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干就完了
李喜儿道:“咱们内机局成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逆党当中安插了数名眼线,然而逆党实在狡猾,不过一年之久,咱们这些眼线便几乎消亡殆尽,但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不光成功潜伏下来,还得到了逆党的信任。逆党行事,从不讲道义二字,他们威逼利诱我大清多名重臣,有些臣子是迫于无奈,更有些臣子是唯利是图意欲脚踏两只船。咱们内机局的一个眼线千辛万苦得到了逆党的一份名单,这名单上所列之人全都是跟逆党有着紧密关联之朝廷重臣。”说到这儿,李喜儿不由长叹了一声,双眸之间,流转的却都是忧虑和悲伤。
“那名眼线将名单藏在了一颗宝珠中,那宝珠是咱们内机局特制的,是空心的,将名单藏在宝珠的空心中,然后用特殊材料复原了宝珠,不知情者,是决计想不到宝珠中还藏着秘密。可是,消息终究还是走漏了,逆党在半道上下了手,掉包了那颗宝珠,咱们发觉后,便调动了所有力量,想将原件追讨回来。逆党窃贼走路无路,最终逃上了驶往美利坚的远洋巨轮,中华皇后号。这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晓了。”
刘统带应道:“属下带着人追到码头的时候,中华皇后号已经驶离了码头,那是洋人的巨轮,不听咱们大清使唤,咱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李喜儿道:“那窃贼必是逆党同党,不然,不会为一颗珠子冒上丢了性命的险。而逆党和安良堂一直有着不干不净的联系,因而,杂家推断,那窃贼逃来美利坚后必然会投靠安良堂。”
刘统带应道:“大人英明!”
李喜儿接道:“咱们只比中华皇后号晚了三天抵达金山,然而,那窃贼仿佛没到过旧金山一般,没给咱们留下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这很不正常,莫非那窃贼半道上跳海了不成?”
刘统带附和道:“咱们暗中调查旧金山安良堂多日,亦是一无所获,因而大人推断,那窃贼应该是在抵达旧金山后便转道来了纽约。”
李喜儿却微微摇头,道:“那却不是杂家的推断,而是杂家得到了旧金山安良堂的线报。”
刘统带惊道:“莫非咱们内机局在安良堂中也有眼线?”
李喜儿长叹一声,道:“内机局在咱们大清朝已经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又哪有能力涉入到这大洋彼岸来?杂家揣测,或是当初某眼线迫于形势,断了跟宫里的联系并辗转到了金山,此人虽未露面,但属内机局却是无疑,他用的可是咱们内机局最早期的传递线报方式,这种线报传递方法,恐怕连刘统带也是不知。”
刘统带应道:“属下加入内机局已是光绪二十五年底,那时候咱们内机局已经成立了有一年多了。”
李喜儿一声叹息,道:“你来之时,正是咱内机局最为惨淡之时,百余名眼线几无幸存。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内机局更换了所有联络方式。那传我线报之人,仍旧以旧式方法联络杂家,怕是在咱内机局眼线遭到清扫之前便来了金山。”
刘统带感慨道:“这是他的运气,也是咱们的运气啊。”
李喜儿道:“可不是嘛,没有他的线报,咱们在这美利坚又能有何做为?不过是白白浪费朝廷银两罢了。”
刘统带问道:“大人,恕属下多问,那旧金山安良堂眼线为大人传递的线报是……大人莫怪,属下只是……”
李喜儿摆了摆手,打断了刘统带,道:“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稍一沉吟,李喜儿说出了线报内容:“逆党跟纽约安良堂要做笔交易,交易地点便在这纽约哈莱姆区。”
刘统带恍然悟道:“原来如此!大人让属下们追查的画像那人应该不是窃贼,而应是前来交易的逆党代表!”
李喜儿道:“你确有悟性,不错,那画像,也是在旧金山得到,只是咱们追查了近两月,那人却始终未能露面,杂家推测,很可能是前来纽约的路上遭遇了意外。”
受到李喜儿的赞赏,刘统带颇有些兴奋,道:“逆党交易代表出了意外,但那东西却在纽约安良堂中,咱们力量薄弱,又在洋人国家,行事多有不便,大人顺水推舟,利用那铎与老鬼间隙,设下此局,只在试探安良堂反应……”刘统带说话间歇,看了眼李喜儿的反应。
李喜儿面呈欣慰之色,微微颔首,鼓励道:“接着说下去。”
刘统带神情飞扬,言语间也多了些慷慨激昂:“对大人来说,那窃贼能否抓捕归案已无意义,重要的是拿回那份名单,属下一直困惑,抓了老鬼,为何要用那铎来审,原来大人的这一招乃是故意露出破绽,引那安良堂顾浩然上钩。”
李喜儿道:“你却只说对了一半。”
刘统带怔道:“愿听大人教诲!”
李喜儿道:“那窃贼想必已经将名单交到了安良堂手中,因而,能不能缉他归案确无意义,这一点,你说的是对的。但安良堂错过了跟逆党交易的约定,而且,逆党亦无补救措施,杂家猜测,那份名单应该已被安良堂销毁。也罢,若是真把名单拿回来了,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吃不得,丢不得,甚是难办。”
刘统带道:“大人何出此言?”
李喜儿叹道:“逆党放弃交易,只能说那份名单已然不重要,或是自有备份,只需将此名单销毁便可,若是此时咱们还能拿回名单,杂家却不得知其真假,岂不更加棘手?”
刘统带不禁感慨道:“大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地五体投地。”
李喜儿淡淡一笑,道:“此刻,或许你正在想,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费心思去缉拿无关轻重的老鬼,是么?”
刘统带惭愧道:“大人明察秋毫,属下确有如此疑问,但属下明白,此疑问定是属下愚钝,理解不了大人深意。”
李喜儿瞥了刘统带一眼,轻轻摇头,道:“你愚钝是真,但杂家也没多大的深意,如此之为,不过是想给安良堂顾浩然添点堵而已。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杂家讲的也够多了,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刘统带道:“大人的意思是……撤了?”
李喜儿道:“只怕再不撤就会被人家给端喽!”
刘统带不以为然,道:“咱们行事谨慎,距离安良堂堂口又远,不会那么快被人盯上吧?”
李喜儿指了指后脑勺的辫子,道:“有它在,不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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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明引领着上百名洋人警察向着李喜儿的藏身地点包抄过来,在穿过哈莱姆区兄弟构建的外层包围圈时,赵大明和那边的兄弟过了下眼神,对方示意,一切正常。
再往前,见到了来自总堂口的兄弟,那兄弟给赵大明做了个ok的手势。
“老汉,那帮悍匪就在前面的三幢房子中,中间的一幢住着他们的老大,两边两幢,住的全是马仔,怎么着?为了伟大的美利坚共和国,开工吧!”
汉克斯郑重点头,然后向手下做了细致安排,分出两队绕到了那三幢房屋的后面,另有两队警察与正面策应掩护,其余三队警察分别向那三幢房屋攻击前进。
洋人警察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攻向两侧房屋的警察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占据了房门两侧,窗沿之下等有利位置,等待中间那队警察率先行动。
领头队长先是冲着身后做了个准备妥当可以开始的手势,然后向队员们发出了突袭的指令。其中一警察飞起一脚,将门踹开,确定房屋内没有反击后,数名警察一拥而入。
房屋内居然空无一人。
中间一队警察冲进了房屋中,两侧仍旧不见动静,负责攻击的警察只好破门而入,和中间一样,也是空无一人。
“赵,我亲爱的朋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们砸坏了人家的门,是要赔钱的,你明白吗?”汉克斯跟在赵大明身后,不住抱怨。
赵大明也是一头雾水。
哈莱姆的兄弟不可能骗他,从堂口带来的五个兄弟更不能骗他,这些兄弟盯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让这些人从自己的眼皮下溜走了呢?
三幢房屋挨个检查一遍,赵大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活见鬼了不是?那谁,把哈莱姆的兄弟叫过来。”赵大明的脸拉得好长,口吻中多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安良堂在哈莱姆区的兄弟不多,总数也就是十来个,这帮哥们听说屋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也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待来到赵大明面前时,为首的一个不好意思地先开了口:“大明哥,我们哥几个是亲眼看着他们进到了这幢房屋的,二十多人,虽然都穿着洋装,可头上的一根牛尾巴晃来晃去,绝不可能看走眼啊!”
“那人呢?我问你们,二十多个大活人都去了哪儿了?”虽是冬天,可赵大明却只感觉到燥热无比,不由解开了衣襟,拎着一侧衣衫扇着凉风。
哈莱姆另一兄弟道:“这帮人飞不上天难不成还钻地里去了?”
无心的一句话反倒惊醒了赵大明,他猛地一拍脑门,吩咐道:“真他妈有可能钻地里去了。弟兄们,动起来,把地板全都给老子掀开,老子还就不信了!”
兄弟们立刻行动,只一会,便在最东面房屋一楼一间房间中的床下发现了问题。一个黑黝黝两尺见方的地洞。
“吗的,跟老子玩这一手?”哈莱姆区的那个小头目被赵大明呛了一句,心中正在恼火,看见那地洞,二话不说便要钻进去追击。
赵大明一把拦下了:“干嘛?这帮孙子才来几个月?能挖多长的地洞?肯定是挖通了地下管道,顺着地下管道溜跑了,你怎么追?追不好再吃了人家的瘪。”
汉克斯也凑了过来,瞄了眼那黑黝黝的地洞,笑开了:“噢,我的朋友,赵,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写报告的理由,一分钟之前,我还为这个月的奖金犯愁呢!”
赵大明嘿嘿笑道:“老汉,你的人可是连匪徒的一根寒毛都没抓到,那赌债还有……”
汉克斯急的直摇脑袋,抢下了赵大明的话头,嚷道:“噢,不,亲爱的赵,你说过,你们中国人是最讲承诺的,吐口唾沫都会成口水。”
赵大明笑着更正道:“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吐口唾沫砸个坑,好了,不要紧张,跟你开个玩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么?现在换了个新玩笑,感觉怎么样?”
汉克斯耸了耸肩,道:“更不好笑!”
赵大新这时过来问道:“大明,真不追了么?”
赵大明叹了口气,回道:“这纽约城的地下管道横七竖八复杂的很,若是没有事先准备好图纸制定好路线,一般人下去了估计连方向都辨不清,怎么追?”
赵大新急道:“那我师父怎么办?”
赵大明回以了耸肩撇嘴再加摊手。
赵大新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重重地叹了声气。
赵大明走过来拍了下赵大新的肩,道:“兄弟,关键时刻要相信老顾,我跟他跟了那么多年,就没见到过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不是想尽快救你师父吗?那就别蹲着了,赶紧跟我回堂口吧!”
赵大新这才重燃希望,急忙站起身来,跟着赵大明骑上自行车回曼哈顿的堂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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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了他的衣服,给五爷我狠狠地抽!”那铎将折叠椅搬到了房间一角,抽着雪茄,颠着二郎腿,指挥李喜儿留下来的手下尽情折磨老鬼。只是看似乎还不过瘾,那铎撸了袖管,接过手下皮鞭,骂一句,抽一鞭,好不惬意快活!
老鬼也是够硬,没发出一声惨叫,鞭子落在了身上,不过是一声闷哼,那声音,比起鞭子抽打的声音还要弱了许多。
十几鞭下去,那铎已是气喘吁吁,再看老鬼,却是昏迷了过去。
“去拎桶冷水来,把他给浇醒了。”那铎丢掉了手中皮鞭,坐到了折叠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单单是累的,更多原因是被气的。
“五爷,不能在这么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其中一名手下迟疑地向那铎劝说道。
那铎双眉上挑,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慢悠悠反问道:“这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那手下毕恭毕敬回道:“当然是听五爷您的,可是,李大人要的是活口啊!”
那铎再哼一声,道:“那他现在死了么?”
那手下赔笑道:“小的意思是说不能再打了!”
那铎很不耐烦道:“五爷我要你去拎桶冷水浇醒他,你哪只耳朵听到五爷我说还要继续抽他来着?李大人临走的时候可是交代过的,你们几个的性命可是掌握在五爷我的手上,是没听到李大人的交待还是你就没长记性?”
那铎的疾声厉色掩盖不住他内心的虚弱,虽然李喜儿将这些手下的生杀大权交给了他,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自然不敢做的太过分。再说,李喜儿留下的这些个手下,任一人都能随便要了他那铎的性命。
那七八名手下更是心知肚明,大人口上说的虽是将他们的性命交给了那铎,但那铎若是真做出非分之举来,大人定然不会饶他。因而,这些个手下对那铎毫无敬畏之心,彰显出来的毕恭毕敬无非是对大人命令的尊重。
那手下不愿再与那铎做口舌之辩,顺从了那铎的意思,拎来了一桶冷水。另一手下举起这桶冷水,兜头浇在了老鬼的身上。
老鬼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挨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那铎叼着雪茄,晃悠到了老鬼的面前,挥了挥手,令李喜儿的那些手下退出房间,待铁门再次关上,那铎掏出手帕,为老鬼擦了下额头及脸颊上的水珠。“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五爷我是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这副惨样,老鬼啊,还是招了吧,不就是一件宝贝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值得你搭上一条性命么?”
老鬼翻开眼皮瞅了那铎一眼,随即眼皮又耷拉下来,有气无力答道:“你以为我想啊,那五爷,我要是说你睡了你们家的老佛爷,你会承认吗?”
也亏得那铎反应慢,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一大嘴巴子扇了过去,怎会容得老鬼还能把话说完?那铎或许是走神了,直到老鬼发出了一声蔑笑,他才反应过来,理所当然地抽了老鬼两个耳光。“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今个五爷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来人啊!”
铁门打开,进来了两名李喜儿手下。
那铎令道:“给五爷拿把斧子来?”
一手下疑道:“那五爷要斧子作甚?”
那铎冷笑道:“五爷我要砍下了这厮的十根手指!”
那手下笑道:“斩个手指而已,用刀不就行了?”说罢,从身后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递给了那铎。
那铎却不伸手,道:“刀斩岂有斧子砍来的痛快?”
那手下苦笑道:“可兄弟们没有以斧子为兵刃的,一时半会也找不来呀。”
那铎这才极不情愿地接过了那柄短刀。
那手下在那铎接刀的时候劝说道:“那五爷可是要悠着点,一下便斩下十根手指,来不及止血也是要死人的,那五爷,万一有个差池,大人怪罪下来,小的们可是担待不起哦!”
那手下的话说的隐晦,但意思也是够明白了,那铎听了,也不禁有些犹豫。身为满清子弟,那铎虽然从了文,却也没丢了武,只是未下苦功,仅能算作略知皮毛。不过,这斩手指的滋味他可是亲身体验过,而且所过不久,至今记忆犹新。那手下提醒的不错,当初自己一根手指被斩下的时候,血就很难止住,若是十根手指同时被斩断,恐怕真会因为血流不止而要了老鬼的性命。自己夸下海口,承诺五日内必然撬开老鬼的嘴巴,可不过半日,便使得老鬼一命呜呼,这结果,确实无法向李喜儿交代。
可当着老鬼的面已经说出了大话,那铎也是没有退路,好在这货脑子尚算活络,随即改口道:“五爷我说了要一下子斩断他十根手指了么?五爷我要的是慢慢玩,一天斩断两根,左右各一,那边都不吃亏!”
李喜儿手下心中嗤笑,但脸面上仍旧毕恭毕敬,恭维道:“那五爷英明。”
“你们两个,拿住了他的手,岔开他的手指头。”那铎晃悠着手中短刀,脑子里盘算起该如何一刀挥出才够潇洒痛快。
俩手下应声拿住了老鬼的左手,举到空中才发觉无处可按,只得将老鬼从墙壁的铁索上解下,押至房间一角的案台前。
“啧,啧,怎么能是左手呢?换右手!不知道老鬼是个左撇子么?”那铎拿着短刀,比划了一下,却轻叹摇头,提出了个莫名的要求。
那俩手下换了老鬼的右手上来,按在了案台上,并岔开了老鬼的五根手指,其中一人道:“那五爷,来吧!”
那铎阴笑两声,拿着短刀在老鬼眼前晃了两下,道:“老鬼啊,老鬼,这一刀下去,你的一根手指便要和你永别了,你可别以为是五爷我存心报复你,五爷我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小心眼子,五爷我想要的只是那件宝贝的下落,可你咬死口就是不说,能怪谁呢?”
老鬼耻笑道:“只怕你这一刀斩去了我老鬼手指的同时也斩断了你那铎的脖子。”
那铎做出惊恐状,呵呵笑道:“你不说五爷我还真忘了,咱们老鬼兄背后还有顾浩然这个靠山,啧啧,可真是要吓死了五爷我了。这样不好,老鬼,你知道五爷我胆小怕事,一听到顾浩然的名字就会浑身哆嗦,这一哆嗦啊,手上就会失去准头,到头来,遭罪的不还是你老鬼么,哈哈哈。”
狞笑中,那铎牙关紧咬,手中短刀挥了下去。老鬼应声闷哼。
“那五爷,手指虽细,但其中有骨相连,还是得用些力气。还有,您可不能闭眼啊,这万一走偏,斩到了咱们兄弟的手上,你说冤还是不冤啊?”其中一名手下无奈摇头,恭敬口吻中却不乏嘲讽意味。
那铎那一刀挥下,却仅是伤了老鬼右手食指的皮肉,再看那铎,握刀的手已是颤抖不已。心虽够狠,怎奈胆色欠缺,一刀挥下之时,已然丧失了底气,那刀自然是软弱无力。
“你行你来!”那铎将短刀扔在了案台上,顺势抄起了双手。
那手下倒也不含糊,拿起刀,掂量了下,问道:“还是食指么?”
那铎冷哼一声,转过身,回到了折叠椅上,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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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新随着赵大明回到了安良堂总堂口。
已是临近傍晚时分,顾浩然且不在堂口,兄弟俩只得耐心等待。
赵大明到后堂转了一圈,回来时,捧了一碗冷菜同时拎着一袋馒头,招呼赵大新道:“大新,忙活了快一天了,啥也没吃,来,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赵大新摇了摇头,道:“吃不下。”
赵大明一声叹息,道:“吃不下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万一咱家老顾回来有了鬼叔的消息,你饿着肚子派不上用场,岂不痛惜?”
赵大新闷叹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赵大明递来的馒头。
“你要对咱家老顾有信心,鬼叔是咱安良堂的人,老顾他怎能不上心?只要老顾想做的事,就没有……”哥俩吃着,赵大明嘚吧嘚吧劝着赵大新,可话没说完,却突然卡主。
赵大新不由转头,却是顾浩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二人身边。
“先生,你啥时回来的?吓我一跳!”赵大明慌乱间往嘴巴里塞了一大筷子的菜,然后抓着馒头呲溜一下跑开了。
顾浩然阴着脸骂道:“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了?一口一个老顾,没大没小没规矩!”
赵大明啃着馒头,嬉皮笑脸嘟囔道:“不然叫老顾,难不成还让我叫您小顾?”
顾浩然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过来坐下吃吧,等吃饱了才好挨揍!”
赵大明应了声:“好嘞!”然后欢快跑回。
顾浩然坐到了堂口主座上,点了点身旁的桌面,立刻有属下奉上了茶来。
“那帮人全都跑了?”
赵大明边吃边应道:“嗯,顺着地下管道溜了。”
“他们准备的倒是充分,看来有高人指点啊!”
赵大明道:“也不一定,洋人盖房子造大楼之前,总习惯先把地下管道给铺好喽,洋人们也没少在大清朝破土动工,那帮牛尾巴能想到这种开溜方式也属正常。”
顾浩然吹了吹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呷了口茶水,叹道:“那些个牛尾巴若是能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道上,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国家备受欺凌。算了,跑就跑了,跑了倒也省心了。”
这二人说话,却始终没提到师父老鬼,赵大新忍不住了,插嘴问道:“顾先生,抓不到那些人,我师父可怎么办?”
顾浩然放下了茶盏,淡定道:“那铎不见了,一早被人接出了皇家马戏团,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他应该跟你师父在一起。”
赵大新不禁咬牙恨道:“果真同这个那五狗有关联。”
顾浩然道:“点了老鬼的人想必就是那铎,我只是纳闷,那帮牛尾巴抓了老鬼却为何轻易放弃呢?”
赵大明吃饱了肚子,抹了把嘴,应道:“说不准那帮牛尾巴开溜后便回到关押鬼叔的地方了哩。”
顾浩然微微摇头,道:“讲不通啊,若是如此,那他们为何要一早回去哈莱姆呢?这种做法,岂不是多此一举?”
赵大明笑道:“牛尾巴喜欢脱裤子放屁呗!”
顾浩然瞪了赵大明一眼,然后转而对赵大新道:“不管他们意图如何,能追查到那铎下落,便可找到你师父。好在那些人一早用的车辆是雇来的,用的还是车行的司机,所以,找到那铎并非很难。”
那铎看了眼手下呈上来的老鬼的一根食指,不由打了个冷颤,胸骨下胃口处一阵抽搐,一口酸水登时涌上了喉咙处。那铎急忙屏住呼吸,接连吞咽,硬生生将这股酸水压了下去,才避免了当中呕吐出来的糗事。
“拿走,赶紧扔了,五爷我可是个读书人,看不得如此血腥的玩意。”那铎掩住了口鼻,将头转向了一侧。
“属下尊令,属下只是想问那五爷,今个还审么?”那手下用了块从老鬼衣服上扯下来的布包住了老鬼的拇指,放进了口袋中。
那铎厌烦地摆了摆手,道:“五爷我累了,先上楼歇息会儿,你们几个可要守好了。”
待那铎走后,那两名手下也离开了用来审讯老鬼的房间,只是没走远,便在门**谈了起来。
老鬼拇指被斩,吃痛昏迷了过去,被重新锁在了墙壁后,方才转醒过来,醒来之后,便听到了门外那二人的对话。
“安良堂的人怎么还没找上门来呢?咱们可是给他们留足线索了呀!”
“别着急嘛,实在不行咱们再给安良堂的人送个信不就完了?”
“咱倒不是着急,咱只是想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怎么?你怕了?”
“呵呵,不瞒老兄说,自打进了内机局的门,兄弟便已将生死放下了,只是啊,今日死在这异国他乡,多少都有些不甘心啊!”
“兄弟说得好!咱们啊,从入了内机局的那一天,这条命便已经不是咱们自己的了,虽说死在这美利坚合众国有些憋屈,但转过来想,不就是一副臭皮囊么?你我兄弟能为李大人为老佛爷为大清国而死,只会死得其所,定能感天动地,将咱们的亡灵带回故土。”
另一人听了,似乎有所触动而没再搭话。
沉静片刻,自称为兄的那人道:“那些个机关都布置好了么?”
另一人应道:“差不多了吧,打夜里就在弄,这一白天也没闲着,也就是多点少点的问题。”
称兄者道:“希望大人的计划能够如愿,最好那安良堂倾巢出动,此一战,必重创与他。”
另一人呵呵笑道:“那安良堂也是活该!都离开大清朝了,不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非要跟逆党胡混在一起,到头来,不还是被逆党出卖了么?”
称兄者跟着大笑,道:“何止出卖,简直就是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狗屁名单,那分明就是挑拨朝廷和重臣之间关系的阴谋诡计,没想到,大人只是花了点银子,那逆党代表便全都招了。此一战,无非就是教训一下安良堂不该多管闲事。”
另一人笑道:“若是能宰了姓顾的,那咱们兄弟可真是死得其所喽!”
称兄者冷笑道:“就怕他不敢来,只要来了,那就回不去,不然,咱们怎么能对得起人家逆党的一片苦心呢?”
便在这时,又来了一人,道:“安良堂的人露面了,头儿让你俩过去呢!”
三人嘀咕着走远,老鬼的耳边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或许是因为听到那二人对话而紧张所致,也或许是因为身上遭受的折磨太深,那三人离开后没多会,老鬼便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安良堂弟兄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天色刚刚擦黑,便已经查明了那铎的去向,并将具体地址报给了顾浩然。
赵大明在一旁擦拭着手中的左轮,也不抬下头,直接问道:“开干呗?我带人去,您就在家里等消息吧!”
顾浩然不急不躁,沉稳道:“那地方虽在郊区,但好歹也归纽约警察局管,不打招呼便贸然动枪,不好交代啊!”
赵大明噗嗤一声,抬头看了顾浩然一眼,笑道:“咱们安良堂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守规矩了呢?”
顾浩然不动声色答道:“就从现在开始。”
赵大明耸了下肩,干脆闭上了嘴巴。
赵大新却不明就里,着急道:“顾先生,难不成您还打算报警么?师父在他们手上,若是报了警……”
顾浩然打断了赵大新,道:“这件事我反复掂量,认为必须报警。”
赵大新的两只眼都红了,可求着人家的事情,却也只能干着急。这种情势,想救人只能突袭,若是报警,耽误时间不说,还极容易激怒对方而导致撕票的结果。
身旁,赵大明捅了赵大新一指头,笑道:“咱家顾先生是担心人家早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咱们,找几个洋人警察去试探试探虚实,倒也不错。”
赵大新道:“可问题是洋人警察只要露面,就很可能让那些人动了先杀师父再逃走的念头啊!”
赵大明又捅了赵大新一指头,然后朝顾浩然的方向努了下嘴,小声:“别吵吵了,你看老顾那样子,肯定是在琢磨阴谋诡计。”
对赵大新来说,把师父救出来的唯一办法便是悄无声息靠上去,然后发起突袭,打敌手一个措手不及,使得他们来不及对师父下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而,赵大新对双眼微闭的顾浩然是颇有微词,只是不便发作而已。
仅是两三分钟,顾浩然睁开了双眼,吩咐道:“大明,把你那一支的兄弟全都叫来吧,另外,把大新兄弟带去后堂休息。”
赵大新肯定不干,嚷道:“顾先生,我赵大新的这条命是师父给的,救师父,我必须冲在最前面。”
顾浩然拉下了脸,愠道:“既然如此,我把那地址告诉你,你一个人去救你师父好了。”
赵大新看了眼顾浩然,心中不由一慑,连忙垂下头来,道:“顾先生,我错了。”
赵大明一把揽过了赵大新肩头,道:“让你休息你就乖乖去休息,非得去摸老虎尾巴干啥呀?走啦,跟我走啦。”
不多会,赵大明领着手下兄弟全部聚到了堂口上。
但见人已到齐,顾浩然道:“我安良堂立足江湖,凭的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字堂训,自创立以来,从未向任何恶暴势力低过头,可如今偏就有这么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骑到了我安良堂的头上,不单抓了咱们的人,还挖好了坑等着咱们,你们说,咱么该怎么办?”
当着手下兄弟的面,赵大明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却也没搭话,只是闷着头把玩手中的左轮。
“先生,啥也不用说,干死他们!”赵大明的下首,一兄弟站了出来。
“强哥说得对,干就完了!”其他兄弟纷纷附和。
顾浩然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使得弟兄们安静了下来:“此一战,或许是我安良堂创立以来最险恶一战,对手实力不弱,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抓走老鬼,无非就是想引我弟兄去救,而他们,则早就给我们挖好了陷阱。我本想利用洋人警察来破了他们的机关陷阱,可老鬼徒弟说得对,如此一来,老鬼难逃一死,因此,即便那仓库布满了各种杀人机关,也只能靠咱们兄弟们去趟。”稍一顿,顾浩然深吸了口气,接道:“家中为独子的举手。”
众弟兄纹丝不动,无人举手。
“家中已有妻小的举手。”
众弟兄仍旧是纹丝不动。
“那只有抓阄了!我只需要带五人潜入,其他弟兄,在外掩护,分散对方注意力。”说罢,顾浩然令人捧出了一只盛满了竹签的竹筒,“抽中印有红心的竹签跟着我。”顾浩然摆了摆手,就要准备让众弟兄抽签。
赵大明突然收起了左轮,站了起来,来到手捧竹筒的那兄弟面前,道:“我先来!”一边说着,一边居然将竹筒拿到了自己手中,然后倒出其中竹签,挑出了其中五根点了红心的竹签。“喏,这个还给你。”也不管那兄弟如何,赵大明直接将竹筒塞了回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想家了
“大强,大方,大平,大辉,你们四个过来把竹签分了。”赵大明招呼过来四个兄弟,分了那五根点了红心的竹签,再对众兄弟道:“咱们这一支,一多半都是大字辈兄弟,但被先生赐了字的却只有我们五人。哎,这平日里呐,有好吃的好穿的都是我们几个先捞多占,都他妈养成习惯了,改不过来了,所以啊,今天谁也别争别抢,这便宜还得是我们五个占着。”
转过身来,赵大明冲着顾浩然笑了笑,道:“先生,大明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老了,身手不像以前那么利索了,干这种事啊,还是让我们年轻人来吧,您呢,就在外面虚张声势一下,有您露面,那帮牛尾巴的注意力才会真正被吸引过去。”
赵大明所言不虚,顾浩然真的老了,一个年近半百之人,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力,比起年轻人来都差了许多,若是一味坚持,或许起不到带领作用,反而会拖了赵大明他们的后腿。
正犹豫沉吟,堂口上突然响起了赵大新的声音。
“等一下!我赵大新也是大字辈的,虽然不是顾先生赐字,但也是设过香堂的,天下安良为一家,你们不能把我给扔在一边!”
赵大明笑道:“我就知道你赵大新也是个多吃多占的主,行吧,那就算你一份好了。”说着,将手中竹签掰成了两截,随口咬破了手指,滴了滴血在上面,扔给了赵大新。
说是扔,但那一扔之势,却犹如利箭,只是准头稍有欠缺。
赵大新拧腰侧身飞起,半空中抓住那根竹签,顺势一个跟头稳稳落地,博得了满堂喝彩。
顾浩然虽未发声,却也是微微颔首,以示赞赏。
赵大明拔出左轮,对向了赵大新,似笑非笑,道:“再接我一颗子弹如何?”这分明是玩笑,引得了众弟兄的哄笑。
顾浩然道:“莫要再胡闹了,既然大明直言不讳说我老了,我也不必牵强否认,那就按大明的方案,我率众弟兄与外围虚张声势,大字辈五兄弟,哦不,是六兄弟,你们趁着夜色,潜入那间仓库,救出老鬼。”
赵大明道:“救出鬼叔后,我们会伺机破坏掉那帮牛尾巴设下的陷阱,然后咱们就一拥而上,痛痛快快地群殴他们。”
顾浩然点头道:“对方虚实不明,我们必须以最强对手来看他们,外围弟兄的虚张声势一定要循序渐进,先做出刺探模样,然后逐渐加强力量,最后做出强攻姿态,这样才能最大程度迷惑对手。”转而又对赵大明道:“万一出现意外,立刻撤出,不得逞强。”
赵大明罕见严肃,冲着顾浩然抱拳道:“知道了,先生。”
顾浩然再问道:“大明,你可想好了潜入的策略?”
赵大明道:“他们在哈莱姆区跟咱们玩了一手遁地**,那咱们就回敬他一个从天而降。”
顾浩然点了点头,道:“你想好了那便是好,就这样吧,各位兄弟,各就其位,各行其事!”
李喜儿选中的这个2号藏身点距离安良堂总堂口并不算太远,步行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样子,此处原本是一个港口,只是地理条件很一般,停泊不了大型船只,近些年来逐渐荒废。港口荒废了,之前所建的仓库也就跟着荒废,李喜儿选择的便是诸多已经荒废掉的仓库中的最边缘的一间。
赵大明领着五位安良堂大字辈的弟兄来到了这间仓库的外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仓库四周的情况,虽然月光皎洁,但仍显视线不够,赵大明观察着,却不住地摇头。
仓库正面,是一片开阔地,一条三米来宽残破不堪的水泥路直通到了仓库门口,道路两侧均是滩涂,几无藏身之地。右侧是一处垃圾场,其中堆满了乱七八糟看不清楚的废旧物品,左侧则依傍着大海,若是风疾浪大,海浪甚至可以拍到仓库的墙体上。
赵大明看过之后,默不作声,将望远镜递给了赵大新,问道:“若是让你选,你想从那边进去?”
赵大明仔细看过后,应道:“仓库右侧是什么地?我看从那边溜过去比较容易。”
另一大字辈叫吕大强的兄弟不禁笑道:“你要是看中了,想必人家也会看中。”
赵大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大明道:“他的意思是说,不能从那边过去。”
赵大新不解,道:“为什么?”
赵大明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回道:“喂饭!”
吕大强戳了下赵大明,道:“明哥,下决定吧!”
赵大明掏出了左轮,苦笑道:“这玩意沾不得海水啊!”
赵大新已然明白了赵大明是想从海里游过去,到底选择哪一侧,那是赵大明的强项,赵大新没啥好说的,但手枪禁不起海水浸泡的难题,他倒是可以给点建议:“这很简单啊,用油布包裹严实就是了。”
赵大明苦笑着冲赵大新竖起了大拇指来。
一旁吕大强不无嘲讽道:“我说这位大哥,你还真聪明哩,那什么,回去拿油布的活就交给你了。”
赵大新被呛之后,并无恼羞,略一思考,道:“这儿的废旧仓库那么多,应该能找得到防水的东西吧!”
赵大明两眼一亮,翻身抱住了赵大新,来了句英文:“哦,我的甜心,哥简直要爱死你了!”
兄弟几个去了周边的仓库,虽然没找到类似油布油纸一类的物品,却也找到了解决泅渡时左轮被海水浸泡的办法。
将五把左轮连同子弹放进一只小木箱中,然后将小木箱再放入到一个大木箱中,如此,即便海水浸到了大木箱中,因为还有一层保护,那左轮以及子弹再被浸泡的可能性便是微乎其微。
兄弟几个的水性还算不错,而此时大海刚过了涨潮,退潮时间还没到,正是海面最平静之时,哥六个脱了个赤条条,将衣服塞进了大木箱中,为左轮和子弹又加了一道保险。
“大辉,把飞钩也放进去啊,背身上不嫌累啊!”赵大明先下了水,一转眼,却见到张大辉光着个屁股却背着一卷飞钩绳索。
张大辉拍了拍脑门,不好意思的笑开了。
兄弟六人一路泅渡,顺利来到了那间仓库的左侧位。很显然,那帮牛尾巴根本没想到安良堂的人会从海上游过来,因而,与这一侧几乎没有设下防备措施。
“大明,你说的从天而降是怎么打算的?”光着腚,猫着腰,来到了仓库外墙的一角,赵大新忍不住问了一句。
兄弟们需要点时间将身上的海水抹干并穿上衣服,因而,赵大明很有耐心地跟赵大新做了解释:“洋人造房子跟咱们有些不一样,他们很看重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地下嘛,就是排水管道喽,而这天上,呵呵,说白了就是通风管道。像仓库这种建筑,洋人们的通风管道的设计尺度绝对可以爬进去一个人。”
兄弟们的衣服湿倒是湿了些,却没湿透,因而那小木箱中的左轮以及子弹几乎就没沾到海水,饶是如此,赵大明他们五个使枪的兄弟还是将左轮拆开了,用衣服的干爽部位擦拭了一遍。
“大辉,扔钩。”
张大辉目测了一下仓库的高度,然后将绳索重新盘好,活动了几下四肢,然后立住了,手中拎着铁钩,望着仓库的顶端,凝神静气,呆了片刻,随后低吼了一声:“走!”铁钩应声飞出。
月朗星稀,海风轻柔,浪涛似乎也睡着了,只发出轻微的鼾声,四下里一片宁静。张大辉以独特的手法抛出了铁钩,铁钩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仓库房顶上,只发出了微弱的‘叮’的一声,下拉绳索,使得铁钩勾住了仓库顶层的边沿上,张大辉试了试力道,对赵大明道:“明哥,可以了!”
兄弟六人依次爬上了仓库屋顶。屋顶上,依旧不见任何防备,只是长约六十余米宽也有近三十米的偌大平台上赫然可见多达六个通风口,该选择哪一个呢?其他五兄弟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赵大明。“天意啊!”赵大明耸了下肩,笑着说道:“要不,咱们一人一个?”
赵大新随即流露出为难之色,他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就连通风管道这个名词也是第一次听说,若是单独一人爬进去,恐怕到了里面便要迷失了方向。
赵大明呵呵笑了,拍了下赵大新的肩,道:“开个玩笑,紧张个什么呀?”转而再对吕大强道:“你带大方大平从这一头下去,大新大辉,你俩跟我,咱们从那边最头里的一个钻下去,动作要慢,要轻柔,万不可发出声响惊扰了人家的美梦,不然,会显得咱们很没礼貌。”
通风管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宽敞,人钻进去,也只是勉强动弹。仓库已然废弃很久,管道里落满了尘埃,喘气也要小心翼翼,稍微大一点便可能吹动了尘埃而发生呛咳。赵大明爬在了最前面,以倒栽葱的方式钻过了三米来深的垂直管道后便是一条平铺的管道,顺着这条管道向前也就是不到两米的样子,便出现左右两侧并排的岔道。
赵大明事先研究过洋人们对仓库这种建筑的通风设计,一般而言,主管道和各个岔道形成了‘丰’字结构,直着往前爬,则是穿行在中间的主通风管道中,最终将来到仓库的正中间。仓库的高度至少有八米,直接跳下去肯定不行,且不说会不会惊动了对方,更不说仓库的正中间很可能布满了陷阱,单是这高度,再加上昏暗无比的光线,若是跳下去没摔断个胳膊腿的都算是万幸。
只能转个弯向两侧爬行,运气好的话,或许不用折回头便可找到落脚点。
就在赵大明犹豫着该往哪边转拐的时候,右手一侧的岔道中居然现出了一丝光亮来。
紧接着,便听到了那铎的声音。声音可是不小,但传到管道中却因为回声而无法听清,但这并不妨碍赵大明做出判断,他立刻扭曲了身子,向右侧转了过去。
光亮一直在,而下面的说话声也逐渐清楚起来。
那铎道:“你们几个都在干什么呀?大半夜的也不睡觉,还把五爷我也给吵醒了。”
一陌生声音应道:“对不住了您嘞,那五爷,您睡您的,咱哥俩到外面捣鼓这玩意去。”
那铎重重地叹了口气。
接着,光亮灭去,周围又恢复了沉静。
这对赵大明来说已经足够,他记下了那个透出光亮的通风口的位置,透上来的光亮想必便是房间中的灯光,那么,通风口之下,极有可能便是仓库的一间阁楼。
缓慢爬到了那个通风口处,赵大明伸手试着想把通风口上隔栏取下,却因年久失修,那隔栏却锈住了。“大新,刀。”赵大明轻轻踹了后面赵大新一脚,以及其微弱的声音招呼了赵大新一声。
赵大新连忙拔出腰间一柄飞刀,向前爬了几步,将上身贴在了赵大明的双腿上,这才将飞刀递在了赵大明手中。
怕弄出声响暴露了自己,赵大明在撬动那块隔栏的时候非常小心,只用了最小的气力,每一下都极为缓慢且轻柔。花了十多分钟,总算将那块隔栏翘松了,但赵大明的最后一下却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下面阁楼中,那铎始终没能睡着,木箱子堆成床硌得人浑身不舒服,那帮手下还鬼鬼祟祟不知道忙些什么,一向对睡觉很讲究的那铎怎么也无法适应。关了灯,躺在黑暗中,那铎的眼前又浮现出老鬼的那根血淋淋的拇指来,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那铎有些后悔了,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偏要掺和到这趟浑水中来,值得么?忽听到头顶发出了声响,那铎下意识地拉亮了电灯,仰头向天花板望去。
上面传出一阵老鼠奔跑的声音来。
那铎松了口气,关上电灯,重新躺下。
赵大明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急忙用五指在管壁上摩挲了几下,做出了老鼠奔跑的声音,但见下面开了灯又关上,赵大明也是松了口气。
静置片刻,确定下面的那铎已经放松了警惕,赵大明揭开了隔栏,探出了上半身来。
身后,赵大新死死地抓抓住了赵大明的双踝,一点点往前送,直到将赵大明的整个身子全都送到了通风口之外,然后松开了赵大明的双踝。
赵大明双手触地,就势一个前滚,卸去了下坠之力,不待那铎有所反应,便纵身扑上前来,右手一把掐住了那铎的脖子,左手同时捂住了那铎的嘴巴。“想死你就叫!”赵大明就连恐吓那铎的话语都充满了戏谑玩笑的意味。
那铎脖子被卡,嘴巴被捂,想叫也叫不出声啊!
赵大新随后跃下,将一柄冰冷且散发着寒光的飞刀贴在了那铎的脸面上:“说,我师父在哪?”
那铎突遭变故,已是慌乱不堪,想说话讨饶,可脖子被卡嘴巴被捂,只能嗯嗯啊啊发出像哑巴一般的声响。
“乖啊,哥松开手,你可不许叫啊,不然的话,他那把刀可是会毫不留情割断你的喉管的呀!答应你就眨眨眼……哎,这就对了嘛,做个乖孩子才会讨人喜欢嘛!”但见那铎拼命眨眼,赵大明松开了捂着那铎嘴巴的左手,但右手仍旧掐住了那铎的脖子,倘若那铎不老实的话,他只需手上稍微发力,便可令那铎的嚎叫声闷回到肚子里去。
“你师父,在,下面。”那铎喘着粗气颤着嗓音,回答了赵大新。
“下面是那面?乖,说清楚点,说清楚了就不会挨打了。”赵大明已然拔出了左轮,用枪口摩擦着那铎的脑门。
“出门,下楼梯,向左转,大概走二十步吧,有一扇铁门,你师父就被关在那间房中。”
赵大新听了,却先看了赵大明一眼。赵大明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了刚从通风管中跳下来的张大辉一声:“大辉,你看住他,我跟大新下去看看。”
按照那铎的交待,这哥俩溜下了楼梯,贴着墙根左转走了约二十来步,果真看到了一扇铁门。铁门上虽然挂了把铁锁,但铁锁并没有锁上,赵大明蹑手摘掉铁锁,轻轻将铁门推开了一道缝隙。赵大新闪身而入。
门外的光线已是极为昏暗,进到房中,更是漆黑一片,赵大新只得小声呼叫:“师父,你在吗?师父!”
老鬼被痛昏过去后又被痛醒,醒来不久再次昏迷,此时正处在意识朦胧似昏非醒的状态,被赵大新这么一叫,终于幽幽醒来。
“大新,是你么?”
赵大新听到了师父的声音,激动万分,连忙摸着黑扑了过去:“师父,你还好么?”
老鬼叹道:“还死不了!”
赵大新将老鬼从墙上放了下来,然后从衣兜中掏出了两根半扎长的钢丝,递给了师父老鬼。搁在平日,老鬼用钢丝打开这种手铐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可这一次,却足足用了一分多钟。
“师父,你的右手……”赵大新发现师父老鬼在开左手上的手铐时十分别扭。
老鬼叹息道:“师父的右手算是废了。”
解除了手铐,赵大新搀扶老鬼来到了门前。
“大明,我找到了师父了,咱们原路返回吧?”
赵大明道:“鬼叔,你还好吧?”
老鬼应道:“是大明啊,放心,鬼叔没事。”
赵大新搀扶着师父老鬼出得门来,正准备贴着墙根回到阁楼上时,楼上突然传出了那铎杀猪般的嚎叫声。
赵大新猛然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赵大明。赵大明面带微笑,摊开双手,耸了下肩,嘟囔了一句:“那就干呗!”
赵大新反应颇快,连忙掉头将老鬼送回房中,拔出腰间飞刀,便要出门与赵大明并肩作战。而这时,赵大明已在门外扣动了左轮手枪的扳机。
“砰砰——”
赵大明连放两枪,然后闪身退到房中,冲着枪管吹了口气,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大辉怎么知道咱们找到了鬼叔的呢?”
赵大新掌心中扣住了一柄飞刀,紧张道:“大明,看到敌人了么?”
赵大明撇嘴摇头。
赵大新疑道:“没看见人你放什么枪啊?”
赵大明耸肩笑道:“紧张啊,手抖了。”
李喜儿留下来的八名手下在仓库的正面做足了准备,他们对洋人建造的建筑只是一知半解,以为这种用水泥钢筋砌出来的墙壁足够结实,安良堂的人即便强攻,也无法破墙而入。而天色擦黑之时,仓库的正对面变隐隐看到有人正在向这边张望打探,且之后的人影是越来越多,那些人错误地以为安良堂正在聚集力量,等待向仓库这边发起强攻的最佳时机。因而,那八条牛尾巴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仓库的正面防守上。
眼看着仓库对面的人影是越发密集,且有向仓库这边移动的迹象,那八人开始紧张了,除了留下二人继续为各色暗器淬毒之外,余六人均以进入到各自的位置而严阵以待。等了半天,没等来安良堂的强攻,却等到了身后那铎的一声惨叫。
那铎的惨叫并未引起八人的惊慌,毕竟大家都能看出来,这位那五爷确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怂货,或许是做了噩梦,也或许是睡觉时被老鼠爬了脸,总之,并没有人能想到仓库中已经混进了安良堂的人。
赵大明原本就没想着要静悄悄撤回去,当老鬼应了赵大新的时候,赵大明已然听到了老鬼的声音,于是快速返回到阁楼上,向张大辉交代了两句。张大辉默数着数,估摸赵大明应该回到了远处的时候,随手在卓台上摸了个什么便扎进了那铎的腮颊。
那铎一声惨叫后,赵大明没等来想要的结果,于是举起枪来,冲着仓库的中间位置放了两枪。
这两枪,终于惊到了那八根牛尾巴。
没有人不知道枪的威力,但威力巨大的枪也有着明显的短板,只要能获得贴身肉搏的机会,那么枪也就派不上多大的用场,若是能引得敌人打光了枪中的子弹,那枪也就成了一块废铁。那八人以手势交流,决定将正面之敌先放一放,联手去除了身后隐患再说。
赵大明躲在铁门后,只伸出了手枪,‘砰砰’又是两枪,只是毫无准头,那子弹打到了何处都不知晓。
“你这样根本打不到人!存粹是浪费子弹!”身旁的赵大新看不下去了,向赵大明提醒道。
赵大明苦笑道:“好歹也能吓唬吓唬他们,对么?”说着,就好像是故意在气赵大新一般,手指一扣,又盲放了一枪。
赵大新道:“大明,就算你子弹带的多,那也不能这样浪费啊!”
赵大明耸了下肩,回道:“不打光子弹,怎么好显出你飞刀的厉害?”
赵大新很想说一声他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若是面对敌人,他真不知道手中飞刀还能不能保持了准头。话刚到嘴边,那赵大明突然拉开房门,冲了出去,“砰”的一声之后,便是连续的‘啪啪’的撞针空击声。
“他没子弹了!兄弟们,两面包抄过去,干掉他!”那帮牛尾巴终于现出身来。
赵大新急的直咬牙,右手扣紧了飞刀,将师父老鬼放在了地上,就要冲出去将赵大明救回来,却见到门外突然一亮。
阁楼上,张大辉点燃了那铎身上的被子,从二楼上扔了下去。
火光映射下,那八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赵大明换子弹的速度非常之快,但当他再次举起枪来的时候,另一侧的枪声先响了起来,枪声密集,应该是三把枪同时射击。阁楼上的张大辉同时也拔出了枪,和另外两侧形成了三面包围。
五把左轮一轮齐射,打光了枪中的三十发子弹,那八条牛尾巴中最不吝的也吃到了一颗子弹,而运气最好的那位,身中五枪当场死亡。
“别躲着了,出来认输吧,知道大清朝怎么打不过人家八国联军么?这火枪的威力,不承认不行啊!”赵大明抱着膀子阴阳怪气喊着话,喊完了话,颇为惬意地吹了下枪口。
那八人早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如今身陷险境,却未能灭去了他们心中的信念,在其中一人的带领下,剩下的还能动弹的五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手持各自兵刃,冲了出来,扑向了距离最近的赵大明。
赵大明不慌不忙,单膝跪地,左手托住右手手腕,‘砰——’爆头一个,‘砰——’再爆头一个。
阁楼上,张大辉不甘闲着,‘砰砰’两枪,放倒一人。
另三位兄弟从另一侧齐射,打发掉了另外两人。
“窝靠!你们真不讲究啊!带你们来是跟明哥抢生意来了,是不?”赵大明吹了下枪管,一边叫嚷,一边将左轮手枪重新装满了子弹。“最不仗义的就是你张大辉!还好意思笑?”
仓库中的枪声传了出去,外面安良堂的弟兄们不等顾浩然下令便要向仓库这边奔来,顾浩然大吼道:“都给我站住!”众兄弟不由一愣,有几个冲了出去的也收住了脚。“慌乱什么?这条道虽不长,但很可能布满了杀人的陷阱,那里面的是安良堂的兄弟,你们也是安良堂的兄弟,我顾浩然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兄弟白白受伤甚或死亡。打起火把,仔细查探了再往前进发!”
待众弟兄来到仓库门口的时候,里面的战斗已经结束多时。
那八人虽然设下了诸多机关陷阱,但若是不触动机关,却也没什么危险,赵大明在前探查,赵大新背着师父老鬼,张大顺押着那铎,另三名兄弟断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仓库大门。
顾浩然率先迎了上来,阴沉着脸斥道:“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么?”
赵大明尽显委屈状,回道:“先生,你可不能这么武断啊!不分青红皂白便把责任扣我头上,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顾浩然冷哼一声,道:“那你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赵大明道:“我跟大新找到了鬼叔,就准备原路返回,这货便跟被宰了一般大嚎了一声,啧,这不就暴露了么!先生,你若不信,可以问大新啊!他那么老实,肯定不会撒谎。”
那铎被赵大明踢了一脚,顺势便跪倒在地上,冲着顾浩然哀求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惨叫给他们报信的,我是被他扎了一下,吃不住痛才叫出声来的。”脸上被扎了个洞,那铎说起话来极为不便,发出来的声音甚是好笑。
张大顺跟着踢了一脚,辩解道:“先生,是他先叫的,我是为了封他的口才扎了他一下,先生,你知道大顺是一个讲究完美的人,要不是情急,这活也不会干的那么粗糙。”
赵大新紧跟着作证道:“是的,顾先生,事发突然,大明他们也是无奈。”
顾浩然轻叹一声,来到了老鬼面前,道:“鬼兄,受苦了!”
老鬼挤出了笑来,道:“老鬼多谢顾先生前来相救。”
顾浩然摆了摆手,道:“分内之事,不必相谢。”转而又对手下吩咐道:“开我的车,赶紧把老鬼先生送去医院!”
老鬼喝止了上前搀扶的安良堂弟兄,举起了右手,冷冷道:“此人斩去了我的食指,毁掉了我的师承绝技,我说过,这一刀斩在我老鬼手指的同时,也是斩在了他那铎的脖子上,顾先生,你有何评判?”
顾浩然没开口,从身旁弟兄的手中取了把长刀,递向了老鬼。
那铎慌了,连忙调整了跪倒的方向,冲着老鬼哭求道:“老鬼大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啊,都是那个死太监李喜儿逼着我这么做的呀,他们原本是想杀了你,是我好生相劝才让你活下来的呀……”
老鬼怒道:“一派胡言!他们分明是以我为饵,设下陷阱想残杀安良堂弟兄,而你那铎,不过是为虎作伥借势作恶,如此奸恶卑鄙之人,我老鬼今日便替天行道……”话未说完,老鬼手中长刀已然挥下。
那铎不及哀嚎,便已是身首异处。
顾浩然面无表情,挥了挥手,吩咐道:“连同里面的,全都扔海里吧,记住了,箱子里多装些石头,省的漂上来给纽约警察添乱。”
老鬼一刀砍断了那铎的脖子,自己却也有些不支,左右摇晃了两下,顾浩然早赵大新一步扶住了老鬼,道:“鬼兄,既然心愿已了,还是快去医院吧。”
老鬼摇了摇头,道:“让他们暂且退下,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顾浩然道:“你先去医院,等养好了伤,再说不迟。”
老鬼依旧坚持,道:“事关重大,老鬼不敢有半点耽搁。”
顾浩然无奈,只好令众弟兄退后。
老鬼将听到的对话向顾浩然复述了一遍。
顾浩然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点头,末了,道:“内机局当初是太后这老女人为了清除朝廷异己而设立,之后又用来对付革命党,只是革命党却没那么好对付,搞得内机局好是狼狈,甚至有风声说朝廷有重臣建议撤了内机局。鬼兄,我想你听到的那些,很可能是内机局设下的局,为的就是能让你把这番话带到。那个李喜儿啊,算是个人才,只可惜还是嫩了点,设下的局,痕迹太重。行了,鬼兄,你安心养伤治病,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送走了老鬼,顾浩然叫来了赵大明,还没打上照面,顾浩然便变了脸。
“这一战很过瘾是吗?”
