,盯住了曹滨,大声问道:“汤姆,杰克说你们安良堂今晚要设宴庆功,你为什么不向我发出邀请呢?”
曹滨不得已只得作答道:“海伦,你有所不知,堂口生活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杰克在负责,他要设宴庆功,我事先并不知情。”
海伦微微一笑,轻轻耸了下肩,歪着头道:“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曹滨苦笑道:“那好吧,海伦,我也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和我们一同欢庆成功的喜悦。”
海伦笑道:“这才是朋友之间应有的礼节,汤姆,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曹滨点头应道:“当然,我们当然是朋友。”
一旁的董彪看着只想偷笑,那海伦明明是对曹滨动了心,却装出了一副淡然的模样,而那曹滨,明明感觉到了问题,却偏要装出一副木讷无感的样子。这种事情要是搁在了少男少女的身上倒也罢了,可是,这俩人加在一块都过了七十好几岁了,却仍旧如此忸怩做作,实在是太过违和。
董彪正寻思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帮他俩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算逑,尤其是对曹滨来说,都四十二三岁的人了,没必要像年轻人那样还要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忒煞情多轰轰烈烈地谈上一场恋爱方肯善罢甘休,若是看着顺眼,那就点点头,挑选个好日子先把事给办了再说,若是看不顺眼,那就摇摇头,只当是个普通朋友今后也尽量少见面以免尴尬。
可就在这时,一群堂口弟兄围了上来,吵吵嚷嚷地要求董彪今晚必须大放血,要拿出堂口最好的酒来款待弟兄们。
也亏得那董彪没来得及多嘴,不然的话,曹滨还真是难办。
自打海伦报道了罗猎飞刀斩杀火车劫匪的新闻之后,曹滨跟海伦也打过几次交道,可那个时候,海伦给曹滨留下的只是一名比较难缠的记者形象,因而,对海伦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感觉。但这一次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在金山邮报的会客室中,当海伦出现在曹滨的面前的时候,那副神态,分明是一个热情追随者见到了自己崇拜偶像时的表现。
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虚荣心,曹滨混到了这个份上,仍旧无法完全摆脱了虚荣,因而,当他接触到了海伦那充满了崇拜色彩的眼神的时候,那一刻,他同样对海伦充满了好感。之后,海伦的每一次失态,事实上曹滨均看在了眼中。他虽然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没想过男女之情,但这毕竟是人类的本能,即便再荒废上十年,二十年,这种本能也不会消失殆尽,因而,注意到了海伦的那些个失态细节的曹滨,对海伦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要让他喜欢上一个西方女子,其心理上的障碍却是一时半会难以克服。
假若这个时候那董彪真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话,曹滨定然会说出一个不字来,但当他说出这个不字的时候,心中又会有着强烈的不忍。
海伦也是万般犹豫。
第六百一十四章 黄金海岸
当她完全被曹滨征服的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直接对曹滨表达出自己的爱慕,只是心中担忧一旦说出却遭到了曹滨的拒绝的话,那么心中最为美好的幻想也就要随之破灭了,这对海伦来说是绝难接受的。便在犹豫中,爆炸发生了,而在爆炸发生的同时,曹滨将她扑到在了地上,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海伦未收到丝毫的伤害,那一瞬间,海伦倍感温暖幸福,同时,也更加惧怕因为表白而遭拒后失去了跟曹滨相处的机会。
那么,便只能装作如此。
堂口弟兄们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木箱劈成了数半,加快了燃烧的速度,眼看着一个个火堆均消退了火苗,而围观的人们也已经消散殆尽,七十余堂口弟兄便开始收拾物什,准备撤离。
腾出了空来的董彪终于再次得到了搞事的机会。
“海伦,你是打算坐我的车呢还是坐汤姆的车?”董彪的笑容,说不出有多么的诡异。
海伦拢了下额前的头发,笑道:“汤姆累了一整天了,你还忍心让他开车吗?”
董彪的笑容依旧诡异,道:“汤姆他就算累的睁不开了眼,也能把车开的稳稳当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坐我的车,因为……”
没等董彪把话说完,曹滨已经开着车来到了海伦的身边,按了下喇叭,指了指身旁的副驾座位,曹滨道:“上车吧,海伦,咱们先回去,把车腾出来还要回来接人呢!”
海伦临上车之前,愉快地冲着董彪扮了个鬼脸。
另有三名堂口弟兄坐上了后排座,这也意味着海伦失去了跟曹滨独处的机会,不过这样也挺好,省得自己不知道是该表白还是不该表白。
汽车行驶在了路上,曹滨考虑到了海伦的安全问题,于是道:“海伦,冒昧地问你一个带有**性的问题,如果你不便回答的话,那就不必理会我。”
海伦带着笑意回道:“你不会是问我的年龄吧?”
曹滨道:“哦,当然不会,我是想问你在金山是不是一个人居住?”
海伦平稳已久的心率因为曹滨的这句话再次突突起来,脑海中不禁产生了一连串的幻想,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独身?
但见海伦没有直接回答,曹滨连忙解释道:“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海伦,掉包了上一批鸦片的那伙人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咱们联手销毁了更大一批的鸦片,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恼羞成怒而伤害你,如果你是一个人居住的话,我的堂口弟兄很难对你实施保护,不如……”曹滨迟疑了片刻,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才接着道:“如果你是一个人居住的话,不如搬到我的堂口来,我可以安排周嫂陪你。”
很显然,海伦是误会了曹滨的意思,好在是处于夜色之中,海伦的尴尬不至于被人觉察到。“谢谢你的关心,汤姆,但我想,他们还不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敢对一名记者采取报复行为。”
曹滨拿出了一根雪茄,刚准备划着火柴,突然意识到在女士面前没有征得同意便点燃雪茄是一件失礼的事情,连忙转头看了眼海伦,问道:“我可以抽上两口吗?今天一整天都没顾得上抽两口雪茄,现在上来瘾了,实在是抱歉。”在得到了海伦的同意后,曹滨点着了雪茄,深深地抽上了一口后,道:“海伦,我必须提醒你,那伙人真的是丧心病狂,他们已经杀死了两个人,其中一名是警察局的卡尔警司,另一名则是我堂口的一个小兄弟,接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还会将魔爪伸向谁。你原本可以不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的,是因为我你才写出了那篇报道,所以,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
对曹滨的建议,海伦鲍威尔实际上是非常欣喜接受的,能住进安良堂的堂口,就意味着能有更多跟曹滨见面相处的机会和时间,但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又始终克服不了内心中的那种矜持,于是,海伦下意识地第二次婉拒了曹滨。
曹滨稍显失望,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海伦,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确实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我的堂口中几乎全都是男性,对你来说,更是不方便。好吧,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海伦顿生后悔之情,并暗自抱怨曹滨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但这毕竟只是内心的想法,表面上当然不能有所流露。“我住在报社安排的单身宿舍中,我想,那儿应该是安全的。汤姆,你真的不必为我的安全担忧,我是一名记者,我只是做了一名记者应该做的事情,那些人不会对我怎么的。”
这种话若是被董彪听到了,会立刻怼回去,但曹滨受到的西方文化的熏陶要远大于董彪,此时他仅仅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接着海伦的话争辩下去。
车子很快驶回了堂口,第一批回来的弟兄只有二十人不到,要想将所有弟兄全都载回来,那几辆车还要来回再跑个两趟,因而,为了节省时间,车子并没有驶进大门,在门口处众人下了车,换了堂口弟兄开车,便掉了头回去接其他弟兄了。
年初的时候,为了追踪火车劫匪一案,海伦多次来过安良堂的堂口想对曹滨做个专访,可每次前来,却都被挡在了大门之外,今天终于有机会走进这座神秘的大院,那海伦禁不住四下张望并略显夸张地惊呼道:“这儿的环境可真美啊,能住到这儿来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几乎同时赶到堂口的董彪并不知道在路上的时候那曹滨跟海伦说了些什么,此时只是下意识地接道:“既然你喜欢,那不如就搬过来呗!你写了那篇报道,说不准会遭人报复,住到咱们堂口来,不单可以享受这优美的环境,还可以顺便保护了你的安全。”
海伦愉快应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董彪道:“当然是真的!”
海伦欢快道:“那我明天就搬过来。”
走在一旁的曹滨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心中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这是什么套路?为什么我要求了两次都遭到了拒绝,而董彪只是随口一说,那海伦就答应了呢?
罗猎回到了纽约堂口。在出发前往迈阿密的时候,罗猎将西蒙神父写给凯文戈登和神学院的两封亲笔信交给了赵大明保存,而从迈阿密归来后,罗猎忘记了索要回来便跟着曹滨董彪去了总堂主那边,因而,他必须回到堂口找赵大明要回那两封亲笔信。
可是,赵大明却不在堂口中。
“大明哥外出办事去了。”纽约堂口的弟兄如是回应罗猎:“临走前交代说,若是你回来了,就请你先在堂口住上两天,等他回来跟你有要事商量。”
“要事?”罗猎一时间想不出那赵大明还能有什么要事:“他没说明什么要事吗?”
堂口弟兄回应道:“没说,不过看大明哥的神情,不像是个坏事呢。”
罗猎琢磨了下,道:“秦刚现在做什么呢?我不如先找他玩两天,顺便等着大明哥。”
那堂口弟兄道:“大刚哥前几天刚被顾先生赐了字,又被大明哥安排去做了货运大队的大队长,现在忙着呢,很难见到他的人影。”
罗猎无奈,只得在堂口中安心住下。
两天后,赵大明归来,听说罗猎住在了堂口,顾不上旅途劳顿,立刻差人将罗猎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中来。“喝茶还是喝咖啡?”赵大明精神抖擞,只是脸色略显灰暗显示出了他身体的疲惫。
“喝茶吧,咖啡那玩意太苦了。”罗猎大咧咧坐到了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听说你有要事跟我商量?”
赵大明亲自动手,为罗猎泡了杯茶,连同自己刚煮好的一杯咖啡,端到了茶几上,回道:“是啊,这不刚回来屁股还没将板凳焐热,便把你请过来了吗?”
罗猎笑了笑,也没跟赵大明客气,便开门见山问道:“什么要事啊?”
“咱们兄弟俩联手去偷样宝贝回来。”赵大明口吻轻松地回答着罗猎,同时端起了咖啡饮啜了一小口,道:“很刺激的哦!有没有兴趣呢?”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师父虽然是盗门奇才,可是,我在他那里根本没学到任何偷盗技巧,大明哥,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
赵大明笑道:“我知道,鬼叔虽然收了你这个徒弟,但从未想过要将你带入盗门,所以就根本没打算传授给你盗门绝技。不过,咱们这次要去偷盗的宝贝甚是特殊,你真不想知道那宝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罗猎上来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不会是那枚玉玺吧?”
赵大明故作神秘,微微摇头。
罗猎急道:“你就说嘛!别卖关子了好不好!”
