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错金钱】(上)
瞎子穿着厚重的羊皮大袄,就像一个大雪球般从大门处走了出来,蹑手蹑脚,然后从后面向罗猎扑了上去,他是想给罗猎一个惊喜,可罗猎在他扑过来的刹那突然一个闪身,瞎子扑了个空,直接扑倒在雪地上了。
罗猎笑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臭小子,想暗算我啊!”
瞎子抓了一把雪转身反击,罗猎却早已拎着箱子逃到了旅馆里,论到身法之灵活,超出瞎子实在是太多了。
推开房门,迎面就看到凭窗而立的叶青虹,室内虽然温暖,可是叶青虹的目光却冷得像外面的天气。
罗猎脱下外衣,瞎子殷勤地接了过去,一是因为哥俩重逢格外亲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现在临时扮演得是司机角色,起初还有些抗拒,现在居然稀里糊涂地进入角色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
瞎子发现了衣服上的弹孔,用手指试了试:“咦,刚买的衣服怎么就有破洞呢?罗猎……我靠,你不会中枪了吧?”
罗猎微笑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来到办公桌旁,摸了摸光可鉴人的桌面,目光却趁机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图纸,来到椅子上坐下:“这房间布置的不错。”
瞎子道:“套房,两张床,三个人,晚上怎么睡?”其实他知道叶青虹晚上不住在这里,只是故意这么说。叶青虹越是高不可攀,瞎子就越是因爱生恨,不放过整她的任何机会。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叶青虹对他的态度始终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叶青虹皱了皱眉头:“安翟,你出去一趟。”
瞎子愣了一下:“什么?大冷的天你让我出去挨冻?有没有搞错?”
叶青虹也没有继续坚持,轻声道:“火车四点钟抵达瀛口火车站,你为什么现在才到?晚了整整两个半小时?”这句话显然是在质问罗猎。
罗猎道:“此事说来话长,叶小姐,我刚刚才到,麻烦帮我倒杯热茶。”他非常反感叶青虹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发问。
叶青虹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瞎子,示意他去倒茶。
瞎子一脸无辜道:“为什么又是我?”
叶青虹道:“别忘了你这次的司机身份!”
瞎子嘟嘟囔囔地走了,别说自己不会开车,就算自己当真是司机,也没规定就要端茶送水。实在太过分了,当灯泡我就认了,还得当司机兼职佣人,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叶青虹仍然靠窗站着:“我们的计划可不包括偷人钱包。”她所指得自然是瞎子趁机窃取谢丽蕴身上财物的事情,行动之前她就提醒过罗猎要留意瞎子的手脚,可仍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叶青虹看来是罗猎对瞎子太过纵容的缘故,他们理所当然要对这次的意外负责。
罗猎道:“有意外才有惊喜,你委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他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最终结果是好的,你又何必在意过程。
叶青虹神情稍稍缓和,她的目光落在罗猎前胸衣服的弹孔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罗猎并没有将分开后发生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罗猎道:“你的计划已经被人知道了!奉天火车站仗义出手的那个人早就洞悉了你布置的一切。”
“我就说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看那个人就非常可疑,以我的身手不可能被人发现!”瞎子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回来。
罗猎倒是没有嫌弃,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奔波了一天,他的确是有些渴了。
叶青虹道:“上车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猎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事情,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忙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累了,早点休息,让我好好想想。”
叶青虹料定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可是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点了点头,在罗猎的行李箱上扫了一眼,看到行李箱上的枪洞,推测出罗猎和自己分开的这段时间十有**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她也没有点破,轻声道:“你们早点休息,饿了可以直接从餐饮部叫吃的。”
罗猎礼貌地笑了笑,向瞎子道:“帮我送送叶小姐。”
瞎子第一时间去衣架前帮助叶青虹拿了外套和帽子,展开外套,叶青虹并没有拒绝他的帮助,穿上皮大衣,拿起手袋道:“不用送了,明儿一早我过来大家一起用早餐。”
瞎子笑道:“好啊!”罗猎却似乎没听到一样,目光静静望着窗外。
叶青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瞎子忙不迭地跟了出去,叶青虹走得很快,瞎子来到外面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了车内,打着了火,瞎子凑到车窗前,一边挥手一边想说句什么,可叶青虹明显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一踩油门,汽车已经远去。
瞎子回到房间内,看到客厅内已经不见了罗猎的影子,倾耳一听,浴室内传来水声,他来到浴室门前敲了敲房门。
里面传来罗猎的声音道:“瞎子,帮忙叫点吃的,我现在是又累又饿。”
瞎子嘿嘿笑道:“饱暖思***难怪对着叶青虹这么一位大美人都提不起兴趣。”
罗猎道:“少给我废话,火车站那笔帐我回头再跟你算。”
瞎子道:“谁怕谁啊?”说完就没了声,毕竟理亏。
罗猎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出来,看到瞎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走过去一把将报纸夺了过来:“饭呢?”
瞎子道:“这酒店是老毛子开得,他们的饭我可吃不惯,对面就有家骨头馆,咱们去啃酱骨头喝酒。”
罗猎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瞎子指了指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道:“你衣服上的那些枪洞怎么回事?”
罗猎这才将自己从奉天火车站上车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然对于麻雀找自己的目的并未提起,罗猎认为这些事对瞎子这个局外人而言并不重要,毕竟麻雀只是针对他个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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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错金钱】(下)
瞎子听罗猎说完方知道他在奉天火车站遇到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女扮男装,他当时愣是没看出来。
罗猎道:“她的化妆术十分高明,更厉害得是,她可以将男子的步态和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这就不是普通的化妆术能够达到的了。”
瞎子道:“易容术呗!”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从腰间摘下一样东西,递给罗猎道:“看看这玩意儿值不值钱?”虽然在奉天火车站被人抓了个现行,可是瞎子仍然从麻雀的身上顺了件东西。
罗猎接过一看,是一枚辽钱神册元宝,此钱乃是辽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所创建的首个年号,距今已经整整一千年,辽钱之中又有上下八品之说,罗猎手中的这枚铜钱又是上八品中的顶级货色,存世总量不多,物以稀为贵,不过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当前的时局下古董普遍行情都不怎么样,这铜钱甚至还换不来一块大洋。
可是罗猎很快又发现了这枚钱币的特殊之处,在铜钱的背面本来应该没有文字,可是这上面竟然有两个字,这两个字是夏文,从字面上翻译是琉雀。和常见的铜钱铭文凸起向外不同,这两个字是凹入其中采用了错金工艺,琉雀就是麻雀,此物是瞎子从麻雀身上盗来,她之所以将这枚铜钱贴身佩戴,或许就是因为这两个字的缘故。
“值钱吗?”瞎子凑了上来。
罗猎摇了摇头,并没有将铜钱还给瞎子,而是直接收了起来:“这东西对你来说是个麻烦,还是我帮你收着。”
瞎子听说不值钱自然也就没有了兴趣,拉起罗猎出门吃饭。
风雪虽然很大,可好在瞎子所说的骨头馆就在马路对面,两人脱鞋上了土炕,点了几样满洲特色菜,叫了瓶当地产的大泉源,哥俩端起小酒盅碰了一杯,对饮而尽,瞎子有些夸张地哈了一声,然后夹起一颗大蚕蛹塞到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香,自在!美!”
罗猎笑道:“瞧你那幅心满意足的熊样。”
“知足者常乐,这世道,能活着就应该知足,更何况咱们兄弟俩还能穿得暖暖和和地坐在这里喝酒,兄弟,你就知足吧!”
罗猎拿起酒瓶想要给瞎子倒上,瞎子慌忙将酒瓶抢了过去,先给他满上了。
罗猎道:“这么客气,你可是我哥啊!”
瞎子倒完酒才明白过来,苦笑道:“让叶青虹给我整迷糊了,真把自个儿当成司机了。”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声停歇后,瞎子压低声音道:“叶青虹可不简单,我开始还以为在黄浦有穆三爷给她撑腰,可这满洲也有她的势力,罗猎,你说她一个小歌女哪来的那么大的能量?”
罗猎道:“到现在你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歌女?”
瞎子道:“我这人生性懒惰,只要吃饱喝足,什么都不愿多想……”停顿了一下,又道:“可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蹊跷,罗猎!你可得小心提防,别把咱们哥俩的小命给折在这里了。”
罗猎笑了笑没有说话,端起酒杯。
瞎子也端起酒杯,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说话也就没了顾忌,他歉然道:“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一时手痒,顺了那太监的东西,也不至于惹祸上身。”
罗猎将杯中酒饮尽,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低声道:“有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这次的目标刘同嗣和此前在蓝磨坊被枪杀的任忠昌,这两人当年都是瑞亲王奕勋的得力手下,那太监也应当和瑞亲王奕勋有密切的关联。”
瞎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说……他们想让我们来杀人?”
罗猎沉声道:“是不是让咱们杀人我并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能够断定,任忠昌遇刺一案和叶青虹肯定有关。我怀疑叶青虹和瑞亲王奕勋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于是我抽空收集了一些和瑞亲王相关的资料。”
瞎子道:“你背着我做了不少事情。”对罗猎他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虽然自己的年龄比罗猎要大,平日里在嘴上也从不服气,可内心深处对罗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服气。
罗猎道:“我查到二十多年前,瑞亲王奕勋曾经奉了老佛爷的命令作为大清公使前往欧洲考察学习,逗留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后来又多次前往欧洲,瑞亲王的性情是非常风流的,此行并未有女眷随行,而叶青虹恰恰是中法混血。”
瞎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说叶青虹可能是他在法兰西认识的情人!”
罗猎瞪大了眼睛,真是佩服这厮的联想力,愣了一会儿方才憋出一句话:“你是猪吗?瑞亲王出访欧洲的时候,叶青虹只怕还没有出生呢。”
瞎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我居然忘了这一点,那就是她娘!瑞亲王一定耐不住寂寞,在法兰西勾搭了一个洋女人,结果两人眉来眼去,珠胎暗结,于是就生下了叶青虹。”他自认为完成了一个极其合力的推论,沾沾自喜地握紧了双拳,其实他早就应当想到,叶青虹是个中西合璧的混血儿,推断出这件事并不困难。
罗猎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瞎子道:“要说这瑞亲王还真是艳福无边,也算得上是我中华骄傲,走出国门,炮打法兰西,扬我国威!”
罗猎笑道:“推测罢了,未必是真的。”他曾经故意在叶青虹的面前说出一些信息,从叶青虹的反应,他几乎能够断定这个推断应该距离真实情况不远。
瞎子道:“刘同嗣手里当真有另外一把钥匙?”
罗猎道:“不好说,据她所说,钥匙一共有三把,咱们只见到了一把,任忠昌的身上究竟有没有,咱们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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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西炮台】(上)
瞎子道:“应当不会说谎,我也听说过,当年瑞亲王遇刺好像是老佛爷亲自下的命令,据说瑞亲王利用老佛爷的信任,亏空国库,暗地里支持革命党,意图颠覆大清。”
罗猎微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枉死在老佛爷手中的王公贵胄不计其数,据我的了解,瑞亲王虽然不是什么两袖清风,忧国忧民的人物,可此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力主革新,大力推进工业改革,提倡修建铁路,他生前多次前往欧洲美洲观摩学习,算得上我国工业真正的奠基人。再者说,他本身就是正统皇室,又怎会颠覆自家王朝?支持革命党之说更是荒诞之极。”
瞎子道:“可瑞亲王私藏宝库的事情应当是真的,不然她何须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寻找钥匙。”
罗猎道:“那钥匙也大有文章,通常来说,越是隐秘的宝藏,隐藏越深,越是害怕惹人注目,你从那太监身上盗走的钥匙竟然是纯金打造,如此招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瞎子挠了挠头,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奇怪,可经过罗猎提醒,渐渐感觉到这件事的确很不寻常。对啊!没有人会蠢到用金钥匙开启秘密宝库那么招摇的地步,岂不是主动引人来偷?他低声道:“难道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钥匙?”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罗猎的目光陡然一亮。
清晨,一轮红日从湛蓝色的渤海中缓缓升起,驱走了这场延绵两日的冬雪,温度却没有因为天气的晴朗而回升,一夜之间又降低了许多,来自北方西伯利亚的寒流和冰雪一起将这座北方滨海之城雕琢的晶莹剔透,阳光投射在冰雪上,折射出瑰丽梦幻的色彩,这是个美妙的清晨。
罗猎拉开窗帘,首先看到得就是叶青虹的汽车,早已停在了楼下,却没有看到叶青虹的身影,她应该已经进入了酒店。瞎子仍然在酣睡,昨晚的酒劲儿仍然没有过去。
罗猎叫了他一声,并没有回应,罗猎摇了摇头,真是羡慕这厮酣甜的睡眠,捏了捏自己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因为这一夜辗转未眠而有些酸痛的手臂,这才披上大衣,拉开房门走下楼去。来到一楼餐厅,看到叶青虹早就已经坐在那里等候,阳光从窗外透过玻璃窗投射在她的身上,叶青虹望着窗外,侧面的轮廓很美,有她在的地方都会变成一道让人难忘的风景。
罗猎来到她的身边,很礼貌地问道:“叶小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叶青虹转过俏脸,眼圈儿居然有些发红,眼皮也有些浮肿,看得出她此前应当哭过,昨晚或许也没有睡好,为了掩饰眼皮的浮肿,她特地涂上了淡紫色的眼影,目光盯住罗猎道:“如果我说介意,你会不会选择另外一桌?”