赵大明剥了快口香糖扔进了口中嚼着,嬉皮笑脸回道:“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顾浩然铁着一张脸道:“当然是真话。”
赵大明呵呵一笑,道:“一点也不过瘾,对手太弱。”
顾浩然轻叹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
赵大明耸了下肩,回道:“我也想啊,可怎么吃都不长膘,您让我如何稳重?”
顾浩然狠狠地瞪了赵大明一眼,喝道:“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我再跟你说正事!”
赵大明却一把揽住了顾浩然,耍赖道:“你能不能别这么严肃?你知道,我赵大明对你的位置不感兴趣,别把我当成你的接班人来培养,成不?”
顾浩然抓住了赵大明的手腕,使了个擒拿手法,将赵大明放翻在地,然后再恶狠狠瞪上一眼,转身离去。
赵大明躺在地上揉着摔痛了的屁股,叫嚷道:“这一招叫什么招数啊,你怎么之前从来没教过我呢?”
一周后,老鬼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顾浩然亲自来了医院。
送老鬼去环球大马戏团的路上,顾浩然问老鬼:“鬼兄,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
老鬼道:“手指没了,戏法也变不成了,只能靠徒弟们养着了。”
顾浩然道:“来我安良堂吧,你我虽不是同门,却也是同道。能让我顾浩然由衷敬重的人并不多,你老鬼,算是一个。”
老鬼笑道:“多谢顾先生抬爱,老鬼一生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习惯被你堂口的规矩所约束,还请顾先生收回邀请。”
顾浩然叹道:“顾某尊重鬼兄的意见,顾某只是想说,我安良堂的大门随时向鬼兄敞开,你什么时候想来了,不用打招呼,随时过来。”
老鬼点头应道:“此一生,能交到顾先生这样的朋友,也是我老鬼的幸运。”
隔了一天,老鬼将八个徒弟叫到了一起,并向马戏团餐厅借了个炉灶,亲自弄了几个菜,说是要跟徒弟们吃顿团圆饭。饭局中,当着大伙的面,老鬼提到了赵大新和甘荷的婚事。
“你们两个啊,一个有情,一个有愿,年纪也都老大不小的了,趁着师父还在,今个就把婚礼办了吧,咱们混江湖饭的,命苦,也就不要将就那么多了,给师父磕个头,然后喝个交杯酒,这婚礼也就算成了。”
赵大新甘荷二人欣喜起身,来到师父面前,齐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并给师父敬了茶。在众师兄妹的吵闹中,赵大新和甘荷又喝了个交杯酒。
老鬼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长命金锁来,交给了赵大新,嘱托道:“师父祝你们早生贵子,师父这一辈子也没落下什么好东西,这把长命锁就当是师父的一点心意。大新啊,等师父走后,你要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
赵大新惊道:“师父,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老鬼长叹一声,道:“落叶归根,师父老了,想家了。”
安翟突然道:“师父,我跟你回去,我要给你养老送终。”
第五百四十八章 火车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一晃,便度过了四个年头。
纽约的春天总是习惯于姗姗来迟,已是阳春三月,却偏偏飘起了雪花。雪飘了一整夜,第二日起来,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银装素裹固然分外妖娆,但少了其他颜色的点缀,总是让人感觉有些单调。满视野的洁白中,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的移动速度相当之快,转眼间便来到了环球大马戏团驻地的大门口。
看大门的白人小老头在门房中看见了那一身黑色运动装的小伙子跑来,主动打开了窗户,热情地打着招呼:“嘿,诺力。”窗户打开,屋内的热气向外扩散,形成了一团白雾,而小老头的眼镜片也登时模糊,拿下了眼睛擦拭着,小老头继续招呼道:“下这么大的雪还要跑步锻炼啊。”
这小伙正是罗猎。
“山姆大叔,早晨好啊!我啊,习惯了,早晨要是不运动一下,一整天都会觉得不舒服。”罗猎跟看门小老头打过招呼后,踏着积雪奔跑向了宿舍楼。
宿舍楼口,一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姑娘正在做着形体体操,听到了罗猎的踏着积雪的脚步声,不由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诺力,你疯了,这么大的雪……好你个罗猎,竟然用雪团偷袭我!”那姑娘咯咯咯笑着跑进了雪地中,团起雪团跟罗猎开心对战。
罗猎扔掷雪团时并未发力,但极有准头,姑娘一连数次被砸中了脑门,却也不气恼,仍旧坚持反击。罗猎原本可以躲闪开姑娘扔掷过来的所有雪团,但有时候却偏偏不愿意躲闪,甚至将脑袋凑过去,故意挨上一两下。
饶是如此,那姑娘也是落了下风,只能是且战且退。
罗猎却不追击,仍旧立于原处,只是手上稍稍加了些力道。
便在这时,赵大新背着双手出现在楼口,姑娘连忙求救道:“大师兄,快来帮我!”
赵大新面带微笑走进雪地,却是朝着罗猎的方向,并道:“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是么,七师弟?”
罗猎转向赵大新,刚想附和一声,却见赵大新手腕急抖,一团雪团极速射来,罗猎顺势翻到,轻巧躲过,同时抓起一把雪来,反手掷向了赵大新。
赵大新不躲不闪,任由飞来的雪团砸在胸膛,手中却是不停,一连五团雪团掷向了罗猎,用尽了左手预存的雪团,赵大新半蹲下身来,左右开弓,胡乱抓起一把便掷向罗猎。另一侧,那姑娘抖擞起精神来,也对罗猎加强了火力。
罗猎左支右拙,终于招架不住,只得狼狈逃窜。
“看你还敢欺负人不?”看着狼狈不堪抱头逃窜的罗猎,赵大新开心地笑着,转而又向那姑娘招手道:“艾莉丝,大师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艾莉丝欢快地跑向了赵大新,问道:“是不是去旧金山演出的日程确定下来了?”
赵大新点头应道:“小安德森先生刚跟我通完电话,他已经订好了后天启程前往金山的火车票,我们今天再演出一场,明天放假,你可以约上罗猎上街为你妈妈选购礼物了。”
艾莉丝扑上去抱住了赵大新的胳臂,叫嚷道:“噢——可以回家喽,大师兄,这真是个好消息!”
赵大新刚想回应,却看到罗猎抱着硕大一个雪球悄无声息地从艾莉丝的背后包抄上来,连忙想将艾莉丝拖到一旁,可是已经来不及,那罗猎扑了上来,将雪球兜头砸向了艾莉丝。
艾莉丝气得直跺脚,赵大新想为艾莉丝出气,可那罗猎却已经坏笑着跑开了。
“大师兄!罗猎他欺负我……”艾莉丝委屈地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赵大新无奈,只得冲着远处的罗猎扯嗓子吼道:“你给我滚回来,不然的话,今天就没你的饭吃!”
这种事,身为代师传艺的大师兄还真能做得出来,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罗猎至少被赵大新如此处罚过三次,但见艾莉丝的样子像是真的要哭了,而大师兄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罗猎只得乖乖地回到了赵大新的面前。
赵大新先是阴沉着脸,却突然出手,拿住了罗猎,叫道:“艾莉丝,报仇啊!”
艾莉丝跳了起来,连忙在雪地中捧了一大捧雪,倒在了罗猎的头上。
罗猎苦笑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胳臂肘往外拐呢?”
赵大新双臂环抱罗猎,与其身后笑道:“你若是不情愿,我能抓住你么?”赵大新话音刚落,罗猎双肩忽地一沉,抓住了赵大新的手腕,向上一举,然后抽身出来,顺势将赵大新的左臂反拧。赵大新闷哼一声,左臂发力,将罗猎带近身来,同时右腿向后伸出,别住了罗猎双腿,再猛然拧腰,右臂揽住了罗猎脖颈。
二人切磋了个平手,谁也无法控制了对方,最终搂抱着倒在了雪地中。艾莉丝咯咯咯笑着,再捧起了一捧雪,不分彼此地倒了上去。
三人笑作一团。
楼上现出了甘荷的身影,叫道:“你们再不上来吃饭,饭可就凉了啊!”
艾莉丝率先应道:“知道了,大师嫂。”
甘荷嗔怒道:“叫我三师姐!都跟罗猎学坏了!”
罗猎和赵大新终将分开了,各自爬了起来,拍打掉身上沾的雪片,罗猎嘟囔道:“分明就是大师嫂么,干嘛不承认。”
赵大新附和道:“就是!这女人哪,就是太好面子。”
华人的胃,终究适应不了洋餐,而马戏团又找不到称职的中餐厨师,因而,已然成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台柱子的彭家班向小安德森提了个自己开伙的要求,而小安德森欣然应允,单独腾出了一间房间改造成了厨房加餐厅,专供彭家班使用。
甘荷主动担当了大厨的角色,虽然厨艺一般,但自己做着吃总会可口一些。只是,过了年之后,甘荷大了肚子,师弟师妹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比起甘荷,他们的手艺更是不行,但大伙图一乐,多数时还是坚持自己做饭吃。
没有了安翟,罗猎变成了小师弟,原本应该是一个最遭人疼爱的身份,可他偏偏喜欢捉弄艾莉丝,以至于没少被师兄师姐教训。艾莉丝起初做为老鬼的演出助手,在舞台上和老鬼的配合甚是默契,得到了老鬼的喜欢。
老鬼有意收下这个洋徒弟,只可惜尚未来及,便出了事故。虽然没做成老鬼的徒弟,但师兄师姐们还是将艾莉丝当成了最小的小师妹看待,因而,每当罗猎捉弄艾莉丝的时候,师兄师姐们均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艾莉丝那边。
艾莉丝也很会讨人喜欢,短短四年,便学会了一口滚瓜溜熟的国语,洋人原本就擅长赞美他人,而艾莉丝在此方面更是优秀,即便师兄师姐烧出来的菜咸了或是淡了,听到的全都是艾莉丝的赞美而没有一句抱怨。
吃完早饭,照例是练功和排练,如今的罗猎,一手飞刀的功夫可不在大师兄之下,他搭档艾莉丝,已然成为了环球大马戏团的一块新招牌。
“小七,今晚上是咱们在纽约的最后一场演出了,这次出去巡演要走好多地方,等再回来的时候,恐怕要到明年了,所以啊,大师兄想着今晚上咱们师兄弟两个能不能联袂上演一场好戏呢?”练功之余,赵大新将罗猎叫到了一边,跟罗猎商量起了自己的想法。
一场马戏表演显然不能同时上两个飞刀节目,但如今环球大马戏团的名声及规模已经远超了四年前,因而,小安德森将每日一场演出的规矩改做了下午晚上各一场,而赵大新和罗猎便可在一天内分别登台演出。
“你是说咱们同台玩飞刀?大师兄,我就想跟你说了,咱们来一个飞刀射飞刀的表演,怎么样啊?”听到了赵大新的提议,罗猎来了兴趣。
赵大新琢磨了一下,以他兄弟二人的飞刀水平,完成这项表演应该不存在问题,但关键就是怎样排练才会让演出效果更加震撼,给观众们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但见大师兄没反对,罗猎更是兴奋,接道:“咱们同台演出,可以做出相互争抢风头的表现,从而引出咱们两个矛盾,最后你气不过,射了我一刀,我同时也发出飞刀,击落你射出来的那柄飞刀。”
赵大新眨了眨眼,点头道:“嗯,这个创意不错,挺有戏剧性,表演起来,舞台张力也不小。”随即,赵大新叫来了甘莲和艾莉丝。
甘荷大了肚子后,甘莲替代了姐姐做了大师兄的搭档,舞台表演上虽然没有艾莉丝那么抢眼,但也是中规中矩,听完了赵大新和罗猎的对节目的构思,甘莲微笑点头表示了认可。
但艾莉丝却不乐意了。“那我跟四师姐在舞台上做什么呢?傻愣愣看你们两个表演么?我认为,制造矛盾的线索应该是争风吃醋才是最精彩的,观众喜欢看,而我跟四师姐也不会太尴尬,对吗?”
罗猎大笑,指着艾莉丝道:“争风吃醋?为了你还是为了四师姐?”
艾莉丝手指自己的鼻子,道:“当然是我了?我是洋人,争我,观众们才会有共鸣感!”
讲真,艾莉丝的建议着实不错,比起罗猎的设定,艾莉丝的建议更有情节,也更符合洋人们的文化,为了一个女人而决斗,那不是愚蠢,而是英雄。
但罗猎不怼一怼艾莉丝他就会浑身难受,艾莉丝话音刚落,罗猎就做出了呕吐状,并道:“天哪,这场演出我可以不参加么?”
艾莉丝叉着腰甩了下一头金发,喝道:“不能!不然大师兄不给你饭吃。”
赵大新跟着点头道:“我支持艾莉丝。”
罗猎夸张地趴在了练功房的地板上,哀嚎道:“席琳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那么温柔,怎么生出来的女儿那么霸道呢?”
翻过身,再瞅了艾莉丝一眼,罗猎坏笑道:“艾莉丝,你知道用中国话该怎么形容你呢?”不等艾莉丝有所回应,罗猎呵呵笑道:“在我家乡,你这样的叫泼妇。”
艾莉丝也不生气,依旧叉着腰,道:“应该叫美丽的泼妇。”
当晚的演出非常成功。起初,兄弟二人表演出来的争风吃醋的桥段引起了观众的开心哄笑,但当二人做出了决斗态势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之前看飞刀表演,无非是表演者将助手固定在一个转盘上,先是静止不动射上几刀,然后让转盘转起来,在射上几刀,这种表演也很精彩,但观众们总会有些审美疲劳而无法达到震惊的状态,可当晚这场飞刀表演却完全跳出了传统套路,二人以飞刀互射,将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呢?
电光火石,赵大新先发出一刀,方向直指罗猎。罗猎腰身拧动,单手挥出,一道寒光迎了上去,‘叮——当啷——’两柄飞刀在空中相撞,发出叮的一声,然后落在了地板上,又发出当啷一声。赵大新很不服气,左右手同时挥出,两柄飞刀闪烁着寒光向着罗猎飞来,罗猎一个后空翻,仍是单手挥出,却同时发出了两柄飞刀。
四柄飞刀在空中几乎同时两两相撞,那‘叮’的一声在安静的演出现场中更加清脆。随着‘当啷’一声响起,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登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观众们难以按捺被震撼到极点的心情,纷纷起立鼓掌,台上四名演员连续三次谢幕,那掌声依旧不息。精彩绝伦和震撼无比似乎都无法表达出观众的真实感受,数年之后,看过这场演出的观众对当时的场景仍旧是记忆犹新,一旦提及,必是啧啧称赞。
只可惜,这场演出在环球大马戏团的驻地只上演了这唯一的一场。
隔了一天,第三天,彭家班以及其他马戏团部分成员登上了驶往旧金山的火车。
已然成为了马戏团台柱子的彭家班定然不会被小安德森先生所亏待,别的演员乘坐的全都是四张铺一个舱位的卧铺,但给彭家班八个人购买的却是两张铺一个舱位的票。不用爬上爬下不说,那床铺的宽度也要宽出个十公分,而且床铺上还包了软垫,睡上去很是舒坦。
在分配铺位的时候,罗猎还以为大师兄会安排艾莉丝跟四师姐在一块,三师姐和大师兄两口子自然在一块,可上了车却发现大师兄居然将他跟艾莉丝安排在了同一个仓位。赵大新如此安排也是无奈,甘荷大着肚子,他一个大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顾,只能将甘荷甘莲姐妹俩安排在一起,剩下的一个艾莉丝,只能安排跟罗猎在一块,反正大伙都看得出来,这小伙和姑娘别看整日里吵吵闹闹,却是一对你情我愿的小情侣。
但罗猎却不乐意了,原本挺开心的一趟旅行,却要跟一个姑娘家家的呆在一块,极不方便不说,还要给师兄师姐们留下诸多调侃戏谑的素材。不过,这种不乐意的情绪只是在明面上,内心里,罗猎还是有一些美滋滋的感觉。
艾莉丝很兴奋,根本没有觉察到罗猎的这种细微情绪的变化,一上车,便拉着罗猎述说她的感受。“诺力,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整整五年了,我都没有回过家,终于能再见到妈妈了,噢,我的天,我实在是……罗猎,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罗猎道:“当然,我离开旧金山也有四年了,不知道席琳娜还能不能记得我,艾莉丝,你有一个好妈妈,我真羡慕你。”
艾莉丝傲娇道:“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妈妈而感到自豪。对了,诺力,这么长时间以来,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妈妈呢?”
罗猎的神色突然间黯淡下来,嗫啜道:“我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妈妈,那一年,我才七岁。”
艾莉丝流露出悲伤的神色,道:“对不起,诺力,我很抱歉,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了。”
罗猎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没关系,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妈妈和席琳娜一样好,她很疼爱我,从来没骂过我,更没打过我。”
想起了故去的母亲,罗猎的神情稍有些悲伤却又充满了幸福。“我时常在梦里见到她的,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看到罗猎的情绪有所好转,艾莉丝重新兴奋起来,道:“你妈妈有我这么漂亮吗?”
罗猎随即做出呕吐状,道:“天哪,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艾莉丝逼近了罗猎,直勾勾盯着罗猎,质问道:“我不漂亮吗?”
罗猎举起了双手,讨饶道:“你漂亮,你当然漂亮,你是天底下漂亮的女孩。”
艾莉丝不依不饶,继续质问:“那你喜欢我吗?”
罗猎举着双手苦笑道:“喜欢,必须喜欢,喜欢到了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的地步。”
艾莉丝嚷道:“上帝啊,告诉我,这个男孩子是不是在撒谎呢?”
罗猎遮住了嘴巴,放粗了嗓门,道:“艾莉丝,我的孩子,诺力是一个诚实的男人。”
艾莉丝咯咯笑开,坐回到了自己铺位,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思,突然间垂下头沉默下来。
罗猎关切问道:“艾莉丝,你怎么了?”
艾莉丝再抬起头来,双眸中已是泪光点点,不无忧虑道:“席琳娜说,她也很喜欢你,可她并不希望我们回去,诺力,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吗?”
罗猎生疟疾那会儿,席琳娜不单是精心照料罗猎,每天还陪着罗猎练习英文,说话聊天的时候,席琳娜多次提起到她的女儿,话里言中,流露出来的全是对女儿满满的爱和思念。那时候,艾莉丝才离开旧金山一年多一点,如今又过了四年,席琳娜本应该对女儿的归来望眼欲穿才对,又怎么会不希望女儿回去呢?
罗猎心中一片茫然,只能默默摇头。
“席琳娜在信中跟我说,她希望我们能留在纽约,再过两年,等她退休了,就可以来纽约和我们一起生活。”
艾莉丝轻轻拢起坠在了额头的一缕金发,看了眼罗猎,眼睛中布满了愁云:“可是,这跟我们去旧金山演出并顺道探望她不冲突啊,你说是吗?诺力。”
罗猎沉吟道:“可能……可能席琳娜有另外的想法,或者……或者她误解了你的意思,还以为咱们去了旧金山就不回纽约了呢。”
艾莉丝苦笑道:“天哪,我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席琳娜是一个读过书的女人,怎么会误解我的意思呢?不管她了,反正我们都已经在火车上了,席琳娜就算想拦下我们,她也拦不住火车呀。”艾莉丝的愁云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又变回到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上去了。“诺力,你看,我买了好多好吃的零食,呐,这是你最爱吃的奶糖。”
艾莉丝剥开两块奶糖,自己吃了一块,将另一块塞进了罗猎的嘴巴里。
“诺力,这些年咱们到了好多地方,可是,你知道我想去的地方是哪儿么?”艾莉丝含着奶糖,歪着头,托着腮,愣愣地看着罗猎问道。
“不是这趟火车的目的地吗?”
艾莉丝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啦,告诉你吧,我最想去的是中国,是你的家乡,诺力,我想亲自去看看,那是一片怎样神奇的土地,竟然养育出了你这么帅气的大男孩。”
四年光阴,罗猎已然从一名匆匆少年成长为了蓬勃青年,再也不会一听到什么不好意思的话便是立马涨红了脸。艾莉丝的这句露骨肉麻的称赞没让罗猎产生害臊的感觉,反倒让这货生出了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嗯,你的想法很不错,我完全赞同。”
艾莉丝咯咯笑道:“我想,你的家乡一定长满了蔷薇花。”
罗猎不解问道:“为什么是蔷薇而不是牡丹呢?”
艾莉丝已经笑得不成了样:“因为,因为猫咪要吃了蔷薇花才能长得帅气呀!”
男女同一间舱室并非像想象中那样尴尬,师兄师姐们也没有拿这件事来调侃罗猎,因而,罗猎得以抛开顾忌,尽情享受旅程的愉悦。
相比四年前从金山去纽约的那一趟旅行,如今的火车车速提升了不少,仅仅四天时间,火车便进入到了西部的犹他州,只需要再行驶个一天一夜,便可抵达了离开四年之久的金山。
师兄师姐们对这次金山之行也是充满了憧憬,想当初,他们在师父的带领下,也只能在唐人街一带随便搭个舞台演出给华人劳工看,票价低的可怜,辛苦演出一天,也就是能混饱了肚子。但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了全美利坚最有票房号召力的环球大马戏团的台柱子,内心的那种唏嘘自是不言而喻。
傍晚时分,大师兄赵大新招呼了大伙前去餐厅车厢吃完饭,坐下之后,刚上了第一道菜,那火车却突然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
“不好,可能又遇到劫匪了!”赵大新惊呼一声,连忙放下刀叉,将车窗窗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
火车又是一连串的震动摇晃,最终停了下来。
“大师兄,你看!”艾莉丝手指另外一侧车窗,惊呼了起来。
火车另一侧,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一队骏马载着数名牛仔,正向火车这边疾驰而来。
赵大新哀叹道:“这是遭了哪门子的邪了?走的时候赶上了,回去的时候又赶上了!”
相邻座位上是一对白人男女,男的显得很紧张,可那女人却颇为兴奋,向赵大新搭话问道:“这位中国朋友,你见过火车劫匪是吗?方便的话,我能采访一下你吗?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的。”
二师兄汪涛还以为那对白人男女听不懂国语,于是便用国语嘟囔道:“简直就是猪啊!这个时候还要采访?”
谁知道,那白人女人居然听得懂国语,而且还会说,只是稍显生硬:“这位先生,希望你能像个绅士一样,骂人,不好,骂女人,更加不好。”
汪涛还想分辨,却被甘荷劝下了。甘荷劝住汪涛后,转而对赵大新道:“师兄,咱们还是回去吧。”
赵大新却摇了摇头,回道:“回去更危险,咱们那节车厢肯定是劫匪首当其冲的目标,咱们不如留在这儿,相互间还好有个照应。”
艾莉丝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偎依在罗猎身边簌簌发抖,即便此刻,罗猎仍旧没忘了戏弄艾莉丝:“别怕,有我呢,劫匪只是劫财,不会劫色。”
那对白人男女却吵了起来,男人抱怨女人,说千不该万不该答应了那女人的建议,要不然,也不会遇到劫匪。而那女人却兴奋说道:“我们是记者,就应该不怕危险,你知道吗?有多少同事想遇到火车劫匪还始终无法如愿呢!”
那女人的嗓门可是不小,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视,罗猎瞅了那女人一眼,然后对艾莉丝笑道:“就算劫匪要劫色,也一定是先劫那个女人,劫匪喜欢成熟的,一定看不上你!”艾莉丝原本被吓得哽咽了,听了罗猎的话,却是破涕为笑,捏起拳头,捶了罗猎两下,然后就势偎依到了罗猎的怀中。
餐车的一端终于有了动静,餐车的车厢门被猛地踹开,三名牛仔涌了进来。其中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家伙进到了车厢中后却未再往前走,而是斜倚在车厢门框上,把玩着手中的左轮手枪。另两名牛仔则一手拿枪一手拎着袋子,挨个座位索要钱物。
赵大新早已经拿出了安良堂的招牌,贴在了餐桌上,那两名牛仔见到了,果然向上一次那样,只是耸耸肩呲哼了一声,便要略过。便在这时,其中一名牛仔看到了艾莉丝。
“噢,上帝,这小妞长得可真漂亮。”说着,那名牛仔便要伸手去摸艾莉丝的脸颊。
另一牛仔道:“汉米尔,别闹,抓紧干正事。”
叫汉米尔的牛仔笑道:“我已经三个月没碰过女人了,就摸两下,耽误不了正事的。”说着,还是向艾莉丝伸出了手来。
罗猎一把抓住了汉米尔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跟上,抓住汉米尔的五指,一扣再一拧,使出了一招小擒拿的功夫,将汉米尔的胳臂反拧了过来,并顺手下了汉米尔的枪。赵大新及时上前,指着餐桌上的安良堂招牌,道:“都是江湖朋友,还请高抬贵手。”
另一牛仔却将枪口抵在了赵大新的脑门上,吼道:“哦,不,你们已经触犯了规矩,让你的人放了我的同伴,否则,我就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罗猎下了汉米尔的枪后,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对方如此相逼,却也只能以硬碰硬。“把你的枪放下,不然,我就一枪打爆你同伴的头!”罗猎大吼一声,同时用枪顶在了汉米尔的太阳穴处。
僵持中,一直斜靠在车厢门框上的第三个牛仔冲了过来,一把抓起了甘荷,用枪抵在了脖颈处,阴森道:“二比一,哦,不,三比一,这女人的肚子里还有一条生命,怎么样,这交易可以成交吗?”
罗猎探口气,缓缓地放下了手枪,在放下手枪的同时,看了眼赵大新。赵大新亦回了罗猎一个眼神。
重获自由的汉米尔自然不肯放过罗猎,翻过身来便是一计摆拳,罗猎躲闪不及,被打中下巴,却在踉跄间悄然摸出飞刀,毫不犹豫反手挥出,一道寒光闪过,那抓着甘荷头发正要耀武扬威的牛仔登时松开了手丢掉了枪,双手捂住了脖子,瞪着一双极度惊诧的湛蓝眼眸,缓缓地瘫软下去,双手指缝中汩汩冒出了鲜血。
赵大新几乎和罗猎同一时间向劫匪发难,趁面前劫匪一怔之时,身子向后一侧,躲开枪口,同时右手摸出飞刀,以不及之势抵住了那劫匪的喉咙。
汉米尔一拳击中了罗猎的下巴,但后脑勺上却挨了汪涛的一盘子,吃痛的汉米尔咬牙切齿地转身要来对付偷袭他的汪涛,可这时,脖颈处突觉一凉,便听到罗猎的喝声:“老实点,当心脖子被割断了!”
电光火石间,局面陡然逆转过来,而且被罗猎赵大新以及另外三位师兄所牢牢控制,餐厅中的其他旅客见状纷纷鼓起掌来。邻座的那对白人男女更是不愿意闲着,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了里面的装备,迅速组装起来,待成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台照相机。
罗猎赵大新兄弟俩虽然控制住了局面,但也不敢懈怠,毕竟劫匪有十数人之多,而不仅仅是面前这三位。汪涛带着另外两名师弟将餐桌上的台布撕成了布条,将汉米尔以及另外一名劫匪捆成了粽子。这时,赵大新才腾出空来安排道:“小七,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只能跟劫匪死拼到底了。车厢两个门,咱们兄弟俩一人照顾一个。”
罗猎手中扣紧了一柄飞刀,点头应道:“我左边,你右边。”说着,又去了邻桌找了几个盘子过来,摔成数个碎片,道:“飞刀用完了,咱们就用碎盘子片。”
赵大新转而对师弟师妹们道:“你们都趴下,当心流弹。”
话音刚落,还真的响起了枪声,枪声起初还很凌乱,但转瞬间,却突然密集起来,只是,枪声响起处,距离餐车似乎尚远。枪声虽密集,但也就是一小会,随着火车外响起一声号角,枪声顿时稀疏下来,接着,车外便传来了马队奔腾的声响。
赵大新撩开车窗窗帘,看了两眼,送了口气,道:“劫匪好像撤了。”
罗猎急忙扑到车窗前,放眼望去,十数匹骏马载着十多牛仔正向着夕阳的方向疾驰而去,隐约中,似乎看到了三匹空着背的骏马。
再过了一会,车厢一侧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罗猎再次紧张起来。
“我们是犹他州警察,车厢中情况怎么样?”一位稍上了年纪的白人举着枪进到了餐车,亮出了警察证,随后便看到了两个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劫匪还有躺在车厢地板上的劫匪尸体。“哦,上帝,没想到这儿的战斗成果比主战场还要辉煌。”
西部劫匪猖獗,人们哀声载道,美利坚政府也是忍无可忍,拨出巨款,并组建专门打击西部劫匪的警察队伍。只是,劫匪十分狡猾并骁勇善战,四年来,警察多次与劫匪遭遇,但每一次激战均是无功而返,反倒是自己这边落下了个损失惨重的结果。
这一战同样如此,一通枪战之后,劫匪扬长而去,似乎连受伤的都没有一个,而警察这边却伤了三人。能聊以**的只是劫匪的抢劫行动只进行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勉强可以算做成功挫败了劫匪的抢劫活动。
却没想到,在餐车这边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那名上了些年纪的老警察以及随后涌过来的其他警察均是兴奋不已。
“你们几个,把尸体拖走,把这两名劫匪押下去!”老警察吩咐之后,转而冲着赵大新道:“是谁干掉的劫匪?录个口供吧!”
罗猎陡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杀了人。虽然杀的是一个穷凶极恶人人均可得而诛之的劫匪,但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罗猎只觉得胃口处一阵抽搐,差点呕吐起来。
艾莉丝怜爱地将罗猎揽在了怀中,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事的,诺力,你做的对,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位老警察随即便明白了这个不住干呕的年轻人便是干掉劫匪的小英雄,拍了下汪涛的肩,示意给他让个座。坐到了罗猎对面后,那老警察先笑着冲罗猎竖起了大拇指,然后道:“二十年前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是难过的不行,哦,对了,忘记问你,你听得懂英文么?”
罗猎艰难地点了点头。
老警察道:“我想,你一定是迫于形势所逼才出手伤人的,是吗?”
罗猎再点了点头。
老警察会心一笑,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勇敢的孩子,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艾莉丝为罗猎倒了杯水,只是洋人的火车上只提供冷水,而中国人习惯于喝热水,罗猎接过水杯,只啜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杯子,“是这样……”罗猎简单将过程向老警察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那种想呕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老警察一边听,一边飞速地记录着,待罗猎说完,他就几个细节处再和罗猎核对了一遍,然后将记录递给了罗猎:“你再看一遍,如果没问题,在上面签个名。”罗猎粗略地看了一遍,记录很客观,与事实基本上没有出入,罗猎接过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你真的很棒,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你会得到应有的奖赏。”老警察合上了笔录本,站起身跟罗猎握了下手,然后转过身拍了拍赵大新的肩,告辞道:“祝你们好运。”
老警察这边刚走,那边,邻座的那个白人女人便坐了过来,掏出了本子和笔后,递给了罗猎一张名片,道:“我是旧金山邮报记者海伦鲍威尔,我恳请您可以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罗猎斜靠在艾莉丝的肩上,很是痛苦地摆了摆手,艾莉丝替罗猎回绝了海伦:“亲爱的女士,我想,你的视力应该没问题,应该能看得出他现在很疲惫,很不舒服,您不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仍旧要求别人配合你的工作,是吗?”
海伦抱歉笑道:“哦,对不起,但我希望能得到一个预约,比如明天上午,或者是中午,总之是火车到站之前都可以。”
海伦的纠缠,以及海伦那位男同事不住拍照时曝光灯的刺激,更让罗猎感觉不舒服,他示意艾莉丝扶他起来,然后跟赵大新打了声招呼:“大师兄,我很不舒服,我想回去睡一会。”
劫匪已去,火车重新启动,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于是赵大新点头同意,并让汪涛陪着艾莉丝一块送罗猎回去,也好多一个照应。
“哦,您是诺力的大师兄?诺力不便接受采访,但我想知道,您可以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吗?我只问五个问题,哦,不,三个问题也可以。”海伦没能得到采访罗猎的机会,立马转向了赵大新。很显然,海伦是一个敬业且优秀的记者,单是从那位老警察给罗猎录口供的过程中便知晓了罗猎的名字。
赵大新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海伦:“对不起,女士,我想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去做,实在抱歉抽不出时间来接受你的采访。”
屡受挫折的海伦没有灰心,继续问道:“那么,做为绅士,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赵大新惦记罗猎,一心想着赶紧吃完饭回去看看罗猎怎么样了,那还有心思跟海伦闲扯,于是严词道:“记者女士,我想,我有权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海伦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并耸了下肩膀。
第五百四十九章 金山
火车餐车恢复了正常工作,很快为赵大新他们上齐了菜肴食物,师兄妹五人也没有心思仔细品味,草草吃饱了,有为罗猎艾莉丝还有二师兄汪涛打包了三人份的晚餐,一块回到了卧铺车厢。
罗猎始终没能睡着,一闭上双眼,脑海中便闪现出那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双手捂住脖颈却捂不住汩汩往外冒出鲜血的惨相。“是我杀的他!我原本可以不用杀了他的,我只需要用飞刀击落他手中的枪就可以了啊!”看见大师兄进来,罗猎忍不住倾述道。
大师兄将餐盒递给了汪涛,并叫艾莉丝也过去吃东西,然后坐到了罗猎的身边,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小七,假若你没有干净利落地干掉那家伙,只是射落了他手中的枪,但他仍旧有能力伤害你大师嫂,对么?还有,你大师嫂怀了孩子,可经不起折腾啊,小七当时一定是保护大师嫂心切,才出了狠手的。”
罗猎的脸上现出了少许笑容,问道:“大师嫂她还好吧?”
赵大新笑道:“这不,幸亏你及时出手,她才能安然无事,放心吧,刚才吃了一个大汉堡哩。”
罗猎终于笑开了:“大师兄,等你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拜我做师父。”
赵大新挑眉做出怒状,道:“想报仇是不?记恨大师兄对你太严格了是不?”
罗猎点头道:“嗯,被你猜中了,等你儿子落在了我手上,哼!看我一天不打他八顿,心疼死你。”
赵大新笑道:“那你大师嫂生的要是个女儿呢?”
罗猎道:“嗯……那我就伙同她一块一天打你八顿。”
赵大新的一番话算是解开了罗猎的心结,心中那股子难受劲也随机好多了,虽然脑海中还时不时就闪现出络腮胡子的那副惨样,但至少不会再因此而打哆嗦干呕了。晚上睡觉时,罗猎还担心自己会被噩梦惊醒,但奇怪的是,这一夜睡得却特别踏实,等一觉醒来,火车已经驶入了加州的境内。
也就是说,再过八个小时,便可以抵达目的地金山了。
头天晚上没吃饭,因而,早晨起来后,罗猎感觉饥饿难耐,于是,便拖着艾莉丝,要去餐车吃东西。刚进餐车,便看到了海伦鲍威尔。
“嗨!诺力,再见到你真高兴,请问,你做好接受我采访的准备了么?”海伦显然是等了很久,因而,罗猎刚进了餐车,便被海伦看到了,她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并热情地跟罗猎打着招呼。
对女人来说,自己的男人被另外一个女人所纠缠,绝对是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事情,哪怕明知道那女人纠缠的目的无非是一个简单的采访。因而,不用罗猎开口,艾莉丝便立刻怼了回去:“对不起,女士,我想诺力先生还没有彻底恢复,是不方便接受你的采访的……”起初说话还算客气的艾莉丝说着说着突然发怒,恶狠狠咬着牙接着道:“现在不会,待会也不会,永远都不会!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海伦微笑面对,微微耸了下肩,回道:“漂亮的女士,我想,你并不能完全代表了当事人,对么?诺力先生。”
罗猎淡淡一笑,轻轻摇头,道:“不,女士,你错了,她完全可以代表我,我确实不想接受你的采访,抱歉!”说完,罗猎牵着艾莉丝的手从海伦的面前经过,来到了餐车的吧台前,点了两份早餐。艾莉丝在经过海伦身旁的时候,不由昂了下头,甩下了一个傲娇的眼神。
正在等餐的时候,两位环球大马戏团的洋人同事也来到了餐车,一见到罗猎,立刻走过来给了罗猎一个大大的拥抱:“诺力,我都听说了,太棒了,诺力,你就是我们大伙心目中的英雄!”
罗猎勉强笑道:“哪有啊,其实,我也是怕的要命。”
另一同事道:“不,诺力,你就是英雄,你知道吗?那帮劫匪已经猖獗了快十年了,就连警察也没办法,但你一出手,便活捉了两个还干掉了一个,啧啧,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呢!”
艾莉丝平日里跟同事们相处的很是融洽,而这两位同事也算是比较熟络的,最关键还是男同事,因而,艾莉丝显得很大方,主动和那两位同事开起了玩笑:“知道诺力的厉害了吗?哼,以后再见到艾莉丝的时候,一定要毕恭毕敬,不然的话,想想吧,你们会比劫匪还厉害吗?”
那两名同事哈哈大笑,道:“以后见到艾莉丝姑娘,一定要绕道离开。”
餐车服务员送上了罗猎点的早餐,而罗猎不乐意留在餐车中用餐,于是便叫服务员打了包,牵着艾莉丝便要离开。
海伦再一次迎了上来,尚未开口,便被罗猎伸手挡住。海伦苦笑摊手,目送罗猎和艾莉丝离开餐车后,便立刻靠近了罗猎的那两位同事。
“嗨,两位帅气的先生,早上好,认识你们真是我的运气,这是我的名片,我是金山邮报的记者,我叫海伦鲍威尔……”
傍晚,火车终于抵达了金山。
先一步抵达金山的小安德森已然等在了车站,老板亲自前来迎接,令环球大马戏团所有的演员员工都觉得很有脸面,虽然,他们心中很明白,老板更多是因为彭家班才会来车站亲自迎接的。
演出主办方为环球大马戏团的演出演员定下的是威亨酒店。威亨酒店在旧金山算不上名气最大的酒店,但其装潢设施却是最豪华最齐全的酒店。
这座始建于五年前如今刚刚开业的酒店坐落在金山黄金海岸边上,整个酒店设计以金黄色为基调,弥漫着浓郁的欧洲皇家风情,酒店大堂中有法兰西的青铜装饰,意大利的音乐喷泉,法兰西的水晶灯,甚至还有来自于大清的玉雕。
这种等级的酒店自然价格不菲,酒店最低标准的房间也是双人间,双人间一天的费用就要达到十美元,也就是说,环球大马戏团的每一位演员的每天住宿费就在五美元以上。
为了这次金山演出,环球大马戏团一共派出了五十余名演员,这还不包括那些运输各种参演动物的后勤人员以及饲养道具化妆等等辅助人员。当然,除了演员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资格住进威亨酒店。
饶是如此,主办方在安排环球大马戏团的食宿上一天的花费也要超过四百美元。主办方当然不是慈善机构,他们邀请环球大马戏团前来金山演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这些费用,自然会折合到演出票价中去。
他们为环球大马戏团的演出定下了三美元一张票的天价票价,这个票价,几乎赶超了百老汇最顶级剧院上演的最火爆歌舞剧的票价。
如此高昂的票价却无法阻止金山市民购票观看环球大马戏团演出的热情,首日演出的两千余张票只售卖了不到两个小时便已告罄,接下来的两场加演也于当日卖出了九成以上。
稍有犹豫的人们打算与第二天再去购票的时候,难过地发现,虽有的票均以卖完,想看到环球大马戏团的演出就只能以更高价的价格向已经买了票的人去索够。
豪华酒店对艾莉丝有着强烈的诱惑力,但和回家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大师兄,我可以不跟大伙住在一起吗?我想陪妈妈住几天,您放心,我是不会耽误排练和演出的。”
赵大新道:“当然可以,艾莉丝,祝你快乐。”
艾莉丝转而对罗猎道:“诺力,难道你不想见到席琳娜女士吗?现在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哦!”
罗猎回道:“我当然想,可是……”转过头看了眼赵大新,得到了赵大新的同意,罗猎欢快地上前拉住了艾莉丝的手:“我们走吧!”
赵大新在身后叫住了二人,从口中掏出了几张一美元面额的美钞,交到了罗猎的手中:“和艾莉丝叫辆出租车过去吧,这样会节省不少的时间,晚上你可以留在艾莉丝家中吃完饭,但九点钟之前必须回到酒店。”
罗猎接下钱,点头表示记住了。
席琳娜独自一人生活,为了节省开支,她在安东尼诊所的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公寓的条件很一般,甚或说有些简陋,当艾莉丝找到这幢公寓楼的时候,看到此番景象,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席琳娜是为了我才这样节俭的,可她并没有必要这样做啊,她在安东尼诊所的收入并不低,而我也有了相当不错的工作和收入,她完全可以住的好一些呀!”
罗猎揽过艾莉丝的肩,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艾莉丝对这句谚语却不甚明白,侧过脸来询问道:“诺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罗猎正想解释,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艾莉丝?真的是你吗?艾莉丝!”
艾莉丝只听声音便分辨出那是妈妈席琳娜,立刻挣脱开罗猎的臂膀,转过身,扑了过去:“妈妈,我是艾莉丝,我就是你的小金丝雀。”
母女俩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将罗猎完全晾在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艾莉丝的心情平复了一些,这才想起了罗猎:“妈妈,我来给您介绍,这就是我在信中多次向您提到的诺力。”
席琳娜盯着罗猎看了数秒,不禁遮住了口,惊诧道:“天哪,难以置信,你就是那个小天使诺力?”
罗猎张开了双臂,笑着回道:“是的,席琳娜,我就是诺力,诺力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起的呢!”
席琳娜大叫一声,丢下了手中的包,张开双臂,迎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罗猎:“上帝啊,当年你可还是个孩子,可一晃眼,就成了一个大男人了!”
罗猎道:“席琳娜,四年不见了,你还好么?”
席琳娜松开了罗猎,向后撤了两步,再将罗猎仔细打量了一遍,不由赞美道:“不单只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大男人,难怪艾莉丝会那么喜欢你!”席琳娜说着,再一次拥抱了罗猎,还亲吻了罗猎的双颊。
艾莉丝与身后嗔怒道:“席琳娜,你的小金丝雀可没你说的那样肤浅,即便诺力发生了变故,不再那么帅气了,艾莉丝也一样爱他,永远不会改变。”
席琳娜听到了艾莉丝的抱怨,这才放过了罗猎,转而接过艾莉丝递过来的肩包,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哦,我都忘记了,你们两个一定很饿了吧,席琳娜请你们吃晚餐去。”
艾莉丝撅起了嘴来,扭着身子道:“可是,我更想吃到妈妈做的晚餐。”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孩童时期吃到的妈妈做的美食可能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席琳娜或许是因为艾莉丝的这个要求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面庞上登时显示出满满的幸福感。“好啊,那今晚咱们三个就在家里吃。”
席琳娜的厨艺相当不错,一道开胃菜和一道主菜被罗猎吃了个精光,以至于后面的甜点都有些吃不下了。吃饭时,艾莉丝向席琳娜述说着她离开金山远赴纽约求学工作的种种往事,这些事,其实艾莉丝在信中均有提及,但席琳娜还是像第一次听说那样,充满了好奇惊喜。
“哦,妈妈,差点忘了给你说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咱们的诺力是一个大英雄,他在火车上亲手杀死了一名劫匪,还和大师兄一起活捉了两名劫匪。”
席琳娜惊呼道:“上帝啊,这太可怕了,诺力,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反抗劫匪?上帝啊,你要知道,那些劫匪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狠心家伙啊!”
罗猎淡淡一笑,道:“席琳娜,当时劫匪要侵犯艾莉丝,我必须保护艾莉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诺力才能欺负艾莉丝,对么?艾莉丝。”
艾莉丝咯咯笑道:“可是,艾莉丝有大师兄的保护,还有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姐,五师兄,六师兄,他们都会站在艾莉丝这一边,所以,诺力,你最好还是放老实点,欺负艾莉丝是没有好下场的。”
罗猎撇着嘴苦笑道:“是的,没错,我为此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但诺力是一个坚持不懈的人,即便万般艰难,但还是要坚持欺负你。”
这二人的拌嘴对席琳娜来说也就是一听一乐的事,可她却记下了罗猎的第一句话,是因为劫匪要侵犯艾莉丝,所以罗猎才会甘冒那么大的风险反抗劫匪。
“艾莉丝,我真为你高兴,能遇到像诺力这样有担当有勇气的男孩,真的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罗猎赶在艾莉丝之前回应道:“席琳娜,谢谢你。”
席琳娜疑道:“为什么要突然谢谢我呢?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起来四年前你生病的事情了吧,我是一名护士,照顾病人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不用太过在意。”
罗猎摇头道:“不,席琳娜,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谢谢你养育出了这么优秀的女儿。”
艾莉丝突然嚷道:“诺力,你用词不当,不能只说优秀,必须要强调漂亮。”
席琳娜笑道:“当然,最好再加上一个单词,无礼的。”
艾莉丝听了,不由嗔怒:“妈妈!你可不能这样说你的女儿。”
罗猎道:“我之所以不用漂亮来描述艾莉丝,是因为艾莉丝的美丽是有目共睹的,就连瞎子都能感受得到。”言语中说到了瞎子,罗猎的心弦陡然间被拨动了一下,四年了,瞎子安翟跟着师父老鬼回国四年了,起初还有些书信往来,可是,近两年却是音信全无。瞎子还好么?师父还好么?
艾莉丝和罗猎心意相通,看到罗猎神色有异,立刻知晓了其中缘由,于是安慰道:“诺力,别想太多,安翟和师父好人有好报。”
听到了安翟的名字,席琳娜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小胖子,好奇问道:“诺力,艾莉丝说的安翟是不是跟你一起从曹滨安良堂中逃走的那个小胖子呢?”
罗猎情绪稍显低落,但还是简单将之后安翟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席琳娜,最后说道:“安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被人绑架的时候,他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可是他为了我却放弃了逃走的机会,额头上还挨了坏人的一铁棍,差一点就死掉了。”但随后便想到安翟因祸得福,成就了一双夜鹰之眼,罗猎不由笑开了:“那一铁棍虽然没能要了安翟的性命,却也将他的一双眼睛弄成了瞎子,大白天,就算只有三五米远,他都看不清楚一张脸来。”
艾莉丝插话道:“所以,我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瞎子。”
席琳娜面有愠色,道:“艾莉丝,你不能拿别人的痛苦来开玩笑,这种做法是很不礼貌的。”
艾莉丝辩解道:“可是,这是安翟自己要求的啊!”
罗猎止住了那母女两个的继续争辩,接着道:“艾莉丝说的没错,安翟很喜欢瞎子这个绰号,另外,他也不是真瞎,他只是在强光下看不清东西,到了晚上光线暗淡下来后,他倒是比谁看的都清楚。我师父说,他这叫夜鹰眼,一百年或许都出不了一个来。”
席琳娜虽说只是一名护士,但长期跟安东尼出诊,对医学知识了解颇多,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没能想到在哪本医学书上对安翟的这种情况有过记录或是解释,只能跟着感慨道:“这可真是个医学奇迹啊!”
眼看着时间已经快到八点钟了,罗猎惦记着大师兄的九点前必须回到酒店的告诫,于是便准备告辞,艾莉丝依依不舍却也只能起身相送,并道:“诺力,请转告大师兄,明日一早八点钟我会准时跟大伙相见并参加排练。”
席琳娜惊呼道:“艾莉丝,你在说什么?排练?天哪,难道你真的会登台演出吗?”
艾莉丝骄傲道:“那当然,我和诺力还是压轴演出呢!”
席琳娜捂着双眼颊痛苦道:“上帝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我居然没有相信艾莉丝,我还以为她在信中说的那些只是在宽慰我,我该怎么做呢?我为什么没有去买票呢?”
艾莉丝抱住了席琳娜,道:“妈妈,你别难过了,三美元一张票实在是太贵了,如果你想看艾莉丝的表演,我可以和诺力在家里演给你看啊!”
席琳娜是真的很痛苦,依旧捂着眼睛不住摇头,手指缝中渗出了泪水。
罗猎道:“席琳娜,我可以去问问小安德森先生,或许他手中还有余票呢。”
席琳娜这才松开了双手,双眼中饱含着泪花,道:“谢谢你,诺力,我是真的很想看到艾莉丝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相信艾莉丝在信中告诉我的那些情况呢?我真的不配做一个妈妈。”
艾莉丝抱紧了席琳娜,哽咽道:“不,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不管怎样,艾莉丝都爱你。”
罗猎忽然笑道:“席琳娜,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看到艾莉丝的演出,假若小安德森先生没有了票,那我就带你进剧院的后台,在那儿,虽然看不到艾莉丝的正面,但也一样能看得清整个舞台。这一点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做得到。”
席琳娜这才好过了一些。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罗猎见到了小安德森。
“哦,诺力,实在抱歉,我的手上也没有余票,太晚了,一张都没剩下。”面对罗猎的请求,小安德森显得很遗憾。
罗猎略有失望,但随即提出了第二个请求:“可是,小安德森先生,艾莉丝的妈妈是真的很想看到她女儿的演出,如果没有票的话,那我能不能把她带到后台呢?”
小安德森先生道:“是艾莉丝的妈妈?嗯,我很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诺力,你看这样好不好,请艾莉丝的妈妈来我的包厢观看演出,我可以让主办方为她加个座位。”
罗猎激动道:“那真是太好了!小安德森先生,我替艾莉丝和她妈妈谢谢您。”
小安德森道:“不,不,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艾莉丝是咱们环球大马戏团的重要演员,我早就该想到,金山是她的家乡,她一定会有票务上的需求的。诺力,请将我的歉意转告给艾莉丝,我会尽力弥补所犯下的错误。”
只是在包厢中加个座位而已,但经过小安德森这番言语表达出来之后,却是令罗猎异常感动。
席琳娜观看演出的事情有了着落,罗猎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向小安德森先生再次致谢后,罗猎端着食盘便要到另一张桌台上去就餐,小安德森却叫住了罗猎:“嘿,诺力,别离开我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你沟通呢!”
小安德森先生对员工非常和蔼,但毕竟其身份是老板,跟老板同桌吃饭总是有些拘谨,可是,小安德森已经开口了,罗猎也只好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和你大师兄在纽约最后一场演出中成功表演了飞刀射飞刀的节目?”说到了这场节目,小安德森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奇。“天哪,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不敢相信,诺力,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罗猎淡淡一笑,停下了刀叉,回答道:“没有什么也别的,小安德森先生,只有勤学苦练,再加上大师兄教的好,所以我才练成了这项绝技。”
小安德森吃着东西,做了个手势,示意罗猎不必拘谨,“有没有兴趣将这个节目搬上金山的舞台?我想,如果你们能成功演出这个节目的话,旧金山的人们一定会疯狂的,他们会认为三美元一张的门票实在是太划算了。”
罗猎规规矩矩应道:“这个,我可能需要跟大师兄商量一下。”
小安德森点了点头,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在火车上你们遇到劫匪了?你和你大师兄联手杀了劫匪?”
罗猎道:“是的,小安德森先生,我们并不想惹事,可劫匪的行为令我们忍无可忍。”
小安德森道:“我可没有埋怨你们招惹是非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们干的漂亮,我为你们的勇敢感到自豪,你和你的大师兄,包括你们彭家班其他师兄师姐,都是好样的!”
罗猎道:“谢谢小安德森先生的理解和赞扬。”
这时,彭家班的其他成员也取好了食物,小安德森招呼他们过来坐在了同一张圆桌,话题自然离不开火车上的那档子事,聊到大伙都吃了个差不多的时候,小安德森将话题转移到了当晚的演出节目上来。
赵大新道:“说实话,我们创作这个节目的时候,也没想到观众的反应会那么热烈,表演的难度并不大,奉献给旧金山观众也是应该,你说呢,小七?”