赵大明呵呵一笑,道:“那宝贝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罗猎惊道:“偷人?偷女人?大明哥,你这是要准备作死吗?这要是被顾先生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赵大明苦笑道:“你想去哪儿了呀?要真是你所想像的,用不着顾先生责罚,单是你大明哥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就够你大明哥喝上一壶的了。”
罗猎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大明哥,我突然来了兴趣了,赶紧跟我说说。”
赵大明再端起了咖啡,慢悠悠喝了两小口,看到那罗猎已经着急的不行了,才开口说道:“其实呢,这也是总堂主交代下来的任务……”
罗猎猛地一怔,脱口道:“总堂主交代的任务?”
赵大明点了点头,接道:“华盛顿有位参议院议员,他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被人给骗走了,他求到了总堂主相助,总堂主便把这任务交给了我。”
罗猎道:“知道那姑娘被骗到哪儿去了吗?”
赵大明道:“当然知道,不然的话,美利坚合众国那么大,就凭咱们这点人手,上哪儿找她去呢?”
罗猎略显失望,道:“那有什么好刺激的?找到那姑娘,带回来就是了!”
赵大明轻叹一声,道:“可是,那姑娘被骗去的地方,却甚是特殊。”
罗猎又来了精神,赶紧放下了刚端起来的茶杯,问道:“什么地方?”
赵大明淡淡一笑,回道:“加勒比海的一座岛屿。”
罗猎猛然一惊,道:“你是说那姑娘被海盗给劫走了?”
赵大明摇了摇头,轻叹道:“那地方虽然盛产海盗,但骗走那姑娘的人却跟海盗扯不上关系,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风华豆蔻之时,当她被丘比特的小金箭射中了胸膛后,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呢?稀里糊涂地便跟那个骗子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去了。”
罗猎道:“不管是被劫还是被骗,那位议员先生又是如何知晓他女儿的下落的呢?”
赵大明起身去了书桌后,打开了保险箱,拿出了一封信来,回到了沙发上坐定,将那封信交给了罗猎。“他们骗去了议员先生的女儿,以此为要挟,要那议员按照他们的指令行事。不得不说,他们很有眼力,被要挟的那位议员背景十分深厚,在参议院中的影响力不亚于议长,只是,他们提出的要求却是那位议员万万所不能答应的。”
罗猎展开了书信,浏览了一遍。
信是用英文书写的,内容很简单,有一个叫做文森特的岛屿,一直以来都被大英帝国所控制,但岛上的人们幻想着能够独立,希望这位议员先生能够向美利坚政府施加压力,支持他们反抗大英帝国的统治。
“那些人也真是愚蠢,难道他们不知道美利坚合众国和大英帝国始终是穿一条裤子的吗?”罗猎看完了信,将信放回到了信封中,交还给了赵大明,道:“骗走议员先生女儿的一定是个白人,说不准就是个英国佬,你说,他们这是何居心呢?哪有自己人要反抗自己国家统治的道理呢?”
赵大明道:“无非就是利益二字!他们虽然属于统治阶级,但却不是统治者,假若他们能推翻了大英帝国的统治,那么他们所获得的利益将会更大。这句话是总堂主委托骆先生转达给我的解释,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弄明白这句话,不过我想,既然是总堂主的认为,那么就一定有着他的道理。”
罗猎点了点头,道:“没错,万事万物始终离不开利益二字,总堂主答应了那位议员的求助,不一样也是因为利益二字吗?”
赵大明笑道:“没错!我刚从华盛顿回来,跟那位议员见过了面,他现在正筹划参加加利福尼亚州的州长竞选,等咱们把他的女儿找回来了,而他又能竞选上了加州的州长,那么,西海岸无论是金山还是洛杉矶,只要是咱们看中的地块,都能拿得下来,顾先生说过,不出三年,西海岸的地价至少能翻一倍,兄弟,这可是一笔天大的生意啊!随随便便一块百十英亩的地,一进一出,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赚到你玻璃厂五年也赚不来的利润。”
罗猎不懂土地生意,对赵大明的预期也做不出准确的评判,但从感觉上讲,认为赵大明还是有些夸张了,玻璃制品厂好歹也是个实业,只要踏踏实实地去做,把产品做的比人家优良,就不愁赚不到钱,要说一年所赚到的钱比不上买卖一块地来得多或许还可信,但要说五年赚到的钱还比不上一块百十英亩的地块买卖,罗猎却是打死也不愿承认。
不过,这只是个小事,还影响不到罗猎的选择。
想那赵大明就算吃了一百个豹子胆,也决然不敢谎冒总堂主的名头,既然是总堂主交代下来的任务,那么对于任何一个堂口弟兄,都有义务和责任去积极完成这项任务。本着这个想法,罗猎痛快地答应了赵大明:“赚钱不赚钱,能赚多少钱,那都是你们这些个做堂主的要考虑的事情,我是只管着花钱的主,大明哥,你就说吧,你打算怎么干?”
赵大明面露欣喜之色,道:“这么说,你是愿意跟大明哥联手干上一票喽?”
罗猎笑道:“你都说是总堂主交代的任务了,我能拒绝吗?”
赵大明道:“有你帮我,这事就成了一多半了。文森特岛盛产蔗糖,咱们啊,就装扮成一名糖业商贩,去那边谈谈生意,顺便找到那姑娘并将她带回来就是了。”
罗猎道:“你扮老板,我扮跟班?”
赵大明摆了摆手,道:“你大明哥没读过几本书,没那份气场便扮不来老板,这老板的角色啊,非你莫属!我呢,能扮好一个跟班的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罗猎笑道:“说实话,上次去迈阿密,那阔少爷的角色我还真没扮过瘾,这一次刚好能趁机过足了瘾。”
赵大明立马进入了角色,拱手施礼,请示道:“请问罗老板,除了小的赵大明,你还需要带上谁?”
罗猎想了下,一个熟悉的人名跳将出来,最适合扮演跟班的肯定不是赵大明,而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顾霆
文森特岛位于加勒比海的东面,此岛距离南美大陆仅有两百海里不到的距离。
从纽约出发并没有直达文森特岛的游轮,只能是坐船先到南美大陆,然后再换乘轮船登上该岛,然而,在乘坐轮船前往南美大陆的时候,就必须在登船之前烧上一炷香,祈祷上帝保佑在轮船航经加勒比海的时候不要遇到那些要人命的海盗。
“还有一条路线可以选择。”赵大明展开了地图,拿着一支铅笔指在了古巴的位置上,道:“我们先乘坐火车抵达迈阿密,然后从迈阿密坐船到古巴,议员先生在古巴有着相当不错的人脉,可以帮助咱们借到军方的船只直接抵达文森特岛。”
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打败了西班牙帝国,将西班牙的军队赶出了古巴,并扶持古巴成为了一个独立国家。说是独立,其实不过是换了一种殖民方式而已,美利坚合众国保持了干涉古巴内政的权力,并在古巴境内建立了四个军事基地,其中最大的一个军事基地便设在了古巴最南端的圣地亚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些个军事基地的长官可不会顾忌你当地的政务法律,只要不是太过出格,本部这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只因为万一当地出了什么乱子,还要指望着这军事基地的力量去平息,若是不能够给予充分的利益空间,在关键时刻,又有谁会冲上去拼命呢?因而,通过人脉关系,在军事基地中借到一条有军方背景的船只,这并非是一件多难的事。
“这路线选的不错。”罗猎虽然不懂海事地图,但也能看出来,从圣地亚哥出发前往文森特岛,可以沿着海第、多米尼加以及波多黎各等诸多大岛屿的海岸线航行,再加上挂了军方的旗号,不单可以保证了航行的安全性,还可以有效地威慑住那些个海盗。“那咱们就先去迈阿密好了。”
做出了途径迈阿密的路线选择,罗猎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顾霆。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谁也不知道那顾霆还在不在迈阿密,即便还在,也不一定就能碰的上。说起来也是奇怪,那顾霆分明是李西泸的人,完完全全属于罗猎的敌对阵营,可是,每次想起他来的时候,罗猎不单没有一丝的恨意,反倒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与他。
赵大明见罗猎做出了选择,下意识地调侃了一句:“你就不怕迈阿密那些莫西可帮派找你的麻烦么?”
罗猎耸了下肩,回道:“我有那么引人注目吗?再说,李西泸已经死了,那些莫西可帮派早就将他给忘了差不多了,谁还会真心诚意地想着为他报仇啊?”
赵大明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在华盛顿的时候,议员先生向我建议这条路线,我还在为你担心呢!既然你自己都不担心,那我也没啥好怕的,咱们就确定了这条路线?”
罗猎点了点头,道:“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赵大明道:“那好,我马上去跟议员先生联系,让他帮咱们铺好古巴那边的关系,一旦得到回音,咱们立刻出发。”
最快最便捷的联络方式当然是电话,只是华人组织的社会地位低下,而私人电话资源相当紧俏,即便愿意花高价,也找不到路径可以买下一个电话线路。因而,那赵大明只能出门前往电话局跟远在华盛顿的议员先生去联络了。
事实上,赵大明在华盛顿和那位议员先生见面的时候,那议员先生便就这条路线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只是当时赵大明因为担心罗猎而未能跟议员先生确定,现在打这个电话,并不需要那议员先生再做安排,只是告知他一声而已。
打完了电话,赵大明顺便去了趟火车站,买下了第二天前往迈阿密的三张火车卧铺票。
“不就是咱们两人吗?你怎么买了三张票呢?”回到了堂口,赵大明将买到的卧铺票给罗猎看了,立刻遭到了罗猎的质疑。
赵大明笑道:“咱们怎么着也得找个扛行李的吧?”
罗猎眨了眨眼,疑道:“你想带上秦刚?”
赵大明点了点头,道:“这兄弟腰圆膀阔,有着使不完的气力,带上他,咱们兄弟俩基本上就能空手赶路了。”
罗猎再看了两眼那三张卧铺票,愁眉苦脸道:“可你是不知道,秦刚那家伙的呼噜,打得那叫一个响啊,我保管这节火车上至少有一半的旅客会被他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
赵大明毫无吃惊神色,呵呵笑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他这个毛病呢?当初顾先生将他派出堂口,说是对他的锻炼,其实就是因为若把他留在堂口的话会影响到别的弟兄休息。”
正说着,秦刚敲响了赵大明办公室的房门。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呢!大刚,赶紧进来,正说你打呼噜的事情呢!”赵大明冲着门口的秦刚招了招手,起身为秦刚倒了杯茶水。“要不,这一趟你就别去了,换个其他弟兄好了。”
秦刚接过赵大明递过来的茶杯,顺手放在了茶几上,看了眼罗猎,微微一笑,闷声道:“咱可以坐着睡的,保管不会再打呼噜。”
罗猎哼笑道:“你可别拿这种眼神来看我,我只是说了你那呼噜打得牛叉,可没说不带你去的话,从中作梗的人是大明哥而不是我,你要是有意见去跟他说可千万别冲着我说。”
秦刚实在,听了罗猎的话,果然将头转向了赵大明:“大明哥,你把咱叫回来,不是只为了告诉咱你打算换人了吧?”