罗猎笑了笑,仍然在她的对面坐下。
叶青虹道:“安翟呢?”
“昨晚喝多了,还在睡!”
叶青虹点了点头,此时侍者送上早餐,罗猎面前的是几片面包,一个煎蛋,一根烤肠,一杯牛奶。原来叶青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因为叶青虹表现出的体贴,罗猎报以感激的微笑:“你不吃?”
“吃过了!”叶青虹淡淡回应了一句,目光仍然注视着罗猎,发现罗猎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目布满血丝,明显带着倦容,由此推断他昨晚应该没睡好。
罗猎道:“你这样看着我吃,我有点不习惯。”
叶青虹的唇角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她叫了一杯咖啡,坐在阳光里端起咖啡,目光漫无目的地观望着外面的街道。
罗猎很快就吃完了早餐,也叫了杯咖啡,坐在阳光下,静静品味着其中苦中带甘的滋味。
叶青虹道:“我查到了在辽河狙击你的人!”
罗猎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今天的谈话会从叶青虹的追问开始,抿了口咖啡,咖啡的香气如同温暖的阳光一样在喉头慢慢扩展开来。
叶青虹道:“你放心,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罗猎微笑着将咖啡杯放下:“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明确的答案,其实我不怕麻烦。”
叶青虹的红唇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她的俏脸变得生动而明媚,以罗猎的定力也不由得看得呆了一下,抛开彼此的立场,不得不承认叶青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高贵优雅,秀色可餐,有她在眼前,再美味的早餐也变得没有了味道。但是罗猎并不认为叶青虹可爱,再美丽的女人一旦拥有了太多心机,那么就跟可爱这两个字扯不上干系,正是因为叶青虹的机心,罗猎不由自主地选择和她保持距离,这份距离让他们之间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叶青虹小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上了谁的车?之后又去了哪里?”
罗猎道:“你好像还没告诉我是谁向我开枪?”
叶青虹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她也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每一次交谈都像是讨价还价,她和他都表现得太过理性太过精明,彼此时刻都放不下戒备之心。
罗猎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大辽河狙击我的那个人就是刺杀赣北督军任忠昌的军官陆威霖对不对?”
叶青虹的美眸中流露出些许错愕,不得不佩服罗猎强大而缜密的推理能力。
罗猎道:“我没什么仇家,所以范围不难锁定,他的枪法很好,可以称得上我所见过最好的枪手,你既然有那么好的帮手,又何必让我和瞎子来趟这趟浑水?”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我们和叶小姐并无深仇大恨,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弄两个替罪羊过来转移注意力吧?”他越发怀疑叶青虹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让他们帮忙寻找并夺回钥匙。
叶青虹将咖啡杯握在掌心,轻声道:“你以为我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和代价就是为了找两个替罪羊?”
罗猎道:“叶小姐怎么想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有这样的打算,还是尽早收手。”
叶青虹点了点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罗猎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叶青虹从桌下拿起一个大大的袋子扔给了罗猎:“换上衣服,我在车内等你,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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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西炮台】(下)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罗猎穿着叶青虹给他刚刚买来的黑色绵羊皮大衣,温暖身体的同时,内心居然也感到有些软化,虽然知道叶青虹的行为并非出自关心,只是源于对自己的利用,可他仍然能够从中感受到女人天生细致的心思。
因为街道上的积雪并未及时清除,仍然有半尺多厚,汽车在雪地上缓缓行进,经过被车轮碾压的冰辙就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车身也随之剧烈颠簸起来。
叶青虹驾驶汽车出了日管区,沿着大辽河一直驶向辽河入海口。瀛口西炮台就位于东岸海船入口处,台墙围二百六十余丈,炮台前方随着辽河湾转作扇面形,中间筑大炮台一座,两旁平炮台二座,以取迎头还击之势。大炮台睥围墙下,有暗炮洞八处,以备伺便平击之用。曾经军械库就隐藏在炮台下。后面中间营门一,两旁营二,水洞二。内筑兵房二百间,水塘两处。台前有长壕一道,围墙两旁又筑墙十余里,翼蔽左右。
这座炮台兴建于清光绪八年,竣工于光绪十四年。单单是工程建设就长达六年之久。它是清政府兴办北洋水师在东北沿海建筑的重要海防要塞,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曾经发挥过重大作用。
清光绪二十年,甲午中日战争中,清军曾在这里阻击日本侵略军。据清末史料记载:光绪二十年正月末,日军连陷大石桥、大平诸要地,清军退保田庄台,以防日军西犯。二月,日人欲侵入瀛口,夺我炮台。海防练军营管带乔干臣率兵500发炮猛击,日兵不得逞,复派兵百余人由埠东渡辽河,潜入。干臣度不能守,变退兵田庄台”。瀛口失守后,炮台、房舍都被日寇破坏,仅存台基。1900年8月12日,俄兵占领瀛口后,又将西炮台在甲午战争后添置的巡船,尽数捣毁,库存弹药、服装等也全损失。日俄战争之后,历尽战火沧桑的西炮台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早已失去了昔日海防战略意义。
清朝覆灭,民国建立,表面上收回了瀛口,然而捉襟见肘的财政一时间还无法兼顾海防,所以根本无力修复炮台,瀛口开埠之后,这里等若是敞开了门户,各方势力混杂其中,重建炮台也没有那么的容易,至少在目前也失去了重建的必要。
叶青虹将轿车停靠在西炮台前,推门走了下去。
罗猎从另一侧下车,关上车门,湿冷的海风迎面吹来,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放眼望去,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大炮台上,昔日威风凛凛镇守海疆的大炮如今也变得残破不堪锈迹斑斑。这两日的落雪更增添了西炮台破败荒凉的味道。
罗猎心中虽然好奇,可是并没有发问,他相信叶青虹带自己来这里必然有她的理由。
叶青虹沿着阶梯走上炮台,罗猎跟在她的身后,这里荒废后应该很少有人前来,冰雪覆盖的阶梯上不时露出枯黄而倔强生长的荒草,等到来年春日,它们才会为这破败荒凉的废墟增添些许生命的亮色。
罗猎很快就超过了叶青虹,倒不是为了逞强,而是他看到前方的阶梯渐陡,担心冰雪路滑,所以提前到哪里,伸手准备给叶青虹以帮助,然而叶青虹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仍然坚持独自前行。
罗猎摇了摇头,和叶青虹接触的时间越久,越是能够体会到她骨子里的倔强。他放缓了脚步,让叶青虹第一个登上了炮台。
两人站在炮台之上,红彤彤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看着非常的火热,可是阳光的温度尚未来得及温暖身体,就已经被冷冽的海风吹得干干净净。
叶青虹眺望着远方的海面,阳光洒落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让她的美眸变得忽明忽暗,她轻声道:“甲午战争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奉命前来瀛口监军,亲历了那场战争,也经历了瀛口失守的屈辱和心痛,也是从那时起,他痛定思痛,从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室子弟变成了一个奋发图强,立志报国的热血男儿。”她转向罗猎,盯住他的双目道:“不错,我就是瑞亲王的女儿!”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可是目光中却透露出内心的骄傲,她以父为荣。
罗猎虽然早就猜到叶青虹很可能是瑞亲王奕勋的女儿,可是叶青虹到目前为止还未当面向他承认过,他静静望着叶青虹,无意打断她的话。
叶青虹道:“为了振兴国家,为了挽救这个奄奄一息的王朝,他开始周游列国踏上强国之旅,向朝廷提出变革,振兴民族工业,发展铁路,兴修港口,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然而他一心为国却被人诋毁,说他野心勃勃,意图谋夺皇权,日本人和俄国人也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更让人心痛的是,他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所做的一切也不被国人理解,许多人说他引狼入室,崇洋媚外。”
罗猎点了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满清之所以灭亡,不仅仅是因为闭关自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权者偏听偏信,嫉贤妒能,真正的优秀人才得不到重用,即便是得到任用,也很快就因为触犯保守派的利益而受到敌对。清末的变革者绝不只有瑞亲王一个,为此牺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叶青虹道:“七年前我父亲出访北美,于返回的途中在日本横滨海域遇刺。其实他在北美就已经得到了好心人的提醒,有人意图在途中行刺,所以他也做足了准备,他的行程非常隐秘,只有少数亲信知道,返回时购买船票也是用的化名,然而既便如此仍然没有逃过遇害的噩运。”
罗猎道:“所以你的目的不是寻宝,而是复仇?”
叶青虹道:“兼而有之,我父亲遇刺之后,并未得到朝廷应有的礼遇,噩耗传出之后,朝廷非但没有派人抚恤家人,反而第一时间派兵查抄王府。”
罗猎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传言王爷当年在王府之中修建了一座秘密宝库。”
叶青虹道:“当时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也在王府之中的确查到了一座地库,真实的情况是,那地库只不过是我父亲用来收藏各国名酒的酒窖罢了,所谓王府藏宝根本就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罗猎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当时朝廷只是想找个借口来对付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古往今来有无数忠臣良将死在了莫须有三个字上,上位者想要铲除异己根本不需要理由,即便是当今所谓民主的时代何尝不是如此。
叶青虹于风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可是的确有一座秘密宝库。”
罗猎闻言一怔,满面诧异地望着叶青虹。
叶青虹道:“甲午战争之所以惨败,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佛爷为了隆重操办她的六十寿辰,不惜挪用海军军费,凑足三千万两白银,我父亲曾经引领群臣前往进谏,她却说什么,今日令吾不欢者,吾将令彼终生不欢。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再无一人敢说半个不字。”
罗猎叹了口气,这件事他早已听说过,正是这见识短浅的老娘们导致了甲午惨败,害得中华不但失去了澎湖列岛,割让了山东半岛,失去了朝鲜藩国,就连这片辽东也是花费了三千万两白银从侵略者的手中买回,除此以外还屈辱地赔偿了两亿三千万两的白银,大清也至此走向衰亡,纵观五千年历史,赔款割地,又花钱将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从侵略者手中买回,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朝廷昏庸**到了这种地步,实在屈指可数。
叶青虹道:“甲午之后,老佛爷仍然不知悔改,突发奇想地想要修复圆明园,这件事同治皇帝就交给了我的父亲。”
罗猎皱了皱眉头,如此看来满清亡国的确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圆明园在1860年被英法联军掠夺焚烧,抢走国宝无数,而后来虽然几次提出重建,都因为清廷的财政无力为继而不了了之,老佛爷晚年曾经大兴土木修建颐和园,一处园子还满足不了她的**,居然又兴起重建圆明园的念头。
叶青虹道:“我父亲对大清的财政状况非常清楚,自然明白以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浩大的修复工程,所以他表面上应承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停工向朝廷申请款项,朝廷当然拿不出这笔钱,一来二去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我父亲在修复圆明园的过程中,却偶然发现了一座秘密宝库。”
听到这里,罗猎顿时打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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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避风符】(上)
叶青虹道:“圆明园始建于康熙年间,兴于雍正,完善于乾隆年间,其中到底藏有多少珍宝,多少秘密,就连历代皇上也未必能够知道全部,英法联军入侵圆明园发生于咸丰年间,当时以八品首领任勇为首的技勇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以身殉职,住在园子里的常嫔当场受惊身亡,管园大臣文丰投福海自尽。他死后被朝廷赠谥太子少保,追谥忠毅。”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文丰才是最为了解圆明园秘密的那个人,他之所以选择投福海自尽,不仅仅是抱着与圆明园共存亡的心思,更因为他担心如果自己落在联军的手中,必然会遭受严刑拷问,万一熬不住,就会供出圆明园所有的秘密,他以死来保全圆明园的秘密,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后,所有的秘密都随着文丰之死而化为灰烬。”
一阵冷风吹来,叶青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罗猎看在眼里,默默将自己的大衣脱下,为叶青虹披在肩头。
叶青虹道:“你不冷啊?”