罗猎吃着东西,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大师兄。”
早餐后,大伙去了演出场地。演出主办方对环球大马戏团的招待规格绝对是一流的,但就是有一点做得不够,没有给马戏团提供可以彩排练功的地方,唯一能用的便是现场的演出舞台。而那些需要用到动物的节目更需要适应场地,因而,彭家班的人为了把时间节省下来给别的节目,只是稍微熟悉了一下场地便算是完成了彩排。
当晚的演出非常精彩,先前上演的节目博得了观众们的阵阵掌声,待到报幕员报出接下来将上演本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的时候,所有观众均是翘首以盼,他们知道,能作为压轴演出的节目一定是最为精彩的节目。
赵大新和艾莉丝首先登场,按照设定的情节,他们两个做为搭档表演了传统的飞刀节目,这时,罗猎和四师姐登台,展露出更加精妙的飞刀绝技来,艾莉丝被罗猎所吸引,要和罗猎成为搭档,赵大新吃醋,提出跟罗猎决斗,从而完成最终的飞刀射飞刀。
赵大新的技艺没的说,和艾莉丝配合的极为默契,赢得了观众们的数次掌声。待到罗猎登场,观众的热情已被点燃。
可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罗猎手扣飞刀,正欲挥手发出的时候,眼前突然闪现出那名劫匪手捂脖颈鲜血汩汩冒出的景象,罗猎一怔之后,眼前劫匪的面容忽地又变成了四师姐的模样。罗猎猛地甩头,想将眼前的幻觉甩掉,可是,那幻觉却越发清晰。
罗猎心慌意乱,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不自觉地抱住了脑袋蹲了下来。
舞台上,赵大新艾莉丝还有四师姐急忙围了上来。
舞台下,观众们早已经乱做了一团。
演员身体有异样,表演不下去,这一点,观众们可以理解,但是,既然演员身体有异样,为什么还要安排演出,不能事先调整节目吗?这一点,才是观众们的意见所在。
包厢中,小安德森先生起初还轻松地跟席琳娜聊天说话,夸赞艾莉丝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却见席琳娜的笑容突然凝固,转头再看,台上台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节目演出失败,这在马戏表演中实属正常,多数情况下,观众们都会以起立鼓掌的形式来表达对失败演员的尊重和鼓励。但这次不一样,那个帅气的东方小伙子并不是失手出错,而是身体有明显不适,根本不适合演出。在不适合演出的情况下还要强行登台,这使得观众们感觉被愚弄了,因而聚集在剧院中吵吵嚷嚷不肯离去。
主办方手足无措,只能求助于小安德森。
小安德森先到了后台找到了赵大新了解情况,赵大新解释道:“罗猎在火车上杀了人,有了心理阴影,我开导过他,觉得他应该没问题了,谁知道,刚才在舞台上又不行了。”
小安德森点头表示了理解,并关照彭家班其他成员好好照顾罗猎,然后登上了舞台,向观众们解释道:“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我是环球大马戏团的总经理小安德森,就刚才的事件,我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同时,也要做些解释。”
洋人们这一点倒是挺好,虽然一个个肚子里都是意见纷纷,但当小安德森要做解释的时候,大家还是给了他机会。
“刚才在台上晕倒的演员叫罗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他诚实,善良,勇敢,富有正义心,就在前来旧金山的火车上,他亲手杀死了一名劫匪,还和他的大师兄一起活捉了两名劫匪。可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被迫杀了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刚才就在这台上,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当时的景象,所以,他才会晕倒,所以,我想你们应该原谅他!”
待小安德森解释完,观众们居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编什么理由不好呢?居然能编出杀了劫匪的这种理由?真是可笑,那劫匪能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吗?政府动用了那么多的警力,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连一名劫匪也没抓到,就凭你环球大马戏团的一名演员就能杀了一名活捉两名了?
观众们被愚弄的感觉更加强烈。
后台中,罗猎非常痛苦,艾莉丝抱着罗猎,不住声的安慰着。
“大师兄,我想,我可能再也无法登台了。”
赵大新道:“小七,别想太多,艾莉丝说得对,时间会冲淡一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重新站到舞台上,而且,比以前更要光彩夺目。”
艾莉丝跟道:“是的,诺力,你千万不要灰心,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够战胜自己的。”
罗猎双手抱紧了脑袋,紧闭着双眼,摇头道:“我对不起彭家班,对不起环球大马戏团,对不起小安德森先生,更对不起师父。”
赵大新轻叹一声,坐到了罗猎的身边,柔声道:“小七,大师兄当年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情,那时候,大师兄和你差不多大,但飞刀技艺却远不如你,有一年,我跟师父一起去演出,路上遇到了几个小流氓在欺负一个小姑娘,师父看到了,忍不住便把那几个小流氓教训了一顿,可当时那几个小流氓中有一个人摸出了刀来要在背后偷袭师父,我情急之下,便用飞刀射向了他。那个小流氓当场就死了,师父怕我吃官司,于是便带着我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利坚。”
二师兄汪涛过来跟道:“我,还有三师姐,四师姐,以及五师兄六师兄,都是师父在美利坚收下的。”
赵大新接着道:“那段时间,我也是一闭眼就想到了那个小流氓惨死的样子。但是啊,小七,如果当时大师兄不出手,那个小流氓的刀子便有可能扎进师父的身子,你说,我杀他对还是不对呢?”
罗猎微微点头,道:“对,当然对。”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这不是和你火车上的情况一样么?”
罗猎道:“道理我都懂,大师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闪现出那个景象,我便手脚发抖。”
赵大新道:“我能理解,师父带我来到了美利坚的时候,距离我杀了那个小流氓都过去了快半个月了,可我一样登不了舞台。小七,错不在你,在大师兄,大师兄应该能想到你的问题,不该安排你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登台。但是呢,你也不应该灰心丧气,慢慢来,总一天你会忘掉它的,大师兄不就熬过来了吗?小七,你的各项素质,可是比大师兄要优秀多了,这可不是大师兄在恭维你,这是师父说过的呀。”
师父却是夸赞过罗猎,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而且非常适合练习飞刀,只要肯刻苦,成就必将超越大师兄。事实也证明了师父的话并非妄言,单论飞刀技艺,如今的罗猎真不在大师兄之下,就是舞台表演经验上,还是比大师兄有所欠缺。
赵大新的这番话重新激发起了罗猎的斗志,他点了点头,道:“大师兄,我记下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安顿好了罗猎,赵大新步出后台,想去舞台上助小安德森一臂之力。汪涛追了上来,问道:“师兄,你真的杀过人?”
赵大新苦笑道:“不这么说,怎么能安抚得了罗猎呢?”
回到舞台上,小安德森已经是大汗淋漓颇有些招架不住的样子,见到赵大新走上来,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赵大新走到了舞台前沿,双手抱拳,一揖至地。
观众们识得赵大新,对他在罗猎上台之前的表演还算满意,见他出来后鞠了这么深的一个躬,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于是便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实在抱歉,我非常理解你们的愤怒,是我的错。”说到这儿,赵大新又是一揖至地。
愿意花三美元看一场马戏演出的人都不是穷人,这些有钱有身份的人并不喜欢起哄闹事,他们只是觉得被节目演出方所愚弄而有些不快,如今终于看到有人出来认错道歉,大多数人便已经准备接受道歉并离场了。
可这时,赵大新却多嘴继续解释道:“我师弟就在前天的火车上亲手杀死了一名劫匪……”
此言一出,已经平静下来的观众情绪再次爆发。
这已经不再是没有诚意的牵强解释了,这分明是联合起来愚弄观众呀!
愤怒的观众再也无法忍受,局面一度失控,部分观众甚至还望舞台上投掷杂物。
所幸,这时候警察到场了。
当着警察的面,观众们不便再继续发泄心中的不满,局面这才有所平稳,观众们开始陆续退场。
等事件完全平息,小安德森和赵大新回到了后台。
赵大新道:“小安德森先生,实在抱歉,是我错误地估计了罗猎的状况,造成今天的局面,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安德森先生一声长叹,道:“这不能全怪你,赵先生,我们都高估了诺力的心理素质,实际上,很多警察能难以渡过第一次杀人后的心理阴影。”
赵大新道:“谢谢小安德森先生的理解,可是,我不明白,旧金山的观众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包容性呢?”
这在这时,主办方的一位高层人士走了过来,一见到小安德森便不住地叹气摇头,并抱怨道:“小安德森先生,无论那位小伙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能编造故事来哄骗观众啊!金山虽然比不上纽约,但金山的人民和纽约人民有着一样的素质,他们不是不愿意包容演员在舞台上的失误,但是,他们也一样不愿意被谎言所愚弄。小安德森先生,不单是观众们对你的解释很不满意,我方经认真研究,也认为你在舞台上的那番话说的极不妥当,我想,你欠了我们一个道歉,同时也欠了金山人民一个道歉。”
小安德森先生郁闷道:“哦,不,乔治,你的话我不能接受,我在舞台上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绝无半点谎言。”
乔治耸了下肩,脸上写满了不屑,道:“小安德森先生,很遗憾,就在刚才,我们已经向金山警察局核实过,不错,那趟火车上确实发生了劫匪抢劫的事件,警察与劫匪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但很遗憾,没有一名劫匪被击毙,也没有劫匪被抓捕,所以,我们认为你,环球大马戏团的总经理小安德森先生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不过,我们之间的合约还要执行下去,我们该支付给你的款项也会一分不少地支付给你,但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到此为止不再有今后了。”
赵大新想插话解释,却被小安德森制止了。小安德森笑了笑,微微摇了下头,道:“好吧,乔治,我无法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因此,也无法反驳你。不过,我希望当你知道你错了的时候,会主动跟我联系。”
小安德森的话音刚落,乔治的一名同事便冲了过来,手中高举着一份报纸,边跑边喊:“乔治,乔治!天哪,真希望你什么都没来及说!”
乔治的同事手中拿着的是金山邮报,头版的整一版只有一篇报道:飞刀英雄横空出世,火车劫匪一死两活捉。
第五百五十章 悍匪布兰科
海伦鲍威尔没能采访到当事人,无论是罗猎还是赵大新,亦或彭家班的其他人。但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了这位敬业的女记者,在餐车上苦等罗猎近两个小时并被罗猎艾莉丝无情拒绝后,她终于采访到了罗猎的两名洋人同事。
在获得了罗猎的一些基本信息后,海伦立刻下笔,以第一视角还原了当时在餐车上发生的这惊险一幕。待火车到站,海伦一分钟也没耽误,迅速回到了金山邮报报社,连行礼都没放下,便冲进了主编的办公室。
主编看过海伦的稿件后非常震惊,说实话,他对海伦的报道根本不敢相信,然而,海伦在记者的岗位上做了近十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虚假报道的事情,单凭这一点,那主编又不得不相信。海伦的同事在第一时间将照片冲洗出来,送到了主编办公室。主编看到了这些照片,尤其是那张老警察在给罗猎录口供的那张照片的时候,他是彻底相信了这件事。
旧金山邮报是一周双刊,新的一期刊物的发行日刚好是第二天,但是,刊物内容已经确定,正准备送往印刷厂印刷。这给了主编一个不小的难题。若是调整板面,势必会影响到如期发行,但若是以副刊行事发表,又显得有些轻重不分。犹豫再三,主编最终决定,将刊物的拍板撤回来,重新调整后再去印刷,哪怕因此而耽搁了明天上午的正常发行时间。
因而,这一期的金山邮报一直拖到了晚上才开始发行,而这时,许多报刊售卖点已经下班关门了,但为了及时取得轰动效应,报刊发行方紧急动员了数百名自家员工上街兜售金山邮报。
而这时,正是赵大新出来向观众们道歉的时刻。
火车劫匪对金山人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情,从金山驶往纽约的直达火车既方便又经济,而是还最为便捷。正因为连年闹出火车被劫的案件,不少人无辜死在了劫匪的枪口下,更多人为此损失了大量的财物,因而,金山人们对这趟火车甚至产生了恐惧心里,许多不得不出行至东海岸的人宁愿选择绕道,多花一倍以上的金钱和时间。
迫于民众压力,加州联合内华达州以及犹他州,组建了一支专门针对这伙劫匪的警察队伍,然而,广袤的西部地区人口密度相当稀少,骑术精湛的劫匪们打声唿哨转眼间就能不见踪影,警察们追不得查不到,只能在火车上守株待兔。然而,那帮劫匪的嗅觉非常灵敏,火车上的警察若是多了,那么他们肯定不会露面,但当警察一旦下车,或是减少到了不足十人的时候,他们便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
数年下来,警察们连劫匪的皮毛都没伤到,反而是自身损失惨重,为此献出生命的警察已经多达二十余人,受伤致残者更有数倍之多。
似乎是警察无能,但是,但凡经历过火车被劫的人们却是十分理解警察的难处。劫匪作案时必先让火车停下来,此时,劫匪骑着快马行动非常迅速,若警察在这个时候向劫匪发起攻击,虽然有车厢为掩体,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同时还要承担同车厢旅客被流弹所伤亡的风险。若等到劫匪上了车的时候在动手,那么,劫匪只需要用一两个人便可以封住整节车厢的门,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但警察却始终只能呆在火车上。
时间久了,人们的不满微词也渐渐稀落了,无奈已然使得民众产生了麻木接受的心理,但凡要乘坐火车东行,就一定要为劫匪准备好适当的财物,遇上了,那是命中注定,没遇上,那是幸运女神的眷顾。
在这种心理背景下说一个马戏团的年轻演员干掉了一名劫匪并活捉了两名,有谁会愿意相信呢?
但是,当金山邮报用头版一整版的板面刊登了海伦鲍威尔的报道的时候,人们震惊了。这显然不是一则虚假报道,版面中穿插排放的八幅照片足以证明其真实性,而照片中的那位老警察更是金山人们最为熟悉的警察,四年来,正是他率领着金山警察队伍战斗在这条铁路线上。
看到报刊的人们纷纷致电旧金山警察局,想再核实一下金山邮报的这篇报道的真实性,可是,得到的回复要么是查无此事,要么是无可奉告。
金山警察局的基本偏向于否定的态度,再加上报刊发行的时间实在太晚,受众只是极少数,因而,这个消息在当日并没有达到报社引发出轰动效果的目的,就像是往风平浪静的湖面上投了一块石头,激起了那么一小朵浪花后便趋于平静了。
到了第二天,金山邮报摆在了各个售卖点的货架上,买了报刊看到此篇报道的人们多了起来,而从早晨一上班开始,警察局的回应也发生了转变,从查无此事或是无可奉告转变成了情况属实,于是,报社想要的轰动效应终于出来了。报刊在各个售卖点上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宣告售罄,报社紧急加印了五万份投放了市场,又是不到一个小时便卖了个精光,金山的市民们不满足于传阅,更想亲自拥有这篇报道并做珍藏,于是便聚集到了报社门口,要求报社继续加印。
昨晚观看了环球大马戏团演出的观众们也有相当一部分看到了此篇报道,此时,他们才认识到那位叫小安德森的总经理先生并没有撒谎,而之后出来向观众们深深鞠了两个躬的演员不单没有撒谎,而且还是干掉一名劫匪并活捉两名的参与者。可自己偏偏不信,用言语和哄笑回敬了英雄不说,甚至还望舞台上投掷了杂物,太遗憾了,必须要向人家道歉。
人们打探不到环球大马戏团的下榻地点,能做的也只是聚集在昨天观看演出的剧院之外,想着等环球大马戏团的人前来剧院演出的时候,送上自己的一份歉意再加上一份由衷的敬意。
还有更多的人很想一睹英雄音容相貌,打探到了环球大马戏团的演出剧院,也跟着聚集在了剧院门口,等到载着马戏团演员的大巴车缓缓驶来的时候,剧院四周早已是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主办方和马戏团辅助人员花了大力气才勉强开出了一条通道,将演员们送进了剧院后台,但开演时间却整整晚了一个小时。第一个节目的演员刚一亮相,全场观众不约而同起立鼓掌,之后,每一个演员都得到了相同待遇,整场演出,观众们几乎是站着看完,等到整场节目演完,观众们没有一个愿意离场,站立在自己的座位前,整整齐齐地鼓着掌。
演员们集体谢幕了三次,可观众们仍然不依不饶,但见演出方始终没能明白他们的意愿,小部分观众开始叫嚷:“我们要看到诺力!”
乔治找到小安德森紧急磋商,小安德森却摊开了双手,回道:“诺力,还有他的彭家班其他成员,昨天晚上已经离开了威亨酒店,他们说,乔治先生深深地伤害了他们,他们不再愿意和乔治先生继续合作,呐,这是他们前一晚在威亨酒店的住宿费,托我转交给你。”
乔治涨红了脸,嗫啜道:“小安德森先生,我十分抱歉,我对我昨天的不当言论向你,向环球大马戏团的所有成员表示歉意。”
小安德森摇了摇头,撇嘴道:“不,乔治,你昨天的言论不是不当,而是荒谬,观众不了解我小安德森,也不了解环球大马戏团,他们对我以及马戏团产生了误解和不信,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乔治,你是应该了解我的,可是你仍旧说出了那番荒谬的言论……我很失望。彭家班的演员推掉了威亨酒店的房间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不能和一个对我缺乏信任的人继续合作下去,为了观众,我会让我的演员坚持演完这两场,但今后,乔治,我想我们应该没有今后了。”
乔治异常尴尬,却还要争取最后一丝希望:“小安德森先生,你听我解释……”
小安德森站住了脚,一脸平静道:“好吧,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再花费几分钟时间听听你的说法。”
乔治长叹一声,道:“小安德森先生,你远在纽约,可能对那帮劫匪知之甚少,那么多警察用了四五年的时间都没能击毙或是抓住一名劫匪,你让我怎么能相信一个马戏演员便能够杀了其中一名还活捉了两名呢?小安德森先生,我想请你换位思考一下,或许,交换之后,你会产生和我一样的思想。”
小安德森缓缓摇头,道:“乔治,问题的根本并不在此,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的员工在跟我开玩笑,但我绝对不会斥责我的员工在撒谎。好了,我给了你额外的时间,但你却没能改变我的决定。”
小安德森对人和善,那是因为别人没招惹到他。
像乔治这样当面用言语羞辱了小安德森的人,小安德森却是要报复到底。彭家班退掉威亨酒店的住房并不是赵大新的意思,而是小安德森提出的建议。赵大新对乔治的那番羞辱也是愤恨不已,因而,不需要小安德森多说什么,他立刻带着彭家班的人离开了威亨酒店。
小安德森自然不能亏待了赵大新他们,在距离剧院不远处为彭家班订了另一家同等档次酒店的房间,另外还给了赵大新在酒店中随意消费的权力,让赵大新带着师弟师妹们好好放松一下。
赵大新也没跟小安德森客气,当晚,马戏团在演出的时候,他在酒店餐厅中订了座位,邀请了席琳娜还有安东尼医生共进晚餐。这二位,是罗猎在旧金山唯一愿意见到的人,赵大新想通过这种叙旧就餐的形式让罗猎尽快走出演出失败的阴影。
安东尼医生对罗猎尚有印象,但记忆中的罗猎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所以,当罗猎出现在安东尼的面前的时候,安东尼却没能认得出来。
席琳娜笑着为安东尼做了介绍:“安东尼,他就是诺力啊,是你将他从死神的手中夺下来的呀!”
罗猎微笑着向安东尼张开了双臂。
安东尼激动道:“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真正让你摆脱了死神纠缠的是你自己,诺力,你顽强的生命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罗猎道:“安东尼医生,四年前我没能来得及向您说一声谢谢,今天,请接受我这一声迟到的感谢。”
安东尼再次拥抱了罗猎,并亲吻了罗猎的脸颊。
“哦,上帝,这位美丽的公主就是艾莉丝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离开金山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瘦弱,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呢?”安东尼和罗猎分开后,又拥抱了罗猎身边的艾莉丝。“那时候,安东尼叔叔一只手便可以抱起你来,而如今,再也不能了。”
艾莉丝挽着罗猎的胳臂,道:“安东尼,谢谢你救了诺力的命,没有你,我就无法遇见我心爱的诺力了。”
晚餐的气氛很温馨,罗猎似乎也忘却了昨晚上在舞台上的阴影,待用餐完毕,众人送走了安东尼医生,而席琳娜艾莉丝母女也告辞回家了,赵大新揽过了罗猎的肩,关切道:“小七,还是那句话,别想太多,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或许明天醒来,一切都变好了。”
罗猎摇头道:“谢谢你大师兄,可是,我突然对舞台失去了兴趣,被聚光灯照耀的感觉不再是荣耀,而是一种负担。”
赵大新道:“你想的还是太多了,小七啊,没有人逼着你要重新站到舞台上,大师兄只想让你忘掉所有的不开心,重新变回那个活泼可爱的七师弟。”
罗猎苦笑道:“可我并不想让师兄师姐们白养着我,大师兄,我想退出彭家班。”
赵大新撇嘴道:“你是打算让师父骂死我是吗?退出彭家班?你想都别想!”
便在这时,小安德森的一名助手找了过来,远远见到了酒店门口的赵大新罗猎兄弟俩,连忙加快了脚步。
“赵先生,诺力,今晚剧场可真是乱了套了。”
赵大新陡然一惊,道:“怎么了?报刊不都已经报道了么?”
那助手喘了两口粗气,才接着把话说完了:“观众吵着要见到诺力,见不到,他们就坚决不退场。”
赵大新哼笑一声,道:“小安德森先生怎么说?”
那助手回道:“小安德森先生让我来征求赵先生和诺力的意见。”
赵大新看了眼罗猎,感觉到罗猎并不怎么情愿,于是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助手耸了下肩,苦笑道:“我想,如果还有别的办法,小安德森先生是不会让我来打扰二位的。小安德森先生说,羞辱我们的是乔治,他已经狠狠地报复了乔治,但观众是没有错的。”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是啊,观众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罗猎突然打断了赵大新的感慨,插话道:“大师兄,我懂了,我想我应该跟观众见上一面。”
那助手喜道:“我去叫出租车来!”
剧场中,观众的掌声响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就没有停歇过。乔治和小安德森轮番登台向观众做出了一遍遍的解释,但观众们就是不依。
直到,罗猎登上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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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华达州与犹他州的交界处有一个叫纽维尔的小镇,此处向东不过十公里便是一块沙漠,向西约三十公里则是一片山峰。镇上的居民不足百户,全都是三十年前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前来淘金的人,淘到金子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却是潦倒一生,只能留在当地开上几十亩荒地勉强度日。
镇子只有一条街道,街道的最东端有一家酒吧,酒吧的两扇大门早已是残破不堪,店堂中也是昏暗破旧,但因为这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酒吧,因而生意却挺不错。
布兰科是这座小镇的唯一警察,二十年前,他带着亲兄弟伊赛来到了这座小镇,金子没淘到,青春却已然流逝。有一年,印第安匪徒袭击了小镇,布兰科和伊赛兄弟二人联手击溃了这帮匪徒,从而名声大振。警察局嘉奖了布兰科,并任命他为小镇的警长,负责维护小镇的治安及安全,这一干,便是十五年。
小镇警署便是布兰科的栖身之所,除了睡觉,布兰科从不愿意在哪儿多待一分钟,更多的时间,他宁愿泡在这家酒吧中。
街道的另一端扬起了一片尘埃,十数匹快马疾驰而来,行至这酒吧之前,领头者一声唿哨,众骑手拉紧了马缰。那领头者面色凝重,示意身后随行弟兄原地等待,然后只身一人推开了酒吧那两扇残破大门。
“鲍勃,活干得挺利索的啊!我以为你们明天这个时候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布兰科头也不抬,只是一味把玩着手中酒杯。
“布兰科,实在抱歉。”鲍勃来到布兰科面前,低头垂手,神色甚为沮丧:“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伊赛,伊赛他……”
布兰科呷了一小口酒杯中的暗红色液体,不以为然道:“伊赛他受伤了?伤势重么?”
鲍勃嗫啜道:“不,布兰科,伊赛他死了!”
布兰科陡然一震,手中酒杯应声爆裂,暗红色的液体四溅出来,“伊赛他死了?尸体呢?带我去看看!”布兰科站起身,一把抓住了那领头者的衣襟,就要往酒吧外走去。
鲍勃急道:“布兰科,你听我说,伊赛他,他的尸体落在了警察的手上。”
布兰科的双眸中冒出火来,将鲍勃拽到了自己的眼皮下,吼道:“你们能撤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将伊赛的尸体抢回来?为什么!”
鲍勃辩解道:“布兰科,我们也不想这样,我给他分派了最简单的活,让他带着汉米尔和麦克去收钱物,我们负责来挡住警察,可没想到,撤下来的时候,偏偏少了他们三个。”
布兰科松开了手,呆了片刻,道:“鲍勃,他们只是没有及时和你们一块撤下来,并不能代表他们已经死了!”
鲍勃道:“布兰科,非常遗憾,我跟着火车到了下一个停靠站,我亲眼看到警察抬走了伊赛的尸体,并将汉米尔和麦克押上了警车。”
布兰科呆住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鲍勃,这镇子我们是待不下去了,警察会很快找上门来的。”
鲍勃点头应道:“是的,布兰科,这正是我日夜兼程要尽快赶回来的原因,我必须赶在警察之前见到你。”
布兰科拍了拍鲍勃的肩,道:“谢谢你,鲍勃,我的好兄弟。”
鲍勃径直去了吧台,随手拎起了一瓶酒,用牙齿拔掉了瓶塞,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抹了下嘴巴,将酒瓶扔给了布兰科。“布兰科,在那趟火车上,我们遭遇的是旧金山的老布朗,我们已经吃了这老家伙的三颗枪子,兰德尔到现在还要瘸着一条腿走路,如今,伊赛又死在了他的手上,这笔账,你打算还要再拖多久才肯跟他清算?”
布兰科阴着脸道:“他认得我,也认得伊赛,我们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之间,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为好。”
鲍勃兴奋地挥了下拳头,吼道:“布兰科,我就知道,布兰科,你仍旧是一头猛兽,岁月从来没有泯灭过你的斗志,它只会让你更加狡猾!”
布兰科拔出了腰间左轮,在手中打了个转,然后射向了门口的一只空酒瓶,酒瓶应声爆裂,瓶嘴的一半飞上了空中,布兰科又是一枪,飞在空中的瓶嘴再次爆裂。
“布朗,我的老朋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等着我,最多三天,我们便可以重逢的。告诉我布朗,你最喜欢的是什么酒,我会拿它来亲自祭奠你的。”
比尔布朗是一个从警近三十年的老警长,以他的资历以及立下的功劳,即便是坐到旧金山警察局局长的办公桌后也不为过。只可惜,比尔布朗性格太过刚硬,对歹徒从不手软,虐待嫌犯对比尔布朗来说只是常规,脾气一旦上来,落在他手上的歹徒非死即残。因而,三十年下来,比尔布朗也就勉强挂了个警长的衔。
在火车上,比尔布朗只看了那死尸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布兰科的弟弟伊赛。这使得比尔布朗极为震惊,怪不得这帮劫匪那么难以对付,有布兰科做后盾,他们对警察必然是了如指掌。震惊也只是一刹那,比尔布朗随即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招呼同伴处理了现场,并为罗猎录了口供。
那时候,比尔布朗便已经想到出一个计策。既然他能认得出伊赛,那么,那帮劫匪就肯定能认出他比尔布朗,若是能将真实消息封锁住,那么,布兰科一定会把伊赛之死归咎到他身上。以布兰科的个性,亲兄弟被杀之仇肯定是无法忍受,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比尔布朗的头上。只要做好了充分准备,在旧金山守株待兔,那么,说不准只需一战便可以彻底消灭这帮匪徒。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一对男女记者。
比尔布朗没有权力干涉记者的采访权和新闻报道权,贸然向那两位记者提要求只怕是对牛弹琴,甚或引发想不到的麻烦,因而,比尔布朗只是看清了那男记者照相机上的旧金山邮报的标志,并未对那二位记者多说什么。
待火车到了下一站的时候,比尔布朗立刻跟上司打了电话,将火车上的情况详细汇报了,并说了自己的计划想法。上司表示了支持的态度,并在第一时间内向局长做了汇报请示,可是,局长却犹豫了。
警察局和金山邮报的关系很一般,甚至还有些小矛盾。局长心忖,若是贸然找过去的话,对方不给面子也就罢了,若是再给警察局扣上一顶干涉新闻自由的帽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因而,局长并没有按照比尔布朗的要求去跟旧金山邮报磋商推后报道的事情,只是下令警察局全体封口,对此事的回应要么是查无此事要么便是无可奉告。
邮报的报道遭到警察局的否认,这使得海伦大为光火,她跑去警察局大吵大闹,威胁说,警察局若仍旧不肯承认真相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将警察局告上法庭。局长无奈,只得撤了封口令。
待比尔布朗风尘仆仆赶回金山的时候,诺力的事迹已经传遍了金山的大街小巷。比尔布朗很是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即便此刻他把那两位记者抓过来臭骂一顿也是已然无用。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用不了三两天,布兰科便会找来金山,到时必然知晓真相,在找到自己头上来之前,必先将魔爪伸向马戏团的那个小伙子。
对比尔布朗来说,多死一个中国人跟成功抓捕或是击毙了布兰科相比确是无关紧要,但如今那中国小伙已然成了金山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恐怕警察局都会被人们的口水给淹没了。因而,比尔布朗不得不接受了上司给他下达的新任务,全力保护罗猎的安全。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接受了上司派下来的新任务的比尔布朗对手下道:“布兰科在暗,我们在明,我们一味的防范,但最终还是有可能被布兰科找出破绽。而我们若是不能为布兰科布置好陷阱的话,是很难抓到这头野兽的。”
手下建议道:“我们何不将那中国小伙子做成诱饵,为布兰科布下天罗地网呢?”
比尔布朗苦笑道:“只有愚蠢的野兽才会只看到诱饵却看不到诱饵背后的陷阱,布兰科绝不是一头愚蠢的野兽。他做了十多年的警察,是一名极为优秀的猎人,只要是他想捕获的猎物,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能够逃脱成功的。你可以尽情想象,当一头凶悍的野兽有了猎人的头脑,将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怖的事情?”
那手下道:“那您的意思是主动进攻?”
比尔布朗大笑起来。“布兰科的老巢就在那儿,但等你赶过去的时候,一定能收到他给你留下的字条,会告诉你他给你留下了什么礼物,或许是一枚炸弹,也或许是一颗子弹,谁知道呢?反正我对去他的老巢抓捕他是毫无信心。”
手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等布兰科来到了旧金山,我们再主动围捕他。”
比尔布朗笑得更加过分。“没有人能知道布兰科什么时候来,也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藏身之所,他可以随意找个地方猫上个三天三夜,而且不吃不喝,只为了等到猎物出现的那一刻。好了,趁着布兰科现在还在赶往旧金山的路上,我想必须抓紧时间跟那位小英雄谈一谈了。”
剧院中,观众们的掌声及欢呼声是一浪高过一浪。而剧院外,人们得知了大英雄已经现身的消息,开始不顾剧院工作人员的阻拦而往剧院中拼命拥挤。局面已经失控,若不能及时疏散,恐怕会发生踩踏事件。主办方急忙向警察局求助,同时派出数名身强力壮的员工登上舞台保护罗猎。
小安德森也发觉到了势头不对,或许将罗猎叫到舞台上来本就是个错误,于是,急忙令马戏团的几名演员配合赵大新先将罗猎互送回后台,再找机会冲出这人山人海。
好在人们只是敬仰这位手刃劫匪的英雄,谁也不想让英雄受到伤害,因而,当大伙互送罗猎回到后台的时候,剧院中的观众开始向外撤离,使得外面的人们一时无法在往里面涌入。
十分钟后,大批警察赶来,场面重新得到了控制,而罗猎也终于寻到了机会,溜出了剧院,回到了酒店。
刚进到酒店大堂,便看见比尔布朗迎面走来。
“嘿,诺力,你还好吗?”比尔布朗离老远便跟罗猎打了招呼。
罗猎的记性不差,随即认出此人便是火车上的那个老警察,于是笑着回道:“嘿,比尔,再见到你真是令人高兴。”
比尔布朗走到了罗猎面前,跟罗猎握了下手,道:“诺力,我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我还是想再耽搁你一小段时间,事关劫匪,我想,你不会拒绝我吧。”
罗猎转脸对赵大新道:“大师兄,要不你先上楼休息吧,我跟比尔警长说完话就回去。”
比尔布朗摇头笑道:“不,赵先生也是当事人,最好他也能参与到我们的谈话中来。”
赵大新耸了下肩,只得和罗猎并排坐到了比尔布朗的对面。
“你很勇敢,诺力,当然,赵先生也一样很勇敢。但是,你们并不是警察,不应该担负起缉拿劫匪的责任。我原来也没有想把你们卷进来的打算,所以,在火车上我假装不认识那名被你杀死的劫匪,我只希望劫匪能将报复的矛头指向我,而不是你们。”
赵大新道:“谢谢你,比尔警长,我们并不想招惹劫匪,只是被逼无奈忍无可忍才出的手。”
比尔布朗笑道:“哦,我可没有责备你们的意思,如果让你们产生了误会,我向你们道歉。我想说的是,那名被诺力杀死的劫匪我认识,而且还算是比较熟悉。他叫伊赛,他有个做警察的哥哥,叫布兰科。”
罗猎听得有些迷糊了,不由问道:“那他当警察的哥哥不知道弟弟正在做坏事吗?”
比尔布朗道:“知道,布兰科肯定知道,事实上,这帮劫匪应该是布兰科训练出来的才对。你们来自东方,对美利坚的情况并不熟悉,尤其是西部。布兰科是一名小镇上的警长,那里荒芜偏僻,法律往往得不到真正体现,一切全靠当地警长手中的枪支说话,因而,身上穿着警察的制服,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并不奇怪。而我们提到的布兰科,很可能就是这种人。”
赵大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
比尔布朗笑道:“证据!我们到如今都没有布兰科参与了抢劫火车的犯罪证据。他的亲弟弟干了这种事,并不能说明他也参与了进来。虽然,我可以认定,这帮劫匪的大头目一定就是布兰科。”轻叹一声后,比尔布朗接道:“就算有了证据,我们也是拿他毫无办法,在他的领地上,没有人能抓的到他。”
罗猎已然意识到了比尔布朗来找他的真实意图,于是问道:“比尔警长,你是担心布兰科会来报复,对吗?”
比尔布朗点了下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是担心,我的孩子,是确定!我了解布兰科,他是一个有仇必报的硬角色,不管是谁,杀死了他的亲兄弟,那么,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为他的亲兄弟报仇雪恨。”
罗猎不免有些紧张。
而赵大新更甚,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比尔布朗似乎没听到赵大新的问话,仍旧沉浸与对布兰科的记忆。“十五年前,布兰科刚刚三十岁,那年夏天,一伙印第安强盗闯入了布兰科所在小镇,他和他兄弟联手,一口气斩杀了十七个印第安强盗,也正因为这一战,他获得了穿上警服的资格。
两年后,他得罪了另一位很有势力的警长,对方派出了五名赏金猎人想干掉布兰科,可没想到,不过半年,那名警长反倒是死于非命。谁都知道是布兰科做的,但谁也找不到布兰科杀人的证据。五年前,这条铁路开始通车,通车仅三个月便出现了劫匪,劫匪作案的地点经常变化,但作案的手段却始终如一,我当时就想到了布兰科。”
罗猎似乎被布兰科的故事所吸引,刚刚闪现出来的一丝紧张也不见了踪影,当比尔布朗说话间出现了停顿的时候,罗猎不禁问道:“既然你想到了是布兰科,为什么没有抓他或是重点调查他呢?”
比尔布朗道:“四年前的夏天,我将布兰科请到了旧金山来,可他人在警察局,那铁路上依旧发生了抢劫案。他有着铁一般不在场证据,谁也无法向他提出怀疑,只能放虎归山。
四年来,我亲自带队,守在车上,只盼着布兰科能够现身,可惜啊,不光没看到布兰科的身影,就连那帮劫匪的身份都无法确定。直到,你杀死了伊赛。诺力,我要感谢你,正因为你的出手,才使得这案子有了破获的机会。但同时,我也很遗憾,这件事让你成为了布兰科的报仇目标。”
赵大新紧张道:“比尔警长,警方应该向我们提供保护,不是吗?”
比尔布朗道:“当然,但我想说的是,除非把你们藏到地底下去,否则,是绝对阻挡不了布兰科的复仇的。”
罗猎突然笑道:“藏到地底下?比尔警长,你把我们当成老鼠了吗?”
比尔布朗摇头道:“不,我说的地底下指的是监狱,只有监狱或许才是最安全的场所。布兰科找不到你们两个,势必将怒火发泄到我的头上,这样的话,我就有可能跟布兰科见上一面,即便我敌他不过,但也能为我的同事创造出好的机会。诺力,赵先生,等我们击毙了布兰科,便会立刻将二位从监狱中请出来。”
比尔警长没有欺骗罗猎和赵大新的必要,因而,他说出的这番话的可信度极高。罗猎虽然已经从紧张状态中走了出来,但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却是拿捏不定,只好转头去看赵大新。
赵大新轻叹了一声,问道:“比尔警长,那个布兰科的老巢距离金山有多远?”
比尔布朗道:“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布兰科估计已经知道了他兄弟的死讯,那些劫匪跟我打过照面,布兰科一定会把他兄弟的死算在我头上,所以,我断定布兰科此时已经在前往旧金山的路上。他虽然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他的兄弟,但我想,等他来到了旧金山,就会对诺力这个名字发生浓厚的兴趣。布兰科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他既然决定报仇,就会用最短的时间赶到金山,或许是五天后,也或许只需要三天。”
第五百五十一章 朋友还是敌人
赵大新道:“那么就是说,至少我们明天还是安全的,对吗?”
比尔布朗道:“是的,我敢保证,后天也是安全的,但再往后,就不敢说了。”
赵大新应道:“比尔警长,我请求你给我们一些时间来考虑,这样好吗?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我们给你明确的答复。”
比尔布朗道:“我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千万不要产生逃离金山的念头,布兰科有着野兽一般的嗅觉,无论你逃到哪儿,他都能找到你。最熟悉布兰科的警长是我,也只有我或许能击毙布兰科。我真不希望看到你们因为不信任我而导致惨剧发生。”
比尔布朗说完,起身告辞,赵大新将他送到了酒店门口,比尔布朗又叮嘱了一句:“赵先生,如果你们选择离去,我会轻松许多,但我真的不希望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成为了尸体,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赵大新道:“不管如何,明天晚上,你一定能在酒店大堂中见到我和诺力。”
比尔布朗愣了下,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吹了声口哨,招呼手下开来警车,跳上车离去了。
回到酒店大堂,赵大新劝慰罗猎道:“小七,别怕,有大师兄在,谁也伤不了你一根手指。”
兄弟俩上了楼,进了各自的房间,可没过多久,赵大新却又走出了房间。出门之后,赵大新左右扫视了一眼,然后径直来到了楼梯口,下到酒店大堂,并在大堂前台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赵大新吩咐道:“去唐人街,等到了之后叫我一声,我再告诉你该怎么走,现在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驶到了唐人街附近,而赵大新似乎并没睡着,不等司机相叫,便主动指了路线,当车子最终停下来的时候,旁边处所却是曹滨的安良堂。
赵大新付了车钱,待那辆车不见了影踪,这才上前按响了铁栅栏门旁边的门铃。门铃只响了两声,门内阴影处便闪出一人来。
赵大新立刻抱拳道:“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兄弟赵大新,请求面见堂主。”
那人像是认识赵大新,嘟囔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口中虽有不情愿,但手上还是为赵大新打开了铁门。“滨哥不在家,你有啥着急事就找彪哥吧,二楼最西边那间房。”
董彪已经睡下了,被赵大新的敲门声吵醒,再知道门外乃是赵大新时,并没多少什么,披衣起身,为赵大新开了门。“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么?”董彪倒了杯热水,递给了赵大新:“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赵大新接过茶杯,只是捧着,道:“彪哥,罗猎闯祸了。”
董彪点了点头,道:“我猜你也是为这事而来。滨哥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布兰科这个老东西不是个好玩意,我估计,开战是免不掉的了。对了,罗猎怎么样?害怕了么?”
赵大新喝了口水,道:“是比尔警长告诉我们真相的,当时罗猎只是闪现出了一丝紧张,随后倒也就正常了。”
董彪欣慰道:“这小子还蛮争气的嘛!就连滨哥,当知道罗猎杀死的人是布兰科的亲弟弟的时候,都着实紧张了好一会。”
赵大新犹豫了下,然后吐出口气,道:“彪哥,罗猎的飞刀已经练成了,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他用飞刀杀了人,恐怕这辈子飞刀对他来说也只能用来杀人而无法登台表演了。”
董彪站起身来,去到了壁炉边,往里面添了些焦炭,并道:“我跟滨哥提过,布兰科可不是个善茬,就凭比尔布朗那两把刷子,是干不过布兰科的,只有把罗猎接回堂口,才能保护得了他,当然,这段时间你也得跟着回来,等摆平了布兰科,你在去做你想做的事。”
赵大新道:“那滨哥怎么说?”
董彪耸了下肩,颇有些无奈道:“滨哥没说话。”
赵大新皱起了眉头,道:“那滨哥是什么意思呢?我听比尔警长说,那布兰科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彪哥你刚才也说了,比尔警长干不过布兰科,这个时候,还把罗猎放在外面,那不是很危险么?”
董彪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位上,应道:“我猜,那个比尔布朗肯定会拿罗猎和你来当诱饵,从而引那布兰科现身。布兰科这老东西,若是他藏起来的话,是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我揣测滨哥的想法,若是将罗猎接回堂口,那么就等于告诉布兰科,罗猎是我安良堂的人。布兰科在暗,安良堂在明,吃亏的一定是安良堂。或许暂时能保住罗猎,但也无法除掉布兰科。”董彪叹了口气,又呲哼了一声,接道:“不除掉布兰科一伙,罗猎就谈不上真正的安全。”
壁炉添了焦炭,董彪又打开了风门,此时,壁炉中新添的焦炭已经熊熊燃烧,屋内的温度上升了不少,赵大新起身脱去了外套,道:“彪哥这么一解释,我算是明白了。不过,彪哥猜测的比尔警长的做法却猜错了。”
董彪惊疑道:“哦?那他的想法是什么?”
赵大新道:“他要将我和罗猎暂时扔监狱中去。”
董彪陡然一怔,半天没说话。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董彪琢磨了好久,终于想明白了比尔布朗的用意,道:“监狱这种鬼地方虽然乌七八糟,但防范甚严,即便布兰科的人混进监狱,也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布兰科势必会将矛头转向比尔布朗,如此一来,就等于回到了比尔布朗的原计划上来了。”
赵大新惊道:“那彪哥的意思是让我们接受比尔警长的建议喽?”
董彪笑开了,道:“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我只是赞赏比尔布朗的主意,可没说会同意他的做法,滨哥认定的接班人,却被一个布兰科吓得躲进了监狱,这种事,滨哥怎么能答应呢?我阿彪这一关就过不去!”
赵大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已经答应了比尔警长明天晚上给他最终的答复。”
董彪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笑道:“严格的说,应该是今天晚上喽,现在都已经过了十二点钟了,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大新,遇到事情不能着急,你一定要记住,你身后有安良堂,有我阿彪,还有滨哥。先回去吧,踏踏实实睡个好觉,等醒来的时候,说不准滨哥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呢!”
赵大新将身子往前探了探,问道:“彪哥,冒昧一问,滨哥是不是去阻拦布兰科了?”
董彪大笑道:“你想什么呢?我都说了,布兰科若是不想现身的话,没有人能找得到他,滨哥也一样。再说,要真是动手开干的话,那也用该是我阿彪冲在最前面,对么?好了,滨哥的要做的事情,不是咱们兄弟能想到的,听彪哥的,回去睡觉,安安心心等着滨哥的安排。”
赵大新显然还有话想说,但看到董彪已经做出了请的姿势,也只能将满肚子的话闷在了心中。
次日一早,在酒店餐厅吃自助早餐时,罗猎端着盛满了食物的盘子坐到了赵大新身边,吃了两口东西,忍不住说道:“大师兄,你想好了吗?答应还是不答应比尔警长呢?”
赵大新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巴,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罗猎摇了摇头,道:“我没想好,可是,我并不想进监狱。”
赵大新道:“可比尔警长说,这种情况下,或许监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猎往口中扒拉了几口,边嚼边点头,道:“我知道,可那样一来多丢人啊?我宁愿被布兰科一枪崩了脑袋,也不愿躲到那种地方去。”
“不愿意去那咱们就不去。”赵大新心忖,反正彪哥也不同意,那就随了罗猎的愿好了。“没事的,小七,大师兄再想别的办法,一定能保护了你的安全。”
罗猎摇了摇头,道:“大师兄,我觉得你应该带着大师嫂他们早一点离开金山,趁着布兰科还没到,还不知道他弟弟死在了咱们的手上,我留下来,配合比尔警长,跟布兰科过过招,输了,自当是一命抵一命,要万一赢了,我再去找你们。”
赵大新瞪起了眼来,道:“说什么呢?你是要陷大师兄于不仁不义中么?”
罗猎瞅了下赵大新,微微摇了下头,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大师嫂怀着孩子,二师兄五师兄还有六师兄,他们又不懂武功,保护不了大师嫂的。”
赵大新道:“马戏团还有今晚一场演出,演出完这一场,小安德森先生便会带着马戏团赶往下一站,我已经跟小安德森先生说了,让你几位师兄师姐跟着马戏团去下一站,我留下来陪你。”
“可是……”罗猎的眼神中既有不情愿又有温暖和感动。
赵大新装出生气的样子来,喝道:“没什么可是!师父不在,任何事情都得听大师兄的。”
罗猎咽回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吃起了早餐。
曹滨是前一日看到了金山邮报才知道了罗猎杀了劫匪的消息,海伦在她的报道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整个过程,曹滨看了,不禁欣慰。他没有看错人,罗猎在整个过程中表现的还算是有勇有谋,时机不对时肯退让,吃了一拳后时机突现而果断出手,表现出了过人的机警和杀伐果敢的个性,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
安良堂和那帮劫匪有默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有了金山邮报的这篇报道,足以证明是劫匪先坏了规矩,主动招惹了他安良堂的人,因而,罗猎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并活捉了两个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曹滨有足够的把握轻松摆平此事。
可是,随后从警察局那边得到的内幕消息却说罗猎杀死的那名劫匪叫伊赛,是纽维尔镇警长布兰科的亲弟弟,曹滨当时着实慌乱了一阵子。
第二天一大早,曹滨跟董彪简单交代了几句,说他要出去一趟,为布兰科的到来提前做些准备。曹滨独自一人开着车出去了一天一夜,直至当日上午快十点钟的时候方才回到了堂口。
董彪随即迎了上来,先为曹滨拉开了车门,同时汇报道:“滨哥,昨天夜里,大新来过了。”
曹滨显得很疲倦,伸手身后指了指,吩咐道:“等会再说,先把后面的箱子拎上楼去。”待下了车,曹滨伸了个懒腰,又吩咐道:“让周嫂给我烧点洗澡水,唉,开了一整夜的车,可是把我给累的不行。”
董彪拎起了车子后厢放着的一个条形皮箱,掂量了下,问道:“滨哥,里面是什么玩意?”曹滨已然向楼内走去,边走边应道:“等上了楼,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董彪跟着曹滨踏上了楼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周嫂,给滨哥准备热水,滨哥累了。”
楼上随即传来了一声妇女的应声。
曹滨上了楼,进了卧房,只一会便换了身睡衣出来,而这时,周嫂的泡澡热水也准备妥当了。曹滨临去洗澡间之前,对董彪道:“怎么不打开看看?”
董彪陪笑道:“滨哥的东西,待会还是当着滨哥的面打开。”
曹滨拍了下董彪的肩,然后去了洗澡间,关门的那一瞬间,曹滨甩出了一句话:“那是给你的!”
董彪听了,不再拘谨,随即打开了条形皮箱,只瞄了一眼,便怔住了,随即,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条形皮箱中,是一杆崭新的毛瑟98步枪,还配备了专门的瞄准镜。董彪好枪,三年前,德国毛瑟公司设计生产的这款最新式步枪流传到了美国市场,董彪看到了,从此便惦记上,只是,这款步枪的售价十分昂贵,仅一支裸枪,不配备子弹和瞄准镜,就要卖到将近两千美元。董彪虽说对它可谓是梦寐以求,但如此昂贵,却也只能望而止步。
当他看到了皮箱中的这杆步枪,还听到滨哥说这枪本就是送给自己的,那董彪怎能不激动?
董彪咽了口唾沫,连做了数次深呼吸,这才伸手捧出了那杆步枪。皮箱的一角还有个纸盒,董彪随手捏了一把,便知道了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子弹。端起枪来的董彪像个孩子一般,站姿,跪姿,卧姿,各种持枪姿势尝试了十数遍却乐此不疲。直到曹滨泡完了澡,叼着根雪茄走出了洗澡间。
“滨哥,这枪真是给我的?”董彪只是抬头看了曹滨一眼,便继续摆弄他的毛瑟98步枪。
曹滨坐到了沙发上,敲了敲茶几,不满道:“烟灰缸!阿彪!先把枪放下不行吗?说是给你的,还能没有让你玩个痛快的时候?”
董彪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为曹滨拿来了烟灰缸,却始终不肯将枪放下。
周嫂适时送上了两盏茶来,曹滨端起茶盏,吹开上面的浮叶,饮啜了一小口,待周嫂退下,曹滨道:“罗猎杀了布兰科的亲兄弟,咱们跟他的这道梁子算是揭不过去了。我跟布兰科切磋过,近战用手枪,我没有赢他的把握,想干掉他,只能依靠你手中的这杆长枪。”
董彪摩挲着手中长枪,应道:“我知道,看见这杆枪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说起来,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对布兰科说一声谢谢呢!”
曹滨抽了口雪茄,喷着烟道:“咱们兄弟俩眼看着就四十岁了,身边没个能接班的总是心慌,你看人家老顾,过得多自在啊!”
董彪笑道:“赵大明这小子,那确实没的说,大事小事,交到他手上,保准是一个放心。”
曹滨叹道:“我虽然有你董大彪,大事小事交到你手上比起老顾来会更放心,可是,你只比我小了一岁,咱们终究会老的走不动,但安良堂还年轻,还要继续向前走。所以,罗猎决不能出问题。”
董彪点头应道:“对了,滨哥,昨天夜间,都快到十二点了,大新来找你,你不在,我跟他聊了会。”
曹滨再呷了口茶,道:“大新是真的可惜了,一手飞刀绝技,却只能在舞台上表演,真让他杀个人,那飞刀能偏得没了谱。遇到这种事,他有所慌乱也是正常,嗯,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捡有用的学给我听听。”
董彪端着枪瞄着窗外,似笑非笑,道:“我就记得了一句,说罗猎的飞刀功夫已经不在他之下了。”
曹滨笑道:“那还用说?能一刀毙了伊赛的命,那刀上的功夫自然不在他赵大新之下,你以为那伊赛就是吃干饭的么?”
“哦,对了,大新还说了一件事,比尔布朗想让大新和罗猎躲进监狱去……”董彪依旧端着枪,透过窗户瞄来瞄去。
话没说完,便被曹滨打断:“他想的倒美!想拿罗猎做诱饵,引布兰科去监狱刺杀罗猎?布兰科没那么傻,老布朗也没那么聪明,他以为布兰科一定会先杀了罗猎再去找他,所以,他便会有大把的机会围堵住布兰科。要真是那样,老布朗可能是第一个丧命的人。”
窗外树梢上飞起一只鸟儿,董彪急忙瞄准了,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动,口中发出‘啪’的一声,然后调转过枪口,吹了口气,得意一笑后,才应道:“我让大新回绝了,不过,我倒是没想那么深,我只是觉得咱们安良堂的接班人被比尔布朗那个老家伙莫名其妙地扔进监狱里说不过去。”
曹滨轻叹一声,微微颔首,道:“你做得对,阿彪,你亲自跑一趟吧,把大新还有罗猎,请到我书房来吧。”
罗猎吃过了早餐便一直呆在房间中,闷得慌时,便摸出飞刀来练习各种出刀的姿势,房间的空间虽然有限,但罗猎的身形却十分灵巧,飞过来,跳过去,闹腾地挺欢,但却没破坏了房间的任何设施。房间中通了暖气,温度原本不低,在这么一活动,很自然地出了一身汗。
酒店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房价那么贵,罗猎当然不肯浪费,于是便脱了衣服准备去洗个澡。
便在这时,赵大新在门外叫道:“小七,干嘛呢?我是大师兄,开门了!”
罗猎回道:“大师兄,我在洗澡呢,稍等片刻哈。”
赵大新道:“那什么,等你洗完,来我房间吧。”
洗完了澡,罗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来到对面赵大新的房间,敲响了房门。“没上锁,进来吧。”赵大新在房间中应道。
罗猎推门而入,却突然怔住。
房间中不止赵大新一人,其旁边,还坐着一男人,看上去似曾相识。
“你是……彪哥?”罗猎迟疑地认出了那个男人。
董彪点了点头,回道:“四年不见,你一眼就能认出来我,不容易啊!”
罗猎手腕一抖,一柄飞刀已然从袖口中滑落至掌心。“彪哥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瞎子,哦不,安翟已经回国了,他答应你的事,对不起,我来担着。”
董彪大笑,道:“抓你回去?干嘛要抓?这四年来,你不是一直在我安良堂中吗?”
