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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章鱼     替天行盗txt下载     替天行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堂课

    后排座上,罗猎忍不住为董彪辩解道:“滨哥,你别怪彪哥,是我拦住的他。”

    曹滨一声轻叹,道:“那小姑娘跟艾莉丝有那么几分神似,你不忍心伤害她也是情有可原,但你彪哥本不该如此啊!”

    董彪嘿嘿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道:“滨哥,你是不放心我们才赶过来的吗?”

    曹滨再一次给了董彪一个白眼,没再搭话,脸上的神色却跟着缓和了下来。

    车子驶进了堂口,楼道口已经竖好了艾莉丝的灵位,西蒙神父和席琳娜也被请到了堂口。罗猎跳下车,抓着半昏不醒的黛安莱恩的头发,将之拖到了艾莉丝的灵位前。“你就是黛安莱恩?就是你,用印第安毒箭射伤了我纽约安良堂顾先生,射杀了我的未婚妻艾莉丝,是吗?”罗猎手中把玩着一柄飞刀,脸上的神色阴沉地像是即将迎来暴风雨的天空。

    黛安莱恩发出了轻蔑的笑声,道:“没错,我就是黛安莱恩,就是我射伤了纽约安良堂的顾先生,也是我杀死了你的小女朋友,来吧,为他们报仇吧……”

    席琳娜早已经泣不成声,一声哀嚎打断了黛安莱恩:“你这个蛇蝎女人,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一旁的西蒙神父怒不可遏,终于按捺不住,冲上来便是一顿拳脚,并怒吼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黛安莱恩艰难地抬起了被长鞭伤到的右臂,擦去了嘴角上的血渍,冷笑一声,回应道:“横竖都是一死,我又何必恐惧求饶?”

    罗猎拿起了艾莉丝灵位前摆放的那只印第安毒箭,交到了西蒙神父的手上,道:“西蒙,无需跟她废话,还是尽早让她品尝一下这毒箭的滋味吧!”

    接过了罗猎递过来的毒箭,西蒙神父突然是老泪纵横失声痛哭,女儿的音容相貌不由浮现在他的眼前,失散十五年,终得相见相认,却只是短短数月,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而阴阳相隔,永世不得再见。

    “去死吧!”

    西蒙神父爆发出一声呐喊,将那杆毒箭猛然插向了黛安莱恩的心脏。

    罗猎亦是泪水涟涟,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埋怨西蒙神父那么轻易地就杀死了黛安莱恩,双手捧起了艾莉丝的灵位,口中不住呢喃。

    水池边,董彪丢掉了手中烟头,用脚尖碾灭了,轻叹了一声,步到罗猎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罗猎的后背,劝慰道:“振作点,小子,艾莉丝的仇才报了一半,咱们还得打起精神对付耿汉。”

    罗猎深吸了口气,将艾莉丝的灵位放回了远处,然后站起身来,抹了把双眼,冲着董彪笑了笑,道:“我知道,彪哥,我不会倒下的,不杀了耿汉,我绝不会倒下!”

    董彪点了点头,道:“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滨哥已经想到那耿汉将剩下的货物藏到了什么地方了,你就等着吧,不出三天,咱们一定能活捉了耿汉那厮!”

    当罗猎说出灯下黑的直觉的时候,曹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识,但紧接着董彪无意中说出要将金山掘地三尺的时候,曹滨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道亮光。这亮光便是灯下黑和掘地三尺两个词汇相互交融所发生的化学反应,使得曹滨对那座废旧矿场再次产生了疑问。

    收拾黛安莱恩这个女人并不需要曹滨出手,若不是董彪生怕罗猎有个闪失,连他都可以歇在家中只管着等待结果。巧的是,曹滨要去的矿场管理局刚好就在圣安广场附近,因而,当他办完事后,顺便开车溜达了一圈,也就刚巧帮了董彪罗猎一个小忙。

    自从六十年前发现金矿以来,金山大大小小开了少说也得有上千座矿场,时至今日,仍在开采中的矿场也不下五百座。这些矿场招募的采矿工人中八成以上都是华人劳工,总数高达七万余人。这么多华人劳工在采矿作业中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甚至会遇上矿难,在医药费或是抚恤费的赔付问题上,华人劳工们习惯于求助安良堂出面为他们做主。

    因而,安良堂跟这些尚在开采中的矿场主们以及政府设立的管理机构矿场管理局的管理人员都很相熟。

    曹滨去了矿场管理局,很容易就调来了耿汉用来藏货的那座废旧矿场的资料,其中,便有那座矿场的地下开采施工备案图纸。在矿场管理局朋友的指点下,曹滨很快便看懂了那份图纸,心中同时颤了几下,他新产生的疑问果然没错,那图纸上标注的主巷道以及两侧的分巷道,远比已经看到的要深得多、多得多。

    这只能说明耿汉对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做了封堵,而封堵住的另一边,很可能就藏匿了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吨烟土。

    帮助董彪罗猎擒获了黛安莱恩并将他们带回了堂口之后,曹滨开车再次出门,巷道掘进作业并非安良堂的强项,想把耿汉封堵住的巷道打通,曹滨还需要帮手。矿主们都很熟,曹滨想找到帮手并不难,唯一要花费些时间的只有谈价格。

    天色将将擦黑,曹滨办完了要办的事情,返回了堂口,把正准备去吃晚饭的董彪罗猎二人叫到了书房中。

    见到曹滨,罗猎迫不及待地问道:“滨哥,你想到那些货物被藏到了哪里了是吗?我问彪哥,他死活不肯告诉我答案,滨哥,你快告诉我,你想到的地方究竟是哪儿呀!”

    曹滨看了眼董彪,责备道:“你怎么不跟罗猎说清楚呢?你看你把他给急成什么样子了!”

    董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倒是想跟他说呢,可我根本没听清你的话,只听到了你说你想到了耿汉的藏货地点,却没听清楚你说的是哪个地点。”

    曹滨哼笑道:“我说的只有那么明白了,耿汉的藏货地点只有一个,就是咱们找到的那座废旧矿场,只不过,他将那矿场的巷道隔成三部分,而咱们被他蒙蔽,只发现了前两部分,而最深处的一部分,才是他藏货的主要地方。我去了矿场管理局,调出了那座废旧矿场的图纸,验证了我的怀疑,现在,咱们只需要将最里面的那一部分给挖通了,那耿汉自然会坐不住跳将出来。”

    罗猎惊喜道:“滨哥,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曹滨笑道:“还是拜你们兄弟俩的提醒啊!”

    董彪点了支烟,刚抽了一口,听到了曹滨的回答,不禁疑道:“我俩提醒的你?滨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俩什么时候提醒过你了?”

    曹滨道:“你们二人一个说了灯下黑,另一个说了要掘地三尺,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想到了那座废旧矿场,此地点,不刚好符合你俩说的这两个关键词吗?”

    董彪开心道:“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剩下的那批货,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滨哥,今晚上咱们兄弟三个说什么也得喝上两杯高兴高兴。”

    曹滨不愿折了董彪的面子,只好应下,道:“你想喝那我就陪你喝点好了,你去找周嫂让她安排几个下酒菜,顺便去我卧房,将公林送我的那瓶汾酒拿来吧。”

    待董彪欢天喜地地去了,曹滨向罗猎关切道:“最近还总是睡不着觉吗?”

    罗猎点了点头,道:“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艾莉丝来,这心头便立马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就算勉强睡着了,也是随时会被惊醒,一旦惊醒过来,便再也没办法睡着。”

    曹滨道:“我能理解到你心中的苦,二十年前,我有过和你一样的经历,阿彪那张快嘴,想必已经跟你说起过吧?”

    罗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应道:“他是为了劝慰我才以你做例子的。”

    曹滨笑道:“你不用为他说话,我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我是想跟你说,二十年前,滨哥挺下来了,二十年后,我希望你罗猎也能够挺下来。”

    罗猎点头应道:“放心吧,滨哥,我一定能挺下来的。”

    ----

    干掉了山德罗,耿汉算是吐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心情自然大爽。带着一帮手下趁夜色安全返回了自己的藏身之所,耿汉终于睡上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醒来之时,日上竿头已有三尺之多,耿汉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将自己装扮了一下,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圣安广场,他需要亲眼见证到辛苦了大半夜才做下的大案所产生的效果。和黛安莱恩不一样,耿汉并未来到案发现场,而是登上了远处一幢楼房的顶层,在那儿,通过望远镜一样能将现场一收眼底。

    卡尔斯托克顿带着他的部下赶到案发现场,之后,卡尔斯托克顿在开车将曹滨带到了案发现场,这一切,并没有出乎耿汉的预料。只是后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耿汉的视野当中,这才使得他陡然间兴奋起来。

    那人影,便是黛安莱恩。

    耿汉的兴奋倒不是因为他对黛安莱恩的美色有所企图,耿汉认识这个尤物已经有五年多了,要是对她有着男女之事的想法的话,应该早就上手了才是。耿汉的兴奋来自于他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憧憬,只要能控制住黛安莱恩,那么,其父比尔莱恩在南美的货源就可以继承下来,即便丢了眼前的这批货,只要保住了那枚玉玺,便总有翻盘的那一天。

    兴奋中的耿汉并没有失去理智,虽然,以他的一身功夫,制服黛安莱恩易如反掌,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为,无异于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了安良堂。耿汉自然不肯贸然行事,只能远远地盯梢着黛安莱恩,寄希望于能探查到她的栖身之所,然后于夜间行事,将她掳去。

    便是这么一念之差,给了安良堂机会,待耿汉生出了后悔之意的时候,时机已然错过,只得眼睁睁看着安良堂的董彪罗猎二人带着数名安良堂弟兄对那黛安莱恩布下了天罗地网。失去了黛安莱恩固然可惜,但不至于让耿汉产生后怕的情绪,而事实却是当耿汉亲眼看到曹滨开着车疾驶而来,干净利落地收拾了黛安莱恩后,那一瞬间,耿汉的后脊梁骨突然一阵冰凉。

    他看得真切,安良堂围捕黛安莱恩时,曹滨并没有参与,直到黛安莱恩劫持了一名无辜的小姑娘并和董彪罗猎二人形成了僵局的时候,曹滨才像是路过一般突然出现。这显然不是曹滨的可以安排,因为,围捕一个黛安莱恩原本就不需要安良堂的三大高手同时出动。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曹滨真的是路过。

    如果这个解释成立的话,那么,曹滨是去了哪儿才会刚好路过这儿呢?

    金山矿场管理局!

    耿汉对金山不甚熟悉,但对圣安广场一带却颇为了解,自然知道矿场管理局的所在位置,心中略加思索,便已断定曹滨必是去了那儿。

    问题大了!

    耿汉登时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在设计这一整套计划的时候,他居然忽视了矿场管理局这一环节。如今才猛然想起,那矿场管理局中一定存放着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图纸,而曹滨一旦看到了那巷道图纸,那么,秘密随即消荡无存,找到剩下的货物对安良堂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个时间,快则只需一天,慢则最多三天。

    而安良堂一旦找到了那批货,也就宣布了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以他手下的那点力量,对山德罗这种蠢货搞个暗杀还能勉强,若是拿来对付安良堂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很明显,摆在耿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知难而退,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精神离开金山,只要保住了那枚玉玺,或许还有重新组织起货源的可能,二就是迎难而上,设下个计谋出来,将曹滨董彪罗猎三人引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中,只要能杀了这三人,那么胜利仍旧属于他耿汉。

    耿汉点了支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终于做出了选择。

    菜端上,酒斟满,兄弟三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只是,那罗猎端起的虽是酒杯,斟满的却是白水。

    董彪也不在乎,曹滨更不愿计较,对他们二人来说,喝酒的乐趣在于把自己灌尽兴,而不是把兄弟灌醉。

    正开心,堂口弟兄敲响了房门,送来了一封信,信封上用着隽秀小楷书写了‘曹滨亲启’四个汉字。

    “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董彪拦在曹滨之前,接下了那封信件。

    堂口弟兄摇了摇头,道:“没看见送信人,我是巡查的时候在大门口看到这封信的。”

    “藏首匿尾,必然有诈!”董彪举起信封,先对着灯光看了两眼,然后拍了下罗猎的肩膀,道:“兄弟,借你飞刀来用用。”

    罗猎抖落出一柄飞刀来,递给了董彪。董彪接过飞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

    信封中并无异常,里面只装了一张便笺,董彪抽出那张便笺,但见上面依旧是隽秀小楷书写了几行字:“恭贺曹堂主破局解谜,兄弟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江湖依旧在,总有再见叙旧时。耿汉。”

    看到了这行字,董彪当即就愣住了。

    罗猎跟着看到便笺上的字后也愣住了,耿汉这么一走,就等于是恶虎归山,再想将他捕获,无异于江中求剑海中捞针。

    曹滨看到那兄弟二人的神情,心中便知不妙,接过便笺来看了一眼,也是不禁沉吟。

    “老子就是不信他个狗日的能舍得放弃那批货!”董彪端起酒杯,闷干了杯中酒,抹了下嘴巴,颇为激动地嚷道:“这肯定是他的**计障眼法,目的就是想泄了咱们的气,这个混账玩意算准了咱们不在乎他的货,只在乎他手上的玉玺,这才以退为进。”

    罗猎跟着端起了酒杯,恍惚间发现杯子是空的,于是便随手摸起了酒瓶给自己斟满了,像是之前喝白水一般一饮而尽,却因缺乏心理准备而呛到,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董彪连忙伸出手来帮罗猎捶着背,并关切道:“小子,别着急,那王八蛋肯定不会跑掉的。”

    曹滨沉吟良久,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句自语疑问:“问题是……他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呢?”

    罗猎止住了咳嗽,重新倒了杯白水顺了下嗓子,然后应道:“他应该是看到你去了矿场管理局,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破绽。”

    曹滨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再缓缓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了,这事怨我,做事不够小心,居然出了这种低级纰漏。”

    罗猎道:“没用的,滨哥,即便你没让他看到,但咱们总归是要动那座废旧矿场,耿汉迟早都会知道咱们找到了剩下的那批货,那么,他今天的举措只是早一天或是晚一天的事情。我在想,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咱们必须得判断清楚,这究竟是耿汉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

    董彪点了支香烟,闷道:“他娘的,他要是真放弃了,老子唾弃他八辈子祖宗。”

    罗猎苦笑道:“难不成人家为了不被你唾弃,还心甘情愿地等你去捉他?彪哥你刚才说的对,那耿汉的确是算准了咱们并不在乎他的货,而只在乎他手上的玉玺。对耿汉来说,也是如此啊!货丢了可以再去找,但玉玺若是没了,他发财的黄粱美梦也算是断了,所以,他不愿再以卵击石,就此放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受到董彪烟味的刺激,曹滨忍不住也点上了根雪茄,抽了两口后,若有所思道:“罗猎,我问你,假如那耿汉真的跑了,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罗猎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沉寂了片刻,随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那又能怎样呢?天下那么大,只要他铁了心地躲着咱们,咱们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至于为了他耿汉,咱们把安良堂的门都关了,所有人都去搜寻他吧?”

    做出这样的表态,罗猎看上去很是轻松,但内心中却是经过了极为痛苦的挣扎。记忆中父亲只是一张冰冷的永远不会笑一下的画像,而母亲始终是一副病容,很想疼爱幼小的罗猎,却总是有心却无力,除此之外,便是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庞。可以说,在十三岁之前,罗猎并没有体会到多少亲情的温暖。

    来到金山后,罗猎体会更多的则是世态炎凉,吴厚顿骗去了他的证件盘缠,洋人警察意志坚决地追捕他跟安翟,曹滨和海关警署的洋人警察将他们当做了货物一般进行买卖,董彪逼着他和安翟一定要剪去了辫子,罹患疟疾之时又被董彪戏弄……等等这些遭遇,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艰辛万苦难以承受。

    而席琳娜的出现成了罗猎心情改变的转折点,时间虽然不长,但席琳娜还是令罗猎感受到了满满的母爱。师父老鬼虽然欺骗了他,但对他的疼爱却是不折不扣,尤其是大师兄赵大新,更是让罗猎感受到了暖暖的亲情。再到艾莉丝的出现,罗猎的生活才真正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罗猎喜欢上艾莉丝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便是席琳娜的女儿,或者,这一层关系促进了罗猎和艾莉丝之间的感情发展,但此等因素绝不是决定性的。艾莉丝长得确实漂亮,身材也是一流,但最吸引罗猎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艾莉丝的性格。可以说,她在性格方面跟罗猎非常合拍,相处了五年的时间,两人几乎没红过脸吵过嘴,也只有彼此将对方看做了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时候,才能做得到如此包容。

    而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给了罗猎无尽的爱情甜美以及亲情温暖的姑娘,却惨死在一支毒箭之下,那罗猎又岂肯轻易放弃报仇雪恨?虽然已经处决了直接凶手黛安莱恩,但罗猎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渐消,那耿汉才是始作俑者,才是造成艾莉丝惨死的真正凶手。

    但是,曹滨和董彪同样给予了罗猎满满的亲情,尤其是董彪,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虽然有事没事总喜欢跟罗猎斗嘴闹腾,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捉弄罗猎,但罗猎却能够清晰感觉到,若是他陷入了危险境地,彪哥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罗猎来。

    这种感受下,罗猎又怎么忍心因为一个耿汉而耽误了安良堂的诸多大事。

    听到了罗猎的回答,曹滨很是欣慰,并不由赞叹道:“变故之下,不被情绪左右,实在难得,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却是难以做到。很好,既然你能有如此淡定之心,我想那耿汉迟早还是会落在咱们手上。”

    董彪毕竟也是从风雨中闯荡过来的,短暂的愤怒之后,随即恢复了冷静,跟着曹滨的话头接着说道:“就像是一头狼,看到了一块肉,虽然想到了肉的后面很可能就是猎人布下的陷阱机关,但只要那块肉还在,那头狼迟早还是按捺不住要铤而走险的试上一试。”

    曹滨微微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先打通了巷道,确定了剩余货物就藏在其中,然后就等在那儿吧,我相信,只要咱们留着这块肉,耿汉那头狼迟早还是得拐回头来。”

    罗猎道:“这恐怕也是耿汉所希望的,不然的话,他根本没必要给咱们送这封信来。”

    董彪笑道:“将计就计是咱们滨哥最擅长的了,小子,只要你能保持了一颗平常心,彪哥向你保证,一定会活捉了耿汉那狗日的。”

    罗猎点头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滨哥,彪哥,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将是一场耐性的比拼,谁能耐得住性子,谁才能笑道最后。咱们握有了那批货,主动权理应在咱们手上,着急上火的应该是那耿汉才是。”

    三人虽取得了一致意见,但喝酒的情绪却被彻底打消了,草草再吃了些饭菜,好端端一个酒局便散了伙。

    罗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懒得脱,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当着曹滨董彪的面,罗猎表现的还算淡定,可独自一人的时候,心中的郁闷之情却是油然而生。那耿汉的如此之举,究竟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呢?硕大的问号一个挨着一个,塞满了罗猎的脑袋,胀得他只觉得头颅缝就要开裂一般。

    窗外猛然一亮,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罗猎看了眼尚未关闭的窗叶,却毫无心情起身去关。已过中秋季节,按常理已经难见雷雨,但天有不测风云,这鬼天气不单打破了常规,而且大有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狂风骤起,又是一连串的闪电雷鸣,倾盆大雨紧接而至。

    雨大风疾,那扇没关闭的窗户成了祸害,罗猎无奈,只得从床上翻身下来,来到了窗前。风雨中,那罗猎原本胀的要开裂的脑袋却突然轻松了许多。

    一夜风雨,一夜无眠。

    清晨,风停雨歇,湛蓝的天空飘散着朵朵白云,自东方一轮红日跃然与天际,映红了蓝天,燃烧了白云。

    这本是一个好天气,理应有个好心情,可罗猎的心情却是异常低落。一时报仇无望自然是一个原因,彻夜无眠造成的身体疲惫则是另一项重要原因,以至于坚持了五年多的晨起锻炼的好习惯都停顿了下来。糟糕的心情加上糟糕的身体状态,使得罗猎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吃早餐的时候,刚巧碰上了董彪,将董彪不由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的了?生病了么?”董彪一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去看医生?刚好我要出去一趟,可以顺便带你去趟安东尼的诊所。”

    罗猎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没生病,就是睡不着觉给困的累的。”

    董彪稍显安心,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道:“抓紧吃点东西,待会跟彪哥出去溜达溜达,坐车是最容易睡着的了。”

    这也是罗猎愿意下楼来吃早餐的原因,自打患上这要命的失眠症,每每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总是靠着这种办法才能勉强获得一两个小时的短暂睡眠。

    吃了点东西后,罗猎上了董彪的车。和以往几次一样,董彪尽量将车速保持了平稳,以便罗猎能够尽早睡着并睡得踏实些。然而,这一次却失效了,董彪将车子驶出了十多里路,那罗猎也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可就是无法进入到梦乡之中。

    董彪没有放弃,依旧平稳地开着车漫无目标地在市内转悠,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祟,不觉间,竟然将车子开到了圣安广场附近。

    “彪哥,把我放到神学院门口吧,你还有事要办,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去找西蒙聊聊天。”罗猎揉了下双眼,打了个哈欠,颇为无奈道:“或许只有上帝能让我入睡了。”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董彪自然不肯相信,于是回道:“彪哥的事情不着急,上午办还是下午办,今天办还是明天办,都无关紧要。但你睡觉的事情却等不得,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睡不好或是缺觉的话,对身体的影响实在太大,要是因此生了病,那彪哥可就难过了。”

    罗猎道:“我说真的,彪哥,这车子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虽然困得不行,可就是睡不着,再坐下去的话,我觉得也是白搭,真不如把我放下来,让我去跟西蒙聊聊天说说话,或许就能舒缓一下心情呢。”

    但见罗猎说的认真,董彪也不愿再拗着,于是便将车子开到了神学院门口,将罗猎放了下来。神学院的管理颇为严格,闲杂人等一概拒绝入内,罗猎报出了西蒙马修斯的名字,门卫也只是同意通报一声,让罗猎在学院门口等着。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西蒙神父匆匆赶来。

    “诺力,你怎么来了?”看到了罗猎,西蒙神父显得很兴奋,急忙上前几步,拥抱了罗猎,问道:“是不是抓到汉斯了?”

    罗猎回以苦笑,道:“汉斯他昨晚上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说他放弃了,要离开金山。西蒙,假若他真的要走了,为艾莉丝报仇的事情只能是从长计议了。”

    西蒙神父先是一怔,随即疑道:“他怎么能舍得剩下的那批货呢?要知道,那些货至少价值上百万美金呢。”

    罗猎无奈道:“汤姆想到了他藏匿剩余货物的地点,那么对他而言,再坚持下去的话也是必然失败,在财富和生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愣了愣,跟着轻叹了一声,道:“诺力,不必太灰心,像汉斯那种人,上帝是不会宽恕他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是的,西蒙,汤姆和杰克也是这样说,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为了宽慰我才说的话。汉斯这一逃,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为艾莉丝报仇雪恨了。”

    西蒙神父道:“诺力,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已经惩处了射杀艾莉丝的直接凶手,也算是为艾莉丝报了仇。这已经够了,艾莉丝在天堂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辛苦。诺力,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被熬垮掉的。你要听我的话,把这些恩恩怨怨放下吧,过好你的生活,这样才对得住艾莉丝的期盼。”

    罗猎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道:“我会尽力的,西蒙,我好不容易来神学院一次,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很显然,西蒙神父也是被罗猎带给他的消息扰乱了头脑,经罗猎提醒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禁拍着脑门抱歉道:“看我这脑子,真是老了,稍微遇上点事便就糊涂了。走吧,诺力,到我办公室去,我那儿有最好的咖啡,刚好可以为你提提神。”

    神学院的环境非常幽静,走进院门,四处均是郁郁葱葱的阔叶树木,林荫下,则是蜿蜒交错的青砖小路,小路旁,不时可见上等木材打造的连椅。乍一看,这些连椅的造型几乎一致,但仔细观察,才可发现了工匠的独到用心,于椅脚或是靠背的雕刻造型上,每一张连椅都有所不同。沿着青砖小路前行了百余米,却见一汪清池,池水清亮,其间金红色锦鲤。

    绕过清池,映入视线的便是一排红砖瓦舍,每一排房屋的最前端的屋顶上,均高耸着一个十字架。

    “西蒙,那边就应该是神学院的教室了吧?我好像听到了诵读圣经的声音。”罗猎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子,仔细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西蒙神父于一旁应道:“你想不想体会一下做神学院学生的感觉呢?”

    罗猎饶有兴趣道:“当然想了。可是,人家正在上课,咱们现在进去不太合适吧?”

    西蒙神父掏出了怀表,看了下时间,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下一堂课便轮到我,你若是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在我的班上,但有一个要求,不能早退!”

    罗猎玩笑道:“你的课会不会很枯燥啊?”

    但见罗猎的脸上有了笑容,西蒙神父也放松了下来,跟着笑道:“我讲的是教会历史,是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课程之一,诺力,虽然我没有把握说服你信仰上帝,但我却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我讲课的内容和方式。”

    罗猎耸了下肩,淡淡一笑,道:“但愿吧!可我希望的却是能听到一堂枯燥乏味的课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治疗了我的失眠症。”

    西蒙神父跟着耸了下肩,颇为自负道:“那可能会让你失望的,诺力,我很想帮你,可你知道,在别的教师的课堂上睡觉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帮助你完成你的期望。”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西蒙神父的办公室,罗猎拦住了准备去煮咖啡的西蒙神父,口中的理由很简单,时间上不允许,但罗猎心中想的却是喝了咖啡,更没希望在课堂上打瞌睡。

    只是喝了点白水,再聊了会闲话,接下来的一堂课眼见就要开始了。罗猎跟着西蒙神父来到了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

    必须承认,西蒙神父的讲课很是风趣精彩,课堂上的学生们个个都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笔记着,唯独罗猎,两只眼睛无精打采,两双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一块凑拢……儿时就养成的一上课便想瞌睡的习惯在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那罗猎终于没能撑住,头一歪,靠在最后面的墙上睡着了。

    一堂课也就是五十分钟,去掉刚开始的五分钟准备时间,罗猎仅仅睡了四十五分钟,但就是这么一点的睡眠时间,却使得罗猎的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双眸中也多了许多的神采。

    只是,那西蒙神父却颇为失落。

    “我的课就真的那么枯燥吗?”西蒙神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罗猎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问道:“西蒙,接下来你还有课吗?”

    西蒙神父不解罗猎话意,实话实说道:“还有一堂课,讲完后就可以下班了。”

    罗猎欢喜道:“真好,那我就能多睡一会了。”

    西蒙神父更是尴尬。做老师的,可能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课堂上有人睡觉,西蒙神父虽不忍心拒绝罗猎,但心里的滋味却实在不爽。

    罗猎呵呵一笑:“仁慈的上帝,是他体会到了我失眠的痛苦,才赐予我这样的机会。西蒙神父,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信仰上帝了。”

    这显然是挽救西蒙神父脸面的托词,但西蒙神父听了,心里却舒坦了许多,想想也是,能替上帝挽救众生苦难,虽然已经离开了神父的位子,但西蒙还是颇为欣慰。

    就这样,罗猎继坐车睡觉之后,又寻觅到了一个解决失眠痛苦的好办法。

第五百九十二章 悉听尊便

    一晃,小半个月便已度过。

    已是晚秋季节,略带寒意的秋风肆虐着树枝上的残叶,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濯涤了天空的浮尘,淹没了城市的喧嚣。深秋的雨,没有夏季的磅礴,没有春天的淅沥,却有着它独特的韧性,霏霏雨丝,被秋风裹挟,或紧或疏,或直或斜,不愿停歇。

    曹滨已然将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完全打通,剩下的那一千八百吨烟土赫然在目,但曹滨并没有声张,甚至连卡尔斯托克顿那边都没打招呼,只是简单地将那些货物做了些掩盖,便放置在那里不问不顾。

    这十多天里,最为繁碌的当属董彪,即便是秋雨霏霏,也无法阻挡了他外出办事的步伐。安良堂下定了要转型兴办实业的决心,曹滨接受了罗猎的建议,要开办一个玻璃厂,而董彪这些日子忙活的便是选址买地操办各项审批手续。

    罗猎的失眠症不见好转反倒是愈发严重,以往只是难以入睡,但熬到了下半夜总是能睡上一会,只有少数的一天两天会出现彻夜无眠的状况,可近些日子以来,彻夜无眠似乎已然成了习惯。好在还有西蒙神父的课,而西蒙神父心疼罗猎,主动向神学院申请每天要多代几堂课,以便让罗猎多些睡眠。到了礼拜天,西蒙神父会带着罗猎去教堂做礼拜,罗猎不会出现在礼堂中,因为西蒙神父认为在礼拜的礼堂上睡觉是对上帝的亵渎,于是在礼堂旁边给罗猎找了间房间,可以听到礼堂中做礼拜的声音,同样能让罗猎安心地睡上一个上午。

    这样,反倒是给罗猎多了些读书的时间。

    神学院有个图书馆,图书馆中的藏书可是不少,其中多数都是些对宗教宣传有利的图书,但也有小部分其他类型的书刊。罗猎在其中便寻觅到了一本讲述玻璃制作工艺的书,这对罗猎来说,可谓是如获至宝,连忙借了回去,花了整整五个夜晚的时间,将书中的重要内容全都抄撰了下来。

    霏霏秋雨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董彪终于办好了开办玻璃厂的所有手续。而这一天,罗猎也完成了玻璃制作工艺要点的抄撰,将原书还回了图书馆,并将抄撰下来的有图有字的文稿交给了曹滨。

    曹滨这些日子正在为挖人而操心,安良堂虽然不缺资金,但极缺技术。曹滨原本打算从洋人开办的玻璃厂中挖几个洋人工程师过来,然而,洋人们对华人有着天生的歧视,认为在华人老板的手下做事是一种耻辱,因而,任凭曹滨将待遇整整提高了一倍,那几名被相中的洋人工程师仍在犹豫之中。

    但有了罗猎抄撰的这本玻璃制作工艺的文稿,曹滨登时有了底气,那洋人工程师爱来不来,省下来的钱刚好可以多做几次试验,只要肯下功夫,又有正确的理论指导,相信那玻璃迟早都能制造出来。

    也正是这一天,金山到来了一大批不速之客。

    这帮人足足有百十余,每一个的脸上不是写下了凶恶二字便是贴上了残暴印痕。这帮人下了火车后,在火车站附近稍作了修整,便租下了数辆大巴,浩浩荡荡向唐人街的方向杀来。

    曹滨在火车站安排了便衣暗哨,原本是用来盯梢耿汉的,但见到这等情景,连忙开车先一步赶回了堂口汇报。在堂口大门处刚好遇见了办事归来的董彪,听了堂口弟兄的回报,董彪不敢怠慢,连忙去了曹滨的书房,正好遇见曹滨罗猎二人正在研究玻璃制作的工艺。

    “滨哥,打断一下哈,刚才火车站的弟兄汇报说有百十名马菲亚正在往咱们这边杀来,估计最多再有个二三十分钟便要到了……”见到了曹滨,刚才还是心急火燎模样的董彪登时平静了下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了沙发上,摸出了香烟,慢悠悠点上了,才接着追问了一句:“咱们该怎么应对?”

    曹滨不慌不忙放下了手中钢笔,连同罗猎一道坐到了董彪的对面,点上了一根雪茄,沉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若是不辨是非便要开打,那咱们也只能是奉陪到底。安良堂虽然已经决定要退出江湖,但临走之前,也不能让人家灭了咱们的威严。”

    董彪再抽了两口烟,将剩下的半截摁灭在烟灰缸中,起身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待董彪离去后,曹滨再对罗猎道:“如果真要开打的话,罗猎,你一定要记住你应该怎么做。”

    这之前,曹滨曾考虑过山德罗一案的最差结果,那便是马菲亚甘比诺家族得知了山德罗被杀的消息,不分青红皂白便要跟安良堂开战。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面对蛮不讲理的敌方,任何解释只会折损了自己的脸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应战,只有打赢了的那一方,才能真正掌握话语权。在曹滨的最坏打算中,罗猎绝不允许参战,一旦开打,他必须及时撤出堂口。

    罗猎对曹滨的这种安排颇为不满,但介于曹滨的威严,罗猎又不敢多嘴,尤其是曹滨的理由,更是让罗猎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旦跟马菲亚开打,必将是一场混战,安良堂必须留下有生力量做为后手,不让你参战,并不是有意在保护你,而是希望你能起到奇兵的作用,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力挽狂澜。”

    只能奉从曹滨指令的罗猎勉强地点头答应了,曹滨颇为欣慰,接道:“你就留在这儿静观其变吧,滨哥先下楼了。”

    曹滨下了楼来,吩咐堂口弟兄给他搬了张太师椅,稳稳地坐在了楼道口。董彪布置完毕,也来到了楼道口,静静地立在了曹滨的身后。

    也就是一刻钟的样子,五辆大巴车来到了安良堂堂口。车停稳,从车上鱼贯而下了百余名彪形大汉。

    二楼书房中,罗猎隔着窗户看到了堂口大门处的此等景象,不禁哑然失笑。虽然尚不能搞清楚这些马菲亚究竟在搞些怎样的套路,但罗猎已然断定,这绝非是一言不合随即开打的阵仗。于是,便悄然下楼,来到了曹滨的身边。

    “你怎么下来了呢?”曹滨像是身后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任凭罗猎蹑手蹑脚,却还是被发觉了。

    罗猎带着笑意轻松回道:“我在楼上看到了他们的阵仗,根本不像是来开战的,倒像是来咱们安良堂拜码头来了。既然打不起来,那我还呆在屋里干嘛呀?出来透透气多好!”

    董彪抢先问道:“小子,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不是来开战的?”

    罗猎呵呵笑道:“在纽约的时候,西蒙给我介绍过一个老师,我跟他学了些读心术和催眠术,其中读心术说白了也就是通过对方的肢体语言和一些微表情微动作来判断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滨哥,彪哥,你看看他们,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咱们大门口,完全暴露在咱们的火力下,而且,先下车的那些个人根本没有做出任何防范的动作,这只能说明他们来咱们堂口的意思绝非是跟咱们开战。”

    董彪歪扬着嘴角,颇不服气,道:“那你来读读彪哥的心,看看彪哥现在想干些什么?”

    罗猎诡异一笑,道:“先不说你在想什么,先说你肯定没在想什么。彪哥,你现在肯定没在想要给我十美元零花钱,对不?”

    董彪大声嚷道:“错!彪哥这会子想的还就是要给你十美元呢!”说着,真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夹,抽出了一张十美元的美钞,塞给了罗猎,并得意道:“小子,别动不动就吹牛说大话,你说,这牛逼吹爆了多难看啊!”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曹滨终于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外面的百余马菲亚下了大巴车,却没急着涌进堂口来,而是闲待在了大门外的空地上,其中站出了一人来,冲着这帮大汉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两名弟兄,向堂口大门走来。来到了门口,那人主动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手枪来,并高举过头顶,迈入了堂口的大铁门。

    “汤姆,你应该就是安良堂的汤姆,对吗?”那人将枪交给了安良堂的弟兄,然后在其带领下走向了曹滨,刚从水池边绕过,距离楼道口尚有十多米,那人便开口嚷道:“我叫乔治,乔治甘比诺,是山德罗的哥哥。我知道,山德罗和你做了一笔非常棒的交易,而且,你们双方彼此信任,所以,我想杀害山德罗的人绝不可能是你。汤姆,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曹滨微微颔首,起身回应道:“乔治,能这样见到你,我既高兴却又有些悲伤,我和山德罗消除了误会,我们彼此把对方看做了朋友,只可惜,他竟然被人杀害了。不然的话,我们见面的时候,山德罗一定在场。”

    乔治走到了曹滨面前,跟曹滨拥抱了下,并道:“请原谅我的冒昧,汤姆,我担心我们之间可能会产生误会,所以一下火车我便带了所有的兄弟前来和你见面。”

    不用曹滨吩咐,董彪已经安排堂口弟兄摆上了茶桌,并向乔治发出了邀请:“你好,乔治,我是杰克,汤姆的兄弟,很抱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我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咖啡还是茶?”

    乔治侧向迈出一步,向董彪伸出手来,道:“杰克,我早就听到了你的大名,是你亲手将汤姆签过字的转让书交给山德罗的,对吗?”

    董彪应道:“是的,乔治,不过,在我们深入交流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选择呢?咖啡,还是茶?”

    乔治笑道:“抱歉了,杰克,我只顾着表达我见到你的高兴心情了,忘记了回答你的问话。我很向往神秘的中华,很喜欢品尝中华的食品,尤其是茶。只是我并没有多少中华朋友,因此很难品尝到正宗的中华茶,如果你愿意用茶来招待我的话,我会感到非常荣幸。”

    董彪在心中骂道,你丫个死洋鬼子,想喝什么就说什么是了,拐弯抹角地啰嗦那么多,就不嫌麻烦么?但这就是洋人们的礼节,在享用对方招待的时候,必须要将对方大加赞赏一番,而且,还要将自己的选择说的尽量委婉,这样才显得更像个绅士。来自于西西里的马菲亚们原本并不讲究这些,可来到美利坚的时间久了,也就潜移默化地染上了这种习惯。

    曹滨将乔治请到了座位上,董彪动作麻利地冲上了茶,曹滨坐定之后,向罗猎招了下手,附在罗猎耳边叮嘱了一句,罗猎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了楼道。

    “乔治,请用茶。”董彪冲好了第一泡茶,首先给乔治斟了一盏。

    乔治不假思索地便端起了茶盏,待端起之后,才感觉到茶水的滚烫,刚想放下的时候,曹滨也端起了董彪刚给他斟满的茶水,道:“乔治,喝功夫茶,就要趁热喝,我来教你!”曹滨举起茶盏,轻触双唇,然后用力吸气,茶盏中茶水随着气流被吸到了口中,同时在过程中也降低了温度,到了口中,刚好是温度适宜,香津顿生。乔治依葫芦画瓢,学的倒是挺像,只可惜心中对那滚烫茶水仍旧忌惮,又没能掌握住其中技巧,一大口气吸到了体内,可那茶盏中的茶水却是纹丝不动。

    “汤姆,真是让你见笑了,这种绝技,我想我是学不会了。”乔治学不来正确的喝茶技巧,只能用了最笨的办法,将茶盏放在了嘴边,吹了几口气,才勉强喝下了那一盏茶水。“哦,这味道简直是棒极了,谢谢你,杰克,你让我有了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

    董彪边为乔治曹滨二人斟茶,边道:“乔治,如果你喜欢喝茶,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和山德罗成为了朋友,我想,我们之间也应该成为朋友。”

    乔治道:“我赞成你的建议。”

    曹滨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端起茶盏问道:“乔治,你刚才说你一下了火车就来了这儿,那么,你应该没有时间去了解山德罗在金山的情况,但似乎你又……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在打探你们组织的秘密,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不单是曹滨有疑问,董彪一样有着相同的疑问,山德罗全军覆灭,而之后,曹滨去过电报电话公司了解过,山德罗与覆灭当日并没有向外面发过电报也没打过电话,那么,乔治又是如何得知了那么详细的信息呢?

    乔治端起茶盏,细细地品了口茶,然后手指身旁的两名兄弟,回道:“他们二人并非我的手下,他们是山德罗的兄弟。山德罗在完成和你们的交易后,委派了他们二人回纽约通报喜讯,可他们二人却背着山德罗在金山多逗留了一天,等到第二日准备启程的时候,又发现山德罗支付给他们的车票钱以及路费全都被他们葬送光了,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捡回了一条性命,同时还保存下了事情的真相。”

    这时,罗猎拿着一沓资料来到了曹滨身旁,将资料递给了曹滨后,道:“滨哥,你们聊吧,我回房间研究玻璃制造去了。”

    曹滨点了点头,目送罗猎离去后,将资料推到了乔治面前,道:“这份资料便是我签过字的转让协议,是我从案发现场拿回来的,乔治,凶手故意用飞刀杀人,其阴险目的就是想嫁祸与我,但现在,我将这份资料交给你,只要你愿意,金山的赌场生意便全是你的了。”

    乔治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山德罗之间的交易仍然有效,是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当然有效。不过,假若你来到金山后,不分青红皂白便向我安良堂开战的话,我想,我会重新考虑这场交易的。”

    乔治大笑,道:“汤姆,我想,应该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我为我的鲁莽再次向你道歉。事实上,当我知道山德罗受人诱惑前来金山与你争抢地盘的时候,我简直就要疯了,以他能力,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呢?”

    董彪接道:“乔治,听你这么说,似乎你研究过汤姆和我们安良堂?”

    乔治微微一怔,自知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干脆挑明了直说:“对我们马菲亚来说,金山绝对算得上一块肥肉,早在十年之前,我叔父便动过金山的心思。比照你们纽约安良堂的顾先生,我叔父认为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但他一向谨慎,便派了我前来金山调查汤姆。”

    曹滨微笑道:“那你最终得到了怎样的结论?”

    乔治再饮了盏茶,轻叹一声,道:“我回到纽约后是这样给我叔父汇报的,如果跟汤姆开战的话,我们一定会取得明面上的胜利,但同时我们也将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我们派去金山的主帅,将一个接着一个死在汤姆的枪口下。我叔父听了我的汇报,就此打消了来金山发展业务的念头。”

    董彪冲了第二泡茶,给乔治斟满了,笑着回道:“你很明智,乔治,在我们中华,有这么一句谏言,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而我们,便是金山的地头蛇,任你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完胜我们,而敌人则势必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

    乔治稍显尴尬地笑了下,道:“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把地盘让给山德罗。汤姆,杰克,我想,你们一定不是因为惧怕,更不会是因为山德罗的人格魅力。山德罗让他们两个转告我说,你们是因为太想得到那个叫汉斯的人,以及他手上的一枚玉玺,可是,我总觉得你们出的价码实在是太高了。”

    曹滨点了根雪茄,再喝了口茶,这才解释道:“看得出来,乔治,你是个有思想的人,你的疑问不无道理,单就交易本身,双方筹码确实有些不平衡,可是,你并知道,我们安良堂的总堂主已经做出了转型的决定,要求我们各分堂口要逐步减少赌场生意的比重,并且要保证在三年内完全退出赌博业。”曹滨顿了下,抽了口雪茄,再耸了下肩,接道:“既然必须退出,那么,我先一步拿来跟山德罗做场交易,并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我想,这并不亏,是吗?乔治,我的朋友。”

    乔治点了点头,愉快回应道:“这符合你的处事原则,汤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换了我,可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得到了曹滨的进一步解释,乔治这才彻底打消了疑虑,畅快地拿起了那沓资料,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自己叠好了,收在了怀中,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能顺利得到金山的赌场生意,我对你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汤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知道,是谁杀死了山德罗。”

    董彪呲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被山德罗拿来做交易筹码的汉斯么?”

    乔治不禁皱起了眉头,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那两个兄弟。

    曹滨连忙道:“乔治,你不必质疑他们两个,他俩向你汇报的应该是实情。那天上午交易的时候,汉斯确实落在了我们手上,可是,那并不是真的汉斯,他只是一个替身,而真的汉斯骗过了山德罗也骗过了我们。我推测,应该是真汉斯知道了山德罗拿他来做为交易筹码,于是便怀恨在心,而当晚,山德罗他们却疏于防范,才被真汉斯抓住了机会。”

    乔治的神色缓和了过来,沉吟了片刻,道:“汤姆,能否进一步同我分享那汉斯的基本资料呢?我想,他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我保证,若是我能抓到汉斯的话,一定会带回来和你们分享,同时,我发誓我对他手中的那枚玉玺绝不会产生兴趣,一定会完好无损地交到你们的手上。”

    董彪掏出烟来,给乔治递过了一支,然后划着了火柴,二人先后点燃了香烟。抽上了烟,董彪替曹滨做出了回应。

    董彪道:“我们对汉斯也不甚了解,所掌握的信息可能比你多不了多少,而这些信息,对抓捕汉斯似乎也没多大的作用。再说了,那汉斯绝对是一名高手,单就能力而言,可能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调查过汤姆,应该知道汤姆是一个追踪高手,可是,在汉斯面前,汤姆却也只能是铩羽而归。”

    曹滨跟道:“半个月前,汉斯送来了一封信,说他放弃了那批货。就这半个月的情况看,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或许他真的已经离开了金山。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他决意躲起来的话,这世上难有几人能够找到他。”

    乔治心有不甘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捕捉到他了吗?比如,找到跟他关系密切的人,充分了解他的喜好,从而正确判断出他的去向。”

    董彪苦笑道:“除了跟在他身边的手下,整个美利坚合众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熟悉他的人了。”

    乔治显得很是失望。

    曹滨轻咳了一声,磕去了雪茄上的灰烬,道:“还是我们中华的一句谏言,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乔治,我认为你首先要做好的事情是将金山的赌场生意顺利盘接下来,至于为山德罗报仇的事情,我们可以联手,但必须做好从长计议的心理准备。”

    乔治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汤姆,谢谢你,杰克,我接受你们的建议。”

    董彪道:“你们这么多人,有没有事先找好安顿的地方呢?乔治,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开口,我们是朋友,理所当然地要帮助你们。”

    乔治应道:“不必客气了,杰克,谢谢你的好意,更要谢谢你的茶,如果你们二位没有别的事情了,我想,我应该向你们说一声再见了。”

    曹滨随着起身,跟乔治握了手,并委托董彪送上一程。出于礼貌,董彪亲自将乔治送到了堂口大门,看着那百余名马菲亚重新上了车,这才拐回头回到了茶桌旁。

    “滨哥,你怎么看这个乔治呢?”董彪又点了支香烟,冲了第三泡茶。

    曹滨抽着雪茄,若有所思道:“比山德罗强多了,但跟耿汉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他不去招惹耿汉也就罢了,若是惹上了,恐怕也会遭到跟山德罗一样的下场。”

    董彪冲好了茶,为曹滨换了茶盏中冷了的茶水,笑道:“依我看啊,那些个洋人都一个熊鸟样,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精明,可实际上蠢得跟猪差不多。”

    曹滨道:“不能这么说啊!阿彪,洋人们确实比咱们华人少了点聪明劲,可这种聪明,只不过是个小聪明。咱们华人啊,最大的问题就是目光过于短浅,只要能吃饱穿暖,便懒得再进一步。反过来,你再看看人家洋人,他们现在掌握的先进科技,又有那一样不是起源于咱们的老祖宗呢?可咱们的祖先,有了发明创造后,便守在原地不肯更进一步,而洋人们学了去,却可以发扬光大,更进两步,三步,甚至是十步百步,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洋人处处领先,而咱们华人却成了土鳖,处处受人家欺辱。”

    董彪读书不多,对历史传承更是知之甚少,但又习惯于和别人斗嘴,听到了曹滨如此评论,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会吧,滨哥,按你这说法,洋人们的枪支大炮轮船火车,都是从咱们老祖宗那边学过去的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咱们在宋代就发明了黑火药,到了宋代后期,就有了突火枪,等到了元代,再发明了火铳,元代之后的大明朝,更是将火铳发扬光大,形成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只可惜,那些做皇帝的生怕这些武器被民间学了去,会对他的皇权造成威胁,于是便多加限制,断了火药枪的进一步发展的道路。但欧洲的洋人却偷学了火药的制作并仿制了咱们老祖宗的火铳,逐步发展提升,这才有了洋人眼下的各种枪支。至于大炮,跟枪支的过程相差不多,也是洋人们偷去的技术,可仅仅几百年的时间,人家便远远超越了咱们。”

    董彪仍有不服,犟道:“那轮船火车呢?这些玩意总不该也是从咱们老祖宗那边学去的吧?”

    曹滨笑道:“五百年前,大明朝的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乘坐的是什么?可不会是马车对么?那时候咱们老祖宗的造船技术绝对是全世界最牛逼的,真可谓是船坚炮利啊!但在这之后,也不知道那些个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居然开始限制出海,造船业也因此一蹶不振。以至于被洋人顺利赶超,随后又发明了蒸汽机,用在了船只上,这才有了现代洋人的铁壳轮船。至于火车,它的核心也是蒸汽机,而蒸汽机这种玩意,早在咱们的唐代就有了雏形,只不过,咱们的老祖宗拿这种发明用在了享乐玩耍上,根本没想到还能用在生产上。”

    董彪憋嗤了一小会儿,又想到了一项可以反驳的技术,于是道:“那玻璃呢?滨哥,你不会告诉我说,那玻璃也是咱们老祖宗首先发明的吧?”

    曹滨忍不住笑开了,道:“玻璃这种玩意不能用发明这个词,只能用发现。最早的玻璃,是人们在发生了森林大火后的地方发现的,一粒粒成珠子状,晶莹剔透,煞是精美。之后,有聪明人搞明白了这些珠子的生成原因,经过不断试验,终于人工烧出来了玻璃。在这方面上,咱们老祖宗倒是不比洋人们早,只是后来,咱们的老祖宗却是将玻璃烧制玩出了花样,弄出了五彩斑斓的玻璃,并起名叫琉璃。欧洲洋人们重新燃起对玻璃的兴趣,恰是接触到了咱们老祖宗制作出来的琉璃饰品。”

    董彪上了犟脾气,仍旧不肯认输,双手抱着脑袋,道:“别急,滨哥,让我想想,一定有东西是洋人首先发明的。”

    曹滨连着抽了几口雪茄,将剩下的一小截扔到了烟灰缸中,再倒了点茶水浇灭了火头,端起茶盏喝尽了杯中茶水,微微一笑,道:“有肯定是有的,只是不多而已,你慢慢琢磨吧,我要去找罗猎研究玻璃厂工艺的事情了。”

    曹滨扬长而去,那董彪没了继续反驳斗嘴的机会,也就懒得再动脑子琢磨问题,一个人独坐在茶桌前,喝着茶,抽着烟,享受着雾雨蒙蒙带来的惬意感。大半包烟抽完,董彪意犹未尽,转身上楼,再拿了一包烟下来,坐在远处,继续抽烟喝茶看雨景。

    如此无聊了一个多小时,堂口大门处终于现出一人影来,那人撑着把偌大的雨伞,将整个头脸都遮挡了个严严实实。饶是如此,那董彪似乎仍旧认出来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等待已久的笑容。

    来人像是知道董彪在等着他,穿过了林荫道,绕过水池,那人很自然地坐到了董彪的对面。“彪哥,让你久等了,下雨天,马车走不快。”

    董彪跟那人拿了一只新的茶盏,斟上了茶,又递过去了香烟。那人倒也不客气,端起茶盏便是一饮而尽,然后大咧咧接过董彪的香烟,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却没着急点火,而是唠叨道:“彪哥,滨哥下定决心了?”

    董彪点了点头,道:“滨哥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半道变过主意?”

    那人幽叹一声,道:“可我们这些老兄弟大半辈子都在赌场中厮混,除了赌场,别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来,滨哥说不干就不干,让我们这些老兄弟如何生计呢?”

    董彪摆了摆手,道:“吕尧兄啊,你本是我的同乡,又是我董彪带进安良堂的,在堂口上你叫我一声彪哥也没错,但私下里,我阿彪理应叫你一声老兄。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你,公,是公,私,是私,咱们可不能将公和私混为一谈啊。”

    那人姓吕名尧,论地位资历,在金山安良堂只排在曹滨董彪之后,安坐第三把交椅。吕尧掌管的便是安良堂的赌场生意,二十年来,不辞劳苦地将安良堂赌场生意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做成了今日局面。半个多月前,曹滨没跟吕尧商议便决定将赌场生意转让给山德罗,那时,吕尧并没有多说一句。后来,山德罗突遭横难,吕尧以及他赌场一枝的弟兄难免暗自庆幸了一番。但今日,吕尧也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信息,竟然在乔治离开后没多久便赶到了堂口,而董彪,似乎也是有所准备,故意留下来等着吕尧。

    听了董彪的公私论调,吕尧陡然一凛,道:“彪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彪再给吕尧斟了盏茶,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对不住滨哥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叫你来,就是给你机会,主动向滨哥承认了,或许还有的兄弟做,要是逼得彪哥我跟你掰扯账目,那可能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吕尧的脸色倏地一下僵硬住了。

    董彪也不在说话,只顾着抽烟喝茶。

    过了好一会,吕尧开口道:“我二十三岁入堂口,到今天已是四十有三,整二十年来,我吕尧为了堂口可谓是呕心沥血。公正地说,没有我吕尧,安良堂开不了那么多家赌场,即便开了,也不可能赚到那么多钱。现如今,安良堂做大了,家底厚了,说转型就要转型,说把我们这些个老兄弟给抛弃掉那就毫不犹豫地抛弃掉,阿彪,为这事我不是没有问过滨哥,可他却始终含混不清不给我们一个明白话。我承认,那些钱是被我拿走了,但我拿走那笔钱,是为了给兄弟们养老!”吕尧说着,愈发激动,几乎要吼了起来:“我错了吗?我没错!想让我低头?门都没有!”