罗猎笑道:“一个人冷总好过两个人受冻!”
叶青虹因他的话而从心底涌起融融的暖意。
罗猎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叶青虹,叶青虹接过,拿出火机帮罗猎先点上了。
罗猎抽了口烟道:“说说王爷发现的那座宝库。”
叶青虹道:“那座宝库位于福海附近的地下,侥幸躲过了英法联军的大火,我父亲奉命修缮圆明园的时候发现了那里,斟酌之后并未将此事公开,而是下令将入口封闭恢复原貌,当时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刘同嗣,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刘同嗣亲自下手除掉了所有参与工程的民工。”
罗猎暗自吸了口冷气,刘同嗣之所以这样干必然是接到了瑞亲王奕勋的授意,看来奕勋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不过从当时复杂的政治环境来看,或许这位力主改革的瑞亲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圆明园的秘密宝库被朝廷知道,老佛爷十有**要用这笔财富兴修园子,继续挥霍无度的晚年生涯。
叶青虹道:“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京城,再度劫掠西郊诸园,京城土匪地痞也跟着趁火打劫,而那时我父亲正在俄国出使,听闻此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返回了国内,可当他来到圆明园,发现连昔日掩埋起来的秘密宝库也被洗劫一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刘同嗣,可是当时刘同嗣正随同他一起在俄国出使,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的嫌疑。”
罗猎点了点头,弹去烟灰,有些表面看上去合理的事情往往蕴藏着玄机,刘同嗣陪同在瑞亲王身边未必能够证明他的清白,这种事未必需要他亲自去做。
叶青虹道:“我父亲虽然怀疑刘同嗣,可是并没有证据,而且此事他也不能对任何人说,如果泄露出去,朝廷知道他隐瞒找到秘密宝藏的事情必然会追究他的欺君之罪。所以他唯有将这件事咽在肚子里,他将其中的一些宝物绘制了图形,交给我的母亲,让她在法兰西帮忙留意。许多从国内被抢走的宝物,很快都会出现在欧洲的各大拍卖会上。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宝物从未出现过。”
罗猎道:“这就排除了当时八国联军发现秘密宝藏的可能,如果他们发现,那么这些宝物必然会在欧洲的各大拍卖场出现。”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被土匪地痞发现,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会将抢到的国宝卖给京城的那些文物贩子,最终还是会流向海外,然而过去了那么多年,仍然没有一件出现在海外拍卖场中。这就证明,有人设计盗走了密库里面的东西,而且全都隐藏了起来。”
罗猎道:“刘同嗣?”
叶青虹道:“他虽然可疑,但是单凭他一个人绝没有这样的能力,此事发生之后,我父亲没有声张,而是在悄悄调查,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后来他在横滨近海遇刺,这件事也就变成了一件无头公案。”
“所以你从法国回来一是为了复仇,二是为了寻找那批莫名失踪的宝藏?”
叶青虹道:“我不在乎什么宝藏,我只想找出杀害我父亲的真凶,当年知道我父亲确切行程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任忠昌,二是肖天雄!是他们两人出卖了我的父亲!”
罗猎亲眼见证赣北督军任忠昌的身亡,至于肖天雄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人。叶青虹刺杀任忠昌的原因就是他出卖了自己的父亲,至此,黄浦蓝磨坊血案已经水落石出,至于穆三爷,想必他和瑞亲王之间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密切关系。
叶青虹道:“刘同嗣和肖天雄是姑表兄弟,这两人一文一武,刘同嗣为人心机深沉,长于谋略,肖天雄武功高强冷血残酷,杀伐果断。两人都深得我父亲的器重。肖天雄在七年前因为杀人而逃亡,一直没有下落,几个月前,有人发现肖天雄曾经在瀛口出现,而且一度出入刘同嗣的公署。”
罗猎道:“你想对付刘同嗣。”
叶青虹道:“如果只是想铲除刘同嗣那么简单,自然不用你和安翟帮手,可是我怀疑刘同嗣就是当年的盗宝人,而且从他身上很可能查出肖天雄的下落,我父亲遇刺的事情和这些人只怕都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她抬起双眸望着罗猎道:“我绝没有让你们当替罪羊的意思,只要你们能够帮我完成这次的计划,我会兑现承诺,付给你们应得的酬金。”
罗猎又问道:“你让我们找寻的两枚钥匙到底有什么意义?”
叶青虹道:“当初安翟盗走的那东西名为七宝避风塔符,三十年前天竺活佛伽罗前往雍和宫讲经,我父亲负责全程陪同接待,两人颇为投缘,于是伽罗活佛送给我父亲用金、银、琉璃、赤珠、砗磲、珊瑚、玛瑙制作的七枚避风塔符,这七样东西是佛教七宝制作而成,上面过去并无字迹,后来我父亲前往美利坚出使之时,从美利坚定制了一只保险柜,他利用这七枚避风塔符中四个刻上字迹,并做成了四把钥匙,分别是金、银、砗磲,玛瑙。
第十八章【避风符】(下)
离开美利坚之前又将这四枚钥匙分别交给四个人保管,这四个人,一个是刘德成,我父亲将这枚金质钥匙交给了他,一个是刘同嗣,他得到了另外一枚银钥匙。因为当时我父亲提前得知了有人想要刺杀他的消息,于是改变行程路线,由他们两人按照原定计划负责押运保险柜返回国内,我父亲则和任忠昌和肖天雄一起轻车简行,秘密离开美利坚,提前踏上归程。”
罗猎皱了皱眉头道:“你是说,另外两枚避风塔符在任忠昌和肖天雄的身上?”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我父亲将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他离开美国之前,通电报告诉我母亲,唯有将四枚避风塔符全都找到,才能将保险柜打开。他若是中途遭遇不测,必然和保险柜内的东西有关,就让我母亲将其中的秘密通过某个渠道上报朝廷,也将那四枚避风塔符其实是钥匙的秘密散播出去。”
罗猎道:“他不是已经对刘同嗣产生了疑心,为何还要将那么重要的事情教给他去做?”
叶青虹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通,或许当时他身边无人可用,或许他认为刘同嗣不会对保险箱内的东西产生觊觎之心,或许他认为刘同嗣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毕竟这四个人无人知道避风塔符是开启保险柜的钥匙。”
“知不知道保险柜内藏着得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我父亲遇刺之后,刘德成和刘同嗣将保险柜送到了宫中,后来那保险柜也就失去了下落。我母亲遵照我父亲的遗愿,将秘密通报给了一位我父亲生平最信任的人,却想不到这件事却给她引来了杀身之祸。”叶青虹说到这里一时间悲从心来,找到烟盒,却发现里面的香烟已经空了,罗猎抽出自己的香烟,递给她,并帮她点上,叶青虹抽了口烟,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
罗猎及时岔开话题道:“这玩意儿当真是钥匙?”
叶青虹道:“我也无法断定,这些事都是从我母亲那里知道的,或许只有找到保险柜就能够明白其中的真相。”
罗猎忽然想起了已经被杀的任忠昌,低声道:“任忠昌的身上有没有避风塔符?”
叶青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那枚玛瑙避风塔符。”
时至今日,罗猎方才清楚,原来任忠昌在黄浦遇刺事件并非是简单的暗杀复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叶青虹要找回钥匙。
“你父亲让你母亲求助的的那个人是谁?”
叶青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声道:“我只想复仇!”
罗猎有些同情地望着叶青虹,认识她也有一段的时间,可是在罗猎的记忆中,就没有见她真正开心地笑过。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报复别人的同时也在折磨着自己,叶青虹活在仇恨之中,活在压力之下,她又怎会开心,又怎能快乐?
罗猎道:“那个狙击手陆威霖也来到了这里?”
叶青虹道:“他和你们所要执行的任务并不矛盾。”
罗猎道:“因为他,我刚到瀛口就在大辽河里泡了个冷水澡,帮我转告他,这笔帐我肯定会跟他算。”
叶青虹淡淡笑了起来:“他是三爷的人,三爷不放心我前来,让他暗中保护我的安全。”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在蓝磨坊刺杀案之前,我也不认识他。”
罗猎对叶青虹的话倒没有怀疑,他当时就在现场,叶青虹的有些出自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淡然道:“你现在应该发现他其实是个麻烦。”罗猎可不是有意诋毁,此前在前往奉天的火车上,陆威霖干掉了几名日本军人,关键时刻还是罗猎帮他脱身,此事只怕连陆威霖自己都不知道,可罗猎帮助他的时候,并没有料到陆威霖居然恩将仇报会在暗中对自己下手,只不过陆威霖显然也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只是用枪击碎冰面给罗猎一个教训,其用意应当是报复罗猎当初在黄浦蓝磨坊用飞刀射伤他的旧怨。
叶青虹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罗猎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竟然在对面的树林中捕捉到一道反光,罗猎意味深长地笑道:“他应该就在周围吧?”凭着直觉意识到那道反光十有**是瞄准镜反射的阳光,自己不信任叶青虹,叶青虹同样不信任自己,这让刚刚对叶青虹产生同情和信任的罗猎不禁又怀疑她的诚意,如果当真信任自己,又何必让狙击手在附近埋伏?叶青虹始终留有后手。
叶青虹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他的父亲被任忠昌所杀,三爷给了他亲手报仇的机会,所以他欠三爷一个很大的人情。”
罗猎道:“还是安排一下吧,有什么话大家当面说清楚,以免下次见面误伤了对方。”
叶青虹嗯了一声:“那就今晚海员俱乐部吧,我来安排,为你们消除误会。”
罗猎点了点头:“在你的计划中是不是要让我去接近刘同嗣的姨太谢丽蕴?”
叶青虹没有否认。
罗猎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牺牲色相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叶青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罗猎,你以为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罗猎道:“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又怎么能看清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罗猎道:“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头,想要合作,咱们就必须坦诚相对,你的目的我大概清楚,我也答应帮你去做这件事,至于怎样完成这件事需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我希望你尽量不要干涉。”
叶青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她意识到自己对罗猎的态度在逐渐软化,这不仅仅是因为对罗猎能力的认同,更是因为她意识到罗猎看似温和,真实的性情却是桀骜不驯,想要让罗猎帮忙,威压只会适得其反,必须要向他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这正是叶青虹终于将实情向他说明的原因,当然绝不可能是全部。
夜幕降临,海员俱乐部这边灯火闪烁,音乐声随着夜晚的海风飘荡在空中,这里是各国海员的聚集地,有港口的地方就会有美酒、美人,还有一切可以让海员们排遣寂寞和发**力的商品和娱乐活动。
罗猎和瞎子刚刚来到俱乐部门外,就看到几名醉醺醺的船员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两人让到一边,回避着这帮船员斗鸡一样的眼神,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罗猎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门前的那辆挎斗摩托车,挎斗上还留有一个清晰的弹痕,他马上想到了阿诺条顿,昨晚从自己这里挣了一百块大洋的那位,想不到他也在这里消遣,其实想想也不意外,毕竟瀛口不大,夜晚可供消遣的地方本来就不多,海员俱乐部恰恰是酒鬼、赌鬼、色鬼、烟鬼最多的地方,也是洋人最喜欢聚集的场所。
来到俱乐部内,瞎子马上就被现场的热烈气氛感染,随着节奏明快热情洋溢的乐曲不停摇晃着脑袋,罗猎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找到了静静坐在吧台角落的陆威霖,军装笔挺,三七分的头型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背身坐在那里,身边两侧的吧椅空着,只是身为和事佬的叶青虹并没有出现。
罗猎拍了拍瞎子的肩膀,对他耳语了几句。
罗猎缓步来到陆威霖的身边,在左侧的吧椅上坐下,瞎子则若无其事地在陆威霖的右侧坐下了。
陆威霖英俊的面庞不苟言笑,笃定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酒杯,根本没有向身边的两人看上一眼。
罗猎要了一杯威士忌,抿了口酒,然后道:“那一枪很准啊!”