罗猎惊疑地看了眼赵大新。
赵大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指了指身边的座位,道:“小七,过来坐吧,这件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罗猎深吸了口气,暗忖,大师兄断然不会害他,假若阿彪对自己有敌意的话,大师兄一定会挡在自己的身前,但见大师兄的表情虽然凝重,却并无紧张感,因而,基本可以断定,阿彪前来的目的,肯定不会是跟自己过不去。
“好吧,我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罗猎走进房间,坐到了董彪的对面。
董彪从怀中掏出了安良堂的标志牌,放到了罗猎的面前,笑道:“这玩意,你应该看见过吧。”
罗猎点了点头。他不单看到过,而且,还看到过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去纽约的火车上,师父老鬼将它贴在了车厢的门上。第二次仍是在火车上,当劫匪逼迫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大师兄将它放在了餐桌上。
“这块牌子便代表了安良堂,你师父老鬼,你大师兄赵大新,都是我安良堂的弟兄,你拜了鬼叔为师,自然也是我安良堂的弟兄,鬼叔是安良堂开山辈分,和滨哥同辈,你我,还有你大师兄,理应列在大字辈。”董彪笑眯眯揭开了答案,若无其事地摸出了一盒万宝路,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当拿出火柴准备点烟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叫我彪哥也没错,虽然,我大了你二十岁。”
罗猎当场呆住。
赵大新道:“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个字便是我安良堂的训诫,小七,安良堂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在纽约的时候,将你和安翟从那铎手中救出来的是安良堂,将师父从那帮恶人手中救出来的还是安良堂,当然,自家人救自家人也没什么好吹嘘的,但大师兄想告诉你的,身为安良堂兄弟并不丢人。相反,无数在美华人都会以能加入安良堂而引以自豪!”
罗猎嗫啜向董彪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要求安翟答应以命换命的条件才肯医治我呢?”
董彪点了烟,深抽了一口,吞到了肺里,然后再从两只鼻孔中喷出来,呵呵一笑后,道:“那个小胖子挺招人嫌的,但没想到,对你倒是真够义气。”
十三岁时懂得不多,尚无法真正分辨世态炎凉,只道是谁对自己好一点,谁就是好人,谁要是逼迫自己干些不愿意干的事情,那就是坏人。在生病期间,跟席琳娜聊天说话,罗猎已经知道曹滨董彪他们的组织叫安良堂,当时,罗猎只认为这安良堂三个字便代表了霸道邪恶。
但在纽约的四年多时间中,且不说纽约安良堂救了自己和安翟,也不说之后又救了师父老鬼,单说罗猎听到的那些华人对安良堂的啧啧称赞,也足以让罗猎对自己当初的判断产生怀疑,甚至是否定。
“好吧,我承认安良堂是个讲正义守规矩的堂口,既然师父和大师兄也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但是,我现在有些麻烦,暂时还不想连累到你们,假如你们对我有什么要求的话,能不能等过段时间再说?”虽然对安良堂的认知有了改变,但罗猎却接受不了被欺骗隐瞒了整整四年之多的现实,只是,欺骗隐瞒他的不单是曹滨和董彪,还有自己最尊敬的师父和大师兄,罗猎心中多有不满,却又不便发泄,只能找借口婉拒了董彪。
说完,罗猎站起身来,就要回去。
董彪在身后喝道:“等一下!”
赵大新同时拦住了罗猎,道:“小七,先别着急走,等彪哥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罗猎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董彪捏着香烟抽了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中,再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却没点燃,只是放在了鼻子下嗅了两下。“布兰科绝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再加上一个比尔警长也是白搭,即便你接受了比尔警长的建议躲进了监狱中,布兰科也一样能要了你的命。能干掉布兰科,彻底解决这场麻烦的,只有滨哥。”
罗猎冷冷道:“何以见得?”
董彪把玩着手中香烟,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是关于滨哥和布兰科的。”
董彪将曹滨和布兰科放在了一起,登时挑出了罗猎潜意识中的一个怀疑。在火车上遭遇劫匪的时候,大师兄赵大新将安良堂的标志牌放在了餐桌上,这使得罗猎不由想起了四年前去往纽约时的那一次,师父老鬼也是将同样的一块标志牌贴在了车厢厢门上,从而使得劫匪主动放弃了他们这个车厢。莫非安良堂跟劫匪之间有什么勾当么?罗猎当时确实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只是当时突发变故,容不得他多想,事后,又因杀了人而产生了心理阴影,才将这个疑问给忘记了。
“哦?那我倒是想好好听听。”罗猎微微向前倾了身子。
董彪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香烟放在了一旁,开口说道:“十年前,安良堂尚未成立,但那时候,滨哥已经成了华人劳工中公认的大哥。那年夏天,一个该死的洋人到唐人街来找人去帮他打扫家里的卫生,开出的条件比较诱人,咱们好多女同胞都争着想得到这个工作机会,后来,那洋人看中了一位大嫂。说是大嫂,其实也就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身边还牵着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女孩。大伙看她也不容易,于是也就不争了,可谁能想到,相让的并不是一个好工作,而是一个厄运。
那洋人在家中糟蹋了那位大嫂,还摔死了那名三岁不到的小女孩,洋人警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笨蛋,居然能让那洋人给跑掉了。滨哥受不了这份气,逼着警察局发出了赏金猎人的布告,滨哥接下了这趟活,对那洋人开始了千里追缉。那洋人最终误打误撞逃进了一个叫纽维尔的小镇,这个小镇有着一位非常彪悍的警长,对,他就是布兰科。
布兰科统治着纽维尔小镇以及周边百余公里的地盘,在那边,布兰科就是法律,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那洋人逃到了纽维尔之后,给了布兰科一大笔钱,只求能活下来。布兰科答应了他。
滨哥单人单枪追到了纽维尔,面对的却是布兰科以及他手下的二十多名穷凶极恶的牛仔。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滨哥也从未对任何人再提及此事,对我阿彪也从不多说一句,但所有人都知道,滨哥是提着那洋人的头回到的金山。”
“那是布兰科唯一一次打破了自己定下来的规矩,这之前以及这之后,从没有第二个人能在纽维尔小镇忤逆布兰科的意愿并且全身而退。五年前,从金山到纽约的铁路建成通车了,但之后不久便闹起了劫匪案。就在你来金山的前半年,滨哥去纽约和顾先生会面,回来的火车上遇到了这帮劫匪。劫匪便是布兰科手下的那帮牛仔,见到了滨哥,只能是以礼相待。滨哥也没说话,只是摆出了安良堂的标志牌。劫匪心领神会,从此与我安良堂井水不犯河水。”
董彪的这番话打消了罗猎的疑问,同时,曹滨的传奇故事也深深地吸引了罗猎。“那滨哥为什么不举报布兰科呢?比尔警长说,抓捕布兰科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证据,假若滨哥能出来作证,岂不是可以早一些消灭了这个祸害了么?”罗猎问出这番话的时候,便隐隐感觉自己稍有些幼稚了,不自觉地将目光从董彪的面庞上转移开来。
董彪终于没能忍住烟瘾,再次拿出了火柴,点燃了香烟。“这就是江湖,各赚各的钱,各发各的财,安良堂看不上布兰科,最多也就是不跟他们再有来往,绝不会举报他们。你可能会说,安良堂的训诫不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么?”董彪抽了口烟,停了下来,看了眼罗猎。
罗猎点了下头,叹道:“是啊,布兰科他们为非作歹,安良堂理应出手教训他们才对啊!”
董彪微微一笑,道:“安良堂只为华人劳工讲那训诫。坐火车的,全是洋人,劫匪抢的,也都是洋人,我安良堂又何必招惹是非?”
罗猎轻叹一声,道:“我懂了。”
董彪讲得口感舌燥,不由敲了下桌面,冲着赵大新道:“我说,这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必要这么着迷吗?就不知道借这个空给彪哥倒点水喝么?”
赵大新不好意思站起身去倒水,迈腿之时,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刚才给你倒水,你非不要……”
董彪手指赵大新笑骂道:“你这人,忒不讲理了吧?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彪哥不口喝,当然不要喝水,但说了那么多,彪哥现在口渴了,有错吗?”
赵大新倒了水,端给了董彪,赔笑道:“没错,当然没错,彪哥哪能错哩。”
喝上了水,董彪也就懒得再跟赵大新摽嘴,转而再对罗猎道:“或许你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滨哥四年前将你从海关警署中赎回来的时候就有了想将你培养成金山安良堂接班人的打算,又为何不明说而设了个局让鬼叔将你带去纽约呢?”未等罗猎有所反应,董彪却紧接着做出了解释:“滨哥在看到你身上的各种优秀素质的同时,也看到了你身上的不足,你很聪明,很有主见,遇到困难或是危险的时候能保持镇定,但同时你身上也隐隐地透露着少爷的心态。假如那时候不把你送出去,而是留在安良堂,当你知道滨哥是把你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时候,只怕那少爷性格会耽误了你的前程。即便是块玉,不打不磨也难以成器,刚好鬼叔路过金山,滨哥便拜托了鬼叔,代他来打磨你这块璞玉。”
说到这儿,董彪盯住了罗猎,其眼神中的含义很是明了,便是再问罗猎还有什么问题或是困惑。
罗猎深吸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对房间中的三个男人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谢谢彪哥跟我说了这么多。”罗猎终于开了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他既然是安良堂的人,那我也没啥好说的,跟着师父就是了!”
董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见滨哥吧。眼下别的事都可放一放,但布兰科的事情,却不敢有半点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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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科的行动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金山。很是自然,当他踏入金山的主街道之时,便知晓了这个城市出了一位一杀两活捉火车劫匪的大英雄。
“鲍勃,你怎么看?”威亨酒店六层的一个套房中,一身绅士装扮的布兰科手中拿着金山邮报向同样是绅士装扮的鲍勃问道。
鲍勃道:“一个马戏团的小丑怎么能杀的了伊赛?布兰科,我以为这是布朗哪个老家伙在推卸责任。”
布兰科轻叹道:“我不知道火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金山邮报从来没有刊登过虚假新闻。”
鲍勃掏出了雪茄,叼在嘴上,刚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火柴,却被布兰科抢去了雪茄。“鲍勃,我说过,不要当着我的面抽这玩意。”鲍勃耸了下肩,只好顺从布兰科,拿起了他面前的万宝路香烟。
“布兰科,你的意思是放过老布朗,只找那马戏团的小丑报仇,是么?”点上了香烟,鲍勃似乎对万宝路的口感不甚满意,将香烟捏在手中看了几眼,还微微地摇了下头。
布兰科道:“不,即便这报刊上说的全是真的,也要先干掉比尔布朗,伊赛的死,他脱不了干系,一定是他领着警察和你们发生了枪战,使得伊赛分了神,才被那个耍杂耍的诺力趁机偷袭了。”
鲍勃再抽了口烟,却感觉更加不好,干脆掐灭了。“你是怕打草惊蛇吗?布兰科,既然杀死伊赛的人是那个马戏团的小丑,那么我想,咱们首先要干掉那个小丑,然后再去找老布朗算账。”
布兰科摇头道:“不,鲍勃,我知道,你和伊赛情同手足,感情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深,但我们必须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鲍勃,马戏团的演出已经结束了,他们就要离开金山了,我们不妨先观察一下,看看比尔布朗先生为咱们准备了怎样的礼物。”
鲍勃拿回了被布兰科丢在一旁的雪茄,却没敢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嗅着雪茄的香味:“布兰科,这就是你要住到威亨酒店来的原因么?明知道比尔布朗可能在这儿为你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但你却视而不见,我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
布兰科大笑道:“不,鲍勃,你错了,比尔布朗设下的陷阱是用来招待前来刺杀那个杂耍诺力的布兰科,而不是前来下榻威亨酒店的绅士布兰科。这就叫做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聪明的中国人将这种情况描述为灯下黑。鲍勃,我敢保证,那比尔布朗根本想不到我们那么快就来到了金山。”
鲍勃叹道:“布兰科,做为猎人,没有哪只猎物能逃脱掉你的枪口,做为野兽,你却可以将任何猎人撕成碎片。万幸,鲍勃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敌人。”
布兰科开怀大笑,道:“鲍勃,你的话让我非常开心,我想,我似乎可以忍受雪茄的臭味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布兰科的报复
鲍勃大喜,连忙点燃了雪茄。
布兰科又道:“鲍勃,你刚才去查看了马戏团,确定他们中间没有华人?”
鲍勃惬意地抽着雪茄,回道:“不,布兰科,我是说没看到他们中有报纸上的那个小丑。”
布兰科摇头道:“他不是小丑,是一个耍飞刀的杂耍。”布兰科说着,忽地怔住了,呢喃道:“比尔布朗先生会把这个小杂耍藏在哪里呢?”
鲍勃道:“不管藏在了哪里,一定不会离开金山。老布朗必然会搜肠刮肚地说出他能掌握的所有恐吓词汇,并告诉那个杂耍孩子,只要立刻金山便是必死无疑。”
布兰科应道:“是的,比尔布朗先生是不会轻易放弃掉这块极佳诱饵的。但是,我还是在想,亲爱的比尔布朗先生会把这块馋人的诱饵藏到了哪里去了呢?他为什么不让我看到它呢?”
鲍勃道:“或许,老布朗想吊足了你的胃口,让你产生着急心态并失去理智,这样的话,他的机会就将大大增加。”
布兰科长吁了口气,摇头道:“不,他是没有机会的。亲爱的比尔布朗先生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布兰科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所以,我恳请你,鲍勃,抽完这根雪茄,就立刻去把比尔布朗先生的行踪摸清楚,布兰科在报仇之前,很想跟这位老朋友单独见个面。”
鲍勃切着牙笑开了:“布兰科,你很睿智,是的,干掉了老布朗,那个杂耍小子也就失去了保护,自然要从藏身点中暴露出来。”鲍勃说完,摁灭了雪茄,穿上外套,戴上墨镜,向门外走去。拉开房门的时候,又站住了脚,转身道:“布兰科,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顺便让侍者给你送上来。”
布兰科耸了下肩,道:“随便吧,怎样都可以……不过,听说威亨酒店的牛排相当不错。”
鲍勃打了个响指,道:“喝点什么呢?红酒,还是白兰地?”但见布兰科摊开了双手,鲍勃笑道:“我建议你喝点红酒好了。对了,布兰科,如果晚上九点钟我还没有回来,希望你能帮我也把仇给报了。”
比尔布朗再次找到赵大新和罗猎,却没想到,自己的建议居然被拒绝了。
“再次感谢比尔警长的关心,我想,我们是环球大马戏团的员工,必须服从马戏团的安排,明天下午,我们就将跟随马戏团离开金山,前往下一站去演出。”酒店大堂中,赵大新很是客气地拒绝了比尔布朗。
“哦,我的上帝,年轻人,这真的是你最终的决定吗?”比尔布朗吃惊道:“离开了我的保护,布兰科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你们,而你们,在面对布兰科的时候,将会毫无反抗能力。我的孩子,不要迷恋你们手中的飞刀,当它遇见了布兰科的手枪的时候,你们的飞刀不过就是一个儿童玩具。”
一旁罗猎笑道:“可是,伊赛却死在了这儿童玩具下。”
比尔布朗夸张地用指关节敲着自己的一侧额头,苦笑道:“伊赛怎么能够跟布兰科相提并论呢?再说,你能够杀死伊赛,不过是沾了伊赛轻敌的便宜。”
罗猎耸了下肩,回道:“或许,那布兰科也会轻敌呢!”
比尔布朗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大新道:“对不起,比尔警长,我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另外,马戏团总经理小安德森先生答应为我们配备保镖。我想,有了保镖的枪,再加上我们手上的飞刀,布兰科得逞的难度一定是非常大,而失败甚至就此丢了性命的可能性却不小。不管怎么说,都比被扔进监狱要好许多。”
比尔布朗只有冷笑,保镖若是能阻挡了布兰科,那布兰科就不叫布兰科了,还有那可怜的飞刀,不知道布兰科的子弹能不能将它们击成两截。“好吧,既然你们做出了最终的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祝你们好运!”比尔布朗站起身,没有跟赵大新还是罗猎握下手又或是拥抱下,便离开了酒店大堂。
第二天下午,赵大新领着彭家班的成员,包括罗猎,跟随马戏团一起,登上了前往洛杉矶的火车,车站站台的一个隐蔽处,身着便装的比尔布朗领着一名手下亲眼看着罗猎登上火车,直到火车驶出了车站。
“这是一对蠢猪!一对中国蠢猪!等他们到了洛杉矶,最多三天,洛杉矶的各大报刊将刊登出他们被杀身亡的消息!”比尔布朗与其说是对赵大新和罗猎的决定无比遗憾,更不如说因为失去了这一对诱饵而无比痛惜。
那手下很不知趣地问了一句:“警长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比尔布朗耸肩摇头,颇为无奈道:“布兰科先生是一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等他到了金山,得知了事件真相,他有可能追到洛杉矶去,也有可能留下来先把我干掉,谁知道呢?恐怕连上帝也琢磨不透他。”
“可是,你刚才说他们两个到了洛杉矶最多三天就……”那手下说着,看到比尔布朗的脸色越发阴沉,不由停了下来。
“那只是愿望!杜马斯先生!”比尔布朗终于压制不住,咆哮起来:“鬼知道布兰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是那两头该死的中国蠢猪杀死了布兰科的弟弟,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这是什么狗屁法律,为什么不能允许我强制性将他们留在金山呢?”
比尔布朗的咆哮引来了路人的关注,一对送别了亲人正准备回家的老夫妇禁不住停住了脚步多看了比尔布朗一眼,这使得比尔布朗更为光火,拔出手枪,挥舞着,并吼道:“看什么看?警察办案!再多看一眼就把你们抓起来!”
那对老夫妇赶紧收回了目光,摇着头离开了。
发泄了一通,比尔布朗的怒火消退了一些,理智重新占据了主导位置,他拍了下已是手足无措的杜马斯的肩,苦笑道:“汤姆,让你见笑了,但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压力。”
汤姆杜马斯点头应道:“是的,警长先生,我知道,布兰科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比尔布朗长叹一声,情绪极为低落,声音尽显疲惫,“唉……我们回去吧,汤姆,你还年轻,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等着你的薪水来养活,我希望你从明天开始就休假,不,最好从现在开始,汤姆,你跟了我五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布兰科的枪口下。”
汤姆杜马斯哽咽道:“不,比尔,不,我不能在这时候丢下你,布兰科他虽然比想象中还要残忍狡猾难以对付,但我想,他毕竟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缺陷,比尔,我们还有时间,让我们冷静下来,一定能找到布兰科的弱点。”
比尔布朗没有再搭话,只是将手搭在了汤姆杜马斯的肩上,无力地摇了摇头,便往车站外走来。
路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呼哨,那呼哨似乎冲向了别尔布朗,使得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一个身穿黑色大衣,头戴黑色礼帽,生就了一张东方男人面孔的中年男人微笑着冲别尔布朗点了点头:“老布朗先生,我想,此刻你的心情一定很糟糕,有没有兴趣请我喝杯咖啡,听我说些能让你重新兴奋起来的话语呢?”
“彪哥?”比尔布朗先是用中国话叫了一声,随即又改回了英文:“不,你错了,年轻人,老布朗的心情一直很不错,至于请你喝杯咖啡,呵呵,还是改天再说吧。”
董彪似笑非笑,从衣兜中掏出烟来,弹出一支,叼在了嘴上,在划着火柴的同时,嘟囔了一句:“布兰科可是个恶魔!”
比尔布朗猛然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布兰科这个人?”
董彪点着了烟,美滋滋抽了一大口,颇为惬意地吐出了几个眼圈来,“在金山,还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安良堂,老布朗,你就别硬撑了,布兰科可不像我这样有耐心。”
比尔布朗盯着董彪看了几秒钟,然后长吁口气,道:“好吧,我愿意为你支付十美分来购买一杯咖啡。”
出了火车站便有一家咖啡馆,三人在街道旁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比尔布朗点了三杯咖啡,待侍者将咖啡送至三人面前时,比尔布朗才开口道:“董,咖啡端上来了,你想说些什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董彪往咖啡中一连扔进去了三块方糖,边搅拌边漫不经心道:“布兰科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侥幸逃脱,老布朗,你也不会例外。当然,如果你选择跟我们合作的话,结果可能会发生改变,金山将成为布兰科人生的最后一站。”
比尔布朗锁紧了眉头,问道:“安良堂一直以来只会跟洋人们做生意,但从不卷入洋人的矛盾中来,我想知道,这一次,你们为什么会破例?”
董彪试了下咖啡的甜度,似乎还不满意,又捻起了一块方糖丢了进去,同时道:“不,老布朗先生,安良堂并没有破例。布兰科不光威胁到了你,还威胁到了我的两个同胞,因此,安良堂有理由挺身而出。”
比尔布朗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没有接受我的建议,原来,他们是找到了安良堂做靠山。好吧,董,我非常乐意听一听你们的计划。”
董彪用小勺舀起了一勺咖啡,放在唇边试了下,感觉满意了,这才端起咖啡饮啜了一口。“很简单,你来做诱饵,猎人的活,我安良堂承担了,干掉了布兰科,功劳全归你。”
安良堂的实力毋庸置疑,比尔布朗对十年前安良堂堂主曹滨独闯纽维尔的传奇仍旧是记忆犹新,若是在这个世界中找出十名可以干掉布兰科的人出来,那么,比尔布朗首推的必然是曹滨。但是,如此一来,他比尔布朗的一世英名必将毁于一旦,即便安良堂能够守住诺言,不将秘密外传,那警察局内部也不可能封住了众人的嘴巴。
“你的建议很不错,董,我非常欣赏,但我想,如果你能将那两名中国人拿出来做诱饵,你我联手狙杀布兰科的话,会更有把握。”比尔布朗说着,借助端杯子喝咖啡的动作,偷偷观察着董彪的反应。
董彪笑道:“老布朗,如果你怕了,请直说。面对布兰科,怕了并不丢人,但是,一个从警三十年的老警长,说出如此外行的话来,却让人不得不感到遗憾。”
比尔布朗放下了咖啡,疑道:“外行?董,你为什么会说我是外行?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董彪叹道:“我那两位同胞,生平根本没有摸过枪,以他们做诱饵,无异于羊入虎口,根本没有反击的可能。但你老布朗不一样,你有反击的能力,布兰科不可能一口吃掉你,这样才能给我安良堂创造出好的机会。”
比尔布朗点头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几乎被你说服了,好吧,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不会太久,布兰科最快也要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才能赶到金山来,我想,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我们商讨好细致方案了。”
董彪知道比尔布朗在犹豫什么,但他同样清楚,对比尔布朗来说,相对于生命,荣誉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比尔布朗虽然没有畅快答应了董彪,但他最后的表态,已经说明了他最真实的想法。喝完了杯中咖啡,董彪起身跟比尔布朗握手告辞。
比尔布朗右手握住了董彪的手,左臂却揽在了董彪的肩上,并应道:“请转告曹先生,我对他,对安良堂,一向很尊重,将来,如果我还有将来,一定会更加尊重。”
董彪点了点头,竖起大衣衣领,转身离去。
走了还不到一百步,董彪正犹豫该不该叫辆出租车回去,便在这时,忽然听到咖啡馆的方向传来了数声枪响。
董彪不禁一怔,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怀中,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掉头向咖啡馆奔来。
距离咖啡馆还有些距离,但董彪已然看清,老布朗和他的那个叫汤姆的手下,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布兰科已经来了?这么快?”董彪急急止住了脚步,街上人们受到枪声惊吓,四下逃窜,并没有人上前为老布朗和汤姆进行施救。董彪摇了摇头,他知道,即便一秒钟也不耽搁便将老布朗和汤姆送进手术室,也绝不可能挽救了他们的性命,布兰科杀人,绝对不会留下活口。
董彪轻叹一声,只得转身离去。
急冲冲赶回到堂口,董彪立刻冲进了曹滨的书房。
“滨哥,不好了……”
曹滨正在练字,头也不抬回道:“再不好,也不能忘了规矩,出去,敲了门再进来。”
董彪愣了下,却不得不按照曹滨的命令出去了,敲了门,得到了曹滨的许可,重新进到房中。
“滨哥,老布朗死了,跟他的一名手下,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咖啡馆中被枪杀了,我想,一定是布兰科干的,他比我们预料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天。”
曹滨不动声色,坚持将最后一竖写完了,这才放下了笔来,再看曹滨写出的那个中字,工整饱满,似乎根本没受到丝毫影响。
“罗猎上车了?”曹滨坐回到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示意董彪不必站着。
董彪点头,同时叹出口气,应道:“上车了,我亲眼看着他上车的。”
“比尔被枪杀之前,你跟他聊过没有?”曹滨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包万宝路,丢给了董彪,又为自己取了根雪茄,叼在了嘴上。
董彪急忙拿出火柴,给曹滨先点上了,然后想就着火自己也点上一支香烟,可是,手指却有些僵硬,没能那么利索地弹出烟来,只好将火柴丢进了烟灰缸,再取出烟来,重新划了根火柴点着了香烟。“我刚刚跟老布朗谈完,走出不到一百步,枪声就响了。”
曹滨点了下头,道:“这倒有点意思,虽然不怎么符合布兰科的方式,却也能说得过去,毕竟那布兰科是一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只是可惜了,咱们失去了比尔这个绝佳的诱饵,恐怕要干掉布兰科,还要多费一些周折。”
董彪道:“滨哥,我觉得布兰科在枪杀老布朗之前,应该看到我跟他在一块谈话了,对布兰科来说,安良堂已经不再是处在暗处了。”
曹滨笑道:“有金山邮报的那篇报道,布兰科一定会想到我安良堂,这一点倒是不足为虑,只是接下来我该用什么方式来招待布兰科呢?”
董彪闷着头连抽了几口烟,忽地抬起头来,道:“要不,我假扮成罗猎?我跟他个头上差不多,现在是冬天,体型上的差别好掩盖。”
曹滨大笑道:“除非将你放在床上盖上被,还要蒙住脸,阿彪,你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扮得了罗猎那样十八岁不到的小伙子呢?”
董彪道:“老布朗死了,布兰科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罗猎,滨哥,要么把罗猎接回堂口吧,这样才会安全些。”
曹滨放下了雪茄,舒展了一下四肢,微微一笑,道:“把罗猎接回堂口,安全倒是安全了,可布兰科不敢贸然攻击,便会不住偷袭,我今天伤一个兄弟,明天死一个弟兄,却连布兰科的身影都逮不着,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听我的,罗猎那边按原有计划进行,咱们调整一下策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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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尾追马戏团来到了车站,看到了比尔布朗的同时,也看到了报刊照片上的诺力。车站人太多,鲍勃实在不便动手,只能记下了诺力乘坐的这趟火车驶往的目的地是洛杉矶。之后,鲍勃一直远远地盯梢住了比尔布朗。
很显然,比尔布朗眼下仍处在毫无防范的状态中,这使得鲍勃不禁对布兰科又多了几分钦佩。布兰科放弃了跟兄弟们一起前往金山的最稳妥最安全的方案,而是带着他一人,乔装打扮成了商人模样,到了最近的一个火车站,在警察的眼皮子下登上了火车来到了金山。如此一来,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鲍勃看到比尔布朗跟一个男人见了面,还去了咖啡馆喝咖啡,鲍勃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却能分辨出那男人应该是个中国人。那中国男人说完话喝完了咖啡转身离去后,比尔布朗和他的手下依旧坐在远处像是讨论着什么,对四周环境却是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
鲍勃认为,这是上帝赐予他的机会。于是,便装做了路人向咖啡馆那边走去。
顺着街道漫不经心地靠近了比尔布朗的时候,鲍勃突然拔出枪来,砰砰砰便射出了左轮手枪中的六颗子弹,其中四颗招呼到了比尔布朗的身上,另两颗送给了他的那位手下。趁着众人惊慌之时,鲍勃从容地收起了手枪,还对着比尔布朗的尸身行了个牛仔礼,然后消失在了一旁的巷口中。
鲍勃很镇定,逃离现场的时候几乎没有跑,只是比平时走路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走出了几百米之后,鲍勃又抢劫了一位身材跟他差不多的市民,那市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遇到此等好事,抢劫的匪徒抢走了他的外套和裤子,却将自己的外套和裤子留给了他。换上抢劫犯的外套和裤子的时候,那名被抢劫的市民摸了下衣兜,居然在里面发现了十元美元。这可是赚大便宜了,自己的一身衣服还不如劫匪的贵,又得到了十美元的意外之财,使得那名被抢劫的市民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报警。
鲍勃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了案发地点,此时,警察已经赶到。鲍勃装作看热闹的市民,清楚地看到,比尔布朗和他的手下,都被白色的床单蒙住了头脸。这说明,这俩人已经去见上帝了。
鲍勃在街上又溜达了一大圈,待到华灯初上之时,这才回到了威亨酒店。
“布兰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让我先说哪一个?”鲍勃见到布兰科的时候,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布兰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金山的夜景,淡淡回道:“先说好消息吧。”
鲍勃未经布兰科允许,便点上了雪茄:“比尔布朗已经被我干掉了,布兰科,很遗憾,我让你失去了跟老朋友见面聊天的机会。”
布兰科倏地一下转过身来,双眼中登时冒出了两团火,上前两步,不由分说便给了鲍勃一拳。鲍勃被打翻在地,嘴巴里的雪茄也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布兰科,你疯了吗?”
布兰科怒道:“干掉了比尔布朗,谁来告诉我那个耍杂耍的小杂种在哪里?鲍勃,你总是自以为是,先干掉比尔布朗是没错,但也要逼问一下那两个杂种在哪里!杀死伊赛的人不是比尔布朗,是那两个中国杂种!”
鲍勃捂着脸站了起来,找到了被打落在地的雪茄,重新叼在了嘴上:“布兰科,那两个杂种上了火车,去了洛杉矶,我亲眼看到的,他们确实跟环球大马戏团在一起。”
布兰科狞笑道:“洛杉矶?你真以为他们会去洛杉矶?再仔细看看这篇报道吧,我亲爱的鲍勃兄弟,那两个中国杂种很可能得到了安良堂曹滨的保护。”布兰科抓起桌面上的金山邮报,甩到了鲍勃的脸上,随即又发出一声重重地叹息,接道:“也不能全怪你,是你离开后我才发现这一点的。”
鲍勃整理好那份报刊,放到了桌面上,抽了口雪茄,道:“布兰科,我可以证实你的判断是对的,那两个小杂种上了火车后,比尔布朗跟一个中国男人见了面,还聊了好久,我想,那个中国男人,一定是安良堂曹滨的手下。”
布兰科坐到了沙发上,将身子完全仰了下来,双眼盯着天花板,呢喃道:“曹滨……这可是我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鲍勃,我们遇到真正的麻烦了,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决不能再冲动鲁莽,不然的话,金山的某块墓地中将会埋葬着我们兄弟两个的尸体。”
“诺力,快看,好美的油菜花啊!”飞驰的火车上,艾莉丝手指窗外,兴奋地招呼罗猎去看。
罗猎瞥了一眼,哑然失笑,道:“美丽的艾莉丝,我善意地提醒你,油菜花要到春天才能绽放,你看到的,只是一片腊梅花。”
艾莉丝随即改口,继续感慨:“好美的腊梅花啊!”
罗猎笑道:“艾莉丝,在你的字典中,有没有害臊这个单词呢?”
艾莉丝正经回道:“当然有了。”
罗猎苦笑摇头,道:“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到你害臊呢?”
艾莉丝惊诧道:“我为什么要害臊?”
罗猎道:“油菜花和腊梅的区别那么大,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难道不该害臊吗?”
艾莉丝瞪大了眼,不解道:“我只是在图片中见过油菜花和腊梅,图片和实物的差距那么大,我认错了也是正常,为什么要害臊呢?还有,火车开得那么快,我怎么能看得清楚呢?”
罗猎撇嘴道:“尽管你说了那么多的理由,但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感到害臊,因为,油菜花只有在春天到来的时候才会绽放,这是常识,你应该知道!”
艾莉丝突然咯咯咯笑了,将头靠在了罗猎的肩上,道:“有诺力在身边,艾莉丝的每一天都是明媚的春天。”
罗猎登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艾莉丝才愿意将头从罗猎的肩上移开,“诺力,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遇上大麻烦了?”
罗猎捏了下艾莉丝的下巴,摇了摇头,笑道:“没多大事,你就放心地跟着大师嫂她们好了,我和大师兄把事情办完,就会去找你们。”
艾莉丝摇着头,双眸中顿时闪出泪花来,“诺力,我很担心你,我好怕会失去你,诺力,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罗猎伸出了另一只手,拎着艾莉丝的两只耳朵,笑着唱到:“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就不开,诺力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这是十三岁时,罗猎教艾莉丝学习中文时故意拿来寻开心的一首儿歌,罗猎属虎,艾莉丝属兔,罗猎便叫艾莉丝为小兔儿,而艾莉丝学会了中文,知晓了中国属相的意义,反过来叫罗猎为大猫咪。
听到这首儿歌,不禁回忆起四年前的一幕幕,艾莉丝流着泪笑了,“大猫咪,你一定要回来,不然,小兔儿永远都不敢再开门。”
火车到了第一个停靠站,罗猎亲吻了艾莉丝的双颊,然后跟着赵大新下了火车。
站台上,已经等着了安良堂的兄弟,接到了赵大新罗猎,一行人迅速出了站,站外,已有车辆备好。一个多小时后,两辆小车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大新哥,汽车只能开到这儿了,咱们得下了路,再走个三里多,才能到。”待赵大新和罗猎下了车,这兄弟接着解释道:“这儿是滨哥度假休息的地方,没几个人知道,滨哥怕被吵到,就没修路,滨哥每次过来,也都是从这儿走过去的。”
那兄弟对脚下很熟悉,在看似没路的地方却穿行自如,走出了路边的一片灌木丛,已经下到了山涧深处,沿着山涧走了一小段,又翻过一个小山包,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是一片被群山包围着的草原平地,枯草的黄色和残雪的洁白相互交替,正中有一汪湖泊,湖畔处坐落着一个庄园。
“到了,就是那儿,里面已经备好了足够的食物,即便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也没有关系。”那兄弟在前面引路,赵大新罗猎紧跟其后,三人很快走进了庄园。
庄园中等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那兄弟介绍道:“这是周嫂,其实,我们该叫周姨才对,可是跟着滨哥叫惯了,周嫂也不喜欢我们叫她周姨,总说叫周姨都把她给叫老了。你们俩啊,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福,周嫂做饭啊,可好吃了!”
周嫂先是跟赵大新罗猎打了招呼,然后对那兄弟道:“小鞍子,你这么说话周嫂就不爱听了,要说有口福,当属你小鞍子才是,你说,那么多兄弟,滨哥怎么就选中了你来带路呢?”
小鞍子姓马,单名一个鞍字,这兄弟最大的能耐就是认路,就算蒙上了他的双眼,带上他绕个百十里路,他都能来上一个远路返回。“嘿嘿,周嫂说得对,小鞍子才是最有口福的人,周嫂,你还是赶紧去烧菜吧,大新哥和罗猎兄弟坐了一路火车又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饿了。”
周嫂冲着马鞍作势要打,吓得马鞍急忙躲到了赵大新的背后。周嫂笑骂道:“是你个小馋鬼饿了吧?等着啊,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这处庄园距离金山市并没有多远,火车驶出金山不过二十余公里便是停靠的第一站,是一个名叫罗斯维尔的镇子,曹滨的这个度假庄园所在地和金山及罗斯维尔镇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事实上,从金山驱车直接抵达这座庄园会更加便捷,但不知曹滨为何要多此一举,安排赵大新罗猎先跟着环球大马戏团上了火车,然后再绕道过来。
二十公里外的金山市中,曹滨一反常态,开了三辆车,带了五六名手下,在金山的大街上游来荡去。没有人知道曹滨的目的是什么,就连跟着他的那些个弟兄也是一头雾水,滨哥从来没有如此招摇过,即便偶尔来金山的主街道,也是办完事立刻离去。更令弟兄们想不懂的是,滨哥这种阵仗出行,而彪哥却不见了影踪,要知道,滨哥出门,要么是独自一人,要么,身边必然有彪哥陪伴。
三辆车在金山的各条大道上兜了一圈,然后驶回到了唐人街,在唐人街的一家饭店中,曹滨带着弟兄们简单吃了个晚饭,然后开着车又去了金山的主干道上转悠,一直转悠到了晚上快九点钟,才回到了堂口歇息了下来。
“彪哥呢?怎么还没见到他呢?”随行的一兄弟满腹狐疑,禁不住问了身旁的另一弟兄。
“不知道呢,咱们出门的时候还在堂口,就算不跟着滨哥出门,那滨哥回来了也该来迎接才是啊!莫非,彪哥跟滨哥闹别扭了?”那兄弟也是一脸的疑云。
又一兄弟插嘴道:“你可拉倒吧,彪哥跟了滨哥快二十年了,谁见过他们兄弟俩闹过别扭?彪哥一定是外出办事了!”
这几个兄弟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还是被曹滨听到了,他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便吓的这仨兄弟赶紧闭上了嘴巴。
“都去休息吧,别没事就在那儿瞎猜疑。你们彪哥不会跟我闹别扭,他也没出去办事,只是生病了,拉肚子,带他上街,要是拉在车上不是要臭死人了么?”曹滨的目光虽然严厉,但口吻间却是轻柔,说到担心彪哥拉在车上时,还笑了一笑。
兄弟们得到了答案,自然也就不用私下嘀咕了,将滨哥送上了楼,也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正酣之时,曹滨突然从楼道口出现出身来,冲着巡夜的弟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独自一人上了辆车,然后驶出了堂口。
不一会,又有两名弟兄走出了楼口,跳上了另一辆车,驶了出去。两车在唐人街上汇合后,便一前一后向罗斯维尔镇的方向驶去。车子并没有进入罗斯维尔镇,只是在其外围转了一圈,便调头驶向了庄院方向。
到了那个路口,曹滨下了车,叮嘱后面车上的两名弟兄:“在这儿等我。”然后,只身一人去了庄院。
曹滨走入庄院的时候,天已大亮,赵大新和罗猎已经起床。
“滨哥,你怎么来了?”见到曹滨,赵大新一脸惊愕。罗猎跟着问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吗?”
曹滨笑了笑,回道:“算是意外吧,比尔警长被人当街枪杀了。”
赵大新猛然一惊,道:“布兰科干的?”
罗猎倒是平静,替了曹滨作答道:“不是他又能是谁?”
曹滨看了眼罗猎,微微一笑,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怕么?”
罗猎撇嘴道:“怕,当然怕,可是,怕又不能将布兰科给怕死了,那怕又有什么用呢?干脆装着不怕好了。”罗猎说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接道:“滨哥,周姨做饭可真好吃,昨晚上我都吃撑了。”
曹滨哼笑道:“你管周嫂叫周姨?当心她拿做饭的铁勺敲你的头。”
罗猎道:“可我昨天就叫了她周姨,她还答应了,也没见她生气啊!”
曹滨笑道:“可能是她真老了吧。好了,你们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饭吧,我还要跟你们彪哥商量些事情。”
罗猎这下倒是惊到了,不由问道:“彪哥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我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呢?”言外之意,自带检讨意味,想来也是,假若被布兰科知道了藏身地,半夜摸来,自己却浑然不知,岂不是毁了滨哥的一片苦心安排。
曹滨进屋之前,董彪还在酣睡,但当曹滨推开房门的时候,董彪已经翻身到了床的一侧,手中握着的便是那杆崭新的毛瑟98式步枪。待看到进来之人乃是曹滨的时候,董彪跳回到床上,钻进了被窝中:“滨哥,让我再睡一会。”
曹滨掏出雪茄,点上了,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道:“起来了,我可是一整夜都没合过眼哦。”
董彪很不情愿地起床穿衣,并嘟囔道:“你开车,我开腿,那能比吗?”
曹滨笑道:“要不咱俩换换?等回去的时候,你开车,我开腿。”
董彪穿好了衣服,抱着那杆步枪,坐到了曹滨对面:“滨哥,你还顺利么?”
曹滨叹了口气,道:“该做的事都做到了,能不能引来布兰科也只能去问上帝了。”
董彪道:“滨哥,别怪我多嘴啊,你开车,那布兰科开腿,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能追踪到这儿来。”
曹滨喷了口烟,笑道:“我能做到的事,布兰科一定能做到,我现在只是担心他看穿了我的计划。”
第五百五十三章 很像我
董彪端起步枪瞄着窗外,道:“不可能,布兰科对咱们安良堂的了解只限于你滨哥。”
曹滨点头应道:“这可能是咱们对布兰科唯一的优势了。所以,当滨哥离开了这儿的时候,布兰科就敢大胆进攻了。”
董彪继续瞄着窗外,却突然一怔,放下了手中步枪:“周嫂,你吓到我了知不知道啊?”
周嫂敲着窗户道:“滨哥,彪哥,吃饭了。”周嫂熬了小米粥,烙了发面饼,再搭上几样自己腌制的咸菜,正是大多数中国人最为习惯的早餐。罗猎自打来到了这美利坚,已有四年半之久,但吃到这种充满了家乡味道的早餐却还是头一遭,结果,一不小心又吃撑了。
曹滨最先放下了碗筷,安排道:“大新,罗猎,吃完饭你俩可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练练飞刀什么的,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就行。”
曹滨吃的并不多,他是个南方人,并不怎么习惯这种北方的早餐,只是为了罗猎,曹滨才特意吩咐周嫂不必顾忌他。
罗猎习惯了早起锻炼,可是,自打坐上火车前往金山来,整十天,他就没得到早锻炼的机会,早已是浑身难受,来到了这儿,大师兄又不让自己到院子中去,可是把罗猎给闷的够呛,得到了曹滨的允许,罗猎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急忙放下碗筷,拖着马鞍来到了院子中。
“鞍子哥,你捡些石块来,我练飞刀给你看。”罗猎手腕一抖,从袖口中滑落出一柄飞刀扣在了掌心。
马鞍不解问道:“你练你的飞刀,干嘛让我捡石块呢?”
罗猎兴奋道:“你扔石块,我用飞刀射它。”
马鞍嘟囔道:“吹牛逼也不带打下草稿的……还飞刀射石块,你能射中门口那棵小树就够狠的了!”说是这么说,但马鞍还是弯下腰捡了几块鸡蛋大小的土疙瘩。“我扔了啊!”
罗猎拉好了架势,道:“来吧,随便哪个方向,速度越快越好。”
曹滨拖了张椅子坐在了房廊上,董彪则立在了一旁,二人看着院落中的罗猎一刀接着一刀将马鞍抛出去的土疙瘩一一击得粉碎。
“有些早了吧,滨哥,五十里的路,我阿彪可是走了足足四个小时,布兰科能有我走得快么?”
董彪依在了房廊的一根立柱上,两只眼睛不时地从罗猎马鞍的身上转移到院落四周。“你先去了罗斯维尔,然后再转过来,这可是得有个小一百里路哦!”
曹滨淡淡一笑,道:“布兰科没你那么笨,租辆车,或是抢匹马,他办法多的很。”
董彪又抛出了个新问题:“滨哥,要是没把布兰科引来,咱们该怎么做?在这等下去吗?”
曹滨点了点头,道:“这场比拼,拼的不单是能力,还有意志力,谁更有耐心,谁的赢面就会更大一些。十年前,布兰科便是在意志力上输给了我,没想到,十年后,我跟他比拼的却仍是意志力。”
董彪道:“十年前你跟布兰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滨哥,你从来不说,我也不敢多嘴去问……”
曹滨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布兰科确实是条好汉,没有仗着人多势众来欺压我,跟我一对一比拼了一把,我用了五天的时间熬倒了他,也就顺便带回了那颗洋人的人头。
当然,布兰科要是真的仗势欺人的话,我恐怕是回不来了,但布兰科以及纽维尔小镇的传奇故事估计也会在十年前划上一个句号了。”
董彪对十年前曹滨独闯纽维尔小镇的传奇故事展开过无数次想象,可想象出的情节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漏洞根本经不起推敲,因而,这十年来,董彪对这件事的好奇心是越来越重。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滨哥主动提起这件事,那董彪怎肯放过滨哥如此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滨哥,五天哪!你都跟他比拼了什么需要用五天的时间?”那董彪的表情虽然夸张,但也却符合他的真实感受。
曹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道:“真没什么,就是在沙漠里看谁挺的时间更长一点。”
董彪仍旧不满意,使出了激将法:“算了算了,就当我没问过,我只求滨哥万一我死在了布兰科的手上,记得在我的坟前给我细细讲一遍就成了。”
曹滨拧起了眉头,只一下,随即便舒展开来,回道:“好吧,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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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科从来就没让对手失望过,这一次,面对安良堂曹滨,自然也不例外。
曹滨的反常行为自然引得了布兰科的注意,“鲍勃,你怎么看?”
鲍勃拿着单筒望远镜紧盯着安良堂堂口的大门,听到布兰科问话,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来,先耸了下肩,再道:“他肯定是在掩盖着什么。”
布兰科点了点头,叹道:“是啊,他肯定是在掩盖着什么,可是,他究竟在掩盖什么呢?”
鲍勃道:“我想,他可能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偷偷地把那两个狗杂种给送进去。”
布兰科从鲍勃手上拿过望远镜,看了两眼,若有所思道:“我不相信那两个杂种真的去了洛杉矶,曹滨没那么愚蠢,洛杉矶不是他的地盘,在洛杉矶对决,布兰科的胜算要远大于曹滨,所以,那两个杂种一定还在金山。如果你的判断是成立的,那么,我在想,曹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将那两个杂种接进他的老巢,看上去是最保险的办法,可最保险也就代表着最为被动,曹滨是一个甘于被动的人吗?不,他不是,他绝对不是!”
鲍勃道:“或者,他是想将我们引开,然后在他的老巢中为我们添两张餐桌,等我们杀进去的时候,好为我们准备一些惊喜?”
布兰科掏出了烟来,点上了一支,缓缓吐出一口浓烟,布兰科轻轻摇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用不着曹滨亲自来做。鲍勃,你可要盯紧了。”布兰科将手中望远镜交还给了鲍勃,又叮嘱了一句:“我猜测,曹滨很可能会出门。”
布兰科和鲍勃的藏身地是一间教堂的塔尖,这间教堂距离安良堂只有三百来米的垂直距离,教堂塔尖的高度足有三十米之多,到安良堂之间又无其他较高的建筑物,因而视野非常清楚。若不是晚上光线不足,那安良堂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能被布兰科和鲍勃看个一清二楚。
二人轮流监视,终于看到曹滨的车队驶回了堂口,再接着,堂口设在外面的灯光一一熄灭,只剩下了楼口处一盏并不算多明亮的灯。
“布兰科,他们都睡了,我们还要坚持下去吗?”鲍勃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布兰科似乎也有些疲惫,被鲍勃引的跟着打了个哈欠:“啊——鲍勃,请相信我的直觉,曹滨今天夜里肯定会有所行动。”
坚持到了黎明时分,二人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安良堂的楼口处闪出了一个人影来。布兰科抓过单筒望远镜,只看了一眼,便断定道:“没错,是曹滨,我的直觉果然没错,这只狡猾的猎豹要出山了。”
鲍勃道:“布兰科,我们要紧紧跟上他吗?”
布兰科阴笑道:“不,让他舒舒服服地开始旅程,这样,他才能告诉我们他到底想去哪儿。”
鲍勃担心道:“布兰科,他要是驶出金山的话,那我们是很难再找到他的。”
布兰科蔑笑道:“再狡猾的猎豹也逃不出优秀猎人的掌心,鲍勃,我们不能着急,干掉比尔布朗,我们两个已经足够了,但想打败曹滨,只我们两个还远远不够,我们必须要等来我们的兄弟。”
鲍勃下意识地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自语道:“按理说,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布兰科点了点头,道:“鲍勃,你留下来等着他们,然后按照我留给你们的标记去找我,我要先走一步,去看看曹滨他到底去了哪儿。”
曹滨猜测的没错,布兰科确实不会傻到徒步追踪汽车。
布兰科苦心经营纽维尔小镇,尤其是最近几年吃上了抢劫火车这碗饭,因而积攒了大量的财富,而在金山租辆车的费用并不算有多贵。
布兰科开着租来的车上了路,一边辨认着曹滨车子留下来的痕迹,一边慢悠悠向前追,偶尔停下车来在路边给鲍勃他们做下个记号。曹滨在罗斯维尔镇外围兜的那一圈也没能给布兰科造成多大的困惑,他很快就辨别清楚了曹滨的去向,开着车追到了曹滨停车的路口。
远远看到了曹滨停在路边的两辆车子,布兰科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得意,他既没有减速,也没有加速,依旧保持了原来的速度,从那两辆车面前驶了过去。
曹滨将车子停在了路边,而曹滨的人并不在车上,而从时间上推断,这两辆车应该在原地停了很久,这只能说明,曹滨已经下了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而从车上留着的两个人的不经意的目光中,布兰科已经判断出了曹滨所去的方向。
布兰科将车子往前开了大约有两公里多,然后停了下来,下了车,绕了一大圈,终于远远地望见了湖畔边上的那处院落。
单筒望远镜的视角中,布兰科看到了曹滨,也看到了正在院落中练习飞刀的罗猎。
“很好,曹滨,你确实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对手,这处庄院设计的很巧妙,外围有至少两百米的开阔地,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很难不被发觉便可潜入进去。看来,你不单善于进攻,同样善于放手,布兰科为能有你这样的对手而感到骄傲!”布兰科潜伏在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一边观察,一边自语。待看清楚了整个院落,布兰科收起了望远镜,掏出了万宝路,但犹豫了一下后,却将香烟重新放回了口袋中。抽烟会冒出烟来,虽然距离很远,这点烟雾很难被发觉,但布兰科却十分谨慎,不愿冒丝毫风险。
布兰科重新回到了路上,坐进车中,却没着急启动车子,先点上了一支烟,边抽烟,边思考着什么。“曹滨,你很聪明,也很有经验,只可惜,你的对手是布兰科,十年前你侥幸赢我,但今天,布兰科不会再轻敌了。”
布兰科低声自语,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发动了汽车,继续向前驶去。布兰科对这一带的路况并不熟悉,但他的方向感很不错,知道他一路驶来已经调转了方向,继续向前,便是金山。
鲍勃在事先约定好了的地点终于等到了他的十几名弟兄,正准备出发,却见布兰科回来了。
“布兰科,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好事。”鲍勃叼着雪茄,迎了上去。
布兰科跟弟兄们打了招呼,然后坐了下来,将双腿摆在了前面的茶几上,“幸亏我回来的及时,不然走岔了,又会耽误一天的时间。你们都靠近点,我要给你们派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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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猎终于将身子彻底活动开了,并出了一身的热汗,这才愿意停歇下来。
待罗猎擦洗干净后,曹滨将罗猎叫到了跟前,问道:“罗猎,加入布兰科就在对面的那片灌木丛中,你认为,他会选择怎样的方式进攻我们呢?”
罗猎笑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滨哥,我认为最好的进攻方式是用炮。”
曹滨哑然失笑,却又不能说罗猎的回答是错误的,用炮轰,显然是最有效的进攻手段。“布兰科是搞不到合适的火炮的,除了使用火炮,你还想到了其他什么办法吗?”
罗猎手指院落之外,道:“院子外有几百米的开阔地,其间没有任何可隐身的地方,强攻的话,只会落下个挨打吃枪子的结果,所以,只有偷袭。滨哥,这院子外面的开阔地既有优势也有弊端啊。”
曹滨饶有兴趣问道:“弊端?哦?说说看。”
罗猎道:“这片草地的色彩极其单调,很容易就让人产生视觉上的疲劳,白天好一些,到了夜晚,只要布兰科披上了相同颜色的披风,趴在草地上慢慢爬行,咱们是很难发觉的。”
曹滨点着头露出了笑来:“嗯,很不错,这是这处庄院唯一的漏洞,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罗猎撇了下嘴,道:“这么简单的漏洞,滨哥应该早就知道,所以,我猜测,这个漏洞对布兰科来说,却是最危险的陷阱。”
曹滨问道:“既然是防范上的漏洞,能补救回来就很不错了,怎么能说是对布兰科布下的陷阱呢?”
罗猎应道:“昨天傍晚我到这儿的时候,就发现这片草地有个特殊之处,田鼠和野兔特别多。”
曹滨笑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些田鼠和野兔是我给布兰科设下的陷阱么?”