赵大明很想把这黑锅甩还给罗猎,但抬起眼来却看到了罗猎的一脸坏笑,心知要是跟罗猎斗起嘴来,自己必然要落下个惨败的结果,于是便只能苦笑道:“当然不会,再说了,你能解决掉了打呼噜的问题,换了谁也比不上你更为合适,对不,罗猎兄弟?”
罗猎耸肩笑道:“这事啊,可别来问我。我患了失眠症,有大刚的呼噜声我是睡不着,没有大刚的呼噜声,我也是睡不着。我只是为你大明哥考虑,你觉得合适那就合适,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罗猎嘿嘿一笑,拍了下秦刚的肩,卖了个好给他:“但大刚兄可是我的老搭档了,你觉得再怎么不合适,我也会带上他!”
秦刚自然向罗猎投来了充满感激之情的一眼。
赵大明吃了个暗亏,颇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们金山堂口有彪哥这一张铁嘴还不够,居然又出了你罗猎这一口钢牙铜齿,还让不让其他堂口弟兄活了?”赵大明做出了一副闷闷不乐且愤愤不已的样子来,并摸出了香烟,点上了,猛抽了两口,突然笑道:“我就在想啊,罗猎,你说你要是跟彪哥杠上了,谁能赢得了谁呀?”
罗猎一脸坏笑,怼道:“我俩随便谁能够赢了你!”
赵大明被怼了个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更是失去了扳回来场面的信心。
好在这时堂口弟兄过来通知,说后厨那边准备好了饭菜,只等着他们几个过去享用。赵大明赶紧抓住了机会,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带着罗猎和秦刚去了饭堂。
火车票是明天下午的出发时刻,因而,当晚的这一餐可以放开了喝,即便喝大了,也不会影响到明日的行程,于是,赵大明便伙同了秦刚及另外两名大字辈弟兄,向罗猎展开了‘进攻’,想在饭桌上将罗猎斗趴下,以挽回纽约堂口的脸面。
面对纽约堂口四位大字辈弟兄的轮番劝酒敬酒,那罗猎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最后不得已祭出了董彪交给他的绝招来。“酒桌上只论辈分年龄,咱们都是同辈弟兄,各位都年长于我,小弟理应向各位兄长敬酒才是。只是小弟酒量浅薄,做不到面面俱到,只能是聊表敬意。”说着,罗猎拿起了茶杯,倒去了杯中的茶水,斟满了一大杯酒,端了起来,接道:“这第一杯酒,咱们弟兄们是不是应该先敬总堂主呢?这杯酒我干了,你们看着办吧!”
那四位可没想到罗猎竟然敢主动出击,楞怔之余,想到可不能在杯子大小上被人家给笑话了,赶紧照着罗猎那样,倒掉了茶杯中的茶水,换上了满满一大杯酒。
这一杯,可至少有二两之多。
敬完了总堂主,在赵大明的授意下,叫张大辉的弟兄又要向罗猎敬酒。
“稍等!”罗猎摆手挡住了张大辉,再次举起了倒满酒的茶杯,道:“这第二杯酒,应不应该同敬顾先生呢?”
顾先生之后还有曹滨,曹滨之后,还有别的堂口的长辈,只要罗猎提出来,那么赵大明他们便无拒绝理由。
如此一招,罗猎自然难逃喝大了的结果,但纽约堂口的那四位也得陪着一块喝大。
“想以车轮战灌翻我?门都没有!”罗猎在心中这样想着,看着一筹莫展的赵大明,脸上禁不住又露出了坏笑出来。
三天后,罗猎赵大明及秦刚三人来到了迈阿密。
正如罗猎所言,并没有什么人能够记住他,也没有多少人还能够记住大半个月前在某幢别墅中发生的那场惨案。
迈阿密依旧是一副不死不活的萧条落后模样,整个城市很难见得到几辆汽车,等在火车站附近的全都是些破旧的马车和人力车,比起罗猎上次来到迈阿密时的感觉还要差了许多。这也难怪,坐游轮的都是些有钱人,而乘坐火车的,大多数都是些穷人,因而,少量的崭新且豪华的马车,都等在了码头附近。
火车站位于迈阿密的北部,而港口码头却位于迈阿密的南部,迈阿密虽然是个极小的城市,但因为是沿着海岸建造,所以成了南北走向的长条形,东西宽不过五六里,但南北长却有二三十里。迈阿密并没有多少风景可供游玩,唯一可称得上赏心悦目的便是它的海岸,而整座城市的唯一的一条主干道便沿着海岸,只需要坐着马车走上一趟,那么就这么点风景也都尽收眼底了。
正因如此,那三人便没有留下来住上一宿的打算,下了火车,便雇了一辆马车赶去了码头,想着当天就乘坐上驶往古巴的游轮。可是,雇来的那辆马车马瘦车破,吱吱嘎嘎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了码头,而下午最后一班游轮已经与十分钟前扬锚了。无奈之下,只能在码头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了下来,并买好了第二天上午的一班船票。
住进了酒店,稍作了修整,那天色也有些擦黑了,赵大明提出建议说晚餐干脆就在酒店中解决算了,省得出去了找不到合口的饭店反而是白白遭累。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虽说是卧铺车厢,有的坐也有的躺,想活动一下的话那空间也勉强够用,但体力上的消耗还是蛮大的,三人都是疲态尽显,因而对赵大明的提议均投出了赞成票。
洋人开办的酒店,卖的当然是西餐,西餐若是做得好,吃起来也是相当愉悦的,只可惜,这家酒店的西餐做的实在是不敢恭维,再加上连做了那么久的火车,大伙的胃口都不怎么样,罗猎仅仅吃了两口,便摇着头放下了刀叉。
赵大明跟着也将餐盘推到了一旁,道:“这城市也是没救了,就这种水平的酒店居然能算得上迈阿密最好的酒店?”
罗猎笑道:“这当然算不上迈阿密最好的酒店了,上次我来,住的那家酒店才是最好的,对不?老秦?”
秦刚虽然也是吃不惯那餐盘中的食物,但仍旧埋着头往口中塞填,听到了罗猎的问话,连忙抬起头来应道:“上次住的酒店跟这家也差不多。”
罗猎严肃道:“但是贵!”
秦刚怔了下,点头道:“那倒也是。”
赵大明笑道:“又破还又贵,那算个什么事啊?”
罗猎更加严肃,道:“这就是迈阿密,你爱来不来,不来滚蛋。”
赵大明叹道:“咱们明天一早就能滚蛋,可是,今晚这顿饭不吃饱怎么能行呢?”
罗猎撇了下嘴,道:“那也只能是到外面碰碰运气了。”
秦刚插嘴道:“咱们上次来的时候,吃的那家店不是挺好的么?不如……”
罗猎抓起面前的叉子,敲了下秦刚的餐盘,道:“我说你个秦大刚,说话前能不能动动脑子啊?上次咱们住的是迈阿密的市中心,现在住的是最南端,距离那家店,至少有十五里路远,为了吃顿晚饭跑那么远值得吗?”
秦刚瞪大了双眼愣了下,然后低下头继续扒拉着盘中的食物。
赵大明站起身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仨今晚上就当回鸟好了,不就是十五里路吗?为了这张嘴,拼了!”
罗猎一把拉住了赵大明,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拼什么呀?不用拼!稍安勿躁,再挺个把小时,我保管能带着你俩不用走几步便能找到好吃的。”
赵大明将信将疑坐了下来,道:“你在这附近吃过?”
罗猎却摇了摇头。
赵大明失望道:“那你吹什么牛说什么大话呀?还是听我的,趁着时间还早,还能租的到马车。”
罗猎苦笑道:“这会租车倒是不难,可吃完了饭,该如何回来呢?十五六里路,走回来啊?我可先跟你说清楚了,迈阿密这种小地方可是比不上纽约,晚上过了七点钟就很少有马车可租,等到了八点钟,那街上连个人影都难见得到,更别说租车回来了。”
秦刚插嘴道:“那就算了,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勉强填饱肚子算了。”
罗猎白了秦刚一眼,道:“这话要是从大明哥嘴里说出来也就罢了,毕竟他是第一次来这迈阿密,可你秦大刚是第二次来呀,而且,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带着你四处转悠了一圈,你怎么就不记得那海边上有不少的烧烤摊呢?海鲜烧烤,就算厨艺再怎么差,只要食材新鲜,那味道总是能说得过去,不是吗?”
秦刚猛地一拍脑门,嚷道:“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呢?当时咱跟小霆儿一人还吃了一串烤鱿鱼呢!”话刚说完,那秦刚再一怔,又拍了下脑门,抱歉道:“对不起啊,咱不该提到小霆儿这个叛徒。”
罗猎淡淡笑道:“提了就提了,没啥对不起的,说实在的,小霆儿古灵精怪,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只可惜走错了道而已。”
赵大明再次站起身来,道:“就别提那小子了,一提起他来,我这满肚子都是火气。咱们也别在这儿干坐了,去海边走走,等那烧烤出摊了,就赶紧吃饱了回来睡觉,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我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在没进入扮演角色前,赵大明是三人当中理所当然的老大,老大拿出了坚定的口吻,那么做兄弟的二人只能遵从。结了账,买了单,三人走出了酒店,晃悠到了海边。
迈阿密的海岸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黄金海岸,除了码头这一带,一路向北,好多处都是浅滩。浅滩形成的海浪甚是轻柔,配合着微微见凉的海风,确实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尤其是像罗猎赵大明秦刚三人,从已是寒风凛冽的纽约骤然间来到了如春天一般的迈阿密,不用再穿着厚厚的棉衣,且迎面吹来的海风也不再有刺骨的寒意,那感觉,确实美妙无比。
罗猎说的果然没错,沿着海岸线的主干道旁确是有不少的烧烤摊位,兄弟三人就近选了一家坐了下来,先点了几样吃的尝了尝味道,感觉还不错后,便安安心心地叫了好多东西吃了起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哈瓦那
“伙计,还有没有啤酒?给我们来上三大扎!”吃的合口,胃口也就开了,赵大明看到邻桌的洋人喝着啤酒,忍不住也要喝上两口。
有了冰镇啤酒佐餐,那海鲜烧烤吃起来更是过瘾,就在哥仨大快朵颐痛快喝酒之际,忽然听到邻桌的洋人骂起了人来。
罗猎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小乞丐正可怜兮兮地向那桌洋人讨要吃的,洋人并非每个人都有绅士风度,邻桌的那几个洋人便甚是粗鲁,嫌弃那小乞丐打搅了他们,不单爆了粗口骂人,其中一个还对那小乞丐动起了手。
“小霆儿?”罗猎一声惊呼,起身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动手洋人的手腕,将小乞丐护在了身后。“不准动手打人!他是我的朋友。”
那洋人甩开了罗猎,骂骂咧咧仍要动手,只不过目标已经不是那小乞丐而换成了罗猎,只是,未等罗猎再次出手,那秦刚已经冲了过来,一掌砍向了那洋人的手臂。
亏得秦刚的那一掌没有砍实在,也亏得秦刚并没有用上全力,饶是如此,那洋人也是吃痛到了不行。同桌的另外两名洋人猛然起身,尚未来得及发难,便看到眼前有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这不过只是个误会,先生们,请不要冲动。”赵大明双臂展开,双手各握了一把左轮手枪,笑吟吟地对那桌洋人道:“我想,你们一定不希望这美妙的夜晚却被刺耳的枪声所毁坏,对吗?”