    董彪慢悠悠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水,道:“我刚才说过,公是公,私是私,今天请你过来,完全是因为公事,所以,我不想评判你的委屈,也不想去了解你的用意。我只想跟你说,未经滨哥允许,私自将堂口钱财据为己有,十元以下,当以斩指为戒,百元以下,当以断掌惩处,百元以上……”董彪重重地吁了口气,叹道:“吕尧兄,你私吞的堂口钱财,又何止几十个百元啊?”

    吕尧怒道:“既然无理可讲,那就不讲,阿彪,事已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钱,你是拿不回来了,那些钱,我早已经分给了应该分给的人,而他们,也已经打定主意退出安良堂,离开金山。我吕尧还愿意前来堂口,并非是因为心存侥幸,只不过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死罪,我吕尧以项上人头担下来就是了!”

    董彪终于上了怒火,将手中茶盏狠狠地灌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并站起身来,手指吕尧怒吼道:“你他妈做出了这等龌龊事情还有理了是吗?既然你振振有词委屈得要命,那老子就跟你掰叱掰叱。金山安良堂的堂主是滨哥,不是你吕尧,且不说转型是总堂主的意思,就算只是滨哥自己的意思,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你说滨哥不为老兄弟着想,那老子问你,滨哥又说过不管你们这些老弟兄的话了吗?滨哥之所以没明说,那只不过是因为转型还存在变数,没到考虑这等事的时候。话再说回来,你吕尧口口声声说为安良堂做下了多大的贡献,但你他妈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安良堂这二十年间都给了你什么?”

    说到激动时,董彪撩起一脚,踢翻了茶桌,继续骂道:“没有滨哥罩着,你吕尧在金山能算上个什么呀?别忘了,当年你耍老千被人家识破了,是滨哥救下的你。更别忘了,当年你被洋人欺负,是滨哥帮你出的气。这二十年来,安良堂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一个月拿的薪水,比金山最有名气的医生安东尼还要多。吕尧,做人要讲良心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既来之则安之

    吕尧依旧安坐,冷笑了两声的同时“刺啦”撕开了上衣衣襟,露出了满胸膛的伤疤,不无悲怆道:“好一个做人要讲良心!二当家的,你应该记得我这一身伤疤是因何而来吧?若不是我死扛到底,那曹滨能有今日?这安良堂能有今日?我吕尧大半辈子都泡在了这赌场之中,离开了赌场,就等于要了我吕尧的老命,那曹滨有没有替我考虑来着?他所考虑的,只是让你去查我的账!董彪,说白了,我拿走那笔钱,就是在报复曹滨!”

    这二人已经不是在谈话了,而是扯着嗓子相互怒吼,那声响大到了即便是躲在二楼房间中研究玻璃制作工艺的罗猎曹滨二人都听了个清楚,更不用说在堂口各处的值班弟兄了。一大字辈的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劝解道:“彪哥,尧哥,你们都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了,有什么话不能……”

    董彪不等那弟兄把话说完,便是一声怒吼:“滚!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那兄弟只能是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二楼罗猎的房间中,曹滨不禁摇头叹气,再也没了心思跟罗猎一起探讨玻璃制作工艺。

    罗猎不善于赌博,自家的赌场,他也就是跟董彪去过两趟,对吕尧倒是认识,但绝对谈不上有多熟。因而,无论是就事论事还是个人情感上,他都站到了董彪这一边,不过,就董彪的做事方法,他却不怎么认可,于是忍不住叨唠了一句:“彪哥这是怎么了?跟他有什么嘴好吵的呢?”

    曹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罗猎见状,心知不妙,连忙收起了抄撰文稿,跟在曹滨后面下了楼。

    楼道口,董彪和吕尧仍处在僵持对峙中,只是,该吼出来的话都已经吼出,能爆出来的粗口也已然爆出,二人陷入了言语上的冷战。但见脸色阴沉得吓人的曹滨走出了楼道,董彪颇为懊恼地抬起巴掌狠狠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然后重重一声叹气,退到了一旁。反倒是那吕尧,颇有些硬气,只是冷眼看了曹滨一眼,鼻孔中呲哼了一声,然后将头转向了别处。

    事已至此,曹滨也不想过多废话,以冰冷的口吻做出了决断:“功是功过是过,今天我也不想与你争论,既然是烧过香立过堂的兄弟,那就得按堂口的规矩办。念你吕尧对安良堂立过大功,可免你一死,杖责一百,逐出堂口!”曹滨稍一停顿,略略提高了嗓门,冲着远处围观的弟兄叫道:“执法堂的弟兄何在?”

    四名兄弟应声而出。

    “执法!”曹滨冷冰冰再喝一声,然后转身退入了楼道口中。

    相比斩指断掌来,杖责似乎是最轻的处罚,无非是屁股被打个鲜花绽放罢了,可那是挨的少,若是挨的多了,伤到了骨头,恐怕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再若是身子板不够结实,当场被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虽说都是练家子,身子板足够结实,挨个二十杖或是三十杖或许没多大问题,但一百杖打下来,即便是年轻时的董彪,也绝难能够承受的住。

    那吕尧似乎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因而对曹滨的决断像是充耳不闻,但董彪的神色却倏地变了,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曹滨身后,高声叫道:“滨哥,且慢,滨哥!”

    曹滨听到了董彪的叫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住了脚,却没转身,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董彪道:“吕尧是我阿彪带入堂口的,兄弟犯错,我阿彪理应分担,求滨哥允我为吕尧分担五十杖。”

    曹滨冷哼一声,道:“胡闹!”

    董彪叫嚷道:“一百杖是要死人的呀!滨哥,吕尧虽有错,但也有功,功过虽不能相抵,但也应该饶他一命呀,滨哥……”

    曹滨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一声叹息,道:“也亏得是你阿彪为他求情,好吧,允你替他分担三十杖。”言罢,曹滨再无犹豫,拔腿快步上了楼梯。

    也就是三五分钟,执法堂的四名弟兄摆好了两张条凳,拿来了四杆长杖,为首一人小心翼翼来到董彪身边,请示道:“彪哥,怎么打?”

    董彪吼道:“实打实地打!要不还能怎样?”

    执行杖责之时,受罚之人需退下了裤子,最多只能穿着一条裤衩,因而,想通过在衣裤中垫个什么来讨巧的话是行不通的,但执杖者在施刑的时候却有技巧,看似打得实在,但在长杖触到受刑人的屁股的时候可以借助长杖的弹力,造成声响挺大但力道一般的假打虚打。只是,这种技巧只可以瞒过外行,像曹滨这样的内行,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被董彪吼了一嗓子后,那执法堂的兄弟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将董彪吕尧二人请上了条凳,实打实的一杖一杖打了下去。

    每一杖打下去,都使得站在楼道口的罗猎的心头猛地一颤。

    董彪挨完了三十杖,长出了口气,侧过脸来看了眼吕尧,目光中透露出的神色颇为复杂。“担架呢?抬老子过去呀?挨完板子了,还要让老子淋雨是吗?”那吕尧并没有搭理董彪,使得董彪又上了火气。

    另有几名兄弟连忙拿来了担架,将董彪抬到了楼道口。

    罗猎似乎很犹豫,但终究还是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香烟和火柴,蹲到了董彪的身旁,抽出了一支,点上了之后,放到了董彪的口中。

    董彪美美地抽了一口,道:“小子,还是你心疼彪哥啊!”

    罗猎叹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董彪道:“我不替他挨这三十杖,他就有可能死在这儿,小子,二十年的兄弟啊,我能忍心看着他被打死吗?”

    这一刻,罗猎忽然想到了安翟。

    从八岁那年进入了中西学堂,到今天,他跟安翟也做了十年的兄弟,假若安翟犯了错,要被杖责一百,那么自己会不会为他分担呢?

    会!一定会!

    罗猎在心中笃定地给出了答案。

    吕尧的身子板显然要弱了许多,只挨了五十杖不到,便痛得昏了过去,执法堂的兄弟不得已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位赶紧来到楼道口请示:“彪哥,尧哥他昏过去了,还打么?”

    董彪咬着牙挤出了一个字:“打!”

    那兄弟再问道:“要不,我让兄弟们玩点手法得了?”

    董彪瞪圆了双眼,喝道:“谁敢糊弄滨哥,拿堂规当儿戏,接下来趴在那张条凳上的便是他!”

    那兄弟轻叹一声,只得转身回去继续执行。

    打完了剩下的二十几杖,吕尧早已是不省人事。董彪招呼了堂口兄弟将他抬到了吕尧的跟前,亲自试了下吕尧的呼吸,再翻开了吕尧的眼皮,看到瞳孔依旧正常,然后松了口气,吩咐道:“你们几个辛苦一趟,把他送到家里,再去将安东尼医生请过来。”

    安东尼医生的医术高明,治疗这种外伤更是得心应手。也是亏得执法堂的弟兄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虽是实打,却并未用尽全力,因而,那吕尧伤势虽重,但性命却是无忧。

    董彪虽说皮糙肉厚,但三十杖挨下来,一个屁股却也是皮开肉绽,敷了药后,在床上趴了整整两天,这才勉强能够下的床来。闲不住的董彪在能够下床的第二天便叫上了罗猎和另一名会开车的堂口弟兄,开上车,直奔吕尧家而来。

    吕尧多挨了四十杖,伤势比董彪重了可不止一倍,人虽然已经清醒,但仍旧只能俯卧在床上不得动弹,听到家中内人说董彪来访,吕尧冷冷地甩出两字:“不见!”

    堂屋中,董彪面对吕尧的夫人,苦笑了两声,交代了一句:“嫂子,请转告老吕,虽然在安良堂已不再是兄弟,但出了安良堂,我们还是同乡还是兄弟,有事打招呼。”

    董彪带着罗猎悻然离去,偏房中闪出来两人,冲着门外已然离去的董彪啐了口唾沫,然后径直进了吕尧养伤的卧房。吕尧夫人颇为知趣,连忙关上了家中大门,并带上了卧室房门,守在了客堂之中。

    那二人乃是吕尧的左膀右臂,年纪稍长约莫有三十五六的一位名叫马通宝,另一年纪稍轻约莫只有三十岁上下的名叫卢通河,只听名字便可知道,此二人应是安良堂通字辈弟兄。

    进到了卧房,那卢通河对董彪仍有着愤恨之情,忍不住唠叨道:“董大彪前来,分明是想看先生的笑话,先生不见他就对了,从今往后,咱们爷仨跟他安良堂再无瓜葛。”

    马通宝毕竟年长几岁,比起卢通河来稍微沉稳了一些,听了卢通河的怨恨之词,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劝慰道:“兄弟,还是少说两句吧,当心隔墙有耳。”

    卢通河不屑道:“听到又能怎样?大不了把我抓去也杖责一百就是了,即便我卢通河死在那杖责之下,也绝不会屈从了那不讲义气不讲情面的死规矩。”

    马通宝叹道:“说的也是。咱们先生多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安良堂,到头来,那滨哥说一声转型,便招呼不打一声地把赌场全都让出去了,根本不考虑咱们弟兄们的死活。要不是先生为咱们做主,咱们下个月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喝西北风才能喝饱了肚子。”

    俯卧在床上的吕尧轻咳了一声,道:“你们二人都停下,听我说。”

    那二人连忙停歇下来,一个为吕尧淘了个湿毛巾来,另一个则倒了杯茶水端到了吕尧跟前。吕尧在那二位的伺候下擦了个脸,喝了两口茶水,问道:“已经两天过去了,外面都有些怎样的风声?”

    马通宝抢着汇报道:“根本用不着我们哥俩往外说,现在江湖上都传开了,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卢通河跟着说道:“曹滨淫威在外,多数人站在他那一边也属正常,但还是有不少明眼人能看出实质,只是不愿意把话说明就是。”

    吕尧轻叹一声,道:“我岁数大了,名声什么的倒也不怎么在乎,大不了退出江湖就是。可你们还年轻,却要跟着我遭受旁人的冷眼嘲笑,真是苦了你们两个了。”

    马通宝道:“先生,您可别这么说,没有您的栽培,我们两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矿场里做苦工呢。我们能有今天,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自由,我们问心无愧,走到哪儿都能挺直了腰杆子。”

    卢通河跟道:“宝哥说得对,我们哥俩是先生一手带出来的,只要先生不嫌弃,我们哥俩便永远追随先生左右。”

    吕尧再是一声叹息,道:“想我吕尧风光之时,经营着八家赌场,手下兄弟近两百人,可到头来也只有你们兄弟二人仍在身旁伺候,可悲,可叹啊!”

    马通宝道:“先生莫要伤心,咱们这一枝弟兄,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他们位卑言微,如此局面下不敢表态,说白了,也就是对安良堂仍抱有希望。等再过些日子,当他们看清楚了曹滨董彪的真实嘴脸后,自然会倒向先生这边的。”

    吕尧凄惨一笑,道:“那又能如何?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个兄弟投靠过来,咱们又能靠什么生意来养活他们?”

    卢通河道:“先生,咱们可以另立山头东山再起啊!只要手艺在,再开一家赌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振臂一挥,之前的弟兄们保管是一呼百应。”

    马通宝接道:“是啊,先生,凯旋大道上有一处物业正在招租,昨日我跟通河去看过了,很适合开办一家赌场,那地方介于市区和唐人街之间,萧条是确实萧条了点,但对咱们开赌场的来说,却是个好处所在,而且,那地方距离唐人街没几步路,咱们的那些熟客很容易就能招揽回来。”

    吕尧两眼一亮,随即又显露出愁云来,道:“曹滨将赌场生意转让给了马菲亚,你们对那马菲亚可能不怎么熟悉,但我却知道,他们都是些心黑手辣的货色,跟他们抢生意,我担心兄弟们会吃亏啊!”

    马通宝道:“先生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家气势?马菲亚心黑手辣,咱兄弟们又是怕死的主吗?只要曹滨董彪不插手,那些个马菲亚不吭声也就罢了,真要惹到了咱们兄弟的头上,保管将他们打回东海岸去。”

    卢通河跟着咬牙道:“宝哥说得对,自打入了堂口的那一天,咱们兄弟就没打算落个善终,只要这日子过得爽快,该拼命的时候,绝对没人会犯怂。先生,别犹豫了,带着咱们兄弟们大干一场吧!”

    吕尧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一口痰来,一旁的马通宝连忙递来了痰盂,吕尧吐了痰,再清了下嗓子,道:“这些年,我也攒下了不少趁手的家伙事,要是真遇上了麻烦必须开战的话,咱们在火力上倒也不会吃亏。我担心的是咱们另立了山头,却没有兄弟过来投奔,搞到最后,却成了一场笑话,那咱们的脸面可就算彻底丢尽喽。”

    马通宝道:“先生,那您就是多虑了。您想啊,咱们这一枝弟兄习惯了做赌场生意,离开了赌场,一个个便等同于行尸走肉,即便曹滨董彪能收留他们,那日子也过不开心。再有,马菲亚接了安良堂的赌场,或许会保留一些位子给咱们这枝弟兄,但毕竟也是少数,就算被马菲亚留下了,可是,跟洋人做事和咱们弟兄们一起打拼,却全然是两码事,所以啊,通宝敢跟先生下军令状,只要先生竖起大旗来,咱们之前的弟兄们至少得有一多半前来投奔。”

    吕尧的双眸中再次闪现出光亮来,口吻之间,也有了少许的激动:“这么说,咱们另立山头还是有基础的,是吗?”

    卢通河抢道:“当然!先生,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只要您点点头,剩下的事情,咱跟宝哥兄弟二人全包了。”

    吕尧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那咱们就再拼一场,站住了,过人上人的日子,没站住,咱们也不怨天尤人,只怪自己实力不够。”

    马通宝也颇为激动,道:“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先生,咱们弟兄们要是没有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这点胆魄,那还有啥自个说另立山头这种话呢?先生,你就别再有什么顾虑了,兄弟们信你,即便真的败了,也绝不会埋怨先生的!”

    吕尧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那好,我身上有伤,不便行动,一切拜托你们二位了,场地的事情,有通宝你来掌眼,我还是放心的,你觉得那块物业还算不错,那就抓紧跟业主敲定了合同。定做台面什么的也要抓紧了,最关键的便是跟之前的弟兄们联络上。咱们只有一个场子,可能养不活那么多人,但兄弟们要是少了,又怕扛不住马菲亚,我估摸着一个场子养个五十来人还是够的,你们兄弟俩怎么看呢?”

    马卢二人齐声回道:“听先生的安排。”

    洋人做事的习惯,往好了说那叫规范严谨,往差了说,纯属拖沓啰嗦。

    乔治拿到了曹滨签过字的转让协议,却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才办完所有法律层面上的手续,随后,又因为该如何处理赌场固有人员犯起了难为。从意识深处讲,乔治和大多数洋人一样,打心眼里鄙视华人,但考虑到生意,想着一旦失去了这些熟面孔的荷官,那么赌场的熟客或许会减少很多,因而,理智上又想将这些人留下来。

    终于做出了留人的决定,乔治却没有着急宣布,而是带了几名手下前往了安良堂。毕竟这些人都曾是安良堂的兄弟,乔治想的很周到,必须征得了曹滨或是董彪的同意后再做出决定才算是最为妥当。

    乔治来到安良堂的时候,刚好是董彪罗猎二人从吕尧家中扫兴而归之时。吃了个闭门羹,使得董彪颇为懊恼,再加上屁股上的伤病未痊愈,一坐车再一走动,使得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绽裂而疼痛难忍,那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因而,面对乔治的意见征求,董彪显得有些不怎么耐烦。“你说的这事不归我管,你要去征求汤姆的意见,他说可以那就可以,他说不可以,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哎呦呵,那谁,赶紧去给老子打盆冷水来,可真他妈疼死老子了!”

    乔治保持了很好的修养,并不怎么在意董彪的不耐烦,并关切道:“杰克,你受伤了?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你下手?”

    董彪苦笑道:“是汤姆,乔治,你是不是打算为我出头,将汤姆教训一番?”

    乔治尴尬笑道:“那我可不敢插手,一定是你做错了事情,才被汤姆责罚的。”

    董彪道:“还不是因为汤姆将赌场生意转让给了你们马菲亚,惹毛了了我们堂口负责赌场生意的兄弟,我啊,是代人受过。唉,跟你也说不清楚,乔治,你还是改天再来吧,汤姆他一早就出去了,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

    打发走了乔治,罗猎扶着董彪上楼,在楼梯上艰难地向上移步时,罗猎忍不住问道:“彪哥,滨哥不是在家么?你怎么说滨哥出去了呢?”

    董彪借机停下来歇息,并瞪圆了双眼,惊道:“滨哥在家么?你瞧我这脑子,居然记糊涂了。唉,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这屁股开花,居然会伤到脑子?我这两天总感觉稀里糊涂的。”

    罗猎笑道:“你可拉倒吧,你分明是不想让乔治见到滨哥,别想骗我,我可是学过读心术的哦。”

    董彪翻了翻眼皮,咧开嘴巴笑开了:“看破不说破,乃君子之为,小子,你是不是君子?”

    罗猎摇了摇头,干脆利索回应道:“不是!”

    董彪一怔,随即摇头笑道:“你确实不是个君子,总是跟彪哥耍赖皮,好吧,彪哥就跟你实说了吧,彪哥之所以不想让乔治见到滨哥,是因为滨哥不想见到乔治。”

    轮到罗猎发怔了。

    这回答显然是搪塞,可是,罗猎一时间又挑不出毛病来,只能呆傻地盯着一脸得意的董彪。

    “干嘛这样看着我?彪哥老了,确实不如你帅气,但搁在二十年前,彪哥能甩你两条街你信不信?”董彪伸出手来,示意罗猎扶着他继续上楼。

    董彪的房间调到了三楼,待罗猎扶着他上到二楼后准备再上一层的时候,却被董彪拦住了。“去滨哥那儿吧,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

    ----

    相比洋人的做事风格,华人可就干脆多了。

    马通宝卢通河兄弟二人得到了吕尧的首肯,一刻也不肯耽搁,立即向吕尧辞别,随后便召集了旧部,向大伙通报了吕老大要带着他们另立山头东山再起的打算。“弟兄们,咱们都是吃惯了赌场这碗饭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总觉得自己要是离开了赌场这个行当,简直就是活不下去。现如今,吕老大给了咱们这么一个机会,让咱们能够重新端起赌场这碗饭,我觉得在座的各位都应该倍加珍惜。当然,愿不愿意跟着吕老大再拼一把,你们自己拿自己的主意,只是过了这个村再没有那个店,吕老大的事业刚刚起步,养不了那么多的弟兄,所以也只能讲个先来后到。”

    有兄弟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道:“宝哥,河哥,能跟着吕老大跟着你们二位重操旧业,兄弟当然欣喜,可是,咱们都是入过堂口的人,若是滨哥不点头的话,会不会有麻烦呀?”

    马通宝道:“吕老大已经替咱们挨过板子了,实实在在的七十大板呀!吕老大到现在还下不了床。滨哥三天前已经将赌场生意转让给了马菲亚,到现在也没说一声要怎么安排咱们这些弟兄,这分明是不打算再管我们的死活了。另外,吕老大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们心中都知道,跟了吕老大,吕老大自然会为各位出头,要是那滨哥彪哥怪罪下来,自然也有吕老大为咱们顶着。所以,各位不必为此担心。”

    另一兄弟道:“我听说马菲亚的人个个都是心黑手辣之徒,咱们跟他们抢生意,万一冲突起来,咱们就这些弟兄,能撑得住吗?”

    一听到这种里外都透露着怂包劲的话,卢通河登时火了,手指那名兄弟,吼道:“就你娘的那副怂包样,想跟老子干老子都不爱搭理你。马菲亚怎么了?是长了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臂?他们心黑手辣,我卢通河也不是吃素长大的,真干起仗来,大家都是脖子上顶了颗脑袋,大不了拼了这条命就是了!”

    那兄弟辩道:“河哥,你这么说话就不在理了,你敢拼命,兄弟也没把这条命看得有多重。我想说的是,咱们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大伙说,对不对啊?”

    马通宝制止了卢通河的进一步吼骂,解释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第一,当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的时候,该拼命就得拼命,这一点,我马通宝绝对相信兄弟们没一个是怂包。第二,刚才这兄弟说得对,咱们不光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更不能打没有胜算的仗,咱们人手虽然少了些,但咱们毕竟是华人,是滨哥彪哥的袍泽同胞,咱们要是被洋人欺负了,滨哥彪哥能视而不见么?”

    此话一出,大伙登时炸了锅。一部分人认为,他们若是跟吕尧另立了山头,那么就不再是安良堂的弟兄,滨哥彪哥自然不会再为他们出头。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滨哥彪哥可没那么小心眼,就算是一般劳工被洋人欺负了,滨哥彪哥都会不计代价地为他出头,更何况他们这些或多或少都为堂口做过贡献的曾经的安良堂兄弟。

    马通宝拍了几下巴掌,压制住了众人的议论,道:“就在两个小时前,彪哥去了吕老大的家,咱们吕老大虽然没见彪哥,但彪哥还是留下了一句话,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说的,虽然咱们不再是堂口的兄弟了,但出了安良堂,咱们还是同乡还是兄弟,有事的话,随时打招呼。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随时可以去找彪哥核实。”

    大伙忍不住又议论开来。

    但这一次议论,几乎没有争执,大伙均认为这应该是彪哥的做派。既然彪哥能放出这句话来,那么也就等于代表了滨哥的态度。

    有了这样的结论,大伙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一个个叫叫嚷嚷,向吕尧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正如曹滨对国人及洋人的评判,这帮子混赌场饭吃的弟兄们大智慧没多少,但小聪明却从来不缺,安良堂转让赌场的消息传出后,趁着马菲亚尚未接手的空档,这些个弟兄能拿的拿,能搬的搬,大到赌台椅子,小到牌九骰子,几乎将那几间赌场都掏了一个空空如也。这些物什,想买新的挺贵,想卖旧的,却卖不出什么好价来,因此,再向吕尧表忠诚的时候,大多数兄弟都献出了自己捞到的那些赌场物什。

    马通宝在心中稍加盘算,登时喜上眉梢,五个赌场的物什堆到一个赌场中,只有用不完,绝无不够用。这不单是剩下了一大笔钱,更大的意义是节省了时间,不然的话,再去定制新的赌台什么的物什,至少也得等个七八天。

    卢通河也意识到了这项便宜,冲着马通宝投来会心一笑,然后附在马通宝耳边低语道:“宝哥,这样一来,咱们明天把场地搞定,等到后天这赌场可是就能开业了。”

    马通宝也是一脸欣喜之色,回道:“干嘛要等到明天呢?咱们今晚就去把物业合同给签了,这样就能有一整天来布置安排赌场,到后天开业才更有把握啊!”

    人有高矮胖瘦,心有大小高低,这帮子吃赌场饭的绝大多数都向吕尧表了忠诚,但仍有小部分人不敢如此冒险,待散场之后,其中便有几人连忙去了唐人街准备向曹滨董彪汇报。

    有没有人抢着去打小报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那马通宝卢通河二人代表着吕尧也没有打算偷偷摸摸地起事,再说,那些个混赌场饭吃的弟兄均是安良堂的外堂弟兄,绝没有堂口中的那些内堂弟兄那般讲究规矩纪律,因而,仅仅一夜时间,吕尧跟安良堂分道扬镳另立山头的消息便传遍了金山帮派江湖。

    这可是金山帮派江湖的一件大事。

    金山安良堂自成立以来,给外人的最强烈印象便是团结,就像是一团铁疙瘩一般,想击垮他,只能从外部施加以足够大的压力,绝无可能从内部将其瓦解。但是,高位于第三把交椅的吕尧却脱离了安良堂并自立山头,给了所有江湖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人们在震惊之余,纷纷揣测,这安良堂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同时,也是金山帮派江湖的一件小事。

    安良堂虽然遭此变故,但就实力,仍旧是金山所有帮派中的执牛耳者,只要曹滨董彪二人不产生矛盾而决裂的话,那么其他帮派也就只能望其项背而兴叹,绝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至于赌场生意的大变天,对这片江湖的各个帮派来说实无意义,之前是安良堂一手遮天,现如今是马菲亚鲸吞独食,旁人虽然看着眼红,却也有自知之明,绝无掺和进来分上一杯羹的实力和胆识。

    不过,这还是金山帮派江湖的一件趣事。

    马菲亚横空出世于金山,安良堂的曹滨将赌场生意这么一块大肥肉拱手相让,是安良堂惧怕了马菲亚,还是那曹滨另有企图?吕尧虽曾经贵为安良堂第三号人物,但如今脱离了安良堂,也就只能算做金山的一个末流帮派,如此实力,居然敢跟马菲亚玩出一手虎口夺食,其底气是如何得来?那马菲亚将会如何报复?如果两边真的干起仗来,安良堂的曹滨董彪又将作何态度?等等疑问,不无在挑逗着江湖人的神经,人们纷纷打起了精神,拭目以待。

    乔治甘比诺原计划于这天上午再来唐人街安良堂堂口找曹滨商量老赌场人员的安排事宜,结果还没出门,便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洋人确实少了点小聪明,但这并不代表洋人就缺乏智商,乔治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先是一阵惊愕,随即便意识到这其中的蹊跷。那个叫吕尧的人物,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赌场生意,与曹滨产生了些许矛盾实属正常,甚至,因这种矛盾无法调和而导致分道扬镳的结果也是能够理解。但是,那吕尧居然敢于自立门户另立山头,而且仍旧是重操旧业继续开办赌场,那就有些疑问了。

    莫非,这是曹滨的有意安排不成?

    乔治在心中打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假若这只是那吕尧的个人行为,乔治心想看在安良堂的面子上也就算了,虽然会给自己的赌场生意带来一定的损失,但相比曹滨几乎是无偿相送的举措,自己还是赚到了。可是,这若是曹滨的有意而为呢?

    乔治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中华人的勤劳,那是有目共睹,中华人的精明,同样是有目共睹。勤劳不消多说,但精明就得好好理论一番了,用好的听的词汇来描述,可以用精明这个词,但若是用难听的词汇来描述的话,完全可以用阴险来表达。乔治与十年前就曾调查过曹滨,深知这个男人的厉害,论能耐,他可以独自一人单挑内华达州及犹他州一带的恶霸布兰科,论耐性,他在狙杀敌人之时可以不吃不喝等上三天三夜,论智谋,安良堂近十个分堂口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这样的人,乔治绝对不希望招惹到。

    但摆在眼前的问题又不能不解决,乔治矛盾了好一会,最终决定还是要去拜访一次曹滨,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大不了,他放弃金山这块地盘就是了。

    来到了安良堂的堂口,守门的堂口弟兄进去禀报了一声,没多会,便看到了曹滨亲自迎了出来,那乔治的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乔治,我的朋友,听说你昨天下午就来看我了,实在抱歉,我有事外出,没能接待好你。”离老远,曹滨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并向乔治展开了双臂。

    乔治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和曹滨拥抱后,寒暄道:“汤姆,能得到你的亲自迎接让我感到十分荣幸,其实,我并不想带着问题来打搅你,可是,问题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必须来向你征求意见。”

    曹滨边走边道:“我听杰克说了,你是想聘用我原来的赌场工作人员,是吗?”

    乔治道:“是的,汤姆,可是,这个问题却被今天的另外一个问题给替代了。”

    曹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新问题应该是吕尧另立门户重操旧业的事情,对吗?”

    乔治直言不讳道:“是的,汤姆,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我想,我们既然是朋友,就应该相互坦诚的谈一谈。”

    曹滨停下了脚步,看了眼乔治,微微一笑,道:“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疑问,你一定是在想,那吕尧的行为可能是受了我指使,对吗?”

    乔治耸了耸肩,回道:“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你不高兴,可是,汤姆,做为朋友,我必须向你坦诚,我确实是有着这样的疑问。”

    曹滨道:“谢谢你的坦诚,乔治,但凡误会,均是因为相互之间做不到坦诚相待,你能以坦诚待我,我很欣慰,但这件事却是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的,所以,我郑重邀请你到我的书房去坐坐,我也会坦诚地告诉你这其中的原因以及我的难处。”

    在怀疑和相信之间,乔治还是选择了后者,这也是他敢于只身前往安良堂的原因。既来之,则安之,去书房和留在外面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若是曹滨有不利于他的想法,无论在哪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于是,乔治大大方方地跟着曹滨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一时之气

    “周嫂,给我们煮两杯咖啡来。”进屋之前,曹滨没再征求乔治的意见,直接做出了安排,然后将乔治让到了房中的沙发上,并拿出了顶级雪茄来招待乔治。“这雪茄可以说是孤品了,今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这种品质的雪茄了,应该是十二年前吧,古巴大旱,烟叶产量眼中萎缩,可是,那烟叶的质量却是出奇的好。”

    二人点上了雪茄,周嫂的咖啡也端上来了,曹滨饮啜了一小口,开始向乔治解释道:“吕尧跟了我二十年了,可是,我为了安良堂的转型而伤害了他的利益,使得他对我产生了一些意见,并做出了一些错事,这使得我很是难办,乔治,你也是带兄弟的人,你应该能理解到我的难处。”

    乔治端起了咖啡,品尝了一口,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同时点头应道:“是的,汤姆,我能理解。”

    曹滨接道:“如果他能向你一样坦诚,主动来跟我谈谈,甚至跟我提出一定的补偿条件,或许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出于报复,私吞了一大笔公款。按照我安良堂的规矩,这个罪行,理应枪决。但是,他不光是我相处了二十年的兄弟,为我安良堂赚了无数的美元,他同时还是杰克的同乡。你可能不知道,乔治,我们华人对家乡的概念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杰克和吕尧是一个村庄的,我不能不顾忌到这一层关系。”

    乔治抽了口雪茄,应道:“所以,你并没有处决了吕尧,这一点,我很能理解,可是,杰克说你却连他一块惩罚了,这又是为什么?”

    曹滨叹道:“吕尧私吞了那么大一笔钱,我不能不处罚他,而且,也不能处罚轻了,否则的话,这堂口组织就很难管理了。杰克担心他的同乡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处罚,于是便为吕尧分担了一些,所以,他说是我打了他的屁股,倒也是实情。”

    乔治道:“这些并没有什么问题,我的疑问是,吕尧为什么会自立门户并重新开办了一家赌场。”

    曹滨道:“除了打屁股之外,我对他还有一项处罚,那就是将他逐出了安良堂。既然他已经不再是安良堂的兄弟了,那我也很难再对他有所约束,至于他为什么敢这么做,我想,应该是他跟了我二十年,对我的脾气性格太过了解了吧。”

    乔治有些糊涂,不禁锁眉问道:“这和他对你的了解有什么关系呢?”

    曹滨抽了两口雪茄,不由得一声叹息,道:“赌场那一枝的兄弟最多也就能起到个维持治安的作用,若是真刀真枪地干起仗来,他绝非是你乔治的对手。换句话说,你可以在一夜之间将他的赌场夷为平地,而他,却没有实力对你造成多大的损伤。”

    乔治应道:“或许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也或许他们不像你说的那么脆弱,但我相信,如果在没有干扰因素的情况下,战胜他们并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是,这其中你汤姆的态度最为关键,如果你站到了他那边,那么,我将毫无胜算。”

    曹滨道:“你很客观,乔治,事实上,如果你要对他们不利的话,我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吕尧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乔治很不理解,摊开了双手,很是夸张地问道:“为什么?他既然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了,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

    曹滨道:“这并不难以理解,乔治,你们甘比诺家族在别的马菲亚家族受到侵犯的时候会不会挺身相助呢?”

    乔治连连摇头,道:“这不一样,汤姆,我们对内虽然分做了多个家族,但对外,我们却是完整的马菲亚。”

    曹滨道:“一样的,他吕尧虽然脱离了安良堂,但这也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对外,我们却是完整的中华人!”

    乔治怔了下,随即笑着向曹滨竖起了大拇指来,道:“我懂了,汤姆,你的安良堂,实际上就是所有中华人的庇护神。我非常敬佩你的精神,请放心,这件事只要不是你汤姆的有意之为,那么,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

    曹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谢谢你,乔治,谢谢你的理解和包容,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但需要一些时间。”

    既然证实了不是曹滨的有意之为,乔治自然就放下心来,至于吕尧新开办的赌场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这一点对乔治来说并不重要,他相信,以马菲亚这种经营赌场的专业水平,最多半年时间,便可以以增量将眼前的损失弥补回来。

    放心下来的乔治开始轻松地享受起顶级雪茄和顶级咖啡的美妙滋味,并大方地向曹滨表态道:“就算让他一直经营下去也没有多大问题,汤姆,我只要求他不要再开办第二家赌场了,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了却了心思的乔治享受完了咖啡雪茄,也忘记了再征求曹滨关于他聘用原赌场人员的意见,便乐呵呵地告辞而去。

    在跟乔治的谈话中,曹滨用了有恃无恐这个带有贬义的词汇,而事实上,吕尧这一拨人确实是将有恃无恐发挥的淋漓尽致。

    马通宝卢通河兄弟二人于头一天晚上跟相中的物业的业主谈好了租赁条款,并签署了租赁合同,当日一大早,便带着投靠过来的老弟兄们开始布置起来。赌场玩的是刺激,不是环境,因此,对这块新租下来的场地也无需装修,只要把赌台椅子什么的搬进去安放好,再弄点花花绿绿之类的什么玩意布置装饰一下即可。

    忙活到了中午时分,眼看着新赌场已然成型,马卢俩兄弟如释重负,将剩下的活交代给了信任的弟兄,然后回到了吕尧的家中,如实向吕尧汇报了一通。

    “明天就开业?不行吧!”吕尧的屁股刚刚结痂,还经不起任何程度的触碰,自然谈不上下床走路。“你们俩总不至于让我趴着见人吧?”

    这一点倒是马卢二位所忽略了的,心中只想着将赌场弄好,尽快开业,以便吐出心中那口恶气,却忽略了老大吕尧的伤势。尴尬中,卢通河来了机灵,圆场道:“先生,我们可以先试营业,等您的伤养好了,咱们再正式开业。”

    马通宝道:“这个办法好,先生,您就安心养伤,赌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二人好了。”

    吕尧长叹一声,道:“好什么好呀!?赌场开门纳客,不管是试营业还是正式开业,总归是营业了,而我要是不露面的话,那江湖人会怎么看我吕尧?他们会说,吕尧这个老家伙真是鸡贼,让两个晚辈抛头露面,自己缩在后面静观其变,有好处就上,有坏事就溜。通宝通河啊,在江湖上混,名声高过一切呐,咱们跟曹滨闹翻,退出安良堂,虽说有着咱们的道理,可外人却不会公正地看待,如果再让江湖人将我看成鸡贼一般的怂货的话,那咱们的赌场的生意就很难红火起来哦!”

    先生就是先生,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果然不一般,马卢二人听了,自然是心服口服。

    “那咱们再缓几天开业?”马通宝虽心有不甘,但也是无可奈何。

    吕尧沉吟片刻,道:“老话说的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们兄弟俩千辛万苦开创出来的局面若是一拖再拖的话,恐怕就会入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境地……也罢,我吕尧趴着见人虽然不好看,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就这么着,推迟一天,后天开业,余出来的这一天时间,你们兄弟二人再辛苦一下,买上最好的请帖,给各门各派都送上一份。”

    马卢二人不禁一惊。

    马通宝倒吸了口冷气,道:“先生,这样做会不会激怒曹滨和董大彪呢?”

    吕尧脸色一沉,斥道:“滨哥彪哥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马卢二人陡然一凛,不知吕尧是何用意,只得闭紧了嘴巴,等着吕尧进一步的叱喝。

    “咱们跟滨哥彪哥的矛盾在这板子打过之后就该告一段落了,怎么说,滨哥彪哥的安良堂也是护着咱们华人的,全金山的华人都无比尊重滨哥彪哥,咱们又怎么能因为那点矛盾而记恨他们呢?”吕尧放缓了口吻,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阴沉。“从今天开始,但凡跟着我吕尧的兄弟,不得对滨哥彪哥有半点不敬,明白吗?”

    能成为吕尧的左膀右臂,那马卢二人自然是聪明过人,吕尧这番看似空洞的大道理,却使得马卢二人豁然开朗。事实上,在他们二人招揽旧部的时候,那马通宝就说过类似的话来。另立山头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想从马菲亚的嘴边夺下一口吃的,没有强大的靠山显然是行不通,而这个靠山,他们也只能依靠安良堂。

    但见马卢二人面露会心神色,并点头做了表态,吕尧接着分析道:“滨哥是一个好脸面的人,我跟了他二十年,虽然被他逐出了堂口,但在他心中,一时半会对我还扔不掉兄弟二字。所以,他虽然恼火,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发作,而关上了门,又有彪哥这层关系,他呀,也只能是强忍着怒火而装不知道。你俩记住了,只要咱们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滨哥对咱们总是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马卢二人齐声回道:“我们明白了,先生。”

    吕尧接着道:“昨天咱们聊天说事的时候,被彪哥的不期而至惹得大家都上了脾气,等你俩走后,我冷静地想了想,咱们啊,虽然有一颗敢拼命的心,却少了一副有拼命能耐的身子板,真要是跟马菲亚血拼起来,吃亏的肯定还是咱们,所以啊,咱们不能再跟滨哥彪哥怄气,要借助他们的势力,警告马菲亚不得乱来。”

    马通宝愁道:“可是,先生,咱们将请帖发出去了,那些个帮派若是不来的话,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吕尧轻叹一声,道:“不会不来的!当然,他们也不会大大方方地来,一定会事先派了眼线盯着咱们,若是安良堂的人不露面,或许他们会一直躲着,若是安良堂派人来了,他们一定会蜂拥而至。”

    卢通河道:“问题是安良堂会来人吗?我觉得那曹……那滨哥能忍住怒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怎么可能再派人来呢?”

    吕尧道:“我刚才说过,滨哥只能是强忍着怒火装不知道,当然不会主动派人前来。但彪哥就不一样了,他是我的同乡,我们是一块九死一生漂洋过海来到美利坚的,他不可能抛下我不管,他这个人啊,看上去粗犷少脑子,但其实他的心思相当缜密,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既不会进一步激怒滨哥,又能够顾全了咱们的脸面。”

    马通宝再提出了一个问题来:“先生,马菲亚那边,咱们还要发请帖吗?”

    卢通河抢道:“请他们作甚?你请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来,岂不等于咱们自讨没趣吗?”

    吕尧缓缓摇头,道:“即便是自讨没趣也要请,他马菲亚既然来到了金山掌管了赌场业,那就是金山的一个江湖帮派,咱们请了他,他不来,那是他失礼,但咱们请了所有的帮派,唯独少了他,那便是咱们失礼。咱们啊,这山头刚立起来,做事说话必须严谨,可不能落下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而被他人诟病。”

    马通宝点了点头,应道:“多谢先生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吕尧再叮嘱道:“你俩一定记住了,要亲自去登门送请帖,不管人家是什么态度,甚或说出怎样不好听的话来,你们两个都不许反驳,只得以礼相待,明白么?”

    马卢二人再次齐声回道:“明白了,先生。”

    收到了吕尧的请帖,董彪是一脸的苦相。

    这种事肯定不能拿去请示曹滨,必须要给老大留有充分的回旋余地。

    堂口的几名核心兄弟知晓了此事,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指责那吕尧做事也忒不讲究了,这分明是要将滨哥彪哥二人架在火上烤,更是饱含着从中挑拨离间的意味。

    董彪苦笑劝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尧哥也是迫不得已,他们吃惯了赌场这碗饭,让他们转行去玻璃厂做工人他们肯定不乐意,把他们转为内堂弟兄的话,他们又没这个能耐,所以啊,也只能是重操旧业。”

    兄弟们还是不怎么服气,其中一人道:“那他们也不该如此嚣张啊?闷不做声把赌场开了,滨哥彪哥你们俩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有咱们这层关系,想必那马菲亚也不敢把他们怎么着,干嘛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呢?”

    董彪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说实话,咱们滨哥在堂口转型这件事上,做的确实有不到位的地方,老吕他们弟兄们心有怨言也属正常,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一吐心中的那股子郁闷之气。”

    听到董彪的这句话,那几名兄弟的心中均是咯噔一下,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从彪哥的口中听到对滨哥的批评,难不成,这彪哥跟滨哥之间也有了矛盾?

    董彪似乎没有看到兄弟的变化,只顾着自己一吐为快,点了支香烟,猛抽了一口,吐着浓烟接道:“按理说,这新赌场开业邀请各江湖门派前往祝贺,也算是行规了,只是那老吕怎么就那么不懂世故呢?非得给我出这么个难题。”言罢,董彪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罗猎下了楼,看样子正准备要出门。董彪见到了,两只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心中生出了对策。“少爷,哪去啊?”

    罗猎笑呵呵回道:“去神学院听西蒙讲课,顺便补个觉。”

    董彪招了招手,道:“耽误你十分钟,彪哥有事跟你商量。”

    围着董彪的几个兄弟们论年龄都比罗猎大了不少,论资历更是比罗猎入堂口要早许多,但大伙都知道罗猎在滨哥心中的地位,同时也服气罗猎的一手飞刀绝技,于是便主动给罗猎让出了位子来。

    罗猎大大方方坐了下来,问道:“彪哥,找我商量什么事呀?要是玻璃厂的事情最好别问我,我现在都快要被滨哥给逼疯了。”

    有兄弟好奇问道:“滨哥怎么逼你了?”

    罗猎苦笑道:“他要我做玻璃厂的工程师,你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噗——”董彪喷出一口烟来,以表示他的可乐态度,那几名兄弟也不知是被罗猎的话逗到还是因为董彪的夸张,一个个都露出了笑容来。

    笑过之后,董彪将吕尧的请帖递给了罗猎,并问道:“就这破事,你咋看呢?”

    罗猎看了眼,随即将请帖还了回去,道:“我只知道这种事可不敢跟滨哥说,他现在正因为我不答应他做玻璃厂工程师的事而着急上火呢,要是再拿这件事来招惹他,保管能把他给惹毛了,到时候,咱们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董彪道:“这还用你交代?要是敢招惹他,那我们哥几个还在这儿犯什么难为?”

    罗猎耸了下肩,撇嘴道:“那你们就接着难为吧,我也没啥好建议,先走了您嘞!”

    董彪一把将罗猎给摁住了,本着脸道:“说好了耽误你十分钟的,这才几分钟?咱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对不?”

    罗猎苦笑两声,只得乖乖做好。

    “这事吧,难办在哪儿呢?”董彪一脸苦相,唉声叹气道:“吕尧他确实不太懂事,可他毕竟跟了滨哥二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年轻那会,我跟滨哥犯了事,是老吕他顶下来的,在大牢中,他可是没少遭罪,就凭这一点,咱们也得念着人家的好,是不?”

    几位兄弟包括罗猎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董彪接道:“所以啊,人家将请帖送了过来,咱们好歹也得派个人过去露露脸才对。可是呢,那吕尧刚因为犯了事而被滨哥责罚,又逐出了堂口,所以呢,我去露个面肯定不合适,说不准会引起人家马菲亚的误会,只能从你们中间选一个过去意思意思。”

    罗猎的脸上现出了鄙夷之色,冷哼一声,道:“彪哥,你这是打好了套等着我往里钻是不?”

    董彪赔笑道:“哪敢呢!彪哥这是在跟你讲道理,你想啊,让他们去的话,万一惹到了滨哥,一顿板子自然是少不了,但要是换了你过去,即便滨哥知道了,他也舍不得打你,对不?”

    那几位兄弟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罗猎兄弟,彪哥说得对,你啊,就算帮我们哥几个一个大忙,兄弟们一定会将这份情记在心里。”

    董彪板着脸道:“只记在心里怎么够?你们几个,带上我,咱们一定要请少爷搓一顿大餐,金山最好的餐馆,任少爷挑选,怎么样?”

    那几位异口同声道:“应该,绝对应该!”

    到了这份上,罗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绑架了一般,不答应下来,董彪的脸面没地方放,那几名堂口核心兄弟的脸面也要得罪掉,而他这种特殊的身份原本就不好跟堂口兄弟们相处,要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只怕这种微妙的关系会更加糟糕。

    “我去就我去,没啥大不了,不过,请客吃饭的事情就免了吧,金山有哪家餐馆烧的菜能比得上周嫂呢?你们要真是有心表示感谢的话,不如兑现喽,一人十美元,怎么样?”罗猎露出了顽皮的神态,此刻,狠宰他们一把,不单不会伤害了他们,反倒更能跟他们几个打成一片。

    那几位不禁面面相觑,大伙凑一块吃餐饭,最终拿大头的一定是彪哥,可一人十美元,那可就讹不到彪哥了。

    董彪登时乐了,巴掌一拍,喝道:“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罗猎站起身来,道:“那我现在能走了么?”

    董彪跟着起身,道:“我开车送你过去。”

    这哥俩说走就走,将那几位兄弟留在了身后继续面面相觑。

    几乎是同时,乔治甘比诺也接到了签署了吕尧大名的请柬,虽然前一天已经跟曹滨交谈过,解决了最大的一个心结,但看着那份请帖,乔治的心里还是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不单单是华人才会有的意识形态,放在了洋人身上,也是一样。马菲亚兄弟已然养成了吃独食的习惯,自然不能理解了金山复杂的关系环境,看到吕尧的请柬,不禁是勃然大怒。

    “乔治,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乔治的手下弟兄不由得爆发出了怨言,这也难怪,毕竟在东海岸他们依然养成了一家独大的处事习惯。“我认为,咱们必须给他们一些眼色瞧瞧,即便看在安良堂汤姆的面上可以允许他们经营这家赌场,但我们必须要让他们明白,在金山赌场生意上,谁才是统治者。”

    属下的愤怒使得乔治清醒了过来。虽然他也是极为不爽,但在这种关头,却没能忘记了曹滨貌似实话实说,但同时包含着警告的解释,那吕尧好歹也是个中华人,只要是中华人,一旦受到了欺负,那么安良堂将会义无反顾地为他出头。“统治者?不,詹姆斯,你们必须明白,我们才刚刚踏上金山这块土地,真正的统治者应该是安良堂的汤姆,而且,我们应该跟汤姆形成朋友的关系,我们决不能轻易冒犯汤姆,否则的话,这将是对家族利益的最大损害。我们已经失去了山德罗,我不希望看到再有兄弟损失在这种无谓的争斗中。”

    手下兄弟听了乔治的解释,仍旧不服,以詹姆斯为代表且回应道:“乔治,我们无法认同你的观点,既然我们从东海岸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跟安良堂决一死战的准备,那么,此时此刻,我们认为马菲亚的名声绝不可允许被侵犯。”

    乔治显然要比山德罗睿智的多,听了属下的言论,登时紧张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相当严肃,他清了下嗓子,呵斥道:“在我们出发之时,并不清楚安良堂汤姆的真实想法,所以,那时候我们才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眼下,我们完全有机会跟汤姆相处成朋友,若是我们存心破坏了这种关系,那么我认为将会是对马菲亚组织的背叛。争一时脸面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我是不可能在现阶段做出得罪汤姆的决定的。”

    马菲亚组织继承了洋人的言论自由的风格,但是,当领头者做出了决断之后,属下兄弟必须遵照执行,这也是组织规矩。因而,当乔治做出最终决断后,詹姆斯等人便不再反驳,不过,另一个现实问题却摆在了乔治的面前。

    吕尧的新赌场开业,马菲亚到底是派人参加还是不派人参加?

    不光是安良堂和马菲亚,其他金山江湖门派也都收到了马通宝卢通河二人亲自送上的请帖。一时间,关于吕尧的各种话题传的是沸沸扬扬。

    再过一天,吕尧的新赌场张灯结彩隆重开业,并请了舞狮前来表演,赌场门口登时是锣鼓喧天,好不热闹。然而,除了刚招募到门下的弟子以及前来看热闹的附近居民之外,别无嘉宾道贺。

    赌场门内,放置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锦裘,锦裘上趴着个人,正是那焦点之人吕尧。大床左右,分别立着马通宝卢通河二人,一眼看过去,便可以觉察到此二人心中的焦躁及不安。这也难怪,门户初开,山头初立,新赌场开业,请帖散出去几十张,到头来却落了个无人道贺的结果,那么自己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

    只是丢了脸面却不是最严重的结果,原本指望的熟客赌徒也会因此而流失大部,那才是对他们最要命的打击。赌徒都有扎堆心理,若不能依靠熟客撑起赌场的热闹场面的话,那么,这间新赌场的生意势必会陷入到一个恶性循环中去。

    “你们两个怎么能没精打采呢?要赶紧打起精神来,客人们就要到了!”吕尧淡定自若,胸有成竹,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道:“九点钟之前,彪哥一定会安排人过来,只要安良堂的人一到,各门各派便将纷踏而至。”

    马通宝回应道:“先生,恕我直言,我不认为那彪哥还会派人过来。”

    吕尧淡然一笑,问道:“哦?何以见得?”

    马通宝道:“咱们在请帖上写得很清楚,八点半,庆典开始。那彪哥应该能够想到安良堂的作用,他要是愿意帮咱们一把的话,那派来的人早就该到了。”

    卢通河跟道:“我认同宝哥的分析,先生,咱们不能再指望董……不能指望彪哥了,咱们得另想办法才对啊!”

    吕尧笑道:“那是因为你们两个不熟知彪哥的个性,他呀,一定是在报复我那日给他吃了闭门羹。呵呵,我这个同乡啊,虽然只比我小了三岁,但个性上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越是跟他亲近的人,越是容易遭到他的捉弄,安良堂上下,除了滨哥,还有哪一个没被彪哥捉弄过的?”

    话音刚落,从外面冲进来一名门下弟子,急冲冲汇报道:“先生,宝哥河哥,安良堂来人了!”

    马卢二人陡然一凛,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吕尧仍旧是一副淡定的神态,不慌不忙问道:“来人是谁呀?”

    前来汇报的那名弟子面带喜色,弯下腰来,附在吕尧耳边回道:“罗猎!”

    吕尧顿时喜形于色,喝道:“叫兄弟来,抬床出门,我要亲自迎接!”

    在金山江湖中,罗猎的名头可是不小。虽然崭露头角尚不到一年时间,但他在火车上斩杀布兰科胞弟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江湖。随后,安良堂曹滨将其收至门下,并有传言说曹滨把罗猎看做了接班人,他在安良堂中的地位几乎可以同董彪平起平坐。

    吕尧跟罗猎不怎么熟悉,却对内幕还是相当了解,传言自然不可相信,但传言却可以充分利用。安良堂一位可以跟董彪平起平坐的重要人物亲自前来道贺,那能说明什么呢?各门各派,自己想去吧!

    马通宝赶紧叫来了兄弟,抬着床,迎出了赌场门外。那罗猎看到此番景象,不禁失笑,道:“吕叔,你伤没好,不必如此多礼。”

    吕尧故作愠色,道:“你怎么能叫我吕叔呢?我们可都是一个辈分上的兄弟啊!”