罗猎淡淡一笑,道:“那倒不是,不过,这些田鼠野兔一定滨哥有意喂养的。”
曹滨微微颔首,脸上却是不以为然,道:“接着说。”
罗猎接着道:“这些小动物对危险的嗅觉要远大于人,而且,越是到了夜晚,便会更加警觉。布兰科若是看到了这个漏洞,采取了我说的办法,可能不会被咱们所发觉,但一定会惊动了沿途中的田鼠和野兔。它们不会考虑布兰科是敌是友,它们一定会四下逃窜,只要咱们发觉了这些异样,便可断定有外敌入侵。”
曹滨不由直起了身子,道:“咱们断定了有外敌入侵,那又该怎么应对呢?”
罗猎笑了下,回道:“我猜,滨哥一定会不动声色,等到他们爬到了草地的中间地带,便会打开探照灯。”
曹滨皱起了眉头,道:“探照灯?这院子里哪来的探照灯?”
罗猎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道:“我猜一定有,我看到了发电机,若是只为了这几间房间的照明,滨哥不会用那么大功率的发电机,所以,虽然我还没找到探照灯藏在哪儿,但我猜,滨哥一定在院子里安装了探照灯,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
曹滨的表情显然有些吃惊,但仍旧保持着沉静,无奈一笑后,又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又非得等到他们爬到了中间的时候才打开探照灯呢?早一点不行吗?或者干脆晚一点,等他们靠近了院子,在开灯照他们,这样不是更方便教训他们么?”
罗猎伸开双臂比划着,同时道:“这片草地的宽度大约有两百来米,等他们爬到中间的时候,向前距离院子以及向后退回到灌木丛中,都是一百来米。布兰科当街枪杀比尔警长,这说明他们习惯用的武器应该是手枪。手枪的有效射程不高,我问过彪哥,彪哥说超过了三十米,根本就打不准人,但步枪不一样,彪哥手里拿着的那杆步枪,两百米的距离同样能打得准。所以,在中间地带将布兰科他们暴露出来,不管他们是往前冲还是往后退,彪哥都会有足够的时间给他们一一点名。”
曹滨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沉声问道:“你说的这些是谁教你的?你大师兄还是你彪哥?”
罗猎惊异地看着曹滨,应道:“我自己想出来的呀?怎么啦,滨哥,我做错什么了么?”
曹滨突然长叹一声,将身子仰在了椅子靠背上,微微闭上了双眼,沉静了好一会子。待曹滨再直起身来时,脸上已然不见了严肃,尽显欣慰之色,深邃的双眸中流露出来的是温暖还夹杂着少许的激动。“抽出些时间来,跟你彪哥在好好练一练枪法吧,近战的话,飞刀可能比枪要快,但距离远了,还是枪的威力更大些。”
罗猎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当面反驳曹滨。
曹滨接着苦笑一声,幽叹自语:“一个孩子都能看的出来,那布兰科呢?”
身后房间中传来了董彪的声音:“我敢打赌,布兰科绝对没有罗猎那么聪明,滨哥,我对总堂主发誓,我绝对没有跟罗猎透露过一个字,只是他刚才擦洗身子的时候碰见了我,随口问了我手枪和步枪射程的问题。”
曹滨没好气地回道:“睡你的觉去!夜里还要靠着你呢!”
罗猎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其实,根本不存在完美无缺的计划,任何计划都存在一定的赌性,赌对方没能看出破绽而上了当。滨哥,我建议你还是赌一下,我是进了这个院落,得到了仔细观察的机会,才琢磨明白这一切的,但布兰科却没有这个机会,他最多也就是在远处看上几眼而已。”
曹滨从怀中掏出了根雪茄来,点上了,喷了几口烟后,才道:“你说得对,罗猎,布兰科绝不会是因为不够聪明才未能看穿我布下的这个局,他若是真的中了招,只会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条件观察到那些细微之处。”
屋内,又传出了董彪的声音:“安心等着呗,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咱们,有周嫂在这儿做饭给咱们吃,我倒是乐意多等几天呢!”
黄昏时分,布兰科带领着手下十多名弟兄重新回到了同往那庄院的路口。
路口处停着的那两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按常理推测,应该是曹滨离开了那处院落,回他的老巢去了。
布兰科的目标是罗猎和赵大新,曹滨的离去只会对布兰科更加有利。
一帮人潜伏到了白天布兰科待过的那片灌木丛中,鲍勃习惯性又叼上了雪茄。布兰科一巴掌扇了过来,低声吼道:“你想给对面的人打声招呼么?”
鲍勃赔笑道:“我只是过过干瘾,并没有点着它的想法。”
布兰科拿出单筒望远镜,趴在灌木丛中观察了院落,院落中杀死他亲兄弟的两个马戏团杂耍还在那里,上午见到的陪那个诺力练飞刀的小家伙也在那儿,那个上了岁数的妇女还是忙忙碌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布兰科将望远镜递给了鲍勃,并道:“鲍勃,我总是能嗅到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我真的无法确定他们是疏于防范还是布好了陷阱。”
鲍勃看了几眼,转过头冲着布兰科笑开了:“布兰科,你太谨慎了,曹滨将这俩杂种藏在了这种地方实在是很隐蔽,他昨晚上的反常举动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今天的行踪。布兰科,我不认为他们在这儿布了陷阱,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疏于防范,那院子中有好几间房间,鬼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名杀手。”
布兰科点头应道:“鲍勃,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认为,曹滨不会这么大意,他一定会想到我跟踪了他,并发现了这里。如果此时他们仍旧没做出足够的防范,那么只能说明曹滨为我们已经布下了陷阱。”
鲍勃疑道:“这空荡荡的一片,他能布下什么样的陷阱呢?除了在那几间房间中藏些杀手,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危险出来。”
布兰科冷笑道:“陷阱往往就在你看到的最不经意的地方,鲍勃,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百多米宽的草地很可能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鲍勃,你再仔细看看这个院落四周的环境,我敢打赌,那个湖泊中肯定布满了各种要人命的玩意,想进到那处院落,只能经过眼前的这片草地,可是,只要曹滨手上有一杆射程超过两百米的步枪,那我们便只有吃枪子的份了。”
鲍勃道:“布兰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认为,你的办法是可行的,莫说他们没有防备,即便有,我们也一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院落边上。”
布兰科摇了摇头,道:“不,鲍勃,我改变主意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布兰科一伙人安静地躲在灌木丛中,没有人知道布兰科下一步的打算,也没有人敢向布兰科发问。
“鲍勃,鲍勃?”布兰科仰躺在灌木丛中,距离他那帮弟兄稍有些距离。
鲍勃猫着腰来到了布兰科身边。
布兰科道:“让他们吃东西,吃完了睡上一会。”
鲍勃惊疑道:“布兰科,今晚上不行动了么?”
布兰科道:“问上帝吧,你有他才知道。不过,我感觉上帝站在我们这边。”
鲍勃道:“布兰科,你在等什么吗?”
布兰科指了指天空,道:“鲍勃,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么?”
鲍勃感慨道:“是啊,布兰科,可你却说上帝站在了我们这边。”
布兰科诡秘一笑,道:“上帝正在考验我们有没有足够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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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风渐起,皎洁的月亮周边有了些闲云。云彩先是一缕缕从月下飘过,随后变成了一片片,最后却将月亮整个遮挡了起来。星星也不见了影踪,整个天空变得黑黝黝。
曹滨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面如沉水。
身后,董彪不无忧虑道:“看来要下雨了。”
曹滨轻叹一声,应道:“是啊!恐怕这场雨不会小了。”
董彪拎着步枪来到了曹滨身旁,道:“滨哥,这雨要是下大了,布兰科的机会可就来了。”
曹滨道:“布兰科的机会,同样也是我们的机会!”
董彪道:“可是,滨哥,风雨中,我的准头可保证不了。”
曹滨冷哼一声,道:“那就近战,再不行,肉搏!”
到了下半夜,雨终于下来了。紧密的雨丝中夹杂着粒粒冰沙。
躲在灌木丛中的布兰科露出了得意的狰狞:“鲍勃,去把你的宝贝儿们牵过来吧!”
鲍勃应声退出了那片灌木丛。退回到了公路上,鲍勃吹了声口哨,不远处登时响起了马蹄声,两名牛仔一前一后,赶着十几匹骏马现身与风雨中。
风急雨密,天色黝黑,遮住了马队的身影也掩盖了马队的嘶鸣蹄声,鲍勃领着那两名牛仔弟兄,将马队赶下了路基,来到了那片灌木丛后。
“兄弟们,上马!为伊赛报仇的时刻到了!”布兰科率先跃上了马背。
一众弟兄紧随其后,跨上马背,左手握缰,右手挥枪。
“兄弟们,冲!”
十数匹骏马一字儿排开,向院落急冲过来。
院落中,发电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三盏强力探射灯照亮了那片草地,同时,董彪手中的步枪也响了。
黑夜中,若是以人的速度奔跑完这两百来米的草地,恐怕最快也要半分钟,有这时间,董彪至少能放出二十枪,但,对骏马来说,两百来米的距离不过就是十来秒的事,董彪只放出了七枪,射中了三人。
另有十二三名牛仔在布兰科和鲍勃的带领下冲到了院落边上。这帮人并没有记着冲进院落中来,而是院楼靠水的一面为圆点,围着院落,像钟摆一般来回穿梭,并不断向院落中射击。
一时间,马蹄踏地之声,骏马嘶鸣之声,牛仔放纵吼声,以及密集的枪声和子弹穿过物体时的爆裂之声交杂在了一起。
而院落中,却毫无动静。
董彪的步枪只响了七声,之后,便犹如打光了子弹一般,再无反应。而各个房间均灭着灯,就连探照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两盏,仅剩下的一盏也完全失去了方向。
布兰科不到一个来回便打光了左轮手枪中的子弹,迅速装填了子弹,在第二个来回中全部射了出去。
但院落中仍旧是毫无反应。
似乎,曹滨设下的陷阱并不在那片草原上,而这处院落,才是真正的陷阱。
“轰——”
布兰科刚刚有此惊觉,那院落某处便爆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布兰科被爆炸的冲击波连人带马直接掀翻在地,人算侥幸,并无大碍,可那马儿,努力挣扎想重新站立,却最终无奈放弃。
并不是每一名弟兄都有着布兰科的运气,鲍勃便被爆炸飞出的一个碎片击中头颅,虽然一时尚未断气,却也是出的多进的少,四肢不停抽搐。
和鲍勃有着相同噩运的不在少数,爆炸后还能站起身来的,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然而,此时却又响起了步枪的枪声,只不过,这次的枪声是从外围传进来的。步枪快速连续射击,其间,还夹杂着左轮手枪的枪声。一阵乱枪过后,院落边缘,能站着的便只剩下了布兰科。
“十年不见,你还好吗?我亲爱的朋友,布兰科。”枪声停歇下来,枪响之处,传来了曹滨的声音。
院落爆炸后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射下,曹滨笑容可掬,缓缓走来,胜似闲庭信步。左手侧,则是董彪,肩扛长枪,口吹哨音。右手一侧,乃是一帅气青年,眉清目秀,气宇轩昂。
“十年前,在你的纽维尔,你便赢不了我,十年后,在我曹滨的底盘上,你又何谈胜机?布兰科,扔掉你手中的枪,放弃反抗,我保证会让你活下去。”曹滨走到了距离布兰科约有十米的地方站住了。
布兰科按照曹滨的指令将手中左轮扔在了地上,抱起了双臂,惨笑道:“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但这一次,曹滨,你胜得并不光彩!”
董彪大笑道:“我兄弟二人,全歼你一十七人,还不够漂亮不够光彩么?”
布兰科蔑笑着切牙挤出了八个中国字:“阴谋诡计,胜之不武。”
曹滨道:“既然你学了中国话,那我就在送你一句,兵者,诡道也。布兰科,你只有真正理解了这五个字,才能有机会战胜我,只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美利坚合众国的监狱会成为你终了的地方。”
布兰科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垂下头来,可就在曹滨将手中左轮插入枪套之时,那布兰科原本环抱着的双臂突然展开,左右手中同时多出了一把手枪。
然而,布兰科尚未来及瞄准,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喉咙处顿时有些凉意。“呃……”布兰科已然无法发生,双手弃掉了手枪捂住了脖颈,双眼膨出,似乎在呐喊:“告诉我,老子是怎么死掉的?”
罗猎快步上前,先捡起了布兰科丢在地上的三把手枪,然后来到布兰科面前,拨开了布兰科的双手,拔出了插在他喉咙处的飞刀。
转身回来之时,身后发出了布兰科轰然倒地的声响。
这院落说是曹滨的度假庄园,实则是他的避难场所,地面上倒也稀松平常,一个三十来米见方的院子中建了七八间平房。但在地下,却是别有洞天。
曹滨起初并没打算用到他的最后一招,然而,他为布兰科设下的局却被罗猎轻松道出,使得曹滨不得不对自己的计划重新审视,最终,他做出了改变。
当布兰科跃上骏马的时候,曹滨已经将周嫂小鞍子赵大新三人送到了地下室中,转回来启动了发电机的大功率模式,打开了探照灯之后,带着罗猎也下到了地下室中,地面上,只留下了董彪一人。
董彪快速射出了七发子弹,却见到布兰科等人已经冲过了那片草地的中线,不敢恋战,急忙点燃了房屋中事先埋设好了的炸药导火索,跟着钻进了地下室中。待炸药爆炸,曹滨董彪从地下室的另一出口钻出,从外围将布兰科的那些残余部下尽数歼灭。
“布兰科其实还是有翻盘机会的,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腋下还藏了两把枪。若不是罗猎手快,阿彪,咱们两个可能就要交代喽。”曹滨拍了拍董彪的肩,又揽过罗猎来,感慨道:“我一直告诫弟兄们,在任何情况下对敌人都不可掉以轻心,可没想到自己却差点栽在这上面了。”
罗猎将飞刀擦干净了,收了起来,侧脸冲着曹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回道:“我不出刀,滨哥也会出枪的,布兰科虽然困兽犹斗,但他的双手在颤抖,他已经绝望了,是伤不了滨哥的。”
董彪笑道:“你小子可真会说话,瞧这马屁拍的,连滨哥都不好意思了。”转而又对曹滨道:“滨哥,你还有多少秘密要瞒着我呀?”
曹滨哼笑道:“放心,等你进了坟墓而我还侥幸活着的话,我一定有问必答。”
院落的火势稍见减弱,但三人的兴致却依旧高涨,若不是夹着冰粒的雨丝愈发紧密,这三人还不知道要聊到多久。
在地下室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曹滨带着众人踏上了归程。
回到了堂口,曹滨先派了兄弟去通报了警察局,然后设下了酒宴,招待罗猎赵大新师兄弟二人。席间,罗猎再次向曹滨表示了感谢:“滨哥,谢谢你帮我们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曹滨放下了手中筷子,淡淡一笑,道:“谢到不必,你和大新既然是安良堂弟兄,那么安良堂就有为你们出头的义务。再说了,我跟布兰科的这一战,早来迟来,却总归要来,布兰科不是一个心胸豁达之人,十年前输给了我,必然耿耿于怀,这十年来,我也是时刻提防,那处院落,便是因此而建。现在好了,布兰科这块心病去除了,我曹滨至少年轻了十岁,来吧,客气话少说,喝酒!”
罗猎可不会喝酒,从小到大,从未沾过一滴,那酒喝到了嘴里,只觉得又辣又苦,勉强咽下喉去,却呛得连声咳嗽。
董彪笑道:“男人不爱喝酒可以,但不会喝酒怎么能行?来,跟彪哥学,咽下之前,先屏住了呼吸!”
罗猎学着,感觉果然好了许多,但也就喝了三五杯,头便晕了,眼睛看东西也有些模糊。“滨哥,彪哥,我可能喝醉了。”罗猎说完这句话,便歪了头,睡着了。
赵大新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给罗猎盖上,待坐回来时,对曹滨道:“滨哥,布兰科的麻烦解决了,我想,明天就带罗猎回去了。”
董彪道:“你不是说罗猎已经无法登台表演了么?回去干啥呀。”
赵大新道:“彭家班跟环球大马戏团的合约还有半年才能结束,我跟小安德森先生说了,等合约结束了,也就不再续签了,到时我带着罗猎再回来就是。”
董彪笑道:“不就是半年时间么?我去跟你们的小安德森说去,大不了陪他违约金就是了。”
赵大新道:“彪哥,这不是钱的问题,滨哥一再教育我们,承诺重于天,师父既然对小安德森做出了承诺,那么我这个做徒弟的就一定要帮师父兑现了。”
曹滨道:“大新说得对,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事关安良堂的信誉。”
罗猎发出了一声梦呓,身上盖着的外套滑落了下来,董彪叹了口气,伸手为罗猎盖好了,并道:“你回去就回去吧,把罗猎给我留下来,这小子有点天赋,跟着我,最多三年,安良堂便可以多一个神枪手。”
赵大新苦笑道:“恐怕,罗猎他不会同意。”
董彪颇有些不耐烦,道:“你是他大师兄,你说了,他肯定听。”
赵大新摇头道:“罗猎肯听我的,是因为我从来不强迫他做什么。”
董彪大笑,道:“你说什么?不强迫他?不强迫他,他能练出这一手飞刀绝技?你可拉倒吧,大新,咱们都是过来人,想当初练功,谁不是被打骂出来的?滨哥,对不?”
曹滨和董彪既是兄弟又是师徒,董彪的枪法及格斗术全都是曹滨一手调教出来的,董彪开始练功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曹滨却一点脸面也不给,稍有偷懒便是拳脚相加,有时候,曹滨兴起,还会用上棍棒。
听到了董彪的调侃,曹滨微微一笑,回道:“大新没说谎,罗猎确实是一个不需要被强迫的人,我早就说过,他很像我。”
第五百五十四章 留下来
董彪没话说了,只能顾着喝酒。
曹滨又道:“他既然已经向你讨教了练枪的方式,而你也毫无保留告诉他了,那么,能不能练的成也就只能看他的造化,即便留在你跟前,你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董彪独饮了一杯,叹道:“话是这么说,但不亲眼看着,哪来的成就感啊?滨哥,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曹滨笑道:“饥,你就多吃点,这一桌子的菜,都没动几筷子呢。”
董彪被呛得直翻白眼。
赵大新道:“罗猎不愿意留下的原因还有一条,艾莉丝。他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从刚到纽约时认识了,到现在四年多了,从来没红过脸,罗猎虽然时不时就要欺负欺负艾莉丝,但那也是寻开心,艾莉丝从不跟罗猎计较。
艾莉丝的最大梦想就是能登上舞台,罗猎是不会断了艾莉丝的舞台梦的。即便半年后我能不能将罗猎带回来,都不敢说有把握。”
曹滨道:“人回不回来无关紧要,只要他心里有安良堂三个字也就够了。”
赵大新喜道:“多谢滨哥理解包容。”
董彪忍不住嘟囔道:“你也真会宠他,等宠坏了看你怎么办。”
曹滨笑道:“总堂主也够宠我的,可是把我宠坏了么?”
董彪举着酒杯怔了一会儿,眯着双眼看着曹滨,忽地笑开了,道:“滨哥,你怼我怼了都快二十年了,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曹滨跟着举起了酒杯,道:“可以啊,我让你……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五天后,罗猎跟着赵大新来到了洛杉矶,和马戏团的同事们汇合了。
艾莉丝喜极而泣,抱着罗猎怎么都不肯松手。
“诺力,我的大猫咪,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艾莉丝这些天来每天都要做噩梦,梦到我的诺力再也不会回来了……”
罗猎腾出两只手来,捏住了艾莉丝的双颊,左右摇晃:“我警告你啊,再敢叫我大猫咪,哼,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艾莉丝瞪大了双眼,看了下罗猎,又扫视了一下地面,疑道:“为什么?诺力,你的牙掉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罗猎哭笑不得,拍着艾莉丝的脸颊,道:“要找的是你的牙!”
艾莉丝立刻切着牙张开了嘴,含混不清道:“我的牙都在啊,诺力,你数数,一颗都不少。”
罗猎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把你的牙齿全部打掉,散落一地。”
艾莉丝咯咯咯笑开了,回道:“牙齿掉了就没用了,诺力,我又何必再捡起来呢?”
罗猎捶着胸口,不住摇头:“艾莉丝,你气到我了,你真的气到我了。”罗猎装的很逼真,连退了三步,痛苦地蹲在地上:“哦,我的心脏,真的好难受。”
艾莉丝终于上当了,连忙上前关切,尚未开口,那罗猎却突然扮了个鬼脸大叫了一声。惊的艾莉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罗猎依旧蹲着,手指艾莉丝哈哈大笑起来。
艾莉丝受到了捉弄,却不气恼,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笑吟吟看着罗猎,一张嘴巴却是动来动去,像是在咒骂罗猎,却又没发出声来。
“你敢骂我?”罗猎将双手伸向了艾莉丝的胳肢窝。艾莉丝受不住痒,笑个不停,但没有向后躲,反而扑向了罗猎。罗猎猝不及防,被艾莉丝扑到在地。
赵大新在一旁叱道:“你俩能不能消停会?这是在酒店大堂,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罗猎和艾莉丝停止了打闹,看着赵大新,异口同声道:“你装着没看到不就行了?”
环球大马戏团在洛杉矶的演出还算成功。虽然少了像赵大新罗猎表演的飞刀射飞刀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节目,但其整体底蕴浑厚,其他的节目质量跟别家相比也颇有优势,因而,从整体上将,洛杉矶人们对环球大马戏团的认可度还是相当之高。
主办方盛情邀请环球大马戏团再加演三场,小安德森原本是拒绝的,因为从纽约出发前,这一路的日程安排都是大致确定了的,早一天或是晚一天问题倒是不大,但若是在洛杉矶多演三场,势必就会多耽搁三日,那么,很可能会影响到下一地点事先安排好的演出。
如果,小安德森坚持原来的计划,那么赵大新和罗猎也就要跟大队人马擦肩而过了。巧的是,下一站的演出场地出了点问题,主办方给小安德森发了电报,寻求能否将计划向后顺延两天的可能。
小安德森跟助理盘算了一下,洛杉矶之后是圣迭戈,而圣迭戈演出结束了,西部之旅便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东海岸巡演则是二十天之后,马戏团有着足够的时间予以调整。
于是,小安德森接受了主办方的建议,同时,罗猎赵大新二人也得到了和大队人马顺利会合的机会。
加演三场就意味着马戏团多了近三千美元的收入,这对小安德森来说绝对是件开心的事情,但小安德森却是忧心忡忡一脸愁云。
“杨森,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给洛杉矶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啊,只可惜,我们的节目虽然很精彩,但还没达到精彩绝伦的地步,杨森,你要知道,一个顶尖的节目对一个马戏团有多么重要,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地想念诺力和他的大师兄啊!”
小安德森的助手杨森道:“小安德森先生,我这儿刚好有个还消息要告诉你,诺力回来了,和他的大师兄一块回来的。”
小安德森惊喜道:“真的吗?他们在哪里?快点叫他们来见我……哦,不,告诉我他们住在几号房间,我去拜访他们!”
杨森道:“对不起,小安德森先生,我们的这家酒店客房已经住满了,我给他们两个订了另一家酒店的房间。”
小安德森摊开双手,道:“哦,杨森,我想这不是问题,我要的是尽快见到他们。”
杨森做事还算周整,给赵大新罗猎订的酒店还说得过去,距离马戏团下榻的酒店也不算多远。待知晓了酒店名和房间号之后,小安德森迫不及待,直接冲出了房间门,却连大衣都忘了穿,杨森急忙抓起小安德森的大衣追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小安德森敲响了赵大新罗猎的房门。
“哦,我亲爱的诺力,我终于又看到了你这张帅气的充满了朝气的脸庞。”罗猎刚打开房门,小安德森便张开了双臂。
拥抱了罗猎,小安德森走进房间,又跟赵大新握了手。
“你们两个可能已经听说了,我们还要在洛杉矶多呆几天,因为我们还有三场加演要演。哦,忘了问你们,赵先生,你们的麻烦处理完了么?说实在的,我很想助你们一臂之力,但被你俩无情的拒绝了,赵先生,诺力,你们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小安德森说着,还真是动了情。
赵大新道:“小安德森先生,我很抱歉让你担忧了,可是,我们拒绝你是对的,你看,我们不是已经处理好麻烦并回到了大家的身边了么。”
小安德森欣慰点头,道:“是的,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处理好麻烦并顺利归来。哦,诺力,你的感觉好一些了么?”
罗猎笑道:“小安德森先生,你想问我的应该是能不能重登舞台,对么?”
小安德森大笑道:“诺力,你总是这么直接,不过,我喜欢你的直接,是的,我最关心的便是你能不能重新站在舞台上。你知道,你跟你大师兄表演的飞刀射飞刀的节目,我只是听说,却没能亲眼所见,这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啊!”
赵大新道:“对不起,小安德森先生,我想,诺力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还无法登上舞台。”
小安德森顿时显露出失望神色,但也仅是一瞬间,便重新灿烂起来:“赵先生,诺力,我恳请你们能够启动创造的思维,为我们再创造出一台精彩绝伦的节目来,你们知道,那帮人的表演形式已经固定了,实在是难以创造出新的令人眼前一亮的节目出来,而你们,总是习惯于给我惊喜。我非常需要一台精彩绝伦的节目,我太想给洛杉矶人们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了。”
论舞台经验,那自然是赵大新多过于罗猎,但要说创造能力,罗猎却能甩赵大新几条街。因而,听了小安德森的相求,赵大新很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罗猎。
“这并不难,小安德森先生。”罗猎一开口,便使得小安德森欣喜若狂,他猛然握住了罗猎的双手,急切道:“我非常迫切地想听到你的下一句话。”
罗猎笑了笑,道:“我和大师兄继续表演飞刀射飞刀就是了,这台节目,我们只在纽约演出了一场,洛杉矶的人们根本没看过,肯定会被震惊到的。”
赵大新惊道:“小七,你行吗?”
罗猎道:“要是还按照以前的表演形式,我想我肯定不行,但是,大师兄,咱们可以改变一下表演形式啊,我只是不敢再用飞刀射人靶而已,又不是不敢用飞刀了。”
赵大新顿时醒悟过来。罗猎上次在舞台上晕倒,只是因为他在面对四师姐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幻觉,而理智又告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四师姐,而不是穷凶极恶的火车劫匪,因而,手中的飞刀始终不敢发出,情急之下,急火攻心,这才会晕在了台上。假若取消了飞刀射人靶这个环节,不也就避免掉了最让罗猎担心的事情了么。
“我觉得可行,七师弟,用别的形式替换掉射人靶,或许前半段会有些平淡,但最终两把飞刀在空中相撞的时刻,观众们一定会沸腾起来的。”赵大新的眼前浮现出当初在纽约表演这个节目时的场景,脸上不禁洋溢出自豪的神态。
小安德森激动道:“那真是太棒了!”激动中的小安德森不禁转身冲着助手杨森道:“你啊,做事还是有些欠考虑,第一,这个房间如此狭小,怎么能适合赵先生和诺力的创作呢?第二,彭家班其他成员跟他们两个却住在不同的酒店,这难道不会让我们的诺力分心吗?跟他们两个抓紧时间更换一间套房,另外,把彭家班的其他人都接过来,他们在酒店中所有的花费都可记在房间账上,我来支付。”
杨森耸了下肩,赔笑道:“好的,先生,我这就去办。”
罗猎急道:“小安德森先生,不用调换房间了,这样就挺好,不过,将我师兄师姐们接过来的建议,我非常赞同。”
赵大新跟道:“是啊,小安德森先生,不必多破费,你待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们理应为环球大马戏团多做些奉献才是。”
小安德森执意不肯,却将话说到了杨森身上:“你还愣着干什么呀?你的岗位职责应该是听命与我而不是他们,不对吗?”
杨森无奈背锅,尴尬一笑后,赶紧出门去调换房间。
小安德森又道:“赵先生,还有一事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我很希望在未来的五年,在环球大马戏团的演出舞台上,仍旧能看到彭家班的身影。”
赵大新歉意笑道:“我也很希望能继续为小安德森先生效劳,说实话,在环球大马戏团的这四年多时间里,我们彭家班生活的非常愉快,我们也很想继续这样的生活,可是,我们的黄金年龄已经过去了,很难再表演出高质量的节目来,最主要的,我们的师父回国,却没有了音讯,我和我的师弟师妹非常挂念,所以,我们才做出决定,等到合约期满,我们就回国寻访师父。小安德森先生,我向你承诺,如果我们能够顺利找到师父,而大家还有继续登台表演的愿望,那么,我们一定会回来找你。”
小安德森笑道:“亲爱的赵,我的大师兄,这番话,两月前我就听到了一遍,我想说的是,这两个月来,我苦思冥想,终于被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可以以彭家班为核心组建一个中小型的马戏团,前往伟大而神秘的中国去表演,你和你的师弟师妹们可以一路表演一路寻访你们的师父,哦,上帝可以作证,我也十分想念老鬼先生,若是能早一天听到他的消息,对我来说,这绝对是喜讯。”
赵大新道:“小安德森先生,你提出来的这项新建议听上去很有吸引力,但我想,我不能武断地为我的师弟师妹们做主,我需要时间和他们进行充分商讨。”
小安德森点头应道:“是的,幸运的是,我们还有时间。”
小安德森离开后,罗猎惊喜道:“大师兄,等合约结束了,你真的要带我们回去吗?我已经快五年时间没见到爷爷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该死的邮局,却总是丢失信件,我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接到爷爷的来信了。”
赵大新不禁惆怅道:“那就那么容易回去呢?咱们的辫子都剪了,回去的话,恐怕会被朝廷当做逆党给抓起来砍了头呢。还有,师父在最后一封来信中叮嘱说,让我们安安心心在美利坚生活下去,不要挂念他,更不要回去找他。七师弟,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罗猎失望道:“你刚才跟小安德森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忽地,罗猎的双眼闪出光亮,急切道:“大师兄,我觉得小安德森的建议很不错啊,咱们打着环球大马戏团的旗号回了国,那朝廷敢不给洋人面子吗?”
赵大新道:“你还记得那铎吗?”
罗猎皱眉应道:“那五狗?大师兄你提他干啥?”
赵大新道:“他的那家班其实就是东拼西凑的一个班子,别看人数众多,但实力着实不济。而小安德森还有皇家马戏团均向他抛出橄榄枝,你知道为什么吗?”
罗猎蔑笑道:“还不因为他会吹,说他有能力为马戏团办了大清朝的通关文书。”
赵大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铎在咱们环球大马戏团呆了有三个月,去到皇家马戏团也有小一个月,可在这两个地方,那铎都没能办下来马戏团赴大清朝的演出文书,你可以说那铎根本没能力,只会吹牛说大话,可是,比咱们规模小了许多的马戏团却能办妥了手续,你知道这其中原因吗?”
罗猎茫然摇头,这一点,他确实不知是何原因。
赵大新接道:“大清朝早已经**透顶,主管办理通关手续的部门官员跟那些洋人们互相勾结,早就把这块市场给霸占了。咱们在金山演出,在洛杉矶演出,主办方负责了咱们所有的开销,还要付给马戏团三成票房的演出费。可你知道,要是赴大清演出的话,是怎样一个情况么?”
罗猎更是不知。
“所有费用马戏团自己承担,而他们却要抽三成票房的水,还要指定演出场所,演出场所的费用是一口价,先交了钱才能给你办理通关手续。这么大的风险,哪家马戏团能承担的起啊?先前赴大清朝演出的马戏团,不是个个都亏到了腰窝里去了吗?那铎吹牛说他能另辟捷径办下通关手续,不用给那帮人抽成而且可以自主联系演出场所,这才得到了小安德森先生和皇家马戏团的青睐。”
罗猎惊异叹道:“还这么复杂啊!”
赵大新笑道:“现在,你还认为小安德森先生的建议很不错吗?”
罗猎道:“身为商人,怎么样的生意都可以考虑去做,但唯独亏本的生意绝不可能去做。”
赵大新道:“所以啊,那只是小安德森的一个计策,哄着咱们先跟他续了约,然后再找出各种理由来拖延自己的承诺。”
罗猎疑道:“小安德森先生不会是那种人吧?”
赵大新哼笑道:“谁知道呢,反正师父回国之前交待我说,等五年合约满了,就带你们回金山,你那几位师兄师姐虽然不是安良堂的弟兄,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滨哥也一定会好生照顾,咱们自己开个场子,赚多赚少不说,但大伙总是能有个安定的生活,你说对吗?”
罗猎没往自己身上想原因,只是觉得大师兄的打算还是挺有道理的,给洋人打工的滋味并不好,小安德森虽然待人和善,可制定的一整套马戏团规矩却一点也不和善。自己弄个场子演出,可能收入上比不过在环球大马戏团,但在心情上,却能得到极大的弥补。
“大师兄,你想的真周到。”罗猎由衷赞叹道。
赵大新道:“行了,肉麻的话还是少说两句吧,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还是多琢磨琢磨咱们的节目吧,等琢磨好了,你师兄师姐们也该到了,咱们将就着做个排练,争取今晚的演出就能上节目。虽然咱们确定了要在合约期满后离开,但这半年时间,咱们还是要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完成本职工作,不能给师父丢脸,更不能给彭家班抹黑。”
罗猎规规矩矩道:“知道了,大师兄。”
杨森办事很是利索,没过多久,便将彭家班其他几位成员接到了这边的酒店。师兄师姐们的反应倒也稀松平常,可艾莉丝却是异常兴奋,刚上了楼,人在走廊中便叫嚷开了:“诺力,诺力?你快出来看,我带了什么礼物给你。”
罗猎应声开门出来,却见到艾莉丝的手上拿了一柄飞刀。
“艾莉丝,你从哪儿弄来的飞刀呢?”罗猎不明艾莉丝用意,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艾莉丝咯咯咯笑开了,反手将飞刀扎在了自己的胸膛上,道:“这是把假飞刀,是我找人特意定做的道具飞刀。我知道,你有心理阴影,不敢用真飞刀射人靶,但用了假的飞刀,不就没关系了么?”
罗猎严肃道:“胡闹!怎么能用假飞刀糊弄观众呢?要是被观众看出来了,岂不是要毁了咱们彭家班的名声了吗?”
艾莉丝嘟囔起嘴巴来,道:“你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哼!不跟你说话了。”
赵大新迎了上来,训斥罗猎道:“就是!人家艾莉丝还没说完你就能下定论了?你爱护彭家班名声,人家艾莉丝就不爱护了?”转而再对艾莉丝道:“艾莉丝,进屋跟大师兄说你的想法,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艾莉丝傲娇地昂着头,从罗猎面前经过,并发出重重的一声蔑哼。
“大师兄,我是这样想的……”艾莉丝嘚吧嘚吧将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赵大新不由赞道:“这个设计我觉得很不错啊!七师弟,你认为呢?”
在艾莉丝她们还没到来的时候,罗猎认真地琢磨了该如何调整节目,可想了几个方案,感觉上都有些空洞单调。若是前面的铺垫不够满意的话,那么势必会影响到最后**环节的舞台效果。
但艾莉丝设计出来的节目形式,即可以照顾了罗猎有可能再与舞台上发作心理阴影,又能将节目的故事性及趣味性彰显出来,跟最后的飞刀射飞刀的**环节还有着相辅相成的效果。
罗猎实事求是,应道:“我也觉得很不错,至少,要比我琢磨出来的好。”
“哼!你说的再怎么好听,艾莉丝也不会搭理你,这是艾莉丝想出来的节目,飞刀道具也是艾莉丝找人定做的,艾莉丝有权力拒绝诺力的出演请求。除非,诺力向艾莉丝道歉!”艾莉丝双手叉腰,神态颇为神气。
“好吧……”罗猎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看着艾莉丝。就当艾莉丝包括赵大新都以为罗猎就要道歉的时候,却听到罗猎道:“我尊重你的意见,不演就不演吧!”
艾莉丝一怔,随即便翻过身扑向了罗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伸出手来去挠罗猎的胳肢窝。“你道不道歉?你投不投降?”
罗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求饶道:“我认输,我道歉……”
艾莉丝咬牙切齿道:“晚了!诺力,得罪艾莉丝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赵大新在一旁微笑着静静地看着这对小情侣在胡闹,眼神中流淌着欣喜和羡慕。相比罗猎和艾莉丝,他跟甘荷之间的爱恋可要平淡了许多。
二人终于闹够了,这才起身整理好了衣衫。赵大新吩咐道:“七师弟,去把你师兄师姐们都叫来吧,咱们按艾莉丝设计的节目走走场,若是感觉还可以,那晚上就上了这个节目。”
晚上,环球大马戏团的第一场加演,彭家班的这个取名为《决斗》的节目被当做了压轴表演。
甘莲和艾莉丝扮演了一对母女,甘莲扮演的母亲送喜欢歌舞的艾莉丝扮演的女儿乘坐火车去远方求学,却在火车上遭遇了劫匪,为了保护女儿,母亲被劫匪杀害。
这时,罗猎登场,用假飞刀将二师兄五师兄六师兄扮演的劫匪全部杀死,就当观众们以为这节目就此结束的时候,大师兄赵大新扮演的劫匪头子出场了。一上场,便露了数手飞刀绝技,寒光闪闪的真飞刀射向了艾莉丝,不过,劫匪头子并没有杀人之心,那几把飞刀贴着艾莉丝的头顶脖颈和两肋,插在了当做车厢的道具上。
赵大新的飞刀绝技自然博得了洛杉矶观众的热烈掌声,但,这并非结束,而是**环节刚刚来临。
罗猎重新登场,和赵大新扮演的劫匪头子展开了对决。
赵大新一把飞刀射来,罗猎回敬飞刀一把,两把刀在二人的中间想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等观众反应过来,赵大新再射两把飞刀,罗猎毫不示弱,同样以两把飞刀相迎。
精彩的表演自然得到了人们的热烈反响,观众们经过了短暂的因震惊而产生的沉寂之后,随即爆发出了如雷一般的掌声,并陆续起立,以表达他们内心中对舞台上演员的崇高敬意。
观众席中,有一人甚为特殊。此人相貌打扮与其他洋人无异,左手拿着一顶黑色的毛毡礼帽,左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身上穿着的西装甚为考究。和其他观众一样,这一位也站了起来,平摊左手,以右手很有节奏地拍着左手,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却甚是复杂。
观众们的掌声经久不息,赵大新带着师弟师妹们一连谢了三次幕,观众们的掌声才渐渐稀落下来。
观众陆续退场,赵大新罗猎他们也回到后台准备卸妆,这时,小安德森激动地冲了进来。“哦,上帝啊,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我所看到的这个节目,赵,诺力,你们实在是太伟大了,这个节目绝对是环球大马戏团有史以来最为精彩的,哦,不,应该说是整个美利坚合众国所有马戏团中最为精彩的节目。”小安德森一边感慨唏嘘,一边拥抱并亲吻了每一个人。
赵大新道:“谢谢您的称赞,小安德森先生,能被你称赞为环球大马戏团最为精彩的节目之一,我感到非常荣幸。”
小安德森道:“不,不!赵,不是之一,是唯一!这档节目配得上这种称赞,我从五岁开始被父亲领入马戏这个行当,至今已有三十一年,我亲眼见证过许多伟大的表演,但能让我如此震撼且感觉不可思议的节目却少之又少,恭喜你,赵,你和你的彭家班做到了。”
罗猎卸完了妆,凑过来道:“小安德森先生,客观的说,我们表演的这档节目不过是占了一个新奇的便宜,观众们没见到过这种表演形式,更想象不到这种表演形式,所以,当他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自然会有一种震惊甚至是震撼的感觉,但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毕竟,我们的表演内容还是单薄了一些。”
小安德森连连摆手,道:“不,不,你们东方人有句话说得好,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想,我应该是个内行,马戏行业中,表演飞刀节目的不在少数,不管是睁着眼还是蒙上眼,发出的飞刀射向的全都是固定靶,蒙上眼的难度虽然大了许多,但只要练得熟练,把每一个动作要领把控到丝毫不差,也就能做得到了。可是,以飞刀射移动靶,却要比蒙眼射飞刀还要难,你大师兄之前表演的飞刀射飞碗的节目就已经让我叹为观止了,但是,碗被抛向空中的速度并不快,要比你大师兄发射出来的飞刀慢多了,诺力,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的,但我认为,你绝对是飞刀界的天才,无人能及。”
罗猎笑道:“小安德森先生,换了别人发射飞刀,比如说你,射出来的飞刀肯定没有我大师兄快,但我却不敢保证能击落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安德森却是茫然摇头。
罗猎接着解释道:“我跟大师兄练飞刀,至今已有四年半之久,我对大师兄的出刀手法以及出刀速度是了如指掌,这才能做得到百发百中,若是换了个人,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小安德森若有所思,道:“我懂了,这叫默契。”
赵大新道:“算是吧,小安德森先生,就像我们之间一样,也存在着默契,对么?”
三人说话,各有各的暗示。
小安德森一心想的是要跟彭家班再续五年的合约,而罗猎要表达的则是这个节目离开了大师兄就根本不行,而赵大新则用默契二字来告诫小安德森他对续约一事的态度已然明确无需多说。或许,罗猎没能听得懂那二人的话外之意,但小安德森和赵大新却是彼此相通。
“嗯,你说得对,赵,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默契。”小安德森的心思被赵大新堵上了路,虽心有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
赵大新罗猎他们卸完了妆,就要离开后台,准备回酒店休息,小安德森跟着大伙一块出了后台,因为所住的酒店不在一起,因而,出了后台之后就要上不同的车辆。
和赵大新罗猎他们分开后,小安德森刚等来了自己的车子,这时候,一个很绅士的中年男人走向了他。“抱歉,打扰您了,请问,您是小安德森先生吗?”
小安德森站住了,礼貌回道:“我是小安德森,请问您是哪位?”
那人脱掉了礼貌,微微欠身,道:“西蒙马修斯,圣约翰大教堂神父。”
美利坚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因而,神父或是牧师的社会地位非常之高。小安德森听到了对方的自我介绍,立刻毕恭毕敬地向西蒙马修斯行了礼,并道:“西蒙神父,我非常愿意为您效劳。”
西蒙神父道:“不必客气,我找你,只是想问你,表演那个飞刀节目的白人小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艾莉丝?”小安德森想了下,说出了艾莉丝的全名:“艾莉丝泰格,西蒙神父,您问她的名字是……”
西蒙神父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只是看她长得很像一个老朋友的女儿,但名字并没有对上,谢谢你,小安德森先生,你的马戏团为洛杉矶人们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节目,我想,洛杉矶人们会记住你们的。”
小安德森道:“谢谢,谢谢西蒙神父的称赞,更要感谢上帝的眷顾。”
西蒙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道:“愿主保佑你们。”
待小安德森离去,西蒙神父怅然若失,呢喃自语:“艾莉丝,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艾莉丝,你还会记得我吗?”
艾莉丝并不知晓自己在洛杉矶还有一位神父故知,事实上,她跟罗猎一样,都是第一次来到洛杉矶。洛杉矶比不上纽约的繁华,但身为西海岸第一大城市,却有着和纽约不一样的风情。
演出大获成功,艾莉丝异常兴奋,虽然节目主演是大师兄和罗猎两人,但她却是这台节目的总导演,同时又是连串了整个节目的女主角,过足了表演的瘾。“诺力,我们不要那么早回酒店可以吗?我想……嗯,我想你陪我四处逛逛,领略一下洛杉矶的夜景,好吗?”
罗猎玩心也是挺重,来一趟洛杉矶若是不能四处走走看看,似乎也颇为遗憾,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赵大新:“大师兄,可以不?”
赵大新摇了下头,道:“天不早了,洛杉矶也不安全,还是回酒店吧,想出去玩,明天白天大师兄带你们去玩好了。”
艾莉丝嘟囔起了嘴唇,道:“大师兄,我们又不走远,再说,洛杉矶最美的还是夜景,白天要逊色了许多。”
罗猎跟道:“就是就是,大师兄,我们就在酒店周围转转,不会有问题的。”
赵大新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啊,就是贪玩,好吧,去就去吧,但不能走远,也不能太长时间,最多一个小时。”
罗猎艾莉丝欢快地应下了。
夜渐渐深了,喧哗的洛杉矶已然宁静了下来,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陆陆续续地灭了不少,只有一行行的路灯、高楼顶上一盏盏的小灯泡星星似的闪着,像一双双窥视大地的眼睛,楼房下,一排排黑漆漆的树庄严、肃穆地站着,好像坚守职位的哨兵似的。
天空布满了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青白色的小云块,像是碎裂开来似的,每一个云块周围都散着点点蓝色,显得格外好看而深远,又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月亮显得特别的澄清明亮,在它的周围,散着一圈由橙黄到淡红的光晕,三点两点的星星散在空中,有几颗是很亮的,呆在一个地方不动的,有几颗隐在云层里,乍一看,根本看不到,眨眨眼,又看到了,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好美啊!”艾莉丝舒展开双臂,微闭双眼,尽情地呼吸着路边散发出的隐隐花香,动情呼喊:“洛杉矶,我爱你!”
罗猎与一旁说笑道:“既然你那么喜欢洛杉矶,那不如留下来吧。”
艾莉丝转过身来,面向罗猎,正色道:“诺力,你知道吗?事实上,我的家乡并不是金山,而应该是洛杉矶。”
罗猎笑道:“这么说,你的父亲是洛杉矶人咯?对了,艾莉丝,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亲呢?”
艾莉丝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幽幽叹道:“我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席琳娜从来不愿意向我述说我的父亲,每当我问到她有关父亲的问题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谈或是暗自伤心。”
罗猎不禁一怔,道:“对不起,艾莉丝,是我让你伤心了。”
艾莉丝拢了下被海风吹散的金发,恢复了开朗的笑容,道:“席琳娜答应过我,在我的婚礼上,一定会邀请我的父亲,诺力,你告诉我,我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见到我的父亲?”
第五百五十五章 西蒙神父
艾莉丝的变相逼婚使得罗猎登时尴尬。
罗猎是喜欢艾莉丝的,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艾莉丝的时候便喜欢上了这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四年来,这份情感只有愈发浓烈却始终没有淡化过,只是,罗猎却从未考虑过结婚的问题。
便在因尴尬而支吾时,路旁树丛间突然踉跄钻出一人,罗猎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护在了艾莉丝的身前。那人踉跄了几步,终于栽倒在地,倒在地上之时,像是冲着罗猎招了下手。罗猎手腕翻转,从袖中抖落出一柄飞刀扣在了掌心,小心向前两步,定睛一瞧,不禁惊呼道:“胡班主?怎么会是你?”
倒地之人正是昔日胡家班班主胡易青。
“救我……”胡易青似乎没能认出罗猎,口中只是以微弱声音呼救。
罗猎心善,但虽动了恻隐之心却未失去提防之意,手扣飞刀,将艾莉丝护在身后,又向前了一步,问道:“你伤到哪儿?”
胡易青像是昏了过去,并未回应罗猎。
“艾莉丝,回酒店去找大师兄,我守在这儿。”罗猎涉世未深,遇到了这番状况,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大师兄赵大新。待艾莉丝向酒店方向走了几步,罗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叫住了艾莉丝:“等一下,艾莉丝,我送你去酒店。”
此地距离酒店也就是三四百米,罗猎将艾莉丝送入了酒店大堂,确定艾莉丝安全之后,才返回到了胡易青身边。赵大新很快在艾莉丝的带领下赶了过来,尚有十余步之远,便急切问道:“胡班主他怎么样了?”
罗猎摇了摇头,道:“像是昏死过去了。”
赵大新来到胡易青身边,蹲下来仔细查验,却不住摇头:“他身上并没有外伤,莫非,是中毒了不成?小七,你过来给大师兄照个亮。”赵大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火柴,交给了罗猎。
借助火柴光亮,赵大新翻开了胡易青的眼皮。
“瞳孔并没有散大,光线一刺激还能缩小,也不像是中毒啊!”赵大新迟疑自语,再试了胡易青的气息后,赵大新道:“胡班主本质不坏,只是受了那铎蛊惑,被奸人利用才做下的错事。念在他与咱们乃是同胞的份上,咱们不能冷眼旁观。”
罗猎道:“可胡班主究竟是怎么昏过去的呢?大师兄,咱们要不要给他请个医生来啊?”
赵大新摇了摇头,道:“他身上并无外伤,也不像中毒,倒是蛮像被内家高手震伤了内脏。不过,我试了他的气息,尚算平稳,这样吧,咱们先把他带回酒店,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要给他请医生,唉,出事也不选个好的时间,这么晚了,上哪儿去请医生啊!”
赵大新将胡易青扛回了酒店,却只是喂了些温水给他喝了,那胡易青便悠悠转醒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并未对赵大新罗猎表示感谢,而是说了两个字:“我饿!”
罗猎不禁哑然失笑,紧张了半天,这货居然是饿昏过去的。“大师兄,我去给他找点吃的来。”
赵大新应道:“酒店餐厅还有宵夜卖,你去给他弄点容易消化的食物来,最好是粥一类的,饿的太久的人胃已经伤了,吃不得那种难消化的食物。”
酒店餐厅确实还在营业,但洋人厨师打理的餐厅却根本没弄过各种粥,罗猎盘算一番,也就带上来了一份汤和一个汉堡。赵大新只喂了胡易青喝下了半份汤以及几口面包,便仅是这点食物,也足以让胡易青恢复了些许说话的气力。“大新,谢谢你,罗猎,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赵大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还有,你怎么也来到洛杉矶了?”
胡易青长叹一声,道:“说来也是话长,我被奸人那铎所害,进了美利坚的大牢,做了整整四年的苦力,才重新得到了自由。出来后,我便去找那铎算账,谁知道,那家班已经做鸟兽散,而那铎也不见了影踪。”
赵大新道:“那铎为人奸恶,想必是遭到了报应。”
胡易青又是一声长叹,道:“我也是这样劝慰自己,即便能放下跟那铎的恩怨,可我也要活下去啊,我身无分文,只能依靠胡家班以前兄弟姐们的接济勉强糊口,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因而,我就寻思着想回到老家去,能东山再起最好,不能的话,家里还有几亩薄田,粗茶淡饭,了却余生。哪知道,刚到了洛杉矶,还没来得及买上船票,大家伙给我凑的盘缠便被偷了。”
罗猎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是稍有些感恩之心,也不会受了那铎蛊惑而对小安德森下此狠手,到头来,却落了个流落街头的结果。”
胡易青躲闪开罗猎的目光,将脸侧向了另一方,黯然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后悔已经晚了呀!”
赵大新叹道:“若能悔过自新,我想,什么时候都不算晚,胡班主,今晚你且安心住下,明天我给你买船票,送你回去。”
胡易青激动道:“胡某对你彭家班多有不敬,可你却以德报怨,胡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胡易青说着,挣扎着就要翻身下床,却被赵大新一把按住了。
“胡班主不必如此,你我均是华夏儿女,在这异国他乡,本就应该相互帮衬。说句实在话,你出事后,胡家班被迫解散,我师父从你胡家班中也选了十几位优秀演员,虽然没能列入彭家班来,但也留在了环球大马戏团。小安德森还是将你胡家班那十几名演员归到了彭家班的名下,所以,我彭家班这几年也算是在你胡家班的身上赚到了一些钱财,资助你回国船票,也是应该。”赵大新见到胡易青的状态逐渐转好,于是便把剩下的半份汤和大半个汉堡递给了胡易青,并道:“你饿得久了,可不敢暴饮暴食,把这些吃了,便休息吧。”
胡易青道:“你们救了我,又答应给我买船票送我回去,我胡易青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又怎么能再占了你们的房间呢?我还是出去吧,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就是了。”
赵大新迟疑了一下,道:“嗯,这样吧。”赵大新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一美元的钞票,塞到了胡易青手中,“虽已是春季,可今年的春天却是春寒料峭,这些钱你拿着,找家小旅馆住下吧。”
胡易青再次挣扎起床,但这次,赵大新没再阻拦。
“谢谢大新兄弟,这份大恩大德,胡易青必将铭记于心。”胡易青下了床,不由摇晃了一下,但随即便站稳了,冲着赵大新鞠了一躬,再冲着罗猎鞠了一躬,这才向房门退去。
“等一下!”胡易青刚拉开房门,却又被赵大新叫住:“那点钱也只够住店的,明天你还要吃饭,我还是多给你一些钱吧。”赵大新说着,上前来到了胡易青身边,从口袋中又掏出了几张美钞,塞到了胡易青的手中。
胡易青千恩万谢,闪身离去。
房内,罗猎不满道:“大师兄,你也忒心善了吧,虽说这个胡班主不是个坏人,但也绝对是个小人,就凭他当初唯利是图明知那铎不是个好东西却还要沾着粘着,咱们就不能跟他深交。”
赵大新叹道:“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这个胡易青啊,确实如你所说,不宜深交。不过呢,大师兄如此做为,并不是拿他当朋友,大师兄只是在为师父讨个心理上的安慰。”
罗猎不解问道:“这事怎么能跟师父扯上关系呢?”