陆威霖将酒杯慢慢放在桌面上:“天冷手滑,本该向上瞄准三尺三寸。”
罗猎皱了皱眉头,三尺三寸,差不多等同于自己的腿长,陆威霖够狠啊,这是要瞄准自己的命根子吗?他轻声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咱们现在的距离,你应该没机会出枪。”
陆威霖漠然道:“找我是为了报仇?”
罗猎非常大度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的事情还是算了!”
陆威霖饮尽了杯中酒,却突然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枪口从下面顶住了罗猎的小腹,然而罗猎手中的小刀也在同时抵在了他的双腿之间。陆威霖冷冷望着罗猎:“你以为自己的刀比我的枪还要快吗?”
罗猎微笑道:“我的刀可以杀人,你的枪恐怕办不到。”
一旁瞎子嘿嘿笑了一声,将子弹一颗颗慢慢投入了空杯中,子弹敲击玻璃杯发出叮叮当当的跳响声。当陆威麟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罗猎身上的时候,难免会忽略瞎子的存在,事实证明对任何细节的忽视往往都会影响到全局的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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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俱乐部】(上)
陆威霖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枪中的子弹何时被瞎子给盗走。瞎子拍了拍陆威霖的肩膀:“把枪给我!”陆威霖表情充满了无奈,他将手枪调转,枪柄递给了瞎子。
瞎子接过手枪,罗猎也收回了小刀:“陆先生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陆威霖叫了两杯酒,居然主动递给了罗猎一杯:“火车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陆威霖不是傻子,当时火车上的人并不多,而且擅使飞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罗猎跟他碰了一下酒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威霖点了点头,举杯一饮而尽,罗猎也将杯中酒喝了。陆威霖道:“虽然我没看到,可是我知道是你。其实你没必要约我出来,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在黄浦射了我两刀,火车上你帮过我一次就算抵了一刀,大辽河之后咱们就两清了!”
瞎子一旁撇了撇嘴,不屑道:“说的跟真的一样,两刀还抵不上一条命?恩将仇报才是!”
罗猎向瞎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插嘴。他又叫了两杯酒,端起酒杯,主动示好道:“希望我们有机会做朋友!”
陆威霖端起酒杯喝了,将空杯重重一顿,冷冷道:“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瞎子正准备发作,此时却听到一声惨叫,一人被隔空扔了过来,重重跌倒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将桌子砸得坍塌,桌上的东西散落一地。那人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棕发蓝眼,大鼻子仍在流血。罗猎看得真切,这惨不忍睹的家伙竟然是阿诺条顿。
阿诺条顿刚一站起身来,那边就有七名日本浪人围拢上来,为首一人拥有着日本人少见魁梧身躯,他身高接近两米,体重也在二百五十斤以上,头颅硕大,恶狠狠盯住阿诺道:“八嘎呀路,你竟然敢出千!”
阿诺刚才在那边玩牌赌钱,一会儿功夫已经将昨天赚来的大洋全部输光,这厮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于是动了换牌的心思,刚刚得手不久,就被同桌的日本浪人抓了个现形。
阿诺慌忙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几块大洋:“都给你,都给你们,今天的事情算了……”话没说完,那日本壮汉又是一拳击打在他的下颌上,打得阿诺踉踉跄跄向后方倒去,眼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上,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阿诺转身望去,却是罗猎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宛如找到了救命稻草,抓住罗猎道:“help……”脸上充满了求助的表情。
罗猎拍了拍阿诺的肩头以示安慰,然后他向那几名日本浪人道:“我朋友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我替他向各位道歉。”
一名日本浪人凶相毕露,恶狠狠望着罗猎道:“支那猪,给我滚开……”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酒杯已经隔空扔了过去,啪!的一声砸在他的额头上,将这名日本浪人砸得头破血流,却是陆威霖抢先出手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不留情。
陆威霖这一出手无异于捅了马蜂窝,七名日本浪人疯狂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日本壮汉首当其冲,宛如一辆肉身坦克向陆威霖扑了上去,身体只扑到了一半,罗猎已经抄起椅子,猛地砸在了这厮的脑门上,自己的国土上日本人居然如此嚣张,就算是佛也有火。罗猎看出这名日本壮汉的战斗力在七人之中最为强悍,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先将他击倒才能尽快控制大局。
罗猎的这一击虽然很重,连椅子都砸了个四分五裂,可是那日本壮汉却毫发无损,只是晃了晃脑袋,野牛一般再度向他冲了过去,展开臂膀,将罗猎重重扑倒在了地上。
罗猎抬起膝盖狠狠顶在对方的双腿之间,日本壮汉似乎根本没有疼痛神经,用双臂锁住罗猎的身体向中心压榨,双臂犹如铁箍一般勒得罗猎胸腔内的空气瞬间被压榨出去,肋骨几近断裂,一身蛮力果然非同小可。
陆威霖单手在桌面上一摁,借力腾空飞起,一个漂亮的旋踢,正踏在一名日本浪人的面孔上,将那名浪人踢得横飞出去,落地时又是一拳击倒了一名日本浪人,以一敌六丝毫不落下风。
瞎子看到罗猎被日本壮汉缠住,操起一瓶伏特加照着那日本壮汉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下去,咣!的一声,酒瓶砸得粉碎,酒水洒了日本壮汉一脑袋,可这厮居然安然无恙,转身一把就抓住了瞎子的脖子。
罗猎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挣脱了束缚,一拳砸在对方的下颌上,打得日本人硕大的脑袋晃了一下,狂怒之下将瞎子一把扔了出去,瞎子惨叫着撞在酒架上,上方的酒瓶稀里哗啦地砸落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乒乒乓乓玻璃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各色酒水洒落一地,现场狼藉不堪。
陆威霖一个人对付六名日本浪人居然不落下风,当然这也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一个被罗猎吸引的缘故。那日本壮汉彻底被罗猎激怒,大踏步向罗猎追去。
罗猎向前一路狂奔,前方桌球案挡住了他的去路,罗猎腾空跃上球案,抓起一个桌球,转身扔了出去,咚!的一声,桌球砸在日本壮汉光秃秃的脑门上,势大力沉,而且精准无比,日本壮汉被砸得脑袋后仰,哇呀呀一阵怪叫,虽然眼冒金星仍然勇敢地向前逼近。
罗猎双手轮番抓起桌球,宛如连珠弹般向日本壮汉发射,只听到咚!咚!咚!咚!撞击声不绝于耳,那日本壮汉虽然皮糙肉厚骨骼坚硬,可也顶不住罗猎的接连远程攻击,粗壮的双臂护住面门,大吼一声向前方冲去。居然被他成功冲到球案前,双臂拖住球案底部,将球案掀起。
罗猎仗着身法灵活已经跳到了另外一张球案上,右脚挑起一只桌球,抓住之后,闪电般投掷出去,这一记正砸在日本壮汉的嘴唇之上,啪!的一声砸得那日本壮汉唇破血流,门牙也迸飞了两个,既然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第十九章【俱乐部】(下)
此时陆威霖已经将其余六名日本浪人尽数击倒,他从后方冲了上来,腾空一脚踹向日本壮汉的后背,这一脚非但没有将日本壮汉踹倒,却被对方宽厚魁梧的身体反震得摔倒在了地上,那日本壮汉身高体重占据了极大优势,硬碰硬比拼力量他显然占尽优势。
陆威霖摔得七荤八素,这下将日本壮汉的注意力成功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日本壮汉满嘴是血,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抄起地上粗大的桌腿,向陆威霖砸了过去。
!枪声响起,混乱的俱乐部内瞬间静了下去,众人举目望去,却是瞎子在关键时刻扣响了扳机。
日本壮汉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桌腿也掉在了地上,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枪眼。
瞎子心中最明白,他倒是瞄准了那日本人的手臂,可是一扣扳机,后坐力让枪口跑偏,这一枪打在了天花板上,开完这一枪,瞎子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群人向他冲了上去,瞎子暗暗叫苦,转身就逃。
日本人壮汉意识到自己没有受伤,这才又骂了一句八格牙路,可话没说完,脑袋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记,却是罗猎双手举起桌腿从后方偷袭,一个鱼跃腾空,粗重的桌腿狠狠砸在对方的天灵盖上。日本壮汉身体虽然强悍也禁不起连番重击,双眼一翻,摇摇晃晃晕倒在地。
罗猎拉起地上的陆威霖,又向魂不附体的瞎子叫了一声,三人趁着混乱向俱乐部外逃去,中途又几人过来阻拦,全都被他们联手击退。
逃到门外罗猎方才想起阿诺:“坏了,那英国佬还没逃出来!”
瞎子满头大汗道:“那孙子早就逃了!”他刚才距离阿诺条顿最近,看到混战刚刚开始,阿诺就逃了,此事的导火索就是阿诺,而他却是最先逃离的一个。
此时有人陆续从海员俱乐部内追了出来,前面也有人吆喝着围了过来。罗猎道:“咱们分头逃!”
陆威霖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一辆挎斗摩托车从东北角的暗影中冲了出来,正是提前逃走的阿诺条顿。他驱车来到三人面前:“上车!”看来这厮还算是有些良心,并没有舍弃同伴离去。
瞎子虽然身体肥胖,可是逃命的时候绝不含糊,第一个跳进了挎斗里面,陆威霖来到阿诺身后坐了,罗猎直接跳到了备胎上面,双手抓紧了瞎子的肩膀。
阿诺叫道:“坐稳了!”一轰油门,挎斗摩托车高速向前方人群冲了过去。
对方围堵的人虽然不少,可是看到摩托车高速冲上,谁也不敢用身体去阻挡,一人操着一根木棍冲了上来,意图用木棍投入摩托车的辐条之中。如果被他得逞,必然人仰车翻。罗猎抬手就是一刀,飞刀正中那人的脚面,痛得那人丢了木棍,惨叫着抱着右脚坐倒在雪地上。
摩托车从人群闪开的缝隙中冲了出去,那些从海员俱乐部中追出来的日本浪人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纠结同伴,上了一辆道奇卡车,在后方穷追不舍。
陆威霖向瞎子道:“枪呢?”
瞎子这会儿方才想起枪的事情:“枪?我怎么知道?”其实陆威霖的那把枪被他在刚才逃走的时候给弄丢了。
阿诺的驾驶技术虽然不错,可是这摩托车负载了四个人,再加上雪天路滑不好操纵,车辆原本的优势施展不开,眼看后方那辆卡车越来越近,瞎子叫道:“快开,快开!”
阿诺信心满满道:“放心!到了前面我就能甩开他们。”唯有利用前方狭窄的小巷方才能够摆脱对方,他对这一带的路况非常熟悉,心中已然有了盘算,可摩托车突然失去了动力,突突突声音越来越小,眼看着在雪地上滑行起来越来越慢,瞎子急得大叫道:“你特妈倒是加速啊!”
