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得到认可
纵横十九道内,杀气凌冽,两种棋子就像是正在交战的两军,纠缠争斗,棋盘无声,凌冽的杀机却让人心惊胆战。
白子看似旗鼓相当,却是内忧外患,已经有了败退之势。
“小子棋下得不好,请老爷子见谅。”李慕歌拱手道。
“下吧。”老者略一撩眼皮,淡淡道。
李慕歌捻起一枚白子,稍加思索,提手,落下。
中规中矩的走入了圈套之中。
这棋局本就是一边倒的趋势了,她心中反倒是不那么在乎输赢了,落子无悔,一边下棋,一边不甚在意的轻轻的控制着手边小火炉的火候。
这茶才下进去没多久,翻滚了几道,李慕歌便提着壶替老爷子的空茶杯满上,然后继续下棋。
老者看了眼她的动作,没说话。
李慕歌也不甚在意,只是慢慢琢磨着棋局,虽然知道会输,却也要输的体面些。
你来我往的过了十多招,白子终于是 被逼入了绝境,李慕歌无奈放下手中棋子,道:“是小子输了。”
老者嗯了一声,端着茶水喝了一口,问:“你这跑茶的手艺,是同谁学的?”
李慕歌恭敬应道:“谈不上和谁学的,只不过多看了几本书,多泡了几次而已。”
学法医的,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
穆长鸳见两人已然下完了棋,才道:“三爷爷擅长纵横十九道,这棋局又已然成了这个样子,您这样,对阿慕也太不好公平了一些。”
老者横了穆长鸳一眼:“你急什么,这丫头都还没说话呢。”
李慕歌倒是看得开,就是觉得有些愧对穆长鸳今日的做法,嗫嚅道:“老师,是我输了。”
“你……”男人顿时哑然。
“行了行了,既然是你小子带来的人,挂个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你若是打着我的旗号在京中为非作歹,我是铁定不会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的。”老者心情颇好,叮嘱了两句,算是承认了穆鹤的这个身份。
李慕歌讶然,被穆长鸳扯了一把:“还不赶紧谢过三爷爷。”
“多谢三爷爷。”李慕歌连忙起身恭敬道。
老者摆摆手,喝着茶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再陪着老头子我下几局吧。”
“是。”
穆家曾出了两位镇国将军,一位是穆兰亭的父亲,而另外一位,就是这位穆三老爷子了。
这位老爷子不曾贪恋权势,退下来得早,年轻时候带着先帝杀出重围,很是被尊敬,现在就算是老皇帝来,也要对着他恭恭敬敬的。
李慕歌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为将者的煞气,只能依稀在棋盘上察觉一些,下到正午时分,他们才告辞离去。
待出了穆家庄,穆长鸳才道:“我记得临王手中人算不得少,这太子的事情,怎么就轮到你来管了?”
现在在朝堂上,临王支持太子,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李慕歌两只手拢在宽大袖袍中,遮挡住凌冽寒风,轻声道:“近来人手不够,我这里能做的,干脆就直接
将事情给做了,免得夜长梦多,这流言蜚语多了,任凭你有几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
女子神情浅淡,穆长鸳也看不出她究竟心情是个什么样子的,只是想到近来汝阳公主回京之后的小动作,还是忍不住提醒,“近来汝阳公主回京后,皇上就想用她笼络住王爷,这事……你可知道?”
汝阳公主和三皇子都是沈贵妃所生,只是那位如今已经不在了,皇上对这位公主倒是极宠爱的,如今用来笼络魏临渊,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穆长鸳本不关注这些事情,可前提是在他这学生和临王没有牵扯的情况下。
李慕歌喉咙动了动,张着嘴下意识的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应当是不会答应的。”她冷静的分析,“皇上向来看王爷不顺眼,汝阳公主若是嫁进了临王府,无异于就是安插了一颗防不胜防的钉子,更何况,汝阳公主向着三皇子,王爷向着太子,二人早就是地对一方了。”
三皇子虽然身体不好,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想要有从龙之功,非要让他同太子争。
这几人,早就站在了对立面。
“话是这样说没错。”穆长鸳探究的视线从她的身上一晃而过,“你的心中,当真不在意这些?我可是听闻,这两日临王可是未曾拒绝汝阳公主,甚至是还带着她游玩了京城。”
李慕歌早就知道,乍一听却还是觉得舌尖泛着一股苦涩的滋味,只能勉强笑道:“她是公主,自然是不能拒绝得太彻底的,更何况,想与不想,都在王爷的身上,我人微言轻,也说不了什么。”
纵然这样说着,她心中还是泛起一股闷闷的疼痛,像是锤子,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心。
“老师,您也不用再试探我了,我同临渊之间,确实有些矛盾,这事情,解决起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算不得容易,待走一步看一步吧。”免得对方旁敲侧击,李慕歌所幸一股脑的挑明了说。
阿辰是她亲弟弟,她该如何去说?
借尸还魂一世,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她又怎敢随便说出口?