被赵大明的枪口指住了额头的那俩洋人愣了片刻,叹着气,乖乖地坐了下来。而那名吃了秦刚一掌的洋人更是没了脾气,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沓美钞,数出了三张一美元,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带着两名同伴离去了。
罗猎转过身来,可身后的那名小乞丐早已经跑得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赵大明收起了枪,缓缓摇头,道:“那乞丐不是顾霆,罗猎,你认错人了!”
秦刚跟着道:“大明哥说得对,咱看那小乞丐也不像是小霆儿,别的不说,就说这跑的姿势,跟小霆儿就完全不同。”
罗猎叹了声气,苦笑一声,道:“你要是十几天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话,那么,我敢保证,你跑起来的姿势也会很怪异。”
不知是何原因,那罗猎虽然坚信刚才的小乞丐便是顾霆,但终究还是没能追出去。
酒店条件很是一般,床的舒适度更是一般,但迈阿密此时季节的温度不冷不热,而且那酒店位于海岸边上,隐隐海浪声传来,更有一种幽静的感觉。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赵大明开了三个单间,并把秦刚的房间安排在了另外一层,因而,这一夜对三兄弟来说,睡的都是相当的踏实。罗猎很难得没有发作失眠症,吃完了烧烤,回到了房间,随便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回想着那个小乞丐,想着想着,便进入到了梦想。
第二天一早起来,三兄弟在酒店中吃过了早餐,退房之后,拎着行李,向码头走去。
迈阿密的夜晚很安静,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但迈阿密的早晨却很热闹,尤其是码头一带,人来人往比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跟二十年前的纽约颇有些相似。人多自然走不快,但好在时间尚早,距离预定的航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兄弟三人自然不会着急,慢慢晃悠着前行,便走边领略着迈阿密独有的风情。
前方不远处突然发生一阵骚乱,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缝中钻了出来,在罗猎的眼前闪晃了一下,随即又钻进了人缝中去。“抓小偷!那小子是个小偷!”人群中响起了带着浓烈的莫西可口音的英文。
“你俩先过去,我把那小子给抓回来!”罗猎向赵大明和秦刚交代了一声。
赵大明刚想回应罗猎不要多管闲事,可是,那罗猎已经不见了身影。
秦刚叹道:“罗猎兄弟还是放不下小霆儿那小子。”
赵大明苦笑应道:“可刚才那小子,却分明不是顾霆。”
秦刚再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连咱这样眼拙的人都能看出来,罗猎兄弟的眼神那么好,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赵大明道:“不管他了,等他抓到了那小子,自然能看得清楚。”
那小子甚是灵活,身形且瘦小,在人群中就像只泥鳅一般钻来钻去,不多一会,罗猎便完全失去了目标,只能是悻悻然返回,追上了赵大明秦刚二人。
“看清楚了?”赵大明叼上了一支香烟,一边找着火柴,一边问道。
罗猎颇为遗憾道:“没追上,让那小子给跑掉了。”
赵大明道:“那小子是个白人,怎么可能是顾霆呢?”
罗猎颇有些不服气,道:“那小子脏的黑不溜秋的,你怎么就能看出他是个洋人呢?”
赵大明道:“你见过长着一双蓝眼睛的华人么?”
罗猎回想了一下,却不敢确定那小子是否长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赵大明再道:“还有,这小子跟昨天的小乞丐也不是同一个人,别看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脏不拉稀的难以分辨,但脚上的一双鞋子可是不同,昨天的小乞丐穿着的可是一双凉鞋,但刚才的那小子脚上穿着的却是一双布鞋,你说,都成流浪儿了,还能有替换的鞋子吗?”
罗猎叹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意识到了,大明哥,还是你观察的仔细啊!”
赵大明笑了笑,道:“不是我观察的仔细,而是你被心情所左右了,看得出来,你心中是真的在惦记着那个顾霆,所以,只要有三分相似,你便信以为真,主观上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那么,客观上的所看所听自然就会受到影响。”
罗猎道:“你说得对,大明哥,说实话,我很后悔当初把小顾霆给放了,他还小,只能孤身一人在迈阿密流浪,回不了家,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当时就不该放了他,就应该将他带回纽约。”
秦刚插嘴道:“小霆儿打小就生长在迈阿密,对迈阿密熟悉的很,一定能生存下来,再说,他也不小了,周岁都满十五了。”
罗猎有些不快,道:“他再怎么熟悉迈阿密,可他终究是个华人,在洋人眼中,咱们华人就是劣等民族,小霆儿孤身一人,还不是要饱受欺凌,就像昨晚一样,挨了打受了欺负,都没有人会安慰他一声。”
赵大明道:“是狼就爱吃肉,是狗就爱吃屎,各有各的天命,那顾霆走错了道,跟错了人,老天爷非不让他活下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罗猎啊,你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也就不要在内疚。”
罗猎耸了下肩,苦笑道:“内疚也没招啊!迈阿密虽然人不多,但也有将近五万人,咱们也不可能挨个地认一遍,是不?”
秦刚突然冒出了一句感慨:“那可就得看缘分喽!”
走过了这段热闹非凡的街道,前面拐了个弯,不远处便是码头。拐弯之后,人群明显稀松,哥仨加快了步伐,不过三五分钟,便来到了码头。
不知是什么原因,码头并未开放,等着登船的游客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从冬季来到春天的这哥仨虽然脱去了棉衣,但仍旧习惯性地穿着毛衣,而升起了太阳的迈阿密的早上九点多钟,气温已经升到了二十余度,阳光照晒下,那哥仨难免有些觉得热,于是便在路旁找了个树荫,等着码头开闸。
便在这时,罗猎的神情陡然一凛,低声喝道:“我好像听到了昨晚那个小乞丐的声音!”
赵大明忍不住笑道:“你是着魔了不成?”
罗猎没理会赵大明的调侃,向着长队那边走了几步,并用手遮住了阳光,仔细地观察。左右看了两眼,罗猎的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嘀咕了一声:“看你小子还往哪儿跑!”话音未落,人已冲出。
路旁树荫下,赵大明点了支烟,摇头叹道:“这个罗猎,怎么就那么执拗呢?”
那支旅客排起的长队的另一面,一名小乞丐正在向旅客乞讨,多数旅客对小乞丐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但还是被他遇到了一名热心肠的旅客,为他掏出了钱夹。就在这名热心肠的旅客从钱夹中拿出了一枚十美分的硬币准备扔进那小乞丐捧着的一顶破毡帽的时候,那小乞丐的神色突然一变,丢下了手中的破毡帽,转身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罗猎从队伍的缝隙中冲了出来,只几步便追上了那名小乞丐。“你还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罗猎一把抓住了那小乞丐的衣服后领。
小乞丐动弹不得,只能是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央求道:“罗猎哥哥,你答应放过我的!”
罗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嘴上却是恶狠狠的口吻:“可我现在返回了,不想放过你了!”
小乞丐咬着嘴唇,扑簌着双眼,愣了片刻,终于没能忍得住,哇的一声痛哭开来。
罗猎也不嫌脏,将小乞丐揽在了怀中,道:“昨晚你小子戴了顶破毡帽,光线又不好,我还以为真不是你这个小光头呢,幸亏今天又被我给遇上了,秦大刚那家伙说的针对,能不能找得到你,还真的看缘分。”
小乞丐哭着道:“罗猎哥哥,我错了!”
赵大明听到了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了小乞丐,愣了下,道:“你还真是顾霆?”
小乞丐偎依在罗猎怀中,点了点头。
赵大明疑道:“这才多半个月,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看你身上这衣服破的……”
顾霆哽咽道:“我被人给抢了,还挨了好几次打。”
二十多天没剃头,小顾霆的光头上已经长出了指甲盖长的头发,罗猎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短短头发扎着手的感觉,在顾霆的脑袋上搓来搓去,并戏谑道:“你活该!谁让你欺骗罗猎哥哥的呢?这就叫报应,看吧,现在你又落到我手上了,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大明道:“既然你罗猎哥哥不愿意放过你,那也没啥好说的了,大明哥再给你买张船票,跟我们一块走吧。”
顾霆停止了哭泣,脸上却还挂着泪珠,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刚拎着笨重的行李,移动迟缓,到现在才赶过来,见到了顾霆,惊喜道:“小霆儿,还真的是你呀?”
顾霆可怜巴巴道:“大刚哥,小霆儿骗了你们,你打我一顿吧!”
秦刚呵呵笑道:“咱干嘛要打你呀?罗猎兄弟都说了,要不是你,哪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李西泸呢?”
罗猎吩咐道:“别废话了,赶紧打开箱子,给小霆儿找身衣服换上,穿我的或是穿大明哥的都成,反正都是大了几码,等到了古巴那边,再给小霆儿买新的。”
顾霆居然害起了羞来,道:“罗猎哥哥,等上了船再换衣服可以吗?”
罗猎瞪圆了双眼,惊疑道:“哟呵,你个小屁孩还害什么羞呀?”
顾霆咬着嘴唇,怯怯地看着罗猎,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但眼神中却透露着倔强。
罗猎妥协了,道:“好了,好了,不换就不换,你不嫌丑,那罗猎哥哥也不嫌丑。”
码头终于开了闸,排着的长队开始向前蠕动,赵大明气喘吁吁地疾走回来,道:“头等舱和特等舱的票全都卖完了,只剩下了普通舱。”
从迈阿密到古巴的哈瓦那港,直线距离仅有两百八十海里,海上航道不可能是一条笔直的直线,总是要绕过一些藏有暗礁的海面,因而,那航班在海上航行的路程要比直线距离多了四十海里。游轮在海上航行的速度约为每小时二十海里,距离如此之近,中途并不需要靠岸补给,事实上,两个港口之间也没有可提供补给的港岸,因而只能是一口气航驶到目的地,算下来,整个航行大约需要十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上午十点钟启航的游轮,到了深夜一两点钟的样子,便可抵达古巴的哈瓦那港。
正因为到港的时间有些不早不晚颇有些不便,其船票价格相比下午启航的游轮要便宜了一小半,不少旅客便是贪图这点便宜而选择了上午这班船,而这些贪图便宜的旅客绝大多数都会选择特等舱或是头等舱,因而,当赵大明在游轮临启航之前去购买船票,只剩下普通舱的船票。
昨天傍晚的时候,赵大明选择了这班游轮,倒不是贪图它的便宜,而是不想在迈阿密久留。但等到上了船,知晓了到岸时间后,他登时傻了眼。“这大半夜的才到港,咱们住哪里呀?”