阿诺苦着脸道:“mygod,没油了!”对他来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罗猎几人来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罗猎当机立断,从摩托车上跳了下去,指了指前方的那片低矮建筑,陆威霖跟着跳了下去。
瞎子和阿诺也紧跟着离开了摩托车,四人撒开脚步没命地向那片建筑逃去,他们刚刚离开摩托车不久,那群日本浪人就驾驶着卡车冲了上来,卡车撞在摩托车上,将偏斗摩托车撞得飞向半空,然后又重重砸落在雪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阿诺因这声巨响而回头,看到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已经变成了一坨废铁,实在是心痛到了极点,可是脚步仍然不敢放慢,快步向那片民房逃去。
四人几乎同时逃离,可是逃跑的速度有太大的差别,罗猎和陆威霖逃得最快,瞎子最慢,他一身肥肉,跑步原本就是他的弱项,惊慌之下,又在雪地上滑了一跤,等他爬起已经远远落在了同伴后面。
卡车撞飞摩托车之后疯狂向瞎子冲了上来,瞎子连滚带爬从雪地上爬起,两道雪亮的光柱锁定了瞎子的位置,瞎子感觉眼前一花,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护住双目,魂飞魄散,心中暗叫完了,想不到今天我安翟的小命要折在这里。
此时一道身影冲了上来,危急关头回来帮忙的还是罗猎,他扬起砖块接连出手,两颗砖块先后命中车灯,卡车的前灯被砖块砸烂,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罗猎伸出手去将瞎子向后一拖,汽车擦着两人的身体呼啸而过,车轮卷起的雪花和冰屑打在两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卡车因为前灯被毁,不得不就地停下,那群日本人从卡车上跳了下去,罗猎和瞎子两人趁机起身,趁着这会儿功夫逃入身后的那片民房之中。
瞎子气喘吁吁,可是眼睛没有闲着,虽然夜色黑暗,却是他目力最为锐利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已经爬到房顶的陆威霖和阿诺,两人正向他们挥手示意,指了指一旁的围墙,他们是经由围墙爬到屋顶上的,瞎子用手捣了捣罗猎,罗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蹲下身去,示意瞎子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墙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瞎子,单凭这货的身手是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瞎子踩着罗猎的肩膀上去,罗猎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将这厮沉重的身躯托起,瞎子笨拙无比地爬上了墙头。正准备伸手帮助罗猎上来,几道光柱从巷口处照射进来。
罗猎已经来不及爬上墙头,不然非但自己还会连累同伴全都暴露,他毫不犹豫地向小巷深处逃去。
第二十章【刘署长】(上)
瞎子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眼看着十多个日本人从墙头下方经过。
那群日本人经过之后,陆威霖和阿诺两人过来伸手将瞎子拉上屋顶,瞎子道:“咱们快去接应罗猎……”
阿诺向他嘘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瞎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刚才卡车停靠的地方,又来了一辆卡车,卡车上装着满满一车日本军警,陆续从车上跳下来。
瞎子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了,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谁都不是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一场发生在海员俱乐部的普通斗殴不会让日本军警如此兴师动众。
陆威霖摇了摇头,看了看一旁的阿诺。
瞎子一把抓住阿诺的领子低声骂道:“你大爷的,你到底惹了什么祸端?”
阿诺一脸的委屈。
陆威霖伸出手去将他们两人分开,瞎子仍然不甘心伸手还想去抓阿诺,陆威霖不得不用身体将他们两人隔开,三人趴在覆满积雪的屋顶,陆威霖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罗猎那么精明,应当能够脱身。”
罗猎一路狂奔,试图摆脱身后几名日本人的追踪,可是当他就快逃出巷口的时候,又有数道光束从巷口照射过来,却是日本军警从另外一头包夹过来。罗猎前后被堵,此时已经无路可逃,他迅速抽出飞刀,将飞刀悄悄扔在角落的雪地之中,然后举起双手,微笑道:“区区小事,何必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那名被罗猎击倒的日本浪人咬牙切齿地来到罗猎面前,他满头都是大包,嘴巴上的鲜血已经凝结,嘴唇高高肿起,面孔显得越发狰狞可怖。他来到罗猎面前扬起拳头,照着罗猎的右肋狠狠给了一拳,打得罗猎痛苦地躬下身去。
罗猎并没有反抗,因为周围至少有五杆步枪指着自己,他喘了口气,大声道:“我是道尹公署刘署长的朋友,你们对我最好客气一些……”话没说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瞎子看在眼里,顿时感到热血上涌,如果罗猎不是为了回来营救自己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困境,如果自己眼睁睁看着兄弟被抓而无动于衷,和缩头乌龟又有什么分别?他横下一条心准备冲出去拼了,却被陆威霖一把捂住嘴巴,压住他的身体,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冲动,如果咱们都被抓了,谁去营救他?”
三人眼睁睁看着罗猎被日本人押上了卡车,那群日本人又在附近搜索了近二十分钟,可是并没有发现藏身在屋顶上的其余三个,这才上车走了。
确信日本人离去之后,陆威霖方才放开了瞎子的嘴巴,瞎子恢复自由之后,一脚就把阿诺从屋顶上踹了下去。
阿诺并无防备,摔了个四仰八叉,还好雪地够厚,饶是如此也摔得他眼前金星乱冒,瞎子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扑到阿诺身上挥拳就打,他是把罗猎被抓的这笔帐全都算在了这洋人的身上。
陆威霖及时冲了上来抓住瞎子的手腕,低声斥责道:“别闹了,咱们尽快离开这里,想办法营救罗猎。”
阿诺自知理亏,被瞎子拳脚相加居然没有反抗。
瞎子余怒未消,指着阿诺道:“滚,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都是你连累的。”
阿诺听他这么说倒不服气了,分辩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他也不会被抓!”
瞎子一听这个火大:“操!还特妈敢犟嘴,信不信我抽你!”扬起巴掌准备给这洋鬼子一个大嘴巴子。
巴掌刚一扬起,眼前拳影一晃,却是阿诺一记勾拳打在他的下颌上,瞎子被这一拳打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眼前金星乱冒。
阿诺道:“士可杀不可辱……打脸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货就是一个中国通。
陆威霖望着这俩活宝真是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道:“你们就算打到天明也救不出罗猎,如果真够朋友,就大家一起把他尽快救出来。”
叶青虹听完事情的经过,一双剑眉颦起,双眸蒙上一层迷雾,原本安排罗猎和陆威霖在那里冰释前嫌,却想不到旁生枝节,非但在海员俱乐部大打出手,连罗猎都被日本人抓走。
陆威霖道:“日本在瀛口的军政署虽然撤销,可只不过是流于表面形式,他们过去驻扎在瀛口的军警人数并未减少,只是将其势力转移到了新市街、二本町和牛家屯。代替军政署的是民政署,表面上管理日本商人和侨民事务,事实上其职能和过去的军政署无异。最近瀛口的日本浪人很多,他们多半属于一个名为玄洋会社的日本社团组织。”
瞎子道:“叶小姐,您人脉广,一定能够救出罗猎对不对?”因为急于救人,所以对叶青虹也客气了许多。
叶青虹没有说话,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罗猎被日本人抓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
陆威霖道:“他说他是道尹公署刘署长的朋友!”
叶青虹美眸一亮,她和罗猎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她对罗猎为人的机智冷静却早有领会,罗猎绝不是一个轻易乱了阵脚的人,这句话他应该不是说给日本人听。她轻声道:“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他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
瞎子道:“他朝我们藏身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很大声地说,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在说给我们听!”
叶青虹道:“没错,就是说给你们听的。”她转身向两人道:“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道尹公署。”
深夜拜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不礼貌的行为,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急事,谁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辽沈道尹公署署长刘同嗣是瀛口最高行政长官,他的治下管辖二十三个县,刘同嗣在清政府曾经任职多年,也是瑞亲王奕勋最为倚重的助手之一,瑞亲王死后,他看准了形势,坚定投入到了民主革命之中,关键时刻的正确选择,也让他在这新旧交替时代巨变之时获得了最大的利益,和北洋政府良好的关系,让他得以受到重用,成为这座辽东口岸的行政官。
第二十章【刘署长】(下)
刘同嗣并非只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曾经跟随奕勋出访列国,外交手腕极其熟练,尤其是对日关系方面拥有着超人一等的人脉和手段,这也是被委任到瀛口这座城市的原因,这里日方势力极其庞大,各国关系错综复杂,需要一个像刘同嗣这样拥有高超外交水平的人来处理政务。事实上,刘同嗣在担任辽沈道尹公署署长之后,在平衡各方利益方面做得非常出色,至少眼前的瀛口仍然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
刘同嗣正在书房翻看着文件,三姨太谢丽蕴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燕窝粥送了进来,娇滴滴道:“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刘同嗣笑眯眯抬起头来,望着娇媚可人的三姨太,眼睛就快滴出蜜来,谢丽蕴讨人喜欢的不仅仅是外貌,更是因为她的体贴和温柔功夫,这也是她能够在刘同嗣三位夫人中最为受宠的原因。接过谢丽蕴亲手递来的燕窝,伸出大手拍了拍她丰满的臀部,感受着充满肉感的弹性,刘同嗣笑道:“乖!你先去等我,还有现在都是民国了,别再叫什么大人了。”
谢丽蕴莞尔一笑,背过身去,风摆杨柳般向门外走去,刘同嗣的内心也随之荡漾起来。
谢丽蕴还没有出门,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却是管家东生。走进来向两人分别躬身行礼,然后道:“老爷,三太太,外面来了位罗小姐,她说有急事求见三太太。”
刘同嗣以为是谢丽蕴的牌友,摇了摇头道:“这么晚了,不会是叫你去打牌吧?”
谢丽蕴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姓罗的牌友,摇了摇头道:“我好像不认识她嗳!”
刘同嗣道:“既然不认识,这么晚了就打发她走了,有什么事情等到明天再说。”
东生又道:“我刚才就婉言拒绝了,可是她坚持说一定要见三太太,还说她哥哥在火车上曾经帮过三太太。”
谢丽蕴闻言一怔:“她真这么说?她有没有说她哥哥叫什么?”
东生道:“罗猎!”
刘同嗣看了谢丽蕴一眼:“有这回事?”
谢丽蕴点了点头道:“老爷,人家昨儿回来的时候不是跟您说过了,在奉天火车站有人偷我东西,就是这位罗先生仗义出手,帮我要回了钱包和首饰,还护送我回到瀛口。”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存在着选择性记忆,留下愉快的记忆抛弃不悦的部分,罗猎的催眠术正是利用人的心理和潜意识诱导她记忆的选择,在通往瀛口的列车上已经完成了自身英雄形象在谢丽蕴脑海中的强化。
刘同嗣道:“你何尝跟我说得那么详细?”
谢丽蕴知道刘同嗣善妒,平日里他是见不得自己和异性说话的,自然不敢对他说得太过详细,来到刘同嗣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道:“老爷,您说,这么晚了,我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刘同嗣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刘同嗣向来有恩必报,既然咱们欠人家一个人情,有怎能不见,再者说了,若无急事人家也不会深夜前来。”他向东生道:“请罗小姐进来吧,我们就在客厅等他。”
东生应了一声,慌忙去了。
叶青虹跟着东生来到刘公馆的客厅,她并没有刻意装扮,虽然如此,仍然显得气质高贵不凡。脱去黑色貂皮大衣,颀长窈窕的身姿顿时吸引了刘同嗣的目光。
谢丽蕴显然留意到了这一点,咳嗽了一声,刘同嗣方才将目光垂落下去,谢丽蕴快步迎了上去,主动握住了叶青虹有些冰冷的双手,满面春风道:“您就是罗小姐。”
叶青虹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有些窘迫和为难:“刘夫人,我是罗猎的妹妹罗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和署长大人!”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故意向刘同嗣看了一眼。
刘同嗣报以一个友善的笑容,起身邀请道:“罗小姐不必客气,罗先生在奉天见义勇为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快请坐,有什么话慢慢说。”他阅历何其老道,一眼就判断出对方深夜前来必有所求。
叶青虹点了点头,谢丽蕴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刘同嗣在灯光下悄悄窥视着叶青虹的面容,心中暗叹,这女子真是美丽,通体上下都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洋气,气质真是超凡脱俗。本来还觉得谢丽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凡事都怕对比,和叶青虹对比顿时就觉得她的美实在是太小家子气,甚至俗气了许多。叶青虹才当得起高贵大气,雍容华贵。一个人的气质是伪装不来的,此女必有留洋的经历,看她的外貌,似乎有不同于中华少女的地方,洋气!美国明星似的,洋气!
谢丽蕴道:“罗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叶青虹点了点头,眼圈儿已经红了,还未说话,眼泪已经簌簌流下,她演技一流,别说谢丽蕴看着心疼,连刘同嗣也不由得产生了我见尤怜的感觉。
谢丽蕴掏出手帕,帮助叶青虹擦去眼泪,柔声劝道:“罗小姐,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一定帮你,就算我做不到,不是还有我家大人吗?”