李慕歌幽幽叹气,两人一路无言的回了大理寺,穆长鸳走之前道:“既然是你将人带了回来,这案子便由你去查吧。”
“是。”
大理寺牢房中。
那对构陷太子的夫妇和那个青楼女子还被关在里面,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鼠蚁横行,吓得他们惊叫连连。
李慕歌换了一身平日里穿的衣裳,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审问完了。
“师父。”长泽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将供词递给她,“根据那对夫妇的描述,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财,指使他们演这一场戏,事成之后,那人会去他们屋子里找到他们,再给他们一笔钱。”
长泽皱着眉头道:“里面那三人说,那人和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是蒙着面的,也看不清楚脸,只是带着一股口音,根本分辨不出来人,而且那时候那位穆公子抓住这三人又大张旗鼓的送了进来,只怕是已经打草惊蛇。”
长泽顿时也十分无奈。
这人吧,要是不抓,太子这名声就更臭了,这抓了吧,又打草惊蛇。
“那个女子也是这样说的?”李慕歌问。
长泽点点头。
反正大体是没有什么差异的。
“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里面的牢房忽然传来一身大叫,“让你们,让你们的大人过来,我就说。”
这声音……
长泽一愣,道:“这是那青楼女子的。”
“进去。”李慕歌颔首,率先走了进去,只见着那个叫阿叶的女子双手抓着栏杆,乞求的看着旁边的两个官差。
“怎么回事?”李慕歌问。
“参见大人。”官差连忙行礼,“这女子,刚才说她还有没说完的。”
“哦?”李慕歌踱着小步子走到阿叶的面前,“我可记得这供词上面,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了?”
阿叶见到她的时候,怔愣着道:“你,你和那个穆公子……”
李慕歌眉头一拧:“什么穆公子,你这是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说,本官可就走了。”
这两张脸太像了,看来她以后用穆鹤的身份出去,还得戴张面具。
阿叶也不敢问了,慌忙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些没说到的,大人,若是我说了,可否,可否能放我出去。”
李慕歌沉吟道:“你若是说的是真的,协助我们抓到人,那也就算是将功抵过了,若是假的……那就是罪加一等。”
“是真的,都是真的。”阿叶慌慌张张的道,“同我交易的那人,是个色坯,不给我钱,还想同我好,我便灌醉了他,趁机问了话,他说,他们就住在城南的一处庄子,对了,他们是异族人,非常好认,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您放过我吧大人,我知道错了。”
阿叶现在真的是悔不当初,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就不该被金钱迷了眼。
“行了,本官知道了,待本官核实之后,自然会放你出去的。”李慕歌给长泽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出了牢房,她迅速吩咐,“去抽调巡逻队的两成兵力,带上二十个官差,去城南的抓人。”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今日就要将这些人抓到。
那些契丹人,放任得太久了。
“是。”长泽拿着她的令牌匆匆离开。
李慕歌则是直接快马加鞭的往宫中赶。
太子虽然在外建府,却久居东宫,这会儿应该还在宫中。
她匆匆入宫,却在宫门口的时候,恰好碰上了汝阳公主。
“诶,你,你是阿慕是不是?”汝阳公主笑眯眯的拦在她的身前,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我可正要去找你呢,喏,这个送给你。”
李慕歌及时刹住脚步,作揖行礼:“参见公主,无功不受禄,下官不能收。”
这汝阳公主是怎么认识她的?
“诶呀,你别客气,我听萧大人说了,你是临渊哥哥的徒弟,这个,就当做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汝阳公主一把拉过她的手,作势要将盒子塞给她。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找太子借人
“公主不可。”李慕歌连忙收回手,实在不想接那似乎来自于“师娘”的关爱,嘴角也跟着扯出了虚假的笑容,“臣身份低下,怎能让公主屈尊降贵,当是臣献上礼品给公主当是。”
这礼物,她拿着便觉得烫手,看着便觉得心中烦闷。
汝阳公主诶呀一声,故作生气的道:“你既然是临渊哥哥的徒弟,又岂会是身份低下,行了,你若是觉得心中实在愧疚,那不如,替我在临渊哥哥的面前多说说好话?”
女孩儿双颊飞上两抹红晕,似是觉得羞涩,踱着脚故作恼怒的道:“行了,你收还是不收?”