    罗猎笑着回道:“彪哥说,吕叔自立门户了,就不能再以堂口弟兄相互称呼,轮年龄,您比我大了两轮,叫您一声叔也是应该。”

    吕尧埋怨道:“哪有什么应该?抛开了堂口规矩,咱们只论私交,我可是管你师父叫鬼叔的哦,你再反过来称呼我一辈,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锣鼓喧天中,围观群众并不能听到此二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颇为融洽,并不像是敷衍之举。于是,那些个装扮成看热闹的各门派眼线赶紧退了出来,飞奔数百米只为了比别家门派早一秒钟将信息传递到位。

    像是约好了一般,罗猎前脚刚到,马菲亚的乔治带着两名弟兄后脚随即赶到,而且,还为吕尧备下了一份厚礼。“吕先生,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们都是汤姆和杰克的朋友,所以,我们之间也应该以朋友相待,我代表马菲亚,祝吕先生的赌场生意兴隆。”

    虽然送去了请帖,但猛然看到乔治亲自前来,饶是吕尧这种老江湖,却还是吃了一惊。但见罗猎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吕尧登时明白,一定是董彪在背后做了工作。

    安良堂及马菲亚均到场祝贺,其他门派再无理由躲在一旁,于是,各家代表均纷纷露面,跟吕尧之前的预料完全一致,真可谓是蜂拥而至。

    围观群众中另有一名东方面孔一直在冷眼观望,此人显然不是某个门派的眼线,更像是附近的居民,然而,别的居民总是三三两两的群聚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什么,而此人却始终独自一人,同身边他人亦未有发生过只言片语的交流。

    各门派代表均已到场,吕尧将众人引入了赌场内,门外的舞狮表演也随即停了下来,围观群众没有了热闹可看,自然开始散场。

    那名东方面孔果然不是附近居民,随着人群散去后,独自一人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驶去了市区的方向。

    整个金山江湖,几乎所有的门派均派出代表前来恭贺,这使得投入到吕尧门下的兄弟们异常兴奋,尤其是那马通宝卢通河二人,更是为自己的美好前途做出了无限憧憬。开业场面如此热闹,这赌场的生意肯定差不了,说不准再过个半年八个月的,这第二家赌场便可以开张起来,自己个也不用求太高,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赌场已然是达到了人生高峰。

    开业庆典这种喜庆之事,搁在了中华,理应是道贺之人需备下一份重礼,身为主人应设宴款待。但这儿毕竟是金山,是以洋人为主的美利坚合众国,各家帮派虽然也有东方面孔,但多数还是白种洋人。洋人们讨厌各种繁琐礼节,在进到赌场中参观了一圈后,便纷纷告辞而去。

    罗猎也是急着想走,他夜里一如既往地没能睡好,急需在西蒙神父的课堂上补个觉。但吕尧怎么肯依,执意要求罗猎留下来玩上几把,顺便吃个午饭再回去。

    吕尧的年纪比滨哥还要大,因而,罗猎是真的拿他当父辈来看,实在不忍心违拗吕尧的邀请,便也只能顺从地留了下来。

    吕尧口中所称玩上几把,马卢二人心领神会,叫来了最为放心的荷官,叮嘱了两句。于是,罗猎如有神助,押大开大,押小开小,甚至连点数都能有十之一二押得中。罗猎虽觉无聊,更知道这是吕尧的故意安排,但想到自己一个月也就只有十五美元的零花钱,而吕尧又吞了堂口那么大一笔钱,也就笑而不语,只管着赢钱。

    中午吃饭时,却闹了个不欢而散,只因为吕尧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曹滨和董彪,并直言不讳地表达了他的观点:曹滨不仗义,安良堂也就董彪才讲究些。

    罗猎不愿意苟同与吕尧的这种观点,于是便和吕尧争论了几句。吕尧也不知道犯了哪根神经,居然发起火来。虽然那股子火气是冲着曹滨而去,但听在了罗猎的耳朵中,非但刺耳,而且极为厌烦。

    一向是以礼待人的罗猎终究隐忍不住,拂袖而去。

    马通宝大为不解,不知道吕尧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闹这么一出,要说是一时之气,那吕尧一向以沉稳著称,怎可能发生这种情绪失控的事情来?但见吕尧怒气未消,马通宝也只能在心中疑问,却不敢显露出来。但卢通河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心中不解,口中便直接问了出来。

    吕尧听到了卢通河的疑问,反倒冷静了下来,嘿嘿一笑后,解释道:“我就是想要罗猎这小子给曹滨带个话过去,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恩是恩怨是怨,恩怨分明,堂堂正正。”

    这个解释显然有些牵强,但身为弟子,马卢二人也只有听从的份,绝无再质疑的胆。

    “马菲亚乔治的表现倒是让我有些吃惊。”吕尧得意之后,想到了乔治带来的那份贺礼,寻思了一番后,道:“把他送来的礼物打开看看,这洋人,居然会按照咱们华人的规矩来做事,说实话,我是真的没能想到。”

    乔治送来的重礼确实很重,只不过,在未见到礼物本身之前,只能说是重量很重,一个人抱着有些吃力,两个人抬着才刚刚好。马通宝叫了两名兄弟,将那份重礼抬到了吕尧面前,并亲自动手,打开了包装在外面的纸箱。

    只是一眼,便是冷汗直流。

第五百九十五章 你怕了

    纸箱中装着的,却是一个比正常人的头颅大出了两倍有余的石膏灌注的骷髅头,骷髅的额骨上还刻着四个字:只此一家。

    这哪里还是贺礼?

    这分明就是恐吓!

    吕尧也是一怔,但随即便笑开了,自嘲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这些个洋人,以为我吕尧离开了安良堂就是一只大花猫了?真是愚蠢!”

    马通宝拭去了额头的汗珠,应道:“先生,那咱们该如何应对?”

    吕尧一字一顿道:“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吕尧的自信和气势感染了马通宝卢通河二人,他们两个也迅速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卢通河点了点头,咬着牙关挤出了两个字来:“明白!”马通宝则以严厉的目光扫视着那两名抬过来纸箱的兄弟,沉声喝道:“你们俩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俩兄弟还算是聪明,连声应道:“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通宝点了点头,道:“很好,去忙吧,今天开业第一天,生意就这么红火,今后咱们赌场只会更加火爆,跟着吕先生,你们不会有亏吃的。”

    马通宝说的是实情,这才是午时刚过,按理说,本应该是赌场刚刚上客的时候,但眼下赌场中已然是人声鼎沸了,若是到了晚上,恐怕出现了比肩接踵的现象都不奇怪。

    开业庆典的场面以及随后赌场的生意均令吕尧颇为满意,于是便安心地让几名门下兄弟将他送回了家中。马卢俩兄弟留在赌场照顾生意,眼见着进场的人远远多于离场的人,那心中的滋味,比喝了蜜还觉得要甜了许多。

    到了深夜,赌场中才见到客人开始稀落,但留到深夜仍不肯归去的赌客才是真正的赌客,赌场在这种赌客身上的抽水往往会达到一个顶十个的效果,因而,马卢二人不再躲在后台,而是亲自出来相陪,一直忙活到了凌晨三点多钟。

    最后一台赌客终于结束了,马通宝赶紧清点了赌场账目,以以往的经验看,他心中估计,赌场这一天的收入绝对不低于两百美元。账房用的人都是之前的老部下,做起事情来熟练的很,不过十分钟的样子,账目便核算清楚了,开业第一天,赌场的毛利润便达到了二百八十美元。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了,只要能维持住这样的生意,莫说养活手下五十多个兄弟,就是再多上一倍也是绰绰有余。马卢俩兄弟兴奋之余,在送走了手下弟兄后,忍不住开了瓶酒,也不用什么下酒菜,哥俩就着开心便喝了起来,边喝,边商讨了一些对未来的打算。

    天蒙蒙亮,这哥俩终于从兴奋状态回归过来,醉醺醺准备关门走人,好不容易将铁锁挂住了门栓,只见其身后忽然闪出数条人影出来。这些个人影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其中四人将马卢二人夹在了中间,四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分别架在了此二人的脖颈处。“咱们不图财,也不想伤人,希望你们二位能够配合。”

    马通宝陡然酒醒,冷静回道:“好汉有何要求,尽管明说。”

    对方为首一人道:“咱们想请你二位其中一人跟我们去个地方喝喝茶说说话,另一人待天亮后知会吕三爷一声,咱们想跟吕三爷约个地方见个面,谈谈合作事宜。”

    卢通河带着三分酒意抢道:“我,我跟你们走!”

    马通宝轻叹一声,道:“你还是留下来吧,通河,跟先生说清楚,对方并没有几分敌意。”

    对方为首那人赞道:“马兄果然是明眼人,没错,请转告吕三爷,生意不成情意在,咱们既然是江湖人,就会守江湖规矩,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咱们绝不会伤人。”言罢,那人令帮手取出黑布袋子,将马通宝卢通河的眼睛都围了个严净。“卢兄稍安勿躁,待咱们离去后便以呼哨声告知与你,你方可摘去遮挡,兄弟们不才,但一手弓箭功夫却能在二十米之外将你射成只刺猬,还望卢兄多多配合。”

    卢通河心中虽觉憋屈,但性命落在了人家的手上,也只能是乖乖地点头同意。

    对方为首之人挥了下手,这帮人随即便架着马通宝迅速消失在了晨曦之下。

    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但马通宝仍旧能够感觉得到对方一共乘坐了三辆马车,先是向东走了大约有三四里地,然后转向了南,又转向了西……分明是在兜圈子,但终于将马通宝彻底兜晕了方向。待马车停下,那些人仍旧没有解除其双眼上的黑布,而是架着他登上了一座不算高的山,再下来后,这才摘去了他眼上的黑布。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农舍。

    “马兄一路辛苦,其实,咱们本不必如此麻烦,你也能看得出来,这儿仅仅是咱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跟你说完话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到这儿来了。”说话之人正是那对方为首之人,此人一身夜行打扮,身材魁梧却不失干练:“咱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刘名进,大清朝内机局领正四品任职统领。马兄虽然人在美利坚,但根应该还在大清朝,理应配合朝廷的道理就不需要咱再多讲了吧!”

    此人正是耿汉手下得力干将,原内机局右统领刘进。如今内机局虽然已经飞灰湮灭,但刘进却习惯于以势压人,当耿汉不在身边之时,还是不自觉地将自己原来的身份亮了出来。

    马通宝稍显唯诺回应道:“刘大人想问些什么,请尽管开口。”

    刘进沉吟片刻,道:“那吕尧究竟因何缘故跟安良堂曹滨闹翻?”

    马通宝冷哼一声,回道:“先生跟了曹滨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先生不辞劳苦呕心沥血,为安良堂经营着赌场生意,安良堂今日之资产,少说也有一半来自于先生。可如今,那曹滨说一声要转型,便抛下了先生还有先生这一枝下的所有兄弟。”

    刘进锁着眉头疑道:“曹滨不会如此绝情吧?如此做法,他又何以服众?”

    马通宝冷笑道:“他倒是做出了一副仗义的样子来,说安良堂即将要开办一家玻璃厂,要之前吃赌场饭的这帮弟兄都去玻璃厂做工人,还说能保证各位弟兄的收入不至于下降。可是,弟兄们吃惯了赌场这碗饭,谁还乐意去工厂做劳工?咱们这一枝吃赌场饭的兄弟在安良堂均属于外堂弟兄,曹滨的这种做法,跟抛弃了咱们又有何区别?先生看不下去,从赌场的收入中截留下来一笔钱,准备分给弟兄们预备个不测风云,哪想着那曹滨早已经像防贼一般防住了先生,派了董彪前去查了先生的账目,硬说是先生私吞了安良堂的公款。”

    刘进听着,微微点头,马通宝的说辞和江湖中的传言基本吻合,看来其说法应是有相当的可信度。“吕三爷截留下来的那笔钱有多少呢?竟然能导致他跟曹滨反目成仇?”刘进不动声色地再抛出了一个问题。

    马通宝道:“具体多少我也不知,但咱们这一枝弟兄足有一百七八十人,最少的也拿到了五十美元,多的人,就像我,拿了先生的两百美元。”

    刘进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粗略估计,这笔钱的总数应该不低于一万美元,这绝对是一笔大数目,难怪那曹滨会跟吕尧翻脸。“咱还有个疑问,咱听说安良堂的惩戒规矩是小错斩指,大错断掌,大字辈以上弟兄可以三刀六洞相抵断掌之罪,然而那曹滨却未对吕三爷下此狠手,这其中,又究竟是何缘故?”

    马通宝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先生,乃是董彪同村兄弟,二十多年前,他们一同渡海来到了美利坚,过程中可谓是九死一生,同村十余人,活着踏上美利坚土地的只有我家先生和董彪二人,那曹滨顾忌董彪脸面,当然不敢处以断掌之罚,也就无需谈及三刀六洞了。”

    刘进道:“吕三爷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一号人物了,受此欺辱,难道就不记恨那曹滨么?”

    马通宝愤恨道:“谁说不恨呢?”

    刘进微微摇头,道:“咱亲眼看到那安良堂罗猎代表安良堂前去道贺,而吕三爷拖着伤残之躯出门迎接,看他神情,只有欣喜却无厌恶,哪里又有丝毫怀恨在心的表现?”

    马通宝难免现出一丝鄙夷神色,道:“那是先生仗义,为了给兄弟们讨口饭吃而委曲求全。要知道那安良堂不出面,金山各大江湖门派便不会有人出面道贺,我们新开的赌场又怎么能获得火爆生意?那马菲亚又将对我们产生怎样的小人之心?你不懂我家先生,但我马通宝跟了先生十多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若是不恨,又怎么在好端端一餐午饭期间跟那罗猎闹了个不欢而散?”

    午饭时发生了什么,那刘进断然不知,但见马通宝说话时的神情,绝非是撒谎之言。那刘进问完了这些话,像是心中有了数,脸上不由地荡漾出开怀的神色。

    出这间农舍,有一山间小道,沿小道绕过半个山,便可见到一条山涧溪流。溪流清澈见底,其间罕见鱼儿游动,然而,山涧旁一块巨石上,却端坐一人,手持一杆长竿,正在静心垂钓。刘进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人,距离尚有五步之远,便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杵在了那儿。

    “都问清楚了?”那人说是在钓鱼,可除了手上一杆长竿之外,却别无他物。

    刘进垂手应道:“问清楚了,老大,跟咱们得到的信息几乎一致。”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消失已久的耿汉。“几乎一致?那就说明还是有细微出入,是么?”

    刘进点头应道:“是的,老大,马通宝说,庆典后罗猎留下来吃了个午饭,却在饭桌上跟吕尧闹了个不欢而散。”

    耿汉似笑非笑道:“哦?怎么闹出来个不欢而散的?”

    刘进叹道:“那吕尧对曹滨还是心有愤恨,当着罗猎的面,发了几句牢骚,罗猎听不下去,二人红了脸。”

    耿汉点了点头,道:“那你以为,这一切究竟是曹滨设下的圈套还是自然发生的呢?”

    刘进道:“难以断言!老大,我以为只有见到了吕尧,才能判断出这中间究竟是真是假。”

    耿汉微闭了双眼,沉思了片刻,道:“曹滨为了得到我手中的玉玺,不惜以整个金山的赌场生意和山德罗做了交易,这难怪那山德罗会背叛我,换做了谁,也无法经得住这等诱惑。山德罗死了,那曹滨原本可以毁约,他只需要拿出当初的转让合约来证明他的清白也就够了,可他却执意完成这项交易,这其中,难道只是一个简单的转型吗?唉!都怪我当时太着急了,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番,否则也不会漏下了那份合约让它眼睁睁又回到了曹滨的手上。”

    刘进道:“但老大您接下来的以退为进却也扳回了一局,那曹滨虽然找到了剩下的货,可他拿在手上却犹如烫手的山芋,吃不下,又舍不得扔,只是这样拿着,更是无用。”

    耿汉微微摇头,道:“鱼无饵则绝无上钩可能,曹滨手上掌握的那批货便是诱我上钩的饵。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我始终感觉,吕尧之变,应该是曹滨卖给我的一个破绽。”

    刘进道:“是故意卖出的破绽也好,是无意间生成的变故也罢,兄弟们已经决定了,就按老大您的设计拼上一把,成了,咱们弟兄们跟着老大吃香的喝辣的,只管享受那份三辈子也花不尽的财富,输了,咱们弟兄们也没二话说,权当是报答老大这些年来的照顾和提携。”

    耿汉摆了摆手,道:“你们的一番决心和勇气令我感动,可是,大刘啊,我耿汉现在只剩下了你们这些个忠心耿耿的兄弟,若是连你们也搭进去了,我耿汉独活于世又有何意义呢?稍安勿躁,容我仔细想想,要么不出手,继续跟曹滨这样耗下去,要么就出手必成事,运走那批货,咱们从此过上富甲一方的日子。”

    刘进抱拳施礼,朗声道:“弟兄们听从老大吩咐。”

    耿汉微微颔首,道:“正如你所说,是真是假,或许只有见到了吕尧方可做出定论。大刘,事不宜迟,尽快去见吕尧吧!”

    刘进再次抱拳,一揖至地,唱了声‘嗻’,转身离去。

    ----

    卢通河蒙着双眼,贴在了赌场的大门上不敢动弹,可等了半天,却没等来说好的那一声唿哨。胆战心惊地摘去了那条黑布袋子,再小心翼翼转过身来,天色已然大亮,可身后哪里还能见得到半条身影。卢通河不敢怠慢,稍一定神,连忙向吕尧家奔去。

    吕尧昨日活动颇多,使得屁股上的伤痂有些开裂,疼了大半夜,自然没能睡好,到了黎明时分,疼痛稍稍有些缓解,这才有了深睡。可刚沉睡了没多会,便被卢通河急促的敲门声所惊醒。

    “出什么事了?”吕尧让夫人去开了门,不等卢通河进到卧房,便急切问道。

    卢通河冲进了吕尧的卧房,焦急道:“先生,就在刚才,一伙陌生人劫走了宝哥,还交代我给你知会一声,他们想跟您见个面,谈谈合作。”

    吕尧猛然一怔,愣了半晌,迟疑道:“一伙陌生人?是洋人还是什么人?”

    卢通河道:“听口音像是从大清朝来的人,地方口音重的很。哦,对了,先生,宝哥临被劫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跟先生说清楚,那伙人并没有几分敌意。”

    吕尧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道:“没有几分敌意?没有敌意的话,又何必以这种方式相约呢?”吕尧趴在床上,弯起手指来以指关节敲着脑门,一边思索,一边呢喃自语:“……从大清朝来的人……莫非是初春时分内机局剩下的那伙子残渣余孽?他们约我谈谈合作……莫非是想针对曹滨不成?”

    卢通河道:“那不是刚好么?先生,咱们可以借助他们,给曹滨找点闹心事,也好出了咱们心头的那口恶气!”

    吕尧趁下了脸来,喝道:“说多少遍了?你们这些小辈兄弟,不能直呼滨哥名讳!”但见卢通河认了错,那吕尧接着道:“再有,那曹滨不管怎么待我,毕竟都是堂口自家人的事情,咱们现在虽然脱离了堂口自立了门户,但毕竟吃了二十年的安良堂的饭,胳膊肘始终是要往里拐的,硬是要往外拐的话,只怕会先伤到了自己哦!”

    卢通河道:“那宝哥怎么办?那伙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会伤人,可我听得出来,咱们要是不配合他们的话,只怕宝哥他……”

    吕尧叹道:“我们尚不知对方是谁,又是什么用意,所以,现在说配合还是不配合,似乎为时过早,通河啊,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儿凑合睡一会,等吃了午饭,就赶紧回赌场等着,他们既然说要跟我见面谈,就一定会去赌场通知你时间地点。”

    卢通河道:“可先生您的伤……要不,我约他们到先生的家里来?”

    吕尧苦笑道:“通河啊,遇到事情最忌讳的就是慌乱,心里一旦慌乱,就会做出错误的举措,而你,却始终未能冷静下来。”

    卢通河挠了下后脑勺,道:“先生,我确实有些慌乱,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吕尧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不会到我家里来的,如果他们愿意来我家,就没必要劫走通宝了。既然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么就少想一些,踏踏实实去补个觉,然后等着他们来找你就是了。”

    卢通河应下了,跟去了客房,和衣而卧。却因满肚子心思消褪不去,躺在床上,却始终没能睡着。

    到了中午,吕尧的夫人做好了午饭,叫了卢通河起床。卢通河起来后,简单洗漱了一番,草草吃了几口,便告辞吕尧,回到了赌场。

    人毕竟还是有生理极限的,那卢通河来到赌场之后,坐在经理室中,只是一小会,那满肚子的心思便不再有作用了,不由地打起了瞌睡,恍惚间,忽然感觉有些动静,猛然睁眼,面前赫然站着一人。

    卢通河反应极快,立刻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枪来,指向了来人。

    倒不是那人的反应太慢,而是那人根本没打算跟卢通河动手,但见对方如此紧张,那人只是呵呵一笑,道了句:“想让你宝哥安然无恙,你最好还是收起手枪。”

    卢通河愣了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垂下了枪口。

    那人再是一笑,道:“我只是过来传个话,今晚十点钟,四号码头的四号仓库,有人要见吕三爷,见到了,不管谈得怎样,你家宝哥都会安然无恙,见不到,那就去海里捞尸好了,也不能迟到,迟到一分钟,你家宝哥就会少一根手指。”

    卢通河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又是一笑,道:“和你一样,来自于大清朝的人!”

    卢通河微微一怔,再问道:“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那人缓缓摇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说。要想知道答案,那么今晚你带着吕三爷准时赴约就好了。哦,对了,今晚的约定,只能是你一个人带着吕三爷前往,多一个人影子,你家宝哥便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卢通河道:“可先生他身上有伤,只能俯卧,我一个人又如何能带他走那么远的路呢?”

    那人魅邪笑道:“我说过,我只是个传话的,发话之人怎么吩咐,我便怎么把话传到,至于你做得到还是做不到,我可管不了。还有,你下次拿枪对准别人的时候,应该事先检查一下枪膛中是否还有子弹,枪膛中若是没有子弹的话,那就只是块铁疙瘩,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那人说完,再留下了诡异一笑,然后飘然离去。

    卢通河下意识转开左轮的枪膛,不禁失色,那膛中,果然是一颗子弹都没有。

    自从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卢通河总是习惯在书桌抽屉中放一把装满六颗子弹的左轮手枪。这并不是为了防身,在过去近十年的赌场工作历程中,卢通河还从来没遇见过需要用枪保护自己的情形。但吕尧有着相同的习惯,将吕尧看做了自身偶像的卢通河很自然地要模仿着吕尧的一切。

    原本是装满了子弹的手枪忽地就不见了子弹,这只能说明那人在自己之前已经进到了赌场之中。这样一想,卢通河不禁是毛骨悚然,这间赌场只有大门一个通道可以进出,而那扇大门在自己离去的时候分明是锁上了的,而且,在自己返回来的时候,门上的铁锁并无异样。

    那人是怎么进到赌场中来的呢?

    卢通河百思而不得其解。

    惊吓之后的困惑使得卢通河忘记了再等上一等,以便有兄弟赶来的时候能够将当日的赌场生意安排一番,恍恍惚惚间,卢通河离开了赌场,连大门都忘记了锁,便重新回到了吕尧的家中。

    “先生,他们来了,在我赶到赌场之前便进了赌场等着我了。”那卢通河的思维已然被惊恐及困惑所左右,见到了吕尧,竟然忘记了先说重要的事情,倒是先把自己心里最害怕最想不懂的事情说了出来。

    吕尧微微皱眉,问道:“来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卢通河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应道:“他让我带着您于今晚十点钟赶到四号码头的四号仓库,不能迟到,也不能多带第三个人,要不然就会杀了宝哥。”

    吕尧冷笑道:“他们好大的口气!哼,让咱们去咱们就乖乖去了?不用搭理他们,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等差不多到时间了,随便带个兄弟赶过去,告诉他们,想见我我吕尧,得由我来确定时间地点。”

    卢通河惊道:“可是……”

    吕尧沉着脸打断了卢通河的迟疑,道:“怎么?你怕了?”

    卢通河回了回神,道:“我不是怕,我是担心他们会对宝哥不利。”

    吕尧冷笑道:“他们既然有求于我,那么在没有交谈之前,就绝不会伤害通宝。而且,他们越是小心谨慎,那就说明他们越是不敢轻举易动,你就放心好了,只管大胆去,大胆说。”

    口中说不怕的卢通河事实上怕的要命,前去赌场传话的那人很显然只是这帮神秘人中的一名小喽啰,小喽啰便已经能有如此身手做出如此诡异事情,那么其领头人会有怎样的身手能耐那就可想而知了。

    这便是卢通河的短板。虽然跟着吕尧在江湖上厮混了也有近十年时间,可是,在吕尧以及安良堂的双重庇佑下,卢通河并没有见到过多少次像点模样的风雨,所拥有的经验也不过是处理一下弟兄们之间的矛盾以及应付一下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物的醉酒找事。正如花房中养大的花见不得风霜一般,卢通河遇上了真的麻烦,难免会产生恐惧感。

    但碍于面子,卢通河将这种恐惧感深埋在了心底,依照吕尧的指示,在赌场中魂不守舍地熬到了晚上八点钟,然后叫了辆计程车,赶去了四号码头。

    在局面尚不明朗的状况下,耿汉自然不敢轻易露面。不单耿汉不敢露面,就连刘进也是躲到了暗处。明面上,他们只安排了两名弟兄守在了四号码头的四号仓库,为的就是万一情况有变,他们的损失可以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十点差一刻,卢通河带着一名兄弟来到了四号码头的四号仓库附近。其行踪,早已处在了刘进等人的监视之下。对于吕尧的尚未露面,刘进并没有丝毫恼火情绪,恰恰相反,他还生出了几分欣慰。这只能说明,那吕尧对己方颇有些过分的邀约方式有着一定程度的反感,为了脸面,甚至连自己手下弟兄的安危都要放在一边。

    这才符合一个江湖人的处事原则。

    混江湖的,尤其是单立门户的宗主级人物,势必将脸面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而刘进提出来的见面方式明显有着逼迫就范的意思,引得吕尧的反弹实属正常。反之,那吕尧若是乖乖遵从了,就只能说明吕尧心中有鬼。

    卢通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了四号仓库的大门,仓库内幽暗寂静,四下里视线所至,并无人迹。卢通河轻咳了一声,叫了声:“有人在吗?”

    身后,仓库大门无声息地关上了,铁门合拢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卢通河被惊的猛然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怀中。枪是摸到了,但紧张所致,卢通河竟然一时未能打开枪套,更不消说拔出枪来。

    黑暗处,终于响起了一声回应:“吕三爷为何没来?”

    卢通河强作镇定道:“我家先生说了,想见他,需得由他来确定见面地点和见面时间。”

    黑暗处传出了几声冷笑,之后有人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着为马通宝收尸吧!”

    卢通河情急之下陡生勇气,大声喝道:“且慢!”

    躲在黑暗中的那人道:“你还有何话说?”

    卢通河道:“你们约见我家先生,想必是有求我家先生,然而,你们却如此相逼相迫,毫无诚意可言,试问,谁会委屈求全同你们合作?谁又会逆来顺受按你们的指令行事?醒醒吧,我家宝哥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我卢通河也不是个胆小如鼠之人,至于我家先生,更是一个视死如归的好汉,想拿生死来要挟我们?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那卢通河一通硬话说出口来,心中的恐惧感竟然随之消减了许多,说到了最后,居然颇有些澎湃豪气,拉着随从的兄弟,昂首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仓库深处忽然亮起了火把,火光映射下,闪现出两条身影,其中一人叫道:“卢兄,请留步!”

    豪气和胆怯往往就在一线间,那卢通河憋出了一口豪气来,便再无胆怯之心,听到身后的叫声,他只是停住了脚步,却未转身,冷冷回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给你个后背,不刚好方便你背后偷袭么?”

    这分明是在嘲讽刘进等人凌晨时分对马卢二人的偷袭,火把下的那人听到了,难免也生出一丝尴尬来。“那什么,卢兄,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有得罪,兄弟在这儿给卢兄赔礼了。至于马通宝马兄,我们可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如今他正在一处风景优美之地优哉快活,只待我们头和吕三爷见过面后,不管谈成怎样,我们都会将马兄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听到对方示弱,卢通河这才转过身来,回敬道:“大家操持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生生死死的早就看得淡了,拿这玩意来要挟对方,有意思吗?”

    那人赔不是道:“卢兄教诲的对,是我们误会吕三爷了,不然,绝不会出此下策。好吧,就按吕三爷的吩咐,时间,地点,方式,均由他老人家确定,我等绝无异议。”

    卢通河冷哼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就答应了你,待我回去后,立刻向我家先生禀报,至于见面的具体安排,你等可以于明日午时后前来我赌场询问。”

    另一举着火把的兄弟突然冷笑道:“感情你老兄是在忽悠咱们?那吕三爷派你前来,就是让你来跟咱们理论的不成?”

    先前那人不等卢通河有所反应,抢先劝解道:“话不能这么说,吕三爷毕竟是一方霸主,咱们有求于他,理应顺从于他。”

    举火把那人不服,当着卢通河的面,便跟先前那人争辩起来。卢通河不明就里,只得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二人争辩了好一会,也没能辨出个高低出来,气得举火把的那人干脆将火把丢了过来,一个人躲回到了暗处。先前那人接住了火把,很不好意思地再跟卢通河解释了一番,最终还是由他拿定了主意:“明日午时,兄弟必将登门拜访,届时希望能够得到吕三爷的定话。”

    卢通河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蹊跷之处,于是便跟那人附和了两句,随后带着手下弟兄离开了仓库。

    朗月当空,繁星闪烁,卢通河走出码头,仰首冲天,在心中怒吼了一声。那一刻,他无比畅快,自感即便是曹滨董彪这样的人物在遇到自己所处的境地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时间已晚,路上的计程车很是稀罕,卢通河带着手下兄弟走了好久,终于拦下了一辆,待到回到了吕尧家中的时候,已经接近了零点时分。

    “先生,我见过他们了!”见到了吕尧,卢通河很想细致地汇报一下,毕竟今晚的整个过程,颇为令他自豪。

    吕尧却没让卢通河把话说完,以一声长叹打断了卢通河后面的话语,道:“他们已经来过了,二十分钟前刚刚离去。”

    前来吕尧家中拜见吕尧的正是刘进。

    这并非耿汉的原有计划,而是刘进的突发奇想。

    面对这种逼迫式的约见,且不论吕尧跟曹滨闹翻一事是真是假,那吕尧既然派了卢通河前来相见,那么此刻其戒备之心必然处于最为薄弱之时。当刘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向耿汉提出了建议。

    耿汉稍加琢磨,认为刘进的建议颇有道理,于是,耿汉立刻调整了策略,一边令仓库中的兄弟尽量拖住卢通河,另一边,令刘进带了二名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吕尧的家中。

    对刘进的突然造访,吕尧并没有表现出几分惊诧来,反倒是流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你便是劫走我门下弟子马通宝的那些个人,是么?”

    刘进规规矩矩地抱起双拳施了个礼,道:“不瞒吕三爷,我等在金山的生存空间极为有限,以此手段对待吕三爷门下弟子,也是出于无奈,望吕三爷见谅。”

    吕尧冷笑道:“见谅?你让我如何见谅?我身为一门之主,无法保护门下弟子的安危,反倒要见谅你们这帮肇事凶徒,传出去,岂不是要被江湖朋友笑掉了大牙?”

    刘进赔笑道:“我等有求于吕三爷,一时又不能分辨吕三爷是敌是友,只得请贵门马兄跟我们辛苦走一趟。如此行为,确实冒犯了吕三爷,若是三爷不肯原谅,我刘进愿以贵门派规矩自惩三刀六洞以示赔罪!”

    吕尧冷冷回道:“那倒不必,我吕尧已经自立门户,三刀六洞已经不是我的规矩。至于你口中所说是敌是友,在你说明来意之前,最好不要做出定论。不过,你能看到这个空档而敢于前来我家,说明你并非是平庸之辈,因而,我对你的来意也稍有期待,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刘进道:“吕三爷痛快!明人不做暗事,那我就直说了,我来找你只有一个用意,你我联手,共同对付曹滨!”

    吕尧呵呵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年初被灭的大清朝内机局的残留分子,而你的主使,则是内机局前任领头人耿汉,对么?”

    刘进迅速在心中盘算开来,若是那吕尧跟曹滨闹翻只是故意设下的骗局,那么,此刻的吕尧理应装傻才是,但眼前那吕尧却毫无顾忌地将他们的老底揭了出来,这便可说明那吕尧联手曹滨设局的可能性并不大。

    又多了几分信任的刘进干脆坦然承认了,淡淡一笑后,道:“吕三爷火眼金睛,我等晚辈不敢有丝毫欺瞒,没错,我就是当日因执行炸翻火车任务而侥幸逃脱曹滨董彪设下的陷阱的刘进,但我此刻意欲报复曹滨,却绝非为内机局报仇。”

    吕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们跟安良堂缠斗已久,为的不就是那批大烟么?我吕尧虽然没参与其中,但这些个事情,却瞒不过我。”

    刘进道:“没错,兄弟我正是因此而来,那曹滨挡了兄弟的发财之道,兄弟不得已才会针对他。吕三爷,您所遭遇的处境,跟兄弟我不是如出一辙么?”

    吕尧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大错而特错!我吕尧对那曹滨虽然满心愤恨,但始终是做过一家人。我可以跟曹滨闹翻,甚或大打出手,不过,那都是关起门来的事情,而你,以及你背后的耿汉,却是外人,江湖上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我吕尧绝不会和你们走到一起。”

    刘进笑了笑,道:“江湖传说吕三爷重感情讲义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吕三爷再为曹滨讲义气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是怎样待你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价码

    有没有考虑过他将来又会怎样待你?眼下你只开了这一家赌场,那曹滨勉强可以装作看不见,但若是吕三爷还想开第二家赌场,第三家赌场的时候,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吕尧摆了摆手,道:“有曹滨在,我自然开不了第二家赌场,更不用多想那第三家赌场。和你们联手,扳倒了曹滨,那马菲亚也不会容许我多开一家,甚至还要将我手上的这一家给封了。所以,这笔账算过来算过去,我要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话,除了可以出得一时之气,别无好处,却多有弊端。兄弟,吕尧这些年的饭可是没白吃啊,这笔账,我还是能算的过来的!”

    刘进道:“可是,三爷您却少算了一笔账!”

    吕尧略显不解,道:“少算了那笔账?”

    刘进道:“吕三爷相助咱们达到了目的,咱们自然不会亏待吕三爷,耿爷说了,事成之后,孝敬三爷这个数。”刘进伸出了一根手指,摆在了吕尧的眼前。

    吕尧不屑道:“一万美元?”

    刘进摇了摇手指。

    吕尧收起了不屑神情,再道:“十万美元?”

    刘进依旧摇了摇手指。

    吕尧惊道:“一百万美元?”

    刘进这才收起了手指来,道:“有了这笔钱,吕三爷何苦还在江湖上打拼?随便去了哪里,岂不都是逍遥快活么?”

    从马通宝的口中,刘进得知那吕尧在安良堂领到的薪水一年才不过两千美元,这份收入在金山已经算是相当可以的了,但距离成为百万富豪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当曹滨决定转型安良堂并将赌场生意转让出去的时候,那吕尧做下的第一件事便是截留了上万美元的公款,这个举动表明了那吕尧必然是一个对钱很是看中的人物,故而,耿汉做出了以钱财开路的决定,并相信,即便那吕尧并不是真的跟曹滨闹翻了脸,在一百万美元的诱惑下,他也将会转变立场。

    事实果然如此。

    吕尧听到了这份承诺的时候,双眼便立刻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来,虽然他随即便微闭上了双眼,遮掩住了自己的失态,但脸上的神情依旧能够表现出他激动的心情。

    “口说无凭,你让我如何相信?”吕尧沉默了片刻,终于睁开双眼,道:“你也莫说立字为据的话来,当你们事成之后,我即便手上留有字据,又如何能够找到你们呢?”

    刘进道:“三爷所言,并非多虑,换做了是我,也会有着一样的疑问。不过,耿爷令我前来与吕三爷相谈,早已经为吕三爷做好了打算。”

    吕尧稍显喜色,道:“哦?那耿汉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刘进道:“明着来,即便咱们联手,在实力上仍旧是远不如曹滨,因而,咱们只能暗中行事。不管是明是暗,待事成之时,三爷您便再无留在金山的道理了,您可以瞒得过曹滨一时,却瞒不过他一世,一旦被他想明白了,那么三爷即便有再多的钱财也是无福消受,是么?”

    吕尧点了点头,道:“甚是有理,你接着说下去。”

    刘进接道:“所以,当咱们满载着货物的轮船之时,耿爷希望能在船上看到您。咱们虽然有玉玺在手,到了大清朝自然是畅通无阻,但那么多的货若是想卖出个好价钱来,却少不了您这样的老江湖的协助。耿爷说了,等到了大清朝,卖出货物得到的银子,先拿出一百万两来付给您吕三爷作为酬谢,将来再赚到的钱,自然也少不了您吕三爷的一份。”

    吕尧沉吟道:“大清江湖,远比这美利坚江湖要复杂的多,耿汉那么大的一批货运到了大清朝,想顺利脱手换成银子确实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能将我带上,的确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想法,也足以证明了你家耿爷的诚意。好吧,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们的计划了,在你们的计划中,需要我做些什么?”

    刘进道:“简单,只需要三爷您在某天的一大早将董彪邀请到你家里来,并且留他到吃午饭的时间也就够了。”

    吕尧锁紧了眉头,疑道:“你们这是打算对董彪下手么?”

    刘进苦笑摇头,道:“董二当家无论是长枪还是短枪,使得均是出神入化,对他下手,咱们实在没有把握。但罗猎那小子可就不一样了,他太过痴迷飞刀而忽视了火枪的威力,可咱们怕的只是火枪,对他的那一手飞刀绝技却有着十足的把握。只要三爷能留下董二当家,那么咱们便可以将罗猎请到一个让曹滨找不到的地方,那罗猎在曹滨的心中可是价值万金,而咱们的那批货对曹滨来说却是不名一文,就算加上那枚玉玺,也抵不过罗猎在曹滨心中的价值,因而,咱们可以确定,只要请到了罗猎,咱们就能将那批货装上船。”

    吕尧深吸了口气,道:“曹滨心硬,但独对董彪及那罗猎柔软,他视董彪为亲兄弟,视罗猎为亲儿子,只要你们能掳走他们中的任一人,想必那曹滨都会屈从于你们的条件。此计虽然甚好,不过,你却敢于对我合盘托出你们的计划,难道就不怕我因欲讨好曹滨而向他告密么?”

    刘进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吕三爷在曹滨麾下,即便拼上十辈子,也难以积攒到百万家财,三爷是个聪明人,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吕尧放声大笑。大笑中,难免又扯到了屁股上的伤痂,疼的吕尧忽地又呲牙咧嘴。

    刘进见状,不由关切道:“三爷的伤势还未见好么?”

    吕尧沉着脸回应道:“你这是在怀疑我故弄玄虚么?”

    刘进赔笑道:“岂敢!兄弟只是觉得那七十杖若是能打得虚一些,三爷的伤势便不见得有这么重。”

    吕尧冷笑了一声,略显愤恨道:“为何要虚打?我吕尧是那种受不了七十杖的人吗?”

    刘进竖起了拇指,赞道:“三爷硬气!”

    吕尧轻叹一声,神色也随之缓和下来,道:“也亏得我那彪弟,若不是他替我挨了三十杖,我这一把老骨头,看样子即便不死,也绝难再站起来了,唉……寄人篱下,看人家的脸色吃饭,这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刘进跟着叹道:“可不是嘛!所以啊,三爷,咱们联起手来干他一票的大的,这才是明智之举呐!”

    吕尧唏嘘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只能舍去其一,兄弟,你不是我,想象不出我心中有多艰难。名利双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放眼安良堂,能实现那名利双收的人,除了曹滨,还能有谁?”

    刘进跟道:“名为虚,利为实,有名而无利,便是那五彩斑斓的泡沫,有利而失名,咱可以换个地方重新树名。”

    吕尧两眼一亮,不禁喝道:“精辟!一语而解我心头困惑!没错,在金山我吕尧失去了名,在洛杉矶我吕尧可以重新树立,即便美利坚已然容不下了我,只要有了足够的利,我可以去法兰西,去大不列颠,甚或留在大清朝,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我吕尧的立足之地吗?”

    刘进再次竖起了大拇指来,赞道:“三爷英明!”

    吕尧道:“我将董彪约来实为简单,但那曹滨心思缜密,如此巧合,必然瞒不过他,因而,此事一旦实施,必须一击得手,否则你我均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虽说有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但你我也不能贸然行事,做出一些个没把握的举措来,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刘进点头应道:“三爷说的完全正确,实话跟您说了吧,咱们盯梢罗猎已有好多天了,他每日一早必会去神学院,待至午时方可回到安良堂,若单他一人的话,以咱们的本事请走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他身后,总会出现董彪的身影,三爷,您是知道的,董彪的武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怀中的那一双左轮,而咱们,在美利坚合众国却难以得到一杆像样的火枪,即便得到了,咱们也拿不出像样的枪手……”

    吕尧打断了刘进的解释,道:“我懂了!想劫走罗猎,前提条件必然是调开董彪,这一点,我可以帮助你们实现,可那罗猎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们若是以通宝通河来看待他的话,恐怕必遭失败。”

    刘进拿起桌上一只茶盏,手指猛然发力,‘啪’的一声将茶盏捏成了碎片,再以双掌合十,来回搓了两下,那茶盏碎片便几乎被搓成了粉末。小露一手后,刘进满不在乎道:“咱们内机局的弟兄个个身怀绝技,咱们耿爷的一身能耐,更是抵得上三个我刘进,只要那罗猎的身后没有了董彪的照应,拿下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吕尧被刘进的这一手硬功夫给惊到了,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怪不得通宝通河兄弟二人在你们面前几无抵抗,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单凭兄弟你显露的这一手,我吕尧便佩服地五体投地。好吧,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们能够顺利的达到目的了,而一旦得到了罗猎,那么曹滨势必屈从……哈哈哈,若不是我不便动弹,真想和兄弟你痛饮三大杯!”

    刘进含笑道:“咱们来日方长,待到那装满了货物的轮船驶离了港口,兄弟我一定会陪三爷您畅饮它个一醉方休!”

    吕尧的情绪被彻底调动了起来,颇为兴奋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搏上一把?”

    刘进点了点头,郑重道:“关键还要看三爷什么时候方便将董彪约出来。”

    吕尧沉吟片刻,道:“我以为,此事应赶早不赶晚,天知道那罗猎一早赶去神学院的习惯会不会改变?天知道那曹滨会不会心血来潮直接毁了那批货?若是你家耿爷能信任我,而且你们也已经做好了响应的准备,那么我建议明天就把事情给办了!”

    吕尧的建议实际上对刘进一方非常有利,二人虽然相谈甚欢,但刘进仍旧不能打消顾虑,至于耿汉,那更是要以怀疑的目光来审视吕尧,因而,他们必然会在约定之后对吕尧进行严密监视。早一天把事情给办了,那么对刘进耿汉来说,就会少一天的煎熬。

    “三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家耿爷当然信任你,不然也不会委派我前来拜会您。您说的很对,早一天把事情给办妥当了,咱们便可以早一天安心,咱们那边的准备绝对没问题,只要您能将董彪请过来,不让他跟着罗猎,那么咱们那边随时可以动手请人。”刘进面露喜色,应下了吕尧的建议,并关切道:“咱们那边一旦动了手,三爷便处在了危险之中,因而,耿爷希望三爷在送走董彪之后,能立刻隐藏起来。”

    吕尧叹道:“是啊,那曹滨心思极为缜密,只要你们动了手,他一定会想到个中蹊跷,所以,当你们得手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给我……”吕尧说着,忽地愣住了,愣了一小会,才呢喃道:“可是,我能藏身的地方对曹滨来说都不是秘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刘进道:“若是三爷信任咱们,咱们可以为三爷安排藏身之所。”

    吕尧欣喜道:“我当然信任你们,若是能有你家耿爷来安排我的藏身之所,那就太好不过了,在金山,也只有你家耿爷能让曹滨找不到踪迹。”

    刘进道:“那就这么安排了,咱们那边一旦动手,便立刻派人来通知您,就以敲门送信认错了门为号,您接到了信息,便立刻送走董彪,然后跟随我们的人撤离唐人街。”

    吕尧点了点头,并艰难地抱起了双拳,向刘进揖了下,道:“那就有劳兄弟了!”

    刘进随即告辞离去,吕尧不便起身相送,便委托夫人将刘进送出了门。

    吕尧夫人将刘进送走之后,回到卧室,不无忧虑对吕尧道:“当家的,你真要和他们联手针对滨哥么?”

    吕尧倏地沉下了脸来,喝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吕尧夫人嗫啜两声,却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幽叹了一声,转身去了。

    二十分钟后,卢通河回来了。听说对方已经来过了,卢通河顿时明白过来,在仓库之中,并非是自己的豪气镇住了对方,而是对方有意的顺势而为,为的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先生,他们都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啊?”卢通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吕尧长叹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想借助咱们在安良堂的关系对曹滨不利么?”

    “那……您答应他们了么?”卢通河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既有不安又有兴奋的复杂神色。

    吕尧冷哼了一声,肃容道:“我怎么会做出胳臂肘往外拐的事情呢?再说,搞倒了曹滨对咱们能有什么好处?要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树要是没有了,咱们都要挨受烈日的暴晒。那马菲亚的乔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假若没有了曹滨的庇护,他们分分钟便敢跟咱们开战。咱们虽说也有几十名敢拼命的兄弟,可这些个兄弟,哪有开枪杀人的胆子啊?就算有,那点个能耐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卢通河自以为自己是见过风浪的人,可凌晨时分被人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则完全摧毁了他的这份自信,待到晚上去了仓库而重新建立起来的自信,则又被人家已经来过的事实再次摧毁。至此,卢通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狂妄。

    “先生说得对,咱们确实没这份实力跟马菲亚对抗,可是,劫走宝哥的那帮人一样的心黑手辣,咱们若是不答应他们,恐怕宝哥他……”卢通河跟马通宝的关系确不一般,想到谈判破裂,马通宝很有可能会遭毒手,卢通河不由得红了眼眶。

    吕尧长叹一声,道:“是我无能,连累了门下弟子,如今没别的办法,也只能求助于你们彪哥了!我想,你们彪哥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听到了彪哥的名字,卢通河的双眸中顿时闪烁出光亮来,起身便要往外走,却被吕尧一声叫住:“你干嘛去?他们肯定在外面监视着咱们,先等上一等,待到黎明时分,他们最为困乏之时,从后门溜出去,这才有可能请得到你们彪哥。”

    天色刚刚有了那么一丝光亮,堂口的值班弟兄便叫醒了董彪。听说吕尧那边有难,董彪顾不上洗漱,便将卢通河请到了自己的房间中来。

    卢通河见到了董彪,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倾述道:“彪哥,有一伙陌生人与昨天凌晨劫走了宝哥,还逼迫我家先生跟他们联手针对滨哥,我家先生拒绝了那伙人的要求,可宝哥可能就会被他们……被他们沉尸大海去了!”

    董彪皱着眉头道:“你先起来,我问你,那伙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卢通河站起身来,垂手肃容道:“我不知道……我家先生说,想请你到他那儿去一趟,有些话必须跟你当着面才能说得清楚。”

    董彪道:“这么大的事情,跟我说有个屁用?还是得跟滨哥说啊!”

    卢通河的双颊上已然挂上了几颗泪珠,道:“我家先生说,请你过去,就是要跟你商量要不要跟滨哥说,要说的话,又该怎么说。”

    董彪叹了口气,应道:“这个老吕,就是迂腐!他跟滨哥之间,不就是没打招呼便截留了一万多美元么?他要是光明正大的提出来,或是事后跟滨哥坦然认账说明道理,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行吧,你先下去等着我,我洗个脸刷个牙再换身衣服,最多也就十分钟。”

    卢通河在水池旁也就等了七八分钟,董彪便下了楼来,堂口值班兄弟请示道:“彪哥,要不要把你的车开过来呢?”

    董彪想了想,道:“也就十来分钟的路,走过去吧,也好省点油钱。”

    十来分钟的路,一个来回,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再加上跟吕尧相谈半个小时,按理说,董彪最多出去一个小时便应该回到堂口。可是,直到七点多钟,罗猎出来吃早饭的时候,都没见到董彪的身影。

    吃过了早饭,罗猎和往常一样,自己开了辆车离开了堂口,前去神学院以听西蒙讲课的方式来补上一觉。

    深秋之季,风已见冷,车子稍一开快,冰冷的秋风扑在了脸上,便有着针扎一般的刺痛,罗猎不得已,只得放慢了车速,以不到二十公里的时速向市区的方向驶去。

    唐人街与市区之间的结合部原本荒芜一人,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一段地区虽然不够热闹,但总算是有了些建筑商铺,不再像以前那般荒芜,气候若是暖和的话,在一段路上,罗猎可以将车子开到六十公里的时速,但如今接近初冬,气候渐冷,而少了各种建筑以及人迹,那风儿更显得冰冷,于是,罗猎不由得再次降低了车速。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踩着自行车赶路的男人,瞅着背影,罗猎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正想着等到追到跟前再看上一眼的时候,却见那人莫名其妙地便倒在了路中央,罗猎心善,连忙踩下了刹车,将车子停稳了之后,跳下车来,就准备上前探视一番,却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道路两侧,同时跃出了两条人影。

    倒在马路中央的那人待罗猎蹲到了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刀闪电般刺向了罗猎的咽喉。罗猎反应极快,猛然后仰并就势一个侧翻,堪堪躲过迎面刺来的一刀。

    偷袭之人翻身跃起,不等罗猎调整过来,又是一刀刺了出去。

    罗猎只得再退。

    但此时,道路两侧跃出的各两条人影已然封住了罗猎的退路。

    “莫要做无谓的反抗了,咱们并不想伤了你。”那骑着自行车倒在路中央并向罗猎连着刺出两刀的人正是刘进,连他在内,一共五人,将罗猎团团围住。“把你的飞刀交出来,乖乖地跟咱们去个地方,咱们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此时,罗猎的左右掌心中各扣了一柄飞刀,只需蓄力一发,面前必然会有两人丧命,若是能抗得过身后三人的雷霆一击的话,那么,主动权便将掌握在罗猎的手中。可是,或许是因为连着好多天的失眠消磨了罗猎的斗志,他居然屈从了刘进的威逼。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持我?”罗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飞刀,并举起了双手。

    刘进没有作答,而是大踏两步,来到了罗猎的面前,将短刀逼在了罗猎的脖颈处:“对不住了,你的飞刀绝技着实厉害,咱们必须确认你身上不再有飞刀。”话刚说完,刘进便示意了手下上来搜身。

    罗猎仍旧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反击的神色。

    刘进的一名手下上前扒去了罗猎的外套,解下了罗猎绑在双臂上的刀套,数清楚了刀套中的飞刀,向刘进点了点头。

    刘进仍旧以短刀逼住了罗猎的脖颈,喝道:“上车,老实点!”

    罗猎举着双手,颇为不屑地啐了口痰液,并道:“难道你就不打算将我绑起来么?”

    刘进呵呵一笑,道:“你没有了飞刀,就是一头掉光了牙的老虎,绑与不绑,都难再逃出我的手掌心。废话少说,赶紧上车!”

    罗猎微微摇头,轻叹一声,在刘进的威逼下,上了自己车子的后排座。

    刘进和另一名手下一左一右将罗猎夹在了中间,再有一人跳上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向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剩下的二人则捡起了刘进丢下的自行车,骑着它,向相反方向驶去。

    吕尧在家中冲着董彪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的话,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兄弟二人连同村里其他十多弟兄一道被当做劳工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利坚,到他们俩兄弟是如何认识的曹滨,再到这二十多年来经历过的风风雨雨,期间,数次令这两兄弟不禁动容。

    直到一名邮递员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你回去吧,阿彪,我的事,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但要我去求曹滨……”吕尧陡然提高了嗓门,并冷笑了几声,咬牙挤出了最后两个字:“没门!”

    邮递员跟吕尧夫人唠叨了两句,留下了一个认错门的解释和一句道歉便转身离去,屋内,董彪似乎也熬完了所有的耐性,借着吕尧的那句话,索性告辞离去。

    五分钟后,卢通河送完了董彪,折回了吕尧家中,汇报道:“先生,彪哥已经回去了。”

    吕尧点了点头,道:“你也回去吧,赌场的生意还要你来照看呢,通宝不在,重担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可要撑住,千万不能累病了累倒了,等我的伤好了,给你放半个月的长假再好好休息吧!”

    卢通河颇为感动道:“请先生放心,通河一定能撑得下来。对了先生,彪哥他答应帮忙了么?”