面对犯了难为的赵大明,罗猎倒是相当坦然,道:“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其道理,放心吧,等到了港,自然能找到住处。”
秦刚放下了行李,却从赵大明手上要过了那唯一一张普通舱的船票,道:“咱还是到那边躺着睡吧,省得为了不吵到你们咱还得坐着睡。”想想也是有道理,于是,罗猎赵大明便任由秦刚去了普通舱。
赵大明想起了刚才罗猎说的那句话来,锁着眉头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既然存在,就有道理,是吗?”
罗猎道:“原话是存在即合理,是黑格尔写在《法哲学原理》中的一句名言。”
赵大明唏嘘道:“黑格尔是谁?法哲学又是个什么意思?罗猎,大明哥真没想到,你懂的居然那么多。”
罗猎笑道:“哪有啊!这本书是总堂主借给我看的,我也是刚在火车上看到了这句话,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于是便记住了。大明哥,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这本书转借给你。”
赵大明连忙摆手,道:“你可拉倒吧,让你大明哥读书,那还不如惩罚你大明哥不吃饭呢!”
可能也是因为便宜,赵大明于昨天买下的船票为特等舱。特等舱中只有两个铺位,因而,连着的三张特等舱船票必有两张是同一个舱室,而另一张则在另一个舱室中。赵大明留下了两张同一舱室的船票,拿起了另一张来,道:“我过去那边了,把小顾霆就留给你了,好好收拾他吧,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说句实在话,那顾霆虽然做下了如此错事,但赵大明顾忌到顾浩然的脸面,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反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罗猎放过了顾霆,并将他甩在了迈阿密,其实对赵大明来说,确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是生是灭,全看命运安排,也省的带回了纽约,不管是如何处罚,都会伤及到顾浩然的脸面。
便是因为这种念想,赵大明并不希望罗猎能找得到顾霆,虽然昨晚上他也意识到那个小乞丐便是顾霆,但罗猎没去追,他也就装着没认出来。但命运还是将顾霆带到了罗猎的身边,赵大明虽然颇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是捏鼻子接受现实。
赵大明离去后,舱室中便只剩下了罗猎和顾霆二人。罗猎指了指桌台下的两只暖水壶,道:“自个先去打两瓶热水回来吧!”
顾霆乖乖地拎起了那两只暖水壶,走出了舱室。
只是几秒钟,那罗猎也跟着出了舱室,远远地盯住了顾霆。这倒不是罗猎还在担心顾霆会偷跑下船,而是罗猎心疼这小子这些天来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不想让他在船上再被人欺负。
顾霆很快便打了两瓶热水回来,刚一进舱室,罗猎便吩咐道:“毛巾都给你拿好了,先将就着擦擦身子吧,等到了哈瓦那,住进了酒店,你再痛快地洗个澡。”
顾霆却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扭扭捏捏,就是不肯脱下他那一身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裤。
“你小子是怎么了?就这么想当乞丐么?”罗猎现出了愠色,而且,这愠色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霆嗫啜央求道:“罗猎哥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脱光过衣服。”
罗猎气道:“罗猎哥哥是别人吗?赶紧脱了,别逼我动手哈!”
顾霆居然红了眼眶,扑簌着双眼就要落下泪来。
罗猎心头一软,叹道:“行了,行了!都快长成个大男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丢不丢人啊?我这就出去,行了吧?你抓紧擦洗,擦洗干净了,把这身衣服换上,再把你那身乞丐服给扔了!”交代完,罗猎起身出了舱室,并将舱室门帮顾霆关上了。
自打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的军队将西班牙人赶出了古巴,这两国间的贸易往来便逐渐热乎起来,毕竟那古巴名义上虽是一个独立国家,但实质上却是处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控制之下。也正因如此,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前去古巴是非常的方便,随便买张船票便可以踏上古巴的国土,而到了那边,古巴的海关对来自于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几乎没有任何的限制。
但反过来,古巴人民若是想进出美利坚合众国的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三查五审是必须的手续,同时还要向美利坚合众国住古巴领事馆抵押相当数目的资产。
如此便造成了两国之间贸易往来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美国人手中的现实情况,表现在了这游轮之上,便是几乎所有的旅客都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准备去古巴捞上一笔的大小商贩。
商人的嗅觉总是十分敏锐,罗猎只是在甲板上晃荡了十分钟不到,便被一位四十来岁的肥胖男人给盯上了,并主动过来向罗猎搭讪。
“不,先生,我想你看走眼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而且从未跟古巴那边做过生意,这次过去只是想考察一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罗猎只想将那胖子客客气气地搪塞过去。
那胖子根本不信,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笑道:“我在这条航道上来来往往已经有三年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华人商人,在你们的国家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既然坐上了这条船,就说明你在古巴那边一定有着深厚的关系。”
那胖子在说到‘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时候,用的居然是中文,而且发音相当清晰准确,这使得罗猎对面前的这个胖子产生了些许兴趣,不由得拿起了那胖子的名片,看了两眼。“罗布特哈空,纽约沃玛贸易商行经理……我想知道,你去过我们中华是吗?你会说我们中华话对吗?”
罗布特的脸上呈现出甚是遗憾的神色,道:“不,虽然我一直神往那个古老的国度,但一直没有机会能够亲身领略到它的神秘,我学过中文,但说的相当糟糕。”
罗猎疑道:“可是,刚才你说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这句中文,说的却是相当之好,这又是为什么呢?”
罗布特脸上的遗憾退去,换做了骄傲出来,道:“我喜欢这句话,所以就在这句话上下了苦功。年轻的中华先生,能得到你的赞美,我感到非常荣幸。”
十个字的一句中文,搭起了罗布特和罗猎之间的缘分,二人相谈甚欢地交流了几分钟,从谈话中罗猎得知,那罗布特的沃玛商行主营的商品便是古巴的雪茄,而近些年来,从古巴走私雪茄的人越来越多,罗布特的生意一落千丈,被逼无奈,他也加入了走私大军,只可惜出师不利,第一笔价值一万七千美金的货物便被扣押在了古巴哈瓦那海关。
“诺力,如果你能帮助我将这批货物解禁出来,我愿意支付给你一千美元的酬劳。”罗布特认定了罗猎在古巴有着特殊的关系,借着那十个字的缘分,厚着脸皮向罗猎提出了他最为迫切的需求。
罗猎突发奇想,若是能拉着罗布特一块登上文森特岛的话,那么,就着他那一张洋人的脸庞,自己这边的身份岂不是隐藏的会更加瓷实么?在心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罗猎道:“我们在哈瓦那确实没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在圣地亚哥那边,不过,帮你解禁了被扣押的那批货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我们的关系是美利坚合众国在圣地亚哥的军事基地方面的人物。”
听到罗猎如此一说,那罗布特的两只眼睛立刻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美利坚合众国在古巴的军事基地有四处,而圣地亚哥的军事基地则是四个当中最大的一个,甚至可以理解为另外三个军事基地不过是圣地亚哥基地的分支。若是能找到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人打上一声招呼的话,那古巴国的哈瓦那海关定然不敢违抗。
罗布特原本就认定了面前这位年轻华人在古巴定然有着非同凡响的人脉关系,只是没想到,这层关系居然如此深厚。不过,罗猎散发出来的淡定的气质以及充满自信的口吻告诉了罗布特,这并非是说大话。
“不过……”但见罗布特的神情已然激动起来,罗猎却突然转变了话风,迟疑道:“不过,我怎么向哈里斯将军说起这件事呢?说咱们只是在船上萍水相逢的朋友?还是说我看中了你答应的一千块酬金?”罗猎无奈地摇头苦笑,接道:“无论怎么说,都会被哈里斯将军耻笑的啊!”
“哈里斯将军?”罗布特惊呆了。
罗布特是子承父业,其父老哈空先生原本是西班牙人,早年来到古巴淘金,是许多美利坚合众国的雪茄商人在古巴的供货商。生意做顺畅了之后,老哈空认识到仅仅作为一名供货商赚到的利润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便趁着大移民的浪潮去了纽约,创建了沃玛商行,从而打通了雪茄的整个供应销售链条,并一举成为纽约最大的一家雪茄贸易商行。
小哈空,也就是罗布特,一直以来在父亲的手下只负责在美利坚合众国内的雪茄销售,直到三年前老哈空去世,罗布特才将古巴这边的雪茄供应业务掌管了起来。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罗布特充分了解了古巴的国家现状,也理所当然地知晓罗猎口中所说的哈里斯将军乃是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最高长官。
他原本以为,那罗猎在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关系最高也就是达到校级军官的水平,却没想到,罗猎的关系居然会是代表着最高权力的哈里斯将军。
震惊之余,罗布特开始积极地为罗猎同时也是为自己思考措辞理由:“是的,你说的很对,面对哈里斯将军的时候,若是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话,将会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不过,你可以向哈里斯将军介绍我说是你多年的朋友……”
罗猎摇了摇头,打断了罗布特,道:“一就是一,成为不了二,哈里斯将军目光如炬,我欺骗不了他,也不敢欺骗他。”
罗布特犯起了愁云。罗猎的话意很明确,萍水相逢就是萍水相逢,硬性地装作是多年的朋友,其中必然会有许多破绽,而哈里斯将军能够坐在如此高位,一定有着其过人之处,冒然撒谎,只有坏事可能,绝无成事机会。
“不如这样。”就在罗布特倍感失落之际,罗猎端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呢,到了圣地亚哥后,会向哈里斯将军借艘船去往文森特岛,我们听说那边的蔗糖以及香蕉非常便宜,想去考察一番,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管跟着我们过去,用实际行动向哈里斯将军证明我们之间是合作伙伴的关系,等我们从文森特岛回来的时候,顺便跟哈里斯将军说一声你还有批货被扣押在哈瓦那海关,我想,这种小事根本用不着哈里斯将军出面,随便安排个下属打声招呼,那哈瓦那海关还不是得立刻解禁放行么?”
罗布特惊道:“你们向哈里斯将军借船?会是军舰么?”