赵大新轻叹一声,道:“那时候,你还小,许多事即便知道了可能也想不明白,又何况不知道呢。跟你说吧,胡易青坐牢,说是被那铎所害,但起因却在师父,是师父向约翰警长写了举报信,这才将胡易青抓了。师父本意并不是针对胡易青,因而,对胡易青坐牢而那铎仍旧逍遥法外的结果甚是遗憾,这之后,师父留下了胡家班的十多位演员,本意是想给胡家班留下些种子,只可惜,我们师兄弟们没能体会到师父的苦心,一味跟人家闹摩擦。”
罗猎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将那十几名原来胡家班的演员还给胡易青就是了!”
赵大新苦笑道:“你想的倒是简单,这种做法,小安德森先生会同意么?他恨胡易青可是恨到了骨缝里。咱们要是把那十几人还给了胡易青,不就等于断了人家的活路了么?再有,原来胡家班的那些人归在咱们彭家班之下,每个月,咱们都能多从小安德森先生那边多领个十**甚至是二十美元,咱们现在花个十几美元给他买张船票送他回国,再加上刚才给他住店吃饭的钱,也不过二十美元,咱们还是稳赚不亏啊!”
罗猎想明白了,也笑开了,点头应道:“嗯,花点钱将他送回去,才能少生变故,咱们那每个月十**二十美元的外快才能赚的安心。”
第二天一早,赵大新准备去给胡易青购买船票。艾莉丝想浏览洛杉矶风景的心思依旧浓烈,于是便拉着罗猎缠着赵大新非要一块去,赵大新拗不过,只得同意。
刚出了酒店大门,却见到小安德森亲自开了辆车驶了过来,离老远便按起了喇叭,跟赵大新罗猎他们打了招呼。“嗨,赵,诺力,还有我们美丽的小公主艾莉丝,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赵大新如实作答道:“昨晚上碰巧遇到了胡易青胡班主,他的境况很糟糕,在美利坚实在是难有生路,因而想回家乡去。他来到洛杉矶后不幸被盗走了旅费,我想着大家都是中国人,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这不,准备去给他买回国的船票呢。”
小安德森摇头叹道:“赵,胡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我虽然不赞成你的做法,但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上车吧,我送你去港口。”
赵大新迟疑道:“小安德森先生,港口有些远,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吗?”
小安德森笑道:“今天是礼拜天,我是准备去教堂做礼拜,早一点到晚一点到没多大关系。”
艾莉丝惊喜道:“小安德森先生,我们和你一起去做礼拜,可以么?”转而又对罗猎道:“诺力,你陪我一块去,好么?”
罗猎耸了下肩,道:“那也得得到小安德森先生的同意啊!”
小安德森道:“我当然不会拒绝,要知道,拒绝一位美丽公主的请求,是十分不绅士的行为。”
罗猎转头看了眼赵大新。
赵大新点了点头,道:“去吧,别给小安德森先生添麻烦就行。”
小安德森开车将赵大新送到了港口,然后带着罗猎艾莉丝去了教堂。
“美丽的艾莉丝公主,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也是教徒吗?”车上,小安德森不经意地问道。
艾莉丝欢快做答:“是的,小安德森先生,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妈妈带进了教堂,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洗礼。”
小安德森又问道:“诺力,你对成为一名教徒有兴趣吗?”
罗猎对上帝并没有多少好感,或许是爷爷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太重,虽于少年时期来到了美利坚,至今也有了四年零七个月之久,但他尚不能完全接受了美利坚的文化。只是,在金山和席琳娜在一块说话聊天的时候,席琳娜曾经暗示过罗猎,若是想娶艾莉丝为妻,那么首先同时也是唯一的条件便是他必须成为一名基督教教徒。
“我想,我应该是一名尚未接受洗礼的基督教徒。”罗猎在回答小安德森的时候,不由看了艾莉丝一眼。
艾莉丝扑簌着一双湛蓝的大眼,深情地看着罗猎,惊喜道:“真的吗?诺力,艾莉丝并不想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罗猎笑道:“你放心,没有人能强迫我,除非是我自愿。”
听到了罗猎的回答,小安德森也显得很高兴,道:“我们去圣约翰教堂,我认识那里的西蒙神父,诺力,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名教徒的话,我可以介绍西蒙神父跟你认识,并请求他为你洗礼。”
所有信仰上帝的都叫基督教,看似统一,但其中又分做了天主教、东正教以及新教三个派系,不同派系的教徒需要去各自的教堂做礼拜,而圣约翰大教堂则是天主教的教堂,按道理,小安德森理应问清楚艾莉丝的宗教派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可是,小安德森却没有细问下去,直接将艾莉丝和罗猎带去了圣约翰大教堂。
三人抵达圣约翰大教堂时,第一场弥撒已经进入了尾声,小安德森领着罗猎艾莉丝在教堂的最后排找了空位坐了下来。对教徒来说,每周一次的弥撒可谓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活动,因而,虽然这一场弥撒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所有的教徒仍旧是全神贯注。一向活泼好动的艾莉丝一进入到教堂之中,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有嬉笑神色,就连走路坐下的姿势都收敛了许多。
两场弥撒之间的间隙,小安德森带着罗猎艾莉丝见到了西蒙神父。罗猎见到西蒙神父的第一眼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他似的。但艾莉丝似乎对西蒙神父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躲在了罗猎身后一侧,只是跟西蒙神父浅浅地打了声招呼,便再无言语,就连西蒙神父的礼貌问话,也是由罗猎代为回答。
“神父,诺力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同时也是上帝的一名虔诚信徒,只是,在过去的几年时间中,他一直沉浸于他的飞刀绝技,因而忽略了上帝对他的爱,现在他醒悟了,愿意敞开胸怀去接纳上帝对他的关怀,请求神父怜爱这个孩子,能引领他走向真正的光明。”几句寒暄之后,小安德森替罗猎向西蒙神父提出了为其洗礼的请求。
西蒙神父在聆听小安德森请求的时候,却不时地将目光移向了罗猎身后的艾莉丝,这使得罗猎的感觉很不舒服。艾莉丝是他的,即便是以主的名义,也不能对艾莉丝有任何非分之想。抢在西蒙神父之前,罗猎道:“对不起,神父,对不起,小安德森先生,我想,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成为主的一名忠实信徒,我还需要点时间能让我感受到主的伟大。”
西蒙神父并未感到突兀,只是淡淡一笑,回道:“主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
小安德森却略显尴尬,支吾着连忙岔开了话题。
两场弥撒的间歇时间并不很长,西蒙神父再跟小安德森客套了几句后便离去了。这时,艾莉丝扯了下罗猎的衣襟,待罗猎转过身来,艾莉丝附在罗猎耳边悄声道:“诺力,我不想做弥撒了,我想尽快离开这儿。”
罗猎为难地看了小安德森一眼,然后低下头来,小声道:“可是,小安德森还要做弥撒,我们需要搭乘他的汽车回去啊!”
艾莉丝微微摇头,道:“诺力,我们自己回去不行吗?”
罗猎苦笑道:“路程那么远,我身上又没带钱。”
艾莉丝意志坚定,道:“我们可以步行回去!”
罗猎清楚,艾莉丝并不是一个喜欢耍性子的姑娘,除非是遇到了特殊情况,否则,绝不会有如此任性的行为。
“我过去跟小安德森先生打声招呼啊!”罗猎赶紧了两步,追上了小安德森,道:“抱歉,小安德森先生,艾莉丝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接下来的弥撒我们是参与不了了。”
小安德森关切道:“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去看医生?”
罗猎摇头道:“不用了,她经常这样,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会好许多。”
小安德森道:“那好吧,你们就在四周走走,等我做完弥撒,再带你们回去。”
罗猎道:“不用了,小安德森先生,谢谢你,我们自己叫车回去好了。”
小安德森耸了下肩,算是同意了。
走出圣约翰大教堂足有百余米,艾莉丝终于松了口气,道:“诺力,你不觉得那西蒙神父很奇怪吗?”
罗猎道:“嗯,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而且,还经常用余光瞄你。”
艾莉丝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道:“诺力,一想到他的目光,我就忍不住地产生恐惧感。”
罗猎牵起了艾莉丝的手,笑道:“再过两天咱们就要离开洛杉矶了,或许,今天是咱们跟西蒙神父的唯一一次见面。艾莉丝,不用怕,有诺力保护你,诺力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艾莉丝的。”
艾莉丝抱住了罗猎的胳臂,并将头靠在了罗猎的肩上,口吻间满满的都是幸福感:“诺力,认识你真好。”
小安德森做完了弥撒,正准备开车回去,一个陌生男人追了上来,叫道:“小安德森先生,请留步。”那陌生男人也是西装革履,看上去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于是,小安德森跳下了车来,立在车头处等着那人。“我是圣约翰大教堂的工作人员,小安德森先生,西蒙神父想约你谈一谈。”
小安德森回道:“我已经如约将艾莉丝带来和他相见了,我做到了我的承诺,但我并不需要额外的感谢或是报酬,请转告西蒙神父,小安德森已经尽力了。”
那人连忙解释,道:“哦,不,小安德森先生,我想,你误会了,西蒙神父想和你谈些别的事情。”
小安德森耸了下肩,道:“那好吧,但我希望,你在见到西蒙神父的时候,替我告诉他,我的时间并不多。”
那人点头应道:“我会的,小安德森先生,我想,西蒙神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小安德森跟着那人来到了西蒙神父的起居间,这儿,应该属于西蒙神父的私人空间,小安德森在心中盘算着,西蒙神父将自己约到这种地方,要谈的事情定然是私事。正想着,西蒙神父从里间走了出来:“谢谢你,小安德森先生,谢谢你让我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艾莉丝。”
“诺力,我实在走不动了。”艾莉丝站住了,可怜兮兮地看着罗猎。
罗猎蹲了下来,反手拍了下自己的后背,道:“上来,我背你。”
艾莉丝摇头道:“不,诺力,我会心疼你的。”
罗猎顺势坐在了地面上,歪着头看着艾莉丝,笑道:“那怎么办呢?”
艾莉丝撇着嘴巴,扑簌着双眼,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罗猎叹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还是听我的吧,咱们叫辆车回去。”
艾莉丝委屈道:“可是,咱们身上没带钱,怎么叫车啊?”
罗猎伸手刮了下艾莉丝的鼻子,道:“把你卖了,不就有钱了么?”
艾莉丝似乎当真了,连连摇头,道:“不,诺力,不能卖我,买卖人口是违法的。”
罗猎已经站到了路边开始招手叫车了。
也就是一小会,一辆空车便驶到了罗猎面前,可艾莉丝却死活不肯上车。罗猎叹道:“你们美国人是不是脑子都一根筋啊?等车子到了酒店,我留在车上,你去找大师兄要钱付了车费不就行了?”
艾莉丝听了,顿露喜色,刺溜一下便钻到了车上,待罗猎坐到了身边,还捶了罗猎两拳,并抱怨道:“谁让你不早点说清楚。”
车子驶到了酒店,罗猎留在了车上,艾莉丝正要下车回酒店找赵大新要钱,罗猎却突然看到酒店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彪哥?彪哥!”
董彪回过头来,看到了正探出身子跟自己打招呼的罗猎,急忙走了过来,道:“怎么这么巧啊,你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准备出去啊?”
罗猎道:“刚回来,车子一停,就看见了你。”
董彪笑道:“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还不下车?”
罗猎尴尬道:“身上没带钱,正想让艾莉丝回去找大师兄要钱呢。”
董彪呵呵一笑,替罗猎付了车费。
“彪哥,怎么这么巧,你也住这家酒店么?”一同走进酒店,罗猎随口问道。
董彪道:“彪哥可住不起这么高级的酒店,彪哥来,是找你大师兄商量事情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哦,刚好我跟大师兄住一个房间,嗯,这会大师兄应该回来了。”
回到了房间,可赵大新并没有回来,罗猎去问了其他的师兄师姐,也都说没见到大师兄回来。已经到了中午饭的时间,罗猎正准备邀请董彪下楼去吃午饭,便在这时候,赵大新推门进来了,见到了房间中等着的董彪,禁不住一愣,道:“彪哥?找我有事?”
董彪点了点头。
赵大新脱去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走过来倒了杯水,端给了董彪:“不好意思啊,彪哥,让你久等了。我一早去给胡家班的胡班主买船票去了,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
“自家弟兄,不必见外。再说,我和罗猎也是刚进房间没多久。”董彪随手摸出了一包万宝路,弹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刚准备拿火柴的时候,又想到了礼貌问题,指了指嘴巴上叼着的香烟,含混不清问道:“可以么?”
赵大新呵呵笑道:“拿彪哥的话说,自家弟兄,不必见外。”而罗猎已经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火柴,划着了一根。
董彪就火点烟的时候,问道:“罗猎,要不要来一支试试?”
罗猎为董彪点上了烟,熄灭了火柴,道:“我才不要呢,烟那么呛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抽的。大师兄,彪哥有事要跟你商量,你们说话,我先下楼吃饭去了。”
董彪道:“急什么?待会我请你俩吃大餐!”
罗猎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道:“你们谈事,我听了不太好吧?”
董彪笑道:“有什么不太好的?你也是安良堂的弟兄,而且,这件事跟你也会有一定的关系。”
罗猎听了,只得乖乖地坐了回去。
“是这样,大新,罗猎,咱们老家来了个重要的客人,在金山下的船,准备去纽约。家里那帮牛尾巴对此人却是恨之入骨,还没上船的时候就想除掉咱们这位客人,可是没能得逞,不过呢,他们贼心不死,居然追到了美利坚来。倒霉的是咱们这位客人乘坐的轮船在半道上遇到了风暴,耽搁了几日行程,结果,比那帮牛尾巴杀手还晚到了金山有三五天。”董彪抽着烟,说着事,看似漫不经心颇为轻松,但赵大新罗猎却能感觉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
“金山时滨哥的地盘,那帮牛尾巴自然不敢动手,但若是上了火车,很多事便是滨哥所无法掌握的了,而那位客人实在是重要之至,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滨哥计划兵分三路,一路佯兵由滨哥亲自率领,自金山出发,直接乘火车前往纽约,第二路由我带领,自金山先到洛杉矶,再从洛杉矶出发,乘火车前往纽约,但这一路仍旧是佯兵。”董彪烟抽得有些猛,刚点上的一支烟不过三五口便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烟屁股,董彪再拿了一根,就着烟屁股的火头续燃了香烟,再把烟屁股掐灭了。
赵大新道:“那滨哥的安排是……”
董彪喷了口烟,道:“将那位重要的客人交给你,混在环球大马戏团中,神不知鬼不觉,送到纽约顾先生那边。”
罗猎禁不住插话道:“这个安排最稳妥,环球大马戏团八成以上都是洋人,咱们把那位客人扮做了洋人,肯定能瞒得过那帮牛尾巴。”
赵大新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彪哥,我实话实说啊,万一被那帮牛尾巴察觉到了,或者,那帮牛尾巴三路同时出击,我们这边,只有我和罗猎会些功夫,其他人可都指望不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董彪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你的忧虑不无道理,但任何事情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只能是尽力而为,牛尾巴们这一次来势汹汹,据说内机局已是倾巢而出,我们能追查到行踪的仅有三十余人,另有百余人均是偷渡而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硬拼显然不行,能做的只有是虚虚实实,让他们无从下手。大新,你要知道,这儿是美利坚合众国,在他们判定清楚之前,是不敢贸然动手的。另外,滨哥当然不会让你和罗猎孤军奋战,纽约顾先生那边已经抽调了好手前来协助,他会暗中保护你们这一路,另外,滨哥暗中培养的多名好手也会派过来暗中保护。”
赵大新忧虑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的喜色,道:“纽约顾先生派来的是赵大明么?”
董彪摇了下头,道:“赵大明是纽约安良堂大字辈中的佼佼者,早就上了那帮牛尾巴的重点关注名册,因而,他只能被用作佯兵。不过,你放心,顾先生调派过来的好手也不会比大明差了多少。”
赵大新长吁了口气,道:“是不是大明也不重要,只是在纽约的时候,我跟他相处的不错。彪哥,既然滨哥已经定了策略,身为安良堂弟兄,我赵大新没什么好说的,倾尽全力,即便搭上了我这条性命,也一定要护送那位客人安全抵达纽约。我只是想求彪哥,能不能把罗猎调回去,他还年轻,我不想让他……”
罗猎急道:“大师兄,万万不可,不是七师弟逞强,只是因为咱们稍有变故,就很可能引起敌人的注视。我觉得只要彪哥能把那个客人在不被觉察到的情况下送进咱们环球大马戏团中来,那么,咱们把他打扮成了洋人,就一定能瞒得过那帮牛尾巴。”
赵大新犯愁道:“可问题是怎么做才能确保把人送来的时候不被人家觉察到呢?还有,彪哥,那客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环球大马戏团定了大后天的车票,若是在后天之前不能把客人送进来的话,后面的事情很难把控啊!”
董彪道:“客人已经到了洛杉矶,咱们在洛杉矶的势力也足以威慑了那帮牛尾巴不敢轻易动手,但若是说能做得到完全不被觉察到,似乎很难。”
赵大新叹道:“是啊,彪哥,你这大白天的前来找我,说不准已经被那帮牛尾巴给盯上了。”
董彪道:“这倒不会,你彪哥甩盯梢的本事倒还是有那么一点。”
罗猎突然插话道:“要是被盯上了反而倒好了。”
董彪赵大新均是一怔,齐声问道:“这话怎么说?”
罗猎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中带实,实中带虚,这样才能真正搞晕了敌人,如果,咱们这实兵一路被敌人认作了佯兵,而佯兵却在洛杉矶按兵不动并被敌人当做了实兵,这一路护送,岂不轻松?”
罗猎说话的时候,董彪捏着烟屁股想再抽一口,但送到了嘴边却又放下了,但听到罗猎说了一半便停下,董彪侧过脸来,若有所思道:“说下去了呀,干嘛停下来呢?”
罗猎深吸了口气,回道:“刚才确实有了个灵感,但再一细想,又觉得还是有问题。”
赵大新道:“不管有什么问题,先说出来再说,三个臭皮匠还抵得上一个诸葛亮呢,说不准,我跟彪哥帮你参谋一下,还真能成为一条妙计呢!”
罗猎道:“假定彪哥和那位客人的行踪已经被敌人觉察到,因为滨哥尚且坐镇与金山,随时可以乘坐火车前往纽约,那么,敌人一定会认为彪哥这一路原本就是佯兵,意在干扰他们的注意力。”
董彪只顾着听,却忘记了手中烟头,直到被烫到了,慌忙丢下了烟头,并点头应道:“嗯,有道理!”
罗猎接道:“既然敌人认定了洛杉矶这一路乃是佯兵,那么我们就必须做出实兵的姿态,咱们做的越是实在,越是像真的,那么,敌人就越有可能判断我们这边是佯兵,是虚的。”
赵大新吸了口气,凝眉思考道:“以实为虚,以虚为实,确实可以扰乱了对方的视线。”
罗猎接道:“所以,咱们之间的客人交接,既要做的隐蔽,又要让敌人能够觉察的到,这样的话,他们将会彻底晕菜,若是不能集中兵力攻击一点的话,单凭他们手中的冷兵器,倒是不怎么难对付。”
董彪道:“那你有没有想到既隐蔽又能引得他们觉察到的交接方式了吗?”
罗猎道:“办法我倒是想了一个,就是不知道有效还是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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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德森回到了酒店,将自己关进了房间中,他很想静一静,可耳边却始终萦绕着西蒙神父的声音。
“我向上帝发誓,艾莉丝是我的女儿,没错,艾莉丝泰格,她跟了她妈妈的姓,但艾莉丝这个名字却是我起的……”
“天知道我有多爱她,我离开她们母女已经有十五年了,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她,可是,昨晚上我却神使鬼差地去看了你们的演出……”
“当你告诉我她叫艾莉丝泰格的时候,我便断定她便是我的女儿,所以,昨晚上我去了你下榻的酒店,再次找到了你,我乞求你能将她带来让我见上一面。我以为,能近距离地多看她几眼,也就能了却了心愿,可我错了……”
“当我看到她那双对我充满敌意的眼睛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宁愿放下我的一切,我只想听到她叫我一声爸爸……”
西蒙神父再向小安德森述说这些的时候,显得非常痛苦,他双眼中一直闪烁着泪光,时不时地还用双手扯拽着自己的头发。小安德森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虽然他体会不到跟自己的亲生女儿分别十五年之久有多么的痛苦,但却能理解了西蒙神父的浓浓父爱。
可是,当西蒙神父最终向小安德森提出了进一步的乞求的时候,小安德森却是陷入了两难之间。
“小安德森先生,我恳请你帮帮我这个可怜的父亲吧,让我能听到艾莉丝叫我一声爸爸,求您了!”
小安德森当时问西蒙神父:“你为什么不亲自向艾莉丝说明你是她的父亲呢?”
西蒙神父长叹一声,黯然回道:“我不敢,我生怕她为此发怒,我更怕她从此再也不愿意见到我。”
小安德森有心帮助西蒙神父,可却不知该如何向艾莉丝开口提及此事,他亦有心回绝西蒙神父,但又不愿意再伤及西蒙神父的那颗已经是支离破碎的心。
第五百五十六章 李喜儿
纠结中的小安德森一个人在房间中闷了许久,也是突然间,他想到了罗猎。或许,只有罗猎才能做得到让西蒙神父和艾莉丝父女相认。想到这儿,小安德森豁然开朗,顾不上先吃午饭,便急冲冲向罗猎所住的酒店赶来。
罗猎赵大新都不在房间,小安德森只能在酒店大堂等待,直等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之时,才见到罗猎和赵大新有说有笑地从外面回来。
“嗨,诺力,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点事情。”小安德森站起身来,冲着罗猎招了招手。
罗猎看到了小安德森,跟赵大新分开了,向小安德森这边走来:“小安德森先生,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小安德森叫来了酒店侍者,为罗猎点了杯咖啡,还没等罗猎坐安稳,便迫不及待道:“诺力,我必须向你道歉,今天早晨我将你和艾莉丝带去圣约翰大教堂……”
罗猎不等小安德森把话说完,便抢道:“不,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小安德森先生,实在抱歉,我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还有,艾莉丝实在是不舒服,不然,我们是会做完了弥撒再跟你一块回来的。”
小安德森摆手道:“哦不,诺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我带你们去圣约翰大教堂是有目的的,是西蒙神父请求我将你们带去圣约翰大教堂,他很想见艾莉丝一面。”
罗猎不禁一怔,道:“那他是什么目的呢?”
小安德森轻叹一声,道:“艾莉丝是他的女儿。”
罗猎惊道:“你说什么?”
小安德森摇了摇头,再叹了一声,道:“西蒙神父十五年前离开了艾莉丝和艾莉丝的母亲,我猜测,他应该是为了能当上神父才这样做的,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说,只要艾莉丝肯认他这个父亲,他宁愿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
罗猎不禁回忆起上午在圣约翰大教堂跟西蒙神父见面时的场景,西蒙神父在谈话时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而且,其目光时不时地就要落在艾莉丝的身上。罗猎当时并没有读懂西蒙神父的那种复杂的眼神,但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很容易理解。
“怪不得上午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怪怪的,还不住地拿余光去瞄艾莉丝,我还以为……嗨,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西蒙神父,罗猎对他的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观,笑着道:“既然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认下艾莉丝,那他应该主动来找艾莉丝才对啊!艾莉丝可不是那种没有包容心的姑娘,只要西蒙神父能真心悔过的话,艾莉丝是一定会原谅他的。”
小安德森苦笑道:“我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他表示说,他不敢。诺力,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西蒙神父的这种感受,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知道,一个做父亲的对他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西蒙神父说他不敢的理由是怕艾莉丝生气发怒甚至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但我认为,西蒙神父是愧疚,他无颜对艾莉丝启口。”
酒店侍者为罗猎端来了咖啡,罗猎在咖啡中加了糖,试了下甜度,然后道:“小安德森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意思是说,像这种事情,当事人若是躲在背后,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
小安德森道:“这个道理我清楚,但是,诺力,做为朋友,我们是不是有义务从中做些调和铺垫工作,能让他们父女两个再见面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尴尬呢?我们在洛杉矶还有两天的时间,若是我们能促成艾莉丝和西蒙神父的再次相见,我想,这将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罗猎点头应道:“你说的很对,小安德森先生,我懂得你的意思,我想,我会努力说服艾莉丝的。”罗猎在话语中虽然用到了努力说服这两个单词,但他清楚,这两个单词根本无法用在艾莉丝的身上。
艾莉丝是一个很有包容心的女孩,同时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四年多的相处,艾莉丝从来没有强迫过罗猎任何事情,反过来,罗猎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艾莉丝身上。在这件事上,罗猎能做的不过是将真相告知艾莉丝,假若艾莉丝的情绪太激动或是太悲伤,那么罗猎还能多做一件事,便是安抚艾莉丝。除此之外,均是多余。
“谢谢你,诺力,谢谢你。”小安德森苦笑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西蒙神父,但答应了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向艾莉丝开口,有了你的承诺,我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罗猎笑道:“小安德森先生,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人,能成为您的员工,这是我的荣幸。”
小安德森谦逊道:“应该感到荣幸和自豪的是我才对,没有你们,四年前环球大马戏团就应该倒闭了。”回想起那段往事,小安德森不由想起了胡易青,禁不住皱眉问道:“诺力,你和你大师兄是怎么遇见胡班主的?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大师兄为什么要如此善待那个恶人。”
罗猎也是不由一怔,随即笑着解释道:“我大师兄这个人啊,和你一样,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胡易青害了马戏团,我们彭家班也跟着遭受损失,可是,小安德森先生,我们承认,彭家班遭受的损失和打击要远低于你和你的环球大马戏团,因而,我大师兄对胡易青的恨意也要远低于小安德森先生您。所以,当我们偶遇胡易青之时,他的境况又是如此凄惨,大师兄的恻隐之心战胜了恨意,自然就有了善待胡易青的举措。”
“艾莉丝,陪我到外面走走,好么?”送走了小安德森,罗猎随即敲响了艾莉丝的房间门。
罗猎敲门时,艾莉丝正准备上床睡午觉,听到了罗猎的提议,艾莉丝顿时困意全无,欢快地答应了下来。
酒店的后面便是一处花园,正值午休时间,那花园中人迹甚是稀少。
“艾莉丝,我想问你,你想不想见到自己的父亲?”
艾莉丝曾经跟罗猎说过,席琳娜答应过,等到了艾莉丝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把她的父亲请到她的婚礼现场中来,因而,艾莉丝将罗猎的这句话理解成了罗猎想向她求婚。“哦,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有可能,我不愿意多等一分钟。”艾莉丝话说的虽然大方,但红晕早已经布满了双颊。
“其实,你已经见过了你的父亲。”罗猎当然没有向艾莉丝求婚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艾莉丝感觉太过突兀而打算循序渐进地告诉艾莉丝西蒙神父便是她的父亲。
艾莉丝不由一怔,随即咯咯笑道:“你是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我的父亲,是吗?”
罗猎长吁了口气,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今天上午,你已经见过了你的父亲。”
艾莉丝绝顶聪明,一下子便想到了西蒙神父。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双手贴在了脸颊上,不住摇头,惊道:“天哪!这怎么可能?不,诺力,你是在逗我的,对吗?”
罗猎苦笑道:“小安德森先生刚离开,他特意过来告诉了我这些消息,并请求我说服你愿意跟西蒙神父相见并父女相认。我想,这件事错不了,但我并不打算说服你什么,艾莉丝,你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孩,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一边。”
艾莉丝心乱如麻,捂着脸儿蹲了下来,呜咽道:“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以为席琳娜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可我真的没想到,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想,他一定是为了能当上神父才抛弃了我和席琳娜,我不想有这样的父亲,我为此而感到耻辱,诺力,你能理解我吗?”
罗猎跟着蹲在了艾莉丝面前,将双手搭在了艾莉丝的双肩上,道:“我能理解你,艾莉丝,我说过,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艾莉丝倒在了罗猎的怀中,无助道:“可是,我这么恨他,为什么还想跟他见面呢?诺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罗猎揽着艾莉丝,轻轻地拍着艾莉丝的臂膀,柔声道:“你恨他,是人之常情,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便离开了你和席琳娜,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十几年来,他始终是杳无音信,根本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所以,艾莉丝,你有权力去恨他。可是,血浓于水,这十几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的父亲,所以,当你知道了西蒙神父便是你的父亲的时候,即便你恨他,但仍旧想再见他一面,这也很正常。”
稍一停顿,罗猎接道:“恨或者不恨,见又或不见,你总算还有的选择,可我,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叫出爸爸妈妈并有人答应……”
艾莉丝抬起饱含着泪花的双眼看着罗猎,弱弱道:“对不起,诺力,是我让你伤心了。”
罗猎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伤心,艾莉丝,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你的亲人离开了人世间去了天堂之后,你连恨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艾莉丝点头应道:“我懂了,诺力,谢谢你,可我还是想问你,你愿意陪我一起去见西蒙神父吗?”
罗猎道:“当然愿意!但我更希望西蒙神父能主动来见你。”
艾莉丝道:“我还是很犹豫,诺力,我不知道见面的时候该不该叫他一声父亲。”
罗猎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艾莉丝,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当你能叫他一声父亲的时候,你已经从心里原谅了他。”
艾莉丝幽幽叹道:“我会原谅他吗?我应该原谅他吗?诺力,我的心好乱,我知道,你是无法帮我,可我忍不住还是想得到你的帮助,诺力,告诉我,我该不该原谅他?”
罗猎长叹一声,道:“恨一个人很简单,但要原谅一个人,却无比艰难,即便是自己的父亲。艾莉丝,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我认为,你可以尝试一下最艰难的选择。”
艾莉丝将头埋在了罗猎的怀中,呢喃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勇气,诺力,我现在非常想见到席琳娜,可我又不想离开你,哪怕是一分一秒。”
罗猎抱紧了艾莉丝,将嘴巴贴在艾莉丝的耳边,轻声道:“艾莉丝已经长大了,不能将难题交给席琳娜,要学会自己勇敢去面对。不管你能不能原谅西蒙神父,席琳娜都不会怪罪你的。”
艾莉丝伸出手来,摩挲着罗猎的脸颊,道:“我可以把你的这句话理解成你也不愿意离开我?同样的哪怕是一分一秒,是吗?”
罗猎露出了笑容,握住了艾莉丝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道:“当然!艾莉丝,假若你必须回去见席琳娜的话,我一定会陪着你。”
艾莉丝道:“谢谢你,诺力,有你的安慰,我觉得我好过了许多。我们回去休息吧,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该登台演出了,我想,洛杉矶的观众还在翘首以盼地等着我们的《决斗》节目成功上演呢!”
将艾莉丝送回了房间,罗猎随即去了小安德森所在的酒店,找到了小安德森,告诉了他艾莉丝的意见,并请小安德森转告西蒙神父,若是真想再见到艾莉丝的话,他最好亲自前来,而不是再要求将艾莉丝带去圣约翰大教堂。
小安德森表示同意,道:“是的,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做错事情的是西蒙神父,他理应前来向艾莉丝说对不起。”
罗猎道:“他的态度若是足够诚恳的话,我想,艾莉丝是很有可能原谅他的。我了解艾莉丝,她是一个善良豁达的姑娘,虽然她也知道,原谅一个人有多么的艰难,但是她并没有畏缩,她愿意尝试。”
小安德森感慨道:“是啊,恨一个人原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若是选择了原谅,将会更加艰难。就像我对那铎和胡易青,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放不下,我恨不得将他们撕成碎片。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若让我原谅他们两个,我更是做不到。”
罗猎道:“当你知道了胡易青的消息的时候,你并没有追问他的下落,这说明你并不想继续惩罚他。小安德森先生,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安德森不由提到了赵大新,道:“可是,你大师兄……唉,我仍旧不能接受他对胡易青的态度,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诺力,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会尽快把你的意见转告给西蒙神父。”
罗猎告辞离去,刚走出两步,却又折回身来,叫住了小安德森,问道:“小安德森先生,冒昧地问你一句,晚上的演出,您手上还有票吗?哦,是这样,有几位金山的朋友来了洛杉矶,想观看今晚上咱们的演出,我担心他们已经买不到票了。”
小安德森骄傲地点头应道:“诺力,你的担心并非多余,这场演出的门票早已经在三天前便销售一空了。不过,主办方留给我的包厢却可以帮助你解决难题,而且,不用麻烦别人增加座位,因为我要去圣约翰大教堂去找西蒙神父。”小安德森说完,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块精致的金属牌,交到了罗猎的手上。
罗猎欣喜道:“太感谢小安德森先生了,这包厢需要付多少美元?我让大师兄付给您。”
小安德森呵呵笑道:“诺力,你这样说话我可不爱听,你把小安德森先生当成票贩子了是吗?这个包厢是主办方免费提供给我的,我可不愿意拿它来卖钱。”
罗猎将那块金属牌子放进了衣兜,冲着小安德森笑道:“那好吧,等演出完了,我和大师兄一块请你吃宵夜。”
小安德森道:“嗯,这个主意听上去很不错,若是能在喝上两杯,那就更好了。”
环球大马戏团在洛杉矶的第二场加演定在了晚上七点钟,六点半不到,罗猎便等在了剧院门口。没多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董彪不等轿车停稳,便跳了下来。
“怎么样?搞到票了么?”
罗猎将金属牌递给了董彪,道:“九号包厢,是主办方留给马戏团小安德森先生的,他晚上有事,便把包厢留给了我。”
董彪拍了下罗猎的肩,道:“干得漂亮!包厢隐蔽,干起活来更像是真的。”
罗猎道:“但愿咱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远处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
董彪笑道:“放心吧,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那帮牛尾巴们又如何能对咱们形成威胁?”
当晚的演出依旧精彩,和前一天的演出一样,彭家班的师兄弟们表演的《决斗》节目得到了观众们的疯狂追捧。
如雷般的掌声中,最后一排靠边上的座位上,有两人只是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巴掌,他们两个,似乎并没有被节目所震撼到。此二人一身洋装打扮,但面孔却表明了他们中国人的身份。
“周兄,你是练暗器的,你觉得台上那二人的飞刀功夫如何?”左边一个头稍矮体型墩实的家伙漫不经心地拍着巴掌向另一人问道。
右边那人的个头高了许多,体型偏瘦,留了两撇八字胡,再搭配上一双吊梢眼,给人一种摸不清深浅的诡异感。“还行吧!那个年长者的基本功要比那小伙子扎实些,不过,那小伙的天赋还算不错,再练上个几年,会有些成就。”
矮墩那人道:“周兄若是以一敌二,能有几成胜算?”
高瘦那人冷哼一声,回道:“不多,也就是十成吧。”
矮墩那人道:“如此说来,那安良堂二把手玩的必然是虚招咯!”
高瘦那人冷冷道:“何以见得?”
矮墩那人笑道:“将逆党藏身于马戏团,神不知鬼不觉带回纽约,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可是,就凭此二人,又如何能保护得了那名逆党?”
高瘦那人冷笑道:“安良堂可安排高手与暗中保护。”
矮墩那人蔑笑道:“既然是藏身于此,那么安良堂高手势必与逆党要保持相当的距离,能对逆党行贴身保护的,仅有那台上二人,而周兄既然有十足把握以一敌二,那么只需兄弟引开那些暗中高手,周兄便可一击得之,对吗?”
高瘦那人眯起了一双吊眼,点头应道:“此言却是不假。”
矮墩那人微微摇头,道:“如此纰漏,安良堂曹滨又怎能不知?因而,兄弟断定,这洛杉矶一路人马,八成可能是为疑兵。”
高瘦那人道:“李大人对此早有判断,曹滨行事谨慎,不会贸然将逆党交给他人负责。”
矮墩那人呵呵笑道:“李大人若是如此笃定,又何必派出你我兄弟尾追那董彪前来洛杉矶呢?周兄,不是兄弟多想,说不准,除了咱们这队人马外,李大人还可能另有安排呢!”
高瘦那人面无表情,只是闷哼了一声,却没再继续搭话。
观众开始退场,这一高一矮二人就像是位普通观众一般,随着人流走出了剧院,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端。
九号包厢中的董彪并未着急退场。一个小时前,他便已经将要保护的客人交给了罗猎,而罗猎趁着登台演出前的空档找来了相熟的化妆师,将那位客人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样,并藏在已经演完了节目的洋人演员中送回了酒店。
洋人开办的酒店很重视安防,每一个安保人员均是荷枪实弹,而那帮牛尾巴虽然也能混进酒店,但想突破酒店房间的那扇实木房门却是不易。从房间窗户突破更是别想,一是楼层高,没点特殊的本领根本爬不上去,即便爬上去了,那洋人弄出来的铁框玻璃窗也爬不进一个人去。也就是说,只要那客人进了酒店房间,确保不随意开门,那么安全就能完全保证的了。
反盯梢的几个弟兄陆续回到了九号包厢,其中有一人向董彪汇报道,说在剧院最后一排的角落中看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你们几个就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吗?”董彪蹙紧了眉头,以他的估计,前来盯梢自己的牛尾巴绝对不止这么一对。
只是,那几名兄弟均是茫然摇头。
便在这时,尚未来及卸妆的赵大新罗猎进到了包厢之中。
“怎么样?还顺利吗?”董彪挥了挥手,将手下几名弟兄打发出了包厢。
罗猎点了点头,应道:“一切正常。”
赵大新坐了下来,也不管桌上的水是否被别人喝过,先端起来灌了一气。放下杯子,抹了把嘴,道:“彪哥,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虽然不敢在市内就动手,却也不至于如此风平浪静吧?”
董彪点了点头,道:“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今晚上来剧院盯梢我们的,居然只有两个人,他奶奶的,也忒小看我董彪了不是?”
罗猎道:“或许,他们都藏在暗处呢。”
赵大新道:“在咱们大清朝,他们或许能做得到,可这儿是美利坚,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全程监视了咱们,必然会露出不少的蛛丝马迹。可是,我们这一路来回,竟然一点被盯梢的感觉都没有,彪哥,我总觉得实在是太诡异了!”
罗猎抢道:“这也不是坏事啊!他们不盯梢,就说明他们根本不重视咱们,或是确定了咱们这一路本就是佯兵,那咱们就顺水推舟,直接将客人送走就是了。”
董彪略加思索,忽然笑开了,道:“先不想那么多,反正客人入了酒店,在马戏团出发之前都是安全的,那咱们干脆就以逸待劳静观其变,看看他们下一步能闹出怎样的幺蛾子来。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退场了,你们也该卸妆回酒店了。”
剧院后台中,艾莉丝已经卸好了妆,但见罗猎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去:“诺力,你去哪儿了?”
罗猎笑道:“去嘘嘘了呀,跟大师兄一块去的。”
艾莉丝撇嘴一笑,又道:“刚才小安德森先生来了,他找你没找到,所以才对我说的,西蒙神父已经等在了咱们的酒店大堂。诺力,我有些紧张,有些后悔答应了他。”
罗猎揽住了艾莉丝的腰,来到了镜子前,一边卸妆,一边道:“艾莉丝,有我呢,你用不着紧张,说实在的,该紧张的是西蒙神父才对。”
艾莉丝帮着罗猎擦去了下巴上的一块油彩,斜倚在罗猎的身上,端详着镜子中的罗猎,幽幽叹道:“诺力,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经常想,要是能和你到一个无人的小岛上生活那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你嘘嘘的时候我都能见到你了。”
罗猎说嘘嘘的时候用的是国语,艾莉丝显然是没弄懂这嘘嘘的意思。引得罗猎噗嗤一声笑开了怀,道:“艾莉丝,你真不嫌害臊,你知道嘘嘘是什么意思吗?是小便啊!”
艾莉丝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捶着罗猎的肩,并嚷道:“诺力,你真坏。”
罗猎马马虎虎把妆卸了,跟着大伙一块回到了酒店,大堂中,果然见到了西蒙神父。
正如罗猎所说,应该紧张的是西蒙神父才对。但见艾莉丝挽着罗猎的臂膀走进了酒店大堂,西蒙神父慌忙站起身来准备上前迎接,却不想刮带了桌上的台布,将台布上的一杯咖啡以及一个餐巾纸的盒子带翻落在了地上。酒店大堂原本很安静,因而,咖啡杯和餐巾纸盒子落在地上的声响甚是刺耳。
西蒙神父想回身帮助侍者收拾狼藉,却又担心艾莉丝就此离去,一时间进退两难,居然愣在了远处。
罗猎见状,及时地跟西蒙神父打了声招呼:“嗨,西蒙,见到你真高兴。”也是不想张扬,罗猎在打招呼的时候,故意隐去了西蒙的神父身份。
听到了罗猎的招呼,又看见艾莉丝在罗猎的陪伴下向自己这边走来,西蒙神父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侍者已经将地面上的狼藉打扫了干净,西蒙神父也在座位前迎来了罗猎和艾莉丝。
“艾莉丝,我的女儿,你还好么?”西蒙一开口,声音便颤抖了,待一句话说完,一双老眼已是热泪盈眶。
而艾莉丝却已经崩溃,一头扎进了罗猎怀中,抽噎道:“我等这句问候,等了足足十八年……西蒙,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席琳娜,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从来不去找我们,你为什么又要突然出现搅乱了我的生活,西蒙,我恨你!”
西蒙神父悲切道:“不,艾莉丝,不是十八年,是十五年,我离开你和席琳娜的时候,你才三岁……那时候,我每天都要陪着你,不管白天有多累,只要回到了家中看到了你天使一般的笑容,我身上的疲惫便一扫而空。我不解释当初离开你和席琳娜的原因,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对你说一声,抱歉,我的孩子,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艾莉丝,你有权力恨我。”说完,西蒙神父微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顺势夺眶而出。
艾莉丝离开了罗猎的怀抱,看了西蒙神父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西蒙,你还是回去吧,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你,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我只有两个亲人,席琳娜和我的诺力,我无法再分出一份多余的感情。西蒙,对不起。”艾莉丝说完,转而再向罗猎道:“诺力,送我回房间吧,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西蒙说,你可以请西蒙在这儿等着你。”
罗猎随即明白,艾莉丝一定是有什么话想通过自己转达给西蒙神父。
果然,在上楼的时候,艾莉丝便向罗猎敞开了心扉。
“诺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着急离开么?我已经心软了,若是再多呆上一分钟的话,我想,我可能就会原谅他了。”艾莉丝抱着罗猎的胳臂,边走边摇晃着,这是艾莉丝的习惯,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可是,我还不能那么快地原谅他,这样对席琳娜不公平。诺力,你知道我多么希望席琳娜也能原谅他吗?”
罗猎道:“艾莉丝,你是一个能为别人考虑的好女孩,可你想过没有,席琳娜并不希望你为她而受到任何委屈。”
艾莉丝道:“不,诺力,我能感觉到,席琳娜还是爱着西蒙的,十五年了,席琳娜和西蒙分开十五年了,她原本是有机会再婚的,可是她并没有。”
罗猎道:“那也不一定,或许席琳娜只是为了你才拒绝别的男人。”
艾莉丝夸张惊呼道:“哦,上帝,是你了解席琳娜还是我了解席琳娜?诺力,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呢?”
罗猎摇头笑道:“当然是你更了解席琳娜,所以,我不敢跟你赌。”
艾莉丝满意笑道:“这还差不多。诺力,待会你替我问问西蒙,他为了我,为了席琳娜,真的愿意抛弃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吗?”
罗猎道:“一问一答,都很简单,但问题是,他若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又该如何证明他没有说谎。”
席琳娜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道:“那还不简单吗?他要是真的愿意,就让他离开圣约翰大教堂,去纽约等着我们。”
罗猎耸了下肩,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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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金山安良堂堂口二楼曹滨的书房中,一个三十来岁带着金丝边眼睛的白皙男人正在跟曹滨说着话。曹滨看上去很轻松,惬意地抽着雪茄,品着香茗,跟那白皙男人聊着国内的形势。
“许先生,说实在的,我曹滨非常敬仰贵组织的每一位成员,十三年前,我便和贵组织的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这座楼房还是一片平地,总堂主栖身与咱们金山唐人街的一座破旧小楼上,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座小破楼的门牌号码,新吕宋巷36号,那座小破楼有多寒酸你都不知道,单说门口的台阶吧,逼仄得仅能容纳一人上去。便是在那种环境下,我听了孙先生的演讲,从而对祖国的未来重燃了希望。若是没有孙先生,我曹滨恐怕到现在还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白皙男人道:“滨哥,还是叫我公林吧,您这一口一个许先生,都把我叫得生份了。”
曹滨微笑着点了点头,抽了口雪茄,接着说道:“说起来也是个笑话,咱们总堂主当初请我为孙先生做保镖,一开始我可是跟总堂主讨价还价一点也不松口,可完成了保镖任务后,我居然忘记了向总堂主讨要佣金了,反而倒贴钱协助总堂主建立了这安良堂。”
许公林扶了下金丝边眼睛,跟着笑道:“滨哥当时肯定没想到十三年后的今天,滨哥重操旧业,又做了我许公林的保镖。”
曹滨道:“此话却是差矣!十三年来,我时时刻刻无不盼望着能为贵组织再奉献一份绵薄之力,今日终于盼来机会。”
许公林微微摇头,道:“滨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四年前,若不是滨哥出手相助,公林又如何能顺利得到那份名单?”
曹滨摆手笑道:“不是忘记,实在是那件事太过简单,不足挂齿。”
许公林道:“对了,滨哥,上次你说,你的安良堂中有内机局的眼线,这个内奸查出来了吗?”
曹滨笑道:“都四年过去了,滨哥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好了,闲话少说,你还是给我讲讲国内的形势吧。”
许公林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道:“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慈禧那个老女人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定是要归西升天。朝廷的各路势力正忙着后慈禧时代的布局,他们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看到了清政府必然灭亡的结局,和我们的接触也是愈发频繁。只是,越接近黎明,这天色便越是黑暗,那些顽冥不化者正在极力反扑,其中,便以那内机局最为猖狂!”
曹滨轻蔑一笑,道:“就是那个李喜儿?四年前,若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我跟纽约的老顾联手,早就把他给除掉了。”
许公林道:“上次是因为那份名单太过重要,我才力劝滨哥暗度陈仓,尽量不去招惹他。但今天不一样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今完全可以做滨哥手中的一枚诱饵,将那李喜儿以及内机局百余高手引将出来,一举歼灭,也算是为多年来牺牲在内机局魔爪下的同志们报仇雪恨!”
曹滨喝了口茶,放下了手中雪茄,来到了窗前,望着天空中的皎月,伸出手指来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不无感慨道:“许先生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敬仰感动,我曹滨对天发誓,这一次,一定帮许先生完成了心愿。内机局那些鹰犬,欠我中华民族的血债实在太多,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曹滨就借此机会,用美利坚的枪和子弹,让他们永远安息在美利坚的这片土地上。”
许公林略显激动,也跟着站了起来,和曹滨并肩立在窗前,握紧了拳头低声怒吼道:“驱除鞑虏,复我中华!”
便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曹滨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应道:“进来吧!”
来人走到了曹滨面前,放下了一张纸,轻声道:“彪哥的电报。”
曹滨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看过之后,随手拿过火柴来,划着了一根,点燃了那张电报。
送电报的堂口兄弟已然退出了房间,许公林问道:“滨哥,彪哥那边进展的怎么样?”
曹滨微微颔首道:“李喜儿已经上钩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爆炸
许公林道:“滨哥,莫怪公林愚钝,我始终没能弄明白滨哥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的用意,按理说,金山才是滨哥的地盘,干掉内机局那帮鹰犬,理应是离金山越近才越有把握。”
曹滨笑道:“正因为金山是我的地盘,所以,我才会选择一个稍远一些的屠杀场所。不然,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我安良堂必然不得安宁。”
许公林疑问道:“那帮鹰犬,个个都留着牛尾巴,洋人警察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吗?”
曹滨摇头叹道:“那些牛尾巴的性命,在洋人的眼中,实在是连条野狗都不如。可是啊,这些该死的洋人警察却要遵守更该死的美利坚法律,但凡出了命案,总是要刨根问底一探究竟,这要是在金山附近死了百十个洋人,或许我安良堂不会被怀疑,可那帮鹰犬却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呼啦一下死了那么多,洋人警察要是不怀疑到我头上来才怪!”
许公林笑道:“滨哥这是树大招风啊!”
曹滨长叹一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咱们生活在人家洋人的地盘上,就得看人家洋人的脸色,整日夹紧了尾巴尚且不得安宁,更何况要给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添这么大的麻烦呢!”
许公林感慨道:“国家羸弱,人民势必受人家欺辱,莫说在这洋人的国家,就算在咱们中国,不一样要看人家洋人的脸色吗?”
曹滨又拿起了雪茄,连着抽了几口,将已经隐住的火头再次燃起,并道:“就盼望着你们能实现愿望,推翻满清,建立共和,带着祖国人民走向繁荣富强之路。祖国强大了,我们这些在异国他乡的游子才能真正挺直了腰杆,不再受洋人的欺辱。”
许公林肃容正色,点头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滨哥,你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中国人不再看洋人的脸色,甚至,那些个洋人还要反过来看中国人的脸色!”
曹滨深深地抽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深邃的双眸凝视着袅袅升腾的青烟,叹息道:“家祭无忘告乃翁……公林啊,你说,滨哥还能看到那一天么?”
许公林坚定道:“即便我们这代人看不到,但我坚信,我们的后代一定能看得到!”
曹滨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许公林一愣一愣的,“滨哥,你这是……”
曹滨摆了摆手,止住了笑,道:“就为了你刚才的那句话,滨哥是该找个女人生几个儿子女儿的了!”
许公林点头应道:“滨哥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虎父无犬子,滨哥理应多生几个,新中国需要他们。”
曹滨长叹一声,呢喃道:“新中国,新中国……这三个字真是让人充满了憧憬。”曹滨微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了无限遐想中,过了许久,突然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日一早,随我前往洛杉矶,屠杀那帮满清鹰犬!”
时隔四年,李喜儿再一次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
美利坚的金山更加繁华,相比四年前,多出了许多高楼大厦和平坦马路,街上的汽车也多了许多,行人在路上的步伐更加匆忙,街道两侧的商铺中所陈列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而他的大清朝却是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楼还是那些楼,路还是那些路,只是相比四年前更加陈旧一些,汽车仍旧是极少数达官显贵的标志,百姓们面庞上隐隐透露出来的绝望神情更加明显,商铺更加凋零,就连一些老字号也关门倒闭了不少。
干爹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老佛爷明显跟不上了。朝廷中的要员们一个个看上去仍旧是忠诚无比,但私下里却是各找各的门路各拉各的山头,其中有不少还跟逆党建立了眉来眼去的关系。
逆党更加猖獗,仅是最近的一年,就闹出了三场大的暴乱来,虽然均遭到了彻底镇压,但李喜儿明显感觉到那些个逆党却是越杀越多。内机局在老佛爷不甚满意的状态中度过了风雨飘摇的四年,而这次,似乎再也挺不下去了,干爹发话过来,说是这一次若失手的话,内机局必将遭到裁撤。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明白,李喜儿一贯主张若想彻底打压了逆党气焰,最好的策略便是刺杀逆党领袖。老佛爷还是认同李喜儿这个主张的,只是,那逆党实在狡猾,四年来李喜儿组织了数次行动,均是无功而返。
老佛爷对内机局的不满,便是由此而生。
这一次,李喜儿得到的情报说,逆党领袖准备前往美利坚游说美利坚政府要员对他们的支持,李喜儿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逆党领袖远渡重洋,不可能像在国内那样有那么多的人保护他,随从人员最多六七而已。
进一步情报说,美利坚那边负责接待的官员将在纽约和逆党领袖会面,李喜儿随即便制定了刺杀计划。从大清朝前往美利坚,所有的远洋巨轮只会停靠在美利坚西海岸的某个港口,而从西海岸的这个港口城市前往纽约,尚有四五千里的路程。在这段路程中,便是内机局动手的最好时机。
若是在西海岸的城市中动手,怕是做不到神鬼不知天衣无缝,而一旦落下把柄,那么朝廷必将受到来自于美利坚的无比压力。等逆党领袖抵达了纽约,机会便再也没有了,否则的话,美利坚因此而失去的脸面,必然会以枪炮舰船的形式向朝廷讨要回来。
李喜儿早先一步做了布局,抽调了内机局近百名高手提前数日偷渡到了美利坚,潜伏在了逆党领袖最有可能上岸的金山和洛杉矶两市,随后,他亲自带领二十余内机局骨干伪装成商人团体,抵达了金山。
幸运的是,他比那逆党领袖还早到了三日。
只是,那逆党领袖被金山安良堂的曹滨接到了堂口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刘统领,你说,那逆党领袖会不会已经被曹滨送走了呢?”心怀不成功便成仁之念的李喜儿自然是压力如山,他可以不为他自己的前途着想,但也一定要为内机局的前途而焦虑。
四年的时光,刘进已经从统带升到了统领,官衔也从正六品升到了从五品,若是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那么内机局便可得以保留,待回去之后,他必将能够从从五品再升一级位列于正五品官员之列。
“禀大人,几无可能!逆党领袖是在弟兄们的监视下被那曹滨接到他安良堂堂口的,从那以后,安良堂即便溜出一只耗子都会被负责监视的弟兄记录在案。”监视安良堂的活由刘进全权负责,他对自己以及自己手下弟兄的能力还是相当笃定。
李喜儿放下了手中的烟枪。四年前,他已经戒掉了大烟泡子,可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这两年又不得已重新抽上了。“杂家的意思是说,大前天一早,那董彪带出去的人会不会就是真的逆党领袖,而非替身呢?”