    吕尧长叹一声,道:“该说的我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曹滨愿意出手也好,不愿意出手也罢,我是绝计不会求他的,至于最终该怎么办,我想阿彪他会有办法的。”

    卢通河唏嘘道:“可宝哥他身陷囹圄,多耽搁一分钟,宝哥便多一分危险,而他们,一直以来只会认为死上一两个弟兄并不是多大的事……”

    吕尧没让卢通河把话说完,劝慰道:“我只是没答应那伙人的要求,但也没把话说死,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做出翻脸的事情,你宝哥他一两天之内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啊,只管把赌场生意安排好,通宝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卢通河留下了一声叹息,转身去了,不一小会,外面又进来了几名陌生人。“吕三爷,咱们是刘统领的部下,请跟我们走吧!”为首一人拿出了刘进的信物出来,另几人随即组装出一个担架来。

    吕尧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几位了。”转而再叫来了夫人,交代了几句,吕尧夫人不禁红了眼眶。

    为首那人道:“吕三爷,不如把夫人也带上吧。”

    吕尧摆了摆手,稍带愠色道:“男人的事情,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什么?再说了,那曹滨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动一个女人来出气。”

    吕尧夫人扭过头去,掀起身上的围兜,擦了下双眼。

    那几人将吕尧抬上了担架并出了门,门外停了辆货车,待将吕尧抬上了车斗后,前面的司机立刻发动了车子,驶出了唐人街。

    路上,吕尧问道:“抓罗猎的过程顺利么?”

    为首那人道:“托三爷的福,一切顺利,一滴血都没留,便将那小子给擒获了。”

    吕尧道:“还是你们刘统领有本事啊!”

    为首那人道:“若不是三爷您拖住了董彪,刘统领那边绝不会如此顺利。”

    吕尧道:“是啊,相比董彪,那罗猎还是嫩了点。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们算是有了个好开头,只要能撑过今天不被曹滨发现,那么他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耿爷从容不迫地将那批货运走了。”

    为首那人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随口问道:“三爷,您这一走,基本上就不会回来了,为什么不把嫂夫人也带上呢?”

    吕尧瞪起了眼来,嗔怒道:“带什么带?等有了钱,三爷我不能再讨两房年轻的媳妇吗?”

    冰冷的秋风迎面扑来,罗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连咳了几声后,罗猎缓缓转过头来,冲着刘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很明显,咳出了痰,要吐到车外。

    刘进怎么也想不到罗猎会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那罗猎倒也干脆,身子往刘进那边倾了倾,口中的痰便飞出了口中,飘出了车外。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我也想明白了你们劫持我的目的,说实话,我对那枚玉玺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大清朝是死是活,逆党能否成功,跟我都没多少关系。”吐完了痰,罗猎淡然一笑,道:“想当初,我罗猎跟彪哥冒死登船,原以为能以此壮举而扬名立万,可没想到,却被耿汉那厮给利用了,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

    刘进原本也未刻意隐瞒,因而,对罗猎猜透了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少惊愕,不过,罗猎如此年轻,在面对这样的境况之时,仍旧能保持淡定,却是出乎了刘进的预料。

    不等刘进有所反应,罗猎接道:“说实话,你们这一招玩得很漂亮,抓了我,以我为筹码,要挟滨哥放了你们那批货,我感觉,你们最终成功的几率将超过百分之九十,甚至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除非是过程中你们出现了纰漏,比如,一不小心将我给捅死了。”

    刘进下意识地将逼住罗猎脖颈的短刀向外挪了挪,道:“你放心,只要你能够配合咱们,咱们保证你毫发无损。”

    罗猎笑道:“我当然不会造次,我刚才说过,那枚玉玺并不关我事,至于那批烟土运到了大清朝会害了多少人,那也不管我事。我早就想明白了,你们不卖烟土,自然会有别人在卖,毁了你们的一千八百吨烟土,还会有别人的一千八百吨烟土。不过,你们虽然能够逼迫滨哥让你们运走那批烟土,但若是不将玉玺留下来的话,恐怕这批烟土你们也决然不可能运到大清朝去。”

    刘进冷笑道:“等烟土装上了船,轮船驶出了港,你们滨哥又能奈我何?”

    罗猎呵呵笑了两声,轻描淡写道:“滨哥可以调动军舰在海上拦截你们!”

    刘进猛地一怔,随即大笑道:“你当我是三岁顽童么?调动军舰?那美利坚合众国的军队是他曹滨开办的?”

    罗猎轻叹一声,不屑一笑,轻声道:“别忘了,比尔莱恩便是毁灭在联邦军队的枪口之下。”

    这一次,刘进是真的愣住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罗猎又道:“对滨哥来说,得到那枚玉玺的目的也不过是毁了它而已,能让它沉入海底,使得大清朝的国脉龙运就此断裂,也算是遂了滨哥的愿,所以,当你们驶入大海的时候,才会是最为危险的时候,要么投降于联邦军队,然后在美利坚的大牢中渡过后半生,要么就死扛到底,被联邦海军的军舰击沉,永眠于海底。”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车子很自然的减了速度,罗猎不由地又咳嗽了几声,随后轻轻拨开了刘进手中的短刀,倾了下身子,吐出了一口痰去。

    “我敢说,这个破绽绝对是你老兄还有那耿汉没有考虑到的,对么?”罗猎坐了回来,然后捏住了刘进的手,将那把短刀重新逼住了自己的脖颈。“但滨哥他一定能想得到,所以,我才会说你们以我为筹码交换那批货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刘进几乎陷入了绝望之中。

    罗猎所言,确是他和耿汉都未曾考虑到的一个漏洞,曹滨已然不再是一个还愿意讲江湖规矩和道义的江湖人了,退出金山的赌场生意就表明了他的态度,而调动联邦军队灭了比尔莱恩一伙更是证明了曹滨的决心。虽然,以曹滨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地位绝不可能调动得了联邦海军的军舰,但一艘装载了一千八百吨鸦片的货船,却绝对可以说服联邦海军出动军舰,甚至是一支舰队。

    罗猎似笑非笑看了刘进一眼,接着说道:“这个破绽,对你,对耿汉,将会是一个无解的破绽,但对我来说,却能够轻松化解。”

    就像是一个将死的溺水者抓住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一个稻草,明知道不足以救得自己的性命,却仍要死死地抓在手里。那刘进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罗猎绝对不会告诉他一个字,但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该如何才能化解呢?”

    罗猎笑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刘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其实,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你这么说,无非就是想看到我的窘态。”

    罗猎道:“错!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做不了耿汉的主。”

    刘进稍显惊异,道:“听你这么说,似乎你愿意告诉咱们耿老大?”

    罗猎笑了笑,道:“会不会告诉他,那要看他能不能出得起我要的价码了。”

    刘进道:“你想要怎样的价码?”

    罗猎再是呵呵一笑,道:“你又做不了耿汉的主,跟你说了,不是浪费口舌么?我觉得啊,此刻你应该问我的是我什么要这么做。”

    刘进略加思考,道:“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罗猎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等见到了耿汉,我自然会对他合盘托出,现在就说了,缺了点神秘感,不便我索要高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我不断地给你们创造机会,可你们始终无动于衷,还好,你们并不算太笨,就在我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你们。”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罗猎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再次咳嗽起来。这一次,刘进主动让开了短刀,以便罗猎能够轻松侧开身子,将痰吐出车外。

    “听你这么说,就好像是你故意被咱们擒获似的。”待罗猎吐完了痰,刘进再将短刀架在了罗猎的脖颈上。

    罗猎笑着回道:“这倒不是说我一个人能干的过你们五个,真的拼了命,我最多也就是杀了你们其中的两个或是三个,但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身受重伤应该是必然,说不准还会就此丢了性命。我说等着你们,指的是我这十几天来,每天都是在几乎同一时间赶去神学院,你们也不想想,我又不信上帝,干嘛往那边跑呢?无非就是找个借口,给你们创造一个绑架劫持我的机会而已。”

第五百九十七章 死个明白

    刘进先是被罗猎点明破绽而被惊到,随即又因此破绽似乎无解而绝望,再后来罗猎说他可以轻易破解再次燃起了刘进的希望,到最后又听到了罗猎说他等着被劫持的说词,那刘进的思维就像是做了一趟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忽绝望忽希望,其方向已然在不知觉间被罗猎带偏了。

    “咱们不是笨,咱们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这之前你每天在赶往神学院的路上,身后总是有董彪在跟着。”说到了董彪,刘进不由一声叹息,接着道:“徒手相搏,又或是长短兵器,咱们绝对不怵董彪,但要说他手中的两把左轮,确是咱们无法对付的武器。咱们内机局的弟兄也练过枪,但跟董彪相比,差了又何止十万八千里啊。”

    罗猎惊疑道:“你说彪哥一直跟在我后面?怪不得!我就想嘛,那耿汉不至于那么笨呀,怎么连这个办法都想不到呢?原来是顾忌彪哥手中的枪,这就合理了,说实在的,彪哥用不着他的那杆步枪,只是手中两把左轮,就绝对够你们喝上几壶的了,搞不好,就算把你们的人全都搭进去,也捞不着我的一根寒毛。”

    刘进感慨道:“是啊,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咱们才想办法支开了董彪,这才得到了对你下手的机会。”

    罗猎检讨道:“我早就该关注一下身后的,要是我知道彪哥一直跟着我的话,就会想办法支开他了,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了今日,说实话,我早就等着急了,你们若是再不动手的话,我都要放弃我的这个计划了。”

    刘进庆幸道:“好在咱们还是把握住了机会。有句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只要能吃得到,你放心,只要你开出的条件不过分,咱们耿爷一定会答应你的。”

    罗猎笑道:“我当然不会开出过分的条件,交易嘛,讲的就是一个公平。”

    刘进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并下意识地将架在罗猎脖颈处的短刀拿了下来,道:“说得好,只要是公平的交易,就一定能得到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罗猎突然盯着刘进看了一眼,诡异一笑,道:“我说,咱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啊!你是劫匪,我是人质,怎么恍惚间咱们快处成了朋友了呢?你还是赶紧把刀架上来吧,不然我会很不适应的。”

    刘进苦笑了一声,重新将短刀架在了罗猎的肩上,而这一次,那刀刃却离了罗猎的脖颈足足有半拃之远。

    车子穿过了市区,径直向海边驶去。

    一路上,每到一个路口,罗猎都会发作一阵咳嗽,然后吐上一口或是两口痰液。

    “还有多远啊?我担心这车子里的油不够用,咱们可不能在半道上抛了锚哦!”罗猎向前探了下身子,看了眼显示油压的一个表盘。

    刘进回道:“快到了,最多还有十里路。”

    罗猎道:“等到了后我得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感觉特别疲惫,像是染了风寒,痰特别多。”说罢,又是一阵咳嗽,然后再吐出了一口痰来。

    刘进道:“听着海涛睡着觉,睡得会更加踏实,我也刚好借这个时间去把耿爷请过来。”

    罗猎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滨哥派出了那么多人,却始终打探不到你们的踪影,原来你们是躲在了船上,好计谋啊!”

    刘进不免一怔,对罗猎又生出几分赞赏,他只是提了句听着海涛睡觉,那罗猎马上就能想到他们是躲在了船上,其思维之敏捷,不由不让人钦佩。

    十里路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车子随即驶到了一个不大的渔港,港口出停泊着一艘锈迹斑驳铁驳渔船,刘进亲自将罗猎送上了铁驳船的舱室。安顿好了罗猎,刘进再交代过了留在船上的兄弟,然后下了船。

    铁驳船随即便起锚驶离了港口。

    刘进叮嘱了开车的那兄弟两句,那兄弟随即将车子重新发动了,一头扎进了大海之中。好在车厢是半开放的,那兄弟在车子沉入海底之前,摆脱了车厢,游回到了岸上。

    上岸后,那兄弟来不及处理一下自己一身湿透了的衣服,便跟着刘进上了另一条船。相比刚才那艘铁驳船,这条船要小的多,简陋的多,甚至一个人就足够驾驶。

    俗话说狡兔三窟,耿汉比狐狸还要狡猾,因而其藏身之所就绝对不止三处,而且,就连刘进也无法确定那耿汉藏到了什么地方。这倒不是耿汉不信任刘进,而是他不相信重刑之下能有人挺得住,万一那刘进失手,自己的藏身之所就很有可能暴露了。因而,平日里只有耿汉能找得到刘进,而刘进绝无可能主动找到耿汉。但今天却是个特殊的日子,耿汉需要刘进及时向他汇报行动的结果,因而便提前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以及方式。

    那浑身湿透了的兄弟驾驶着那条机动小船载着刘进沿着海岸线向南航行了大约十海里,停在了距离海岸线不远的一处岛礁边上,刘进从船上搬下了一捆木材,在岛礁岸边燃起了一堆火。火势起来后,刘进却不住地往火堆上泼着海水,这可不是他的无聊之举,这么做,为的只是能让火堆生出浓烟。

    火堆快燃尽之时,终于看到远处驶来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机动小船,船上只有一人,正是刘进要找到的耿汉。

    “还顺利么?”耿汉泊好了船,跳上了岸,随口问了一句,事实上,他已经从刘进的神态中判断出来,行动一定很是顺利,那罗猎已然到手。

    刘进却摇了摇头,道:“老大,咱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耿汉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没擒住罗猎?”

    刘进摇头道:“罗猎倒是擒住了,已经按计划送上了船,现在距离海岸至少也得有个一二十海里。我是说咱们的计划少考虑了一个环节。”

    耿汉惊疑问道:“什么环节?”

    刘进轻叹道:“咱们以为那货船驶离港口进入大海深处,只要防住了曹滨董彪,不要让他们偷偷摸到了船上,咱们便大功告成了。可是,咱们却忽略了一点,那曹滨跟咱们做完了交易,换回了罗猎,便可以调动联邦海军的军舰,追上咱们。”

    这边刚提到联邦海军,耿汉随即便想到了当初比尔莱恩一伙的覆灭,那一战,恰恰是因为曹滨出人意料地借住了联邦军队的力量,才破了他设下的妙局。

    “这……”耿汉沉吟片刻,却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忽略了的一个问题:“这一点确实是没想到,而曹滨确实有可能这么做,假若真成了这样的结果,咱们又该如何破解呢?”耿汉的两道眉毛不禁锁成了一坨,只是,思考了好久,那一坨眉头不见舒展,反倒更加紧锁。

    “老大,你可能想不到这个破绽是罗猎提醒我的吧!”刘进眼看着耿汉脸上的愁云越发明显,忍不住说出了实情:“他还说,这个破绽对咱们来说是一个无解的破绽,但对他来讲,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耿汉瞪圆了双眼,惊道:“你说这破绽是罗猎提出来的?”

    刘进点了点头,道:“您都没想到的破绽,我哪里能够想的到?”

    耿汉再次苦思,并呢喃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刘进插话道:“他说了,他想跟你做笔交易,只要你答应了他开出来的条件,那么他就会告诉你破解的办法。”

    耿汉苦笑道:“只是这么简单吗?这其中就不会有阴谋吗?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刘进道:“他还说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早上去神学院,实际上是故意给咱们创造劫持他的机会,还说咱们实在是太笨,让他等了好久,咱们才想到了劫持他跟曹滨做交易的办法。”

    耿汉更糊涂了,眯着双眼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你们尽早动手的时候他是怎样的表现呢?”

    刘进如实回答道:“我刺了他两刀,他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咱们便将他围上了,而他也就放弃了反抗,很配合地跟着咱们上了车来到了停船处。”

    耿汉沉吟道:“这么看来,他并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他如此做法,又是为何?这究竟是他的个人意愿,还是曹滨的有意安排呢?”

    刘进建议道:“老大,我以为你应该去见见罗猎,他没有了飞刀,便是一头掉光了牙齿的老虎,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再说,那船在大海深处,也不怕会走漏了消息。”

    耿汉长叹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是应该跟他见上一面,不然的话,这些个中蹊跷,单是自己琢磨却是很难能琢磨清楚的。”

    刘进道:“是啊,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回答我说,等见到了你,自然会坦诚相告。”

    话说到这儿,刘进耿汉二人的心思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

    对刘进来说,他找不出怀疑罗猎动机的理由。曹滨应该是了解耿汉的,应该知道,即便擒获了耿汉,也难以得到那枚玉玺,唯一的机会便是罗猎提醒的那个破绽,待他们的货船航行在大海深处的时候,调动联邦军队的军舰追上去,一了百了。但这唯一的破绽却被罗猎主动提及出来,这只能说明那罗猎跟曹滨并非一心。而罗猎说了,他是有办法化解了这个破绽的,因此,刘进以为,只要耿汉能答应了罗猎提出的条件,那么,此计划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他们。

    但耿汉却不是这般认为。相比刘进,耿汉的思维更加缜密,也更多疑,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有两个疑问,一是那安良堂内部究竟是怎么了?以至于吕尧跟曹滨反目成仇,且罗猎也显露出跟曹滨有了二心。二便是那个破绽分明无解,罗猎却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掉,此种说法究竟为真还是骗招?这两个疑问使得耿汉的心中冷凉如冰,他已然生出了失败的预感,若不是局面至今仍处在可控且安全的状态,他或许已经做出了彻底放弃的决定来。

    想到了眼下的局面,耿汉稍有欣慰,吕尧也好,罗猎也罢,不管他们是真是假,亦不管他们究竟是何目的,但眼下,此二人却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而且,刘进手下的这一支弟兄队伍,早年都经过耿汉的亲自调教,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上绝对经得起考验,即便是曹滨有意做局,他们也能摆脱了安良堂的跟踪监视。

    “稍安勿躁,待吕尧那边安排妥当传来信息之后,咱们再去见见那罗猎也不迟。”耿汉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跟罗猎见上一面。

    对耿汉刘进来说,吕尧不过是他们在跟曹滨对弈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虽然很重要,但发挥过作用之后,便俨然成为了一颗废子,至于刘进当初跟他见面时所说到了大清朝仍旧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的话语,那不过是一种谈判技巧而已。

    只是,这个棋子虽然成了废子,但尚未成为弃子,不管真假,此刻将其控制起来,切断他与曹滨董彪之间的联系,对自己这一方只有好处而无弊端。等了约莫有多半个小时,海岸线的方向终于驶过来了一条小船,驾船的那位,正是假扮成邮差给吕尧传递过信号的那位弟兄,那弟兄带来的是不出意料的好消息,耿汉听完了汇报,沉吟片刻,令道:“是时候去跟罗猎见面了!老刘同我一起前去,你二人将船驶回去,然后在山里等着我!”

    耿汉刘进登船之时,罗猎在船舱中依旧酣睡。

    “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吗?”耿汉没着急叫醒罗猎,而是耐心地坐了下来,询问起罗猎上了船之后的表现。

    船上弟兄应道:“这小子晕船,呕吐了好几回,才消停了没多久。”

    “晕船?”耿汉不由地向海面上张望了两眼,道:“这海面风平浪静,呆在船上跟呆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怎么会晕船的呢?”

    船上弟兄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咱们没走直线,在海面上兜了几个弯子。”那弟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了一个s形状来。“船开的又有些快,别说他了,就连我自个也觉得有些晕呢。”

    耿汉点了点头,道:“你们做的对,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

    船上弟兄得到了耿汉的表扬,很是兴奋,殷勤问道:“老大,要不要把那小子叫起来回答你的问话?”

    耿汉点上了一支香烟,抽了一口,喷着烟回道:“让他睡一会吧,你们尽量将船行驶的稳当些,人若是休息不好,就会影响情绪,情绪低落,便会影响交谈。咱们有的是时间,等得起他。”

    这一等,便是两个多小时,直到过了午时,那罗猎才从酣睡中醒来。

    睡了那么久,罗猎的面色看上去仍旧很不好看,精神头也颇有些萎靡不振,船上弟兄将他请到了甲板上,那罗猎见到了耿汉刘进二人,也只是懒懒的打了声招呼:“我们见过面,我认得你,你就是耿汉。”

    耿汉让船上兄弟为罗猎安排了椅子坐了下来,并仔细地打量了罗猎一番,笑道:“没错,我们是见过面,你的飞刀使得不错,快赶上你师父老鬼了。”

    罗猎冷哼了一声,道:“他也是你的师父!”

    耿汉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倒是想叫他一声师父,只可惜,他老人家看不上我,一点情面不留便将我逐出了师门。”

    罗猎嘲讽道:“那能怪谁?师父他最痛恨的便是朝廷鹰犬,而你,却是内机局的骨干,师父仅仅是将你逐出师门已经是很讲情面了,若是换做了我,废了你的一身武功可能只是起步。”

    耿汉笑道:“他老人家倒是想杀了我呢,可我跑得比他快,他追不上我,便只能以逐出师门这种不痛不痒的惩处方式来糊弄一下江湖了。”

    罗猎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跟你这种人也讲不出什么道理来,说多了反倒伤了和气,最终落下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就不好看了。耿汉,你手下应该跟你汇报过了吧,对那个破绽,你可想出了应对策略?”

    耿汉面带微笑,点上了一支香烟,慢悠悠美滋滋抽上了两口,这才道:“我若是想出了应对策略,那还需要来见你么?说吧,你想要什么样条件才愿意告诉我你的答案。”

    罗猎呵呵笑了几声,道:“耿汉,你很聪明,可我也不傻。这种对你而言绝对无解的破绽要想化解开,必然得找到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而我罗猎落在了你们的手上,却绝非是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最多只能换来你们顺利地将货物装上轮船,却绝无可能逃脱掉联邦军队军舰的追击。所以,一旦我说出答案来,我罗猎的价值便会迅速归零,到时候,你只需要捅上我几刀,然后将我丢进大海中去便是万事大吉大功告成,哪里还用得着顾忌我开出的价码呢?”

    罗猎的这些话,句句在理,耿汉听了,也是不得不信。

    对曹滨来说,罗猎的性命确实重要,拿来交换那批货物应该不存在问题,但若是想得到曹滨不动用联邦军舰的承诺却是极为苍白,即便那曹滨承诺了,谁也不敢相信。耿汉曾经想过,将罗猎留在货船上,以此要挟曹滨不可轻举妄动,但再往深处想,曹滨绝不是一个为了兄弟性命而愿意抛弃大义之人,甚至,为了他心中的大义,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敢于牺牲。因而,若是以罗猎最终终极要挟筹码的话,恐怕连将货物装上轮船的目标都难以达到。

    那么,就必须得找到曹滨更大的软肋!

    面前的罗猎很显然是个聪明人,又在安良堂中以接班人的身份厮混了八个多月,对曹滨对董彪理应是无比熟悉,他能理解并掌握了曹滨的最大软肋,应该属于情理之中。

    “那要怎样你才肯说出你的条件?”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后退了一步。

    就像是徒手搏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搏击技巧都是徒劳,而在谈判中,比拼的核心则是心态,心态上输给了对手,那么任由谈判技巧多么精妙,也难逃被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的下场。耿汉不自觉地做出了妥协,也就意味着他在心态上已经输给了罗猎,那么,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势必会被罗猎所主导。

    而罗猎占据了主导地位后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呵呵一笑,说了一句令耿汉,包括身旁的刘进同时大跌眼镜的话来:“我饿了,我想先吃点东西,我这个人嘴很叼,不合口的饭菜宁愿饿死也不会动一筷子。”

    船上是备有食物的,但对面的罗猎却已然把话说死了,不可口的饭菜他绝对不吃,拿出船上储备的食物来招待他必然是碰壁的结果。耿汉愣过之后,思忖了片刻,向船上弟兄喝令道:“船转舵,驶回港口。”

    就在这艘船缓缓调转方向的时候,一名乞丐牵着一条猎狗出现在了那艘船长期停泊的码头附近。乞丐蓬头垢面,依然看不出是洋人还是华人,倒是那条狗,身上虽然脏不拉稀的,但举止之间却始终透露着只有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才具备的高贵气质。

    一人一犬在码头附近转悠了一圈,既没有讨到钱,也没有要到食物,那乞丐显得很失望,唉声叹气地牵着那条牧羊犬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码头。

    再过了片刻,一个洋人模样的鱼贩子带了几名华人苦力挑着筐来到了码头,四处询问是否有渔船归来能让他们收购一些海产。巧的是,刚好有一艘渔船靠上了码头,那名鱼贩子立刻带着人围了上去,一番讨价还价后,那鱼贩子将渔船上的海产品全都包了圆。可能是价格上讨到了便宜,也可能是买到了不易买到的海产,那名鱼贩子在离开的时候,笑容很是灿烂。

    渔港虽不大,可以泊船的码头也就那么三五个,但每天前来收货的鱼贩子可是不少,有熟悉的人们,也有陌生的面孔,像刚才那个洋人鱼贩子,实在是稀松平常。至于那名牵着狗的乞丐,更是不惹眼,除非是刮风下雨,否则一天下来,至少也能遇上七个八个的。

    从第二个码头走上来,路口处开着一家中餐馆,说是饭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当做厨房,再搭了两个竹棚摆放了四张桌台。这家馆子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掌勺的师傅却是厨艺精湛,不管是什么鱼还是别的什么海产,只要是交给了他,不多一会便可以摆弄出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来。这家馆子开了没多久,但掌勺师傅的精湛厨艺却已经传遍了当地,因而生意还算不错。奇怪的是,不管有多忙,馆子里却只有两人打理,一个做菜,另一个跑堂。

    跑堂的是一个年轻后生,说着一口生硬的英语,中午食客较多,这后生忙里忙外忙了个不可开交,因而,当那名牵着狗的乞丐前来讨吃的时候,那后生没好气地赶走了乞丐,差一点就动了拳脚。待那鱼贩子到来之时,那后生也只是愣了几秒钟,打量了几眼那个鱼贩子以及身后跟着的苦力,便该忙什么去忙什么了。

    午时已过,馆子里的食客少了许多,掌勺师傅终于得到了些许空闲,从厨房中走出,来到了竹棚下。跑堂的后生立刻迎了过去,先递上了一根洋烟,然后划着了火柴。掌勺师傅刚点上了烟,就听到海面处传来两短一长三声汽笛声。

    掌勺师傅和跑堂后生听到了汽笛声,脸上神情同时一凛,掌勺师傅赶紧猛抽了几口,将剩下的半截香烟丢在了地上,转身钻回了厨房。那跑堂后生紧跟其后,也钻进了厨房之中。

    再过了一刻钟,耿汉罗猎他们乘坐的那艘铁驳渔船靠上了码头,而这边小馆子中,掌勺师傅也摆弄出了四道精美菜肴,跑堂后生用食盒装好了,一路小跑,下到了码头,并亲自送上了铁驳船。船上弟兄早已在甲板上摆好了一张圆桌,跑堂后生一言不发,手脚麻利地将四道菜摆在了桌面上,并从食盒的最底层拿出了几只热腾腾的馒头。

    “尝尝吧!”耿汉背向着海岸坐在了罗猎的对面,悠闲自得地点上了一支香烟。

    罗猎毫不客气,更是毫无顾忌,左手抓了只馒头,右手拿起了筷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连声称赞:“好吃!真好吃!比起安良堂后厨的手艺来,一点也不差。”

    罗猎吃东西的动作很是夸张,但吃的速度却很一般,一餐饭吃了足足十分钟却没见到有停下来的迹象。

    耿汉倒是有着足够的耐心,一直笑吟吟看着罗猎,从头到尾都未开口说话,只顾着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手中的香烟。

    就在耿汉刚点上了第三根香烟的时候,罗猎突然放下了手中筷子,诡异一笑,道:“我突然不想吃东西了,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跟你谈成这笔交易。”

    在回港的海面上,耿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出现了问题,若是不能及时调整过来的话,恐怕会被罗猎牵着鼻子占尽了便宜。也是那耿汉的调整能力极强,当罗猎拿起筷子的时候,他已然将迫切的心态调整了回来。

    此刻,耿汉面带微笑,弹去了烟灰,不急不躁回道:“哦?那很好啊,我一直在洗耳恭听。”

    罗猎呵呵笑道:“再说正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耿汉心忖,这无非想抢占谈判先机的花招罢了,那就以不变应万变,看你小子能使出怎样的招数来!“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开口,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猎伸出了右手,以拇指及食指中指做出了手枪状,摆在了自己面前,笑问道:“耿汉,听说你一身本事颇为博学,那你听没听说过手指枪这种神功?”

    耿汉心中一怔,不由问道:“你说的手指枪功夫可是类似于一阳指之类的硬气功么?”

    罗猎缓缓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手指枪是将真枪化作手指形状,指哪打哪,跟真枪的效果几无差异。”

    耿汉难免有些恼火,这哪里是交易谈判?这分明是戏弄调侃!但转念一想,或许那罗猎正是想用这样的法子来扰乱自己的思维,于是便压住了怒火,淡淡一笑,回道:“这世上哪里能有这样神奇的功夫呢?除非是你活在了梦中。”

    罗猎呆呆地盯着他的那把手指枪,幽幽叹道:“每当天空中升起了招魂幡的时候,我的这把手指枪便再也按捺不住。耿汉,你可以回头看看,天空中是不是升起了招魂幡?”

    耿汉淡淡笑道:“想骗我转头,然后冲我发起突袭是么?罗猎,这一招太俗了,骗不了我的。”

    耿汉不上当,但一旁的刘进却忍不住侧过脸来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天上真有东西飘着哦!”

    刘进断然不会欺骗耿汉,听到了刘进的惊呼,耿汉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了墨镜,当做了镜子,向后照了一下,看过之后,不由笑道:“那不过是个风筝。”

    罗猎呵呵一笑,道:“那确实只是个风筝,我只是奇怪,春天才是放风筝的季节,现在是深秋,居然有人放风筝。好了,玩笑开过了,心情也放松了,我们也该说正事了。”

    耿汉刚紧张起来的情绪随之放松了下来,那刘进更是松了口气,不由地长吁了口气。

    “我的条件很简单,耿汉,你我之间需要一场公平的对决,只要你答应了我,我便会告知你那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罗猎慢悠悠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的那把手指枪。“至于对决的方式,是徒手相搏亦或是兵刃相见,由你来定夺。”

    罗猎提出的这个条件大大出乎了耿汉的意料,不由一怔后,耿汉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么?”

    罗猎叹道:“我的恋人,艾莉丝,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虽然不是你耿汉所杀害,但却是由你的缘故而身亡,你是我的仇人,我必须和你决一死战,赢了你,我可以了却心愿,输给你,我同样不会再有遗憾。”

    耿汉深吸了口气,道:“你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气概,我敬重你这样敢作敢当之人,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曹滨最大的软肋,我就和你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对决。”

    罗猎点了点头,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就不在跟你磨叽了,听好了,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就是你耿汉的性命,只要你死了,那批货想运到哪儿就运到哪儿!”

    这话说出,对耿汉而言,已经不在属于戏弄调侃的范畴,而是明端端的羞辱。那耿汉尚能一时保持镇定,可身旁的刘进却已是暴跳如雷,倏地挺身前冲,伸出巴掌便要向罗猎扇过来。

    电光火石间,罗猎指向了冲过来的刘进,手指微抖,同时双唇猛然张开。

    “砰——”

    果真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刘进应声倒地。

    罗猎玩得兴起,左右手同时开弓,胡乱指了一通。

    “砰砰砰——”

    枪声连连,响成了一片。

    船上之人,除了耿汉,仅在几秒钟之内,便全都死伤在了罗猎的‘手指枪’下。

    “现在,你相信手指枪神功了吗?”胡乱指了一通后,罗猎最终指向了耿汉。

    枪响第一声的时候,耿汉便听得真切,那是实实在在的枪声,绝非是罗猎口中模仿出来的。那一瞬间,耿汉已经恍然,自己终究还是着了安良堂曹滨董彪的道,此刻,整条船的甲板已经控制在了董彪的枪口之下。

    面对似笑非笑以手指指向了自己的罗猎,耿汉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有十足的把握在一击之下制服眼前这位嚣张无比的小子,但同时也很清楚,他再怎么快,也快不过董彪手中步枪射过来的子弹。

    “你答应过我的,我告诉了你滨哥彪哥最大的软肋,你就会和我来一场公平的对决。”罗猎缓缓站起身来,收回了指向耿汉的手指,活动了一下四肢,淡淡一笑,道:“做决定吧,是徒手相搏?还是兵刃相见?

    枪声咋响,港口码头上的人们纷纷四下逃散,混乱中,那名洋人鱼贩子扛了条步枪大踏步地向码头奔来,在路过那家小馆子的时候,肩膀轻轻一抖,将步枪抖落下来,左臂当做了枪托,“砰砰砰”便是一通乱枪,那掌勺师傅及跑堂后生立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干掉这二人几乎没有迟滞那洋人鱼贩子的步伐,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便奔到了码头尽头,跳上了罗猎所在的那艘铁驳渔船。

    “彪哥,你怎么那么快就上来了?我还没玩够呢!”见到了洋人鱼贩子,罗猎是一脸的不高兴。

    董彪三两下去掉了伪装,扛着步枪,站到了耿汉的面前:“耿汉,认输吧!”

    耿汉最惧怕的便是董彪扛着的那杆步枪,但步枪必须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能发挥出完全的威力,眼下,单看董彪扛着枪的姿势,显然是缺乏了警惕性。耿汉登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反败为胜的最佳机会了。

    像是无奈的一声轻叹后,耿汉猛然弹起,身形向上的同时,左右手中各抖落出一柄飞刀,可就在这时,该死的枪声有连着响了两声,那耿汉身形尚未展开,便已然坠落,跌倒在甲板上之后,再看过去,两处肩膀已是鲜血汩汩涌出。

    董彪懊丧地拍了下脑门,十分诚恳地道歉道:“都怪我,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今天担任狙杀任务的不是我,而是滨哥。”

    两处肩膀中弹,饶是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也是白搭,那耿汉已然明白自己气数已尽败局已定,却是连自杀的能力都已然失去,只能任由董彪罗猎二人将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早先化妆成挑筐苦力的那几名弟兄也上到了船上,董彪吩咐道:“把这艘船搜查仔细了,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道缝隙都不许漏过!”

    罗猎跟着补充道:“我的飞刀被他们拿走了,哥几个,留点神帮兄弟找找啊!”

    船不大,没用几分钟的时间,弟兄们便将整条船搜了个仔细,连同死了的那些内机局的鹰犬,只得到了两个收获,一是找到了罗猎的飞刀,二是那刘进侥幸还剩了一口气。

    董彪挥了挥手,道:“既然还活着,那就一道带回堂口吧。”

    罗猎看了眼刘进的伤势,道:“彪哥,算了吧,这老兄伤的不轻,只怕会死在了半道上,还是给他补一枪吧,省的他临死前还要受一番痛苦。”

    得到了董彪的同意,罗猎从堂口弟兄的手上借了把左轮,蹲到了刘进的面前,道:“老兄,对不住了,其实你这个人本质还不算太坏,只不过是跟错了人走错了路,长点记性吧,等下辈子投了胎转了世,一定要做个好人。”

    刘进吃力地睁开了眼,挤出了一丝苦笑,气若游离道:“求你让我死个明白,你们的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罗猎轻叹一声,道:“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服用一味特殊配方的药,所以,吐出的痰液也会带着这种药味,找一条好狗,让他嗅过了这种药的气味,然后一路循着我的痰液,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这边来了。说实话,这个计策其实并不怎么精妙,只不过,你们太托大了。”

    刘进眨了眨眼,代替了点头,回道:“不是托大,是因为孤注一掷,所以也就忽略了一些环节。”

    罗猎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左轮扔给了堂口弟兄,道:“还是你来吧,我忽然下不去手了。”

    堂口弟兄在船上拆了一块床板,抬着耿汉撤出了码头。

    路口处,一名乞丐牵了条纯种牧羊犬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罗猎见到了,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滨哥,假扮乞丐很好玩么?都结束了,你还舍不得这副打扮?”

    曹滨道:“我扮的不像么?你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我来呢?”

    董彪笑道:“他认出来的不是你,是你牵着的这条狗。”

    罗猎问道:“吕叔那边情况怎样?”

    董彪拉长了脸,回道:“第一,你不能叫他吕叔,不然,你就得改口叫我彪叔。第二,老吕他也是个老江湖了,对付几个蟊贼还算不上什么大事,你用不着为他担心。”

    罗猎道:“可是他屁股上有伤啊!”

    曹滨道:“那点伤对老吕来说算不上什么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高瞻远瞩

    董彪跟道:“老吕最擅长的就是趴着不动打黑枪,他那屁股上的伤势,刚好给他创造了理由。”

    罗猎道:“按理说,耿汉的两个藏身点应该相距不远,这边枪响了,老吕哥那边也该动手了,怎么就没听到枪声呢?”

    董彪道:“都说了,不用为他担心,说不准,等咱们回到堂口的时候,人家老吕在堂口上正喝着茶吹牛逼呢。”

    正说着,堂口弟兄开着三辆车过来接应,曹滨安排道:“你们三个,押着耿汉做第一辆车。阿彪,罗猎,你们俩做第二辆车,我先不回堂口了,我去找一下卡尔,这案子拖了他那么久,那伙计可是没少遭罪。”

    一路顺利,回到了堂口,吕尧并没有像董彪所期待那样先一步回到了堂口。

    耿汉双肩中枪,两条胳臂算是废了,但尚能站立,自然也就能跪着。押送他的堂口弟兄将他仍在了堂口大厅中,喝令他跪下之时,却遭到了耿汉的蔑视。

    堂口弟兄就要动粗,却被随后赶来的董彪喝止住。“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咱安良堂的客人呢?看座!上茶!我还有很多话要跟耿汉兄弟好好唠唠呢!”

    耿汉冷笑回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从我口中得到玉玺下落,绝无可能!”

    罗猎跟了过来,笑吟吟道:“让你坐,你就得坐,让你喝茶,你就得喝茶,胆敢犟嘴,巴掌伺候。”

    堂口弟兄早就憋得难受了,听到了罗猎的话,立刻扬起了巴掌。

    耿汉叹了口气,乖乖地坐了下来。

    董彪点了支烟,并冲着耿汉晃了晃烟盒,笑问道:“想抽支烟么?这人啊,一旦受了伤,就更难忍住烟瘾了。”董彪一脸坏笑,一口浓烟喷在了耿汉的脸上。“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赏你一支烟抽,放心,跟玉玺无关。”

    耿汉面无表情,却不由深吸了口气。

    “问题很简单,山德罗他们,是不是你杀的?”董彪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香烟,在手中把玩着。

    耿汉再深吸了口气,回道:“山德罗背信弃义,死有余辜!”

    董彪呵呵一笑,道:“用是还是不是来回答我的问题,不管你的答案如何,只要你答了,我就请你抽烟。”

    耿汉轻蔑笑道:“他背叛了我,我当然要杀了他!”

    董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了耿汉身边,将手中香烟塞进了耿汉的口中,并为他点上了火。“乔治,你听到了吗?汤姆的推测是正确的,凶手果然是他耿汉!”董彪叫嚷了一声,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乔治甘比诺应声而出,身后跟着一个堂口弟兄。那堂口弟兄先一步向董彪汇报道:“彪哥,我已经如实跟乔治翻译了你们的对话。”

    乔治跟道:“谢谢你,杰克,你让我亲耳听到了凶手的认罪,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你争抢处决凶手的权力,但我乞求你,当你准备处决他的时候,能分给我一刀。”

    董彪伸出了两根手指,冲着乔治晃了下,道:“两刀,我的朋友,我会分跟你两刀!”

    乔治颇为感动,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那位做翻译的堂口弟兄退回到了后堂。

    罗猎笑道:“彪哥,你真大方,既然能分给乔治两刀,那就应该分给西蒙四刀。”罗猎转而再对耿汉解释道:“西蒙是艾莉丝的父亲,你要为艾莉丝遇害担当主要责任。”

    董彪抽了口烟,端起了一侧桌上的茶盏,并对耿汉做了个请的姿势,呷了口茶水后,道:“乔治两刀,西蒙四刀,咱们家罗猎怎么着也得分个八刀,还有,这段时间你耿汉把咱们安良堂折腾地可是不轻,我跟滨哥也得分几刀消消火,堂口的弟兄也得象征性地一人来上一刀,折算下来,没有个千儿八百刀的还真做不到公平。可是,我又敬你耿汉是条汉子,想给你留条全尸……”

    耿汉吐掉了口中香烟,冷笑道:“恐吓我是吗?你无非就是想吓到我,想让我告诉你们玉玺的下落,告诉你们吧,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罗猎轻叹一声,起身离坐,捡起了地上被耿汉吐掉的半截香烟,然后来到耿汉身边,一只手搭在了耿汉肩膀上的枪伤处,另一只手捏着那半截香烟递到了耿汉的嘴边。“彪哥请你抽烟,你大爷的,没抽完就吐掉算个什么事?给我接着抽!”

    耿汉稍有犹豫,罗猎已然手上发力,枪伤处登时袭来一阵钻心的痛楚,耿汉无奈,只得张开嘴巴,接下了那半截香烟。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上路呢?”但见耿汉屈从,罗猎松开了手,似笑非笑道:“我都跟你说了,滨哥彪哥包括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杀了你。既然是必死无疑,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睁睁看着自己今天被砍下一个手指,明天被捅上一刀,后天再被哪个不懂事的兄弟拉了泡屎拍在了你的脸上,可你却只能是逆来顺受,却连个自戕了断的机会都没有,这很过瘾吗?”

    耿汉清楚,安良堂没一个人是善茬,罗猎说的这些话,也绝不是危言耸听,他们既然能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句话只适合普通人,对耿汉来说,赖活绝对无法接受,他宁愿选择好死。

    耿汉同时明白,董彪罗猎正是掐准了他的这种心态,才以这样的设计来针对他,为的不过是想摧毁他的心理防线,从而得到玉玺的下落。

    事实上,这种策略的效果的确不错,有那么一瞬,耿汉确实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既然是必死无疑,那玉玺跟自己也就没有了关系,拿出来交换自己的痛快一死,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耿汉的倔强和硬气重新占据了上风,心中打定主意,即便自己受尽了屈辱,也绝不让他们如愿得逞!

    “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手段究竟有多卑鄙!”耿汉再次吐出了口中的烟头,恶狠狠道:“千万不要放过我,不然的话,今日我受到的屈辱一定会加倍偿还给各位。”

    董彪做出了恐惧状,随即又做出万分庆幸状,道:“幸亏咱们今天没羞辱你,哦,对了,滨哥打你的那两枪应该不算是屈辱吧?就算是屈辱,那你也应该算到滨哥头上,对不?”转而又对罗猎笑道:“咱俩算是讨了个巧了,我看今天就这样吧,等到了明天,咱们再继续羞辱他,他这个人应该是说话算数的,明日的羞辱,一定不会加倍奉还给咱哥俩。”

    猫捉耗子,有的是耐心戏耍猎物。罗猎心中也很清楚,跟耿汉的这场心理较量,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便笑着应道:“我看行,顺便提个建议,让弟兄们都参与进来,羞辱他的人多了,等他奉还的时候,也会热闹些。”

    话音刚落,堂口外传来了动静,罗猎眉头微蹙,那董彪已然起身向外奔去,并喝道:“是老吕回来了!”

    罗猎招呼过两名堂口弟兄将耿汉押送下去,然后跟着董彪出了堂口大堂。

    水池旁,停放着一只担架,担架上,一条白色布单蒙住了一个人形。

    董彪呆立在楼道口,痴痴地看着那副担架,缓缓且细微地摇着头,脸颊上已然挂上了两串泪珠。

    “吕叔他……”罗猎跟着也愣住了。

    董彪幽叹一声,呢喃道:“老吕他怎么就阴沟里翻了船了呢?你说,他这大半辈子,多大的风浪都闯过来了,怎么就死在了几个小蟊贼的手上了呢?”

    罗猎道:“彪哥,咱们过去再看吕叔一眼吧!”

    董彪点了点头,迈出了一条腿来,身形却是一晃,差点要摔倒在地。罗猎急忙搀扶住了,兄弟二人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来到了担架旁。

    董彪颤抖着伸出了手来,掀开了担架上的白色布单。

    担架上,确定是吕尧,只是,他仍旧保持着俯卧的姿态。

    董彪怒了,手指一旁呆立着的马通宝,喝骂道:“你是头猪吗?你家先生都已经去了,怎么还让他趴着呢?”

    马通宝挨了骂,却未做任何解释,只是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笑容。

    “我他妈屁股疼,能不趴着吗?”都以为成了尸体的吕尧突然间冒出了一句话来。

    董彪被惊地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而罗猎则大笑不已,手指董彪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不住笑而说不出来。一旁立着的马通宝不敢放肆,却也是捂住了嘴巴弯下了腰来。

    “你个死阿彪!说好了是做场戏给他们看,意思一下就得了呗,你他妈非得真打实打,害得老子到现在都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吕尧趴在担架上,饱含着得意的笑容,数落起董彪来:“哟,怎么脸上还挂上泪珠子了?老大不小的,又有那么多弟兄看着,丢人不丢人?”

    一向喜欢捉弄别人的董彪却被吕尧扎扎实实地捉弄了一番,这对安良堂来说,绝对是一件喜大普奔之事,不单是罗猎马通宝,但凡看过这一幕的堂口弟兄,无不是捂嘴偷笑。

    董彪仍旧坐在地上,气鼓鼓冲着马通宝质问道:“说,是不是你小子给老吕出的主意?”

    马通宝委屈道:“彪哥,您借我一个胆兄弟也不敢啊。”

    董彪呲哼一声,道:“就老吕那个笨的跟啥似的的脑袋,肯定想不出这种花招来,不是你又是谁?”董彪说着,眉头倏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便将目光转向了罗猎,脸上同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

    罗猎二话不说,起身就跑。

    破了案的董彪就要去追,却被吕尧喝止住了:“站住!抬我进屋。”

    董彪立住了脚,翻着眼皮道:“喂,这是在堂口哦!在堂口,我是大字辈排第一的兄弟,你老吕在我后面,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呢?”

    吕尧道:“靠,老子已经被滨哥逐出堂口了,现在只是来你小子的地盘上做客,在滨哥没把话收回之前,你小子就得管我叫大哥!”

    曹滨,董彪,吕尧,这哥仨的关系挺特殊,在没入安良堂之前,他们仨是结拜兄弟,吕尧年纪最大,做了大哥,董彪年纪最小,做了三弟。但后来曹滨入了安良堂,随后又将董彪吕尧二人招入了堂口,成了金山安良堂大字辈排名前两位的兄弟,而董彪在前,吕尧在后,于是这兄弟三人的排位又成了曹滨高一辈,董彪与吕尧平辈却排在吕尧之前的局面。

    吕尧的理由没毛病,虽说只是做戏,但曹滨的确说了将吕尧逐出堂口的话,在这话没收回之前,那么他和吕尧便只能以结拜兄弟的关系来论处。

    “抬就抬,谁怕谁?”董彪弯下腰,抓住了担架的两只前把。

    马通宝随后抬起了担架的两只后把。

    “耿汉抓到了吗?”吕尧趴在担架上,看神色,很是享受。

    董彪没好气地应道:“滨哥亲自出手,哪还有他开溜的机会?”

    吕尧道:“那就好,我这一顿板子总算没白挨!”

    但见堂口弟兄们都在以看热闹的神情看着自己,董彪又上火了,边抬着担架,边吼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货,就不知道赶紧去安排一下吃的喝的?都他妈不饿吗?”

    众弟兄哄笑而散。

    董彪跟着喊道:“通知后厨,今天彪哥高兴,按最高标准置办大宴,犒赏各位弟兄!”

    众弟兄的回应自然是欢喜高呼。

    进了屋,堂口弟兄已经摆好了条凳等着了担架,但在放担架的时候,董彪却故意装作滑手将担架顿了一下。吕尧被晃到了,一下子又扯到了伤痂,疼得是呲牙咧嘴。

    终于出了口气的董彪痛快地大笑起来。

    爽了一把的董彪似乎意犹未尽,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着,四下打量一番后,向堂口弟兄问道:“见到罗猎了没?”

    吕尧哎哟着接道:“你够了哈,欺负完我了,还想再去欺负罗猎么?”

    董彪冷笑了两声,咬牙切齿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那小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我都得把便宜给赚回来!”

    那董彪也就是干过嘴瘾,到了后厨把大宴做好,弟兄们将一间饭堂塞了个满满当当的时候,董彪早就将被捉弄的事给忘记了。“弟兄们这段时间辛苦了,我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只一句,吃好喝好,不醉不算完!”

    宴席开始之际,刚好也是曹滨归来之时,身为堂主,他理应到饭堂中勉励大伙一通,但听说董彪已经过去了,曹滨便偷了个懒,单独去了楼上会见了吕尧。

    吕尧不便行动,董彪在自己的房间单开了一桌好菜,罗猎坐在吕尧身旁,正在往吕尧面前的餐盘中夹着菜。见到曹滨进来,吕尧挣扎着想要起身,曹滨急忙上前,按住了吕尧的双肩:“大哥,你受苦了!”

    这是吕尧挨过板子后第一次见到曹滨,便是曹滨那简短的六个字,却使得吕尧不禁湿了双眼,颇有些激动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谈不上受苦。”

    曹滨再拍了拍吕尧的肩,然后对罗猎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也好久没跟吕老大喝上两杯了,罗猎,你知道你该做些什么了吗?”

    罗猎耸了下肩,撇嘴道:“不就是去拿酒么!”

    曹滨叮嘱道:“我书房书柜的最下面一层,二十年陈酿状元红,先抱两坛过来。”

    董彪在楼下饭堂中敬了弟兄们三杯酒,然后折回了楼上,进屋之时,曹滨刚巧打开了酒坛的封口。

    “好香的酒!”董彪大喝一声,连忙上前,从曹滨手中夺过酒坛,咕咚咚先倒了一碗,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嗯,这酒没毒,可以畅饮!”

    趴着实在是不方便吃喝,那董彪左看吕尧一眼右看吕尧一眼,终究忍不住了,将床上的被子垫到了吕尧的一侧,道:“别娇惯自己了,就算不能坐着,侧躺着总该可以吧?”

    吕尧勉强喝了两碗黄酒,也是觉得这种姿势实在遭罪,于是便在罗猎董彪的搀扶下缓缓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歪着屁股半坐半卧的姿势。虽然有些累,但喝起酒来却方便了许多。

    看那仨老弟兄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痛快,再嗅着那醇厚馥郁的酒香,更是因为逮住了耿汉,那罗猎心情大爽,对畅饮之事也有了些蠢蠢欲动。

    可那董彪抱着个偏偏不给罗猎倒。“你不是说过喝酒误事,今后再也不喝了么?”

    罗猎回呛道:“瞧你个小气鬼的样子,不就是被我出的主意给捉弄了么?值得这样报复我吗?”趁着董彪忽地又想起了被捉弄的事情而不由一怔的功夫,罗猎将嘴巴凑到了董彪的耳边,悄声道:“给你说个秘密,滨哥的柜子里原本有五坛酒,被我抱过来了两坛,却只剩下了两坛,彪哥,你可明白其中蹊跷?”

    董彪琢磨了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悄声回道:“那一坛是偷了给我的?”

    罗猎撇嘴笑道:“那就看你的表现喽!”

    董彪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逐颜开地为罗猎倒上了酒,并奉承道:“咱罗猎兄弟就是足智多谋,仗义重情,而且敢作敢当,来,彪哥敬你!”

    董彪的奉承之词原本是为了罗猎偷了坛酒留给了他的行为,但听在了曹滨吕尧的耳朵里,却理解成了罗猎甘冒风险以自己做人质终究将耿汉引了出来的壮举,那吕尧也情不自禁举起了酒碗,道:“罗猎兄弟配得上阿彪的这番赞赏,来,老吕哥也敬你一碗!”

    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几碗下去,罗猎难免也有了些酒意。兴奋之下,不由得为吕尧的未来操起心来。

    董彪看了眼曹滨,笑道:“滨哥,这一点还真的像你哩,自己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但兄弟的事,却永远摆在了前面。”

    曹滨哼笑道:“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拍我的马屁呢?好了,你还是跟罗猎解释一下吧,省的他在哪儿瞎猜疑。”

    董彪跟罗猎干了一碗,吃了口菜,解释道:“你当你老吕大哥只会经营赌场是么?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彪哥只会打打杀杀,根本不懂得生意之道,你滨哥比你彪哥要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儿去,咱们安良堂内,最会做生意的可是你老吕大哥。所以啊,不管是玻璃厂,还是咱们将来再要开办的这厂那厂,都得交给你老吕大哥来打理。而且,堂口转型的事情,早在五六年前你小子还没来到美利坚的时候你老吕大哥便提出来了,只是那时候咱们安良堂的底子还没有今天那么厚实,所以才会磨叽到了现在。”

    不等罗猎有所反应,曹滨紧跟着说道:“对了,老吕,罗猎兄弟最近对玻璃制作工艺有着颇多的研究,我郑重向你推荐他做为玻璃制品厂的工程师,你看如何?”

    吕尧笑道:“那感情好啊!”

    罗猎委屈道:“滨哥,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再说了,今天这么高兴,你怎么偏捡些不开心的事情说呢?”