刘同嗣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道:“是啊,罗小姐,您别哭了,只要是我们能够帮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谢丽蕴很少见他那么殷勤过,自己男人是什么人她心知肚明,料定刘同嗣一定是看到人家漂亮,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古道热肠,忍不住给了刘同嗣一个白眼。
叶青虹虽然用手帕抹泪,可眼角的余光却将夫妻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不想麻烦署长大人的,可是我哥哥和几个朋友今晚去海员俱乐部消遣,不知为了什么和几个日本人发生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我哥被他们带走了,我们兄妹刚到瀛口不久,在此地举目无亲,想来想去,也只能冒昧登门求助了。”
刘同嗣听说这件事居然牵涉到日本方面,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找日本人要人不仅仅是搭上颜面的事情,他和日本人打了几十年交道,自然知道对方的贪婪和冷血。
谢丽蕴道:“罗小姐怎么想起来找我?”她这样问并不奇怪,毕竟她和罗猎也只是在昨天才认识,而昨天在火车上又并没有见到罗猎的这个妹妹。
叶青虹抽抽噎噎道:“不瞒刘夫人,我们兄妹都曾经在美国留洋,今次回来是想做实业,为民族振兴做些贡献,可是想不到刚刚回来就遇到了这种事。”
“知不知道他被抓去了那里?”谢丽蕴对恩人的事情还算是颇为上心。
叶青虹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怕……”她的眼泪说来就来。
女人的眼泪总是最有效的武器,刘同嗣看着叶青虹泪如雨下,也感觉心中不忍,可他也没有表态。谢丽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老爷,您看!”
刘同嗣道:“罗小姐,您也不必难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于事无补,不如这样,我先帮你查查罗先生被抓去了哪里?等找到他的下落然后再想营救之策,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青虹眼泪汪汪道:“多谢署长大人,我哥的事情全都仰仗署长大人了。”她从随身的手袋中取出六根金条,放在茶几上。
刘同嗣的目光扫了一眼金条,心中暗忖,这罗氏兄妹也算得上身家丰厚,不然出手也不会如此阔绰。面孔却是一板,正色道:“罗小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叶青虹慌忙解释道:“署长大人千万不要误会,只是救人必然需要打点的,若是这些不够,我再去筹集。”
刘同嗣佯装生气站起身来,转身向书房走去:“送客!”
叶青虹看到刘同嗣生气,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眼巴巴看着谢丽蕴,谢丽蕴将金条放回叶青虹的手袋,轻声安慰她道:“你不用害怕,我家老爷就是这个脾气,他为官几十年一直都是两袖清风,更何况你哥哥又有恩于我,罗小姐,不如您先回去,你哥哥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力帮忙去查,只要有了消息,我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叶青虹点了点头,道谢之后,将自己的联系地址给留给谢丽蕴,方才含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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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玄洋社】(上)
罗猎本以为自己会被日本军警带走,可事实上却被直接交给了那几名日本浪人,被他们带上了卡车,卡车径直驶向二本町的一家名为玄洋会社的地方。
卡车驶入大铁门,里面的院子很大,四处传来犬吠之声。
罗猎双手被铐,身边六名日本浪人对他虎视眈眈,罗猎真正忌惮得还是那个在海员俱乐部交手的浪人,那日本浪人身躯魁梧,体格雄壮,力量奇大,应当是相扑手出身,刚才罗猎被捕的时候,那混账狠狠报复了罗猎两拳,打得罗猎胸口到现在仍然隐隐作痛,还好当时暗中卸力缓冲肋骨并未被他击断。
卡车停下之后,几名日本浪人将罗猎带下卡车,推推搡搡中罗猎又挨了几记拳脚。罗猎忍住没有抗争,现在他的命运操纵在对方的手中,做无谓的反抗只会招来更为凶狠的报复。
几名日本浪人把罗猎关进了地下室,还好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晚,都折腾得累了,赶着去休息。
听到铁门从外面关闭的声音,罗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四人之中只有自己被抓,瞎子他们三个应该已经安然逃脱,现在应当在想办法营救自己,不知自己最后的那句话他们有没有记住,虽然今晚的被捕难以避免,可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这次被捕能够创造一定的机会,当然不仅仅是给三名同伴逃离创造机会,他故意喊出刘同嗣的名字绝不是为了以此来博得日本人的重视,而是要己方的人去找刘同嗣解救自己,从而创造和刘同嗣自然接触的机会,想要接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帮助别人,而是去求助,因为前者容易引起对方的戒心,后者才会让人放松警惕。
罗猎双手被铐,他抽出皮带,利用带头上面的搭扣,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就将手铐打开,人总得有些压箱底的绝技,这一手还是瞎子当初教给他的,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活动了一下被手铐束得发麻的双腕,罗猎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虽然他没有瞎子那双黑夜视物的夜眼,可是他还是依稀能够看出室内的陈设,草席都没有一个,空无一物,自然不用太费力。
地下室露在地面的部分不到半米,在这半米高度的墙面上开了一扇小窗,小窗上装有拇指粗细的铁栅栏,虽然罗猎有办法拧断铁栅栏从那个小窗爬出去,可是现在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他坚信叶青虹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当然前提是那三个家伙能够把自己最后那句话传到叶青虹的耳朵里。阿诺那个酒鬼自然是不必指望的,瞎子做事也是一个大大的不靠谱。或许只能仰仗陆威霖了。
冷风从小窗呼呼吹入地下室内,这狭窄的空间气温和室外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罗猎心中暗叹,看来今晚自己要在这里熬上一个漫漫长夜了,必须让自己活动起来,才能保持身体的温暖,罗猎挥舞了一下双臂,在黑暗中抬腿做了一个侧踢,想起今晚在海军俱乐部的那场打斗,单凭力量自己在那日本相扑手的面前肯定落在下风,不过如果是生死相搏又另当别论。
罗猎在地下室内并没有呆太久的时间,约莫两个小时左右,他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罗猎慌忙找到手铐,重新把自己铐起,他以为那些日本人可能要过来报复自己,心中暗自琢磨对策,如果事情没到最坏的那一步,自己还是保持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毕竟势单力孤,现在硬抗,吃亏得只能是自己。
铁门打开,两名日本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那名相扑手,他恶狠狠瞪了罗猎一眼,大声道:“带他出去!”
罗猎道:“带我去哪儿?”刚问完,就被那日本人狠狠推出门去,罗猎沿着台阶向上走去,没走几步,一道耀眼的光束照在他的脸上,他双手遮住眼睛,抬头依稀看到一个头戴礼帽披着大衣的身影。
有人用日语道:“是他吗?”
“是他!”
这声音有些熟悉,罗猎的视力这会儿从强光的照耀中恢复过来,他看清那名带着礼帽穿着大衣,手握文明棍的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麻雀,不知她因何能够找到这里?
麻雀望着罗猎的目光中充满着狡黠的意味,文明棍在手中转动了一下,夹在腋窝中,叹了口气道:“表哥,你总是惹事!姨妈若是知道你的事情,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罗猎走上台阶,来到她的面前,这才留意到麻雀的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和服的日本人,他身材虽然不高,可是极其健壮,肩背部非常宽厚,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协调,双手骨骼粗大,和服的袖口挽到臂弯,暴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右前臂上纹着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虽然暴露出的只是一部分,仍然可以看出纹身工艺极其精美。天寒地冻,他居然赤着双脚踩着木屐,四方面孔,浓眉大眼,眉骨粗大,嘴唇宽厚,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
麻雀道:“表哥,你还不谢谢船越先生!”
原来这位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正是玄洋会社的社长船越龙一,也是日本暴龙会赫赫有名的四大金刚之一。
看到麻雀出现在这里营救自己,罗猎已经猜到她和日方非同一般的关系,故意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当然这也是为了配合麻雀刚刚所说的自己总是惹事,鲁莽点无礼点才符合她虚拟的表哥形象。
船越龙一并没有因为罗猎看似无礼的举动而生气,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罗先生武功不错啊,竟然可以击败坂本鬼瞳,那可是我们玄洋会社的第一力士。”他口中的坂本鬼瞳自然就是和罗猎大打出手的日本浪人。坂本鬼瞳乃是日本一流的相扑手,性情暴烈,神力惊人。
罗猎没说什么,一旁的坂本鬼瞳却不乐意了,他大声道:“船越师父,我可没有败给他!”船越龙一的另外一个身份还是玄洋会社的教习,这里的每个成员几乎都接受过他的指点。
船越龙一脸色陡然一变,原本温和的面孔变得异常冷峻,双目犹如两道冷电扫射在坂本鬼瞳的脸上,吓得坂本鬼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灰溜溜垂下头去,再不敢插话。
罗猎心中暗赞,这船越龙一很不简单,看得出他在这帮日本浪人中拥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单从刚才的情景也能推断出船越龙一在玄洋会社说一不二,其人性情应当极其霸道。
麻雀道:“船越先生,这件事原是我表哥错了,打伤了你们那么多人,实在过意不去。”
船越龙一呵呵笑道:“年轻人打打闹闹算不上什么大事,是这帮废物技不如人怨的谁来?贵国有句老话,不打不成交,改日相见大家就是朋友。”
麻雀再次向他道谢,这才带着罗猎一起离开了玄洋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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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玄洋社】(下)
走出玄洋会社的大门,上了早已停在那里的轿车,两人都没有说话,麻雀默默将汽车启动,然后驶离了这里,罗猎转身望去,看到玄洋会社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他转向麻雀道:“谢谢!”无论对方处于何种目的前来营救自己,自己都应当说声谢谢。
麻雀的回应却是:“你饿不饿?”
罗猎摇了摇头,肚子却非常诚实地叫了一声。麻雀禁不住笑了起来,罗猎难免有些尴尬,在冰冷的地下室内呆了那么久,又冷又饿,进入温暖的轿车内,肠鸣音自然亢进了许多。
麻雀道:“前面不远处有家夜市,我请你吃饭。”
罗猎本想说自己来做东,可是摸摸衣兜,囊中羞涩,其实他还是想尽快返回酒店的,让瞎子他们知道自己平安的消息,以免他们担心,他正准备说出来。却听麻雀道:“你不用担心你的同伴,他们恐怕早就把你给忘了。”
“你怎么知道?”
麻雀道:“我跟踪了你们,不然我也不会第一时间知道你被日本人抓到了这里。”汽车已经来到了一家名为老把头的夜市门口,这里靠近梅沟营码头,因为码头日夜不停的工作,所以夜市应运而生,老把头是生意最好的一间,每天十二点交班的时候,这里最为热闹,如今已经到了凌晨两点,酒客们大都已经散去。
小饭馆里只有一个老头儿对着炉子取暖,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一个顾客。
麻雀此前应当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点了几样特色菜,老头儿安排他们去后院东边的隔间坐了,隔间不大,将长长的火炕分隔开来,室内温暖如春,两人脱了鞋子,上了火炕。
罗猎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女人上炕呢。”
麻雀瞪了他一眼,面孔不由得有些发热。罗猎从麻雀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她的羞涩,心中暗暗好笑,虽然麻雀的化妆术高超,可是明澈的双目往往容易暴露她单纯的内心,罗猎把两只脚盘在大腿下,没多久就感觉到浑身发热,他这才将大衣脱了,叹了口气道:“多亏了你,不然我今晚要在日本人的小黑屋里呆上一夜了。”
老头儿送上来一只小火炉,铁锅坐在火炉上,里面是香喷喷的乱炖,再配上一碟花生米,一碟卤牛肉。烧刀子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可一口下去火辣辣的一直能够温暖到你的胃底,尤其是对冻了小半夜的罗猎来说真是一种通体舒泰的舒服享受。
麻雀只倒了一小杯,浅尝辄止,喝酒的风格充满了女人气。
罗猎先把自己填了个半饱,感觉周身都暖烘烘的,身体恢复了元气,说话自然也就有了底气,这才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跟踪我?没想到我居然还有那么大的魅力。”
麻雀嗤之以鼻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可没跟踪你,昨晚你不辞而别,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你的住处,所以只能先找到那个大鼻子。”大鼻子指得就是阿诺条顿。
罗猎心中暗忖,自己今晚和阿诺也纯属偶遇,麻雀所说的话未必能够全信,或许她跟踪得本来就是自己,只是在这件事上探讨并无任何的意义,他淡淡笑道:“今晚的这场麻烦却是大鼻子惹起来的。”
麻雀道:“想不到你对朋友还真是不错。”
罗猎道:“朋友之间原本就应当守望相助,更何况我欠人家一个人情。”其实欠阿诺的这个人情应该算在麻雀头上,当时正是为了营救麻雀才和阿诺相识。
“只可惜你的那些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管你的死活,最后还是我这个外人帮你解围。”
罗猎将酒杯缓缓放下,微笑道:“听起来你好像在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麻雀道:“我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你昨儿救过我,我今天帮了你,咱们之间就算是互不相欠了。”
罗猎道:“你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你。”
麻雀道:“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懂得知恩图报的实在太少。”
“也不尽然,你不就是?”