刘进思考了片刻,道:“正如大人分析,那曹滨行事一向谨慎,按理说,如此重要人物,他不可能交给别人护送。”
李喜儿轻叹一声,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曹滨的目的是将逆党领袖护送到纽约,为此,他若是不按常理出牌,演上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倒也是合情合理。”
刘进道:“属下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那董彪出去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十人,力量如此单薄,又怎么能做到万无一失?”
李喜儿再叹一声,道:“这正是曹滨的过人之处啊!他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在堂口中静观咱们的应对。他那招调虎离山之计本应该使得更加精妙才是,可为什么要留下如此疏漏?杂家以为,这应是曹滨有意而为,要的就是将真做成假的效果,以期瞒过咱们的眼皮子。”
刘进哼笑道:“可那曹滨却没想到,大人早有安排,董彪所去的洛杉矶,咱内机局的人手只比金山多不比金山少。”
李喜儿尖着嗓子笑了几声,道:“要说玩明的,你刘统领自然在周统领之上,但说到玩阴的,那周统领显然是你所不及,甚至比起杂家来都是半斤八两。杂家相信,那董彪绝非周统领对手。”
刘进赔笑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对周统领也是甚为钦佩。对了,大人,董彪到了洛杉矶也有两天了,周统带就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么?”
李喜儿打了个哈欠,拿起身边的锦绢手帕,擦了下眼角,叹道:“是啊,理应有新的消息了,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传过来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手下的报告声:“禀大人,周统领电报到了。”
李喜儿面露喜色,应道:“快快送来!”
看过了电报,李喜儿拿起了烟枪,装了一泡大烟,一旁刘进连忙划着了火柴。李喜儿没有直接就着火柴的火去点烟,而是拿起了那张电报纸,然着了,放在了烟枪的点火口上。
一泡烟抽食完,李喜儿颇为惬意道:“洋人的玩意啊,就是先进。四年前,咱们要是掌握了这电报之法,也不至于落下个颗粒无收的结果。”
刘进叹道:“是啊,可惜了那八位弟兄的性命。”
李喜儿脸色一沉,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八位兄弟还是有贡献的。”
刘进自知失言,慌忙离座跪下,正反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属下该死,属下没有质疑大人的意思,属下只是……”
李喜儿摆了下手,细声细气道:“杂家知道是你一时失言,平身吧,杂家不怪罪你就是了。”
刘进诚惶诚恐站起身来,却不敢落座,垂着双臂守在了一旁。
李喜儿道:“还是坐下说话吧,站着多累呀。”
刘进这才回到了原来座位上坐了下来。
“周统领发来电报说,董彪带过去的那人虽然一直没看到真正的面庞,但从形体辨别以及其他情报上看,有八成以上可能性是个真货。”李喜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催发出了一个哈欠,冷笑两声,道:“若非杂家早有安排,那曹滨还真能得逞了。”
刘进道:“大人方才的预判竟然完全正确,属下佩服地五体投地……对了大人,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连夜调整向洛杉矶增派人手呢?”
李喜儿蔑笑道:“你当这儿是咱们大清朝啊?骏马加鞭在人家美利坚是不可行的,最快的交通工具便是火车,这么晚了,哪还有火车可坐啊?”
刘进道:“属下调查过,自金山出发驶向洛杉矶的还有只拉货不拉人的火车,即便是夜间,也有六趟之多,咱们可以……”
李喜儿摆手打断了刘进,道:“怎么说在这种事上你不如周统领呢?遇事可不能着急,要稳住,你在监视曹滨的时候,就能保证曹滨不在监视你吗?咱们这边贸然动作,万一打草惊蛇了该怎么办呢?咱们有洋人的电报,那曹滨在美利坚经营多年,肯定也有电报啊!”
刘进的额头渗出了些许细密汗珠,一脸的窘态尽显无疑,急忙起身抱拳,揖身道:“属下知错了。”
李喜儿挥了挥手,道:“不过,周统领也是火候未到,他居然将董彪的一个骗招信以为真,以为送进环球大马戏团的那人便是逆党领袖,唉……也真是个猪脑子啊!”
刘进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随即便恢复了严肃面容,再次抱拳欠身,问道:“大人,为何有如此评断?”
李喜儿尖声笑道:“那环球大马戏团走走停停,等他们到了纽约,至少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且不说这期间会给咱们留下多少机会,单说那逆党跟美利坚要员的约定时间,也要被耽误了,你说,这怎么可能呢?”
刘进一揖至地,待起身时,脸上写满了钦佩二字:“大人英明!”
罗猎将艾莉丝送回了房间,然后折头回到了酒店大堂。西蒙神父仍旧等在原处,只是神色间有些恍惚。
“西蒙神父,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酒店大堂中只剩下了罗猎和西蒙神父二人,因而,罗猎对西蒙神父的称呼重新多了个神父。“您的出现,对艾莉丝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艾莉丝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点头应道:“我明白,她还是个孩子,都怪我,都怪我太心急了,没有给艾莉丝留下足够的时间。”
罗猎微微一笑,道:“也不能全怪你,环球大马戏团在洛杉矶的逗留时间只剩下了两天,换做了谁,也难免心急。这一点,艾莉丝应该能有所包容。”
西蒙神父惊喜道:“真的吗?艾莉丝真的不会怪罪我太鲁莽了吗?”
罗猎道:“艾莉丝不是一个小气的姑娘,她很大度,习惯于为人着想。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席琳娜是在十五年前被抛弃的,所以,在短时间内,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西蒙神父很是悲怆,双手抱住了头颅,不住摇晃。
罗猎又道:“我看得出来,西蒙神父,你像是有苦衷,如果你想倾述的话,我愿意做一名倾听者。”
西蒙神父松开了双臂,抬起头来看着罗猎,道:“你叫诺力,是艾莉丝最好的朋友,看得出来,艾莉丝很信任你,我也感觉得到,你是一个好人,诺力,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倾述,可是,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想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我愿意接受上帝的一切处罚。”西蒙神父长叹了一声,做出了就要起身告辞的姿态。
罗猎微微摇头,道:“你不说,席琳娜也不会主动说,艾莉丝更不会主动去问席琳娜,那么,这其中的芥蒂便永远也解不开。西蒙神父,你是个男人,就应该拥有男人应该拥有的勇气,除非,你并不爱你的女儿。”
西蒙神父的双眸中闪现出一丝愠色,道:“不,诺力,你错了,我爱艾莉丝,我愿意为她放弃所有,我甚至愿意为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不知道,这十五年来我是多么的痛苦,我身为神父,每天都在替上帝为他的儿女们授业解惑,可是,谁又能抚平了我的心头之痛?谁又能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安然入睡?在前天晚上之前,我始终迷茫,我找不到答案,但是,当我看到舞台上的艾莉丝的时候,我顿悟了。散场之后,我没有走,我等到了小安德森先生,从他那儿,我得知了艾莉丝的全名,那一刻,我便知道,这是上帝的旨意,是他引领着我重新见到了失散十五年的女儿,只有艾莉丝才能抚平我心头之痛,只有艾莉丝才能让我安然入睡……”
罗猎肃容道:“那你就更应该向艾莉丝说明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你为了神父的身份抛弃了艾莉丝和席琳娜,那么,你就应当向艾莉丝忏悔,我说过,艾莉丝是个大度的姑娘,只要你诚心忏悔,我想,艾莉丝是能够原谅你的。”
西蒙神父叹道:“我愿意背上所有的罪名,但我不能说谎,我离开艾莉丝和席琳娜是事实,但我绝不是因为神父的身份,诺力,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是离开艾莉丝和席琳娜之后五年才做了神父。”
罗猎耸了下肩,道:“时间上的差异并不能说明内心的目的,你一心想做上神父,为此而离开了艾莉丝和席琳娜母女,随后经过五年的努力,终于做上了神父,这样的解释也是合情合理。”
西蒙神父道:“我知道,如果不说出真相,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可是,诺力,实在抱歉,对那段往事,我不想再提。”
罗猎有些来火,提高了嗓门道:“可是,你这样做有可能永远失去艾莉丝!”
西蒙神父跟着也大起来声音道:“可我不能再一次伤害艾莉丝!”
二人陡然间提高了一倍的声音惊动了酒店的侍者,那名白人小伙从吧台中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了几眼。罗猎和西蒙神父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便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西蒙神父开口道:“诺力,我请求你,善待艾莉丝,不要伤害她,好么?”
罗猎沉声应道:“从我认识艾莉丝开始,到今天已经有四年半了,这期间,艾莉丝只会因我而笑出了泪花,却从未因我而伤心哭泣。我想,今后的四年,四十年,一辈子,都会是这样而永不改变。”
西蒙神父道:“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罗猎蔑笑道:“可你却做不到!”
西蒙神父道:“不,诺力,我能做得到。”
罗猎道:“你愿意为了艾莉丝而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
西蒙神父苦笑道:“没有了艾莉丝,我便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放弃不掉的呢?”
罗猎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离开圣约翰大教堂,随我们一同回纽约。你做得到么?”
西蒙神父闪现出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呢喃问道:“艾莉丝还愿意再见到我吗?”
罗猎道:“我说过,艾莉丝是一个大度的女孩,她即便一时无法接受你,但也不会拒绝再见到你。”
西蒙神父重新现出了惊喜神色,语无伦次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帝如此眷顾我,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诺力,谢谢你,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们即将乘坐的火车班次的话,我想,我会更加感激你的。”
罗猎耸肩道:“对不起,西蒙神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不太清楚,关于我们将乘坐的火车班次,我想,你应该去询问小安德森先生更为合适。”
西蒙神父激动道:“我知道小安德森先生的酒店和房间号,他是我的朋友,我想他应该可以告诉我,谢谢你,诺力,我这就去找小安德森先生。”
夜已深,此时去敲小安德森的房门肯定不合适,但罗猎并没有提醒西蒙神父。
送走了西蒙神父,罗猎回到了房间,而大师兄赵大新尚未入睡,像是在等着罗猎。
见到罗猎进了房间,赵大新立刻迎了上来。罗猎尿急,直接去了卫生间,赵大新便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说道:“小七,我想了又想,还是不想让你蹚进这趟浑水中来。我已经将你几个师兄师姐安排妥当了,你带着艾莉丝,跟他们一道离开环球大马戏团吧!”
罗猎冲完了马桶,洗了手,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赵大新道:“你不觉得这次的任务太过凶险了吗?四年前,师父便是栽在内机局这帮鹰犬的手上,他们心黑手辣,杀人如麻,而那位客人又是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小七,你还年轻,还有着大好前程。我是躲不掉的,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滨哥不会怪罪你多少的。”
罗猎出了卫生间,躺到了床上,道:“大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要留下来,不是因为滨哥,而是因为我想为师父报仇!”
赵大新道:“报仇的事情有大师兄呢!小七,你要冷静思考问题,大师兄有个三长两短,彭家班还有你能撑得住台面,可是,咱们俩要是都受了重伤或是……唉,那彭家班也不就要散了嘛!”
罗猎半侧过身来,冲向了赵大新,笑道:“大师兄,你要相信彪哥,更要相信滨哥,他们十几二十年,吃的是刀尖上舔血的一行饭,有的是这方面的经验,咱们是不会吃亏的。”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没错,你说的都对,滨哥彪哥他们确实是经验老道,可是,这帮牛尾巴不是布兰科,布兰科虽然也是个硬茬狠角色,但跟内机局那些鹰犬相比,还是要差了许多。滨哥彪哥能做到不伤毫发摆平了布兰科,但绝对做不到能以零伤亡的结果战胜了内机局。”
罗猎打了个哈欠,回道:“大师兄,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今天都这么晚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咱们明天再说,行么?”罗猎说着,脱下了外套,就要往被窝里钻。
赵大新一把拉住了罗猎,道:“不把话说完,你休想睡觉!噢,你是倒头就能睡得着,可大师兄满肚子心思却只能翻来覆去数绵羊,想睡觉?你想得美。”
罗猎哀求道:“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吧,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跟着你们蹚这趟浑水了,我听你安排,跟师兄师姐们躲得远远的。”
赵大新依旧把攥着罗猎的胳臂,道:“此话当真?”
罗猎伸出了另一只手来:“要不,咱俩拉钩?”
赵大新禁不住笑开了,松开了罗猎,却趁势在罗猎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从小到大,大师兄不知道被你小子骗过多少回了,好吧,那我就再多上一次当好了。”
夜半时分,金山下起了雨来。春月淅淅沥沥,时紧时松,到了天明之时,雨势虽然停歇,但阴的却更加浓重,让人产生了仍在夜间的错觉。
从金山驶往纽约的火车一天有四班,最早的一班为早晨七点半钟出发。曹滨于六点半钟出门,带着许公林和七名手下,分乘了三辆车,驶向了火车站的方向。很显然,他是准备乘坐最早一班火车前往纽约。
内机局的人随即跟上,同时分出一人来向李喜儿作了汇报。
“大人,曹滨身旁那人和画像中的人极为符合,应该就是逆党领袖!”
李喜儿冷笑一声,道:“天色昏暗,只需稍作化妆,便可瞒过人眼。曹滨,杂家承认你在这真假之间拿捏的恰到好处,可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杂家!刘统领何在?”
刘进抱拳施礼,应道:“属下在!”
李喜儿微微颔首,命令道:“你率领十名弟兄,会合负责监视的七人,共计一十八名兄弟,想办法混上火车,待火车驶入荒野之中时,炸掉曹滨的那节车厢!”
刘进再次抱拳,回道:“属下领命!”
李喜儿再令道:“命其他潜伏弟兄,立刻向三号集结点进发,杂家不管他们采用什么办法,杂家只要求明晚亥时一到,便可见到他们。”
其余未被刘进点到的数名弟兄得到了李喜儿之命,立刻行动了起来。
曹滨的车行驶到了半路时,雨势突然加大,看着车外,曹滨问道:“公林,你信上帝么?”
许公林笑着应道:“我不信。”
曹滨道:“我也不信,可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信,比如今天。”
许公林道:“滨哥这话的意思是……”
曹滨呵呵一笑,道:“你看,上帝提前看到了那些个牛尾巴的惨死结局,都伤心地哭了。”
许公林跟着笑了两声,回道:“上帝是洋人的上帝,他会为那些满清鹰犬而伤心么?”
曹滨道:“洋人的上帝和洋人一样,虚伪,贪婪,他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是他的子民,所以,那些个牛尾巴惨死在了洋人的地盘上,上帝说什么也要假惺惺落下点泪来。”
许公林点了点头,道:“滨哥看的透彻,公林甚是钦佩。”
七点十分,车子驶到了火车站,曹滨探出头打了个招呼,那车站的洋人守卫便立刻打开了大门去除了路障,放行这三辆汽车直接驶上了站台。
曹滨跳下了车,拍了下司机兄弟的肩,吩咐道:“在站台上等着,别着急回去。”
许公林不解,待上了火车后,禁不住问道:“滨哥,你让车子等在站台上有何深意?”
曹滨耸了下肩,道:“没什么深意,就是想给内机局的牛尾巴指个路,省得他们找不到滨哥。”
七点半,火车准时启动,拉了一声长长的汽笛,车轮缓缓滚动起来。刚驶出了车站,铁路两侧闪出十来条身影,动作矫健敏捷,顺着火车行驶的方向助跑了几步,然后一个飞身,便贴在了火车车厢的外壁上,再接着,三两下便爬到了车厢顶上。
车厢顶上,早有一人等着了,见到了那十来条阴影,立刻招呼道:“曹滨在七号车厢中部,刘统领命令,火车出城五分钟,即可炸掉七号车厢。”
火车的轰鸣以及车外的风雨,本已经将这些人的动静掩盖了一干二净,饶是如此,这些人的动作仍旧是小心翼翼。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只要出得起钱,便可以买得到最先进的枪支,至于弹药,更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喜儿的部下中有一个制造炸弹的高手,他利用近万发步枪子弹中的火药制成了十多枚炸弹,虽然未经实验,但那名高手却拍着胸脯保证说,莫说这十多枚炸弹全用在一节火车车厢上,即便只用一颗,也绝对能将车厢炸翻。
爬上车厢顶部的那些人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待火车驶出了城区,领头人断然挥手后,那十来人立刻行动,步调几乎一致地在七号车厢的顶部,两侧,以及车底下挂上了炸弹,并拉开了引信。
火车上的人,却是全然不知。
“轰——”
半分钟之后,十数枚炸弹几乎同时爆炸,发出了足以使五十米之内的人出现短暂失聪的巨响。
七号车厢被拦腰炸断。
这一声爆炸,声响之大,威力之巨,就连坐在车上刚驶出金山火车站没多远的许公林都被吓了一跳。
“滨哥,这爆炸是……”
曹滨点了点头,道:“挨炸的肯定是刚才那列火车的七号车厢。”
许公林惊呆了片刻,道:“可是,滨哥,咱们侥幸逃脱了,那七号车厢上的其他旅客……”
曹滨笑道:“你刚才也上了车,在七号车厢中看到有别的旅客了吗?”
许公林又是一怔,回忆了一下刚才上车后的所见,虽然注意力并不于此,但似乎车厢中空荡荡毫无人迹。
曹滨又道:“莫说七号车厢,就连跟它相邻的六号八号两节车厢也是空无一人,我买下了这三节车厢的票,而洋人的规矩是火车开出两个小时不见旅客才能另行处理。”
许公林松了口气,道:“没想到滨哥早就算准了他们这一招。”
曹滨笑道:“内机局那帮鹰犬,笨是笨了些,但绝不傻,他们也会知道,单凭冷兵器是干不过火药枪的,可是,这帮笨蛋却想不到金山几乎所有的武器商店跟我安良堂都有些业务往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许公林突然紧张了起来,道:“滨哥,若是他们也练会了使枪,那咱们……”
曹滨侧脸瞄了眼许公林,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些牛尾巴来到美利坚,会不会带着枪支弹药远渡重洋呢?”
许公林道:“我想,不会吧!”
曹滨点了点头,道:“即便是偷渡,带着钱也比带着枪要方便些,他们四年前来过美利坚,知道只要肯花钱,就没有买不到的枪支弹药。可是啊,他们却想不到另外一层。”曹滨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许公林道:“滨哥,你就先别笑了,先告诉答案好么?”
曹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来,点上了,喷着烟,却忍不住又笑开了。“洋人们整日将诚信啦契约精神啦挂在嘴边,可实际上呢?奸商奸起来,比咱们中国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内机局那帮土鳖,即便再怎么装,也瞒不过那些卖枪卖子弹的军火商,给你试枪的时候用的绝对是真货,可你拿走的,却百分百的是废品,但从外表上你却根本看不出来。等到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曹滨想象着那种尴尬场景,终于说不下去,再次爆发出大笑来。
许公林算是听懂了,跟着也是一通大笑。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曹滨在金山经营了多年,各行各业各个部门,就没有他说不上话办不成事的地方。火车启动前要提前一分钟关闭车门,但曹滨就是有能耐在火车已经启动的时候打开车门并从容下车,而跟着曹滨混上了火车的刘进等人却只能是茫然无知。
那一声爆炸,表明内机局的人已经被曹滨骗过,而这帮牛尾巴肯定没机会查验爆炸现场,只能是作案后迅速离开。但根据爆炸的威力,完全可以断定车厢中的人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也就是说,对内机局的人来说,曹滨已经不存在了。
“滨哥,接下来咱们去哪?是洛杉矶吗?”或许是因为好久都没如此痛快地笑过了,大笑过后,许公林只觉得自己两腮酸胀,不由地用双手揉搓着。
曹滨从身旁的旅行包中取出了一只保温杯,拧开了杯盖,倒了小半杯盖的茶水,递给了许公林,并道:“洛杉矶?咱们去那干嘛?李喜儿既然不愿意在城市里动手,那咱们也得给他一些面子,让他自己选一个风景秀美的葬身之地。”
许公林道:“可是,铁路线那么长,怎么能判断出他们准备动手的地点呢?”
曹滨就着保温杯喝了两口热茶,笑道:“这事啊,可不归我管。那是你彪哥的事情,他说了,到时候保管将李喜儿一帮孙子准时引进咱们已经埋伏好了的地点。”
许公林倒吸了口冷气,疑道:“我真有些想不懂,莫非……”
曹滨指了下许公林手中的杯盖,示意他赶紧喝了水将杯盖还给他,随后又笑道:“想不懂的事就别想,旅途漫长,昨晚又没睡好,赶紧喝了水补个觉,等见到了你彪哥,再问他也不迟。”待许公林喝完了杯盖中的茶水,曹滨接过杯盖,接着说道:“不过啊,这下雨天车子开不快,等咱们赶到的时候,估计他们已经把战场都打扫干净喽!”
昨晚睡得晚,早晨起的又早,这会儿,许公林确实有些犯困,但见曹滨说完了话,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许公林也不再开口,跟着靠在了椅背上,眯上了眼睛。
第五百五十八章 机不可失
洛杉矶只是阴着天,却始终没能落下雨来。
当晚的演出结束后,赵大新将四个师弟三个师妹召集到了一起。
“可能你们都知道了,马戏团明天中午出发,前往下一站演出地点圣迭戈。我把你们几个的火车票都退了,改成了后天中午出发,你们就在洛杉矶多留一天吧,四处溜达溜达,看看风景逛逛街,也挺好的。”赵大新极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但眼神中却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焦虑来。
甘荷问道:“师兄,那你呢?是跟我们一起么?”
罗猎呲哼了一声,抢在了赵大新之前道:“大师兄不跟我们在一起,他明天一个人跟马戏团走,哼,肯定是看上了那个洋妞,故意甩开大师嫂的。”
赵大新被气得直翻白眼,而甘荷则噗嗤笑出了声来。
艾莉丝冲着赵大新竖起了拇指,赞道:“大师兄就是有品位。”
二师兄汪涛调侃道:“艾莉丝,你这个马屁拍的真是有水平,直接把你大师嫂还有四师姐给得罪彻底了,呵呵,今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喽。”
艾莉丝吓得吐了下舌头,躲到了罗猎的身后。
赵大新道:“别胡闹了,还是说正事吧。咱们彭家班跟环球大马戏团的合约到八月底就结束了,等合约结束,咱们就不再跟小安德森先生续约了,大伙的年纪都不小了,也该找个地方安生下来,成个家,要俩孩子,好好过日子。咱们这些年在环球大马戏团也赚了些钱,分到每个人的头上也有个千八百的,用这些钱安个家应该不成问题。至于今后的生活来源,滨哥说由他来安排,你们都见过滨哥,知道他的为人,他既然有了承诺,就一定会把你们安排妥当的。”
赵大新说着,罕见地摸出了半包烟来,抽出了一支,叼在嘴上点着了,只是,他并不会抽烟,抽了第一口,便呛得咳嗽了起来。“咱们虽然只是师兄弟,但这么些年处下来,却比亲兄弟还要亲,有件事我不想瞒着你们,滨哥交代了一项任务给我,而这项任务极为凶险。我已经把咱们彭家班的银行存款交给了小七,等你们到了圣迭戈的时候,若是我没去车站接你们,那么,彭家班今后的事情,就由小七来做主好了。”
罗猎的成长进步非常之快,对许多事务的理解以及处理上几乎要赶超了大师兄,因而,赵大新要将彭家班领班的重担交给罗猎,这一点,对其他师兄师姐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不服气。只是,大家的重点并不在此,而在于对赵大新的担忧上。
甘荷低头不语,做为传统的中华女性,她既然嫁给了赵大新,那么就必须毫无怨言地接受赵大新做出的每一项决定和安排,干涉丈夫的事情,绝不是三从四德所提倡的。甘莲紧紧地握住了姐姐的双手,之前,她一直很羡慕姐姐能嫁给大师兄这样优秀的男人,而一直追求她的二师兄汪涛显然无法跟大师兄相提并论,但在这一刻,甘莲突然可怜起姐姐来,并暗自庆幸,幸亏二师兄汪涛没入了那安良堂。
汪涛深吸了口气,道:“大师兄,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是什么任务非得是你一个人涉险?我们几个做师弟的就不能帮你点什么吗?”
赵大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要说帮手的话,安良堂的弟兄可是不少,本事还都比你们大。但帮手再多,也降低不了风险,枪子不长眼,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呢?好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大师兄只是怕出现万一,才做这样的打算。”
罗猎突然笑道:“大师兄,你也太悲观了吧,我觉得只要按照咱们商量好的计策来,你肯定能安安稳稳地抵达圣迭戈。你看看你,整的这一出就跟在交代后事似的,有这个必要吗?”
赵大新瞪眼嗔怒,道:“就你话多!小七,你给我听好了,一千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你给我耍滑头,骗了我一次又一次,那都没关系,但是……”赵大新说着,面容逐渐严肃起来:“但是,这一次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的话,大师兄非得以家法伺候,甚至会将你逐出师门!”
罗猎回敬了一个斜眼加撇嘴。
“好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时候不早了,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吧。”赵大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负。
罗猎偷偷掐了下身旁的艾莉丝,随即又使了个眼色过去,艾莉丝心领神会,在师兄师姐正在离去之时,对赵大新道:“大师兄,我想让诺力陪我出去走走,行吗?”
赵大新似乎懒得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走出了酒店,艾莉丝却还在为大师兄所担心,不禁问道:“诺力,你说大师兄真的很危险吗?”
罗猎耸了下肩,道:“中华有个寓言故事,我说给你听啊,很久很久以前,中华分成了好多个小国,其中有一个国家叫杞国。杞国中呢,有那么一个人,胆子很小,而且还有些神经质,总是担忧天会塌下来把自己给活活闷死了。”
艾莉丝听了,咯咯笑道:“这个人不是蠢吗?天怎么会塌下来呢?”
罗猎道:“是啊,别人也这么劝他,可他却说,天或许塌不下来,但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呢?它们难道就不会掉下啦吗?”
艾莉丝笑得更加欢快,并道:“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很蠢。”
罗猎长叹一声,道:“大师兄就有点像这个整日担心天会塌下来的杞国人。”
艾莉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诺力,那个人不能跟大师兄相比吧,他担心天会塌下来,是因为无知,但大师兄所担心的危险,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罗猎道:“艾莉丝,你应该换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在金山安良堂,滨哥就是天,我不是说滨哥这个天就不能塌下来,而是想说,即便滨哥这个天塌了,也不会闷死自己的兄弟的。大师兄所面临的任务,以我看来,并非那么危险,实在是大师兄自己杞人忧天了。”
艾莉丝摇头道:“你说的我听不懂,我还是为大师兄担忧。”
罗猎轻叹一声,道:“我也在为他担忧啊,可是,时机不到,也是无能为力。”
来到了酒店的后花园,艾莉丝撒开罗猎的手,跑到了路边的一处花丛,探过头嗅着鲜花的芬芳,神态甚是陶醉。
罗猎随手采摘了一朵,插在了艾莉丝的头上,笑道:“哦?难道我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花仙子吗?”
艾莉丝不懂花仙子是何许神圣,但从罗猎的表情看,定然不是什么坏话,于是便咯咯咯笑了起来,道:“诺力,你亲手摧残了一朵鲜花的生命,你简直就是一个残暴的刽子手。”
罗猎道:“不,艾莉丝,你错了,对鲜花来说,在它有限的生命中,能得到人们的赞赏,那它才算是体现了它的最大价值。就像人一样,活得长久并不是伟大,拥有多少财富也不是伟大,真正的伟大,是你为当世人做出多少有意义的奉献,为后世人又留下了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艾莉丝痴痴地看着罗猎,感慨道:“诺力,你懂的道理可真是多。”
罗猎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道理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别人告诉我的。”罗猎并不是谦虚,这句话的前半段确是罗猎自己的想法,但后半段,却是听董彪送来的那位客人所言。罗猎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仅仅是从剧院到酒店这一路上,但是,那位客人寥寥数言,却已然震撼到了罗猎的心灵。
“诺力,你叫我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道理吧。”艾莉丝摘下了头上的花朵,放在了鼻子下嗅着花卉的芳香。
罗猎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想跟你说的还是西蒙神父的事情。”
艾莉丝道:“该说的在白天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罗猎叹道:“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大师兄让咱们多留一天,那么,西蒙神父上了火车便见不到我们了。”
艾莉丝咯咯笑道:“那又如何呢?他说走就走整整消失了十五年,可我们只是跟他错开了这段旅程,而且,小安德森先生还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诺力,我并不认为这是对他的不公平。”
罗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意见。其实,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明天中午,我还是要偷偷地跟大师兄乘坐同一班火车。”
艾莉丝陡然一怔,随即便露出了笑容,道:“我就知道,我的诺力才是真正的男人,他不会留下大师兄独自一人面对危险的。”
罗猎道:“能得到你的理解支持真的很高兴,不过,我还要叮嘱你一句,艾莉丝,这是个秘密,你要向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
艾莉丝骄傲地昂头道:“那当然!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黎明时分飘了些雨丝,雨丝不算紧密,天亮之后也不过仅是将地面打湿了。吃过了早餐,赵大新便将一帮师弟师妹打发去逛街。“都出去溜达溜达吧,看你们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像是要给我送终似的。”赵大新一边说着,一边将诸位师弟师妹往外推。当手搭在了甘荷的肩上的时候,赵大新勉强一笑,道:“不许哭,不吉利!”
甘荷扭头看着赵大新,哽咽道:“师兄,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罗猎抢道:“我来!”
艾莉丝在身后嘲讽道:“人家大师兄的孩子,你逞什么能?”
罗猎没搭理艾莉丝,继续道:“安良堂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八字谏言还不够,我觉得人家孙先生提出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才够响亮,大师兄身为安良堂弟兄,就应该有所担当,所以,这孩子的名字就叫振华吧,将来必将成为振兴中华的栋梁之才!”
赵大新呵呵一笑,道:“那要是个女孩呢?起个这样的名字多别扭啊!”
罗猎道:“要是女孩的话,就把振兴的振字换成了珍惜的珍字,赵珍华,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中华人的后代,要珍惜自己华人的身份。”
赵大新抚摸着甘荷的肚子,道:“我觉得他师叔起的这名挺不错,得嘞,就这么着吧。是男孩,就叫振华,是女孩,就叫珍华。”
甘荷点了点头,极力忍住了自己内心中的悲伤和不安,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跟赵大新招呼道:“师兄,那我们去了。”
熬到了中午,赵大新收拾了行礼,简单吃了点东西,跟着马戏团大队人马登上了火车。到了自己的铺位所在的舱室,只一会,一名陌生男子领着一个洋人推门而入。“大新哥,我是彪哥的手下,姓陆,叫文栋,哦对了,这位便是咱们要护送的客人,你可以叫他孙先生。”
赵大新起身先跟孙先生握了手,招呼道:“孙先生,咱们是第二次见面了,事非得已,让您扮做了洋人,真是委屈您了。”
孙先生道:“你们苦心积虑为我安全着想,孙某怎敢说委屈二字,不过,连着两天不能开口,倒是挺闷人的。”
陆文栋笑道:“现在孙先生可以尽情开口了,这一节车厢,全都是咱们的人。”赵文栋说着话,顺便打量了一下舱室,转而又问道:“大新哥,你的那个小师弟呢?彪哥说,他应该跟咱们在一块的呀?”
赵大新应道:“我没让他上车,给他买了明天的火车票。”
陆文栋蹙起了眉头,道:“那彪哥知道吗?”
赵大新反问道:“非要得到彪哥的同意吗?”
陆文栋解释道:“大新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赵大新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打断了陆文栋的解释,道:“罗猎是滨哥选定的接班人,我不想让他被当成了靶子,彪哥要是不高兴,大可去跟滨哥告状,该是什么惩罚,我赵大新认了。”
孙先生圆场道:“你们不用争执了,都是为了保护我,再引得你们兄弟产生矛盾,我会非常过意不去的。”
陆文栋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赵大新笑了笑,转而对孙先生道:“让您见笑了,孙先生,刚才文栋兄弟说到的那个我的小师弟,今年还不满十八岁,他太年轻了,做事经验不够,我担心他留在车上会坏事,所以就没让他上车。没关系的,我已经做了妥善安排,也跟彪哥说过了。”
陆文栋在一旁嘟囔道:“既然说了,那干嘛非得呛我呢?”
赵大新没搭理陆文栋,继续跟孙先生聊天,问道:“孙先生,我看您的面相还有声音,您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吧?”
孙先生笑道:“前年入不惑,今年已是四十有二喽。”
赵大新跟着笑道:“可单看您面相,不听您声音,还以为先生只有三十来岁呢。”
孙先生道:“或许是肤色所致,我少年时旅居檀香山求学,那儿空气湿润,常年如春,而我又久居课堂,极少受到风吹日晒,故而这皮肤要比常人白皙一些。”
赵大新问道:“孙先生是哪里人士?依我看,理应是南方人才对。”
孙先生笑道:“赵兄眼力过人啊!孙某确是南方人,祖籍广东中山。”
赵大新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我听说那广东也跟檀香山相差不多,也是四季如春。”
孙先生笑道:“可不是相差不多啊,孙某祖籍,应该说是四季如夏还差不多。”
说着聊着,不觉间,火车已经启动,待赵大新发觉时,那火车的速度已经上来了。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房屋影,赵大新不禁感慨道:“什么时候咱们中华也能像人家美利坚一样先进啊?”
孙先生接话道:“只要四万万汉人同胞团结起来,我相信,这一天并不遥远。”
赵大新叹道:“你说,这满清朝廷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起初,我以为是咱们中华人比不上人家洋人聪明,可到了美利坚之后才发觉,那洋人也不怎么聪明啊,可人家就是比咱们要先进许多。滨哥说,这全怪满清朝廷,太**,太封闭,孙先生,您觉得呢?”
孙先生淡淡一笑,道:“你们滨哥说得对,满清朝廷确实是**封闭,但这只是表象,若是不能挖其根源……”
孙先生刚想展开,车厢舱门处却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有节奏,先是三声连在一起,间隔一秒,又是一个连在一块四声。
“是自己人!”好久没开口说话的陆文栋起身去打开了车厢舱门,“你是……大新哥的小师弟罗猎?”
赵大新猛然一怔,连忙望去,罗猎已经笑吟吟走了进来。
“孙先生,非常高兴能再次见到你。”进门后,罗猎没理会一脸阴沉的赵大新,先跟孙先生握了手。
孙先生打趣道:“小伙子,你不听从你大师兄的安排,恐怕屁股要遭殃啊!”
罗猎扮了个鬼脸,转过头来,嬉皮笑脸地对赵大新道:“我可不是不听你的话哦,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艾莉丝的父亲,西蒙神父也上了这趟车,我担心他们父女两个别在产生误会,就想赶过来跟西蒙神父打声招呼。可上了车,却来不及下来了。”
赵大新憋着气瞪着眼,可面对罗猎的一张笑脸,却怎么也发不出火来。“他们几个呢?”憋嗤了一会,赵大新憋嗤出了一句问话。
罗猎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耸了下肩,回道:“估计他们几个在酒店还等着我吃午饭呢!”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上都上来了,也下不去了,你小子就别再拿谎话来欺骗你大师兄了。”
罗猎显得很委屈,道:“我哪有骗你啊?不信,你去问西蒙神父去,他就在十一号车厢中。”
赵大新又瞪起了双眼,恐吓道:“再跟我胡诌八扯,信不信我从窗户把你给丢下去?”
罗猎抛了个白眼过去,同时撇嘴吐舌,闪到了孙先生的身边。
赵大新再叹一声,冲着孙先生道:“让先生见笑了,我这个小师弟啊,平时仗着我舍不得打骂,甚是顽劣。”
孙先生笑道:“我倒是觉得罗猎这小伙聪明机警,且有担当。”
罗猎蹬鼻子上脸,立马开心道:“孙先生,今后我就跟着你了好不好?我可以给你做司机还能兼保镖,时不早晚地客串一下秘书的工作也凑合,小时候,爷爷逼着我认识了好多好多的生僻字,只是,我有些懒,不太喜欢写字。”
赵大新呲哼了一声,道:“就你?还给孙先生做司机?你不过就是偷了小安德森先生的车钥匙然后把人家的车子撞到树上了么?”
罗猎犟道:“那不是一开始嘛,现在我不是开车开的溜溜的了吗?”
孙先生笑道:“你愿意跟着我,我当然很高兴,可你是滨哥的人,我可不敢夺滨哥所爱。”
赵大新还憋着一肚子的气,不禁嚷道:“这种不听话的孩子,滨哥才不会喜欢他呢!孙先生若是看得上,就把他带回国吧,省得我天天看着心烦。”
赵大新话音刚落,车厢舱门又传来了敲门声,但这一次的节奏,却跟罗猎的敲门声有着明显的不同。
赵大新猛然一怔。而身旁陆文栋则站了起来,道:“孙先生,大新哥,罗猎,收拾东西,咱们准备下车。”
罗猎道:“你开什么玩笑?这火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下车?”
赵大新一怔之后,明显感觉到了火车在减速,于是疑道:“陆文栋,你把话说清楚,这是谁的安排?”
陆文栋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赵大新:“大新哥,彪哥的字迹你应该认得出吧。”
拆开了信,看到了上面的笔迹,确实是董彪亲笔书写,信的内容很简单,也只有一句话:“大新,看到信件,随文栋下车,彪哥在路边等着你们。”
看完了信,火车也停了下来,洋人列车员早已经打开了车门等在了一旁。
陆文栋引领大伙下了火车,穿过铁路两侧的灌木丛,远远地看见了前面的公路。
“陆文栋,你不是说一车厢全是咱们的人吗?怎么就咱们四人下了火车?”下火车时,赵大新便存在着这样的疑问,当穿出那片灌木丛看到前方公路的时候,赵大新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陆文栋边走边应道:“彪哥说,那一车厢弟兄是给朝廷鹰犬准备的,人家大老远的赶过来,要是不陪他们干上一仗的话,就显得咱们太小气了。”
“那倒也是。”赵大新随口应了一声。拨开挡在面前的灌木枝叶,赵大新突然惊呼了一声:“小七,野兔!”
罗猎眼明手快,一把飞刀已经闪烁着寒光飞了出去,可怜那只野兔只翻了两滚,便蹬直了四条短腿。陆文栋连忙跑了过去,拎起了那只野兔,笑道:“哈哈,咱们今晚上算是有肉吃了哦!”
罗猎收回了飞刀,又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视线中却没能看到第二只活物,颇有些悻然道:“就这么一只也不够咱们吃的呀!”
赵大新哼笑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少吃一顿肉能死啊?”
罗猎撇着嘴,摇头晃脑道:“宁可居无所,不可食无肉……大师兄,你别光说的好听,晚上这兔肉,你有本事一口不吃?”
说笑间,众人已经来到了公路边,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正向这边缓缓驶来。
“上车吧,孙先生坐前面,你们三兄弟在后面挤挤。”董彪亲自开车,车上并无其他弟兄,车子停稳,董彪跳下车来,接过孙先生手中的皮箱,放到了车子的顶棚上,然后用绳索固定好了,拍了拍巴掌,又道:“幸亏路程不远,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
罗猎陆文栋都是空着手,赵大新的行李也不多,学着董彪的样子,将一口柳条箱也绑在了车顶上后,三人依次上了车。罗猎居中,赵大新陆文栋各在左右。
一早的霏霏细雨停了下,下了停,车子刚一启动,清凉的风裹挟着细微雨丝迎面扑来,人的精神也为之一爽。但赵大新却大煞风景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并带出了两行鼻涕。
董彪转过头来看了眼赵大新,道:“大新,要不要停车加件衣服?你穿的太少了!”
赵大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沓草纸,捻起一张,擦净了鼻涕,丢到了车外,并回道:“不用了,彪哥,冷倒是不冷,只是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没盖好被子。”
罗猎呵呵笑道:“大师兄,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呢?这么大个人,晚上睡觉还要蹬被子?”
赵大新侧脸怒目,斥道:“耍贫嘴是吗?等到了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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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喜儿在前往三号集结点的路途中收到了刘进发来的电报,电报只有两个字:得手。
虽然,李喜儿已经断定曹滨那一行数人必然为假,虽然,李喜儿的目标并不是针对曹滨,但是,能除掉这个对手,李喜儿还是感觉颇为欣慰。
李喜儿确定的三号集结点位于洛杉矶至圣迭戈的铁路的中间地段,那儿是一片山区,火车的通行速度不怎么快,而且,铁路两侧多有障碍物可以藏身,绝对是一个飞身爬车的绝佳地段。不过,李喜儿只是从地图上选择了这儿,他并没有做实地考擦,只有周统领坐着火车来看了一眼,因而,这地方到底适合不适合行动,李喜儿也是七上八下不敢做定论。
便在赵大新他们乘坐的火车即将启动的时候,李喜儿也赶到了自己选择的三号集结点,随便打量了几眼,李喜儿便放心下来,这地点选择的真是英明,火车有一段长坡要爬,待爬到了坡顶,正是速度最低的地方,铁路一侧刚好有一片树林。
可是,欣喜也就是那么一小会,还没有等来任何一个手下,李喜儿便接到了周统领传来的电报。电报同样简单,只有五个字:他们已下车!
李喜儿登时暴跳如雷。
没错,发电报是有点难度,可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五个字,能说明什么?还不如不发!
李喜儿的发飙也就是一瞬间,随即便冷静下来。周统领此刻应该在火车上,而在火车上发电报并不方便,或许,稍等片刻周统领还会有电报传来。
那周统领没有辜负李喜儿的信任,二十分钟后,果真又发来了一封电报,电报依旧简单之至,仍是五个字:车开一刻钟。
这十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已经不少了,早已经冷静下来的李喜儿旋即便明白了过来。曹滨虽然已经命丧黄泉,但他设计好了的策略仍在发挥着作用。很明显,那董彪又玩了一手虚晃一枪,
“拿地图来!”李喜儿爆喝一声。随行手下赶紧拿出地图,展开了,铺在了李喜儿的面前。李喜儿凝视着地图,不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画画。“车开一刻钟……应该是这一带……离下一个车站尚有百余里,但仅仅一刻钟,那火车也就是刚驶出洛杉矶市区而已……难道说,他要杀个回马枪不成……”李喜儿不停地吸着冷气,口中不住呢喃自语。
便在这时,周统领的第三封电报传来,这一次更是简单,仅有两字:速来。
李喜儿心头不禁一凛。按规矩,周统领只有汇报的权力,绝无向他李喜儿指手画脚的胆子,‘速来’二字虽然简单,但包含了命令的意思,除非他有重大发现而无法通过电报汇报清楚,否则,那周统领即便吃了十只豹子胆也不敢跟他李喜儿说出这两个字来!
李喜儿深吸了口气,随即令道:“留下秘密记号,令他们赶来之后,沿铁路追赶杂家!”令罢,李喜儿脱下了洋人的皮鞋,换上了自家的小牛皮包踝软底快靴,正欲沿铁路向洛杉矶方向狂奔而来,便有手下多嘴道:“大人,咱们有车,坐车既省力又省时!”
李喜儿只是被周统领的三封电报搞得有些急火攻心而一时糊涂,一声提醒下,李喜儿已经清醒过来,两条腿肯定跑不过洋人弄出来的四个轱辘的汽车,而汽车也绝非能跑得过好几百轱辘的火车。
但此时,却另有一多嘴者道:“你懂什么?大人这是准备要搭乘火车。”
话说到这儿若是能够打住,或许,那李喜儿心中的怒火也就能压制住了,可是,前一人却不依不饶继续道:“搭火车也不用往前奔啊!”
后一人随即怼道:“你懂个屁!火车还没来,先往前走一段,不是能节省时间么?”
前一人嘲讽笑道:“是我懂个屁还是你懂个屁啊?早晚都会被火车追上,在哪儿上车不都是花了一样的时间么?”
这话说的极为正确,但正是因为正确,才使得李喜儿急火攻心要往洛杉矶方向狂奔的举措显得愚蠢无比。
“就你聪明!”李喜儿低吼一声,右手挥出,一枚寸半长的透骨钉呼啸飞出,钉在了前一人的额头正中。
那前一人登时僵住,两只眼珠子忽地膨出,死死地盯住了李喜儿,喉管出发出两声吱吱嘎嘎的声响,然后直挺挺向后仰倒下去。
后一人双膝一软,扑通跪倒,颤抖道:“大人饶命,是属下多嘴。”
李喜儿尖声笑道:“他说的对,在前面等火车和在这儿等火车,其实花的时间是一样的。”
那后一人将头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磕巴道:“大人英明,是属下愚蠢。”
李喜儿冷哼一声,道:“起来吧,杂家若是想杀你,你便和他一样,已然没命了。”
杀了名手下,那李喜儿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躲在铁路一侧的树林中,悠闲自得地拿出了烟枪,装上了一泡大烟。
不多会,一辆驶往圣迭戈方向的运货火车经过,紧接着,便有内机局属下陆续报到。
再过了一大会,远远地听到圣迭戈方向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李喜儿粗略地点了一下属下的数量。除了周统领所带领的一支三十六人的队伍,还有刘统领带走的一十八人,其余应该于当日亥时赶到三号集结点的六十六人已经到了一多半。
“嗯,你们的表现很是不错,杂家甚是欣慰,待此事了结,杂家定将为你们请功。”李喜儿不慌不忙,收起了烟枪,又道:“周统领在洛杉矶郊区位置发现了逆党的藏身点,逆党很是狡猾,三番五次将咱们内机局玩弄于股掌之间,此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咱们等来如此机会,杂家往各位弟兄万般珍惜。”
内机局众属下齐声应道:“谨遵大人调遣!”
李喜儿微微一笑,道:“逆党手中虽有火枪,但我等手中火枪也是不少,相比而言,我内机局仍旧占了优势。只望各位弟兄在于逆党交战时都能够勇往直前奋勇杀敌。”
内机局众属下再次齐声应道:“属下定将生死置之度外!”
火车虽快,但路程甚远。待李喜儿一行伏在火车顶部看到周统领留在铁路两侧呈正三角形的火堆暗号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的十点钟。
李喜儿率四十余名属下溜下了火车来,周统领已是等候多时。
“大人,属下多有冒犯,请大人责罚!”远远看到李喜儿走来,周统领早早地跪在了一旁。
李喜儿摆了摆手,道:“杂家知你心切,并不怪罪于你,起来说话吧。”
此周姓统领,单名一个通字,便是当日在剧院后排监视董彪的那个高瘦之人,在宫中侍卫之中,其暗器功夫独占鳌头。若论传业授道,这周通还是李喜儿的暗器一门武功的师父,只不过,在皇权面前,这些江湖规矩,只是烟云。
周通应声起身,向前一步,单掌遮住了嘴巴,向李喜儿低声汇报道:“禀大人,那人终究还是站到了咱们这边。”
李喜儿一怔,随即面露喜色,道:“哦?何以见得?”
周通道:“他一路上留下了若干记号,引领属下已经找到了逆党的藏身之所。”
李喜儿深吸了口气,道:“会不会是那董彪故意而为?”
周通道:“绝无可能,所有记号,全由那人完成,所用物品,也是属下亲自交给他的。那人虽因贪生怕死而左右摇摆,但绝无背叛朝廷背叛大人之可能。”
李喜儿长出了口气,道:“想来也是。此人与四年前便暗中向杂家提供情报,若非心中仍旧忠诚,他大可不必如此。”
周通道:“那董彪将逆党藏在了一个极为隐蔽之处,自以为神鬼不知,故而并未安排多少防卫。属下已经探明,其外围有八名枪手,分列与四个方位……”周通说着,蹲了下来,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图来。一旁,立刻有属下将手中火把凑了上来。“据那人最后留下的信号物品所示,那逆党藏身之所只有董彪和另外三人。”
李喜儿谨慎问道:“那四周可有伏兵?”
周通摇头道:“董彪所选之地虽极为隐蔽,却是荒野间一处残破院落,应是多年前猎人所用的栖身之地,此院落背靠深山,面前是一条蜿蜒山道,山道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若有伏兵,也只能藏于那深山之中。我等可绕进山中,自高而下攻击那处院落,若是那深山中藏有伏兵,也会被我等提前发现。”
李喜儿盯着地面上周通画出来的示意图,良久不语。
“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属下判断,那董彪不过是在此地稍作休整,待明日天亮,甩开我们,与前一站登上火车,到时,我们想追都追不上啊!”周通再次跪倒,双手抱拳,恳请道:“大人,下令吧!”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真假难辨
董彪所护送的逆党显然是真的逆党领袖,不然,也绝不会费此周折。此计不可谓不妙,只要那董彪能够安然躲过了今夜,那么,待到明日天亮,直接奔赴前一个火车站而登上火车的话,那么,内机局这次行动便只能宣告失败。
正如周通所言,追都追不上!
李喜儿不由打量了散在四周的属下,跟着他从三号集结地赶过来的有四十三人,周通的属下也有三十六人之多,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配备了长短火枪,而且,还是美利坚生产的最先进的长短火枪。论火力,已经足够占优,论势众,更是能碾压对手。
“传杂家之令,所有人听从周统领号令,即刻出发!”思筹再三,李喜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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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彪嘴上说是路程不远,只需半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山路难行,雨势突然加大,董彪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将车子开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罗猎随即玩笑道:“彪哥,这儿不会是滨哥的又一处度假庄园吧?”
董彪道:“这儿只适合修行,可不适合度假。”
赵大新皱着眉头道:“依我看,这处院落应该是很久以前猎人们所建,为的是夜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董彪笑道:“对喽!我找到此处的时候,里面还有不少的狩猎工具呢。”
罗猎撇嘴道:“那下面有没有地下室或是地道什么的?”
董彪用脚躲了躲地面,道:“这下面全都是山石,罗大公子你给我挖个地道出来?”
罗猎呵呵笑道:“给我足够的炸药,还有足够的工人,我保管能给你弄出个地下宫殿出来。”
董彪被噎的直摇头:“行行行,你罗大少爷牛,好吧,你接着吹你的牛,那什么,文栋兄弟,去把那只野兔剥了,赶紧把肉炖上,彪哥我忙活了大半天,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院落中的三间破房子中还藏了八名安良堂的弟兄,此刻从屋里走了出来,看那架势,个个的腰间或是怀里都带着了家伙。董彪招呼道:“你们兄弟几个都吃过了吧?”
那八人也不废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出了院落,两两一组,分成了四个方位,把风站岗去了。
董彪显然是准备充分,破房子中只有铁锅一口,铁锅旁边放着一个铁罐,铁罐中装了些盐巴,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佐料。但一张破旧低矮的桌子上,却堆着好几十听罐头。
陆文栋手脚甚是麻利,三下五去二便将野兔剥了皮去了内脏,拎到了破屋中,左右看了两眼,道:“彪哥,啥佐料都没有,就这么一罐子盐巴,怎么炖啊?不如烤着吃吧!”
董彪已经开了一个牛肉罐头吃上了,满嘴都是肉,说话自然是含混不清:“行吧,随你!”
罗猎和孙先生也各自开了一听罐头,只有赵大新在一旁呆坐着,说肚子不饿,还不想吃东西。
“我估计啊,内机局那帮孙子今天找不到咱们必然就会乱了阵脚。”董彪吃了几口肉,放下了手中罐头,拿起了保温杯,喝了口水,放下保温杯后,却没着急继续吃,而是端着罐头开始说道:“咱们啊,就在这将就一晚,内机局那帮孙子找不到咱们,必然会折回洛杉矶去,等明天天一亮,彪哥开车带你们前去下一站乘坐头班火车,呵呵,那帮孙子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喽!”