罗猎笑道:“圣地亚哥驻扎着那么大的一支舰队,可不单只有军舰,它那里还有许多用于运输物资的船只。”
罗布特依旧是惊诧的睁大了双眼,道:“那也是想当了不起的事情。”
罗猎淡定道:“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的大股东跟哈里斯将军是世交,这点小忙,哈里斯将军还是很乐意相助的。”
罗布特感慨道:“感谢上帝的恩赐,让我结识了你。诺力,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激动的心情,我愿意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还有,我愿意将我的酬金再提高一倍。”
罗猎拍了拍罗布特的肩,道:“我对你的酬金并不感兴趣,罗布特,我愿意帮助你只是因为你会说中文,而且那句话说的相当标准,我希望你能够把中文坚持学下去,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用中文交流。”
罗布特深吸了口气,郑重点头,道:“我一定,我保证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用中文交流。”
罗猎笑道:“等哈里斯将军为你向哈瓦那海关打过了招呼,那么,你罗布特就可以成为哈瓦那海关的座上嘉宾了,从今往后,你的货一定是畅通无阻,到时候,你可要为我提供最优等的古巴雪茄,我有很多朋友都很喜欢古巴雪茄。”
罗布特连连点头,应道:“那是当然,我十分乐意为你效劳。”
罗猎想起了该趟航班半夜抵港的事情来,忍不住问道:“罗布特,有件事我想向你咨询一下。”
罗布特毕恭毕敬道:“你请问,我一定会如实回答。”
罗猎略加沉吟,道:“这船抵达哈瓦那港的时间是深夜一两点钟,我是第一次前往古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间还能不能找得到酒店入住。”
罗布特殷勤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船到了岸,你们只管跟我走就是了。”
顾霆悄然出现在了罗猎的身旁,擦洗干净了的顾霆恢复了之前的那种细皮嫩肉招人喜爱的模样,只是身着罗猎的衣衫颇有些宽大,衬得他的身躯更显得弱小。
跟罗布特做完了约定,罗猎跟他握手告辞。
待罗布特离去之后,罗猎将顾霆揽在了怀中,伸出了手掌,揉搓着顾霆的刚长出短发来的后脑勺,笑道:“还是小光头摸起来更舒服些,等到了那边,罗猎哥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再变回小光头来。”
顾霆温顺地偎依在罗猎的怀中,怯声问道:“罗猎哥哥,你还生小霆儿的气吗?”
罗猎揪了下顾霆的耳朵,笑道:“罗猎哥哥要是还在生你气,会把你带上船吗?”
顾霆道:“可是,小霆儿毕竟用枪指过你的头。”
罗猎再捏了下顾霆的鼻子,道:“罗猎哥哥当时确实很生气,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在败局已定李西泸已死的局面下你仍旧要做困兽之斗,说真的,要不是罗猎哥哥不忍心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你可能就得逞了。”
顾霆仰了脸来,看着罗猎,道:“罗猎哥哥,你是不是说错了呢?你应该说要不是你不忍心,小霆儿可能就已经被你给处决了,不是吗?”
罗猎呲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心眼还想骗过罗猎哥哥?我收回了那把枪,随后才发现,枪中根本没有子弹。你用了一把没有子弹的枪在那种场合下指住了我的后脑勺,不就是想求死吗?”
顾霆垂下头来,嗫啜道:“你对小霆儿那么好,可是小霆儿还要害你,小霆儿知道做错了事,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罗猎冲着顾霆的脑门来了一个爆栗子,笑道:“傻小子,你以为求死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吗?做错了事,就应该勇于面对,要知错就改,罗猎哥哥看得出来,你本质并不坏,只不过是上了李西泸的当。”
顾霆却摇了摇头,再次仰起了脸,看着罗猎,道:“小霆儿不是上了李西泸的当,小霆儿只是想报恩。”
罗猎惊疑道:“报恩?你是说那李西泸对你有恩是吗?”
顾霆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道:“在迈阿密的时候,小霆儿的爸爸妈妈得罪了当地势力,是李西泸救下了小霆儿的一家,小霆儿的妈妈也姓李,小霆儿便认了李西泸做舅舅。”
罗猎叹道:“知恩图报是对的,可是,你也得分清对错啊?助纣为虐,可不是一个正确的报恩方式,小霆儿,今后可一定要接受教训啊!”
顾霆红了眼眶,垂头哽咽道:“小霆儿不会再犯错了,小霆儿已经替爸爸妈妈还完了亏欠李西泸的情,小霆儿也算是报答了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
罗猎忽地笑开了,摩挲着顾霆的脑袋,戏谑道:“那你欠罗猎哥哥的,打算怎么还啊?”
顾霆倏地涨红了脸,躲在了罗猎怀中,弱弱道:“罗猎哥哥想让小霆儿怎么还都可以……”
罗猎轻敲着顾霆的脑门,笑道:“那就罚你一辈子都要做罗猎哥哥的小跟班!”
顾霆的脸颊涨得更红了。
船的航向是一路向南,而南方的气温是越来越高,刚登船时,海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爽的意思,而这会,那海风却失去了降温的作用,身上仍旧穿着毛线衣的罗猎禁不住身上渗出了汗水。“走了,回舱室了,罗猎哥哥出了一身的汗,也要擦洗一下了。”
回到了舱室,顾霆连忙拎着暖水壶去为罗猎打热水,待回来之时,那罗猎已然脱去了上衣,露出了半身的腱子肉,那顾霆看到了,急忙将头转向了一边,同时,再一次涨红了两只脸颊。
一路风平浪静,游轮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了哈瓦那港。
罗布特最先下船,早早地等在了海关的关卡处,见到罗猎等人走了过来,连忙令他的随从去帮忙拿行李。
罗猎已经将结识罗布特以及他那灵光闪现的计划告知了赵大明,并得到了赵大明的由衷称赞,可秦刚并不知情,眼见着有人上来抢夺他手上的行李,立刻吹胡子瞪眼就要跟对方动粗。罗猎连忙喝止,并介绍道:“这位是罗布特先生,是咱们在糖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一次咱们去文森特岛考察,罗布特先生原本是安排不过来时间的,但他克服了种种困难,还是追了过来,巧的是,我们居然乘坐了同一艘轮船。”
第六百一十六章 正直和善良
这种介绍,其破绽大到了没谱,但赵大明和秦刚却立刻表现出了完全相信的神态,不单跟罗布特热情地握了手,还对罗布特说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赞赏之词。罗布特沉浸于幻想当中,自然看不出赵大明及秦刚的表演痕迹,还信以为真地认为是罗猎的身份及地位使得这二位随从人员不敢有丝毫的怀疑。
罗布特的沃玛商行在哈瓦那设有分支机构,其工作人员已经开着车等在了海关之外。可是,一辆车坐不下那么多的人,而半夜时分,港口处根本见不到什么可以租用的车辆。
“诺力,我的朋友,你们先上车好了,去西莱顿大酒店,我跟他们有协议,一定能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服务。”罗布特一边说着,一边为罗猎打开了车门。
罗猎也不客气,率先上了车,并招呼赵大明他们跟着上了车。
罗布特再转到了司机那边,叮嘱了几句,然后撤开身子,目送汽车驶离。
开车的小伙看样子是个当地人,当地很少有华人居住,因而,当地人绝无可能听得懂中华话。于是,坐在车上,罗猎和赵大明放心大胆地说起了中华话来。
罗猎道:“那胖子起初跟我搭讪的时候,我还不想理他呢,幸亏我脾气好,没直接拒绝他,不然的话,咱们现在还在码头那边傻呆呢。”
赵大明应道:“也亏得你小子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咱们这半夜三更的能有个安排固然是不错,但更重要的还是罗布特真的能起到大作用,文森特那边虽然不是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但为了自身的利益,做起事情来,只怕比海盗还要凶恶。”
罗猎道:“可不是嘛!海盗毕竟还有海盗的规矩,但骗走议员先生女儿的那些个人,可就没了底线,只要能达到目的,估计连亲爹亲娘都不会相认。”
赵大明道:“有了罗布特作掩护,咱们的真实意图便可以藏得更深,至少不会那么早就被人家给怀疑上了。”
顾霆插话问道:“罗猎哥哥,咱们去那个文森特岛是干什么呀?很危险么?”
罗猎摸了下顾霆的头,笑道:“怎么?你怕了?”
顾霆顽皮地吐了下舌头,缩起了脖子,道:“小霆儿才不怕呢!有罗猎哥哥在,小霆儿什么都不怕。”
罗猎道:“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咱们过去只不过是要找到一个小姑娘,然后将她带回纽约,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你说简单不简单呢?”
顾霆答非所问,道:“小姑娘?她有多大?长得漂亮么?”
另一侧的赵大明象征性地给了顾霆一巴掌,笑骂道:“你小子才多大啊?就开始想女人了?”
那顾霆倏地一下红了脸,垂下了头去。
西莱顿酒店距离码头没多远,车子很快就来到了酒店门口,下了车,罗猎换做了英文,冲那开车的小伙表示了感谢。那小伙却耸了下肩,用西班牙文回应道:“对不起,我的英文不是很好,老板交代过我,要我帮你们开好了房间再去接他。”
亏得身边有个顾霆,给罗猎赵大明还有秦刚做了翻译。
西莱顿酒店的条件还算可以,至少要比在迈阿密的那家酒店好了不少,而且在价格上还便宜了一些。这便是国与国的差距,像斯莱顿酒店这样的条件,若是放在了纽约,最多也就能算上个二流酒店,但在哈瓦那,却成了最顶级的酒店。从美利坚过来的商人们来到了贫穷落后的古巴,当然要选择最为顶级的酒店,因而,那西莱顿酒店早已经挂上了客满的招牌。
司机小伙跟酒店的前台交涉了好久,但最终也是无奈,只能把事先为罗布特预定的两间房间让给了罗猎他们。
罗猎颇有些不好意思,对那司机小伙道:“罗布特先生将他的房间让给了我们,那他怎么住宿呢?”
司机小伙说不好英文,但能听得懂。罗猎话音刚落,他便用西班牙文回应道:“公司旁边还有家酒店,条件差了点,但一定会有房间。”
顾霆将司机小伙的回话翻译了,并央求道:“罗猎哥哥,咱们不如住到那家酒店去吧。”
罗猎疑道:“为何?”
顾霆冲着秦刚努了下嘴。
赵大明会过意来,对顾霆的建议表示了坚决的支持。若是四个人住两间房的话,那罗猎自然会跟顾霆住在一起,而他便只能忍受那秦刚雷鸣一般的呼噜声了。虽说那秦刚练就了一身坐着睡觉的功夫,可是,这兄弟坐着睡觉的时候也学会了打呼噜。
可是,那司机小伙却不同意,说是老板罗布特会因此处罚他的。
就在罗猎跟司机小伙僵持之时,酒店前台却表示说还有一间豪华套房没有预定,只是价格贵了些,一个套房要赶上三间标准房的价格。
那司机小伙毫不犹豫,便替罗猎他们接下了这间豪华套间。
亏大发了!
等天亮了就要继续赶路,算下来在房间中最多也就是能呆上个五六小时,却要付出三间房间的钱。
罗猎还在犹豫,那司机小伙已经拿到了房门钥匙,并解释道:“罗布特先生说了,在这儿的消费,全都算在他的账单上,希望你们能够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恭敬不如从命,再说,能帮罗布特解禁了那批扣押在海关中的雪茄,其价值,有哪里是几间豪华套间的费用所能比拟。
赵大明从司机小伙的手中接过三把钥匙,开始分配:“我和大刚各住一间,罗猎,你带着顾霆去住那个豪华套间吧!”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安排了,罗猎对赵大明的分配没有丝毫意见,可是,那顾霆看上去却是闷闷不乐。
进到了房间,罗猎首先试了下盥洗间中有没有热水,确定有热水供应后,出来命令顾霆道:“赶紧的,脱了衣服洗澡去!”