    曹滨倏地一下沉下了脸来,董彪见状,急忙附在罗猎耳边悄声道:“你今晚只管将滨哥灌醉,只要你尽力了,彪哥保管让他收回成命!”言罢,背着罗猎给了曹滨一个会心的微笑。

    可怜罗猎,还是道行不够,被那仨老大哥联手诱骗,开始大碗大碗地放开了酒量。

    酒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忧愁的时候喝它,越喝越是忧愁,高兴的时候,越喝越是高兴。擒获了耿汉,了却了心愿,罗猎自然高兴开心,至于曹滨提及的玻璃厂工程师的不快,却是完全可以忽略。

    四个人最终喝完了四坛,要不是董彪担心罗猎偷酒的罪行败露,这场酒还不能算完。

    散场的时候,罗猎还挺清醒,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只眼睛便有些迷糊了,草草脱去外衣,往床上一躺,连被子都没盖好,人便已经沉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是相当踏实,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了,才睁开了眼。

    自打艾莉丝遇害以来,罗猎从来没睡过这样踏实的觉,多日积攒下来的疲惫,也因这一觉一扫而空。

    洗漱完毕,也到了堂口开午饭的时候了,在饭堂中,罗猎见到了曹滨董彪二人。

    “滨哥,彪哥,早啊!”心情格外舒畅的罗猎打起招呼来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董彪掏出怀表看了眼,装腔作势道:“早什么早啊?都已经快十二点了!”

    曹滨当头给了董彪一爆栗,笑道:“你还好意思说罗猎?你不就是比他早起了五分钟么?”转而看了眼罗猎,道:“嗯,今天的气色很不错,待会有没有兴致跟滨哥出去转一圈呢?”

    罗猎瞅了眼董彪,回道:“今天还要羞辱耿汉哩。”

    曹滨笑叹道:“想拿下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先让你彪哥办着,等到了关键时刻你再上。”

    罗猎想了想,觉得曹滨的话不无道理,于是便点头应下了。

    董彪突发奇想,建议道:“听说马菲亚挺会折磨人的,咱们是不是把乔治请过来跟耿汉过过招呢?”

    罗猎笑道:“请什么乔治啊?咱们身边不是有个现成的马菲亚吗?”

    董彪失口道:“西蒙?”

    罗猎点了点头,回道:“不是他又是谁?”

    曹滨想了下,道:“这主意不错,西蒙算是个老一辈的马菲亚了,经验一定很是老道,即便已经下不去手了,那也能给咱们支上几招。”

    罗猎道:“放心,只要跟西蒙说清楚了,便没有他下不去手的道理,西蒙恨这个耿汉已经恨到骨缝中去了,彪哥,到时候你可要盯着点,可别让西蒙把耿汉给整死了。”

    后厨师父给三位端上了午餐,哥仨接着边吃边聊,说完了怎么折腾耿汉的事,董彪又将话题转到了曹滨昨日遇到的难题上。“滨哥,卡尔说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曹滨轻叹一声,道:“这是个两难的事情,答应与不答应,似乎都有些不妥。”

    罗猎忍不住问道:“滨哥,卡尔他跟你说什么了?”

    董彪抢着回答道:“昨天咱们擒获了耿汉之后,滨哥去找了卡尔,想把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吨烟土的下落告知卡尔,顺便也把这案子给了结了。可是卡尔却跟滨哥说,那些货最好不要经过警察局。”

    罗猎惊疑道:“为什么呀?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那卡尔为什么要左推右挡呢?”

    曹滨叹道:“卡尔这个人还算是个讲良心的人,不愿意跟那帮孙子同流合污。”

    董彪跟着解释道:“卡尔跟滨哥说,上次查封的那两百吨烟土,现在已是下落不明,而且,还有人威胁卡尔,要他管好了自己的嘴巴,否则的话,说不准哪天就会遭遇意外。”

    罗猎气道:“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能那么黑呢?”

    曹滨道:“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拿到了这些烟土,不在美利坚合众国销售,而是运去了咱们大清朝。”

    罗猎道:“他们没有玉玺,不可能得到大清朝廷的允许,要卖也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卖,那样的话,根本卖不上好价钱来。”

    董彪苦笑道:“问题是他们几乎没什么成本啊!等到再得到了剩下的这一千八百吨,他们便可以包下一艘货船,只是个运费,能要多少成本?到了大清朝,一两烟土就算只卖十几二十个铜板,那也是赚的盆满钵溢啊!”

    曹滨叹道:“更大的问题是这批货只要运到了大清朝,势必会把当地的烟土价格打压下来,届时,便会有更多的老百姓遭到大烟的毒害。”

    罗猎思忖片刻,道:“那咱就把那些货给毁了!”

    曹滨深叹一声,道:“我也想过这个处理办法,可是,那么多的一批货,毁了它,势必会有不小的动静,若是被那帮黑心家伙知道了,说不准就会报复咱们。”

    罗猎不屑道:“那就跟他们干呗,谁怕谁呀?”

    董彪苦笑道:“可滨哥说的那帮黑心家伙,很有可能是联邦军队的人,咱安良堂的弟兄,再怎么敢拼命,也拼不过联邦军队啊!”

    罗猎不禁愣住了。

    曹滨用筷子点了下餐盘,道:“别发呆了,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卡尔斯托克顿无疑是一个功利小人,而且还是个锱铢必报之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上却能把握住自己的立场。他期盼着能依靠上次查获两百吨鸦片的功劳而晋升职务,但是,当他发现查获的鸦片不翼而飞的时候,他的道德底线终于被触碰到了。愤怒和失望使得他随时都可以爆发,可内心中抛却不开的恐惧和羞辱又使得他无比消沉。

    当曹滨找到他并告诉他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已经找到,这案子随时可以作出最终了结的时候,卡尔斯托克顿犹豫了好久,终究向曹滨说出了真相。“汤姆,警察局已经烂透了,他们不值得信赖,你是不知道,他们伙同了军方的人,沆瀣一气偷走了上次查获的那批鸦片。假若你将剩下的一千八百吨鸦片交给警察局的话,恐怕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曹滨当然知道警察局很是**,但他绝对想不到警察局居然能**到这种地步。两百吨鸦片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查获之时,还有不少家媒体对此做了报道。曹滨跟军方的人虽然很少交道,但也知道那些个光鲜军装里装盛的不过是一个个肮脏的灵魂,不过,这些肮脏灵魂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却是曹滨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汤姆,相信我,你知道我是一个见了好处连命都不要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偷走了真的鸦片,却弄了一些假的易燃品当众燃烧掉了,他们瞒得过市民,瞒得过上级,但却瞒不过我卡尔斯托克顿。汤姆,我求你了,千万不能再将剩下的鸦片交到警察局的手上,你还是亲自把他给毁了吧。”卡尔斯托克顿当时很是激动,双眸之中,甚至闪烁出泪花出来。“我想立功,我想晋升,但我更想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身上的这两颗警徽。”

    曹滨起初的时候尚有些犹豫。

    对安良堂来说,最为有利的处理办法便是将这些失去了作用的烟土交给警察局处理,至于他们是真心销毁,亦或是偷梁换柱,那都将跟安良堂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随后,曹滨便想到了这些经过偷梁换柱得来的烟土的去向问题。

    曹滨最先以为,美利坚合众国因为烟土货源突然减少而价格暴涨,那些黑心贪腐家伙们贪图暴利一定会将这些烟土倾销给当地的烟土商,但转念再想,那帮人都是身有公职之人,在追求暴利之前,必先考虑安全风险,若是将货卖给了当地烟土商的话,虽然能得到最优厚的利润,但同时也要承担最大的安全风险。

    因而,曹滨随即推断,那伙人在得到了货物之后,或许会将其中一小部分烟土分流到当地烟土商的手上,但其中的绝大部分,一定会被输送到海外某个国家。而这个国家,百分百的应该是大清朝。

    想到这儿之时,曹滨的心中登时变了滋味。

    大清朝如此不争气,只要是长了一副洋人的面庞,便可以对着整个国家耀武扬威。那帮人既然有着军方的背景,那么,只需要通过裙带关系,再分上适当的利益,说不定就能得到美利坚合众国驻大清朝的官方机构的权威人士的帮助,从而打开并拓展了那批烟土的销售渠道。

    “还要什么玉玺?还要怎样的交易?”曹滨在心中不禁唏嘘不已感慨万千,那一刻,他甚至为了耿汉的下场而感到不值。

    矛盾中,卡尔斯托克顿再向曹滨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曹滨能助他一臂之力,和他一道找到足够的证据,将这帮黑心蛀虫给挖出来,用神圣的美利坚合众国法律来惩罚他们。

    对此,曹滨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告诉卡尔斯托克顿,他需要冷静一下,需要好好想想。

    从道义上将,曹滨是赞同卡尔斯托克顿的提议的,但从现实的角度看,此事太过重大,搞不好便会搭上整个安良堂,他曹滨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两难中的曹滨经过了一整天的煎熬,仍旧没能做出最终的决定。而他,说是要带着罗猎出去转转,其实,却是想去跟总堂主打个电话,求得他老人家的指点。

    总堂主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曹滨尚未跟随父亲来到金山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为了金山华人劳工的领袖。

    世上总有个误区,认为习武才需要天赋,若非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绝无可能在习武的道路上达到顶峰。从文则不同,只要肯下功夫,饱览群书,便可获得相当造诣,从而成为一代大师。事实上,从文可不比习武简单,同样一本书放在不同的人面前,得到的结果必然不同,绝大多数人读到的只是书中的故事,而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从书中悟到更深一层的道理。

    总堂主便是一个读书的奇才,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悟性极高,别人学习英文没有个一年两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到流利对话,但总堂主只需要半年的光景,不单能说上一口流利的英文,还能读的懂英文书,写得出英文文章。来到金山的第三年,总堂主便获得了律师牌照,这可是美利坚合众国自打建国以来颁发给非洋人的有色人种的第一张律师牌照,在当时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许多洋人上街游行示威,反对政府将律师牌照发给一个黄种人,但金山市政府以及议会组织了多场听证会,但最终还是将这张律师牌照发给了总堂主。

    没办法!谁让总堂主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律那么熟悉呢?甚至,连金山律师协会派出的五人精英团队在面对总堂主的时候都落了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总堂主在获得律师牌照的第三年,十五岁的曹滨跟随着父亲来到了金山。曹滨不喜读书,但学习的天赋却是一点也不差,尤其是在语言的学习上,比起总堂主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曹滨最大的爱好便是打架,在没来金山之前,十五岁的他在当地已经成为了街头小霸王。别人打架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干就完了,但曹滨不一样,跟别人对战的时候,总是要瞅着对手招数的漏洞,追求一击制胜的结果。

    假若这一仗干输了,他不会懊恼,而是将自己关起来,仔细琢磨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待想明白了,想出克敌之道了,再去约上人家干一仗,直到满足了自己一击制胜的目的。

    来到金山之后的第二年,曹滨父亲病故。没有了父亲的约束,曹滨更是一发而不可收,在华人劳工的群体中,他是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在面对洋人管理者的时候,他同样是一言不合就要卷袖子揍人,而且,还从来不顾忌对方有多少人。

    便是在这一仗又一仗的磨炼下,曹滨成了一个无师自通的搏击高手,成为了令金山华人劳工群体闻声色变的魔王级人物。

    但这个大魔头却有个特点,特爱跟人掰叱道理。若是他占了理,那没什么好说的,对方不低头,势必大打出手,对方若是服了软,那也得教训一通。可若是他理亏了,则低头赔笑,任由对方如何叱骂,却从不还嘴更别提动手。

    总堂主当时便是因为曹滨的这一特点而喜欢上了这个仅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而曹滨也对这位传奇式的华人领袖有着无比的敬重,一来二去,这一文一武老少二人竟然成为了莫逆之交。总堂主在闲暇之余会指导曹滨读一些有用的书,而曹滨也会指点总堂主练习几招防身术。

    总堂主高瞻远瞩,认为单单依靠法律是无法保障华人劳工的合法利益的,很多时候,武力或许比法律来的更有实效,因而很早之前便产生了建立堂口的念头。而曹滨的出现,以及他对曹滨认识的深入,加速了他要建立安良堂的这种想法。

    但当下已经来到了火枪为王的时代,早已经过了以冷兵器打天下的年代,曹滨在冷兵器上虽然强悍,但从未摸过枪械,却是他的一大短板。为此,总堂主自掏腰包,给曹滨买了一把左轮还有百十发子弹。

第五百九十九章 等我回来

    曹滨一开始对枪械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认为洋人的玩意用起来相当不趁手,尤其是近身相搏之时,那把手枪甚至连块板砖都不如。这种观点自然遭致了总堂主的训斥,他一反常态,不再谆谆善诱,而是强迫曹滨练枪。卤水点豆腐,巴掌打屁股,一物降一物,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魔头曹滨还就不敢反抗总堂主的强迫,乖乖练起了枪来。

    被迫练枪,原本只是曹滨的权宜之计,可是,第一枪打出之后,曹滨真正的天赋显现了出来,那一瞬间,他便爱上了洋人制造的这个破烂玩意。梅花香自苦寒来,再怎么有天赋,也少不了苦加练习,爱上了枪械的曹滨,那段时间可是没少让总堂主花钱买枪买子弹。

    “我当时还以为总堂主很有钱,可后来才知道,他为了供我练枪,居然借了一屁股的外债。”跟总堂主通完电话后,曹滨带着罗猎来到了城外一座无名山上,登上了山头,曹滨跟罗猎讲述起了当年总堂主和他之间的故事。

    罗猎唏嘘道:“我能理解,当时彪哥教我练枪的时候就骗我说用的都是快过期的子弹,不值钱,我当时也信了,但后来才知道,就算是快过期的子弹,那也是一大笔钱。”

    曹滨笑道:“你用的钱算是少的了,你彪哥在这上面的花费那才叫一个一大笔钱呢!我教他练枪的那一年,他差一点就掏空了安良堂的家底子,害得我差点没学总堂主出去借债去。”

    罗猎跟着笑道:“滨哥要是借债的话,一定是冲着洋人们借,而且还是有借无还,对不?”

    曹滨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事实上,你彪哥练枪所花的钱,也是我跟你彪哥老吕哥一块向洋人们借来的,你彪哥应该跟你聊过,那段时间,老吕望风接应,我跟你彪哥爬船偷货,这种龌蹉事情,我们可是没少干过。”提起了当年往事,曹滨的脸上不由地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罗猎撇嘴道:“什么没少干啊!彪哥跟我说过,那段时间但凡停靠在金山港的货船,就没有一艘没被你们剥削搜刮过,少的损失个百儿八十,多了被偷走个千儿八百的都属正常。”

    曹滨笑道:“阿彪这张嘴,我早晚都得把他撕碎了不成,哪有他说的那么过分呢?不过,那时候安良堂也就是我们哥仨,主要的收入来源,也便是那些个货船。后来有一次,我跟你彪哥失手了,洋人警察们没能抓到我跟你彪哥,却将望风接应的老吕给抓了起来。你别看你老吕哥窝窝巴巴的,但关键时刻,他却硬气的很,任由洋人警察怎么折磨,楞是没把我俩给供出来。后来,还是总堂主出面,将老吕救了出来,但从那之后,我们哥仨便再也没做过那种龌龊生意了。”

    罗猎应道:“说实话,滨哥,每每跟彪哥喝酒聊天的时候,他总是会跟我聊起你们的这段往事,而我也被他刺激的一直幻想着也能像你们那样干上一票两票的呢。”

    曹滨含着笑意瞅了眼罗猎,道:“现在港口的防务可不是二十多年前那样漏洞百出了,上船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把偷到的货物运出来。你啊,想想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去尝试,万一失手,你滨哥彪哥可丢不起那个人。”

    罗猎撇了下嘴,道:“你俩不帮我,我也没这个胆儿啊!”

    曹滨哼笑道:“别拿这种话来蒙我,你滨哥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了,看人极少有走眼的时候,要说你不屑干这种龌蹉事情,我倒是有七分相信,但要说你不敢干这种买卖,我倒是连一分的相信都找不出来。”

    罗猎苦笑一声,耍赖道:“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没这个胆儿。”

    曹滨没再跟罗猎计较,而是感慨道:“安良堂过了二十年的捞偏门的日子,走到了今天,也该是重新选择的时候了。打打杀杀抢地盘建山头的时代迟早都会终结,联邦政府不是不想收拾咱们这些个江湖帮派,只是现阶段腾不出手来而已。只有看得远,才能行得久,这句话是总堂主将金山安良堂交给我的时候的唯一一句叮嘱,现在,我将总堂主叮嘱我的这句话转送给你,当有一天滨哥像总堂主一样老了的时候,你接过率领金山安良堂继续前行的重任之时,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未雨绸缪,方能稳步前行!”

    罗猎收起了笑容,严肃应道:“我记下了,滨哥。”

    曹滨的神色也逐渐凝重,他眺望着远方,深邃的双眸中不时闪烁出一丝迟疑的色彩,沉寂片刻后,终于是一声长叹,感慨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乱世之中,何以安神?”

    罗猎疑道:“滨哥,为何如此感慨呢?”

    曹滨笑了笑,回道:“在城里的时候,你问我总堂主是如何回应我的,我当时没说话,是因为我还没想明白总堂主的这句话究竟为何意,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罗猎道:“总堂主回应你的便是这句话么?”

    曹滨点了点头。

    罗猎复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乱世之中,何以安神……滨哥,总堂主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曹滨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罗猎,你还记得咱们安良堂的堂训吗?”

    罗猎道:“当然记得。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个字,我想任何一个堂口弟兄都会牢记于心。”

    曹滨深吸了口气,唏嘘道:“可是,偏就我这个堂主却将这八个字给忘记了。”

    罗猎惊道:“滨哥何出此言?”

    曹滨道:“我一心想着带领堂口弟兄脱离江湖成功转型,从而不再打打杀杀,不再流血牺牲,却忘记了总堂主为什么会带着我们建立安良堂。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个字的堂训从字面上讲,不过是表述了咱们安良堂的做事准则和宗旨,但再往深处理解,咱们安良堂的追求不应只停留在为华人同胞出头的层面上,更应该为恢复中华而敬献微薄之力。金山军警勾结,偷走了耿汉的那批货,若是留在了美利坚销售,倒也罢了,但他们百分百地要将这批货倾销于大清朝,这是对我中华儿女的羞辱,我却为了一时的安神,居然有了装作不知的念头。总堂主的那句话,便是要敲醒我,乱世之中,何以安神?这个乱世,指的并不是美利坚合众国,而是你我的根,大洋对岸的大清朝啊!”

    罗猎点头应道:“我懂了,滨哥,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们虽然不在那个天下了,但那个天下,却始终是咱们的根,咱们即便走到了天涯海角,也要为咱们的根而承担咱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曹滨赞道:“说得好!那大清朝虽然令人痛恨,无数国人已是愚昧无知,但那块土地毕竟是生我养我的故乡,但凡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人们都是你我的同胞。同胞不幸,祖国有难,咱们不能坐视不管,须尽咱们的匹夫之责啊!”

    罗猎道:“滨哥,我知道你要怎么做了,你放心,无论是我还是彪哥,又或是堂口所有的弟兄,都会紧跟着你。摆脱打打杀杀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固然是弟兄们的向往,但在道义面前,这些都不重要。”

    曹滨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我带你到这儿来,一方面是想着给自己一个清净好让我能仔细琢磨一下总堂主的那句话。二一方面是想跟你单独商量点事情。”

    罗猎道:“不用商量,滨哥,我全都听你的安排。”

    曹滨笑道:“那我安排你跟老吕哥一起暂时脱离安良堂,一心只管经营好玻璃厂,你会答应吗?”

    罗猎不由一怔,然后撇嘴道:“滨哥,你别总拿玻璃厂的事情来戏弄我好么?我答应你,玻璃厂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协助老吕大哥,可你不能把我死死地栓在那儿呀!那样会闷死我的哦。”

    曹滨轻叹一声,道:“我不是在戏弄你,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商量。罗猎,安良堂即将面临一场血雨腥风,而这一次,比起咱们以往所遇到的敌人都要强大,这一点你理应明白,不需要我再多说。我不能不为安良堂的未来考虑,我需要将你保留下来,万一我跟你彪哥有了不测,安良堂不至于陷入一个群龙无首的混乱境界,你懂我的用心吗?”

    罗猎颇为委屈道:“我懂,滨哥,可是……”

    曹滨没让罗猎把话说完,道:“我知道,这不符合你的个性,你啊,在思维习惯和处事原则上跟我相近,但在个性上,却更像阿彪。假若我要跟阿彪说了刚才的话,他的反应只会比你更加激烈。可是啊,罗猎,滨哥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他能够以大局为重,能够隐忍下来,甚至还要背负着孬种怂货的骂名,为的只是当局面陷入最危急的时刻,他能够挺身而出,收拾残局,并反败为胜!”

    罗猎道:“这个任务由老吕大哥来担任不是更加合适吗?”

    曹滨笑了下,道:“论经验,你老吕大哥确实要比你丰富一些,论人脉,你老吕大哥一样要比你广泛一些,可是,你老吕大哥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总是犹豫不决,不够杀伐果敢。如果万一出现了我所担心的局面,他将会是你的一个好帮手,但绝不是能够挺身而出收拾残局并反败为胜的那种人。”

    罗猎道:“那堂口就没有别的弟兄适合担当这个任务了么?”

    曹滨从怀中摸出了一支雪茄,迎着山风划着了火柴点上了雪茄,深抽了一口后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你接还是不接,最终我都会尊重你的意见,我想提醒你的是,罗猎,别忘了总堂主叮嘱我而我又转送给你的那句话,只有看得远,才能行得久。”

    罗猎懂得,曹滨的这种安排确实是看得远,在一场毫无把握却又不得不战的较量前,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及应对并非多余,而是必须。罗猎同时也很清楚,曹滨如此计划,并不是有意在保全他,而是因为放眼整个安良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为适合担当这个任务的人选。

    吕尧老了,不单是年纪上老了,心态上同样也是老了,不够杀伐果敢的缺陷只是他不适合担当这项任务的原因之一,更大的问题是他那日益渐老的心态已经使得他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斗志。再看堂口其他大字辈弟兄,虽然单个拿出来都可以独挡一面,但长期养成的对滨哥彪哥的依赖习惯,却使得他们的思维模式已然固定,在面临绝对困境面前必然会失去方寸。

    掰着手指算了算去,罗猎也不得不承认,能被曹滨所依靠的人,除了他之外,竟然没有第二个选择。

    “滨哥,不用五分钟那么久,我现在就可以做出决定。”做决定的过程是艰难的,但决定做出后,说出口时,罗猎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我答应你,待处决了耿汉之后,我便暂时离开安良堂。”

    曹滨很是欣慰,点头应道:“你长大了,也成熟了,能笑着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不容易。”

    罗猎道:“但我并不完全同意你的安排,玻璃厂的地址就在安良堂旁边不远处,虽然形式上可以脱离安良堂,但实质上并不能达到将我隐藏起来的目的,我想回趟纽约,把没学透彻的催眠术和读心术再加强一下,顺便也能照顾一下纽约的顾先生。”

    曹滨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来,道:“很好,你看的比滨哥还要远。”曹滨撸下了戴在右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交到了罗猎手上:“这是金山安良堂的堂主信物,二十一年前,总堂主将它戴在了我的手上,今天我传给你,一旦我出了什么意外,立刻回来接任堂主之位!”

    罗猎将戒指戴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就像是专门定制一般,大小刚好合适。“滨哥,我去了纽约,可以去拜见一下总堂主么?”

    曹滨点头笑道:“当然可以。其实你在纽约的时候,总堂主就见过你了,不过,那时候你还是环球大马戏团的一名演员,总堂主也只能在观众席上看你在舞台上表演节目,他多次跟我说起过你,他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罗猎又问道:“如果我去了纽约,怎么和这边保持联系呢?”

    曹滨道:“不到万不得已,你绝不可以提前露面,顾先生那边会有人跟你保持联络,该你归来的时候自然有人会通知你。”

    罗猎轻叹一声,愣了愣神后,忽地笑开了,道:“滨哥,这个话题好沉重,咱们两个就像是诀别一般,我很难接受。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耿汉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就这么僵持下去吗?我感觉,他是绝对不会说出玉玺的下落的。”

    曹滨抽了口雪茄,回道:“说实话,我对什么国运龙脉一说根本不信,有那枚玉玺在,大清朝要亡,没有了那枚玉玺,大清朝同样要亡,它能起到的作用,无非是推波助澜而已,并不能起到根本性的作用。看看吧,看今天西蒙能不能将他拿下,若是不能,那就趁早结果了他,也了却了你的一桩心思。”

    罗猎存粹是想调剂一下曹滨的心情,于是调侃道:“滨哥就那么着急要将我送走么?我先说明啊,什么时候处决耿汉,以什么方式处决他,我可是一点要求都没有的,对我来说,看到了他今天的下场,我便已经满足了。”

    曹滨笑道:“你是学过读心术,一般人的心思瞒不过你,可是,你小子并没有学过藏心术,你心里想什么,滨哥能看不出来?该怎样处决耿汉,用什么方式处决他,滨哥不发表任何意见,你彪哥也不会多说一句话,权力掌握在你手中,最多跟西蒙商量一下就够了。”

    西蒙神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也没能在耿汉的身上取得丝毫突破。

    任凭如何羞辱如何折磨,那耿汉只有一句话:“想得到玉玺?白日做梦!”

    待罗猎归来之时,那西蒙神父已经是精疲力尽,而那耿汉,反倒是斗志盎然。打人骂人的垮掉了,而挨打挨骂的却是精神头十足,这情景,看似奇怪,实则正常。

    西蒙神父一心想尽快拿下耿汉,犯了骄躁大忌,一鼓作气而不成,自然会有接下来的再而衰,三而竭,最终落个精疲力尽的结果确实正常。而耿汉不同,他已然明白那枚玉玺对安良堂的重要性,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坚持住,最终将会换来安良堂的妥协,说不准便可以玉玺的下落换回来自己的一条性命,强烈的求生**使得他受尽了折磨却仍旧保持了高昂的斗志,这也实属正常。

    但对当事人来说,就不能以正常来描述了。西蒙神父的挫折感简直要爆了炸,而耿汉的胜利感则差点就冲破了屋顶。

    看到西蒙神父的那股子颓废模样,罗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西蒙,怎么就你一个人呢?杰克他去了哪儿了?”

    西蒙神父垂头丧气地回应道:“他说他气不过,要回去喝口酒消消气。”

    罗猎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需要用个什么办法来消消气呢?”

    西蒙神父气鼓鼓回道:“除非杀了他!”

    罗猎点了点头,道:“那你说,用什么方法杀了他才会更加快人心呢?”

    西蒙神父毫不犹豫回答道:“活埋!”

    罗猎转过身来,冲着绑在了木桩上的耿汉,微微一笑,道:“你都听到了?现在给你个机会,你猜,我会不会答应西蒙神父将你活埋了呢?”

    耿汉沙哑着嗓子冷笑道:“那就来呀!”

    罗猎微微摇头,道:“说真的,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杀了你,可是我这个人心软,经不住的央求,好吧,艾莉丝是凌晨时分离去的,也是为了祭奠她,你就在同一时刻离开人世吧。现在是晚上七点过一刻,耿汉,你在人世间的生命只剩下了最后五个小时,还有什么心愿,请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得到,就一定会帮你完成。”

    耿汉只觉得这不过是罗猎恐吓他的招数,因而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禁又是一声冷笑,道:“老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尝尝你小子的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罗猎笑道:“那你只能带着遗憾上路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耿汉放声大笑,道:“你放心,等我变成了厉鬼,一定会回来实现这个愿望,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的肉究竟是什么滋味的。”

    罗猎跟着大笑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打发你做个饿死鬼了,省得你变成饱死鬼后吃不下我的肉。”回应过耿汉之后,罗猎再一声暴喝:“来人!”

    立刻有两名执法堂的弟兄应声而入。

    “吩咐下去,堂口后山坡的乱坟岗上,挖个够埋人的坑来,零时一过,即刻活埋了他!”罗猎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随即拍了拍西蒙神父的肩,同他一道走出了刑室。

    出了刑室,来到了院子当中,西蒙神父问道:“真的要活埋了他吗?”

    罗猎点了点头,道:“留着已经没用了,我跟滨哥商量过了,那枚玉玺,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西蒙神父突然间便是老泪纵横,哽咽道:“艾莉丝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诺力,谢谢你,谢谢你为艾莉丝报了仇!”

    罗猎掏出了手帕,递给了西蒙神父,并道:“西蒙,你说过的,艾莉丝是一个喜欢欢笑的女孩,她在天堂上并不想看到她的亲人在为她哭泣。”

    西蒙神父忍住了泪水,道:“诺力,我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席琳娜,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罗猎道:“等等,西蒙,等一等再走,你有足够的时间回去通知席琳娜,但此时,我想耽搁你一些时间,我还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西蒙神父站住了脚,回道:“能帮助到你是我的荣幸,说吧,诺力,什么事情?”

    罗猎道:“等处决了汉斯之后,我想回纽约清净一段时间,顺便再去跟凯文温习一下催眠术和读心术,这可能需要你跟他再打声招呼,最好能给他写上一封亲笔信。”

    西蒙道:“这事好办,举手之劳而已,可是,诺力,凯文的催眠术和读心术治不好你的失眠症,只有在上帝的感召下,你才能得到安宁,才能安心睡着。”

    罗猎不免一怔,他还真是把失眠的问题给忽略了,留在金山,至少可以去神学院听着西蒙神父的讲课来补个觉,要是去了纽约,若是犯了失眠症,那可就没得办法补救了。

    西蒙神父看着罗猎犯起了愁云,双眸却忽地一下闪出了亮光,惊喜道:“我想到解决的办法了,诺力,我可以介绍你去纽约的三一神学院,那儿有我的一个好朋友,你拿着我的推荐信,一定可以顺利入学,只是,再在课堂上睡觉的话,那就得掌握些技巧了,不能像在我的课堂上那样明目张胆。”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不单能解决失眠的问题,还能提供一个便宜的落脚点。一直以来口袋里的钞票从未超过一百美元且早已经养成了节俭习惯的罗猎欣喜答应了:“谢谢你,西蒙,你的安排实在是太棒了!”

    西蒙神父道:“还有别的事情能够帮到你吗?”

    罗猎开心笑道:“这已经够多的了,西蒙,你赶紧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席琳娜吧。”

    西蒙神父告辞道:“那好,诺力,等我和席琳娜回来的时候,会把那两封亲笔信交到你的手上。”

    留在刑室之中的耿汉怎么也不相信那罗猎真的敢杀了他。安良堂的规矩他还是知晓一些的,小事上,像董彪罗猎这样的人物可以不禀报曹滨便做下主来,但像杀了他这等大事,若是不经过曹滨的点头同意,任一人也不敢做主。

    曹滨会杀了他么?

    耿汉的判定是,在没有得到玉玺之前,或是没有彻底失望之前,曹滨决然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因而,耿汉断定,罗猎口中所说,五个小时后将会活埋了他不过是一句恐吓。

    也亏得那耿汉的底子足够厚实,一整天没吃东西,只是借着西蒙用冷水泼醒他的机会喝下了几口污水,而且整个一下午可是没少挨折磨,饶是如此,他依旧保持了清醒的意识,一个晚上,也就是在中间打了几个盹。

    夜深人静之时,刑室进来了两名堂口弟兄,默不作声将耿汉从木桩上解了下来,然后一左一右押着他走出了刑室。

    室外,月朗星繁,阵阵带着寒意的秋风侧面吹来,使得耿汉的困意全消,他在心中不住地冷笑,不过是欺骗胆小鬼的卑劣伎俩,想吓倒我耿汉?门都没有!

    穿过堂口后门,便是一处山坡,登顶之后再往下走,果真有一片乱坟岗。

    华人劳工在异国他乡过的艰难,很多人家死了亲人却没有钱财购买墓地安葬,甚至连一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只能是用张破凉席草草一裹,胡乱寻块荒地挖个坑掩埋了。曹滨在选址建设堂口的时候,有人就曾建议要把这后山坡上的乱坟岗给平了,但曹滨却拒绝了。理由很简单,逝者为大,入土为安,动人家的坟,那是要遭报应的。

    乱坟岗的一侧,人头攒动,目测人数不下百人,却是异常安静,出了铁锹挖土的声音外,便是隐隐的女人的抽噎声。

    耿汉在心中仍是冷笑,并暗道,你以为把阵仗做大了,就能让老子信以为真吗?

    人群正前方,一个近一米见方却足足有两米多深的大坑已经成型,大坑旁边,则摆放着一张高脚方桌,放桌上,则是艾莉丝的灵位。

    但见耿汉被押送而至,为首的罗猎一声令下:“将这个奸人扔下去!”

    耿汉双肩中枪,双臂吃不住力,但双腿却是无恙,跌落到坑中之后,仍旧倔强地站了起来,冷笑道:“还是那句话,想得到玉玺?白日做梦!”

    罗猎根本不愿搭理他,而是上前一步,转过身来,面对大伙道:“这段时间以来,弟兄们受苦了,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为被坑中的这个奸人所害,今日得此机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所有人均有份,受苦多的怨气大的,那就多赏他几锨土,受苦少的怨气小的,那就少赏他几锨土。”

    话音刚落,西蒙神父便一个站了出来,二话不说,立刻就是三大铁锨的土撒了下去。然后,便是弟兄们排着队,你两锨,我三锨,冲着那耿汉的头撒了下去。

    罗猎搀扶着席琳娜,站到了艾莉丝的灵位前。“艾莉丝,我抓到杀害你的元凶了,你睁开眼看看吧。”

    席琳娜抽噎着抱住了艾莉丝的灵牌,哭着道:“我的好女儿,诺力为你报仇了,你就安息吧!”

    一圈下来,坑里的土已经埋到了耿汉的胸口,但见罗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从头到尾也不愿跟他多一句废话,那耿汉的心中有那么一点七上八下的意思了。

    “慢着!”土埋到了胸口,耿汉的呼吸都已经有些受到了限制,喊起话来,也是多感到底气不足:“想活埋我?曹滨知道吗?”

    刚接过铁锨的一名堂口弟兄冷哼道:“滨哥点过头了,怎么?现在想起来求饶了?”

    耿汉终于意识到罗猎此举并非是为了恐吓他,而是真的想尽快结果了他的性命。强烈的求生欲使得耿汉在一瞬间放弃了尊严,叫嚷道:“罗猎,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玉玺的下落吗?”

    罗猎安抚了一下西蒙席琳娜夫妇,然后来到了坑旁,蹲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我要说我真的不想知道玉玺的下落,你信吗?”

    看到罗猎有了回应,耿汉的心中又重燃了希望,连忙应道:“告诉曹滨,我愿意以玉玺换回自己的性命。”

    罗猎呵呵笑道:“为了你的计划,指使黛安莱恩用印第安毒箭重伤了我纽约安良堂的顾先生,单凭这一罪行,就够你死上十回八回的了。又因为你的计划,我的未婚妻艾莉丝被黛安莱恩用印第安毒箭毒杀了,加上这一罪状,我没把你给活剐了就算是轻饶你了。还想着活命?做梦去吧!”

    耿汉挣扎道:“那枚玉玺可是背负着大清朝的国脉龙运,只要将它给毁了,大清朝将立刻土崩瓦解,你们安良堂不是一直鼎力相助逆党么?你们不是希望改朝换代吗?得到了玉玺,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这些愿望啊!”

    罗猎不屑笑道:“你太单纯了!耿汉,这是在美利坚合众国,滨哥也好,彪哥也罢,包括安良堂所有的弟兄,咱们都接触过西洋文化,懂得什么是科学,知道什么是道理,你那些个说法,在大清朝或许有人信,但在这儿,没有人会相信的。”

    耿汉狰狞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又为何死咬着我不松口呢?”

    罗猎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为了道义!为了国人同胞少遭受烟土的毒害!为了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堂训!为了给纽约顾先生还有艾莉丝报仇雪恨!”

    耿汉诡辩道:“不是我伤害的顾浩然,也不是我杀死的艾莉丝,即便没有我的这些烟土,那些大清朝瘾君子们一样免不了遭受烟土的毒害,你不能将罪过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罗猎懒得再跟他纠缠,站起身来,从旁边的弟兄手中要过铁锨。“这一锨是为了给顾先生出口气……这一锨是为了给艾莉丝讨回公道……这一锨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国人同胞……还有冤死的山德罗……”

    西蒙神父也拿过一把铁锨,站在了罗猎身旁,咬着牙切着齿,一言不发,只顾着往坑里铲土。席琳娜也不再哭泣,跟着西蒙一道,奋力铲土,奋力抛入坑中。

    坑中的土很快便堆到了耿汉的脖颈处,胸廓受限,呼吸极为艰难,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锨是为了大师兄,你害得他差一点就要家破人亡……最后这一锨是为了我师父,你欺师灭祖,那一条罪状不是死罪?”铲完了最后一锨土,罗猎将铁锨插在坑中,然后劝止住西蒙,道:“让他也体会一下濒临死亡的滋味吧!”

    耿汉面目狰狞,两只已然成了酱紫色的嘴唇颤抖着,似乎仍旧在做着最后的求饶或是诡辩,然而那西蒙神父却突然间失去了耐性,一声暴喝,将手中铁锨轮了起来,一铁锨拍在了耿汉的头上。

    那一锨,力道之大,锨把应声折断,而耿汉则是脑浆迸裂。

    ----

    这天夜里,罗猎没有失眠,而且还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艾莉丝还是那般的美丽活泼。

    “咯咯咯,我的大猫咪,你来追我呀?”艾莉丝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罗猎的耳旁,曼妙的身影在罗猎的眼前飞来飞去。罗猎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可每每抓到的,却都是个空。

    “艾莉丝,你别飞来飞去的好吗?你告诉我,你在天堂上过的还好么?”即便是在梦中,罗猎依旧记得,艾莉丝已经去了天堂。

    艾莉丝停止了飞舞,落在了罗猎的面前,轻轻地捧起了罗猎的脸颊,柔声道:“我过得很好,我的大猫咪,我就是有些想你。”

    罗猎登时是泪如泉涌,哽咽道:“艾莉丝,我也想你,见不到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笑声,我每天夜里都难以入睡。”

    艾莉丝吻去了罗猎的泪水,嗔怒道:“我的大猫咪,不许哭,再哭的话,我今后再也不来看你了。”

    可罗猎哪里能够止住泪水,他抱住了艾莉丝,继续哽咽道:“你为什么那么久才来看我呢?”

    艾莉丝咯咯咯笑开了,吻了下罗猎的额头,回道:“天堂可不是能够随便出入的哦,要满了一百天才会有请假出来的机会。”

    罗猎流着泪道:“艾莉丝,你看到了吗?我已经为你报仇了!用毒箭射你的那个人叫黛安莱恩,还有那个叫汉斯的幕后元凶,他们都被我抓到了,也处决了,艾莉丝,你开心吗?”

    艾莉丝却摇了摇头,抚摸着罗猎的脸颊,道:“我的大猫咪,我不要你给我报仇,我只希望能看到你快快乐乐的,我不想你为了给我报仇而受苦受罪,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想念我而彻夜无眠,我不想你因为忘记不了我而不再去享受爱情,我的大猫咪,你能理解我吗?你愿意为了我而改变现在的你吗?”

    罗猎艰难地点了点头,承诺道:“艾莉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一定会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我答应你一定不再只想着为你报仇,我答应你每天夜里都能睡着觉,可是,你让我忘记你,我做不到啊!”

    艾莉丝将罗猎揽在了怀中,轻轻地拍抚着罗猎的后背,柔声道:“我也忘不了你,我的大猫咪,可是你必须要坚强起来,你还年轻,你不能这样颓废下去,你可以不忘记我,但你一定要答应我,绝不能放弃爱情,要去寻找一个像我一样美丽善良的姑娘来照顾你,行么?”

    罗猎俯在艾莉丝的怀中,使劲地点着头。

    便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了三声鼓声,艾莉丝听到了,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我的大猫咪,我请假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我要回去了,你乖乖听话,再过一百天,我再来看你啊!”

    罗猎急呼道:“不要走……”

    可是,那艾莉丝的身影根本抓不住,跟随着一道冷风飘然飞到了空中,转眼间就不见了影踪。

    天际边,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

    罗猎陡然从梦中惊醒。

    却见房间门口,董彪刚刚打开了电灯的开关。

    “你是怎么了?大呼小叫,好像还哭了。”董彪倒了杯水,来到了罗猎的窗前,将水杯递给了罗猎,顺手掏出了烟来。

    罗猎长叹了一声,道:“我梦见艾莉丝了。”

    董彪点上了烟,深抽了一口,道:“怪不得,你看,那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罗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在梦里哭得更伤心呢,那流出来的泪都快要成河流了。”

    董彪叹道:“爱一个人很难,想忘记一个曾经爱过的人,更难!滨哥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做得到,小子,你可不能步滨哥的后尘啊!”

    罗猎点头应道:“艾莉丝在梦里也是这样要求我的,她说,她可以不要求我忘记她,但要我一定答应她,不能放弃爱情。彪哥,你说我能做得到吗?”

    董彪笑道:“我猜你一定做不到!”

    罗猎哼笑道:“你想激将我,对吗?我偏不上你的当,你猜对了,我根本做不到。”

    董彪再笑道:“可惜啊,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只有教堂没有寺庙,不然的话,就你这副样子,去庙里当个和尚是最合适的。”

    罗猎撇嘴道:“我看你当个和尚才合适呢!都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董彪大笑道:“彪哥虽然没能娶上个媳妇,但彪哥可是不缺相好的哦!”

    罗猎忽地长叹一声,神色也随之黯淡下来,不无忧心道:“彪哥,耿汉已经被处决了,我也该离开金山了,我看得出来,这一次,滨哥真的是紧张了。彪哥,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冲动,万一滨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后再有所行动。”

    董彪点了点头,应道:“滨哥已经交代过我了,跟军方的人斗法,拼的不是武力,而是这个。”董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道:“这一点,你和滨哥都比我要强了许多,你放心,彪哥一定会悠着点做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

    罗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来,道:“如果不出意外,我相信滨哥这一次一定能安然获胜,军警勾结,看似牛逼,但洋人的智商也就那么回事。斗智谋?哼!一百个洋人加在一块,那也不是滨哥的对手。”

第六百章 顾浩然

    相隔小半年,罗猎再一次踏上了纽约的土地。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纽约更加繁华。

    下了火车,出了车站,罗猎叫了一辆计程车,上车后,下意识地报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目的地来。当听到自己说出环球大马戏团的名字的时候,罗猎自个也不免楞了一下。

    来到美利坚合众国已有五年零四个月,其中四年零八个月都是在环球大马戏团渡过的。这是罗猎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四年零八个月,不单是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了帅气小伙,也不单是跟着大师兄练成了飞刀绝技,更是因为在这儿他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最为甜美的爱情。

    艾莉丝,这个令他永世难忘的姑娘,却是和环球大马戏团有着难以割舍的关联。

    愣过之后,罗猎并没有改口,瞬间涌上心头的种种回忆令他唏嘘不已,有师父慈祥的面容,有大师兄严厉的责罚,有大师嫂烧的热腾腾的饭菜,更多的是艾莉丝的那张笑脸以及她银铃般的笑声。“是该回去看看的,不知道小安德森先生过的怎么样。”罗猎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安心地眯起了双眼。

    环球大马戏团几无变化,看门的还是那个叫山姆的白人小老头,只是,岁月的痕迹使得他的脸上又多出了几道皱褶。见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罗猎,小老头先是一愣,然后凝视着罗猎,脸上逐渐显露出笑容来。“诺力?哦,我的上帝,真的是你吗?”小老头推开了门岗的房门,颠颠的向罗猎跑来。

    罗猎快走了两步,迎住了山姆大叔,道:“山姆大叔,你还好吗?我是诺力!”

    山姆大叔激动道:“能再见到你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诺力,我的孩子,你走了之后,我时常会想起你和艾莉丝,哦,对了,艾莉丝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没和你一同回来呢?”

    罗猎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道:“艾莉丝在金山的演出任务很重,请不下来假期。”

    山姆大叔道:“她在金山一定很红吧,我就知道,这姑娘人长得漂亮,歌声也是那么动人,迟早都会大红大紫的。”

    罗猎鼻子一酸,连忙转过头去,佯装观察马戏团的变化,结果看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的改变。“山姆大叔,马戏团的生意怎么样啊?小安德森先生他还好么?”

    山姆大叔闪现出一丝不安的神情,随即便掩饰道:“好,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小安德森先生也很好,只是比以前更忙了。”

    罗猎从背包中拿出了一瓶酒,递给了山姆大叔,道:“山姆大叔,我旅程匆忙,没来得及为你精心挑选礼物,这瓶酒是我家乡的酒,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山姆大叔接过了酒瓶,珍惜地抱在了怀中,道:“谢谢你,诺力,环球大马戏团几百号的人,出出进进,也只有你在回来的时候还能想着山姆大叔。”

    罗猎谦逊一笑,道:“山姆大叔,我想去看看小安德森先生,等我见过了小安德森先生,再回来陪你聊天,可以吗?”

    山姆大叔喜笑颜开道:“当然可以。”

    敲开了小安德森先生的办公室,见到小安德森先生时,罗猎的双眉不禁跳动了一下。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小安德森先生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但见走进房门的居然是罗猎,小安德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瞪大了双眼,惊喜地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从办公桌后冲了出来,迎向了罗猎。“诺力!?居然会是你?”小安德森拥抱住了罗猎,并将自己的脸颊分别贴在了罗猎的双颊上,嚷道:“我的朋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回来看我。”

    罗猎道:“小安德森先生,你还好吗?”

    小安德森将罗猎请到了沙发区坐了下来,并叫来了助理,吩咐他去煮两杯咖啡来,然后回答罗猎道:“我很好,诺力,谢谢你的关心。”

    罗猎道:“恕我直言,小安德森先生,我看到你脸色很糟糕,显得非常憔悴,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请告诉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安德森怔了下,不由一声长叹,道:“既然我们是朋友,而且,你也看出来了,那我就不必再向你隐瞒什么了。诺力,环球大马戏团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被马菲亚给缠上了,始终无法摆脱。”

    “马菲亚?”罗猎不无惊奇道:“马菲亚怎么会涉足马戏生意呢?小安德森先生,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得罪了马菲亚?”

    小安德森叹道:“我怎么会主动招惹马菲亚呢?是皇家马戏团在背后捣鬼!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马菲亚扯上了关系,这段时间以来,马菲亚总是在找我的麻烦,目的就是想让我将环球大马戏团卖给皇家马戏团。”

    环球大马戏团和皇家马戏团的争斗由来已久,相比安德森家族,皇家马戏团的老板洛佩斯家族在财力上更加雄厚,老洛佩斯的主业并非是皇家马戏团,他还是纽约排名前十的一个地产商,经营马戏团,不过是他的一项爱好。

    老洛佩斯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多年以来,对环球大马戏团始终压制着皇家马戏团的现实情况是耿耿于怀,他尝试过各种办法,包括五年前将那铎和胡易青不择手段地挖角过去,并怂恿那铎胡易青坑害老东家,但结果却始终不能得意。相反,小安德森带领着环球大马戏团克服了种种困难,稳步发展,和皇家马戏团之间的差距也是越拉越大。

    两个月前,老洛佩斯的一幢楼盘竣工开售,马菲亚看中了这幢楼盘的地段,想在其中租下一层开办一个小型的赌场。和马菲亚接触上之后,老洛佩斯突发奇想,跟马菲亚提出了建议,如果马菲亚能够帮助他成功收购了环球大马戏团的话,那么这一层楼的租金他可以给予五折优惠。

    只是协助收购而不是粗暴抢掠,这对马菲亚来说根本算不上个事,再有五折优惠的实利刺激,那一支马菲亚于是便畅快答应了老洛佩斯。

    老洛佩斯开出的收购价格应该说想当公平的,只是,小安德森太喜欢马戏事业了,当即回复,即便老洛佩斯将收购价格提高一倍,他也不会考虑出售环球大马戏团一事。如此一来,算是惹恼了马菲亚,从那一天开始,隔三差五,总是会有马菲亚的人前来惹是生非。

    观众前来马戏团看马戏表演,可不想招惹臭名昭著的马菲亚,因而,环球大马戏团这边的生意便因为马菲亚隔三差五的惹是生非而一落千丈,同时,不远处的皇家马戏团的上座率却出现了稳步上升的势头。老洛佩斯对这种结果甚是满意,终于给了马菲亚五折优惠,条件只有一个,坚持不懈地去环球大马戏团惹是生非。

    “我跟他们谈过,想花钱消灾,可是,相比老洛佩斯给出的租金五折优惠,我根本出不起这份钱,我也想报警处理,可是,警察根本管不了马菲亚,甚至是不敢管马菲亚。时至今日,我就算想把环球大马戏团出售给老洛佩斯也实现不了了,因为他想到了这种更加有利的对付我的方式。”小安德森向罗猎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长吁短叹道:“环球大马戏团的上座率已经跌到了五成左右,再跌下去的话,环球大马戏团就只剩下了破产解散这一条路了。”

    罗猎喝了口咖啡,问道:“这些幕后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安德森道:“我跟他们谈过,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

    罗猎放下了咖啡杯,点了点头,再问道:“他们领头的叫什么名字?”

    小安德森道:“科斯塔,托尼科斯塔。”

    罗猎不禁皱了下眉头。单从这人的名字上无法分辨出他属于五大家族中的哪一支,假若属于甘比诺家族的话,那么只需要打出乔治的名号,问题一定能得到妥善解决。但若是不属于甘比诺家族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小安德森先生,你不必太过消极,事情远没有达到令人绝望的地步,给我些时间,或许我可以帮助你解决掉这个麻烦。”罗猎在做出承诺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策略。

    小安德森急道:“不,诺力,你没必要趟进这摊浑水中来,我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马戏团离开纽约。马菲亚绝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够招惹起的,惹怒了他们,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哦!”

    罗猎淡淡一笑,道:“您不必为我担心,马菲亚虽然凶残暴虐,但总算还是一个讲究江湖道义的帮派,他们之所以这样欺负你,只是因为你并非是江湖人,而环球大马戏团亦不是江湖帮派。小安德森先生,我们彭家班在为您工作的时候,受到了您的照顾,现在,应该是我代表彭家班报答您的时候了。”

    那些个马菲亚也是配合,当罗猎告别了小安德森回到马戏团门岗,想跟山姆大叔再聊上几句的时候,前来捣乱的四名马菲亚出现在了大门口。

    “别这样看着他们,诺力,他们是马菲亚,从不讲道理的。”山姆大叔急忙将罗猎挡在了身后,并向那四名马菲亚点头哈腰表示着歉意。

    那四位趾高气扬,看都不看山姆大叔一眼,便要往马戏团大门里闯。

    罗猎忽地从山姆大叔的身后闪出来,拦住了那四位,喝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环球大马戏团只欢迎观众,不欢迎你们这些寻衅滋事份子。”

    那四位在马菲亚之中也就是个最底层的喽啰,但仰仗着马菲亚的威名,却习惯了骄横跋扈,哪里会将罗猎放在眼中?“你是谁?狗屎,找挨揍是吗?”其中一个留着齐肩卷毛长发的家伙冲了上来,一把就要抓住罗猎的衣领。

    罗猎不禁显露出鄙夷的神色,若是真动手的话,就对方这一个动作,至少给罗猎留下了三个破绽,罗猎有把握以单拳单掌在一招之内将其制服。但中华人做事讲究的是先礼后兵,罗猎习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闪过了那只长着密密长长汗毛的鬼爪子。“金山安良堂,诺力!”罗猎再退一步,抱起双拳,自报了家门。

    马菲亚成员很少有读过书的,来到美利坚之后也极少出过远门,对金山这座城市,莫说去过,恐怕连位置在哪都搞不清楚。但是,安良堂三个字对他们来说却是如雷贯耳。纽约马菲亚五大家族,均多次告诫过其属下组织成员,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可跟安良堂的人发生冲突。

    那四名喽啰听到了罗猎的自报家门,不由一愣,但脸面问题却使得他们忘记了组织的训诫,只想着他们四个人若是被人家一个人给赶出了马戏团大门,那在脸面上可算是把马菲亚的脸全都丢光了。

    于是,这四位喽啰冷笑着将罗猎围在了中间,那齐肩卷毛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卡簧,弹出了刀刃,摇晃着逼向了罗猎,口中还不干不净地叱骂道:“小杂种,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马菲亚的手段!”

    四个打一个已经够丢人的了,而其中还有一人亮出了卡簧,因而,另三个喽啰不单没有亮出凶器,反倒有了一些袖手旁观的意思。这也难怪,堂堂马菲亚,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黄种小伙,一人一刀,还不足够?

    可是,那齐肩卷毛刚把架势拉开,鼻梁上便中了罗猎的一拳,这一拳挨下之后,尚未来得及反应,咽喉处又被罗猎并起的四指重重地戳了一下。鼻梁是人体最最脆弱的骨头,而咽喉则是人体最软弱之处,此二处遭受了重创,那齐肩卷毛哪里还有反击的能力,被罗猎接下来的一个小擒拿手卸去了手中的卡簧,再被一个绊腿放翻在了地上。

    另三位喽啰见状,立刻变了脸色,齐刷刷向罗猎扑了上来。

    罗猎嘴角轻挑,祭出了董彪传授给他的街头打架绝招:封眼,锁喉,踢裤裆。

    一招一个,三招三个,不过几秒钟,那三个喽啰便全都捂着裤裆蜷缩在了地上。

    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就少不了围观的群众,此时,正处在购买了晚上演出门票的观众们陆续入场之时,那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可是不少。其中一名不知真相者还扯着嗓门喊了声‘好!’来。

    四位马菲亚喽啰吃了亏丢了脸,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憋屈,但又忌惮罗猎的厉害,只得狼狈逃走,临走之时,看上去被揍得最惨的那个齐肩卷毛恶狠狠地甩下了一句勉强挽回一丝丝脸面的话来:“有种你等着!”