麻雀静静望着罗猎:“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恩将仇报?”
罗猎微笑道:“你很喜欢开玩笑啊!”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麻雀反问道。
罗猎道:“看来以后我要离你远一些。”
麻雀道:“人的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我可以救你,一样可以害你。”
罗猎笑道:“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麻雀道:“罗行木!”
罗猎哭笑不得道:“你还要让我跟你说多少遍?我对他根本不了解,此前也从未见过他。”
麻雀道:“昨天劫持我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罗行木!”
罗猎闻言一怔,他充满狐疑地望着麻雀,明明是麻雀想尽办法寻找罗行木,为何突然变成了罗行木主动劫持她?虽然罗行木告诉了他很多的事情,还慷慨地送给了他两套房产和一卷玉简,可是罗猎对罗行木所说的那番话始终没有全信,他也没有想要刨根问底,追究其中的真相,即便是麻雀出现之后,他仍然不想卷入他们之间的恩怨之中,然而麻雀的这句话却让他意识到罗行木其人也没那么简单,难道在罗行木的背后还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
麻雀道:“他给你的玉简上面包含着历朝历代最具特征的文字,其中最难懂的是甲骨文和大禹碑铭。”
罗猎道:“我虽然不是什么考古专家,可是也能看出那玉简上面的字全都是后来刻上去的,根本就是赝品,难道你相信那是古物?”
麻雀道:“玉简是古物,制作玉简的玉本身来自于秦末汉初,玉简上面的沁色应该是尸沁,年月久远,十有**是出自古墓,可上面刻字应该是最近十年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玉简就是罗行木亲手制作的作品。”麻雀说得委婉,不过意思很明白,只差没有直接说罗行木造假了。
早在罗行木送给他玉简的时候,罗猎也做过相同的推测,如今麻雀也这样说应当不会有错,毕竟她的父亲麻博轩乃是当代中华最顶尖的考古学专家,家学渊源,如果这玉简当真就是罗行木亲手制作,那么他显然对自己说了谎,而他送给自己玉简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件事稍作琢磨就能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实在太多,莫非玉简是饵,罗行木的真正用意也不是自己,他的目的就是要用玉简来引出麻雀?如果当真如此,罗行木的心机和套路就太深了。
麻雀道:“玉简是饵,你也是饵,罗行木这个人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他应当早已察觉到我们在找寻他的下落,于是他将计就计,故意写了一封信给你,然后再找人不着痕迹地将消息透露给我们,让我们的判断出现失误,跟着你这条线索一步步被引入局中。”
罗猎道:“我跟他素昧平生,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师,他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意义?”
麻雀道:“他的真正用意是要引我入局,我父亲死后,世界上能够破解大禹碑铭的人只有我。”
罗猎心中暗叹,这丫头实在是太过自信了,自己在古文字上的造诣虽然比不上她,可是单就大禹碑铭这一领域,放眼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过自己,就算麻博轩复生也不能,毕竟爷爷当年就已经将禹神碑上所有的文字全教给了自己。如此说来玉简只是一个诱饵,并无重要的意义,其中的道理不难想通,抛开玉简上面变化繁复,年代不同的各种字体不谈,真正珍贵的东西,谁又会刻在玉简之上?这和叶青虹手中的金钥匙其实是一个道理,想到叶青虹,却不知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被捕而担心,现在是不是正在忙着营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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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套路深】(上)
麻雀道:“我已经查出,劫持我的那些人来自于苍白山,他们是盘踞在那里的一群悍匪,匪首人称镇山虎肖天行,其实他的真名叫肖天雄!”
罗猎听到这个名字内心不由一震,他忽然想到叶青虹想要铲除的目标之一也叫肖天雄,这两个肖天雄难道是同一个人?
麻雀接下来的话更证实了他的猜测:“根据我所掌握到的情况,这个肖天雄过去曾经在满清为官,追随瑞亲王奕勋多年,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奕勋在横滨遇刺之后,他曾经多次参予清廷镇压革命的行动,双手沾满革命志士的鲜血,后来满清覆灭,他因为担心会受到清算,所以逃到了满洲,混入苍白山黑虎岭,成了狼牙寨的五当家,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善于笼络人心,七年之间已经清除异己,成为了狼牙寨的寨主,盘踞黑虎岭,威震苍白山,成为北满赫赫有名的土匪头子。”
罗猎心中暗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叶青虹想方设法找寻肖天雄的下落,想不到被自己无意中得知了。他低声道:“这样说来,你很危险啊!如果我是你,就应当尽快离开满洲。”
麻雀道:“罗行木费尽心机将我引出来,目的就是要找到禹神碑。”
罗猎不解道:“他为何一定要找到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你认识几个古文字?”
麻雀道:“当年他用寻找禹神碑的事情作为诱饵,欺骗我爸和方克文陪他一起前往寻找宝藏,罗行木手中有一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藏宝图,上面的文字全都用夏文标注,我爸翻译了其中的一些文字,我不知道他们在那场探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找到禹神碑,那次探险几乎整支队伍全军覆灭,方克文和其他队员十一名队员全部失踪,只有罗行木和我爸逃了出来,我爸疯了,罗行木回来后不久就断了联络。为了医治我爸的病,我们全家选择去了日本。”
这其中发生的事情罗猎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这也无法表明所有一切都是罗行木的阴谋,如果按照罗行木所说,当初参加探险的人全都是受害者。
麻雀道:“前往日本的船上,有人意图枪杀我爸,还好我们父女命大,躲过了那次劫难,那次刺杀之后,我父亲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抵达日本之后,他让我联络他的老友,在那些朋友的帮助下,我们暂时隐居在京都,我爸虽然恢复了理智,却无法恢复记忆,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恶梦,他时常告诉我,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竖立漂浮在虚空中缓缓旋转,夜夜如此,从未改变。”
罗猎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此前罗行木就亲口告诉他梦境中的事情,现在听麻雀这样说,等于证明了罗行木和麻博轩所做的都是同一个梦,而他们同样迷失了当年的一段记忆,难道他们所说的梦境根本就是亲眼目睹的事实?罗猎忽然又想起罗行木背后触目惊心的四个大字擅入者死。那四个字全都是用夏文书写,罗行木不可能自己在背上刻下那四个字,那么刻字的人又是谁?麻博轩吗?单从对夏文的了解来看,的确有这种可能。
麻雀道:“我爸回来之后衰老得非常厉害,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短短的三年时间内他就走完了生命的全程,那段时间,他非常自闭,拒绝和外人交谈,直到生命的最后几天,方才告诉我有关他重复同一个梦境的事情,他将掌握的夏文教给了我,还说让我提防罗行木。”她咬了咬嘴唇,强忍心中的悲痛,从兜里拿出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个男人的背部,罗猎一眼就看到照片中男子背部的四个字擅入者死!他感到内心没来由一紧,照片上的人应该是麻博轩,不过这四个字和罗行木身后刀削斧凿的伤痕不同,看起来应当是烧灼后的痕迹,苍白的肌肤,黑色的烧痕,虽然没有罗行木近在咫尺触目惊心的震撼,也让人感觉心底发毛。罗行木如此,麻博轩也是如此,看来当初他们探险的过程中必然发生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在他们背后刻下这四个字的必然另有人在,而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人在他们身体上打上烙印的同时却又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麻雀道:“照片上的人是我爸!”
罗猎点了点头,低声道:“可是你并不能证明罗行木对他做了什么。”
麻雀道:“罗行木只是一个卑鄙的盗墓贼,他利用我爸的热情和求知欲,无耻地利用了他的专业知识,当我爸发现他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盗掘陵墓,买卖国宝,他们之间的冲突已成必然,我已经掌握了罗行木盗卖国宝的确实证据。”
罗猎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的确见过罗行木,只是他现在的样子苍老得非常厉害,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也活不久了。”如麻雀刚才所说,她的父亲在和罗行木的那次探险归来之后,也迅速衰老了下去,同样的噩运也发生在了罗行木的身上。
麻雀道:“我并不是要找罗行木报仇,我父亲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我只想搞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罗猎,你帮帮我好不好?”她明澈的双眸充满了期待。
罗猎道:“如果你的推测属实,罗行木和肖天雄应该已经联手,跟苍白山最大的土匪头子作对,你还是先考虑清楚后果。”
麻雀道:“罗猎,你有没有想过,罗行木或许已经找到了禹神碑?不然他何必费劲心机将我引诱出来?”
罗猎低声道:“你是说,他想让你破解禹神碑的秘密?”
麻雀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我怀疑禹神碑就藏在苍白山,罗猎,你知不知道禹神碑对我们中华民族的意义?这样的国宝绝不可以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罗猎倒了杯酒,默默将杯中酒干了,现在他开始对这件事产生兴趣了,倒不是因为麻雀说服了他,而是因为他找到了两人之间的共同点,确切地说是麻雀和叶青虹的共同点,两人未来的敌人或许都是肖天雄,从这一点来说,双方确实存在着合作的可能。只是肖天雄和罗行木的合作又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
麻雀道:“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付给你一笔可观的报酬。”
罗猎哑然失笑,自己像是那么贪财的人吗?叶青虹如此,现在麻雀也是如此。不过他仍然很好奇地问道:“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麻雀道:“只要你帮我查清这件事,我付给你三千块大洋。”这价钱已经足够高,可是有了叶青虹十万块现大洋的珠玉在前,这三千块已经无法打动罗猎的内心,罗猎道:“如果我拒绝呢?”
麻雀拿起酒壶为罗猎将酒杯满上,然后双手端起那杯酒送到罗猎的面前,轻声道:“如果你拒绝,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罗行木的侄子,他给了你一份藏宝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应该知道后果。”
罗猎望着麻雀送来的那杯酒:“谁会相信?”小妮子居然有如此阴险的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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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套路深】(下)
麻雀微笑道:“你的底我们一直都在查,虽然你够聪明,掩饰的很好,可百密一疏,终究会有破绽。敬酒罚酒,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
罗猎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谁会对我感兴趣?”
麻雀道:“正因为你是一个小人物,所以面对流言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我爸在学术界的朋友不少,如果我以你的名字发表几篇关于大禹碑铭的学术论文,你觉得会不会引起关注?那些觊觎国宝的匪徒会不会对你产生很大的兴趣?”
甚至连麻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这句话正抓住了罗猎的要害,罗猎掌握大禹碑铭的秘密除了他死去的爷爷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了解其中的利害之后,罗猎更是不敢轻易透露,罗行木应当是怀疑过自己的,不然他也不会在见面的时候几番试探,如果麻雀当真这么做,罗行木必然会产生疑心。
罗猎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恩将仇报了!”
麻雀道:“咱们好像已经两不相欠了。”
罗猎点了点头:“三千块还不够。”
“贪得无厌!”麻雀认为三千块已经很多,也是她能够拿出的全部家当,美眸圆睁瞪着罗猎道:“你还想要什么?”
罗猎没说话,只是笑眯眯望着麻雀。
麻雀会错了他的意思,有些惶恐地向后撤了撤身子:“不成,我才不会答应你,你好卑鄙!”这句话轻易就暴露了她本性的单纯。
罗猎哑然失笑,这妮子的脑回路果然和正常人不同,她想到哪里去了?以为自己的附加条件就是要把她收了吗?既然她这么想,不妨将计就计逗逗她,罗猎点了点头道:“不答应就没得谈!”