顾霆应了声,却没立刻脱衣,而是一头钻进了盥洗间。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十五六分钟,那顾霆穿着板板整整地走出了盥洗间。
罗猎惊疑道:“你还没洗?这么长时间,你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顾霆委屈道:“小霆儿洗了呀!”
罗猎伸着脖子来到了顾霆身边,摸了摸顾霆的一头短发,发觉确实是湿漉漉的,这才缓和了脸色,嘟囔道:“你小子也真是有毛病,都是个大小伙子了,还那么害臊?”说着话,罗猎开始脱起了衣服准备洗澡。
顾霆却呲溜一下钻进了里屋。
待罗猎洗完澡出来,那顾霆似乎已经睡着了。
看着他仍旧板板整整地穿着一身衣服,罗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想叫他起来脱了衣服睡觉,可又心疼叫醒他,于是便摇着头为顾霆盖上了被子。
坐了一整天的船,虽然是风平浪静,那轮船仍旧有着轻微的晃动,这种晃动,对人的体力消耗也是有着蛮大的影响。再加上时间确实很晚了,那罗猎真切地感觉到了疲惫,倒在了床上之后,顺利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顾霆已经起了床,坐在外间屋的窗前正在看风景。见到罗猎从里屋出来,莞尔一笑道:“罗猎哥哥,你醒来了?”
罗猎内急,一边往盥洗间走,一边招呼道:“你怎么起得那么早呢?”
顾霆抿嘴笑道:“还早哩?大明哥哥都过来敲了两次门了。”
解决了内急,再洗漱了一番,回来后,罗猎看了眼房间中的座钟,不禁哑然失笑,都已经快到十点钟了,果然不能算那么早。“你吃过早饭了?”罗猎回到了里屋,开始穿衣。
顾霆跟了过来,傻愣愣看着罗猎,道:“没呢,大明哥哥说等你起床了一块吃。”
罗猎穿好了衣服,笑道:“那要是我睡到了下午,你们也要等着我一块吃早餐啊?”
刚穿上了鞋,赵大明第三次过来敲门。顾霆跑过去为赵大明开了门。
“我说,你还真能睡……”一进了屋,赵大明便嚷嚷道:“赶紧去吃饭了,人家罗布特都要等急了。”
罗猎笑道:“有什么好着急的呢?是他在求着咱们,你看他敢说一声不满么?”
赵大明瞪起了双眼,道:“他不敢说那我还不敢说吗?这都几点了?我就不饿吗?”
古巴的形状就像是海里的一条大鱼,头冲着东南的方向,尾巴甩向了西北。圣地亚哥的位于鱼头,而哈瓦那则位于鱼尾,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一千五百里。
事情并没有紧急到需要昼夜兼程的地步,罗猎赵大明和罗布特三人轮番开车,走走停停,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时分方才赶到圣地亚哥。
赵大明没有直接将车子驶向军事基地的方向,而是进入了市区,在市区中打听了十多回,终于找到了一间名为粉红公主的酒吧。罗布特见状,心中不禁升起了疑问,但在脸面上却是极力地压抑着自己。赵大明观察到了这个细节,解释道:“罗布特,别小看这间酒吧,它可是从外界通往哈里斯将军办公室的唯一通道,不然的话,你冒然闯进美利坚合众国的军事基地,是会被子弹打成筛子的。”
罗布特耸了下肩,装作内行道:“我当然知道!”
此时的罗布特实际上颇为无奈,他并不相信在这间看似普通的酒吧中能够约到哈里斯将军,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上当受骗,那也得看到最终的结局。
罗猎也有些纳闷,跟议员先生保持联系的是赵大明,他并没有参与,因而并不知道议员先生是怎么安排的跟哈里斯将军的联络方式,但罗猎信任赵大明,知道他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乱来,因而便提高了些许警惕性,跟着赵大明走进了酒吧。
中午时分,酒吧也是刚刚开门,里面并没有多少客人,赵大明直接来到了吧台,向酒保问道:“威廉在哪?告诉他,从纽约来的朋友要找他。”
那酒保抬起脸来看了赵大明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去了后面。
不多一会,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离老远便张开了双臂,并招呼道:“纽约来的朋友,你好吗?我就是威廉。”
赵大明和威廉做了礼节性的拥抱,并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交给了威廉。
威廉打开了信封,取出了信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点头微笑道:“将军前天就让人带话给我了,你们先坐一会,喝上一杯,我这就去联系将军。”转过身来,威廉吩咐酒保,为这边五人调上一杯具有古巴特色的鸡尾酒。
等待的过程中,罗猎问道:“大明哥,那威廉到底是个什么人?”
赵大明笑着反问道:“你看他像是个什么人?”
罗猎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说不准,但我能感觉到,他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赵大明瞥了眼罗布特,改做了英文,道:“威廉确实不是一名普通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军事基地情报处的特工,同时也是哈里斯将军办公室的对外窗口,非军事关系,只有这个窗口才能联系上哈里斯将军。”
罗布特又冒充起了内行,点头应道:“嗯,我已经看出来了,威廉走路的姿势,确实有着军人才有的风采。”
赵大明接着叮嘱道:“这是一项秘密,我们大股东只交代了我,就连我们小老板诺力先生都不清楚,所以,罗布特,我希望你能够为威廉保守住这项秘密。”
罗布特骤然严肃起来,道:“请放心,我一定不会张扬出去的。”
不一会,威廉回到了大伙的面前,向大伙敬了杯酒后,道:“将军那边已经知道你们到来的消息了,我想,来接你们进入基地的车辆现在已经出发了。不过,基地距离这儿有三十英里,汽车至少要行驶一个小时,请各位稍安勿躁。”
从哈瓦那开来的车是罗布特的,谁的财产谁操心,听了威廉的话,别的人只是点了点头,那罗布特却有了担忧,不由问道:“哈里斯将军派车来接我们,那我们的车如何处理呢?”
威廉耸肩笑道:“你可以开着它跟在后面一起过去呀。”
罗布特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威廉关切问道:“你们一路奔波,想必还没吃午饭吧,我这儿条件有限,只能供应一些糕点,你们随便吃点,等到了将军那边,自然会有大餐在等着你们。”说着,威廉向吧台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吧台处的酒保心领神会,随即便端来了六七样点心糕点,每一样至少两份,摆满了一张台面。鸡尾酒的度数不高,可以权当饮料,喝着吃着聊着,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小时。威廉始终陪着,不时抬起手腕看下时间,待到了一个小时的时候,威廉站起身来,道:“将军派来的车子应该快到了,我们可以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罗猎这边并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几件行李都扔在了车上,大伙都是空手下车,只要能开着车跟着,那么便是说走就能走的状态。真正要准备的却是威廉,他指挥着店里的人从后面搬出了几件货物,堆放在了酒吧的门口。
刚准备妥当,两辆车头处插着美利坚合众国国旗及联邦海军军旗的车子便驶了过来。车子刚刚停稳,便从上面跳下来一个穿着海军军装肩扛少校军衔的军官,径直来到了威廉的面前,‘啪’的一声,来了立正敬礼。
威廉却是很随意的回了一个军礼。
罗布特看到了,心中不免一震。这就说明那威廉的军衔必在少校以上,只有上级军官在向下级回礼的时候,才能如此随意。罗布特在震惊之余,不禁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刚才在怀疑对方的时候并没有发作,不然的话,自己将会落下一个难以收拾的尴尬境地。
军用车都是向汽车厂商特殊定制的,要比普通的汽车宽大许多,威廉吩咐酒吧的伙计们将那几箱货物搬上了第二辆车,并亲自陪着罗猎和赵大明上了前一辆车。那名少校军官随即将秦刚顾霆请上了第二辆车,而罗布特只能是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了最后,三辆车驶出了市区,向着海边的军事基地疾驶而去。
“你们是将军的尊贵客人,这一点,我两天就已经得到了指令,可是,那个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威廉从副驾的位置上转过身来,向后排座的赵大明问道。
赵大明如实回道:“他叫罗布特,是纽约的一名贩卖雪茄的商人,我们在迈阿密驶往哈瓦那的游轮上结识了他,我们认为,在文森特岛上,有一个洋人面孔做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可能对隐藏身份有着帮助作用,所以,我们就把他给带来了。”
威廉思考了片刻,道:“好吧,你们有权力对你们的行动计划做出调整,事实上,我必须承认,你们做出的调整确实有利于你们的计划。不过,我想那罗布特之所以愿意和你们一同登上文森特岛,应该不是单纯地想和你们共同考察文森特岛的蔗糖和香蕉吧?”
赵大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是这样,那罗布特有一批雪茄被扣押在了哈瓦那海关,我们对他做出了承诺……”
威廉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赵大明,道:“这好像是一桩无本生意,我的朋友,当将军告诉我说,来完成这项任务的是一帮中华人的时候,请原谅,我当时是持有怀疑态度的,但现在我不得不为我当时的态度像你们道歉。会做无本生意的商人,那才是真正的商人,现在,我对你们即将到来的文森特岛之行充满了信心。”
罗猎插话问道:“威廉,这么说,罗布特被扣押在哈瓦那的那批货你可以帮助解禁咯?”