    罗猎当然得等着,不然的话,马菲亚怀恨在心,必然将怒火撒到马戏团其他演员的身上,若是如此,那罗猎便不是在给小安德森解决麻烦,而是在给他添麻烦。

    小安德森闻讯赶来,却有些不知所措,理智上,他认为罗猎的行为实属冲动,但在情感上,他却不愿意责备罗猎半句。

    罗猎看出了小安德森的复杂心情,道:“小安德森先生,请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到马戏团的。”

    小安德森愠怒道:“诺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没把我当做朋友吗?我并不担心马戏团的安危,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我担心的是你,马菲亚人多势众,而且还有大量的枪械,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罗猎笑道:“我并没有打算跟整个马菲亚为敌,只是替他们的家长出手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小安德森先生,刚才是我误会您了,我向您说抱歉,但我仍旧希望你不要掺和进来,这样对解决麻烦并没有帮助作用。”

    小安德森摇了摇头,道:“不,诺力,虽然你已经不再是环球大马戏团的员工,但你仍旧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对你的安全负责,所以,我恳请你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么?”

    罗猎道:“我是不会离开的,安良堂就没有惹了麻烦而不负责到底的先例!”

    小安德森惊道:“你入了安良堂?”

    罗猎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师父老鬼先生,我大师兄赵大新先生,他们也都是安良堂的人!”

    小安德森不由惊叹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如此行得正走得端,原来他们都是安良堂的人。”

    罗猎道:“是的,小安德森先生,现在您可以放心了吗?安良堂和马菲亚之间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是马菲亚的人首先挑衅我,错在他们,所以,他们并不敢挑起事端。”

    小安德森随即恢复了理智,道:“我怎么能够放心呢?诺力,我知道安良堂是守规矩的,可我对马菲亚却一点信心都没有,他们心黑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你必须尽快离开,躲开他们的怒火,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助我解决掉这个麻烦,可是,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而不能逞一时之强啊!”

    小安德森的固执也是因为担心罗猎的安危,因而,那罗猎肯定不能对小安德森说重话。“小安德森先生,这样好了,你知道纽约安良堂的地址吗?”在得到了小安德森肯定的答复后,罗猎接道:“你开车去一趟,告诉他们我在这儿跟马菲亚产生了一些摩擦,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安德森先是两眼一亮,随即又恢复了满脸愁云,道:“纽约安良堂的总部在曼哈顿南区,从这儿开车过去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我担心,这办法根本来不及。”

    罗猎笑道:“你若是继续犹豫的话,只会更加来不及。小安德森先生,我可以答应你,在援军尚未赶来之时,我躲着不见那些马菲亚就是了。”

    小安德森也知道想让罗猎接受他的建议赶紧离开马戏团显然是不可能,而罗猎提出的这个建议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便做出了妥协,吩咐身旁助理赶紧去把他的车开过来。

    终于将小安德森打发走了之后,罗猎揽着山姆大叔的肩进了门岗,山姆大叔很是紧张,道:“诺力,我觉得小安德森先生的建议很有道理,在你的援军没有赶到之前,你最好还是躲一躲他们的风头。”

    罗猎拍了拍山姆大叔的肩,道:“该躲躲的应该是你,待会真的打起来的话,我担心会误伤到你。”

    山姆大叔很有意思,口上说的相当轻松,但随后借口要去为罗猎接点水回来煮咖啡的理由,离开了门岗之后,便再也不见了人影。

    这都无所谓,罗猎原本也没期望在马戏团中能寻到帮手,自打彭家班离开之后,环球大马戏团也就没有了华人马戏演员,而那些个洋人演员以及洋人员工,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至于老板小安德森先生遭遇到了怎样的危难,似乎跟他们全然无关,他们所要求的只是尽心尽力演好自己的节目,然后到了发薪水的时候,能够准时准数地领到薪水。

    罗猎对那个叫托尼科斯塔的马菲亚头目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并没有多少把握,事实上,在大门口跟那四个小喽啰的遭遇战并非是罗猎的计划之中,他原本想到的策略是打着乔治甘比诺的旗号去拜见一下甘比诺家族的大老板,相信有着乔治这一层的关系,甘比诺家族的大老板定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从而出面调和。

    可运气就是差了这么一点点,偏偏让罗猎赶上了那四名喽啰前来挑事,而血气方刚的罗猎又一时按捺不住,结果便完全脱离了事先设计好的计划策略。

    不过,罗猎倒也不怎么紧张,因为他已经报出了金山安良堂的名号,单凭安良堂这三个字,就足以让那个托尼科斯塔好好掂量一番了,或许会兴师动众,但要说动手干仗的话,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马菲亚在纽约除了五大家族之外,尚有二十余小家族,托尼科斯塔便属于那二十余小家族的其中一支。

    但世上事物总是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巧合,托尼科斯塔虽然不属于甘比诺家族,但他和乔治甘比诺却是儿时好伙伴,在入学读书的时候,还做了三年的同桌。因而,当手下弟兄灰头土脸地向他汇报了在环球大马戏团受辱的时候,托尼科斯塔首先想到的便是跟甘比诺家族的大老板打声招呼,寻求意见。

    因为,单靠他的力量,决然不可能对抗得了安良堂,若是没有五大家族的支持,以他自己跟安良堂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

    山德罗在金山被害对甘比诺家族来说是项耻辱,自然不能外扬,因而,乔治带着手下前往金山处理山德罗的后事,也是处在保密的状态下。做为本家族之外的托尼科斯塔,虽然和乔治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却也不清楚乔治的去向。

    老甘比诺接见了托尼科斯塔,耐心听完了托尼科斯塔对整件事情的陈述,然后冲着托尼科斯塔笑道:“我的孩子,你可能还不知道,金山安良堂的人全都是乔治的好朋友,那个叫诺力的小伙子,一个人就能教训了你的四个手下,这只能说明他在金山安良堂中有着非常高的地位,说不准他在金山的时候,跟乔治的关系相处的像兄弟一样呢!”

    托尼科斯塔惊道:“乔治他去了金山?怪不得我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老甘比诺道:“是的,乔治他确实是去了金山,金山安良堂的汤姆将他的赌场生意全都转让给了乔治,托尼,你是乔治的兄弟,我想,你一定不会跟乔治的朋友发生误会,对吗?”

    马菲亚对外是一家,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在对外的态度上,这一家的五大长兄以及二十余小弟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分歧。金山安良堂将自己的赌场生意全都转让给了乔治,那么,在利益面前,老甘比诺显然不会采取跟安良堂对立的态度。得不到老甘比诺的支持,也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得到其他四大家族的支持,因为,在另外四大家族的面前,老甘比诺的面子可要比他托尼科斯塔大得多了去。

    老甘比诺的话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单不会支持托尼科斯塔跟安良堂发生摩擦,甚至还对他有着批评的意思,责备他不该纵容手下跟安良堂的人发生误会。实力面前,所谓的道理都是狗屁,只有掌握着绝对实力的人,说出来的话才有道理可言,对托尼科斯塔来说,老甘比诺便是那个掌握着绝对实力的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老甘比诺先生,我现在就去环球大马戏团消除误会。”托尼科斯塔迅速调整了心情,转变了态度。

    老甘比诺点了点头,颇为欣慰道:“很好,你有这样的大局观我很欣慰,托尼,如果你觉得在赌场租金上吃了些亏的话,我会考虑为你做出一些调整,比如从别的地方分流过来一些客源给你,你觉得如何?”

    托尼科斯塔虽然一肚子都装满了憋屈,但在脸面上,却还要对老甘比诺的恩赐表示千恩万谢。

    对老甘比诺来说,化解掉这场危机才是他最大的利益保证,金山那边,乔治干得不错,赌场的生意在接手后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一天下来,两千美元的毛利是能够得到保证的,按照百分之二十的上缴比例来算,他从金山那边一天获得的利益便是四百美元,别说只是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即便是让他一天拿出五十甚至一百美元来补贴托尼科斯塔的话,那他也是有赚无赔。

    托尼科斯塔自然不敢向老甘比诺提出过分要求,能得到他的那句承诺已属不易,即便老甘比诺不给他这句承诺,对他的旨意,托尼科斯塔也不敢有一分违拗之想。

    “你见到那个诺力的时候,替我表达一下我对汤姆的谢意,另外替我向他发出邀请,请他有空闲的时候可以到我的庄园来做客。”老甘比诺做出了最后一句交代,然后便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托尼科斯塔只能起身告辞。

    这么一折腾,待托尼科斯塔带着一众手下赶到环球大马戏团的时候,却比纽约安良堂的赵大明他们晚到了一步。

    顾浩然中了毒箭之后,虽然侥幸捡回来了一条性命,但身子骨却是大不如从前,精力上更是捉襟见肘,因而,堂口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是赵大明在负责。屁股决定脑袋,肩上的责任使得赵大明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相比五年前,显得沉稳了许多。

    小安德森找到堂口的时候,赵大明正带着一帮大字辈的弟兄在开会,虽说五年多前因为老鬼的关系而识得小安德森,但纽约安良堂和环球大马戏团之间并无直接交集。这要是搁在了从前的赵大明身上,定然会让堂口弟兄回一句当家的不在家。但眼下的赵大明很是稳当,虽然一时搞不明白小安德森为什么会找到堂口来,但还是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情急之下的小安德森在表述上出现了大问题,赵大明没听明白事情的原委,但总算知晓了罗猎此刻正面临着麻烦,于是,赵大明果断地终止了会议,将与会的所有大字辈弟兄全都带上了,分成了四辆汽车,跟随着小安德森一路疾驶狂奔,终于赶在了马菲亚之前,见到了搬了张椅子悠闲自得坐在了马戏团大门口的罗猎。

    罗猎跟赵大明的交往不多,但赵大明对罗猎的印象却是颇深,每每提到罗猎的时候,赵大明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一个瘦瘦弱弱个子不高的十三岁少年的模样,而且,这个少年的身旁,必然还要出现一个小胖子的身影。

    “大明哥,你怎么亲自来了?”半眯着双眼,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是什么名字的小曲的罗猎见到了赵大明,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你小子在大明哥的地盘上跟别人打架,怎么?还不让大明哥插手了是吧?”赵大明跟罗猎同一个属相,都是属虎,却比罗猎大了整整一轮,因而叫一声小子并亏不了罗猎。

    罗猎赔笑道:“那能呢?我本来的意思只是想让大明哥随便派几个弟兄来为我撑撑场面,哪敢想着劳动了大明哥的大驾呢?”

    赵大明嗔怒道:“少奉承你大明哥!说吧,怎么回事呀?怎么一来到纽约就跟马菲亚干上了呢?”

    罗猎仔仔细细地讲过程给赵大明讲述了一遍。

    赵大明道:“按理说,你为了彭家班报答小安德森倒也是应该,可咱们跟马菲亚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要是真的收不住而大打出手的话,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罗猎,你得再好好想想,咱们安良堂历来只为华人出头,小安德森毕竟是个洋人,为了他,划算么?”

    罗猎拍了下脑门,道:“我忘了跟你说另外一件事了。大明哥,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滨哥他已经决定转型了,不再触碰偏门生意。”

    赵大明道:“他早就该转型了,赌场这种生意,赚得虽多,但不积德呀!不过,你小子跟我说这些有用吗?”

    罗猎道:“当然有用喽!你知道,滨哥将赌场生意转给谁了?”

    赵大明的脑子转的飞快,立刻明白了罗猎的话意,接道:“转给马菲亚了?”

    罗猎点了点头,道:“乔治甘比诺,甘比诺家族中的前五号人物。”

    赵大明随即笑开了,戳了下罗猎的脑门,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的有恃无恐,看来,大明哥真不该那么为你操心,还心急火燎地跑来护驾,原来你小子早已经拿到了马菲亚的尚方宝剑!”

    正说笑,托尼科斯塔带着手下赶到了。

    在罗猎尚未亮出所谓的马菲亚的尚方宝剑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赵大明领着纽约安良堂的一众弟兄还是拉开了干上一架的阵仗。

    这样一来,反倒是给了托尼科斯塔早找回脸面的机会。

    托尼科斯塔也是老江湖了,双眉微微一皱,便一觉察到了这个难得的找回脸面的机会。只见他对着手下叮嘱了几句,然后一个人大踏步地向罗猎这边走来。

    有那么一点单刀赴会的意思,自然就彰显出了他的英雄气概,刚刚被那四名手下丢尽的脸面也就随之找回来了一多半。

    “你就是诺力?我听乔治提起过你!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托尼,托尼科斯塔,是乔治的发小。”托尼科斯塔走到了罗猎面前,大方地伸出了手来。

    罗猎微笑着握住了托尼科斯塔的手,道:“我就说嘛,我们都是乔治的朋友,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托尼科斯塔道:“是我的手下不懂世故,得罪了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罗猎微笑应对道:“在我们中华,有一句谚语,叫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想这仅仅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是为我们的相识做出的一场伴奏。”

    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小安德森向托尼科斯塔提出了每个月补偿他三百美元的方案。

    有着老甘比诺的那句话摆在面前,就算小安德森一分钱不给,那托尼科斯塔也不敢再对环球大马戏团有所造次,因而,对小安德森提出的方案,托尼科斯塔是欣然同意。

    罗猎仍旧有着为小安德森抱不平的念头,一旁的赵大明赶紧冲着罗猎递过去了一个严厉的眼神。罗猎随即读懂了赵大明的意思,小安德森虽然对彭家班有恩,但能够帮助他将此事摆平已经足够了,毕竟那是属于洋人之间的矛盾,自己这边最好还是不要多生是非。罗猎琢磨了下,觉得赵大明提醒的对,于是便闭上了嘴巴。

    对托尼科斯塔来说,他并没有打算向老洛佩斯说出实情,也就是说,那个新开办的赌场租金仍旧要保持着五折优惠,那么,小安德森付出的三百元一个月的补偿反倒成了他的额外收入。

    面子找回来了一多半,实惠又多了每个月的三百美元,托尼科斯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在内心深处对罗猎的那些个恨意也就随之而烟消云散。

    老甘比诺让托尼科斯塔代传的邀请对罗猎来说更多的含义只是客套,而赵大明做出的喝酒手势那才叫一个真,但见小安德森和托尼科斯塔达成了协议,罗猎也就没有了再耽搁下去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向小安德森以及托尼科斯塔做了告别,然后跳上了赵大明的车,风驰电掣驶回了纽约安良堂的堂口。

    罗猎跟赵大明相处的不多,跟顾浩然接触的更少。在罗猎的脑海中,对顾浩然的印象颇为模糊,只记得他长了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一双大眼,有那么一点不怒自威的味道。可再见到顾浩然的时候,罗猎几乎认不出来了他。

    只是秋冬交替的季节,顾浩然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头上戴了一顶毡帽,看不出当初的那一头黑发还在不在,但原本浓密的两道眉毛却已然变得稀疏。国字脸也成了瓜子脸,两个脸颊瘦的凹出了两个坑,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顾先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罗猎啊!”到了堂口,罗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拜见顾浩然。

    顾浩然微微点了下头,道:“我当然记得你,你是老鬼兄的爱徒,对了,彭先生他现在还好么?”

    “彭先生?”罗猎不禁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在美利坚,师父用了个假姓假名,原本应该是崔家班的,也被该做了彭家班。“我师父他……他已经于三年前仙逝了。”

    顾浩然惊道:“老鬼兄他走了?他是怎么走的?”

    罗猎黯然回道:“师父他曾经收了个徒弟,叫耿汉,可师父没想到那耿汉居然是内机局的人,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后来师父回了国,一心想着雪耻,于是在一场起义中冲在了最前面,不幸中了敌人的枪弹。”

    顾浩然一声长叹,道:“一代奇才,就此陨落,实在可惜啊!”

第六百零一章 横练

    罗猎道:“对了,顾先生,那个以毒箭伤你的人叫黛安莱恩,已经在金山被我们擒获并处决了,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恶气。”

    顾浩然点了点头,道:“你滨哥已经写信告诉我了,他说,黛安莱恩只是下手的人,其后还有个主谋,不知道那个主谋抓到了没有啊?”

    罗猎道:“滨哥说的那个主谋,就是我师父曾经收下的徒弟耿汉。在我来纽约之前,已经亲手将他活埋了!”

    顾浩然的双眸中终于有了点光芒。“那就好,那就好啊!”顾浩然感慨着,转而对赵大明道:“时候不早了,带罗猎去吃完饭吧,我见不得风,也喝不了酒,就不陪你们了。”

    罗猎告辞道:“那就不影响顾先生休息了。”

    在纽约安良堂中,罗猎跟赵大明算是最相熟的了,跟其他几位大字辈弟兄也就是打过照面而已,不熟是一个原因,不善于酒场是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故而,在酒桌上,罗猎表现的相当拘谨,赵大明给罗猎设下的接风宴,反倒成了他们几个大字辈弟兄的拼酒宴。

    赵大明身为堂口的代堂主,自知喝酒误事的道理,因而从头到尾始终把控着自己的酒量,到了酒宴结束,他仍旧保持着清醒,而罗猎也没有多喝,再看看时间,似乎还不算晚,于是,赵大明便摆上了茶台,拉着罗猎要喝点茶,聊聊天。

    客随主便,罗猎自然不会反对。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五年多便过去了,想当初,你小子刚来纽约的时候,才多大来着?”赵大明冲上了一泡茶,言语之间虽然很是轻松,但眉宇之中却显得忧心忡忡。

    罗猎笑应道:“我那时才十三岁多一点。”

    赵大明为罗猎斟上了茶,调侃道:“我还真是佩服滨哥,你说,就你当时那副瘦瘦弱弱黑不溜秋的样子,滨哥是怎么看出来你是个可造之材的呢?”

    罗猎跟着玩笑道:“别说你纳闷,我到现在还纳闷哩!”

    赵大明为自己也斟上了茶,端起茶盏,呲溜一声吸了一小口,道:“还有你的那个兄弟,小胖子,叫什么来着?”

    罗猎应道:“安翟,安静的安,双羽为头的那个翟。”

    赵大明点了支烟,抽了两口,道:“他不是练成了夜鹰之眼吗?后来怎么样了?”

    罗猎黯然道:“我师父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这小子,也真是混账,怎么就不知道写封信回来呢?”

    赵大明道:“吉人自有天相,那个胖小子,鬼得很,吃不了大亏的。”

    罗猎笑道:“那我就替安翟谢谢大明哥了,托您的福,我想安翟一定会没事的。”

    赵大明在抽了口烟,又端起茶盏喝尽了剩下的茶水,道:“我还没问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别告诉我存粹是出来游玩散散心什么的,滨哥那边正处在转型期,像你这种好脑袋瓜子,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我就不信滨哥会放你出来闲逛!”

    来纽约之前的那天夜里,罗猎跟董彪聊了很多,董彪多次提起过赵大明,说纽约的顾先生可能是指望不上了,但赵大明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可以尽管向他开口求助。既然彪哥都说了他值得信赖,那么,罗猎便不想在憋着,于是便把金山这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赵大明。

    赵大明一声长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原来还指望着能把滨哥请过来帮我度过难关呢,可没想到,他遇到的事情,远比我这边更加复杂,更加危险。”

    罗猎道:“大明哥,你这边遇到什么难题了?”

    赵大明再是一声叹息,道:“不提也罢,车到山前必有路,或许也是我多虑了。”

    罗猎撇了下嘴,道:“大明哥,你这就有点不讲究了吧?我都把金山那边的事毫无保留地跟你说了,你这边遇到的困难,怎么就不能跟我说说呢?哪怕我帮不上你的忙,但能让你倾述出来,也能帮你减减压力呀。”

    赵大明猛抽了口烟,然后憋在了肺里,摁灭了烟头后,愣愣地看着罗猎,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将肺里的那口烟吐了出来,道:“你小子还真会说话,没错,能找个人倾述一下确实可以帮我放松一下。”赵大明再冲了一泡茶,为罗猎斟满了,又点上了一支烟,道:“咱们纽约堂口出了个叛徒”

    罗猎猛然一怔,失口道:“叛徒?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赵大明道:“这人是咱们堂口的账房先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趁着顾先生病重住院期间,堂口疏于管理的空档,卷走了五万美元的巨款。”

    罗猎松了口气,道:“钱丢了再赚回来就是了,我不相信区区五万美元,就能让你的堂口伤筋动骨失了元气。”

    赵大明抽了口烟,再喝了口茶,道:“可问题是,他同时还带走了堂口的账簿,假若他将那账簿交给了联邦税务局,那可够咱们好好的喝上一壶的咯,甚至一壶都不够,十壶二十壶都不好说!”

    罗猎不由得再一怔。

    联邦政府能容忍帮会杀人放火,但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偷税漏税,而堂口的生意,有很多都是灰色产业的灰色收入,按规矩报税,等于自投罗网主动投案,瞒着不交税,一旦被查出,课以十倍百倍的罚款都是最轻的处罚,要是较起真来,把领头人投入监狱判个十年二十年的都属正常。

    “知道他逃去哪儿了吗?”罗猎下意识问了一句。

    赵大明道:“应该是去了迈阿密。”

    罗猎道:“那为什么不派人把他给抓回来呢?”

    赵大明两眼一瞪,随即又是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派人去呢?可是,已经有两个弟兄栽在了那边,我又实在走不开,盘算盘算堂口的其他弟兄……唉!”最后的那声叹息,表明了赵大明的无奈。

    迈阿密的江湖是墨西哥裔的天下。

    强悍如马菲亚,亦无法在迈阿密站稳脚跟。

    如果说迈阿密江湖尚有规矩的话,那么,这个规矩只是两个词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在那里,几无华人定居,因而,纽约安良堂叛逃的那位账房先生肯定是跟某个墨西哥裔的江湖帮派有所勾结,否则的话,绝无生存可能。

    而赵大明派去的弟兄,因为长了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在迈阿密极易被发现,若是没有过硬的本事,只能成为鱼肉,任人宰割。连着折损了两名弟兄的赵大明,不得已而想到了曹滨,或许,只有曹滨才能够火中取栗,将那名叛徒从迈阿密擒获回来。

    “大明哥,让我去吧。”罗猎明白,纽约安良堂丢失的账簿便是一枚定时炸弹,若是不能妥善解决的话,一旦爆炸,那么纽约安良堂很可能就会遭致灭顶之灾。

    赵大明一愣,随即笑开了,道:“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把你也折在了那边,我怎么向滨哥交代呢?”

    罗猎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会不会折在那边,但是,滨哥把我安排出来,为的是将来有一天他和彪哥都出了意外的时候,能有人站出来领着金山安良堂反败为胜,我想,如果我要是做不到去迈阿密处决了那个叛徒并全身而退的话,我也就没有那个能力带着金山安良堂的弟兄们反败为胜。大明哥,你就让我去吧。”

    赵大明仍旧笑着,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除非是得到了滨哥的首肯。要不,咱给滨哥发封电报请示一下?”

    这是赵大明的精明所在。对罗猎,赵大明没有多少了解,只能依靠表面上的一些信息进行判断,既然能被曹滨当做接班人,那么其能力定然不弱。虽说不弱就表示着比常人要强一些,但能够强到了怎样的地步,赵大明心里并没有底。同时,赵大明认为曹滨要跟金山的那货军警勾结的蛀虫对着干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只不过,曹滨的资格要比他高得多,他不方便对曹滨的决定说三道四。若是能借着罗猎去迈阿密抓叛徒的事情给曹滨发封电报过去,说不准就能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

    曹滨一定会担心罗猎的安危,但又要顾忌罗猎的脸面,因而他很有可能会做出将金山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带着罗猎一同前往迈阿密的决定。如此一来,既可以帮助自己这边解决了心腹大患,又可以阻拦了曹滨跟军警勾结的那帮蛀虫对着干的不明智之举。

    “大明哥,不好吧。”罗猎慢悠悠提出了反对意见:“发个电报倒是简单,但对滨哥来说却是极为为难,这种做法大有将军之嫌,令滨哥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赵大明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但他的脑子转的极快,稍一拐弯便将自己的欠考虑给掩饰过去了。“所以啊,你不能去!”赵大明喝了盏茶,再点上了一支香烟。

    罗猎道:“五年前,若不是顾先生和你,我跟安翟哥俩很有可能就死在了那铎的手上,现在,应该是我为你们做点事情的时候了。”赵大明刚想接话,却被罗猎打断:“你听我说完,大明哥。兄弟之间不说什么应不应该报答的话,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不答应,这将成为我的一块心病,这是其一。其二,我很想磨炼一下我自己,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迈阿密就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虽然用龙潭虎穴来形容它并不为过。你之前派去的两名弟兄之所以会折在那边,一定是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喝了口茶,罗猎接着道:“干这种事,似乎只能是偷偷摸摸地来,偷偷摸摸地去,可是,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做到不被旁人知晓呢?一旦被人发现了踪迹,就算有着天大的本领,也干不过人家几十成百的人啊!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会光明正大地去,光明正大地回,我就不相信,去迈阿密旅游一趟或是谈笔生意,还能把小命给丢了?”

    罗猎的话一下子打开了赵大明的思路。这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汉子不禁在心中做起了自我责备,怎么自己就想不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策略呢?如果能早一点想到罗猎所说的套路,那么,自己手下的那两名弟兄不就不用牺牲了么!

    “怪不得滨哥会那么器重你!听了你的这番见解,大明哥总算是明白了。”赵大明抽着香烟,由衷地赞叹道:“很多时候,换一种思维便是换一片天地,我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多数时候我却做不到,而你小子,才十八岁便有了这样敏锐的思维,大明哥是不得不服啊!”

    罗猎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大明哥,你错了,这跟天赋无关,这不过是一种做事习惯而已。我是跟滨哥学来的这一招,他在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时,绝不会立刻做出决定,他会将自己关在屋里,把问题反复梳理,有时候还会叫上我跟彪哥,听我俩在那瞎胡扯,或许我跟彪哥说的一百句话中有九十九句废话,但也可能有那么一句会给滨哥带来灵感。而大明哥你相比起滨哥来,性格上还是着急了一些,就拿咱们刚坐下来喝茶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有心事,而且还是蛮重的心事。你的心思已经被事件所困扰,也就无法跳出局外对事件进行客观的梳理。”

    赵大明不免有些发愣。

    毫无疑问,罗猎的这些个批评对他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这是他发愣的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怎么就能经过短短的五年便成长到了这等高度了呢?

    “你分析的很对,罗猎,顾先生之前多次教导过我,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分析问题,他还教导说,许多问题看似棘手,但只要把问题分析透彻了,将问题症结抓到了,便可以达到迎刃而解的效果。在咱们堂口的账房先生叛逃一事上,我确实没能做到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将问题考虑清楚,我是被潜在的危险所困扰了,才会急于做出决定,匆忙之间便连着派出了两名弟兄。当得到了他们折在迈阿密的消息后,我又备受打击,心思则更加混乱。不瞒你说,小安德森前来通知我的时候,我正带着堂口大字辈弟兄开会讨论这件事,可我们全都是一个鸟样,脑袋瓜子全都是乱的,唠叨来唠叨去,没一个能把话说到点子上去。”赵大明诚恳作答,只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罗猎的称呼,已经悄然从你小子转变成了罗猎的大名。

    罗猎道:“对不起,大明哥,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显得没大没小,我只是因为……”

    赵大明赶紧拦住了,道:“不,不不,罗猎,你做得对,说得好,这才是兄弟之间的真心诚意,大明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大明哥感激你都还来不及呢!”

    罗猎道:“大明哥,咱们还是别停留在理论上无法自拔了,咱们还是说点实在的吧,给我安排一个激灵点的跟班兄弟,我带着他,装扮成来自于大清朝的阔少爷,人傻钱多,特容易上当受骗。”罗猎说着,不由得想起了彪哥带着他装扮成来自大清朝的傻阔少欺骗金山房产管理局的往事来,禁不住笑了两声,接道:“这样的人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人捧在了掌心,他们会想着既然如此好骗,那就根本不需要用强,而且,因为自私自利,更会争着抢着将他保护起来。安全自然就不消多说了,各种信息也可信手拈来。”

    赵大明露出了欣喜之色,道:“这个设计极为巧妙,说真的,我都有些动心了,要不,我来扮演那个阔少,你来扮演我的跟班?”

    罗猎撇嘴笑道:“你可拉倒吧,就你的那双眼,睡着觉都能闪烁出狡黠来,哪里能扮演得了傻阔少呢?还是我来吧,毕竟在金山的时候,我跟彪哥为此排练过一整天,而且还有过实战经验。”

    赵大明夸张惊呼道:“天哪,你们可真会玩!跟大明哥说说,彪哥带着你还胡闹过什么过瘾的事情了?”

    罗猎笑道:“大明哥,你别跟我斗心眼,主意是我出的,事情必须由我来做,你可不能不讲究,偷走了我的计谋,然后将我晾在了一边。”

    赵大明被戳穿了小心思,不由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来,道:“不是大明哥跟你耍心眼,是因为不经过滨哥,我实在不敢动用你,这是咱们安良堂的规矩,破不得!”

    罗猎笑道:“你把人给我找好,把那个账房先生的资料备好,我偷走了你的资料,拐走了你的人,这样,不就算不上破规矩了么?”

    赵大明再也找不到拒绝罗猎的理由,事实上,他被罗猎说动了心,也根本不想再去找拒绝的理由。“叛逃的账房先生叫李西泸,英文名叫查理,具体的资料都在我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我有午休的习惯,一般午休的时候,办公室都不会上锁,但办公室外会有堂口弟兄值班,你可能要费些功夫。你要的小跟班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不在堂口,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带来见你。好了,时候不早了,客房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点休息吧。”

    领着罗猎来到了客房,赵大明颇为细心地再为罗猎检查了一下生活用品,看了看开水壶中有没有开水,再看了洗脸盆里有没有打上了清水,最后还检查了一下床上的被褥是否足够保暖。

    “行了!大明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赵大明的细心终于引发了罗猎的不耐烦,或许是旅途劳累,也或许是晚上吃饭时喝的酒起到了作用,罗猎只觉得困意来袭,哈欠连连。

    赵大明检查一遍,确定客房的准备没什么差池,这才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房间。

    罗猎拖去了衣衫,钻进了被窝里,可是,犹如条件反射一般,艾莉丝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了眼前,登时,罗猎的心头涌上来了一怔酸楚,刚刚还是浓烈的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在用尽了一切促进睡眠的手段而无效之后,罗猎干脆披衣下床,来到了窗前。不知何时,乌云笼罩了皎月,寒风也紧了许多,卷起了树上的残叶,打在了窗棂上,发出了微微的声响。一场秋雨一场寒,眼看着即将而至的这场雨将成为最后一场秋雨,待雨歇之时,或许冬天也就正式来临了。

    罗猎以幻想中的迈阿密之行替代了艾莉丝的身影,他设想了种种情景和各种有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并一一思索出应对策略。终于,在天空中落下第一阵雨滴的时候,困意重新袭来。带着对陌生的迈阿密之行的思考,并依靠雨声的安眠作用,罗猎终于成功入睡。

    整个后半夜,雨就没有停歇过,到了应该天明的时分,那天色依旧昏暗如黎明之前,风儿更紧,雨儿更密,始终处在缺觉状态的罗猎则睡得更加踏实。待到醒来之时,已是上午将尽,午时即至。

    起身洗漱完毕,罗猎来到了堂口院落,相比金山的曹滨,纽约的顾浩然更有些文化气息,因而,这堂口院落的风景整饬的要远比金山的堂口更加赏心悦目。风儿舒缓了许多,只是吹在了脸上更加冰冷,雨儿也稀疏下来,只是隐隐觉察到其中有些细微的冰粒。看来,秋姑娘走的较为决绝,而冬大叔到来的有些心急。

    寒风冰雨刺激地罗猎更加清醒,闲逛中,他推翻了夜间的多个情景以及应对,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空想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闲着也是闲着,多想一想总是没什么坏处。

    “我还去房间找你呢,没想到你这么有雅兴。”赵大明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向罗猎招呼道:“该吃午饭了,陪你吃完了午饭,我还要出去一趟。”

    罗猎的思维猛然间被打断,一时没能完全听清楚赵大明的话,误以为赵大明要和他一道外出办事,于是问道:“你不是有午休的习惯么?午休过后再出去不好么?”

    赵大明怔了下,随即明白了罗猎的误解,便以反问的形式做出了解释:“我外出办事不就等于午休了吗?”

    相比金山安良堂,纽约安良堂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堂口的后厨师傅要优秀许多。在金山的堂口,周嫂烧菜的水平那绝对是一流,但周嫂的主要职责却是照顾曹滨的起居生活,除非是滨哥彪哥或是罗猎耽误了饭点,或是堂口来了重要的客人,否则的话,是绝无可能吃到周嫂烧的饭菜。有时候,罗猎会伙同彪哥一道故意错过饭点,但此招数却不敢经常使用,生怕被周嫂发现了猫腻。

    而纽约堂口的后厨师傅烧出来的菜绝对不亚于周嫂,想当初,那西蒙神父为了讨好艾莉丝,便是在纽约堂口的后厨中学会了几招,而就是这么几招,便使得西蒙神父俨然有了中餐大厨的风范。

    睡得好,便能吃得香,再加上纽约堂口的后厨菜烧的又精致入味,使得罗猎一口气连吃了三大碗米饭仍旧觉得意犹未尽。

    “怎么样?好吃么?好吃那就多吃点,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五碗饭呢!”得到了罗猎的赞赏,赵大明伸手要去拿罗猎的饭碗,准备给他再添上一碗饭。

    罗猎连忙死死地护住了碗,道:“不行了,大明哥,我已经吃撑了。”说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

    赵大明也不强求,推开了碗筷,道:“都不是外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来到了纽约,就跟在金山一样,想干啥就干啥,只要别太出格就行。”赵大明冲着罗猎使了个眼色,得到了罗猎的肯定反应后,会心一笑,便招呼了手下准备出门办事。

    罗猎休息了一会,待到腹中不再撑得慌的时候,溜达到了赵大明的办公室门外。旁边果然有个堂口弟兄在那儿守着,罗猎拿捏出一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瞎溜达的神态,踱了过去,跟那弟兄聊起了天来。片刻之后,罗猎忽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并道:“这纽约的天还真冷啊,我这次来可是要惨了,居然没带棉衣过来。”

    值岗的弟兄知道罗猎的身份,本着地主之谊需要照顾好外地兄弟的思想,那弟兄热心道:“兄弟,你在这儿帮哥长个眼,哥去给你拿棉衣来。”

    罗猎回应了感激的样子。待那兄弟离开后,罗猎呲溜一下便钻进了赵大明的办公室中,找到了李西泸的资料,罗猎将之在怀中揣好,然后出了门,却不离开,直到那弟兄回来之时,还嚷道:“这可是大明哥的办公室?他怎么那么粗心,不锁上房门呢?”

    那弟兄也没起疑心,应道:“大明哥说,门锁只是防君子而不防小人,他嫌整天掏钥匙开锁太麻烦,所以一般不会锁门。”

    罗猎装腔作势道:“那怎么能行呢?大明哥掌管一堂大小事务,这办公室乃是重中之重,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怎么了得?”

    那兄弟笑道:“大明哥有个习惯,但凡重要物品,都会锁在保险柜中,再说了,咱们兄弟二十四小时在这儿值班,锁与不锁,不都一样么?”

    罗猎从那兄弟手中接过棉衣,穿在了身上,道:“说的也是,倒显得我多心了。谢谢了,老兄,穿上了棉衣,果然暖和多了。”

    目的已然达到,罗猎不想在此耽搁时间,于是便和那弟兄说了几句客气话后,继续前行,来到了堂口后院。罗猎依稀记得,纽约堂口的后院有一处练功房,其中的设施设备,均是一流。在火车上呆了五天多,到了纽约之后,只是跟那四名马菲亚喽啰打了一架,而那一架,对罗猎来说几乎就算不上什么运动。睡得好,吃得更好,那罗猎身上的肌肉难免有些躁动,若是不运动一番,出上一身的热汗,便是浑身不自在。

    堂口的弟兄多数习惯在上午过来打打沙袋练练拳,因而在下午时分,练功房中稀稀拉拉却是没几个人。罗猎进到了练功房中,先是做了几组俯卧撑蹲起跳之类的热身,然后便抱着一个人形沙袋耍起了他自己独创的练功方法。

    早在金山国王搏击俱乐部中跟老宾尼练习搏击的时候,罗猎便发觉了一个问题,不管是西洋的拳击还是东方的唐手或是中华武术,都要讲究出拳的速度以及力量,可是,每当罗猎加强了出拳力量的时候,总会影响到他的飞刀准头。如此相悖的情况下,罗猎只能做出二选一的决定,对他来说,自然是要保持飞刀的准头而放弃出拳的力量。

    因而,罗猎在徒手搏击之时,总会因此而吃亏。

    师父老鬼传授给大师兄赵大新的徒手搏斗功夫是擒拿手,在一对一的搏击中,擒拿手确实是犀利,但在一对多的情况下,擒拿手便显得有些繁琐有些迟钝。即便是一对一,当对方拥有着绝对力量或速度的时候,擒拿手也将失去克敌威力。好在罗猎的身边还有个董彪,而董彪的搏击技能,一方面来自于老宾尼,但更多的来自于打野架出身并无师自通的曹滨。

    名门正派的武学大师总是看不起那种打野架出身的人物,那是他们没遇到向曹滨那种可以一对十甚至更多的街头霸王,曹滨动手,从来不讲招数好看不好看,只讲结果有没有效果,董彪传授给罗猎的封眼锁喉踢裤裆的绝招,便是传承与曹滨。而这一绝招,已然成了罗猎在徒手相搏中最为擅长的招数。

    面对那只人形沙袋,罗猎的练功方式当然是围绕着封眼锁喉踢裤裆的绝招来进行。

    练的正嗨,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嘲笑。

    罗猎不由停了下来,转身回看,不远处却是站着一位壮汉。那壮汉环抱双臂,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但见罗猎转身看向了自己,那壮汉发出一声嗤笑,嘟囔道:“这练的是啥机八玩意呀?”

    张口便是爆粗,满脸的神色全是不屑,饶是罗猎的好脾气,那也是有些受不住,于是便下意识地回敬了一句:“大哥,老鼠打洞靠嘴,兔子钻窝靠腿,各有各的招。你练你的拳,我练我的功,你何苦嘲笑我呢?”

    那壮汉姓秦,单名一个刚,乃是纽约安良堂大字辈尚未赐字的弟兄,若是听到了罗猎的名字的话,他或许会有印象,五年前罗猎被那铎劫持的时候,这老兄曾经参与过解救。只是随后被顾浩然安排到了纽瓦克地区开展业务,直到前一段时间才调回堂口,因而对成年后的罗猎毫无印象。而昨日罗猎来堂口之时,秦刚一是没资格接待罗猎,二是他刚巧也不在堂口,到了午饭后才回到堂口来,来到之后便进了练功房,见到了正在练功的罗猎。因而,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那秦刚还以为面前的这个小伙应该是刚收进堂口没多久的通字辈小兄弟。

    差了一辈的弟兄敢跟自己以这种口气说话?那秦刚原本只是嘲讽看不起的脸色倏地一下冒出了怒火。“你他妈是谁收进来的?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没规矩呢?老子罚你面壁三个小时,不准吃晚饭!”

    罗猎回怼一句之后,随即便有些后悔了,毕竟这儿是人家纽约安良堂的堂口,自己在这儿,怎么着也是个客人,让着点主人本是应该。可是,却没想到这壮汉越发不像话,罗猎也难免有了些火气。禁不住一声冷哼后,罗猎撇嘴道:“你谁呀?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就算是大明哥也不敢处罚我呀!”

    罗猎所言并无夸张,身为金山安良堂的堂主接班人,罗猎和纽约安良堂的代堂主赵大明不单是同辈,而且还是同一级,即便罗猎做错了什么事情,赵大明也无权责罚于他,只能是如实禀报给曹滨。换了个脾气稳当一些的人,听到了罗猎的这句话也就该清醒一下了,可那秦刚偏就是个莽汉,不单感受不到罗猎的那副气场,反倒是火冒三丈,袖子一撸,便冲了上去,准备亲自出手教训罗猎一番。

    秦刚生的是五大三粗,肩宽背阔,孔武有力,论个头要比罗猎高了半头,论体格要比罗猎粗了一圈,一身横练功夫更是了得,徒手相搏的话,在纽约安良堂中还没有谁能赢得了他。

    眼看着冲突不可避免,罗猎不敢怠慢,先是后退两步,然后倏地出手,左拳封眼,右手锁喉——接连递出的这两下显然是虚招,目的只是想令对手的防守重心移至上方,从而露出中间空档,以便自己好踢出奔向对手裤裆的那一脚。

    可是,罗猎个矮拳短,封眼锁喉的招数还差了那么一点威胁。秦刚闷哼一声,不躲不闪,一拳砸向了罗猎。

    罗猎只好撤招闪躲。

    秦刚再进一步,又是一拳砸出。

    罗猎变换西洋拳法的步伐,脚下快速颠起碎步,绕过秦刚,重新拉开了距离。

    秦刚在为人处世上的情商不高,但在搏斗对决时的智商却不低,仅仅两个回合,他便已然看出了罗猎的意图,想仗着年轻和灵活来消耗掉老子的体力?门都没有!再一声闷哼,秦刚挥起了双拳,暴风雨一般泄向了罗猎。

    横练出来的多是硬功,诸如金钟罩铁砂掌之类,此等功夫在攻防两端讲究的是绝对力量却疏于招数精妙。对战时,确是有着不少的破绽,但当对手攻向自己的破绽的时候,只需硬碰硬回敬一击,自己受到的伤害可以承受的住,但对手却承受不住自己的那一击。

    秦刚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自然显露出了许多的破绽,罗猎在后退躲闪之际,若是以飞刀迎敌的话,至少有三次以上的机会可以将他一击毙命。但秦刚怎么说都是安良堂的自己弟兄,罗猎纵然是战败,也绝不肯亮出飞刀来。

    虽然场地宽阔,罗猎有着足够的空间来闪躲抵挡,但在秦刚这一**风雨般的进攻下也是吃了不少的暗亏。好在暴风雨不可能持续不停,那秦刚终有一口气用尽之时,便在秦刚暂缓拳脚准备调整一下气息之时,罗猎抓住了机会,将右手双指并在了一起,当做了飞刀,射向了秦刚的咽喉。

    速度之快,电石火光,那秦刚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生生受下了这两指。

    横练功夫,练到了极致,全身上下并无薄弱。只不过,这种毫无薄弱之处只是相对而言,像咽喉处,若想挡得住一记重击,却也只能凭借着一口内气。可是,罗猎出手之时,正是秦刚调整气息之时,体内那口内气,刚好处在前一口已经消退后一口尚未生成之时,那咽喉处,自然谈不上坚固。

    秦刚当即怔在了远处,面色痛楚,体内气血翻腾,咽喉处却偏偏像是设下了一道铁闸,呼气呼不出,吸气吸不来。

    若此时罗猎继续攻击,那秦刚便只有挨打的份,绝无还手的力。但罗猎念在同门的份上,同时也有着双指剧痛的缘由,并未继续进攻,而是抱着膀子后退了一步,笑吟吟看着秦刚,并暗自用胳膊窝夹紧了那两根手指揉搓着,减轻疼痛。

    僵持了片刻,那秦刚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平复了体内翻腾的气血,脸上的痛楚神情也消减了许多。“你究竟是谁?”仅仅是缓过气来,但咽喉的创伤依旧存在,那秦刚说起话来很是艰难,而且声音相当嘶哑。

    罗猎抱了下拳,道:“金山安良堂,罗猎!”

第六百零二章 糊涂啊

    秦刚猛地一愣,惊道:“罗猎?你是罗猎?”

    罗猎呵呵笑道:“怎么?不像么?”

    秦刚摇了摇头,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罗猎道:“听你这么说话,就好像你以前见过我似的?”

    秦刚点了点头,道:“五年多前,咱确实见过你。”

    身为被解救的人质,纽约安良堂的众弟兄有可能记得住罗猎,但罗猎绝无可能记得住当初解救他的那些个弟兄,而且,时过境迁,每一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些许变化,除了赵大明之外,罗猎并不记得当初还有谁参与过解救他的行动。不过,秦刚提到了五年前,罗猎自然想到了那次被劫持,并认定面前的这位壮汉应该是也参与了那场解救行动。

    “你叫什么?看你的年龄还有你这身好功夫,应该是大字辈的弟兄吧。”罗猎虽然想到面前这位壮汉应该参加过那次解救行动,但毕竟不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于是下意识地先寒暄了起来。

    秦刚的咽喉处遭受了重创,说起话来很是艰难,但仍旧硬撑着做出了细致的回答:“咱姓秦,叫秦刚,没错,咱是安良堂大字辈的弟兄,只是先生尚未赐字。”

    罗猎突发奇想,迈阿密之行若是带上这秦刚做为自己的跟班,岂不是更加形象更加贴切么?“我问你,你想不想得到顾先生的赐字呢?”罗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来。

    秦刚两眼一亮,道:“想,当然想!”

    罗猎的狡黠笑容更加明显,道:“跟我去迈阿密转一圈,等回来之后,我保管让顾先生赐字给你,怎么样?”

    堂口的账房先生叛逃乃是大事,这等大事想瞒是瞒不住的,因而,当罗猎提到了迈阿密的时候,那秦刚已然知道了罗猎的目的。罗猎说的虽然轻松,但秦刚明白,迈阿密这个地名代表的便是危险,甚至是死亡。不过,但凡入了安良堂的弟兄,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那秦刚听了罗猎的话,双眉一挑,毫不犹豫地简单回道:“好啊!”

    罗猎欣慰点头,道:“不过,去迈阿密光能打还不够,还得会演戏,我不知道你在这方面上有没有天赋。”

    秦刚的神色登时暗淡下来,不禁摇头道:“咱连看戏都不喜欢,哪里会演什么戏?”

    罗猎苦笑道:“我说的演戏可不是登上舞台唱上一出,我说的是你得能扮演得了我一个跟班的角色,懂么?”

    秦刚登时笑开了,道:“这不用演,咱打小就是个跟班,入了安良堂之后,干的最多的还是跟班的活。”

    罗猎大喜过望,道:“那就说定了,明天一早,咱就出发,记住了,堂口上下,谁都不能说,包括顾先生还有大明哥,具体原因,等咱们上了路,再跟你解释。”

    秦刚怔道:“那不好吧?那可是坏了规矩的。”

    罗猎道:“我当然知道堂口规矩,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事情是始终处在变化中的,我就一句话,听我的,等回来之后,顾先生一定会为你开堂赐字,你若是怕了,不敢去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横练功夫能练出成就的人同样需要天赋,一是要有个好身子板,先天就能扛造,二是在性格上要有个拧巴劲,否则往往会因为吃不了苦受不住罪而半途放弃。那秦刚在横练功夫上的造就可是不低,只因为在那两项天赋上都是出类拔萃。被罗猎这么一激,秦刚顿时上来了拧巴劲,闷哼回道:“咱怕个逑呢?大不了回来被责罚就是了。”

    罗猎笑道:“就是,你连我这个被赐过字的大字辈弟兄都敢打,还有什么好怕逑的呢?”

    秦刚稍显尴尬,回道:“咱可没能把你给怎么了,反倒是吃了你的亏,咱这喉咙,恐怕没个三五日是好不了了。”

    罗猎道:“谁让你把我给逼得没了办法了呢?只能下狠手喽!你呀,别跟我耗着了,赶紧去找些冷水冰一冰,说不准明天就没事了。”

    秦刚刚要举步,却又站住了,问道:“咱们明日几时出发?”

    有了秦刚,罗猎对赵大明所说的人选失去了期待,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心理,罗猎答道:“明早七时,堂口大门处见,记住了,要像往常一样,无需携带行李。”

    秦刚虽然迷迷糊糊不知罗猎是何用意,但心中服气罗猎刚才对他施展出来的雷霆一击,又对罗猎的承诺有所期盼,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欢快离去。

    跟秦刚的这场对战,虽然短暂,但消耗颇大。待秦刚离去之后,罗猎也是颇有精疲力尽之感,于是随意做了些放松动作,将肢体舒展了一下后,便回房间擦拭喊汗渍了。

    到了傍晚,赵大明差人将罗猎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中。一进门,罗猎便看到了房价一脚的沙发上,斜坐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子。那小子长得是眉清目秀明眸皓齿,若非留了个光头,罗猎几乎要将他当成了个小姑娘。

    不消多说,这小子肯定是赵大明为他找来的小跟班,于是,不等赵大明开口,罗猎抢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小子扬眉挑眼,斜着嘴角回道:“小弟年满十八,姓顾名霆。”

    罗猎不禁皱起了眉头,道:“顾婷?怎么起了个女孩的名字呢?”

    顾霆冷哼道:“是雷霆万钧的霆!真不知道你读过书没?”

    罗猎微微摇头,道:“看你的模样,也没有十八岁呀?”

    顾霆再一声冷哼,回敬道:“虚岁啊!我是腊月生的,虚两岁,你知道为什么会虚两岁吗?”

    罗猎稍微沉了下脸,道:“这儿是美利坚合众国,不讲虚岁。”

    少年时,总想着快快长大,因而会往上虚报年龄,而过了中年之后,总是会唏嘘青春不在,对年龄便是苛刻到了月份,绝不肯将自己的年纪多说一个月。顾霆正处在希望快快长大的阶段上,自然是习惯于报虚岁而不报周岁,结果被罗猎呛了一句,下意识地翻了翻眼皮,想找些话来回击,可脑子转的又不是那么快,一时间仿佛有千万回击的语言,但又堵在了喉咙处吐不出来,只因为感觉上那些回击毫无力道。

    赵大明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介绍道:“顾霆啊,可不能对你罗大哥没大没小,就算是你顾伯伯,对你罗大哥也要礼让三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记不住这句话,你就休想入到堂口中来。”转而再对罗猎道:“顾霆的父亲跟顾先生是本家兄弟,这小子一直吵吵着想入堂口,顾先生嫌他太小,一直没答应,但这小子古灵精怪,我觉得刚好适合做你的跟班。”

    多一个人并非是多一份力量,而是多了一份负担,选定了秦刚之后,罗猎已是心中有底,对这位长相可爱但口齿不饶人的小子并没有几分期许,于是便回道:“大明哥,我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这位小少爷,我想还是留在纽约吧。”

    顾霆登时急了眼,嚷道:“你找的人能有我合适吗?他去过迈阿密吗?他能听得懂墨西哥话吗?他清楚迈阿密都有哪些帮派吗?”

    罗猎登时愣住了,顾霆的这一连串反问,还真是问到了他的软肋上,这些个能力,恰恰是他最为需要的。

    那顾霆甩出了一串反问后,不等罗猎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傲娇地昂了下头,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嘟囔道:“哼,不想带我去就明说,我还不想跟你去了呢!”

    赵大明急忙喝道:“站住!”

    顾霆继续迈出了两步,走到了门口,方才站住了脚,只是扭过头来,道:“大明哥,人家不稀罕我,我还留下来干啥呀?”

    赵大明看了眼罗猎,道:“你找的人是谁呀?有顾霆合适么?”

    罗猎道:“我下午在练功房中遇到了秦刚,我感觉他做个跟班挺像那么回事,不过,这个小顾霆似乎又有些作用,一个阔少爷带着两个跟班也是正常,你说呢,大明哥?”

    赵大明冲着顾霆招了招手,道:“听到了没有?你罗猎大哥答应带上你了。”

    顾霆摸了下铮亮的脑门,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乖乖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罗猎道:“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你还会些什么呢?”

    顾霆道:“你还想让我会些什么呢?”

    罗猎被怼的只得苦笑,道:“会不会跟人家打架呢?”

    顾霆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跟人家打架,我怕一出手就伤了人家。”

    罗猎好奇道:“哦?那么说,你的功夫挺深厚的?”

    顾霆又习惯性的扬眉挑眼,斜着嘴角回敬道:“要不要跟我切磋两招?”

    赵大明训斥道:“不许放肆!以你罗猎哥的能耐,大明哥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呢?”转而再对罗猎解释道:“顾先生指点过他的基本功,之后又跟我练了些拳脚,对付一般人尚可,但跟你却是没得相比。”

    罗猎点了点头,道:“那也无妨,咱们这次去迈阿密,用的是脑子,不是武力。”

    顾霆抢道:“那就更应该带我去了,顾先生都夸过我,说我最聪明了。”

    但凡能说出自己最聪明的话来的人,往往都是最愚蠢的人,最多也就是拥有点小聪明。可是,这句话放在了顾霆的口中,却不得不让人相信。单是那一双古灵精怪的双眸,便可以断定此子绝非愚笨之人,而且,就罗猎刚才的婉拒,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切中罗猎的软肋,单凭这一点,也足以证明顾霆的聪明。

    但听到了这种自夸之言,罗猎还是稍感别扭。

    赵大明急忙圆场道:“你那只是小聪明,比起你罗猎哥的大智慧来,还差了许多呢。”

    罗猎跟着自谦道:“大明哥莫要捧杀我了,我哪有什么大智慧呀,最多也就是点小聪明。”

    堂口弟兄敲响了赵大明办公室的房门,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再不去吃就要冷了。赵大明只好咽回了刚要想说的话,起身带着罗猎和顾霆,去了饭堂。

    吃过了晚饭,赵大明将顾霆打发去了房间,然后拉着罗猎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事关重大,虽然他对罗猎有着信心,但同时也有着不少的担忧。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赵大明为罗猎换了杯茶,并点上了一支香烟。

    罗猎没有直接回答赵大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明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抽烟的,可现在怎么有了那么大的烟瘾呢?”