孙先生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笑道:“滨哥的计策定的妙,彪哥的执行更是天衣无缝,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被你们给瞒过去了。”
董彪道:“孙先生此言差矣,这哪里是滨哥定下的计策啊,这是咱们罗大少爷想出来的歪招!”
罗猎不满道:“彪哥,你能不能别叫我罗大少爷啊?”
董彪呵呵一笑,往口中塞了块肉,应道:“遵命,罗大老爷。”
陆文栋架起了火,烤上了兔子肉,只一会,那肉香便充满了整间破屋,待兔肉烤熟,赵大新终究没能忍住,也撕了一大块,吃了个满嘴流油。
填饱了肚子,各人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休息,坐车的累,开车的更累,不一会,屋里的鼾声便是此起彼伏。
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
董彪从外面走进了屋中,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片,道:“滨哥刚发来电报,说他在拉货的火车上挂了一节车厢,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绝对安全。内机局那帮孙子,是怎么也想不到孙先生居然会乘坐拉货的火车前往纽约。好了,时候刚刚好,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罗猎还真没见过电报长啥样,于是好奇央求道:“彪哥,我还没见过电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能让我看一眼么?”
董彪拿着那张电报纸像是要递给罗猎,可半道突然缩了回去,然后转身就走:“想看?门都没有,除非你给彪哥挖个地道出来。”
罗猎不甘心,叫了声“彪哥”便追了上去。
陆文栋笑叹一声,拎起了孙先生的皮箱,跟在了罗猎的身后。
孙先生急忙起身,向屋外走去。
就在孙先生的前脚刚踏出房门之时,身后的赵大新突然亮出了飞刀,而且不止一把,分上中下三路向孙先生射去。
很像是巧合,那孙先生踏出房门之时,居然顺手关上了门,而且,关门的速度相当之外,赶在了赵大新之前,挡住了那三路飞刀。
屋外,董彪长叹一声,朗声道:“大新,你终于按捺不住了!”房门再次打开,董彪手握左轮,指向了跌坐在桌边的赵大新。“你以为你藏得很深,可是,四年前,滨哥就已经怀疑到了你,只是手中没有证据而已。”
孙先生也跟着进了屋,摘下了装扮成洋人用的假发和胡须,略带赞赏的微笑,道:“你的飞刀很快,只可惜,我早有防备,不错,人在门框这个位置,是最难躲闪暗器的,只可惜,你忽略了房门。”
赵大新愣了会,忽道:“你不是孙先生?”
孙先生笑道:“我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体型跟孙先生比较相像,这些年来,一直做孙先生的替身。真正的孙先生,此时早已经抵达了纽约,他没到金山,在檀香山做补给的时候就下了船,换乘了另一艘轮船,直接抵达了纽约。”
赵大新怒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冒牌孙先生道:“滨哥有个亲兄弟加入了我们,却死于内机局的手上,多年以来,滨哥一直有个愿望,要全歼了内机局,为他兄弟报仇。刚好有此契机,我们便跟滨哥联手,演出这么一场好戏,为的就是能将内机局的人尽数引来,一战而全歼。”
董彪摇头叹道:“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很难完成。可巧了,滨哥手中刚好有你这么一张牌。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赵大新居然是内机局的人,滨哥虽有怀疑,但也不敢确定,于是,我们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赵大新叹息道:“都怪我没能沉住气,假若我不着急出手的话,你们也无法识破我。”
“你错了,大师兄。”罗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到了屋中,“当彪哥跟我说起滨哥的怀疑的时候,我便断定你肯定有问题。你可以回想一下,先想想胡易青,一个饿得昏了过去的人,可想会有多狼狈,即便他为了尊严不满大街地翻垃圾找吃的,那也总得是蓬头垢面好几日不得梳洗吧,可是,胡易青没有,一张小脸蛋干净的很。”
罗猎叹息一声,坐到了赵大新的面前,接着道:“我推测,四年前内机局的人前来美利坚的时候,你就跟他们重新建立了联系。也应该是你,将尚在牢中的胡易青介绍给了内机局的李喜儿,胡易青出狱后,表面上是杳无音信,但始终离环球大马戏团不远,咱们去了金山,他也跟着去了金山,咱们到了洛杉矶,他也跟着到了洛杉矶,只因为,你时时刻刻准备着为内机局效力,而胡易青,则是那个帮你传递信息的人。”
赵大新惨笑道:“小七就是聪明,你的推测**不离十。”
罗猎道:“我们没敢去碰胡易青,怕的就是引起内机局的警觉,可是,你说你给他买了船票,从洛杉矶驶往中华的远洋轮船每天都有,票也不难买到,可是,胡易青见过你之后的第三天却仍旧在洛杉矶,这只能说明,你的任务没完成,他还不能离开。”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这点纰漏,我以为无足轻重,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罗猎苦笑一声,接着道:“另一疑点,那日你说你要去给胡易青买船票,我当时就有了个疑问,是头天晚上所没想到的,大师兄,假若你真的对胡易青有了恻隐之心,完全可以把钱给他,让他自己买船票回国就是,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啊!”
赵大新猛然一怔,深吸了口气,叹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单就这些,当彪哥跟我说怀疑你的时候,我就断定了你便是那个内奸,于是,我就跟彪哥一起设下了这个圈套,你忠诚于内机局,当你感觉到内机局此次任务即将失败的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地出手,帮助内机局挽回败局。”罗猎说着,不住地摇头,最终叹道:“大师兄,你真的不适合做卧底,咱们下了火车,来到这儿的一路上,你又是提醒我射杀野兔,又是一张接着一张的草纸往车外扔,你不觉得这些事做的太明了吗?”
赵大新悲切道:“小七,你不懂,大师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卧底,可是,在国家命运面前,大师兄没得选。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
冒牌孙先生冷笑道:“好一个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我且问你,逆党为何产生?七十年前,英国人以坚船利炮打开我国门强行兜售大烟之时,可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五十年前,八国联军攻占了紫禁城,咸丰皇帝和慈禧太后吓得跑到了长安,中华国粹圆明园被付之一炬之时,可又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满清**,致我中华儿女备受屈辱,这样的国家,何谈命运?何谈宁日?不推翻重建,我之国家,又哪来的希望?”
赵大新微闭双眼,缓缓摇头,长叹一声,道:“只怪那大清不争气啊!”
董彪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用枪点着赵大新道:“不争气的何止是大清朝啊,你们这些个愚民不是更不争气吗?你赵大新原本是汉人,却甘心做满人的奴才,说你两句你还满口狡辩,丢不丢人啊?连罗猎这样的小伙子都能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字锁震撼到,你他妈都一把子年纪了,怎么还糊里糊涂呢?”
赵大新凄切道:“大清已有三百年,早不分满汉,皆为中华儿女。”
“我呸!”董彪气道:“你他妈说这话也不嫌碜牙!还他妈皆为中华儿女?你也不看看,那些个吃不上喝不上,只能是背井离乡卖儿卖女的,有一个是满人吗?不都是汉人吗?”
赵大新突然笑开了,笑着道:“我不跟你争辩,胜者为王败者寇,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把性命交给了你们就是了。”稍一顿,赵大新又对罗猎道:“小七,念在这几年大师兄待你不薄的份上,帮大师兄好好照顾你大师嫂。”
说罢,赵大新手中摸出了一把飞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可是,罗猎便近在咫尺,随即出手,握住了赵大新的手腕。
赵大新悲切道:“怎么?连死都不让?非要折磨与我方能泄去你们的心头之恨吗?”
罗猎摇头道:“大师兄,你不能死,想想赵振华。”
罗猎的声音很轻,但赵振华这个名字却犹如一把重锤击在了赵大新的心灵上,他猛然一震,不禁呢喃道:“振华……珍华……好名字……好儿女……”
罗猎道:“大师兄,你知道一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是什么滋味吗?你忍心让振华或是珍华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赵大新凄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罗猎道:“可我知道!大师兄,实际上,你对满清朝廷对内机局早就失去了希望,正因如此,你才会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合众国,为的只是逃避你内心的矛盾。可是,你仍旧摆脱不了你当初加入内机局时誓言的束缚,将忠诚二字放大到了你为人的最根本信念。你厌恶满清,厌恶内机局,但你却摆脱不了你因忠诚二字而产生的心魔,因而,你才设下了这个你认为可以是一了百了的完美之局。”
赵大新陡然一怔,随即苦笑道:“小七,你在说些什么呀?大师兄哪还有什么能力设局啊!”
罗猎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你已经被怀疑了,即便起初滨哥没有怀疑你,可你在胡易青身上故意留下来的纰漏也足以告诉彪哥和我,你就是那个内奸。你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彪哥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你将计就计,极力配合彪哥和我,终于完成了将内机局鹰犬引入彪哥的埋伏圈的目的。假若你刚才的出手能够伤到了孙先生,那么对你来说,就是完美了,既可以令内机局烟消云散,又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
赵大新长叹一声,打断了罗猎:“只可惜,我赵大新学艺不精,未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稍一顿,又凄笑道:“不过,我已尽力,我问心无愧。”
罗猎点头应道:“我信,大师兄,你确实是问心无愧。你忠诚于内机局,也忠诚于师父,四年前,李喜儿借那铎之手,斩去了师父一根拇指的时候,你忠诚的重心便有了偏移。所以,你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为的就是能为师父报仇。大师兄,你当然问心无愧。还有,你射向孙先生的那三把刀,分明还可以再快一些,而你却只用了八成功力,这就说明你杀掉孙先生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
赵大新摇头叹道:“那只是因为我轻敌了!”
罗猎苦笑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你明知道这孙先生是个冒牌的,就应该能想得到他可能身怀武功,若是如此你仍旧轻敌,那我也是无话可说。”
赵大新长出了口气,看着罗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来些许慈爱,道:“小七,你长大了。”
罗猎道:“是的,大师兄,我长大了,可是,振华或是珍华还小,他非常需要有父亲能陪伴他们成长。大师兄,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可是,为了你即将出生的孩子,受点委屈又能如何?”
赵大新惨笑摇头,回道:“小七,即便你能原谅大师兄,可彪哥能么?滨哥能么?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他们对内机局的人是不会手软的,小七,让大师兄去吧。”
董彪忽然大笑起来,收起了手中的左轮,指着赵大新骂道:“你大爷的,你还知道那内机局是恶暴之徒啊?扯了这么半天,总算听到了你他妈还算有良心的一句话。”
赵大新淡然一笑,道:“彪哥,你满意了?”话音未落,赵大新左腕一抖,掌心处赫然露出一柄飞刀。赵大新左手再一翻,已然握住了飞刀,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扎了过去。
罗猎以右手握住了赵大新的右手手腕,空出来的左手却不及阻扰赵大新左手中的那柄飞刀。电石火光间,那冒牌孙先生骤然出手,却是一把用来装扮孙先生的烟斗,那烟斗激射而出,正中了赵大新的左臂肩甲,力道之大,竟然使得赵大新的左臂登时瘫软,那柄飞刀,也仅仅是伤及了丁点皮肉。
董彪轻叹一声,道:“大新,你若是觉得愧对内机局,愧对满清朝廷,非得要以一死来证明你的忠诚,我董彪不会拦着你。但若是因无颜面对滨哥,无颜面对安良堂其他弟兄,那倒大可不必。死倒是容易,活着却是艰难,若是想活出个人样来,让你的家人兄弟朋友都能敬佩你,更是艰难,所以啊,只有懦夫怂蛋才会选择一死了之。”
罗猎跟道:“大师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好人,即便是现在,我的观点都没有改变过。你只是上错了船走错了路,但你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相信,滨哥他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也可以不为大师嫂着想,但你不能不为你即将出生的孩子着想啊!我刚才问你,你知不知道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有多痛苦,你说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比死还要痛,还要苦。”
赵大新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松开了右手,让手中握着的飞刀当啷落地,随即垂下头来,双肩剧烈抽动,不由滚落了两串泪珠下来。
董彪道:“罗大少爷说得对!转述一下滨哥原话啊,大新这个人本质不坏,一心想报效国家却走错了道路,阿彪,别太为难他了。”董彪掏出万宝路来,单手弹出一支,用嘴巴叼住了,另一只手同时拿出了火柴,划着了一根,点上了香烟:“滨哥的看法就是我阿彪的看法,滨哥的决定便是我阿彪的决定,再拿罗大少爷的话说,你赵大新非但无错,而且有功,若不是你的配合,内机局那帮孙子也不会轻易上当。”
赵大新缓缓抬头,泪眼婆娑,看着罗猎,哽咽道:“小七,大师兄想为师父报仇,可又不能容忍自己出卖了内机局,小七,大师兄该怎么做才好啊!”
罗猎将手搭在了赵大新的肩上,轻拍了几下,道:“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大师兄,你并非是出卖了组织,而是谨遵了组织训诫。”
赵大新听懂了罗猎此话的内在含义,双眸中闪现出希望的光彩,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董彪。
董彪呲哼一声,似笑非笑,道:“这冒牌孙先生不日回国,我金山安良堂的事务他也不会过问。陆文栋那小子是彪哥我的英文翻译,嘴巴紧得跟肚脐眼似的,绝对不会向外张扬出半句话来。最不保险的就是你的七师弟了,要不我替你解决了他?”董彪虽是戏谑调侃,但话中之意却是明显,只要赵大新肯回头是岸,那么此事定将会成为安良堂的一个秘密。
罗猎转过头来,不满道:“我怎么就是那个最保险的人了?”
董彪笑道:“一喝就醉,一醉就睡,睡了还要说梦话,那能保险么?”
罗猎哭笑不得,回怼道:“我不就是喝醉了那一次么?”
董彪年纪虽大,但童心不小,像是很喜欢跟罗猎斗嘴:“就那么一次还被彪哥撞到了,你说得有多不保险吧。”
赵大新此刻插话道:“小七,别听他的,你从来不说梦话,大师兄可以作证。”
罗猎抓住了理,冲着董彪嚷嚷道:“你听听,大师兄为我作证呢!”
董彪犟道:“穿一条裤子的作证不算数,不过,既然你大师兄这样说了,那我就不灭你的口就是了。”但见罗猎不依,还拉着一副要把话说清楚的架势,董彪连忙改口道:“好了好了,彪哥认输,彪哥投降,那什么,赵大新,我阿彪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要是醒过来了,就跟着我们走,若是仍旧执迷不悟,那你就留在这儿给内机局那帮孙子陪葬好了。”
说罢,董彪拍了下冒牌孙先生的肩,转身向门外走去。
罗猎看着赵大新,轻声道:“大师兄,咱们走吧。”
赵大新稍一迟疑,随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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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山至洛杉矶有六百多公里的路程,若是不间断驾车行驶,一天一夜的时间应该足够。即便是雨天路滑,车子要相应减速,那么再多花上个半天的时间也能够抵达目的地。
然而,那曹滨似乎并不着急,但凡经过小镇之时,总是要让车子停下来,或是喝杯咖啡,或是吃餐简餐,夜晚时分,还找了家汽车旅馆睡了几个小时。以至于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曹滨一行的三辆车距离洛杉矶尚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
许公林坐在车上看上去显得很轻松,可肚子里却装满了对董彪这边的担忧。做为孙先生的秘书兼替身,这些年来,许公林和内机局斗智斗勇,深知内机局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软脚蟹。“滨哥,您别怪我多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您知道,这次行动对我们来说非常关键,若是能全歼了内机局,将会是对满清王朝的一个多大的打击啊!”许公林轻叹一声,接道:“说心里话,我对董彪那边始终放心不下,可您,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曹滨笑道:“阿彪这个人,做别的事情或许是略显不足,但要说杀鸡宰猴,那可是行家里手,他若是成了我的敌人,恐怕就连我也很难能赢得了他。”
许公林道:“这我知道,可是,滨哥,咱们的目标是全歼内机局,这难度……”
曹滨轻哼了一声,道:“炸火车的那些个混账玩意估计已经被金山的洋人警察们收拾个差不多了,即便有侥幸未被当场击毙的,也要在美利坚的大牢中安度晚年了。至于阿彪那边,更不必担心,咱们有贵人相助,自然能令那李喜儿乖乖上套。”
许公林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笑道:“滨哥,四年前的那个内奸,你查出来是谁了,却一直装作不知,对么?”
曹滨含笑看了许公林一眼,点头叹道:“孙先生的机要秘书果真不简单!说实在的,我原本对这枚棋子并没有多大的期许,阿彪这个人有些粗狂,不适合跟别人斗心眼,可幸运的是,阿彪的身边有个小伙,很是聪慧机警,且思维缜密,有他相助阿彪,那枚棋子便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李喜儿,便只剩下了自寻死路这么个唯一的选项。”
许公林松了口气,将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叹道:“滨哥,这些话您早该跟我说的,害得我担忧了一天一夜。”
曹滨笑道:“早说?两个小时前,滨哥也没有把握,和你一样,滨哥也是担忧了一天一夜,这不是咱们在刚才那个小镇上打尖的时候才收到了阿彪的电报么。”
许公林探起身来,问道:“阿彪在电报中怎么说的?”
曹滨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许公林,道:“好奇是吧?那就自己看。”
许公林接过电报纸,瞄了一眼,却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滨哥,这啥意思呀?”电报内容只有六个英文字母,yuyogo,这并非是一个英文单词,也难怪许公林看不懂。
曹滨笑道:“你就当它是个英文单词,读出来。”
许公林迟疑读道:“于油沟……于约沟……鱼咬勾?”
曹滨点了点头,道:“电报这玩意是洋人发明的,传英文要比传汉字简单,阿彪勉强能说点英文,但却不会写,于是便创造了这种中英文合璧的电报方式。”
许公林赞道:“这个办法很不错嘛,我看值得大力推广,这样的话,咱们国人学习文化读书识字也会简单许多,嗯,跟那些个洋人交流也能方便一些。”
曹滨道:“还是省省吧,要先推翻了满清你才能大展宏图。对了,公林,上次你说慈禧那个老女人身子骨已经不行了,我想问的是,光绪他怎么样了?公正的说,光绪算是还不错的皇帝。”
许公林叹道:“自维新失败,光绪帝便被囚瀛台,对外几无联络,从仅有的几条消息上看,光绪帝的身子骨恐怕还撑不过太后。”
曹滨哼笑道:“那最好不过,同年死俩,满清必遭重创,再加上咱们这一战清除了内机局,那你们在国内的日子就会好过了许多。”
许公林道:“相比朝廷被重创,更有意义地实际上是人们的觉醒,中华民族已经沉睡了好久好久,可至今都不愿醒来。民众若是不能觉醒,单是推翻了满清统治,也是无法壮大我中华之泱泱大国啊!”
曹滨道:“唤醒民众可不是一件能急的来的事情,要有耐心,要善于把握机会。公林啊,滨哥对你们的事业也帮不上多大的忙……”曹滨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信封来,递给了许公林:“我在花旗银行为你们存了一万美金,花旗在上海有分号,随时可以兑取,也算是我曹滨的一点心意吧!”
周通突前,李喜儿殿后,一行整八十人的队伍穿行于夜幕之中。
霏霏细雨时紧时松,天上阴云偶尔会有摊薄开来的时候,微微透露些月光下来,但大多时,四下里却是黑黝黝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雨中山路虽无泥泞,却崎岖不平,且视线极差,因而一路上多有跌倒发生,然而,内机局毕竟是训练有素,即便跌倒,也能做到极力不发出声响。
近两个小时后,突前的周通已经抵近了目标,远远望去,那院落方向有着几盏灯火忽隐忽现。凭着黄昏之前的侦查记忆,周通引领着队伍离开了山路,沿着山坡密林继续向那处院落挺近。一路上,除了艰难和缓行,似乎一切顺利。
终于来到了那处院落之后的山坡上,而此时,天公作美,霏霏细雨已然停歇,稍显料峭的春风将天上阴云撕扯开了数道口子,撒落下来不少的月光。自山坡上往下望去,那院落轮廓清晰可见,四周树目巨石亦是尽收眼底。
殿后的李喜儿也跟了上来,据他的观察,这山坡上应无伏兵。
“周统领,你打算如何攻击?”
周通边比划边汇报,道:“禀大人,属下以为,我等宜兵分三路,大人亲率一路殿后,另两路,从左右两侧实行包夹。”
李喜儿冷哼一声,道:“无需殿后,你我各率一路便是。”
周通道:“大人,阴雨天气,视线极差,属下担心流弹会伤了大人……”
李喜儿冷笑道:“杂家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我若不能一马当先,众弟兄又怎能奋勇向前?周统领,莫要多言,按杂家吩咐去做!”
周通暗叹一声,只得领命。
八十人分成两队,各由李喜儿周通带领,成九十度扇面方向,顺着山坡,向山路旁的那处院落悄然逼近。待摸到了山路边上,那院落中的灯火已然清晰,尚可以隐隐听到房屋中人睡觉的鼾声。那董彪,实在是托大,居然在院落之外,毫无警戒。
周通打着手势命令属下,匍匐前进,无限接近目标后方可发起突袭。可就在周通准备匍匐前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胳臂上似乎被细线之类的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未等周通反应过来,耳中却率先被爆炸声震了个半聋。
不止是一声爆炸,院落左右两端以及其后山坡处连续响起了数十声爆炸,这可是董彪花了大价钱为内机局备下的一份厚礼,整整三十枚最为先进的连锁雷。
雷响的同时,从院落的破屋中抛出了几十只火把,落在了内机局的阵营中,登时将他们的惨状照了个一清二楚。但没有人会有心思欣赏这些,火把抛出后,破屋的各个窗口均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没被炸死的,却也只能默默地吃下这免费的枪子。
侥幸还活着的周通顾不上李喜儿那边怎么样了,立刻组织残余力量进行反击,且边打边撤。便在这时,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些个军火零售商的丑恶嘴脸便显露出来了。那枪,放个两枪三枪地便哑了火,有过分的更是炸开了膛。
而院落中的火力甚猛,且枪法奇准,内机局这边根本无法抗衡,只能趴在地上被动挨打。
“撤!”周通扔掉了手中打不响的手枪,手中扣了五枚透骨钉,顾不上流弹四窜,从地上爬起,猫着腰便往后飞奔。
可是,山路两侧以及山坡之上,同时响起了枪声。
唯一的生路,便是山路一侧的万丈深渊。若是在白天,以周通的身手,或许还有攀岩而下的可能,但这是黑夜,且又下着雨,若是想从悬崖出逃生,只会落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冲过去!”周通振臂高呼,同时,突觉胸口一震。
再一震。
接着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整个人向后推翻。
前两震,不过是中了两颗手枪子弹,最后一下,则是中了步枪子弹。
身中三弹,焉有苟活之理?那周通倒地后,手脚抽搐了两下,便魂归故里了。
相比周通,那李喜儿却是聪明了许多。爆炸后,枪声四起,而己方受美利坚黑心军火零售商所累而无法组织起有效反攻,那李喜儿便知道大势已去。求生的技巧有很多,此种情况下最合适的技巧便是装死,李喜儿既不组织进攻也不组织后撤,而是迅速地拖来两具属下的尸体盖在了自己身上。
董彪扛着他那杆心爱的毛瑟98步枪,从山路的一段大踏步来到了院落跟前,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冒牌孙先生和罗猎二人。
“狼多肉少啊!早知如此,就不该叫那么多弟兄来。”董彪卸下肩上的步枪,习惯性地冲着枪口吹了口气,又压上了三发子弹。
罗猎道:“你总算还吃了几口,可距离那么远,咱玩飞刀的,却只能干看着。”
董彪转身笑道:“活该!谁让你不跟彪哥学枪的呢?”
院落中三间破屋走出六名弟兄,三人扛着长枪,另三人手握两把短枪。紧跟着,山路另一端和山坡上的各三名弟兄也来到了董彪面前。
“抓紧打扫干净了,每具尸体先补上两枪,确定真死了再扔山崖下去。”董彪吩咐完毕,叼上了一支万宝路。
十二名兄弟同时补枪,那枪声的密集度也是不低,噼里啪啦的每一声枪响,都让躲在两具尸体下的李喜儿心惊胆战。
“你们都给彪哥长点眼啊!看清楚了有没有那个李喜儿,这婊子养的是个死太监,裤裆里没男人的玩意。”董彪美美地抽着烟,看着弟兄们挨个补枪后,再将尸体抛下山崖。
李喜儿终于按捺不住,长啸一声,翻身而起。
七八弟兄下意识地便将手中长短枪招呼了过去。
“砰砰砰砰——”
那李喜儿登时被打成了筛子。
“我靠!”董彪扔掉了手中烟头,急冲过去,对着李喜儿的裆部踹了一脚,然后转过脸来,怒火中烧,吼道:“你们几个……胆肥了是不?敢跟彪哥抢肉吃?”
那几名弟兄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第五百六十章 催眠
董彪借势继续发飙:“老子刚才就被你们几个气得不行?你大爷的,个个把枪都打得那么准,老子一共才干掉了五个人,肉他妈全被你们几个吃光了。靠,就剩这么一个还不给老子留下来?”
其中有一兄弟忽然指着一侧道:“彪哥,那边还有块肉!”
顺着那兄弟手指的方向看去,董彪呲笑一声,道:“缺胳膊断腿的,没吊劲!行了,你们干活吧,记住了,再有能站起来的,跟咱们罗大少爷留着!”
董彪的嗓门够大,二十米之外的罗猎都能听得清楚,待董彪扛着枪回到了罗猎和冒牌孙先生的面前时,罗猎再次提出了抗议:“彪哥,你干嘛要叫我罗大少爷呢?”
董彪再点了支烟,似笑非笑道:“等滨哥收了你做干儿子,你不就是罗大少爷了?”
罗猎一怔,随即苦笑道:“彪哥,你开什么玩笑。”
董彪哼笑道:“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就这事,我都跟滨哥提过三回了。”
罗猎忽地笑开了:“看来,滨哥对你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董彪喷了口烟,斜着眼看着罗猎,道:“你小子怎么猜到的?”
罗猎道:“这还用猜么?滨哥要是感兴趣,还用得着你说三回?”
董彪将步枪背在了肩上,腾出了一只手,搭在了罗猎肩上:“讲真,滨哥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愿意强迫你的意愿,只要彪哥坚持,你小子,早晚得改口叫我彪叔。”
罗猎笑道:“你要是想让我改口叫你彪叔,那你就明说,干嘛拐弯抹角呢?是吧,彪叔?”
董彪愣了几秒,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走出几步后,喊道:“别傻呆着了,咱们该回洛杉矶去见滨哥了!”
开车过来的时候,山路虽然颠簸,人坐在车中相当辛苦,而且车子走起来并不见得就比用两条腿快多少,因而,任由董彪如何呼唤,罗猎和冒牌孙先生就是不搭理。
安良堂的弟兄们干活非常麻利,不多会,便把八十具尸体全都抛下了山崖,至于连锁雷炸出来的坑坑洼洼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弹壳,那帮兄弟却是懒得处理。
待大伙走到了公路上的时候,董彪抽着烟已经等在了路口。
“怎么着,是想走回洛杉矶城吗?”
冒牌孙先生和罗猎一言不发,直接上车。
董彪不禁嘟囔了一句:“脸皮真厚!”
一弟兄上前,汇报道:“彪哥,一共八十,跟咱们估计的数字还差了点。”
董彪抽了口烟,道:“漏网几个不是件坏事,总得有人回去报丧不是?你们几个的车藏哪了?要不要先搭彪哥的车去把车开过来?”
那兄弟摇头道:“不用了,彪哥,车子是抬到隐藏点的,人去少了,弄不出来,你先回去,别让滨哥等急了。”
待上了路,冒牌孙先生从后面拍了下董彪的肩,道:“彪哥,客气话兄弟我就不多说了,有机会回国,一定要想着跟我联系。”
环球大马戏团在圣迭戈的演出再获成功。
赵大新左臂挨了那一下,可是伤的不轻,因而,原先铁定为压轴大戏的彭家班《决斗》节目换做了洋人表演的空中飞人,而彭家班只是由二师兄,四师姐,以及五师兄六师兄四人表演了一个杂耍。
整个马戏团当中,除了当事人赵大新和罗猎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天驶往圣迭戈的火车莫名其妙停在了半道上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该表演的时候表演,该休息的时候休息,生活工作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
赵大新仍旧像往常一样,身为大师兄,自然要打理着师弟师妹们的一切,罗猎依旧顽劣,不单只会捉弄艾莉丝,还时不早晚地捉弄一下师兄师姐们。
艾莉丝依旧开朗,只要不提及西蒙神父,随时都能听得到艾莉丝银铃一般的笑声。但是,西蒙神父却是艾莉丝永远无法绕开的一个人名。
西蒙神父兑现了他的诺言,放弃了他在圣约翰大教堂的崇高地位,跟随环球大马戏团来到了圣迭戈却无所事事。小安德森要打理环球大马戏团的各种琐碎事务,自然不能每天都抽出时间来陪西蒙神父说话聊天。幸亏还有罗猎,等艾莉丝回房间睡觉后,他总是会敲响西蒙神父的房门,陪西蒙神父聊上个半小时四十分钟的闲话。
圣迭戈之后,环球大马戏团回到了东海岸,在亚特兰大、华盛顿以及费城三座城市巡演后,终于回到了纽约,而这时候,春天已过,盛夏已至。
甘荷已然临近了预产期,赵大新早早地便将甘荷送进了兰诺斯丘医院。虽然,一天近两美元的费用着实有些让人心疼,但已经打破了精神枷锁全然回归到平常生活中来的赵大新却觉得很值。他人生的希望就在甘荷肚子里的这孩子身上了,因而,即便花更大的代价,赵大新也一定要确保母子平安。
西蒙在神父的位置做了十年的时间,自然有些积蓄,但也谈不上多有钱。离开了圣约翰大教堂,自然就没有了收入来源,跟着马戏团走了一路那是没办法,只能住在酒店中,但到了纽约之后,西蒙神父在马戏团驻地的边上租了一间民房做为栖身场所。
二师兄汪涛和四师姐甘莲担负起了买菜做饭的工作,而罗猎和艾莉丝则承包了给大师兄大师嫂送饭的任务。罗猎心善,每次准备饭菜的时候,都要多准备一份,或者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又或者是在回来的时候,顺便拐个弯,给西蒙神父送过去。艾莉丝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只是她从来不跟着罗猎踏进西蒙神父的栖身房间。而西蒙神父也很知趣,每当罗猎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走上阳台,远远地看上一眼心爱的女儿。
彭家班和环球大马戏团的合约只剩下了三个月,小安德森先生再次显现出了他的厚道,同时也是为了让纽约的观众有个适应的过程,于是便不再要求彭家班登台表演,但薪水却一分不少地发放到彭家班的账户上。赵大新过意不去,跟小安德森提出了最好能将薪水减半的要求,但遭到了小安德森的严词拒绝。小安德森的理由很简单,当初,马场被那铎胡易青下毒,死了一多半的马匹,马戏团风雨飘摇,但彭家班却鼎力支持。如今,环球大马戏团如日中天,也该是对彭家班做出回报的时候了。
不用演出的日子有些单调但同时也有些惬意,赵大新有了充足的时间在医院陪护着甘荷,而二师兄汪涛和四师姐甘莲更是可以借口买菜做饭而整日厮磨在一起,五师兄六师兄也早已厌恶了舞台,刚好借这个机会,能把英文读写好好地自学一番。只有罗猎艾莉丝两个小年轻始终觉得有劲没地方使。
艾莉丝有表演的瘾,无法跟着彭家班登台,于是便掺和到了马戏团的其他节目中去。艾莉丝长得漂亮,舞姿又好,各个节目组均是争着抢着要她,结果,每天晚上的演出,艾莉丝却成了马戏团最忙的演员。
一开始的时候,罗猎还会去表演唱观看艾莉丝的演出,但连看了几天,便觉得乏味了。这一日,趁着艾莉丝正在忙于各个节目组之间,罗猎偷偷溜出来,跑去西蒙神父那边跟西蒙神父聊天。
“西蒙,你觉得我做些什么好呢?学枪吧,真的很无聊,彪哥倒是送了我一把左轮,可子弹却没多少,早就被我用完了。要是再去买子弹呢,又太贵,实在不划算。”相处久了,罗猎和西蒙神父已然成了忘年交,因而,罗猎对西蒙神父的称呼也简单了,变成了直呼其名。
西蒙神父道:“诺力,既然你在征求我的意见,那么我郑重向你推荐一项运动,拳击。我想,你很适合练习拳击,如果能够苦下功夫的话,说不准一段时间后,你能拿到轻量级的金腰带呢!”西蒙神父说着,还摆出了拳击的架势,做了两个刺拳的动作。
罗猎笑道:“西洋拳?西洋拳能有中华武术厉害?不能用脚用肘,只能用两只拳头,更没有摔锁翻拿这些技巧,无聊,不想学。”
西蒙神父再做了一个组合拳的动作,笑道:“不一样,诺力,我并没有说中华武术不如拳击,这是两种运动,各有各的魅力……”
罗猎打断了西蒙神父,道:“不想学就是不想学,西蒙,你说的再怎么好听,我还是不想学,你还是换一个建议吧。”
西蒙神父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双眼突然放出光芒来,惊喜道:“我怎么把凯文给忘记了呢?诺力,我想到了一个建议,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罗猎着急道:“那你就赶紧说嘛!”
西蒙神父先是呵呵笑了两声,才道:“我在圣约翰大教堂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朋友,叫凯文戈登,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心理学家,精通催眠术和读心术,怎么样?诺力,你是不是已经充满了期待?”
罗猎惊道:“催眠术?读心术?西蒙,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个骗子吧?我想,所谓的催眠术还有读心术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西蒙神父笑道:“不,诺力,它真实存在,而且,并非巫术,是真正的科学。”
罗猎耸了下肩,撇了下嘴,摇头道:“不,不,我还是不敢相信。”
西蒙神父道:“相不相信先放在一边,诺力,告诉我,假若凯文并不是一个骗子,他的催眠术以及读心术真实而有效,你会不会有兴趣呢?”
罗猎道:“假若你说的是真的话,我想,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了,而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西蒙神父道:“凯文在曼哈顿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为病人提供心理治疗服务,我知道他的地址,诺力,明天你不用给我送饭来了,我想去一趟曼哈顿,找一找我的这位老朋友。”
罗猎开心道:“西蒙,真是太棒了,说吧,你想要我怎样感谢你呢?”
西蒙神父连连摆手,道:“哦,不,诺力,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今天能向你做出回报,是我的荣幸。”
罗猎道:“西蒙,我对你的帮助仅仅是举手之劳,而你却为我提供了可遇而不可求的资源,所以,我必须感谢你。好吧,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艾莉丝的秘密。”
一听到艾莉丝的名字,西蒙神父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将身子向罗猎这边倾了过来。
罗猎颇为神秘道:“艾莉丝最爱吃我大师嫂烧的红烧肉,可是呢,大师嫂这些天要生孩子住进了医院,我二师兄和四师姐烧的红烧肉却非常难吃。我跟你说呀,我大师嫂烧红烧肉的秘诀已经被我偷学到了,等你从曼哈顿回来,我教你烧红烧肉,艾莉丝吃了,一定会非常开心。”
甘荷做的红烧肉,相比国内的餐馆要差了许多,但艾莉丝从来没到过中华,更没有吃过正宗的中华菜,因而,能吃到甘荷烧的红烧肉,对艾莉丝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烧红烧肉其实并不难,重点也就是火候的把握,另外便是需要多一些时间。可是,二师兄汪涛和四师姐甘莲的心思根本不在烧菜做饭上,因而,做出的红烧肉是又肥又腻,实在是难以下咽。
聪明的人往往学什么都容易而且还很快,罗猎只是看过大师嫂做过一次红烧肉便已经记住了所有的步骤,因而,说自己已经偷学到了并非是单纯的吹牛。
西蒙神父听了罗猎的话很是兴奋,但仅仅是一瞬间,情绪便低落下来。“诺力,我这儿什么厨具都没有,怎么为艾莉丝烧菜呢?”
罗猎向西蒙神父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待西蒙神父领会后将耳朵侧了过来的时候,罗猎附在西蒙神父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西蒙神父疑道:“这样能行吗?”
罗猎笃定回道:“我说行,就一定行!”
凯文戈登的诊所位于曼哈顿区麦迪逊大道上,这里是纽约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达官显贵们最为集中的地方。富人以及有权势人的心理压力远大于普通人,因而,心理上出问题的几率也要比普通人多了许多,凯文戈登将诊所开在了麦迪逊大道上,单是租房的费用便比其他地区多出了将近一倍,但这儿病人多,生意自然兴隆,因而,多花点房租对凯文戈登来说绝对是划算的。
西蒙神父找到了凯文戈登的诊所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中午,而凯文戈登仍旧在为一个病人提供催眠减压服务。西蒙神父等了许久,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才见到了凯文戈登。
老朋友相见,自然是开心兴奋,凯文戈登给了西蒙神父一个超级拥抱。
“西蒙,我的神父,你怎么回到纽约来了呢?”凯文戈登将西蒙神父请进了他的办公室,尚未坐定,便着急询问。
西蒙神父美滋滋地回应道:“凯文,我的朋友,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分享我的喜悦,我找到我的女儿了!”
凯文戈登愣了下,不由地摇了摇头,道:“西蒙,这并不是一个存粹的好消息,我在恭喜你的同时也在为你深深的担忧,我的朋友,你是不是有麻烦了?”
西蒙神父笑道:“谢谢你,凯文,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我担忧。凯文,我只是离开了圣约翰大教堂,并没有离开教会,所以我现在还没有什么麻烦。哦,不,我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我的女儿还不肯认我。”
凯文戈登起身倒了两杯威士忌,端了过来,道:“你离开她的时候,她才三岁,一晃眼已经十五年了,西蒙,她不会记得你的,所以,不肯认你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接过酒杯,浅啜了一口,道:“我不怪她,错在我,是我伤害了她。”
凯文戈登叹了口气,道:“也不能全怪你,西蒙,在当时的环境下,进入教会是你唯一的选择。”
西蒙神父道:“有因才会有果,我不想把责任推给席琳娜,凯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应该能理解我,对吗?”
凯文戈登举了下杯,笑道:“往事不堪回首,西蒙,我们不说那些陈旧的都要老掉牙的过去了。说说现在吧,我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的?”
西蒙神父道:“我真的有事情要求到你。艾莉丝的男朋友,一个很棒的中华小伙子,他对你的催眠术和读心术非常感兴趣,我想介绍他做你的学生。”
凯文戈登不由蹙紧了眉头,道:“中华人?西蒙,你知道我对中华人的印象并不好,他们善于钻营唯利是图,若是学会了催眠术和读心术,只怕会拿来做坏事。”
西蒙神父道:“不,凯文,诺力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小伙子,请你相信他,我可以为他做担保!”
凯文戈登点了点头,道:“能得到神父担保的人并不多,即便是白人。好吧,我可以改变我对那个中华小伙的态度,但是我必须提前说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学习催眠术和读心术的,尤其是催眠,它需要学习者的天赋。所以,你必须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我要验证他有没有这份天赋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这一点倒是西蒙神父事先所没能想到的。当下心忖,若是诺力没有通过凯文的验证,那么他便会失去一次讨好艾莉丝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损失实在巨大,简直无法忍受。“凯文,听我说,凯文,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拥有极高的天赋,我欠诺力的,我能为他所做的只有将他介绍给你,并跟你学习催眠和读心术,我已经向他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凯文,我的朋友,你不会让我在一个小伙子面前食言吧?要知道,他可是艾莉丝的男朋友,是艾莉丝最信任的人,甚至超过了席琳娜。”
凯文戈登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我必须要为你打破我的原则了,好吧,我的朋友,能帮到你才是我最乐意的,我愿意为你打破原则,将那个中华小伙带来吧。”
西蒙神父开心地放下了手中酒杯,上前拥抱了凯文戈登,并道:“谢谢你,我的朋友,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不如我们找家餐厅,边吃边聊,如何?”
当晚,西蒙神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罗猎。
小的时候,罗猎听爷爷讲过江湖中的蛊心术或是叫摄心**术,只要施术者和被施术者对上了眼神,那么被施术者就会立刻感到一阵眩晕从而失去了理智,任由施术者摆布。更有甚者,连眼神都不用对,只需要将被施术者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写在一个玩偶上,然后催动咒符,便可以控制了被施术者的心智。这在中华,不过是个江湖传说,虽然传说者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得,但亲身经历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爷爷当时还告诉罗猎说,但凡练就这种巫术的人,其眼睛都是蓝色的。
后来,罗猎去到中西学堂读书,接触到了洋人,发现各个洋人的眼睛都是湛蓝湛蓝的,罗猎还以为这些个洋人都是因为练习摄心**术才把眼睛练的变了色。等长大了一些,懂的道理也就多了,罗猎渐渐改变了思想,以为所谓的蛊心术或是摄心**术只是江湖行骗的一些招数,本应该不存在。
但来到美利坚合众国之后,罗猎才发现他错了。洋人的催眠术真实存在,而且为数不少,当然水平有高有低。这催眠术和中华的摄心**术极为类似,只是施术者的手法有所不同而已。
有着这样的心理历程,罗猎难免对催眠术产生了浓烈的好奇感。
因而,当西蒙神父告知说凯文戈登已经同意传授他催眠术和读心术的时候,罗猎显得非常兴奋。“真是太好了,西蒙,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凯文?”
“嗯……”西蒙神父微笑支吾道:“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或者大后天也说不准。”
罗猎随即明白了西蒙神父的小心思,指着他笑道:“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能见到凯文,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能教你烧红烧肉给艾莉丝吃,对么?”
西蒙神父倒也坦诚,点头认下了,道:“诺力,你得理解我,我担心你一旦见到了凯文,就会被他的催眠术和读心术所吸引,便再也没时间兑现你的承诺了。”
罗猎笑道:“老奸巨猾啊,西蒙,不过,你的考虑是对的,我也有这个担心,所以,咱们最好尽快将红烧肉计划实施了。艾莉丝明天上午会参加一个新节目的排练,咱们就借这个机会把红烧肉给做了,如何?”
西蒙神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二天上午,西蒙神父去了市场买了一大块五花肉,拎到了罗猎他们的住处。罗猎和二师兄四师姐打过了招呼,给西蒙神父专门留下了一个灶台。按照罗猎的理论指导,西蒙神父将五花肉切成了块,过了油,加上了各种佐料,炖了满满一大锅。
大火顶沸,小火收汁,不多会,红烧肉的香味便溢满了整间房子。
“诺力,我看这肉很快就好了,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艾莉丝就要回来了,我先回去了。”四溢出来的肉香越是浓郁,西蒙神父的心情越是忐忑,他想见到艾莉丝,想得到艾莉丝的称赞,更想亲眼看到艾莉丝大口大口吃着他烧的红烧肉。可是,西蒙神父又担心会惹得艾莉丝不开心。
罗猎斜倚在厨房门框上,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西蒙神父道:“这才收了一遍汁,我看大师嫂烧红烧肉的时候,至少要收三遍汁,这样烧出来的红烧肉才能做到肥而不腻。西蒙,你不能偷懒,因为,我比你还要懒。”
西蒙神父略显慌张道:“诺力,我是担心艾莉丝见到了我会不高兴的。”
罗猎似笑非笑,道:“可她见到了红烧肉却一定会馋的留下口水来。”
西蒙神父犹豫片刻,最终长叹一声,下定了决心。
艾莉丝跟着新的节目组排练了整个一上午,待排练完,早已是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推开彭家班用来做饭吃饭的房间门,一股浓郁的红烧肉的香味扑面而来。艾莉丝当场愣住了,连着深吸了几大口气,惊喜道:“是大师嫂回来了,是么?”
罗猎依旧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撇嘴回道:“大师嫂还没生,怎么能回来呢?再说了,就算生完了,也不能立刻下厨房给咱们烧菜啊!”
艾莉丝贪婪地又深吸了几口香气,道:“可是,这分明就是大师嫂才能烧出来的红烧肉的香味啊!”
罗猎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大师嫂才会烧红烧肉,也不仅有大师嫂愿意为你烧红烧肉。”
艾莉丝像是明白了什么,扑上去抱住了罗猎,在罗猎的脸颊上重重地亲吻了一口,道:“难道是我的大猫咪亲自下厨房了?”
罗猎拍了下艾莉丝的后背,往厨房里的方向努了下嘴。艾莉丝转头望去,看到了灶台前正忙着装菜的西蒙神父的背影。
“西蒙?怎么会是你?”艾莉丝的口吻中只有惊奇,却听不到有什么不快。
西蒙神父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过身来,局促道:“艾莉丝,是诺力告诉我的,这红烧肉也是他教我做的,我第一次做菜,也不知道做的好吃不好吃。”西蒙神父显得很是紧张,一双大手在胸前围裙上擦来擦去,就好像沾上了什么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污物。
“好不好吃要尝过才知道!”艾莉丝从罗猎身边挤进了厨房,贴着西蒙神父的身子,伸手捏了一块肉放进了口中。肉刚出锅,温度很高,烫的艾莉丝不住地倒吸冷气。“哦,天哪,比大师嫂做的还要好吃!西蒙,你是怎么做到的?”艾莉丝不顾形象,更不顾再次被烫到,又捏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才肯罢休。
西蒙神父慈爱地看着艾莉丝,道:“你喜欢吃,那我就天天给你做。”
艾莉丝嚼着红烧肉,咯咯咯笑开了,道:“那样的话,我会胖成一只跳不动舞的肥兔子,我的大猫咪也会不喜欢我的。”
罗猎道:“废话少说,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去医院给大师兄大师嫂送饭呢!”
五师兄六师兄也循着肉香赶来了,汪涛甘莲也没做什么新菜,将昨晚上剩的菜折到了一块热过了端到了桌上,罗猎先装好了两份饭菜放到了一旁,然后大伙围在一块开吃午饭。
艾莉丝并没有因为饭桌上多了个西蒙神父而有什么异常,和平时一样,跟大伙有说有笑,时不早晚地还能跟西蒙神父说上一句两句。这对西蒙神父来说,已经让他感到足够幸福的了。
“艾莉丝,我想,从明天开始我就没时间去看你的演出了。”罗猎已经吃饱了,可艾莉丝却还不愿意放下筷子,即便听到了罗猎的这话,她也仅仅是简单应了一句:“为什么?”然后,将注意力仍旧放在了红烧肉上。
罗猎剔着牙,道:“西蒙给我介绍了一位心理医生……”
艾莉丝猛然抬头,盯着罗猎着急道:“诺力,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罗猎笑道:“不是看医生,是去跟凯文医生学习催眠术和读心术!”
“吓死我了,诺力。”艾莉丝捶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盯上了那盆红烧肉,“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去学习吧,我不用你陪的。”艾莉丝再夹了一块肉,塞进嘴巴里的时候,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
凯文戈登对罗猎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但感觉得到,凯文戈登的这种热情不过是礼节性的,是看在西蒙神父的情面上才会对罗猎展露出笑容。
“你叫诺力?你信奉主吗?”寒暄之后,凯文戈登跟罗猎聊起天来。
西蒙神父抢着回道:“诺力当然是主的孩子,在圣约翰大教堂,他已经向我提出了请求,要我为他洗礼。”
凯文戈登笑着摇头道:“西蒙,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你用不着为诺力辩解什么,我只是想跟他聊聊天说说话,体会一下他的谈吐,这也可以指导我对他的教学。”
西蒙神父歉意一笑,将身子仰在了椅背上,不再言语。
凯文戈登收起了笑容,严肃道:“诺力,你首先要对万能的主起誓,保证你不会将学到的读心术催眠术用在做坏事上,要像万能的主一样,恩泽众生。”
罗猎伸出右手,在额头及胸前画了个十字架,正色道:“我,诺力,向万能的主起誓,这一生绝不做坏事,更不会用学到的读心术催眠术来害人!”
凯文戈登点了点头,露出了些许笑容,道:“很好,你的声音很有磁性,发音也很准确,是块学习催眠术的材料。不过,你还得再过一关,跟我来,诺力。”凯文戈登站起身来,向诊所的治疗室走去。
罗猎跟着起身,看了西蒙神父一眼,然后跟着凯文戈登走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中的灯光昏暗,色调偏暖,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造型的相框,相框里的图像很单调,但看上去却让人感觉很舒服。房间中的家私设施并不多,只是在正中间拜访了一张宽大的沙发床,床前有一张窄窄的桌子,桌子另一侧,是一张简易的木椅。
“诺力,做下吧,对,就坐在这张沙发床上。”凯文戈登的声音很温柔,先一步坐到了那张简易木椅上,随手掰开了桌面上的一个开关,房间中登时响起了音乐声。
罗猎听不出来那音乐的风格类型,只觉得听在耳朵里甚是空灵,让人产生了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很好,诺力,很好,你看这是什么?”待罗猎坐到了沙发床上之后,凯文戈登拿来了一个木架,放在了桌面上,木架不大,约有两拃宽一拃高,做工甚是精美。凯文戈登随即又拿出了一个栓着细线的黑色小球,挂在了木架横梁上,并拨动黑色小球,使其做起了钟摆运动,“对,诺力,看着它,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此刻,罗猎心中依然明白,凯文戈登这是准备要对他施展催眠术。
有西蒙神父这层关系,罗猎对凯文戈登有着最基本的信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知道,凯文戈登绝不会加害于他。再加上好奇心驱使,罗猎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凯文戈登的建议。
“诺力,从布鲁克林来到曼哈顿麦迪逊大道很辛苦吧,我想,你一定有些疲惫……”凯文戈登的语速很慢,语调极其轻柔。
罗猎不由点了点头。
“好的,诺力,好的,看着它,看着它……你现在已经缓缓地来到了一片幽静的森林,你没有同伴,只有你一个人,你有些困了,所以你想睡一会,没关系的,诺力,想睡就睡吧,闭上你的眼睛,睡吧,我的孩子……”凯文戈登越说越慢,越说越是轻柔。
罗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凯文戈登脸上洋溢出成功者的微笑,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罗猎身边,托住了罗猎的肩腰,轻柔道:“你需要更舒适一些……来,跟着我,靠过来……”
罗猎跟着凯文戈登的双手,缓缓地将身子靠在了沙发床的靠背上。
“森林很幽静……空气很清新……微风轻拂过你的脸颊……煦暖的阳光透过森林的枝叶洒在了你的身上……我知道,诺力……你之所以想学习催眠术只是因为好奇……对么?”带着成功者才配拥有的笑容,凯文戈登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语。
被催眠的人仍旧会保持和施术者之间的沟通关系,虽然无法用语言来表述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但面对施术者提出的是或者不是的问题时,总还是会有所反应,比如面部的表情,又或是喉管间的嗯呀声。
凯文戈登却没看到罗猎的面部表情发生丝毫的变化,听到的罗猎的反馈声音更是让他诧异。
“呼——噜——”
凯文戈登满脸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尴尬。
这可不是催眠成功,那罗猎,是踏踏实实地主动性睡着了。
睡就睡吧,反正预约的下一个病人要半个小时后才会到来,凯文戈登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凯文戈登前脚刚出去,罗猎后脚随即坐了起来,脸上流露出顽劣的笑容,口中嘟囔了一句:“我又不困,干嘛要睡觉?”
成功的催眠,不单要求施术者要有高超的技能,同时也要求受术者要有一定的心理暗示接受性。而罗猎从小就不愿意被他人强迫,自我意识非常强烈,这样的人,受暗示性往往极差,自然很难被催眠。
不过,罗猎也不得不承认,凯文戈登确实有些能耐,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精神恍惚的感觉。因为跟凯文戈登是第一次见面,因而,罗猎便顺着这种恍惚的感觉装做了睡着的状态。可是,当凯文戈登问出必须要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的问题的时候,毫无经验的罗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干脆就来了个恶作剧,打起了呼噜。
走出治疗室,凯文戈登冲着西蒙神父做了个摊手耸肩的动作,表达了他的失落和无奈。
西蒙神父不解问道:“凯文,怎么啦?”
凯文戈登道:“他让我第三次品尝到了催眠失败的滋味。”
西蒙神父犯起了愁云,道:“这么说,他真的不适合学习催眠术?”
凯文戈登道:“哦,不,西蒙,你别误会。恰恰相反,受暗示性越弱的人往往暗示他人的能力就越强,你带来的这个小伙子,可能真的很适合学习催眠术。”
西蒙神父松了口气。
这时,罗猎突然从治疗室的房门中弹出了头来,笑道:“凯文,这么说,我没睡着反倒是一件好事喽?”
凯文戈登的挫折感陡然间加大了一整倍。受术者直接进入真睡眠状态,虽然也是催眠失败,但最起码还可以说对受术者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受术者根本没有入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