威廉道:“这种事用不着麻烦将军,等你们胜利归来的时候,我会给哈瓦那那边打个电话,告诉他,罗布特是我们基地的雪茄供应商,他们扣押的雪茄是我们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军需物资。”
罗猎喜道:“我会跟罗布特说,让他送你几箱最顶级的雪茄。”
威廉笑道:“最顶级的古巴雪茄价值不菲,我们已经利用了罗布特,帮他一个小忙也是应该,就不要再让他破费了。”
赵大明道:“可你这个电话打过去,对罗布特来说,将会是长期受益,让他破点费,我认为也是应该。”
威廉摇了摇头,道:“即便是长期受益,那也是他拿命拼来的,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而我们,只不过是打了个电话而已。”
赵大明道:“威廉,我被你感动到了,谢谢你,威廉。”
威廉轻叹一声,道:“不,赵,我的朋友,应该说是你们先感动到了我,议员先生遇到了麻烦,而将军又不便出面解决,只有你们不计得失甘冒危险挺身而出,这份情,议员先生会铭记于心,将军他同样会铭记于心。”
罗猎好奇问道:“威廉,冒昧地问一句,议员先生和哈里斯将军,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威廉回道:“他们两个是从内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兄弟,他们还是彼此儿女的教父,更亲密的一层关系是,将军的女儿嫁给了议员先生的儿子。”
金山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瑞雪的洁白掩盖了城市中所有的肮脏,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人们不免生出了祥和安宁的幻觉来。那一千八百吨烟土的燃烧现场亦是一片皑皑,乍一看,又或是仔细看,却是和周围的景象没什么两样,当日的那种人山人海群情振奋的场面或许还存在于人们的记忆当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大多数人的记忆定然会逐渐模糊起来,终于被这一场大雪所完全覆盖。
海伦鲍威尔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报复性为,因而,借宿于安良堂的堂口似乎失去了意义,更让她感觉到无聊的是虽然她与曹滨在物理的距离上近在咫尺,可是在情感上仍旧是远在天涯。她要上班,每天出门的时候,曹滨仍旧在酣睡,而等到她下班之后,那曹滨一定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当中,一周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又犹如蚂蚁翻山,度日如年。
这一周,海伦只见到了曹滨一面,而且还是匆匆而过。
喜欢一个人是美好的,是幸福的,每当想起他来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种甜美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同样是痛苦的,是煎熬的,见不到他的时候是思念,见到他的时候却是惆怅。
在美好幸福与痛苦煎熬之中挣扎了一个礼拜,海伦鲍威尔最终选择了放弃。
曾经有那么一位伟大的诗人和哲学家说过,最伟大的爱情不是获得,而是付出,不是拥有,而是放手。
这之前,海伦对这句话只是懵懂,而如今,却有了刻骨铭心一般的深刻认知。
她选择了放弃,便是最大的付出,是锥心一般的放手。
离开堂口的时候,海伦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生怕自己挺不过任何一句带有挽留成分的话来。但现实却如此残酷,那些个看到她拎着行李箱离去的男人们果真没有一人能走过来跟她说上一句挽留的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早已经知道,自己迟早都会灰溜溜离开一般。
这样也是挺好。
至少不会干扰了自己的决心。
二楼的那间书房中,燃烧着通红火苗的壁炉发出了木炭炸裂开的哔剥声响,一个身影立于窗帘之后,将落地的窗帘挑起了一道缝隙,默默地看着窗外雪地中留下的海伦鲍威尔的两行脚印。呼出来的热气扑到了窗户的玻璃上,终究凝结成了一片窗花,视线因此而模糊,那身影的主人却懒得伸出手来擦拭一下,只是幽幽地叹了声气。
董彪安坐于书房的沙发上,摁灭了手中的烟头,紧跟着也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曹滨放下了窗帘,坐到了董彪的对面,端起面前一杯凉透了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苦笑道:“她是个洋人!”
董彪再点了根香烟,喷了烟圈出来,凝视着缓缓上升又不断改变着形状的烟圈,叹道:“洋人又如何?艾莉丝也是个洋人,你为何不反对呢?”
曹滨放下了茶杯,拿起了靠在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猛抽了两口,让雪茄再次燃起了明火。“艾莉丝只是个特例,并不是每一个洋人都像艾莉丝那样善良。”
董彪摇了摇头,道:“可海伦绝对是一个正直的人,正直的人,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曹滨长叹了一声,道:“正直绝不可能和善良划等号!”
董彪无奈道:“但你不试试,又怎么能断定海伦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呢?”
曹滨道:“等试出答案了,是不是已经晚了呢?”
董彪再抽了口烟,反问道:“等真的晚了,你会不会后悔呢?”
曹滨愣住了。
董彪弹了下烟灰,接道:“二十年了,滨哥,自从大嫂走了以后,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终于又有了一个能让你动了心的女人,可你怎么能如此怯懦呢?不就是一个种族的问题吗?洋人是看不起咱们华人,但是,滨哥啊,咱们自己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啊!”
曹滨举起了雪茄,放在了唇边,却缓缓地摇了下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董彪继续道:“她是带着绝望离开的,滨哥,如果你不追上去,我敢保证,你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曹滨放下了雪茄,端起了茶杯,揭开了杯盖,刮着早已沉入到了杯底的茶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无法放弃她记者的事业,而我,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摆脱了江湖的束缚,就像是两条不一样方向的直线,即便在某一刻交会,形成了一点刻骨铭心的印痕,但终究还是要各奔东西。人生漫漫,又何必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带来无尽的烦恼?”
董彪犟道:“那如果她愿意为了你而放弃她的事业呢?”
曹滨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反问:“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董彪回敬了一个反问:“如果真有这个可能呢?”
曹滨长叹了一声,道:“这一个礼拜,我做过三次相同的梦,她放弃了她的事业,而我,也将安良堂交给了你,我们去了一个美丽的海岛,在那儿,只有涓涓溪流和遍地的鲜花,再也听不到枪炮之声再也看不到刀光剑影……”曹滨微微闭上了双眼,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当他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眶中竟然有了些晶莹的泪花:“即便她能做得到,可我能做得到吗?”
董彪沉默了。
曹滨再拿起了雪茄,默默地抽了两口,似乎是难以平复胸中的郁闷,起身走到了窗前,打开了一扇窗叶。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吹落了窗棂上的积雪,飘落在了曹滨的脸颊上。“没有个十年八年,安良堂能够完全转型吗?能够完全脱离江湖吗?且不说甚远,只说眼下,安良堂能得到安宁吗?埃斯顿还有和他勾结在一起的那伙人能善罢甘休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十年前,我只认为这句话不过就是个矫情,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又怎么能身不由己呢?可是,二十年走下来,我却不得不承认,再怎么强大,你也永远做不到能够主宰这个世界,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更为强大的敌人,你只能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地走着每一步路。”
董彪忽地笑开了,道:“滨哥,说远了,这跟海伦没多大关系。”
曹滨吐出了胸中的郁闷,关上了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淡淡一笑,道:“怎么没关系呢?当你真正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不能让她跟着你而担惊受怕,对吗?”
董彪无法反驳,只能以点头应对。
曹滨接道:“所以,放弃才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董彪锁紧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困惑道:“滨哥,我真的佩服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占足了道理,可怎么说着说着,我就被你带偏了呢?等等,让我捋一捋思路。”
曹滨笑道:“你啊,就别再费这个心思了,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即便是已经拥有,但迟早也要失去。”
董彪抱住了脑袋,长叹了一声,哀道:“好吧,我承认,在讲道理上你能甩我几条街,我说不过你,我也不打算跟你说下去了,可我董彪是个认死理的人,我认定了海伦是最适合做我大嫂的女人,你不去把她给追回来,那我替你去,你生气也罢,不生气也罢,反正就这么着了,大不了你打我的板子就是了!”话未说完,那董彪已然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曹滨依旧安坐,只是沉声喝道:“你敢!?”
那董彪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楞在了门口。
曹滨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沉声道:“你给我回来坐这儿!”
董彪咬着牙,呼呲呼呲喘了几口粗气,却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那不叫行好,那叫添乱!”曹滨摁灭了雪茄,起身换了杯热茶回来,道:“你当我真的舍得放手吗?阿彪,我是不敢啊!我生怕再重复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悲剧,我不能再有软肋被对手抓在手中,我为什么要送走罗猎?你当他真有收拾残局的能力?我们兄弟二人,风风雨雨走过来,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了,可罗猎还年轻,他经历的太少,我不忍心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是我唯一的软肋,现在我将他骗走了,消除了这唯一的软肋,难道你非得给我再添上一条软肋不成?”
董彪愣愣地看着曹滨,敲了敲脑门,道:“那你早说嘛!”
曹滨哼了声,道:“我为什么要早说?”
董彪忽地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这肯定是你刚刚想出来的理由,对不?”
曹滨跟着笑开了,道:“你别管是我什么时候想出来的,我就问你,这个理由充分不充分?”
董彪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其实,这理由并不充分,只是勉强可以接受。”
一场大雪让埃斯顿、斯坦德和库柏三人的焦虑心情缓和了不少。
环境固然能够影响人的心情,但更重要的因素则是在下雪前的那天晚上,斯坦德终于等到了新联系上的买家的积极回音。
和他们三人的预想并不一样,在联系买家的过程中,斯坦德差点没愁出一个精神崩溃出来。十五年前,在美利坚合众国贩卖鸦片尚且不属于违法行为,那个时候,只要说你手中有货,那么买主便会纷沓而至。斯坦德当时仅是个尉官,且无货源,但那个时候的海军少不了的要为这些个鸦片商干点私活,因而斯坦德也就有了机会结交了许多买家。
可是,该死的参众两院居然立下了法律,在全国范围内禁止公民吸食鸦片,更不用说贩卖鸦片了。美西战争后,禁烟运动再一步升格,联邦政府成立了联邦缉毒署,重拳出击,将矛头对准了全国范围内的鸦片商。一时间,风声鹤唳,所有的鸦片商均转为了地下交易的模式。
当初跟斯坦德有过合作的那些个鸦片商,除了李西泸坦莉雅这一伙之外,其他人对斯坦德抛出来的橄榄枝多数都采取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因为这些个人都知道斯坦德是名军人,跟金山警察局的埃斯顿还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天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谁也不愿意为了眼前的利益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了进去。
连着一个礼拜的时间,斯坦德联系了近十个买家,要么是石沉大海连声响都听不到,要么便是遭到婉拒,对方会谎称自己早已经脱离了这个行当。
就在斯坦德一筹莫展之际,纽约的一个买家终于传递来了积极的回音。对方表示出了对斯坦德的信任,愿意以每盎司十五美分的价格一口吃下这批货,但必须答应他们一个附加条件。对方同时还表态说,附加条件只能是当面交流,如果斯坦德这边愿意谈判的话,对方会立刻派代表前往金山。
比起李西泸出的一盎司十四美分的最高价,这家买主直接开出了一盎司十五美分的收购价来,也就是说,这批货可以多赚了七万美元,这绝对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对方提出附加条件也是完全可以理解,于是,斯坦德当即便答应了对方见面详谈的要求。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尚未停歇,斯坦德顾不上雪厚路滑,开着车先去了警察局接上了埃斯顿,随即便赶去了库柏的军营。还是在那间包房中,斯坦德向埃斯顿和库柏二人通告了昨晚上跟纽约那位买家的沟通情况。
“那人叫鲍尔默,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上尉的时候就跟他有过合作,不过,我们之间算不上有多熟悉。这一次我对他原本没抱有多大的指望,但没想到,他却给我传递来了最为明确的意向。”斯坦德做了总结,脸上神情尽显了得意之色。
库柏道:“能找到买家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既然我们有希望将这批货成功脱手,那么,我仍旧建议要放过汤姆和杰克二人,我们要的是美元,他们的性命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
埃斯顿道:“如果能够安安稳稳地卖掉那批货,拿到我们应得的货款,我当然支持你的建议。汤姆和杰克二人很不简单,他们有着狼的嗅觉狮的力量,想除掉他们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知难而上除掉他们的话,我们就无法做得到将那批货平安运出金山,送到指定的交货地点。”
库柏笑了下,道:“我有办法!我已经买通了我的军需官,需要交货的时候,他可以签字派出车队,将货从斯坦德的军港中提出来,并运送到该死的交货地点。那个汤姆,还有杰克,如果他们知趣点的话,便会睁只眼闭只眼放我们一码,要是他们两个仍旧是纠缠不休的话,那么我,完全可以以干扰军事行动的罪名将他们就地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