    赵大明叹道:“自打顾先生中了毒箭之后,堂口的大小事务便都落在了我的肩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大明哥身上的这副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抽支烟,多少能舒缓下神经,一来二去,这烟瘾也就染上了。”

    罗猎道:“彪哥一直想着让我也学会抽烟,可是,这烟不点着的时候闻起来挺香,可点着了之后,只觉得呛人。”罗猎顺手拿过了赵大明的烟盒,抽出了一支来,放在了鼻下嗅着烟草的香味,接道:“我跟秦刚约好了,明天一早七点钟在堂口大门见。”

    赵大明点了点头,道:“赶早不赶晚固然是对的,可你不需要准备充分吗?比如置办一身阔少爷的行头?再弄上一尾假辫子戴在头上?”

    罗猎摇了摇头,道:“靠行头来装扮并不可靠,万一穿帮露馅,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赵大明想了想,道:“也对,假的就是假的,真要是不小心穿帮露馅了,反倒是更加麻烦。”赵大明说着,起身来到了书桌后的保险柜旁,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了一只纸袋来。“但是啊,装扮阔少爷还是有几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我下午出去,一是找来了顾霆,二便是帮你预备了这些物品。这张存折是花旗银行的,全国通兑,我在里面存了五千美元,这是大清朝阔少爷的必备物品,玛瑙扳指,喏,我还给你买了副墨镜,戴上它才更有派头。”

    最后,赵大明从纸袋中拿出了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并解释道:“这把勃朗宁要比美利坚的左轮可靠多了,个头又小,很适合藏在身上。”

    罗猎接过手枪,摆弄了两下,然后还给了赵大明,道:“送给顾霆吧,我用不着这玩意。”

    这一晚,赵大明跟罗猎聊了很久。

    从纽约聊到了金山,从安良堂聊到了美利坚,最后还聊了一会耿汉的故事。但唯独没有聊到赵大明最为担心的罗猎迈阿密之行。不是赵大明不想聊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有着太多的顾虑和压力,但他生怕将自己的这种情绪传递给了罗猎,因而始终不敢触及这个话题。

    罗猎毕竟是学过读心之术,早已经看懂了赵大明的心思,聊到了最后,还是罗猎主动道:“大明哥,你就放心吧,这大半年的时间,我跟滨哥彪哥学到了好多东西,此次迈阿密之行,我有可能拿不回账簿或是处决不了李西泸,但我一定会安然归来的。”

    这种安慰,对赵大明来说几乎无用。他并不怀疑罗猎的能力,虽然没有亲自切磋过,但赵大明相信鬼叔教出来的徒弟,又在曹滨董彪的手下磨炼了大半年,其一身本事应该早就超过了他自己。但是,那迈阿密毕竟是个陌生之地,且称为龙潭虎穴并不为过,即便有着曹滨那样过人的能耐,也不敢说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万一那罗猎有个三长两短,他赵大明可是担待不起。

    但是,若不能尽快解决了李西泸并拿回账簿,那么纽约安良堂便始终处在灭顶之灾的威胁之下,而自己这边已经派过去了两名弟兄,应该已经惊动了李西泸,若是不能一举拿下的话,恐怕今后就算是曹滨出马也难以达到目标,因而,在人选方面,罗猎又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对赵大明来说,又只能寄希望与罗猎。

    “我放心,我当然放心!”赵大明极力掩饰着内心中的焦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道:“说实话,你选中的那个秦刚,确实比顾霆要合适一些,大明哥的脑子确实是不够用了,只听了你说了一声要个小跟班,我便把思维固定在了年龄上要比你小,却忘记了怎么样的人才能真正帮到你。”

    罗猎道:“顾霆很不错的,听他说出的话,好像他对迈阿密很熟悉,还能听得懂墨西哥话,对我应该有很大帮助的。”

    赵大明道:“这倒不是他在说大话,他们家最早就是在迈阿密一带讨生活,是前些年才搬到纽约来的。还有,顾霆这小子古灵精怪,应变能力超强,跟秦刚正好形成互补。对了,罗猎,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想到秦刚的呢?”

    罗猎简单将下午在练功房中发生的那一幕跟赵大明说了。

    赵大明笑道:“要说论兵器,秦刚他在堂口中勉强能排在十名左右,要说玩枪,他的能耐可能还要再往后排排,但要说徒手搏斗,在纽约安良堂中,还没有那个兄弟能在他身上讨到便宜。我曾经跟他切磋过一次,结果被这货给整了个鼻青脸肿,你能教训了他,也算是给咱们这帮子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弟兄们出了口气。”

    罗猎谦逊道:“我那也是讨巧,若是再来一场的话,我的结局恐怕比你好不到哪去。”

    赵大明道:“我也想讨巧赢他个一招半式,堂口所有的弟兄也都想讨巧赢他个一招半式,可为什么偏偏就你能讨了这个巧了呢?你啊,就别再谦虚了,上次滨哥来纽约的时候,跟秦刚练过两招,滨哥当时的评价是在大字辈弟兄中,可能也只有你跟彪哥能赢得了他。”

    罗猎道:“彪哥赢他应该有把握,但我不行,我的拳头不够硬,而且,比不上彪哥那么抗揍,秦刚的那双铁拳,砸在了彪哥身上或许没事,但要是砸在了我身上,恐怕立马就得投降。”

    兄弟二人聊到了夜深人静,赵大明才依依不舍地将罗猎送回了房间,而这一晚,罗猎罕见地没有失眠。便是在罗猎将将入睡之时,秋姑娘和冬大叔完成了交接,而风雨也顺势转变成了风雪。

    次日清晨,风停了,天空中依旧飘散着零星的雪花,远处的树梢,近处的屋顶,均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罗猎叫醒了隔壁的顾霆,洗漱过后,背上了行礼,踏着浅浅的积雪,推开了堂口的大门。门外不远处,立着一壮汉,正朝着大门处不住地张望,但见罗猎顾霆走出了大门,那壮汉连忙小跑迎了上来。“猎哥,把行礼给咱吧,毕竟咱力气大一些,又是跟班,理应背着行礼。”

    秦刚年龄虽大,但叫罗猎一声哥却也是规矩,毕竟那罗猎是开过香堂赐过字的,又是金山安良堂的堂主接班人,在纽约安良堂这块地盘上,除了顾先生和赵大明之外,其他兄弟都应尊称他一声哥。

    罗猎却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不禁皱了下眉,令道:“从现在开始,咱们就该进入角色了,我是从大清朝过来的阔少爷,名字不需要改,但你们对我的称呼必须要变一变,不能再哥了弟了的,要管我叫少爷,记住了吗?”

    秦刚及顾霆同时点头应下了。

    罗猎将行李交到了秦刚的手上,边往前走着,便讲解道:“我要扮演的是一个大清朝贪官的公子,去迈阿密的目的是想为家父置办一处家业,家父生活在大清朝的南方,适应不了纽约冬天的寒冷,而迈阿密的气候刚刚好。”

    秦刚插话问道:“那老爷的官职是什么呢?”

    顾霆抢着应道:“你只管称叫老爷就好了,你管老爷是个什么大官呀?就算说出来了,那些墨西哥人能听得懂吗?”

    秦刚分辨道:“咱这不是想着有备无患嘛!”

    罗猎道:“顾霆说得对,咱们必须得把背景简单化,不然万一没记住,反倒是露出了破绽。你俩都记住了,等到了迈阿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尽量少说,只有不说话,才不会露出破绽。另外,我对你们俩的称呼也要变一变,老秦,今后我就管你叫大刚了,还有顾霆,嗯,你就叫霆儿吧。”

    秦刚顾霆二人再次应下了。

    往前走了百十步,顾霆东张西望了一番,忍不住问道:“罗猎哥哥……”

    罗猎随即瞪起了双眼,口中哼了一声:“嗯?”

    顾霆随即认识到了错误,急忙改口道:“少爷,咱们是坐火车还是坐船呢?不管是火车站还是码头,这样走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哦。”

    秦刚应道:“不是个办法也得走啊,这鬼天,哪里能叫得到计程车呢?”

    罗猎道:“先别管车子的事情,我先问你们,一个从大清朝来的阔少,自纽约赶去迈阿密,他是会选择火车呢还是会选择轮船?”

    顾霆抢道:“当然是火车。从纽约到迈阿密,坐火车只需要三天不到的时间,可要是坐轮船的话,至少得需要六天,再有,既然少爷来自于大清朝,想必这一路坐船已经做得烦烦的了,怎么肯继续将时间消耗在轮船上呢?”

    秦刚接道:“嗯,咱觉得霆儿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

    正说着,一辆计程车从后面赶了过来,不用招手,便停到了罗猎三人的身旁。秦刚看了眼开车司机,却不禁一怔,心中疑道,这纽约什么时候有华人开上计程车了呢?再看了那司机一眼,秦刚更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只是叫不出名字来。

    待三人上了车,那司机招呼道:“罗少爷,咱们去哪里?”

    秦刚陡然警觉起来,从身后一把掐住了司机的脖子,厉声喝道:“你是谁?为何知道咱家少爷的姓氏?”

    顾霆连忙去掰扯秦刚的胳臂,并道:“你傻呀,他分明是大明哥派来的好不好啊?”

    罗猎也紧跟着喝令道:“大刚,休得无礼!”

    秦刚傻傻地松开了手,琢磨了片刻,似乎有点明白,但又未能完全明白。

    坐在副驾位置上的罗猎拍了拍司机兄弟的肩,道:“不好意思啊!”

    那司机笑了笑,道:“没事,罗少爷,咱们是去火车站还是去码头呢?我昨天帮你查过了,去迈阿密有三班火车,分别是上午九点,下午一点,以及傍晚五点,轮船只有一班,上午十点,咱们两边都能赶得上。”

    罗猎淡淡一笑,回道:“码头!”

    身后的顾霆不乐意了,嚷嚷道:“少爷,咱不是说好了坐火车过去的吗?”

    罗猎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回应道:“本少爷什么时候跟你们说好了?本少爷做决定,需要你们多嘴吗?”

    顾霆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路上积雪不多,但仍旧影响了车速,车子开了近十分钟,也就走出了两里多路。被噎的半天没说话的顾霆突然咯咯咯笑开了。

    顾霆的嗓音像是个小伙子,但笑声却像个大姑娘,其实这倒也正常,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在嗓音倒仓时期,发出怎样的笑声都不奇怪。可是,罗猎却偏偏被这笑声引得想起了艾莉丝来。为了转个念想,罗猎扭头问道:“你莫名其妙笑个什么?”

    顾霆狡黠笑道:“我想明白少爷为什么会选择坐船了。”

    罗猎好奇道:“哦?说说看,你都想明白什么了?”

    顾霆道:“咱们家少爷是个阔少爷,钱多人傻,来到了美利坚,当然要贪图享乐,至于老爷的交待,必须放在第二位。坐火车虽然快了一半,但火车上太过枯燥,所以,咱家少爷理所当然地要选择轮船喽!”

    身旁的秦刚听得是一愣一愣的,那司机为什么会认识罗猎的问题还没完全想明白,这个新问题看上去更加深奥,使得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罗猎却笑开了,回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顾霆明显一怔,道:“那一半是什么呢?”

    罗猎笑道:“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去好好琢磨吧。”

    顾霆被气得撅起了嘴巴。

    自从有了火车,沿岸游轮的生意下落了许多,从纽约前往迈阿密的游轮,一天只有一班,沿途还停靠了许多港口,即便如此,那船票销售的仍旧不够理想。计划十点钟的游轮,到了上午快九点钟罗猎赶到码头的时候,头等舱的票还剩下了许多。身为人傻钱多的阔少爷,罗猎当然要掏出大把的美元,包下了一个头等舱的四个铺位。

    登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头等舱,秦刚忙活着安放行礼,顾霆仍旧陷于路上的问题而不能自拔,看到罗猎心情不错,于是便见缝插针地问道:“少爷,另一半原因究竟是什么呀?”

    罗猎翻了翻眼皮,似笑非笑道:“还是那句话,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秦刚摆放好了行礼,坐到了顾霆的身旁,那顾霆条件反射一般,连忙往里边挪了挪,跟秦刚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秦刚并没有介意顾霆的这个下意识动作,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个苹果,在身上擦了擦,递向了罗猎。

    罗猎根本不爱吃水果,,自然要婉拒了秦刚,那秦刚也是有意思,同一只苹果,再递给了顾霆。顾霆呲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秦刚,秦刚微微一笑,拿着苹果,送到了嘴边,咔嚓一口,咬去了一小半。“我猜啊,少爷之所以选择轮船,就是想起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对不?少爷?”

    罗猎点了点头,道:“没错,大明哥已经派去过两名弟兄,李西泸应该有了警觉,所以,他的注意力会集中在火车上,但凡坐火车从纽约过来的华人,必然会被他列入怀疑的名单中。但咱们坐船的结果就不一样了,只要能躲过了李西泸的目光,那咱们可能就有了留下来的机会。”

    那顾霆听完了罗猎的解释,面色突然犹如被霜打过了一般,一言不发,起身便爬上了上铺,拉开了被子,将整个人全都蒙了起来。

    罗猎也不管他,斜靠在了床铺上,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本书籍,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一声汽笛拉响,游轮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向了大海的深处。罗猎合上了书本,穿上了外套,出了舱室,来到了甲板上。

    据说,人在郁闷的时候,能看一眼大海,心情便可以舒缓许多。可是,在罗猎的眼中,大海却是如此的单调,在甲板上只站了片刻,罗猎的心情不见舒缓反倒觉得更加堵塞。“少爷,外面风大,把围巾围上吧。”就在罗猎准备回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顾霆的声音。

    罗猎扭过头来,道:“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吗?”

    顾霆呵呵笑道:“哪有那么多气好生呢?我就是不想搭理秦刚那个莽汉。再说,我是你的小跟班,你到了哪里,我当然得跟到了哪里,对不?”

    罗猎接过了围巾,围在了脖子上,道:“教我几句墨西哥话吧。”

    顾霆摇了摇头道:“我不会!”

    罗猎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你不会?你不是说你去过迈阿密,听得懂墨西哥话么?”

    顾霆狡黠笑道:“我只是问你需不需要,我又没说我就会。”

    亏得赵大明跟罗猎交过底,不然,单就顾霆的那副表情,罗猎还真有可能被他给骗了。“那么说,你也没去过迈阿密喽?”

    顾霆道:“我去过迈阿密啊,我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迈阿密了,直到十二岁那年才搬去了纽约,怎么啦?墨西哥人讲的话是带有方言味道的西班牙语,我虽然从小生活在迈阿密,但迈阿密大多数人都说英语,我听不懂也不会说墨西哥人的那种带着浓浓方言味的西班牙语,有问题吗?”

    罗猎不由得怔住了。

    赵大明能证明的不过是顾霆在迈阿密生活过,而这一点,顾霆已然承认。但在迈阿密生活过并不代表着他就一定会说或是能听得懂墨西哥人的话,这一点,也是毫无毛病。很显然,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耍弄了自己,同时也骗过了赵大明。

    “你知道,欺骗本少爷的下场是什么吗?”罗猎故意沉下了脸来。

    顾霆扮了个鬼脸,道:“不会把我扔大海里去吧?”

    “哼,哼哼——”罗猎连声冷笑,道:“是大卸八块,然后再扔海里喂鱼!”

    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倒还成,但像顾霆这种人,显然不会相信。但他却做出了很怕的样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来。

    罗猎不由问道:“你说什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顾霆咯咯笑道:“我是在说我家少爷骄横跋扈,这种事情,他还真能做得出来。这就是西班牙语了,也就是墨西哥人说的话。”

    罗猎气道:“你刚才还说自己不会,这会怎么又会了呢?”

    顾霆皮笑肉不笑应道:“有时会,有时不会,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有问题吗?”

    游轮已经航行在了大海深处,此时对顾霆是赶不走也甩不掉,罗猎也只能是一声轻叹,回道:“没问题。”

    顾霆仍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凑近了罗猎,仰脸问道:“少爷,你生气了吗?”

    罗猎沉着脸回道:“少爷被小跟班的给戏弄了,当然生气。”

    顾霆咯咯咯笑开了,道:“谁让你不告诉我另一半原因呢?让秦刚那个莽汉抢走了我的风头,气死我了!”

    罗猎歪着头瞅着顾霆,道:“没看出来,你小子气性还真不小呢。”

    顾霆学着罗猎的神态,也歪着头看着罗猎,道:“那少爷可要小心喽!要是惹急了小霆儿,等到了迈阿密,小霆儿就联合当地墨西哥帮派,将少爷卖给夜总会当牛郎。少爷长得那么好看,生意一定会很火爆的。”顾霆说着,却忍不住咯咯咯笑弯了腰。

    罗猎并不是一个经不起玩笑的人,在金山的时候,董彪跟他开起玩笑来,要远比顾霆过分的多。罗猎虽然老成了一些,但他终究还是个十八岁多十九岁不到的年轻人,比起顾霆来,也实在是大不了几岁。在顾霆的带动下,罗猎的情绪也活跃了起来。既然顾霆喜欢玩笑,罗猎心中打算那就好好地陪他玩一玩。

    “你就不怕本少爷把你打扮成个姑娘,直接卖给了妓院么?”罗猎沉着脸,说话的时候显得一本正经:“就你这副小样子,随便带个假发,就能让人误认为是个姑娘。”

    顾霆却突然红了脸,一跺脚,气道:“少爷就知道欺负人,不跟你玩了,小霆儿回去欺负傻大刚去!”顾霆还真是干脆,话音刚落,人就转过了身去,呼啦一下便跑走了。

    罗猎看着顾霆的背影,只能是苦笑摇头。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子,真不知道带去了迈阿密是能起到大作用还是会带来大麻烦。

    船向南行,气温在不知觉间悄然升高,原本是零星飘散的雪花却逐渐密集起来,海面上自然存不住雪,轮船上的温度颇高,自然也存不住雪,但湛蓝色的大海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倒也是另有一种风情。只是,这种风情亦是单调,罗猎也就欣赏了七八分钟,便是索然无味。

    便在这时,那顾霆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壮汉。

    “少爷,你怎么还傻站在这儿呢?小霆儿问过了,船上有赌场,要不,咱们去玩上几把好不?”顾霆的气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人再次出现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就犹如春天中盛开的桃花。

    罗猎确实也想找些事来冲淡一下内心中的烦躁,于是便笑着应道:“嗯,本少爷据说是人傻钱多,且贪图享乐,自然是赌场上的常客,不过,我可得把话说在前面,对赌,本少爷其实是一窍不通。”

    顾霆道:“没关系,少爷,小霆儿号称赌圣,十赌九赢,你就放心带着小霆儿去玩好了。”

    这种沿海岸航行的游轮相比横渡大洋的游轮来说,其吨位小了许多,但是,为了保障旅客们能在船上生活的惬意开心,其娱乐场所及娱乐设施却跟那种横渡大洋的大型游轮相差不多。罗猎进到了赌场中,只扫视了一眼,便被震撼到了,放眼当初吕尧所经营的那些个赌场,论规模或是论豪华程度,居然没有一家能赶得上船上的这间赌场。

    开着借来的计程车将罗猎等三人送至码头的那个兄弟会到了堂口,向赵大明做了汇报。

    赵大明左思右想,却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的有些欠妥当。那罗猎毕竟是人家金山堂口的人,自己这边不打声招呼便将人送去了龙潭虎穴中,不管将来罗猎能不能够安然归来,在规矩上总是有些不尊重人家曹滨。

    越琢磨越觉得做错了事情的赵大明终于按捺不住,敲响了顾浩然的房门。

    顾浩然的身子骨虽然不行了,但他的头脑还在。虽然用不了多久,但短时间内用一用却依旧好用。当赵大明把事情的经过向顾浩然陈述清楚了,顾浩然稍有些失望道:“大明,你糊涂啊!”

第六百零三章 垄断

    赵大明哀叹道:“先生,我知道错了,可依照眼前的局势看,那罗猎却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也说了,不管是金山安良堂,还是咱们纽约安良堂,毕竟都是在总堂主的麾下,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咱们堂口的事情,他义不容辞。”

    顾浩然道:“罗猎他现在代表不了他自己,他不是一般的兄弟,他是金山阿滨选中的接班人,且不说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难以向阿滨交代,就是用他做事,那也得事先跟阿滨打声招呼啊!”

    赵大明拍着脑袋悔道:“我真是迷了心窍了,起初我真是想着要跟滨哥汇报一下,可是被罗猎拦住了,他说要是向滨哥汇报的话,会有将滨哥一军的嫌疑,会让滨哥左右为难。说实话,我是被罗猎的计划给打动了,所以,才忽略了这些个规矩。”

    顾浩然长叹一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明,要立刻给阿滨发电报,把事情向阿滨说清楚,是你的错就要坦诚相认,现在咱们也只能祈祷那罗猎能够安然归来了。”

    美利坚合众国可以申请私人电台,但是,无论是纽约安良堂亦或是金山安良堂,均没有资格申请私人电台,原因只有一个,华人在这个国家属于最劣等人种,即便再怎么有钱,也无权享受只有洋人才能有资格享受到的高科技服务。因而,这两个堂口安装的电台均是违法电台。既然是违法,那就有着被查获的风险,因此,赵大明在发报向曹滨汇报的时候,一封电报最多只敢发出五十个字节,而且,上一封电报与下一封电报之间还要相隔一个小时以上。等到将事情说清楚了,时间也到了这一天的傍晚。

    这一天,曹滨和董彪都不在堂口,到了很晚的时候,这兄弟二人才前后脚归来。

    私吞查获大烟的这伙人很显然是军警勾结在一起的一伙人,对付这些人,决不能着急。曹滨足足花了七天的时间,才摸清楚了这伙人的组成结构。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查找证据,待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只需要将这些证据交给联邦缉毒署,那么,相信这伙人绝难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同时也能有效地阻止了这批鸦片流向大清朝而祸害国人同胞。

    不过,查找证据却是最难的一环。

    对方显然不会将证据摆在明面上等着曹滨,而且,在查找过程中稍有不慎,引发了对方的警觉,那么,对方势必发起反扑。以那伙人所掌握的权力及资源,灭掉安良堂,可谓是易如反掌。

    好在曹滨的手上还有卡尔斯托克顿这张牌,若是能将这张牌用好,便将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那卡尔斯托克顿最近的情绪波动有些大,时而激动地要去跟人家拼命,时而又低落地想干脆退休。

    这一天,曹滨借着考察兴建面纱厂选址的理由,将金山市溜达了一小半,为的只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那伙人将之前的两百吨烟土藏在了什么地方,而董彪则将卡尔斯托克顿带出了城,并跟他聊了一整天,为的只是能让卡尔斯托克顿的情绪平静下来。

    兄弟二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在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前后脚回到了堂口。

    回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信息,便是赵大明发来的十多封电报才说得清楚的汇报。

    草草浏览过那些电报,董彪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曹滨觉察到了异样,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饿的么?”

    董彪长叹一声,将那一沓电报递给了曹滨。

    曹滨看过后,面色也显得极不好看。

    “这个赵大明,他怎么能这样做呢?”董彪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曹滨轻叹了一声,点上了雪茄,默默地抽了几口,才道:“这怪不得大明。”

    董彪没好气地应道:“怎么说怪不得他呢?他明知道那迈阿密是个龙潭虎穴,可偏要放手让罗猎去闯,这肉没长在他的心头上,他当然不知道心疼咯!”

    曹滨道:“大明是一个心里藏不了太多事的人,纽约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大明肯定瞒不过罗猎。而罗猎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那是说什么也要把握住的,单是斗心眼的话,两个赵大明都不是罗猎的对手,所以,这件事真的怪不得大明。”

    董彪愣了下,道:“你是说罗猎就像当年的你……”

    曹滨点了点头,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那段时间,我手刃了仇人之后,不是一样在千方百计地寻死么?只要遇到点事情,我总是要冲在最前面,枪也不用,刀也不拿,赤手空拳跟人家玩命,为的只是能痛快死去。”

    董彪苦笑道:“是啊!那段时间可是把我给折腾的不行,劝,劝不听,拦,又拦不住,也亏得咱们兄弟二人命硬,就这样横冲楞撞的,居然还活了下来。”

    曹滨抽了口雪茄,仰躺在了沙发上,略显忧虑道:“擒获了耿汉之后,我便已经意识到了罗猎的这种情绪变化,刚好咱们又遇上了这档子事情,我原本想着将他交给老吕看着,可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去纽约溜达几个月。我心想着纽约那边的堂口比咱们这边要简单多了,罗猎过去之后,最多也就是打打架什么的,有大明他们罩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可真是没想到,居然被他逮着了这么个机会。”

    董彪跟着点上了支香烟,抽了两口,道:“迈阿密那个鬼地方,连马菲亚都不敢涉足,罗猎过去了,岂不是凶多吉少?滨哥,咱们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个办法来才行啊!”

    曹滨苦笑道:“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呢?我现在饿得饥肠辘辘,哪里还能想得出办法?先吃饭吧,吃饱了,那办法或许就出来了。”

    周嫂为他们二人热了饭菜,送到了房间。

    董彪拿着筷子端着碗,却是一粒米也不肯往嘴里送,口中只顾呢喃道:“他是坐船去的迈阿密,从纽约到迈阿密的航程大约要六天多将近七天,咱们要是今晚出发,一辆车替换着开,日夜兼程,会不会来得及赶在那小子之前抵达迈阿密呢?”

    曹滨用筷子敲了敲菜盘,道:“会还是不会,咱们吃完饭再讨论,行吗?”

    董彪却摇了摇头,放下了碗筷,道:“不行,我得去找地图来计算一下,不然,这饭我根本吃不下去。”

    曹滨气道:“你够了啊!我告诉你答案好了,若是车子不宰半道上出毛病的话,四天四夜便可以赶到迈阿密。就你阿彪放不下那小子啊?我曹滨的心就那么大啊?总是沉不住气!”

    被训斥了一通的董彪反倒露出了笑容来,重新拿起碗筷,痛快地往嘴巴里塞着饭菜。

    “不过,你得留下来,阿彪,卡尔那边,还需要你来将他死死地摁住,不然的话,那小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曹滨先一步吃完了饭,放下了筷子,拿起了雪茄。

    董彪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含混不清道:“卡尔那小子被我留在那山庄里了,一时半会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他跟警察局也请过长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滨哥,还是你留下来吧,我从来没去过迈阿密,刚好去领略一下迈阿密的风光。”

    曹滨微笑道:“可是,我也没去过迈阿密,我也很想领略一下迈阿密的风光。”

    董彪放下了碗筷,重新点上了一支香烟,面露喜色道:“要不,咱兄弟俩一起溜达一趟?”

    曹滨点了点头,道:“来回也就耽误个十几天半个月的,眼下的这件事又着急不来,真不如出去转转,说不准还能想出什么灵感来呢。”

    董彪站起身来,喜道:“得嘞,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做准备去。”

    曹滨道:“你养着的那个吴厚顿都给你做了几张人皮面具了?”

    董彪道:“那不是用人皮做的好不好?”

    曹滨道:“不管是用什么皮做的,但凡做好了的,全都带上,到了迈阿密,将会派上大用场。”

    董彪拉开了房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转过身来,道:“滨哥,你这是要打算跟罗猎玩一场捉迷藏么?”

    曹滨笑道:“我要的是彻底断了他的求死心思!”

    罗猎带着顾霆和秦刚在赌场中玩了有一个来小时,输了有百十美元。

    这可是罗猎有生以来花出去的最大一笔钱,自然是心疼不已,不过,表面上还要做出人傻钱多不在乎的阔少爷姿态,个中委屈,便也只能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秦刚也是个节俭的个性,忍不住责备顾霆道:“你不是号称赌圣吗?少爷下注可全是在你的指挥下,输了这么多,你总该有个交代吧。”

    顾霆撇嘴道:“赌圣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赢啊?我说的可是十赌九赢,谁知道今天就赶上了那一场输呢!”

    秦刚道:“你这明显就是狡辩嘛!”

    顾霆还要强词夺理,却被罗猎给打断了:“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本少爷输了钱,耳根子还得不到安宁,还让不让我活下去了?走了,咱们该去吃午饭了。”

    船上的饭菜质量还算不错,只是跟堂口相比要差了许多,输钱的郁闷以及不对口味,使得罗猎没吃多少便放下了刀叉。顾霆吃的也是极少,只有那秦刚,一个人吃的要比罗猎顾霆二人加在一块还要多。

    吃过了饭,回到了舱室上床铺午休,新的问题登时涌现了出来,那秦刚是沾了枕头就能睡着,这边刚睡着,那震耳的鼾声便响彻了起来。更要命的是秦刚的打鼾声还没有规律,中间时常中断,中断的时候,就像是断了气一般,旁人听着,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下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

    睡在上铺的顾霆翻过身来,俯卧在床铺边,冲着斜对面下铺的罗猎招呼道:“少爷,反正是没法睡,不如再去玩两把?”

    罗猎哭笑不得。

    赌徒都是这样,输了,想扳回来,赢了,想继续赢下去,到头来,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全都送进了赌场老板的腰包中。

    “你还没输够啊?一个小时就输了一百多块,你当你家少爷是开金矿的吗?”罗猎半卧在床铺上,接着上午读着那本没读完的书,连看都没看顾霆一眼,便婉转拒绝了。

    顾霆不肯善罢,跳下床铺,坐到了罗猎的身旁,耍赖道:“少爷,你说小霆儿不辞辛苦甘冒危险跟你走这么一趟,除了管吃管住之外,您是不是要付点工钱给小霆儿呢?”

    罗猎合上了书,看了眼顾霆,装作不开心的样子道:“不带你来吧,你生气,带你来了,你还要钱,你说,我遇见了你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顾霆讪笑道:“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怎么能说遇见小霆儿算是倒霉呢?小霆儿对迈阿密那么熟悉,又能听得懂说得出墨西哥人的话,一定能帮助少爷顺利干掉那个叛徒,并拿回账簿,到时候,大明哥还不知道要拿出多少钱来感谢少爷呢。”

    罗猎耸了下肩,似笑非笑道:“可是,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钱,没做成那就啥也别说了,做成了,你大明哥也不会给我钱,就算给了,我也不会要。”

    顾霆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忽地换了一副嘴脸,扑到了罗猎的身上,抱住了罗猎的双腿,赖皮道:“我不管,你就得付我工钱,要不然,我就记不得迈阿密的任何一条街道,更听不懂墨西哥人说的话。”

    罗猎无奈,只得退让:“说吧,你想要多少工钱?”

    顾霆欢喜地伸出了一个巴掌,想了下之后,犹豫着再伸出了一个巴掌来:“十美元,可以么?”

    罗猎是一个节俭的人,但节俭并不代表着小气,对待朋友,罗猎总是会倾尽所能。面前的顾霆虽然还不怎么熟悉,但人家明知道迈阿密之行有多么大的危险却依旧肯跟着他前去闯荡,单凭这一点,罗猎便理应拿他当做朋友。只不过,这个小朋友古灵精怪,决不能以常理相待,否则的话,必然会遭受到他的捉弄。“不知道彪哥年少时期是不是像他一样!”罗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手却不自居地伸进了口袋,掏出了一沓美钞。

    “我给你二十美元,但有个条件,不准去赌场!”罗猎将美钞递了过去,忽又抽回,想了想后,叹了声气,接道:“算了,本少爷看得出来,要是不让你进赌场,恐怕你得闷出病来。这样吧,咱们约法三章,这些钱,你要是赌输了,就再也不许找我要钱了。”

    顾霆欢喜地接过了二十美元,抱着罗猎的双腿象征性地亲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奔出了舱室。

    留在舱室铺位上的罗猎心情原本就颇为烦乱,再被秦刚的鼾声干扰,更是有些心神不宁,使得他连书都读不下去,干脆披上了外衣来到了甲板上。漫天的雪花已然不见,换来的是霏霏细雨夹杂着隐隐冰粒,没有了雪花的洁白映射,那海面的色彩似乎都显得有些灰暗。湿冷的海风暂时吹散了罗猎心中的烦乱,可眼前,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艾莉丝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霆出现在了罗猎的身后,看神情模样,他的情绪也很低落,甚至和罗猎有的一拼。罗猎觉察到了,并分辨出身后的气息声应该属于顾霆,于是便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怎么那么快?又输了?”

    顾霆轻叹一声,上前两步,和罗猎并排站到了船舷旁。“胜败乃兵家常事!”顾霆跟着笑了下,很显然,他的笑容和罗猎一样,都显得有些生硬。

    罗猎道:“咱说话得算话,小霆子,你以后再也不许找我要钱去赌了。”

    顾霆噘起了嘴来,道:“不许叫我小霆子,太难听了,跟个小太监的名字似的,我不喜欢!”

    罗猎道:“哟,很不错嘛,你还知道太监?”

    顾霆呲哼了一声,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大明哥那边又有那么多的书,我从书中得知了太监,有什么好奇怪的?”

    罗猎笑道:“可我就是想叫你小霆子,怎么办呢?”

    顾霆讪笑道:“那也简单,再给我二十美元,随便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罗猎撇了下嘴,道:“想得美!”

    顾霆却甜甜地应了一声:“哎!”同时伸出了手来。

    罗猎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伸出巴掌拍了顾霆一下,道:“你当本少爷真的是人傻钱多啊?省省吧,还是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好了。”

    顾霆也不恼怒,笑嘻嘻回道:“都要到了冬天了,呆哪儿都够凉快的。”

    跟董彪斗嘴,罗猎没吃过亏,可是,跟顾霆斗嘴,罗猎却没赚过便宜。年轻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好胜心,那罗猎自然也不例外,看着面前的嬉皮笑脸的顾霆,罗猎虽然动不起气来,但心中却也生出了想好好戏弄此子一番的念头。

    “小霆子,你这么喜欢赌,不如咱们两个赌上一局,如何?”罗猎看似漫不经心,但心中一惊盘算好了一个骗局。

    顾霆喜道:“好啊,赌什么?怎么赌?”

    罗猎道:“你先坐下来,我数三声,赌你在三声之内,一定会站起身来。”

    顾霆道:“你功夫比我深,当然能把我给提溜起来咯。”

    罗猎微微摇头,道:“我不动手,只动嘴。”

    顾霆喜道:“那你还不是输定了?说吧,咱们赌什么?”

    罗猎道:“你要是赢了,我再输给你二十美元,我要是赢了,从今往后不许在耍赖要钱。”

    顾霆听了,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然后冲着罗猎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来,道:“少爷,你虽然钱多人傻,但可不许耍赖哦!”

    罗猎点了点头,跟顾霆拉了勾,呵呵一笑,道:“那就开始了哦。”

    顾霆点头答应,随即便闭上了双眼。

    罗猎数道:“一,二……”

    二数完,却始终没有了三。

    顾霆禁不住睁开了眼来,眼巴巴瞅着罗猎,道:“少爷,你这不是耍赖么?”

    罗猎呵呵笑道:“我怎么耍赖了?我说了要在多长时间内数完三个数吗?”

    顾霆轻叹一声,依旧盘着腿端坐在甲板上,口中嘟囔道:“咱们一行四人前往迈阿密那个龙潭虎穴,原本应该精诚团结才对,可是,少爷你就知道欺负人了,咱们这一行四人怎么能完成任务呢?”

    罗猎微微皱起了眉头,道:“你怎么能说是一行四人呢?”

    顾霆翻了翻眼皮,道:“那咱们是一行几人哩?”

    罗猎伸出了三根手指,却诡异一笑,道:“明明是一行五人才对!”言罢,为了不再上顾霆的套,罗猎干脆拔腿走人。

    顾霆见状,连忙起身跟上。

    罗猎边走边笑,道:“小霆子,赌奸赌滑不赌赖,你输了,今后可不许再找我要钱进赌场了啊!”

    顾霆跟在罗猎身旁,小声嘟囔道:“坏少爷,天下第一坏少爷,等到了迈阿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家夜总会把少爷给卖了,哼!”

    罗猎伸出手来,摸了下顾霆的小光头,道:“卖的钱可不许独吞,至少要分给本少爷一半,不然的话,当心本少爷打你的屁股。”

    也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怎么的,那顾霆居然涨红了脸。

    吃完了晚饭,回到了舱室中,罗猎提到了秦刚的呼噜声。“大刚,你这呼噜打的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啊!知道的清楚是你在打呼噜,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冬雷阵阵呢。”

    秦刚不好意思地回道:“咱早晨起早了,四点多钟就醒了,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所以中午的时候确实有些犯困,夜里不会了,少爷,夜里咱半躺着睡,也就不会再打呼噜了。”

    顾霆刚爬上了上铺,却又轱辘一下翻身下来,坐到了罗猎身旁,抱着罗猎的胳臂,央求道:“少爷,现在就上床睡觉吗?太早了点吧,不如咱们出去逛逛?”

    罗猎戳了下顾霆的额头,道:“你又手痒了是吧?”

    顾霆道:“我没钱,你又不给我钱,手痒能有个屁用呢?我是说咱们到别的地方去逛逛,比如,听听音乐什么的,不好吗?”

    秦刚咧嘴笑道:“就你?还听音乐?”

    顾霆白了秦刚一眼,道:“我是听不懂洋人的音乐,但少爷能啊!咱家少爷既然是人傻钱多又贪图享乐,那洋人的音乐当然要去享受一番咯。”

    提到了少爷,那秦刚自然被堵上了嘴,不敢反驳。

    罗猎琢磨了下,觉得此刻就睡觉确实有些早了,借着这个时间,能去听听音乐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点了点头,应下了顾霆的要求。

    顾霆大喜过望,急忙从床铺下找来了罗猎的鞋子,并执拗地非得亲手为罗猎穿上。给罗猎穿上了鞋,顾霆蹦跳着再去了舱室门口的衣架上取下了罗猎的外套,不单要伺候罗猎穿上,还要亲手为罗猎扣上衣扣。“大水缸,学着点,身为跟班,就得把少爷伺候好,对不?少爷,你觉得小霆儿的话说的有道理吗?”

    罗猎早有了经验,跟这个小霆子说话可是要小心,不然的话,随时都有可能掉进他挖好的坑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含混其词,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嗯。”罗猎连嘴巴都没张开,只是从鼻腔中发了一声。

    顾霆似乎并无别的企图,开开心心地拉开了舱门,先罗猎一步走出了舱室。

    游轮为了跟火车争客源,在娱乐设施及娱乐项目上做足了文章,在传统的游乐场、健身房、游泳池、赌场等娱乐项目之外,还增添了歌舞厅、电影院等场所设施。一张船票看似很贵,比如从纽约到迈阿密,坐火车卧铺不过四块多不到五块钱,硬座更是便宜了一半,而坐游轮的话,不说豪华舱,只是头等舱便需要十五美元,比起火车卧铺整整贵了三倍还要多。

    但若是不考虑时间因素的话,乘坐游轮还是比火车要划算许多。坐火车可不管饭,但游轮却管饭,虽然饭菜质量一般,但毕竟能让旅客吃饱。坐火车也就那么点狭窄空间,想伸个胳臂踢个腿什么的都找不到地方,但在船上却可以自由自在,想健身就去健身,想游泳还能游泳。另外,坐火车极其单调,最多也就是看看车窗外的景色,但在轮船上,却可以玩游乐场、去赌场碰运气、甚至还有电影看有音乐会听。

    最关键的,所有这些娱乐项目都是免费服务,全都包含在了那张船票中。当然,低于头等舱的档次,是享受不到这些免费服务的。

    顾霆打着听音乐的旗号将罗猎骗了出来,但在游乐场中却是止步不前,玩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仍旧是意犹未尽。罗猎对那些个游乐项目不感兴趣,却也没阻拦顾霆,一个人站在游乐场外,饶有兴趣地看着场内玩得欢腾的顾霆。

    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艾莉丝的身影。

    当初从纽约回到金山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火车呢?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带着艾莉丝乘坐游轮围着美利坚合众国转上一圈呢?艾莉丝平生从来没坐过游轮,若是她在游轮上,玩得会有多开心呢?罗猎始终以为,他们年轻,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筹划未来的美好生活,却没想到,艾莉丝的生命却在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使得罗猎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浓浓的悔意令罗猎的眼眶潮湿了,下意识地掏出了手帕擦拭的时候,却被刚从游乐场中出来的顾霆看了个正着。顾霆虽然古灵精怪,但心思却很单纯,见到罗猎在擦拭眼角,不由问道:“少爷,你怎么哭了?是因为生我的气吗?”

    罗猎顺水推舟,道:“当然咯,说好的去听音乐,结果你却在游乐场中玩了那么久,我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伤心,所以就哭喽。”

    顾霆撇嘴道:“明明是小飞虫迷了你的眼,别以为我小就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其实你根本不想听音乐,你现在只想去赌场碰碰运气,对不?”

    罗猎苦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去赌场的?”

    “嗯……这只。”顾霆眯起了左眼,伸手指向了睁着的右眼:“哦,不对,是这只!”

    罗猎叹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小霆儿,你不能这样迷恋赌博,十赌九输,迷恋赌博是没有好下场的。”

    顾霆噘起了嘴来,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赌场筹码,捡出了其中唯一一枚紫色的来,交到了罗猎的手上,道:“谁说的?你看,你中午输的钱,我下午不是帮你赢回来了吗?”

    紫色筹码是游轮赌场中面额最大的一种,价值一百美元,再看顾霆手中剩下的数枚筹码,粗略估计加在一起也得有个三四十美元,也就是说,午饭后顾霆拿了罗猎给他的二十美元,短短半个多小时,便赢了有一百多美元。

    真是赢来的吗?

    罗猎的脑海中禁不住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小子假若真有这份本事,那为何在午饭前会让罗猎输掉了一百多美元呢?

    顾霆看出来了罗猎的疑问,连忙辩解道:“少爷,这真是我赢来的,要是偷来的话,赌场早就要闹动静了。”

    虽说顾霆的辩解有一定的道理,但罗猎仍旧无法打消疑问,于是便质问道:“那我问你,为什么在午饭前你跟我一块在赌场玩的时候,输得会那么惨呢?”

    顾霆委屈道:“说了你又不懂,而且,你又不给人家好处,人家凭什么要告诉你呀?”

    罗猎颠了颠手中的筹码,道:“你解释清楚了,这枚筹码便是你的了。”

    顾霆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那筹码本来就是我的呀?再说了,我要是想赢钱,随时都可以啊,干嘛非得要回来我已经给了你的筹码呢?”

    斗嘴斗不过,罗猎干脆来硬的,脸色一沉,喝道:“你要是说不清楚,我就当这些筹码是你偷来的!”

    或者是罗猎口吻过于严厉,也或者是那顾霆在有意表演,总之,在罗猎的话音将落之时,那顾霆打了个夸张的激灵,不由撅起嘴来,颇为委屈道:“少爷,你也太霸道了吧?”但见罗猎依旧怒瞪着双眼,顾霆吐了下舌头,改口道:“好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再看罗猎的神态似乎缓和了一些,顾霆也跟着露出了笑脸,开口解释道:“每一家赌场都有着自己的特点,而赌场中的每一个荷官也有着自己的习惯,咱们午饭前去玩的时候,小霆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观察这些细节上去了,输钱那也就是理所当然喽。”

    罗猎戳着顾霆的脑门,笑道:“你小子真把本少爷当成冤大头了是不?哦,借着本少爷输钱的机会,你看懂了门道,然后赢自己的钱,是么?”

    顾霆哀嚎道:“少爷,你还讲理不讲理啊?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筹码啊!随时可以兑换成一百美元的筹码啊!”

    罗猎手腕一翻,在展开的时候,那枚筹码已然不见了踪影,罗猎似笑非笑道:“你说的筹码在哪儿?本少爷怎么没看到呢?”

    顾霆一愣,随即拍起了巴掌,喝彩道:“少爷你还会变戏法?教教小霆儿行不?”

    虽然身为老鬼的徒弟,但罗猎从未跟师父学过戏法,就这么一手,还是他为了骗艾莉丝,死缠烂打,从大师兄赵大新那里学来的。哄哄小孩子倒还行,但要是真正登台表演的话,必会穿帮。达到了逗一逗顾霆的目的后,罗猎手腕一翻,将那枚筹码再次显露出来,并笑道:“本少爷再问你,你下午从赌场中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会闷闷不乐?害得我以为你又输干净了呢!”

    顾霆道:“小霆儿在赌场中被人给盯上了,他们派了高手来对付小霆儿,小霆儿一时想不出破解之道,当然会闷闷不乐咯。”

    罗猎道:“破解不了那就不去破解,赌博始终不是一件好事,小霆儿,听罗猎哥哥的一句劝,别沉迷在赌博中,行吗?”

    顾霆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起了头来,笃定道:“少爷,小霆儿不是喜欢赌,小霆儿喜欢的是挑战,但凡小霆儿赢过的赌场或是赢过的荷官,小霆儿便再也没有了兴趣。但他们今天派出的这名高手,小霆儿却是极想赢了他。”

    罗猎道:“你之所以拉着我要去赌场,就是想赢了他是吗?”

    顾霆撇嘴道:“那还用说?小霆儿在他手上输掉了将近两百块,要是不能扳回来的话,小霆儿连迈阿密都不想去了。”

    罗猎道:“那你想出破解之道了么?”

    顾霆摇了摇头,嘟囔着嘴巴道:“没有。”

    罗猎疑道:“没有!?没有那你还敢去?”

    顾霆道:“小霆儿可以在别的台上先赢下一些,把那名高手逼出来后再输给他就是了,只要跟他多切磋几次,小霆儿一定能赢了他。”

    罗猎道:“那你自个去不就成了?为什么非要拖上我呢?”

    顾霆露出了可怜楚楚的模样来,道:“赌场的那些人,个个都跟凶神恶煞似的,小霆儿有些害怕,少爷,你就陪小霆儿去玩两把,好么?”

    罗猎心软,最怕别人求他,同时,罗猎对顾霆的赌技也颇为好奇,很想亲眼见证一下,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顾霆欢快地抓住了罗猎的手,将罗猎拖进了赌场。

    然而,这哥俩刚进了赌场的门,便被赌场的人给盯上了。顾霆拉着罗猎刚挤进了一张赌台,三名赌场的人员便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领班模样的人道:“两位先生,我们经理有请。”

    东海岸的赌博业几乎被马菲亚所垄断,包括这些游轮上的赌场,亦是由马菲亚经营。开赌场的不怕客人赢钱,假若所有的赌客进来之后均是以输钱未结果的话,那么,这家赌场必然开不了多久,迟早都是一个关门倒闭的结果。有输有赢,才能带动赌场人气,才能激发出赌徒的激情,而赌场经营着只需要把控大局,让小部分人赢钱大部分人输钱也就足够保证自身的利益了。

    但是,像顾霆这种赢钱的方式,却是赌场经营者们所不能接受的。

    “凭什么?”有了罗猎的撑腰,顾霆底气十足地叫嚷起来:“我出老千了吗?凭什么不让我玩?”

    赌场领班道:“这位先生请不要误会,我们绝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客人,只是,先生的赌技实在高明,在这儿赌,是对别的客人的不尊重,我们经理特意在雅间为二位开设一场高级别的赌局,希望二位能够赏光。”

    这就很明显了,那赌场经理设下的高级别赌局,对战者一定是顾霆遇到的那位高手。顾霆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赌徒,他的快乐只在于赢,而不在于赢多少钱,因而,对这么一场稳输的赌局,顾霆是丝毫兴趣都没有。同时,顾霆也不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看到赌场决然的态度,这小子干脆利索地拉住了罗猎的手,转身就要回去。

    刚过中午的那会,在短短的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赌场被顾霆赢走了近四百美元,虽然之后派出的那名高手连赢了顾霆三局,但最终还是被顾霆带走了一百多美元。马菲亚习惯了骄横跋扈,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可又得守规矩,任由客人来去自如,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霆扬长而去。

第六百零四章 改名

    到了晚上再一次逮住了这小子,那些个马菲亚怎肯轻易放过?

    “先生,您这是不敢应战么?”赌场领班拦住了顾霆,使出了激将法来。

    年轻必然气盛,气盛者最怕的便是被激将,就算是一旁的罗猎,听了那赌场领班的话,心里也是颇有些不服气,暗自希望顾霆能改变主意,进里面跟那个所谓的高手斗上一斗,大不了,输点钱就是了。

    可是,顾霆却扑簌着两只大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敢应战。”

    那赌场领班登时愣在了原地。

    罗猎也不禁有些发愣,他怎么着也想不到顾霆居然干脆利索地认了怂,按照正常的逻辑,即便心里不敢应战,那在口头上也该回敬两句硬话才对。顾霆根本没给罗猎开口说话的机会,自己这边的话音未落,手上已经发力,而脚下早已经抹了油。

    “你不是说跟那名高手多切磋几场就能赢了他么?”出了赌场,那顾霆有说有笑,反倒是罗猎的心中有些疙疙瘩瘩,越想越觉得有些憋屈,于是道:“咱们先输给他,等你熟悉了他的套路,再赢回来就是了,你干嘛要逃走呢?”

    顾霆站住了脚,拿捏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少爷啊,你还是太单纯了,今晚上咱们要是进去了,恐怕会输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顾霆说着,两只脸颊又飘上来了两朵红晕。“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小霆儿已经打消了跟那名高手一较高下的念头了,这间赌场,小霆儿发誓再也不会来玩了。”

    罗猎稀里糊涂,很想问个明白,但顾霆已经跑向了游乐场。

    巧的是,那游乐场却已经歇业了。

    面对赌场领班的激将尚可以坦然面对的顾霆此刻却委屈的不行,小嘴噘的老高,跺脚嚷道:“这游轮就是个骗子!那么早就关门啊,小霆儿以后再也不坐游轮了!”

    罗猎来到顾霆身边,摸着顾霆的小光头,安抚道:“已经快九点钟了,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再来玩就是了。”

    顾霆仰着脸看着罗猎,委屈巴巴道:“那明天你能陪我一起玩吗?”

    存粹是为了安抚顾霆,罗猎没多想,便随口应道:“能,当然能!在船上不是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么?”

    顾霆仍旧仰着脸看着罗猎,道:“那你不能只在外面看着,要进来和我一起玩。”

    罗猎不由得看了眼游乐场中的那些个游乐项目,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旋转木马、海盗船、坦克火车……那都是些小朋友才会热衷的游戏,他一个大小伙子带着一个小小伙子,在里面跟小朋友们打成一片,那场景……传出去得有多丢人啊!

    但又看着顾霆期待的眼神,罗猎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好,明天我进来跟你一块玩。”说是这么说,心中却打算着,等到了明天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就是了。

    顾霆对罗猎的承诺却是信以为真,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同一时间,远在近万里之外的金山安良堂的堂口中,董彪已经收拾妥当,拎着两只皮箱下了楼。而曹滨已经坐在了停在楼门口的一辆汽车的驾驶位上。

    将两只皮箱放到了车上后,董彪向曹滨打了声招呼,道:“滨哥,再稍等片刻哈,我上趟楼去把那杆毛瑟拿过来。”

    曹滨苦笑道:“步枪目标太大,你是想让咱们俩被人家给盯上么?”

    董彪迟疑了下,道:“不把它带在身边,我睡不着觉。”

    曹滨摆了摆手,道:“随你吧,要是带上的话那就把装步枪的箱子也带上,藏在车后座下面会方便一些。”

    董彪转身上楼,不过三两分钟后,叼着支香烟拎着一只长条形皮箱来到了车边,掀起了车的后座,将那长条皮箱放好了,然后回到了副驾的位置上,道:“滨哥,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曹滨回道:“四千七百多公里,谁先开谁后开,不都一样么?”说罢,曹滨发动了车子,踩下了油门。

    董彪没争过曹滨,只得在将副驾位子的靠背往后放了放,然后仰躺在上面,闭上了双眼。曹滨的车技那是没得说,做滨哥开的车,那要比自己开车还要放心,不只是放心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是董彪必须先睡,路途那么长那么远,兄弟二人又没有中途打尖住店的打算,只能是一人开车另一人休息,待开车的人疲惫了,再行调换。

    “滨哥,修车的工具都带上了么?”闭着双眼的董彪随口问了一句。

    汽车是个新鲜玩意,虽然近几年的设计制造工艺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汽车的性能和稳定性也随之而提高了不少,但发生各种各样的故障依旧是家常便饭。在祈祷上帝保佑的同时,还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好在曹滨董彪二人都会修理汽车,只要是车子不发生严重的故障,便无法阻挡他们前往迈阿密的行程。

    曹滨叼上了一根雪茄,再次展现了他迎着风划火柴的绝技,抽了口雪茄后,曹滨应道:“你现在才操心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些呢?行了,抓紧时间眯一会吧,我跑了一整天,可能撑不了太久。”

    董彪长叹一声,道:“有心思,睡不着啊!”