麻雀俏脸发热,有些难为情地皱着鼻子:“大不了我再把北平的宅子送给你。”
“在我看来宅子似乎比不上你的价值。”
麻雀怒视罗猎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罗猎笑道:“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脸上配合地露出狞笑。
麻雀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难为情道:“等事情做成了再说。”她心中想着,答应你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做成,以后我自然要反悔,可罗猎想要自己答应他什么?这让一个黄花闺女如何能问出口,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罗猎道:“三千块算预付,事成之后,你把欠账一次还清。”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虽然同样是谈条件,同样是相互利用,可是和麻雀相处要比叶青虹轻松得多,这应当和两人的性格有关,麻雀的城府显然不如叶青虹来得深。
麻雀讨价还价道:“先给你一千块,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再给你。”
罗猎道:“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给你确切的答复!对了,送给你一件礼物。”他从兜里拿出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然后用右手的食指推到麻雀的面前。
麻雀望着那枚神册元宝,抿了抿嘴唇,然后捻起,她轻声道:“这枚神册元宝乃是契丹耶律阿保机在位之时流通,存世数量不多。”
罗猎故意道:“我倒是见过,不过背面好像都没有字,那两个字是后来刻上去的吧?”
麻雀道:“这两个字是错金夏文,字面上的意思是琉雀,也就是麻雀,这枚铜钱是我爸那场探险唯一的收获。”
罗猎这才知道原来这枚辽钱是麻博轩在那场探险中得到的。
麻雀道:“我爸当时疯疯癫癫的,手里握着这枚钱币,如果单单是神册元宝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儿,奇怪得是背后的这两个字,就算后来他恢复了理智,也记不起这枚铜钱从何处得到,我们只能做出某种猜测,我爸当初应当和罗行木他们一起进入了一座辽金大墓。”
罗猎道:“墓主人难道也叫麻雀?”
麻雀瞪了他一眼,焉能听不出他在指桑骂槐,小心收齐了那枚铜钱道:“你的朋友手脚很不干净,不过手法倒是利落,连福伯都没有看到他偷走了我的铜钱。”
罗猎微笑道:“福伯又是你什么人?”
麻雀道:“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在瀛口没有我们办不成的事情,作为对你的回报,我可以帮你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你现在可以不必急于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有了决定,你可以随时去图书馆找我。”
“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事情?”
麻雀叹了口气,一双秋水般纯净的美眸望着罗猎道:“总之不是好事!”
罗猎返回旅馆的时候,叶青虹和陆威霖全都在里面等着他,原来刘同嗣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去向,也被告知罗猎已经被人救走,这倒是让刘同嗣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卖这张老脸,人情却是一样卖给了叶青虹,让人送信过去,只说是罗猎被日本人抓去了玄洋会社,他出面打了个招呼,现在人已经被放出来了。
叶青虹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得到了通知,于是来到旅馆等候罗猎返回,而罗猎直到清晨四点半方才来到了旅馆,他是被车送回来的,麻雀将他送到楼下的时候,瞎子第一个发现,他的那双贼眼隔着那么远仍然看清了开车的人是谁,毕竟在奉天火车站吃亏不小,瞎子对麻雀可谓是记忆深刻,实在是想不透罗猎怎么跟他混到了一块儿。
罗猎没事人一样打开了房门,看到坐在客厅内的几位,不由得笑了起来:“都在啊!都没睡?”
瞎子风风火火地冲了上来,握住罗猎的肩膀:“你小子总算回来了,咋样?日本人有没有派几个日本妞狠狠折磨你?”
罗猎笑着摇了摇头,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来到沙发前,挨着陆威霖的身边坐了,舒展了一个懒腰道:“都没事就好,那大鼻子酒鬼呢?”
瞎子道:“让我打发走了!谁知道他什么来路?”
罗猎点了点头道:“都没事就好。”
陆威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既然没事,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来,向罗猎道:“下次机灵点儿!”
罗猎向他友善地笑了笑,陆威霖戴上帽子,朝着叶青虹的方向礼貌地摸了摸帽檐表示告辞。
瞎子偷偷瞥了叶青虹一眼,叶青虹的表情有些复杂,瞎子道:“叶小姐为了救你今晚专门去了趟辽沈道尹公署……”话未说完,叶青虹已经站起身来:“我也该走了。”
罗猎却道:“叶小姐留步,有件事我想跟你单独商量。”
瞎子眨了眨眼睛,敢情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罗猎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当然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房内,找了个借口道:“我出去跑步!”
罗猎道:“大冷的天跑什么步?”
“减肥!”瞎子已经拉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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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雪霁图】(上)
叶青虹重新坐了回去,点燃了一支香烟,缭绕的烟雾笼罩着她的俏脸,原本飘渺的目光越发显得捉摸不定。
罗猎在她的对面坐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叶青虹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如果他们忘了,又或者谁都不明白你那句话的意思,你怎么办?”
罗猎笑了起来:“不是常说吉人自有天相吗?”
叶青虹道:“过去我并不相信,现在相信了,罗先生神通广大,在瀛口的朋友很多。”谁都能够听出她话里嘲讽的意思。叶青虹感到有些莫名的愤怒,尤其是她将实情说出,以诚相待之后,罗猎居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瞒着她,同时又感到委屈和不值,自己牺牲颜面,深夜前往刘府,为了他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求助于自己的仇人,而结果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无足轻重。
罗猎能够理解叶青虹的愤怒,他慢条斯理道:“救我的人,就是在奉天火车站破坏咱们计划的人,她和我的某位亲人有些恩怨,她的目的是我,算是这次满洲之行的一个意外插曲吧,连我都没有预料到。”
叶青虹没有说话,目光仍然盯着窗外。
罗猎道:“她得罪了一些人,处境也很不妙。”
“我对外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罗猎道:“我昨天抵达瀛口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她那里,离开的时候,恰恰遇到她被人劫持,已经查出劫持她的背后主谋是肖天雄!”
叶青虹霍然回过头去,美眸圆睁,直视罗猎的双目,寻找肖天雄正是她此次前来瀛口的主要目的之一,当年有可能出卖父亲的人中,任忠昌已经授首,剩下得还有刘同嗣和肖天雄,相比刘同嗣,叶青虹更加仇恨后者,因为肖天雄是直接出卖她的父亲,导致瑞亲王奕勋遇刺的叛徒之一:“你有肖天雄的消息?”
罗猎点了点头道:“肖天雄现在已经是苍白山黑虎岭的土匪头子,绰号镇山虎,因为这个名号实在太响,他的本名反倒很少人知道了。”
叶青虹道:“你能断定这个人就是肖天雄?”
罗猎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得知,不过应该**不离十,他们想我帮忙找到一个人,而这个人恰恰和肖天雄是合作关系,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和他们拥有着相同的目的。”
叶青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能够信得过?”
罗猎道:“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所以才跟你商量。”他这才将麻雀找自己合作的事情告诉了叶青虹,至于合作的具体细节他并未透露。
叶青虹听完陷入长久的沉思中,直到手中的那支烟行将燃尽,她方才将烟蒂熄灭在烟灰缸内,轻声道:“我会尽量调查清楚他们的来路,在此之前,你暂且先拖着,记住,千万不要暴露我们的计划。”
虽然刘同嗣并没有给予罗猎实质上的帮助,可是罗猎仍然亲自登门致谢。罗猎和叶青虹两人现在是名义上的兄妹,两人抵达刘府拜访的时候,刘同嗣并不在家,只有谢丽蕴一个人在府上,听闻罗氏兄妹到来,谢丽蕴欣然邀请他们进来。
叶青虹特地给谢丽蕴带来了一套来自法兰西的化妆品,宝剑赠壮士,红粉赠佳人。送礼首先就要投其所好,谢丽蕴平日里就关注这些时尚的玩意儿,单从牌子就已经知道这套礼物价值不菲,假意推让了一番收下,已经是眉开眼笑了,邀请罗猎和叶青虹坐下,让下人送上咖啡,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喝这个味道,而是特别羡慕西方的生活做派,而今的时代正处于大变革的动荡时期,像谢丽蕴这样的人大有人在,总觉得西方的一切都要强过中华,外国的月亮都要比中华圆一些亮一些。
罗猎落座之后,微笑道:“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刘夫人帮忙斡旋,今天我和小妹登门就是专程前来向刘署长和夫人表达谢意。”
谢丽蕴格格笑道:“罗先生客气了,其实我家先生也只不过是打了个电话,也没做什么?”她也不糊涂,知道罗猎此番从玄洋会社脱身并不是因为刘同嗣的缘故。
叶青虹道:“若无刘署长的帮忙,我哥也不会那么快被放出来。”故意向周围张望了一下。
谢丽蕴道:“他忙不完的公务,一大早就出去了。”
罗猎道:“早就听闻刘公馆的建筑别具一格,装修极有品味,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若是没有看错,那幅画应当是明朝书画大家董其昌的《关山雪霁图》?”他指了指墙上的挂画,他的确对画没什么研究,这幅画也是听叶青虹事先说起,由此也可以推断出叶青虹此前针对刘公馆下了不少的功夫,很有可能她提前派人打入了刘公馆内部,她的能量超乎罗猎的想像。
谢丽蕴在书画上可没什么研究,只是知道这画的名字,真正喜好书画收藏的是刘同嗣,家里到处挂着的有不少历朝历代的名画,可刘同嗣曾经跟她说过,所有挂在外面的这些画作全都是请高人所绘的复制品,虽然足可乱真但是绝非原作,其实这也很正常,谁也不会将这些价值连城的书画作品轻易拿出来,随随便便挂在外面。
看到客人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谢丽蕴马上表现出她的大度,当然其中更有虚荣心在作祟,当即表示愿意带领罗氏兄妹参观一下刘公馆。
首先来到那幅《关山雪霁图》前面,董其昌乃是明朝书画大家,从临摹颜真卿《多宝塔帖》入手,学习前人经验,刻苦精研,融会贯通,终成一代宗师。后人推崇其满腹经纶,故能笔情墨润,山色如洗,宁静深邃,绝无尘垢。
罗猎道:“真是好画!”
谢丽蕴道:“好在哪里?”
罗猎指着那幅画道:“夫人请看,画中山峦林壑,绵延无际。右方重峦叠嶂,气势沉雄。中间幽壑重重,峭壁矗立,村落、丛林、流泉、山径,错落有致,杂而不乱;大江曲折跌宕其间,虽有干岩万壑,亦无窒碍不通的感觉。左方云烟弥漫,浸淫树石,路遥山重,隐人微茫,深远莫测,意味不尽……”
虽然这幅画已经挂在这里很久了,谢丽蕴却从未如此认真的欣赏过,听着罗猎的讲述,望着墙上的那幅画,脑海中出现栩栩如生的画面,一时间竟然沉浸在画中所描绘的景象无法自拔。
叶青虹早有准备,在罗猎展开那番声情并茂的描述之时,她就已经知道罗猎正在施展他的催眠术。催眠其实就是心理暗示,高明的催眠师可以通过语言、声音、动作、眼神的心理暗示在催眠对象的潜意识输入信息,改变其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被催眠者会无意识接受了催眠师的心理暗示,被催眠者的意志力和催眠师的技巧和能力决定催眠深浅的不同。
罗猎曾经意图催眠叶青虹,却被叶青虹在第一时间识破,这和叶青虹强大的意志力固然有关,当然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叶青虹对外界抱有强烈的戒备心理,往往这样的人也是最难催眠的对象。
谢丽蕴则不同,她虽然贪慕虚荣,可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对现实世界的险恶缺乏认知,说穿了就是欠缺社会经验,罗猎在火车上就已经成功得手了一次,那次是利用手表作为道具,这次却是利用了客厅中的这幅《关山雪霁图》吸引了谢丽蕴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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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野棠之所以被叫成候小仙,自然有些不太像人的本事。
他很小的时候就能根据一个人报出的生辰八字,画出此人出生地和翘辫子的时候的风水图来,一草一木一床一柜都不带差的。
候野棠偶然挖到了一具清代少女的骸骨,这是一个古老氏族赶狐氏的最后一个族人,无意中掌握了可以进行风水穿越的神分图。从此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风水中任意往来,观观风花雪月的香,尝尝人间富贵的味儿。那简直就是游戏人间猪上树,就像自家后院剔牙遛狗闲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