    曹滨道:“你是担心车子真的出了毛病,咱们无法及时赶到迈阿密是么?”

    董彪调整了下躺姿,依旧闭着双眼,道:“可不是嘛,那小子若是心思正常,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可他真要跟二十年前的你是一样的心思,瞅着个机会就要跟人家死磕,又没有个帮手,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曹滨转头看了董彪一眼,不禁笑道:“你怎么一提起罗猎来就变得婆婆妈妈的呢?”

    董彪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瞅着曹滨道:“你还不是一样?咱俩啊……就是哥俩比机八,一个熊吊样,谁也别笑话谁!”

    迈阿密是美利坚合众国最为靠南的一座海港城市。跟纽约相比,迈阿密甚至算不上一座城市,其规模,甚至还比不上纽约的唐人街。这并非妄言,定居在纽约的华人少说也得有十余万,且其中三分之二居住在唐人街社区中。而整个迈阿密的人口,却未超过五万人。迈阿密的海岸结构并不适合做为海港,因而,虽然地理条件优越,却始终被联邦政府所忽视。这也难怪,毕竟放眼整个美利坚合众国,适合做海港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多一个迈阿密少一个迈阿密对整个国家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六十年前,美利坚合众国和墨西哥发生了一场战争,战争的结果是美利坚合众国蚕食了墨西哥三分之一的国土,大批大批的墨西哥人要么是颠沛流离一路南迁,要么便是忍辱负重留在当地沦落为末流公民。六十年来,美利坚合众国的经济在大英帝国的支持下突飞猛进,而墨西哥国却始终陷于贫穷和落后中不得自拔。有奶才是娘,众多墨西哥人忍受不了自己国家的贫穷落后,忘却了数十年前那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切肤之痛,开始琢磨该如何才能搬迁到美丽富饶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土上。

    然而,两国虽然已经停战和解,但相互之间的敌视态度却未见减轻,双方均在边境线上布下了重兵,因而,若是想从陆路上偷渡进入美利坚合众国的话,其成功率极为低下。

    聪明的墨西哥人想到了海路,经过多年的尝试,人们认定经迈阿密河域进入到美利坚合众国是一条最为安全且最为方便的途径。

    那时候,迈阿密还是一片荒芜,莫说城市,就连农庄渔村都没有多少。

    土地虽然荒芜,但掩盖不了它的富饶。许多勤劳的墨西哥人在踏上了这块土地后便再也不愿离开,他们辛勤劳作,拓荒开垦,用汗水和泪水终于换来了想要的物质生活。

    在大移民的浪潮中,迈阿密富饶的土地引起了欧洲人的注意,从那时候开始,迈阿密一点一点发展,终于有了些城市的样子。

    同时,迈阿密也引起了墨西哥诸多烟土商的重视。和偷渡一样,这些个烟土商想把烟土通过陆路运至美利坚合众国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因而,他们便盯上了迈阿密这块风水宝地。一来是因为迈阿密地域的海岸非常适合小船停泊,二一个原因则是联邦政府尚未重视对迈阿密的管理,其中可钻的漏洞实在是太多太多。

    这些个烟土商为了占据这条黄金通道,向迈阿密派去了大量的成员,一来二去,也就形成了当下迈阿密江湖帮派完全由墨西哥人统治的局面。

    游轮终于停靠在了迈阿密唯一一个可以停泊千吨级轮船的码头上。罗猎带着顾霆秦刚走下了轮船,搭眼远眺,失落心情油然而生。“这就是迈阿密?一层是平房,两层便是高楼,三层就得叫大厦了,这哪里是个城市啊?这分明就是大一些的镇子!”既然是钱多人傻的阔少爷,那罗猎就不能收敛,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将自己的挑剔以及傻劲释放出来。

    顾霆很会配合,应道:“可是少爷,迈阿密地处美利坚合众国的最南端,一年四季如春,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最适合老爷的生活习惯了。”

    罗猎呲哼了一声,道:“可是这种破地方却不适合本少爷啊!”

    秦刚插话道:“少爷,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先住下来是不是呢?”

    罗猎四下里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道:“这破地方连辆计程车都没有吗?”

    顾霆连忙解释道:“少爷,这儿可比不上纽约,能做得起车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啊,街上跑的多数还是马车。”

    罗猎再环视了四周,道:“可本少爷怎么连辆马车都看不到呢?”

    顾霆苦笑道:“少爷,咱们现在还没出码头呢,当然看不到马车了。”

    罗猎的装傻充愣似乎有些过早且有些过分,但实际上并不多余。在纽约堂口跟赵大明商讨李西泸为何来到迈阿密的时候,赵大明就判断说,那李西泸定然是跟迈阿密的某个帮派有所勾结。罗猎认同赵大明的观点,因而,必须加以提防。而赵大明之前派过两名弟兄前来迈阿密追捕李西泸,却不幸折在了此地,那么,便有理由相信李西泸所勾结的当地帮派已然有了警觉。

    如此推测下,那个和李西泸相互勾结的当地帮派必然会对车站及码头进行监视,虽然罗猎判断对方对车站的监视要严密一些,但也不能排除码头就没有被监视。

    装完傻充完楞,罗猎在顾霆秦刚二人的左拥右簇下走出了码头。码头外的马路上,果然停着了一排马车。

    “你去,把那辆最新最大的马车叫过来!”罗猎拍了下顾霆的秃脑门。

    顾霆连忙跑过去,跟那车夫叽里呱啦聊了一通。随后又跑回来向罗猎汇报道:“少爷,小霆儿跟那车夫说了,咱们要去迈阿密最好的酒店,那车夫推荐咱们住加泰皇家酒店,就是距离有些远,车费要的有点高,那车夫开价要一美元呢。”顾霆的嗓门可是不小,显然是想让那不远处的车夫能够听得到。那车夫虽是个墨西哥人,但在迈阿密生活久了,多少也能听得懂几句英文。

    罗猎回应道:“一美元很贵么?答应他就是了。”罗猎的英文发音原本练习的已经很纯正了,但此刻,却有意挺直了舌头,显得那英文发音很是生硬蹩脚。

    顾霆随即向那车夫招了招手。

    上了车,罗猎依旧用着他那口拿捏出来的蹩脚英文向车夫问道:“想在迈阿密购买房产要去哪儿才能买得到呢?”

    车夫的英文水平原本就不高,听了罗猎的蹩脚发音更是听不懂,脸上自然显露出了茫然神色。

    顾霆道:“少爷,你就少问两句吧,等到了酒店,小霆儿再帮你打探也不迟。”

    迈阿密不大,但整个城市分布却挺宽,沿着海岸线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也有个二十多将近三十里的样子,马车便是沿着海岸线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幢高楼大厦面前。正如罗猎说讽刺那样,这幢高楼大厦也不过就是六层高,但这却是迈阿密最为高端的一家酒店。

    酒店的老板来自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因而,整个酒店的设计布置颇有些西班牙皇家风范,楼层虽然不高,但内部的装修装饰的档次水平着实不低,同等档次的酒店,若是在纽约的话,一个房间一晚上至少也得要个七八美元以上,即便是在金山,房价也不会低于五美元一晚。但在迈阿密,加泰皇家酒店的一个房价一晚上才开价三美元。

    “开三个房间,咱们一人一间,这么便宜,不多开几个房间就是吃亏。”罗猎拍出了一沓美钞出来,钱多人傻的劲头尽显无遗。

    秦刚道:“少爷,咱们不如开一个套间,您住里屋,我跟小霆儿住外屋,既省钱,又能更好的服侍您,不好么?”

    罗猎还未表态,那顾霆却先跳了起来:“不成,不成!你也不听听你那呼噜声,房间只是跟你挨着恐怕都会被吵得睡不着,我可不敢跟你住在一起。”

    船上住了四个晚上,那秦刚在床铺上坐了四整夜,最多也就是半躺着,可谓是遭了大罪。顾霆这么一提,那秦刚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便把嘴巴闭上了不再争辩。

    罗猎颇有些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吵什么?套间开了,你们俩一人一个房间也开了!”罗猎明面上在装傻充楞,心中却在安慰自己,在船上的时候不是一上来就在赌场中输了一百多块钱吗?就当这笔钱没被小霆儿给赚回来就是了。

    安顿妥当之后,罗猎带着顾霆秦刚下到了酒店一层的咖啡厅,顾霆鬼马精灵,逢人便打听迈阿密的房产交易市场究竟在哪里,并且有意无意地泄露出自己这边究竟想要购买一处怎样的房产。面积要大,前有花园后有泳池,低于五百平米面谈。地段要好,推窗就能望见大海,出门就能上得了公路,太偏了不行,离市中心太近也不行。房子的装修档次无所谓,没装修的为最好,反正老爷搬进来之前都要重新整饬一番。至于家具家私,则是一件不要,因为老爷说了,除了黄花梨材质且出自大清朝顶级工匠的家具家私之外,别的全都是垃圾。

    牛逼吹得上了天,但顾霆在吹出这些牛逼的时候,一脸神情却是颇为严肃,让人产生了不得不信的感觉。这就是水平!罗猎在一旁看在了眼中,唏嘘在了心里,幸亏把这小子给带来了,不然的话,就凭他罗猎的水平,还真吹不出这么好的牛逼来。至于秦刚,那完全可以忽略。

    每一位美利坚合众国的合法不合法公民都怀揣着一颗发财的梦想,而顾霆散布出的信息正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因而,听到了这个信息的人们便立刻行动起来。

    “你们家有房子要卖吗?我手上有个大主顾……”

    “兄弟,发财的机会来了,有个傻逼东方人,说是要买一处不低于五百平米的房产,售价至少能高出市面价百分之二十以上,赶紧去联系房源啊!”

    “老板,老板!大生意啊,咱们开发的别墅可以一口气卖掉四幢,只需要建个隔拦将四幢别墅围在一起,再把别墅打通了就可满足那个大客户的要求了……”

    ……

    不到一个下午,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迈阿密。

    做地产生意的人们自然是为之而激动,那些个从来没碰过地产生意的人也是蠢蠢欲动,一单仅是佣金便可以得到上千美元的生意,又有哪一个能做到为之而不动心?

    罗猎的一杯咖啡尚未喝完,便有人过来搭讪推销房产,待到罗猎在咖啡厅中做够了,准备带着顾霆秦刚去吃晚饭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上了十多位梦想发财的人。

    “你们不能这样无休止地骚扰我家少爷。”不用罗猎开口,顾霆便已经站了出来:“这样吧,明天上午十点钟整,我家少爷会把这家咖啡馆包下来,到时候给你们每人五分钟的时间来介绍自己的房产,我家少爷听完了你们的介绍,自然会有定夺。”

    这一招甚妙,冠冕堂皇地阻止了那些推销员继续骚扰罗猎,同时又给这些个推销员留下了念想,而且,还产生了额外的收获。人都是有疑心的,也都不情愿看到别人赚便宜而自己吃亏,当顾霆严肃地提出了明日十点钟在咖啡厅展开公平公正的竞争的时候,那些个推销员虽然不便再继续骚扰罗猎,但也不肯轻易离去,只因为生怕自己离去后,被别人钻了空子,从而撬走了这位大金主。

    于是乎,罗猎回到房间,那房间走廊的里里外外会有一堆人守着,罗猎带着顾霆秦刚去了餐厅,那么餐厅的大门外,也会有一大堆人或站或坐不住地往罗猎这边张望。这就相当于一分钱不花为自己聘请了一大堆的保镖,即便某个江湖帮派对罗猎动了邪心,却也是绝无机会下手。

    罗猎等三人吃完了饭,在众多地产推销员的‘陪同’下,沿着海岸线来回闲逛了几里路,领略了一下迈阿密的夜景风光,直到走累了,这才折回到酒店休息。虽然罗猎的房间房门都已经锁死了,但那些个推销员们仍旧不肯轻易离去,想想也是,万一自己离开了,而那扇房门却被别的推销员给敲开了,那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吗?

    直到夜深人静,确定这位大金主的房间门再也不会被敲开,众位推销员们才依依不舍地逐渐离去。但到了第二天,酒店一层的咖啡厅尚未开门,外面便已经排起了队来。

    十点钟开始,最多能到十二点便得结束,即便每一名推销员都不超过五分钟的陈述时间,那么两个小时也就只能够排开二十来名推销员的演说,若是中间再出什么变故的话,可能排在第二十位的推销员都有可能失去机会。所以,有些个聪明的地产推销员们便起了个大早,草草洗漱吃了点早餐便心急火燎地赶到咖啡厅外面排起了队。

    咖啡厅上午的生意都很一般,顾霆只用了五美元的价格便包了场,全场消费不足五美元的时候以五美元来计算,当全场消费超过五美元的时候,以实际消费金额来结账。罗猎再一次彰显出了钱多人傻的特征,将那些个排在门外的推销员全都请到了咖啡厅中坐定后,每人均送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说好的十点钟开始,那么迟到了的就当他是自动放弃了。”待大伙坐定后,顾霆站了出来,吩咐道:“侍者,去把你家咖啡厅的门给锁上,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这对已经进到了咖啡厅的推销员来说应该是个利好,理应没人反对才是,可偏就有少脑子的人向顾霆提醒道:“这位小先生,现在才九点五十分,距离十点钟的约定时间还差了十分钟呢!”

    此人话音未落,已然招来了嘘声一片。顾霆更是没好气,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那就请你到门外去,看看你还能不能进的来?”

    好在那人尚有自知之明,听到众人嘘声后便已然知错,待到被顾霆怼完之后,更是不敢多言。

    “咱们说好了,每人五分钟,只许少,不许多,我在这儿看着表,一到时间就必须停下来,要不然,就请你从外面将咖啡厅的门给关上,明白么?”顾霆晃悠着一颗小秃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有了顾霆这个得力帮手,罗猎无需管事,捡了个最顺眼的位置坐定之后,便闭上了双眼养起了精神。

    便是这点小细节,也被顾霆考虑到了。“这是我家少爷的习惯,闭上了双眼,就说明他在认真地听,你们只管介绍你们的房产,我向各位保证,我家少爷一定会只字不落的听进心来。”

    嘚!罗猎连睁眼的必要都免去了。

    推销员们按照在门外排队的顺序一个接一个将自家的房产做了介绍推荐,其中有一人在顾霆敲了桌子喊了停之后仍旧不肯甘休,唠唠叨叨又说了好些话,结果被顾霆铁面无情地请出了咖啡厅。这一案例起到了杀鸡骇猴的效果,接下来开口做房产推荐的推销员们再也不敢有意拖延时间。

    五分钟一个,若是不计算衔接时间,一小时可以安排十二个演说,但衔接时间不可避免,因而,到了十二点钟该去吃午饭的时候了,才进行了十九个推销员的演说,咖啡厅中,尚有七八人没能得到机会。罗猎终于睁开了双眼,向顾霆招了招手,顾霆急忙靠了过去,将耳朵贴在了罗猎的嘴巴旁,认真地听着。

    随后,顾霆宣布,演说继续,同时把咖啡厅的侍者叫了过来,让他给在座的每一位推销员再加一杯咖啡和一份点心。

    钱多人傻,而且还厚道。

    不过,在唯利是图的人们面前,厚道往往也是傻的一种表现形式。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样子,所有的地产推销员们均做完了推销演说,顾霆装模作样地跟罗猎商讨了一番。这二人的商讨并未压低声音,只不过,用的语言却是华语,那些个洋人推销员虽然听得真切,却没一个能够听得懂,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着法官宣判一般,焦虑,不安,同时还充满了期盼。

    商讨了片刻,顾霆起身道:“诸位,你们推荐的房产,大多数都符合我家少爷的期望。不过呢,我家少爷有个新的要求,就像你们墨西哥人喜欢跟墨西哥人住在一起,西班牙人喜欢跟西班牙人做邻居,我家少爷说,他希望他选定的房产周围也有华人居住,这一点,不知道你们谁家的房产能满足我家少爷的要求呢?”

    这一招数是一直闭着双眼的罗猎在迷迷糊糊中想到的,那李西泸携带了五万美元的巨款潜逃到了迈阿密,和他有所勾结的帮派最多只能为他提供安全保护,却不可能为他提供栖身之所,因而,那李西泸很有可能已经在迈阿密购置了房产。这般询问,明面上合情合理,自然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而那些个房产推销员为了能促成交易拿到佣金,必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这无心插柳的一招起到了奇效,那二十六七个房产推销员有了躁动,一多半显然是在编造谎言,但也有少部分说出了实情。迈阿密的定居华人极为稀少,而其中绝大多数从事的都是农业或是渔业,居住在城市当中的华人更是稀罕,偶尔能见到几个,其居住地也是在城市的边缘,根本不可能跟罗猎所要求的的这种豪宅做邻居。

    不过,还是有一位推销员的话引起了罗猎的注意。“我们公司上个月刚销售了一套住宅,买主便是华人,如果罗先生能够接受我推荐的房产的话,就可以跟那位华人先生成为邻居。”

    罗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脸上尽量拿捏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道:“那位买主姓什么叫什么?我家老爷很讲究,姓名不合,八字不符,住在一块只会犯冲。”

    洋人不懂什么姓名不合八字不符之类的话意,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顾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才解释清楚了,那名推销员懵懂表态道:“那单销售并不是我做的,如果你需要详细信息的话,我需要回公司查询一下。”

    罗猎点了点头,随即又把顾霆叫到了身边,叮嘱了一番。顾霆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起身后,顾霆点了其中约有一半的推销员,并宣布道:“我家少爷对你们推荐的房产颇感兴趣,从明天开始,上下午各两家看房,其他的人员,我只能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了。”

    过关的开心,被淘汰的沮丧,但推荐已然结束,都必须离开。顾霆专门将那名说公司卖了一套房产给一位华人的推销员留了下来。

    “我家少爷说了,他挺中意你所推荐的那套房产,若是跟那位华人的姓氏八字不犯冲的话,明天上午第一家就去看你推荐的房产,只要属实,便可确定,那么后面也就不需要再辛苦一家家去看房了。”顾霆交代的有鼻子有眼的,将那位推销员激动地连连点头。

    “我这就回公司去调资料查找,等明天上午看房的时候,我就能够将资料交到你们手上。”那名推销员激动之余,连忙做出了表态。

    顾霆摇了摇头,道:“你的决定太欠考虑了!你想啊,等到了明天,你拿来了资料,我家少爷一看,说跟那华人的名字八字犯冲,你这生意不就泡汤了吗?”

    那名推销员颇为紧张道:“那我该怎么处理呢?”

    顾霆摸了摸自个的秃头,狡黠笑道:“你查到资料后,先拿来给我看,我自然有办法帮到你,不过……”

    那名推销员也是聪明,立刻心领神会道:“请先生放心,只要能达成交易,我这边一定不会少了你应得的酬谢。”

    顾霆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你就赶紧去办吧。”

    那推销员果然敬业,还没等到晚饭时间,便将资料拿到了酒店,交给了顾霆。打发走了那名推销员后,顾霆连忙敲响了罗猎的房门。

    “少爷,小霆儿看过资料了,不是咱们要找的人。”顾霆进到了罗猎的房间,将资料交给了罗猎。

    罗猎想出这么一招也是计划之外,因此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随意扫视了一遍那份资料,看到资料上填写的买主既不姓李也不叫西泸,其英文名查理更是没有体现,便随手放在了一边,道:“不是就不是喽,只要咱们沉住了气,我想,那李西泸一定会主动出现在咱们面前。”

    顾霆道:“说的也是,咱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风声早晚会传到李西泸的耳朵里,迈阿密突然出现了咱们三个,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罗猎道:“咱们虽然在明,那李西泸在暗,但只要咱们的真实身份不暴露出来,那么明暗关系也就掉了个个,明反而成了暗,那暗反倒成了明。”

    顾霆眨巴眨巴了眼,道:“怎么就明成了暗,暗反倒成了明了呢?少爷,小霆儿都被你说糊涂了。”

    罗猎笑道:“咱们的真实身份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只要咱们不说出去,那么对迈阿密的人来说,明面上见到的不过是来自于大清朝的阔少一行,而来自于纽约安良堂的三人是不是始终处在暗处呢?”

    顾霆豁然道:“小霆儿明白了,李西泸虽处在暗处,但他为了摸清咱们的真实身份,必然要浮出水面,如此一来,暗处也就转换成了明处。”

    罗猎拍了拍顾霆的光头,赞赏道:“小霆儿果真聪明,一点就通。”

    顾霆受到了夸奖,反倒现出了一丝不快,道:“当初小霆儿说自己聪明的时候,少爷你还一脸的瞧不上呢!”

    罗猎笑道:“是本少爷看走眼了,本少爷给小霆儿赔不是,行了不?”

    顾霆这才换做了笑逐颜开的模样,道:“少爷,那咱们明天真的去看房吗?”

    罗猎道:“做戏就得逼真,既然挑着买房的旗号来,那就得认认真真地看,不过,这一家我看就算了,就说那买主的名字和八字真的跟老爷犯冲。”

    顾霆玩笑道:“可惜了小霆儿的好处,那个卖房的还答应小霆儿要给酬金哩。”

    罗猎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顾霆的秃脑门,笑道:“从小就不学好?好了,不说笑了,去吧秦刚叫出来,咱们出去转转,给你们买几身替换衣服。”

    提到了秦刚,顾霆的脸色倏地一变,当即愣在了原地。

    罗猎见状,不由问道:“小霆儿这是被人家给点了穴了吗?”

    顾霆摇了摇头,道:“少爷,小霆儿想到了咱们的一个破绽。”

    罗猎也是一怔,道:“破绽?什么破绽?”

    顾霆道:“你我二人并不经常到堂口去,所以根本不识得那个账房先生李西泸,而李西泸也不可能识得咱们两个,可是,那秦刚可是大明哥堂口的人,李西泸没道理不认得他呀!”

    罗猎笑道:“我还真是看走了眼呢,小霆儿,你不单聪明,而且思维甚是缜密,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向大明哥举荐你。”

    顾霆道:“少爷,你别光夸我了,还是想想怎么弥补这个破绽吧。要不,咱抓紧时间抢在李西泸找到咱们之前把秦刚给咔嚓……”顾霆扮了个鬼脸,接道:“给送回纽约去吧!”

    罗猎叹了口气,摇头道:“来不及了!小霆儿,你用过照相机吗?咱们啊,很有可能被人家给照过了相,现如今那照片都很可能摆在了李西泸的面前。”

    顾霆收起了笑容,颇有些紧张道:“那怎么办啊?要是被李西泸给认出来了,那少爷您的计划不就全露馅了吗?”

    罗猎道:“你就乖乖地把心搁在肚子里吧,李西泸是不可能认识秦刚的,本少爷要是连这点意识都没有,哪有资格带着你们二人来闯荡迈阿密呢?”

    顾霆一脸疑惑道:“怎么可能?”

    罗猎手指房间一角的皮箱,道:“那里面有李西泸和秦刚二人的资料,你自己去看。”

    顾霆还真是较真,果真走过去打开了皮箱,找到了那二人的资料。翻看了几眼后,顾霆先是呵呵傻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少爷,你来看!”

    罗猎还以为那是古灵精怪的顾霆在故意搞鬼,于是笑道:“什么呀?发现什么鬼怪了不能拿过来给我看呀?”

    顾霆一脸惶恐,捧着资料来到了罗猎身边,道:“笔迹!这资料上面有李西泸的签名,看笔迹,跟那房产买主的签名笔迹是一样的,绝对是同一个人写下的。”

    罗猎猛然一惊,连忙将那份购房资料拿过来比对。罗猎从小就被爷爷逼着练习各种书法,对人的笔迹有着相当的了解,对比之下,那两份资料上的字迹果然有九分相似。

    “少爷,小霆儿愿以性命担保,这两份资料上的签名千真万确是同一个人的,小霆儿最喜欢地就是观察人的细微习惯,这一点,小霆儿绝对看不错。”顾霆在赌技上能做到出类拔萃,靠的就是对人细微习惯的细致观察,因而,核对静态笔迹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罗猎缓缓点头道:“不用你担保,我也看出来了。”

    顾霆咬牙道:“没想到李西泸来到迈阿密还改了名字。”

第六百零五章 第一桶金

    罗猎点了下李西泸的资料,道:“他也有可能是用假名字进的堂口。”

    顾霆忽地笑开了,道:“少爷,咱们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然不费功。少爷,咱们既然有了他的地址,不如今晚就行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正是罗猎所想。

    即便那李西泸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性,即便那李西泸在火车站以及码头都布下了眼线,但罗猎相信,自己这边昨天下午才抵达迈阿密,到现在不过才在迈阿密呆了一天半的时间,时间如此短暂,那李西泸肯定还无法判断清楚自己这边的真实身份。而通过房产销售这个渠道得到了李西泸的信息,却也是罗猎的偶然之作神来之笔,那李西泸绝无可能想得到。因此,正如顾霆所建议,今晚上去登门拜访,定然会给那李西泸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建议相当不错,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咱们还是要去逛逛街,买几身衣服,再好好吃上一顿,将咱们装扮的钱多人傻的阔少身份坐实坐牢。”罗猎收起了那几份资料,揣进了怀里,以防止被贼人偷进了房间从而泄露了秘密。

    顾霆兴奋道:“好嘞!那小霆儿就去叫大水缸了。”

    秦刚就住在罗猎的对面,虽然一直没有露面,却始终没有闲着。他贴在了房门的猫眼中盯住了罗猎的房间,亲眼看着顾霆敲了门进到了罗猎的房间,又亲眼看着顾霆走出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伸出了手来。

    不等顾霆的手敲到房门上,秦刚已经拉开了房门,却将缺少心理准备的顾霆吓了一跳。“干嘛呀,该死的大水缸!吓死个人了!”

    秦刚赔着笑,问道:“是你找咱?还是少爷找咱?”

    顾霆插着腰,嗔怒道:“怎么?非得是少爷才能找你吗?我小霆儿就不能来找你了?”

    秦刚继续赔笑,道:“能,当然能,但要是少爷那边找咱的话,小霆儿便只能往后靠靠了!”

    俩人正斗嘴,这边罗猎已经收拾妥当走出了房门,道:“你俩在那掺和什么呀?还不赶紧收拾妥当陪本少爷出去逛街去?”

    一听到逛街,那秦刚的神色登时暗淡了许多,嘟囔道:“少爷,逛街多累啊,再说了,这迈阿密有啥好逛的呢?比起纽约来,这儿连个镇子都算不上。”

    罗猎瞪起了双眼,道:“要你逛街你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本少爷身后,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迈阿密这座城市的形成得益于大移民浪潮,浪潮中,人和资本都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那时候,涌进迈阿密的那些个弄潮儿被迈阿密迷人的海滩所吸引,相信迈阿密的未来定将迎来爆发式的发展。在这种心态下,迈阿密迎来了第一波基建**。

    然而,社会的普遍规律决定了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富翁的现实结果,成千上万不远万里来到美利坚合众国的移民们绝大多数并未实现了改变命运的结果,那些个获得了巨大财富的人只是凤毛麟角。残酷的现实使得大移民的浪潮逐渐消退,而迈阿密终究没能迎来人们所期盼的那种爆发式的发展。

    只有农业而缺乏工业的瓶颈使得迈阿密的人口在增长到了四万五千人之后便停滞不前,直到一年前通上了火车,人口总数才重新恢复了增长的势态,但增长的幅度却极为平缓。如此现况,决定了那些地产商的手中积压了大量的住房而卖不出去,无奈之下,价格只能是一降再降。尤其是罗猎要求的那种顶级房产,单价甚至还要低于普通四五十平米的套房。

    化名为黎方舟的李西泸买下的那套别墅,总建筑面积达到了三百多平米,总价却连七千美元都不到,加上装修及购买家具家私,总数也花不到一万美元,仅相当于他卷走的纽约安良堂的五万美元巨款的五分之一。

    那名房产推销员拿来的销售资料详细地写明了李西泸买下的这套别墅的地址,因而,当晚十时左右,罗猎带着顾霆和秦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这幢别墅。

    “少爷,赶早不赶晚,小霆儿感觉这别墅中并无防备,不如咱们现在就动手。”顾霆的相貌并未脱离稚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老江湖。

    秦刚抢道:“少爷,咱以为还是要晚点动手,里面还有灯光,说明有人还没睡,现在就动手,容易打草惊蛇。”

    罗猎叹道:“早动手晚动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顾霆道:“少爷你是不是担心那李西泸在别墅中设了机关……”

    罗猎打断了顾霆,道:“我倒不担心这别墅里面的事情,而是担心这别墅外面,咱们乘坐马车赶过来的时候,你们就没有觉察到身后有辆汽车在跟踪咱们吗?”

    秦刚摇了摇头,道:“哪有啊?咱们一路过来挺肃静的,哪有什么汽车跟踪咱们呢?”

    顾霆道:“咱们一路过来,一共遇到了两次汽车,虽说这迈阿密的汽车极少,但遇上两次也属正常。而且,第一次的时候,那汽车从出现到消失,也就是几百米的路程,根本不是在跟踪,第二次更不是,咱们直行,人家转弯,只能说是偶然遇上了而已。”

    罗猎轻叹一声,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这么认为,可刚才回忆了一下,感觉那两次出现的汽车却是同一辆,假如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话,那么,只能说开车跟踪咱们的人是一个高手,而且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秦刚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态,道:“少爷,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两辆车是同一辆的呢?”

    顾霆却不以为然道:“不可能!少爷,一定是你多疑了。”彼时,汽车并无车牌,且车型极少,重复率相当之高。很多车主为了将自己的车子跟别人家的车辆区别开来,都会在车子的前后喷写上自己的姓名或独特的标记。“小霆儿看的真切,少爷,第一辆车上喷写了主人的姓名,但第二辆车上却只有一个图案。”

    罗猎皱起了眉头,道:“你确定?”

    顾霆笃定道:“这是小霆儿的毛病,就喜欢观察细微之处,少爷,小霆儿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错!”

    对细微处的观察能力,顾霆绝对要强于罗猎,这一点,罗猎深信不疑。同时,顾霆在这种问题上绝没有理由会欺骗他,于是,罗猎相信了顾霆的判断,认为是自己真的是多疑了。

    “那盏灯已经灭了,估计再过半个小时那人也应该睡熟了,咱们十一点钟准时动手。”罗猎蹲在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在地上画出了那幢别墅的草图。“大刚,你绕到别墅的后面,要注意观察有没有暗哨,我从前面进入,小霆儿在外面望风,将别墅院子清理干净了,咱们三个在别墅门口会合。”

    顾霆从怀中摸出了罗猎转赠给他的那把勃朗宁,递向了罗猎,道:“少爷,你带上它吧,万一能用得上呢?”

    罗猎抖落出一把飞刀,在顾霆的眼前晃了下,道:“近战突袭,手枪绝对比不上本少爷的飞刀。”

    等待是最为煎熬的,但也最能磨炼人的心智,漫长的长达四十分钟的等待使得秦刚和顾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情绪,但罗猎却始终淡定如初。这还要归功于同耿汉的那场较量,

    长达几十天的耐性比拼都熬过来了,罗猎又岂能熬不过这短短的四十分钟?

    当怀表的时针指向了十一点的位置,而分针刚好比时针多走了一大格的时候,罗猎终于下达了动手的命令。

    别墅的前面是一块草坪,后面是一处泳池和一处休闲的凉亭,除此之外,再无它物。而围住这块地方的仅仅是一道铁栅栏,月光下,离好远便可以将别墅的前后尽收眼底。这样的情景,想在外面布置暗哨几无可能,唯一的陷阱,便是主人在别墅中藏有暗哨,只要有生人闯入,便可从屋内以冷枪狙杀。

    这便是罗猎为什么要安排秦刚从别墅后面突进的缘由,因为那别墅正面,过于开旷,若是真有人躲在别墅中打冷枪黑枪的话,突进之人很难躲避。

    罗猎捡了一处阴影翻进了铁栅栏,并顺势伏在了草坪上,确定没有惊起什么动静后,才缓慢匍匐前行。

    待罗猎安然抵达别墅外门的时候,秦刚也正好到达,冲着罗猎摇了摇头,示意别墅后并无异样。

    罗猎将身子贴在了门柱后,用双手捂着划着了一根火柴,只将两根拇指之间留出的洞口对向了守在外面的顾霆的方向。顾霆见到了罗猎发来的信号,亦由那处阴影翻过了铁栅栏,匍匐前行,穿过了草坪,来到了罗猎的身边。

    开锁是项绝技,但身为老鬼的徒弟,这项绝技对罗猎来说便是小菜一碟,两根钢丝插进了锁眼,一挑一拨,那门锁便悄然打开。三人鱼贯而入,进到了别墅的客厅之中。

    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无需多说。别墅的主卧都在楼上,而别墅的主人绝无将主卧让给别人居住的道理。客厅中,借着外面洒进来的月光,罗猎看清楚了楼梯所在,用手势向秦刚顾霆二人做了分工。

    就在三人刚有行动的时候,客厅中的灯突然亮了。

    同时,楼上栏杆后伸出了数只黑洞洞的枪口。

    再转头,客厅四周亦涌出了数人,个个手中均握着一把手枪,指向了客厅中央的罗猎三人。

    “欢迎来到美丽迷人的迈阿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接着便是坚硬的鞋跟踩着楼梯的声音,只是眨眨眼的功夫,一个拥有着魔鬼身材的妖艳女子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处:“迈阿密欢迎所有到访的客人,但绝不欢迎不打招呼便闯进别人家中的盗贼。”

    那女人下了楼梯,婀娜移步,来到了沙发旁,款款落座,并叼上了一支女士香烟。

    离她最近的一位枪手立刻上前,掏出了打火机,为那女人点上了香烟。

    那女人优雅地吐出了一串烟圈,弹了下烟灰,道:“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刚彪悍,但只适合徒手相搏,顾霆古灵精怪,手中又有一把勃朗宁,理应可以对付了两三人,但对方却有十多人,单凭自己的飞刀,绝不可能在一击之下将他们全干掉。罗猎也盘算过先将点灯击灭的办法,可是,除了头顶上的一盏吊灯之外,四周还有七八盏壁灯,这些静止目标对罗猎来说倒是有把握在一击之下让它们全都灭了,但如此一来,飞刀用尽,自己也就只剩下了挨枪子的份。

    盘算再三,罗猎终究不敢用强,只得冷静应对那个女人,同时期待对方出现破绽。

    “本少爷姓罗,叫罗诺力,家父乃是大清朝八案巡抚大人,前来迈阿密是受家父之命置办房产,以便家父卸官之后,能来此定居。”如此情景下,罗猎非但没有紧张情绪,反倒是有那么一丝兴奋,只是在感觉到了顾霆秦刚的存在,罗猎才有了些许的担忧。“今日有房产推销员向本少爷推荐了这处房产,本少爷担心其中有诈,故而亲自前来考察。”

    那女人冷哼道:“好一副伶牙俐齿!”

    罗猎亦是回敬了一声冷哼,道:“先不说本少爷的伶牙俐齿,本少爷还要询问你们,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处房产中呢?莫非,你们跟那房产推销员真有勾结,想绑架本少爷么?”

    罗猎话音刚落,二楼处却传来一阵大笑。

    “赵大明果然是无人可用,居然从金山请了你罗猎前来。”听声音,说话的人应该是一名上了岁数的华人,因为嗓音苍老,且用的中文。果不其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华人男人出现在了二楼栏杆处。“你身旁的那个壮汉叫秦刚,贴在你右边的小光头叫顾霆,是顾先生的本家侄子,罗猎,我说的对么?”

    那男人很显然便是叛逃的李西泸。既然已经被他识破,那么罗猎也不想在隐藏,于是便畅快承认道:“没错,我就是罗猎,英文名叫诺力,所以,我自称叫罗诺力也没有错啊?”

    李西泸嗤笑道:“可是你却说你家父是什么大清朝的八案巡抚,这不是鬼扯吗?”

    罗猎蔑笑道:“鬼扯你个头啊?本少爷的家父早在本少爷未满周岁的时候便以病故,本少爷就封他做了阴间的大清朝八案巡抚,怎么了?又关你个球事?”

    李西泸不怒反笑,道:“当然不管我的事,可你来迈阿密却事关我的事,而且,现在你还落在了我的手上,是死是活,全看我李某人高不高兴。罗猎,我奉劝你一句,别在逞口舌之强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罗猎耸了下肩,笑道:“也没什么坏处啊?反正是干不过你们,迟早都是一个死,骂你两句还能做个痛快鬼,何乐而不为呢?”

    李西泸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相劝了,可是,罗猎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摸清你的底细的吗?”

    罗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肯定是赵大明出卖的我呗!”

    李西泸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曹滨会那么看重你,果然是思维机敏聪慧过人,没错,在你们登上游轮的时候,我便接到了赵大明发来的电报。当你们踏上海岸的那一刻,你们三人便已经掌握在了我的手上。只是,我颇为忌惮你手上的飞刀,所以才设下此计,将你诱骗到这里,让你亲自品尝一下被瓮中捉鳖的滋味。”

    罗猎微微摇头,道:“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赵大明为什么会出卖我。李西泸,如果你能解答了我的疑问,我想,等我死了之后,一定会感激你,而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

    李西泸没有答话,而是后退了几步,身形消失了片刻后,出现在了楼梯拐角上。一边下着楼梯,李西泸一边解释道:“纽约安良堂有着那么好的资源,若是能和坦莉雅达成合作关系的话,那么,纽约的烟土生意,我们至少可以获得一半,可是,顾浩然那个老家伙又臭又硬,始终不同意赵大明涉足烟土生意,无奈之下,我们才出此下策,偷走了堂口账簿,以此来要挟顾浩然。”

    罗猎不禁赞道:“好计策!那账簿事关纽约安良堂的生死,只要你将它交给了联邦税务局,那么,纽约安良堂必遭灭顶之灾。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偷走了账簿,为什么不直接要挟顾先生,而非要一等再等呢?”

    李西泸来到了那女人的身边,和那女人坐了拥抱,然后坐到了一旁,点上了一支雪茄,道:“我们最担心的不是顾浩然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最为担心的是金山的曹滨,安良堂总堂主虽然德高望重,但他毕竟老了,管不了分堂口那么多事,但曹滨不一样,只要他在,就能镇得住纽约的堂口,所以,我跟赵大明一直在想办法除掉曹滨。却没想到,天赐良机,你罗猎居然主动送上门来,有了你的莽撞决定,除掉曹滨,指日可待。”

    罗猎哼笑道:“你是想以我为诱饵,将滨哥引到迈阿密来,对么?”

    李西泸道:“用不着这么麻烦!赵大明应该已经将你前来迈阿密的消息传递给了曹滨,曹滨念及你的安危,必然会来迈阿密接应你,可是,他永远也看不到迈阿密美丽迷人的海滩了,因为在他来的路上,会有成建制的士兵在等着他,我承认,那曹滨实在是厉害,尤其是他跟董彪联手,可能一个排的兵力都奈他不何,可惜啊,这次我们派出的却是一个整编连,那曹滨纵然有三头六臂,也绝难逃过此劫。”

    罗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西泸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个什么?曹滨落难,很好笑是吗?”

    罗猎忍住了笑声,道:“我相信你前面所说都是事实,但是,滨哥彪哥却绝无落难的可能,不然的话,你早就杀了我了,何必跟我说那么多的废话呢?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我刚才说的,想以我为诱饵,引滨哥彪哥前来自投罗网。”

    李西泸抽了口雪茄,并轻叹了一声,道:“我刚才说你思维机敏聪慧过人,或多或少还有些恭维之意,但现在看来,如此形容与你,只有欠缺而无多余。没错,曹滨和董彪携手前来,我们派出的一个整编连却未能截击到他,之后还断失了他们的踪迹。不过,我估计,他们此刻应该已经来到了迈阿密。”

    罗猎点了点头,道:“我很欣赏你的诚实,说真的,李西泸,咱们若不是敌对关系的话,我都想跟你交个朋友了。”

    李西泸呵呵一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很舍不得杀掉你,好吧,等我们处理了曹滨董彪之后,若是你愿意归顺我们的话,我想,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建议。”

    罗猎抱起了双拳,示意了一下,然后道:“既然如此,那你能否再解答我一个疑问呢?”

    李西泸道:“你是想问金山那边偷走烟土的那些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吗?”

    罗猎不由得冲着李西泸竖起了大拇指,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李西泸道:“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之前坦莉雅曾经租借过他们的军舰运输了一些货物,所以,当他们拿到了那两百吨的烟土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到了坦莉雅。”李西泸说话间不自觉地看了眼身旁的那女人,很显然,那女人便是李西泸口中所称的坦莉雅。“可我们的实力却吃不下那么多货,所以,我们便把计划给提前了,要是能统治了纽约市场,莫说两百吨,就算是一千吨的货,我们都能吃得下。”

    罗猎诡异一笑,道:“你还别说,滨哥的手上,还真有那么多的货,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足足有一千八百吨之多。”

    自从李西泸出现,坦莉雅始终未语,罗猎一直以为她是听不懂自己跟李西泸之间的华语对话,但此时,那坦莉雅却突然用华语插话道:“不可能!曹滨的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货呢?”

    罗猎笑道:“那你可就是孤陋寡闻了,想知道吗?拿三张椅子来,让本少爷还有本少爷的两个兄弟坐下来,本少爷便告诉你们其中的故事。”

    人处在坐姿状态中比起站立姿态的反应力会低下许多,因而,对李西泸和坦莉雅来说,罗猎的这个要求对他们只会是能加有利,于是,李西泸便摆了摆手,让手下人送去了三张椅子。

    罗猎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道:“跟你们有所勾结的金山军警应该告诉过你们那两百吨烟土的来源,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叫汉斯的人其实坑了纽约最大烟土商比尔莱恩两千吨的烟土,那两百吨只是汉斯拿出来做烟幕弹的,但是,汉斯最终败给了滨哥,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吨烟土自然也就落在了滨哥的手上。”

    李西泸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秘密呢?”

    罗猎道:“想跟你做个交易呗……你看这样好不好,反正你们拿到了那批货只是在美利坚售卖,而不会运到大清朝。而滨哥最担心的就是那批货会毒害了大清朝的同胞,只要你们保证这批货只在美利坚合众国售卖的话,那么,咱们金山安良堂和你李西泸坦莉雅之间就不存在根本性的矛盾。至于你们如何要挟顾先生,我会说服滨哥不去趟那趟浑水,你们呢,也不用在惦记着滨哥彪哥了,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李西泸耸了下肩,道:“你说的很动听,我听了也很动心,可是,你如何保证你能说服曹滨呢?”

    罗猎道:“谁就能一定保证得了呢?但是,不试试看的话,你也不能说我就一定做不到,对吗?”

    李西泸点头应道:“那确实不能这么说。”

    罗猎道:“那就是嘛!所以啊,既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我要是你的话,就一定会尝试一下。”

    李西泸呲哼了一声,道:“可是,那曹滨董彪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又有什么法子能找到他说服他呢?”

    罗猎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先给我找张床睡觉吧,等明天一早醒来,我自然会告诉你究竟该怎么做。”

    对烟土商来说,货源才是根本。

    市场明摆在那里,有多大的实力便可以占据多大的地盘,李西泸和坦莉雅相信,只要拿出账簿相要挟,纽约安良堂的顾浩然便一定会屈服于他们,即便不能达成深度合作,比如逼迫纽约安良堂直接售卖烟土,那也能够让纽约安良堂成为自己的坚强后盾。

    有了纽约安良堂这棵大树做为依靠,那么,己方势力便可以在纽约站住脚。而神一般存在的比尔莱恩集团已经土崩瓦解,原先的烟土商业帝国已是分崩离析,此刻介入,正是最佳时机。正如李西泸所言,如果能够拿下纽约市场,莫说两百吨烟土,就算是一千吨,他们也能吃得下。

    但是,哪里能拿得到那么多的货呢?

    南美大陆的货源相对充足,可整个南美大陆的烟土被比尔莱恩垄断了七成以上,虽然现今比尔莱恩不复存在,但南美大陆的货源仍旧不是墨西哥势力所能介入得了的。他们的货源也只能局限在墨西哥本国之内,而狼多肉少,他们这帮势力根本分不到多少货源。

    因而,罗猎说出来的一千八百吨的货物总量,着实令李西泸及坦莉雅兴奋不已。

    只是,那罗猎已是身陷囹圄,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控,居然会提出给他找张床睡觉的奇葩要求,这使得李西泸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坦莉雅不免有些光火,楼上楼下,十几二十只枪口对准了他们,随便是谁,只要轻轻扣动了扳机,一声脆响之后,便会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如此危难之时,那罗猎居然如此放松,这不能不说是对己方的一个莫大的侮辱。

    坦莉雅刚想发火,却被李西泸拦住了。“时间确实不早了,但遇见了你,却让我颇为兴奋,你现在就要去睡觉,合适吗?”

    罗猎耸了下肩,不满道:“你要拿我做诱饵,自然不会杀了我,可滨哥彪哥他们一时半会又不会上你的当,不睡觉能做些什么?干熬啊?”

    李西泸道:“我很想听听你的计策,这样吧,你现在就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听明白了之后,自然会安排地方让你休息。”

    罗猎颇为无奈,道:“你还真是犟,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就说了吧。”罗猎换了个坐姿,脱下了外套,将缚在双臂上的飞刀刀套摘了下来,扔在了脚下,道:“既然你坚信滨哥彪哥他们来到了迈阿密,那咱们就按照他俩就在迈阿密来说话。你设下了这个陷阱,滨哥彪哥却没能阻拦我,这中间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俩没能看穿你的把戏,二是看穿了却未来得及阻拦,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我罗猎落到了你的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个事实,相信滨哥彪哥他俩很快就会发觉。等到了明天,你们把我往街上一带,他们两个自然会跟我联系,到时候,我只管说,他俩只管听,要是能说服了他俩,那么他俩肯定会跟你传递和解的信号,要是说服不了,该咋办就咋办呗。”

    没有了飞刀的罗猎就像是一只没有了牙齿的老虎,虽然仍旧有些战斗力,但已然失去了一击致命的本事。罗猎将飞刀刀套解下并扔在了地上的动作表明了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李西泸看在眼中,心里踏实了许多。

    在纽约安良堂呆了三年多,有关曹滨的江湖传奇听到了许多,但李西泸始终认为传说就是传说,但凡传说必定有夸大之处,因而,他并不认为曹滨会像传说中所说的那般厉害。这一次,那曹滨和董彪二人完全按照他的设计踏上了前往迈阿密之路,就说明他李西泸的智慧并不比曹滨差多少,甚至可以说还要超越了曹滨些许。至于金山那边的军方为了截击曹滨董彪而派出了一个整建制的连队,却连曹滨董彪的影子都没能捕捉到,那只能说明那些个大兵实在是太笨。

    罗猎提出的计策实在是不怎么样,在迈阿密,他和坦莉雅的实力并非是数一数二,比他们实力更强的帮派至少有三个,因而,李西泸并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可是,罗猎说出来的一千八百吨烟土,对李西泸的吸引力却是巨大无比,而且,金山那边的人确实提到过此事,说明罗猎所说并非妄言。

    “很好!”李西泸摁灭了雪茄,起身来到了罗猎身前,弯下腰捡起了罗猎丢在地上的飞刀,道:“我很欣赏你的态度,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罗猎,我开始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所以,今天夜里,我一定会给你一张床让你安息。”

    罗猎似笑非笑道:“那就在此谢过了!”

    李西泸转而用西班牙文对四周手下吩咐道:“将他们三个带到地下室吧,严加看管,但不许怠慢。”

    地下室无窗无门,只有头顶上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而洞口上还被厚厚的钢板给封住了,因而,李西泸的那帮手下似乎很是心大,连秦刚和顾霆的身都没搜一下,便将此三人送入了地下室中。

    “少爷,咱们还能脱身吗?”顾霆一改古灵精怪的模样,变得有些楚楚可怜,扑簌的双眸中闪现出了一丝丝的恐惧。

    罗猎叹了口气,道:“咱们都被人家给戳穿了身份,这少爷的称呼我看就免了吧!”

    秦刚愤愤道:“李西泸一派胡言,大明哥怎么会跟他这种人勾结在一起呢?”

    罗猎道:“我也不相信赵大明会跟他勾结在一起,可是,不相信也不行啊!咱们这趟迈阿密之行,除了咱们仨之外,知情者也就是赵大明了,而咱们仨又不可能出卖自己,你说,不是赵大明又会是谁?”

    秦刚无从争辩,只能是一声长叹。

    顾霆道:“罗猎哥哥,你说滨哥彪哥他们会来救咱们吗?”

    罗猎苦笑摇头,道:“我在上面跟他们周旋了那么久,滨哥彪哥若是在迈阿密的话,他们早就出手相救了。我听那李西泸的话意,金山那边的军队或许没能拦得住滨哥彪哥,但他们两个也很有可能被别的什么事情所羁绊,而没能赶到迈阿密来。”稍一顿,罗猎不无忧虑再道:“如果滨哥彪哥赶到了迈阿密的话,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跟我取得联系的。”

    顾霆道:“那要是等到了明天,罗猎哥哥你仍旧没能跟滨哥彪哥联系上,怎么跟李西泸交代呢?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咱们呢?”

    罗猎长叹一声,道:“谁知道啊!现如今,咱们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秦刚道:“等到明天出了这地下室,咱瞅准了机会,跟他们拼命,掩护你们俩逃走。”

    罗猎噗嗤一声笑开了,道:“你赤手空拳,人家几十把枪,怎么拼命?”

    顾霆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勃朗宁来,道:“罗猎哥哥,他们忘记了搜身,这把枪给你,或许会派上用场。”

    罗猎叹道:“这枪是赵大明送给我的,你不觉得他会在枪中做了手脚了吗?要是不信的话,你就开上一枪试试,我保管你打不响它。”

    顾霆愣了下,无奈地收起了枪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只能是乖乖等死喽?”

    罗猎苦笑一声,道:“早死早托生,倒也痛快了,可是,那李西泸要以我为诱饵,设下陷阱引诱滨哥彪哥,而他们俩一日不上当,那李西泸就不会杀了咱们,唉,也只有这样熬着了,鬼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此时,头顶上的别墅客厅中,李西泸正跟坦莉雅解释着他的计划。

    “你说的对,坦莉雅,曹滨和董彪是不会妥协的。我当然能看得出,那罗猎的提议不过是想给曹滨董彪创造一个营救他的机会,或者是想对他们两个提出警告。”没有了旁人,李西泸也改做了墨西哥人常用的西班牙语,和绝大多数墨西哥人一样,李西泸的西班牙语也充满了浓烈的墨西哥口音。“但是,曹滨董彪并不好对付,我们控制了罗猎,在表面上取得了主动,但同时也暴露了我们的踪迹,而曹滨董彪若是始终躲在暗处的话,将会是对我们极大的威胁。”

    坦莉雅吐了串烟圈,道:“我明白你的用意了,义父,你是想将计就计,将曹滨董彪引诱出来,从而一举歼灭,对吗?”

    李西泸忽然换成了华语,道:“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稍一顿,李西泸再换做了西班牙语道:“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双方交战,最优等的选择是斗智,其次才是谈判,实在是谈不拢了才会开打。咱们跟曹滨董彪原本并无过节,只是因为考虑到他们一旦介入到我们的计划中会使得我们极为被动,这才设计将他们拖了进来,但若是能和他们达成某种妥协,就像是罗猎所说那样,井水不犯河水,那么,我们为什么又非得除掉他们两个呢?坦莉雅,我们的实力并不算强大,我不想牺牲任何一个兄弟的性命。”

    坦莉雅有着纯正的墨西哥血统,但却是李西泸辛苦养大的。

    三十年前,李西泸乘坐的偷渡船只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漂荡到了迈阿密。那时候,迈阿密尚无形成城市的迹象。李西泸本是渔民出身并不会种地,流落到迈阿密后也只能以渔业为生,好在当地的渔民比较善良,而李西泸做事勤快且捕鱼技术还能说得过去,慢慢地便在这一带站稳了脚跟,还拥有了自己的渔船。

    二十多年前,墨西哥烟土商们发现了迈阿密这条货物运输的黄金通道,但由于该水域较为复杂,货船靠岸时又要在夜间进行,所以经常发生船只触礁搁浅甚或沉没的事故,因而,对墨西哥烟土商们来说,最为或缺的不是船只,而是熟悉当地水域的船老大。坦莉雅的父亲桑托斯便是一家烟土商手下的小头目,奉老板之命,桑托斯来到了迈阿密,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李西泸。

    李西泸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就做个渔民,于是和桑托斯一拍即合。李西泸的驾船技术没得说,对附近海域又是相当熟悉,经他手运送的货物从来就没有出过事故。但桑托斯贼得很,在跟老板汇报的时候,平均每十批货便会报一次事故,九成的成功率对老板来说是非常欣慰的,同时也为桑托斯和李西泸攒下了第一桶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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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天行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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