平心而论,汝阳公主相貌俊俏,性格爽利,又带着几分可爱,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喜欢她,李慕歌恍然想起那一日对方同魏临渊站在一起的场景。
甚是般配。
她嘴角扯出苦涩,更为觉得这礼物刺眼极了,连抬手都觉得困难,只得寻了个由头:“公主恕罪,下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久留。”
匆匆告辞,她走得很快,在冬日里似乎都带起了一股凌冽的风,明明是极冷的,她眼眶却在发热。
明知道该信任临渊,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这断感情,该何去何从。
汝阳公主礼物还在手中,颇为生气的鼓起了双颊:“她,她怎的和临渊哥哥一个模样,见着我跟老鼠见着猫似的,躲得飞快。”
侍女安慰道:“她不过一个朝廷小官,如此不识抬举,本就是她的不是。”
“罢了,听闻临渊哥哥对她很好,若是以后……我便是她的师娘了,纵容她一点儿也是应该的。”汝阳公主把玩着手中的盒子,随手扔给了侍女,“太子哥哥近来和临渊哥哥似乎走得极近,走,我们去太子哥哥那里瞧瞧。”
侍女匆忙的接住盒子,匆匆应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
李慕歌也未曾料到对方和她竟是一条殊途同归的路,走得极快,差点儿便用上了轻功,到东宫的时候,和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匆匆撞上。
“参见李大人。”
“殿下呢?”李慕歌问。
“殿下在书房呢,请大人稍做休息,待奴才去禀报。”
小太监将她引到大厅,小跑着去通知,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太子便从旁边出来了。
“孤可是难得见到阿慕,怎么的,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太子边走边朗声道,脚下生风。
李慕歌连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太子轻轻拖住她的手肘:“行了,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就不用多礼了,说吧,找孤什么事?”
李慕歌站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袖子里,笑道:“想要借殿下的禁卫军一用。”
宫中的禁卫军分为两批,一批由皇帝掌控,而另一批,向来是握在太子的手中。
“哦?”太子悠然的坐在主位上,诧异道:“我记得父皇给了大理寺卿调用一部分兵力的权利,怎么,还不够?”
作为穆长鸳的学生,对方应该不会吝啬这一点儿权利。
“契丹人狡猾,我方才得知了确切的位置,只盼着能够
一网打尽,这会儿……老师虽然给了我权利,只是能够调度的人不多,那些人,自然不如殿下身边的人好用。”李慕歌道,“那些人我接触过可不止一次,武功不低,还是保险起见的好。”
她表情是少有的凝重,太子轻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面令牌扔给她:“去吧,抓人是小,自身安全为大,临渊说你向来喜欢冒险,孤将令牌给你,你该躲在人身后的时候,就得夺,若是出了事,孤可没法儿和临渊交代。”
听到那人的名字,李慕歌便不由得身体一僵,慢吞吞的应道:“是。”
“听子乐说,你同临渊似乎有些摩擦,近来那玄武营的人个个都苦不堪言,告状都告到了孤这里来了,你若是有时间了,记得去同他说说。”太子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感情之事,他本来不好管的,只是这两人实在是太别扭了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是硬生生的都让他们给避开了。
面都不见,这心结要何时才能解开?
李慕歌敛眸,轻声应答:“是。”
令牌到手,她不想耽搁,更怕太子再说什么,匆匆直接起身告辞:“那臣就先离开了。”
太子面容无奈,摆手,“去吧。”
“殿下,公主殿下来了。”门外小太监走近道。
太子拧眉:“那丫头又来做什么……阿慕,等等。”
他唤了一声,李慕歌便停下,见他整理着衣衫,冲自己挤眉弄眼了一番,忽而便指着自己的怒骂:“你们大理寺是做什么吃的,这么点儿小事情都做不好,亏得王爷向来看好你,如今这一点点小事就要动用孤的人,什么都要孤的人,我看你们大理寺干脆拆了得了。”
太子装相是装习惯了的,变脸速度堪比蜀中一带的戏剧,饶是李慕歌得了暗示,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任由对方骂着,那门外的脚步声倒是越来越近,李慕歌才迟疑着跪下:“太子恕罪,微臣无能。”
恰时,门口正好响起汝阳公主的声音: “太子哥哥。”
太子连珠炮骂人的话一卡壳,汝阳公主小跑着上前,撒娇道:“太子哥哥,你这是做什么,生这么大的火气呢?差点儿把汝阳给吓死了。”
“行了行了,什么死不死的,尽说胡话。”太子假意斥责了一番,不耐烦的冲着李慕歌道:“行了行了,走吧,带着孤的禁卫军,若是再抓不到人,孤唯你是问。”
“是。”李慕歌垂着脑袋恭敬的退了出去。
她脸上一片阴郁,任谁看见,都以为她是被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做戏做全套,她一看便是憋着火气的在东宫抽调了二十名禁卫军,匆匆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个小太监捧着件黑色衣袍同他擦肩而过。
那衣袍用银色丝线勾勒出云纹,只是其中露出一双兽眼,似是龙的眼睛,她心下诧异,回首见那小太监脚步匆匆的往偏厅去,目光正好瞥见个熟悉的背影。
临渊?
李慕歌下意识的止住脚步,禁卫军首领疑惑上前:“大人可还有事?”
“无事……”李慕歌
摇头,“走吧。”
临渊为何会在这里?
又为何会避开她?
纷纷扰扰的思绪成了一团缠在一起的麻线,任由她怎么办也无法解开,困扰着她,让她头痛不已,脸上也不由带着些。
所幸旁人只当她是被太子骂了,不敢去触霉头。
等出了二道门的时候,她倒是见着个和自己脸色差不多的苦瓜。
“柳大人,本王说了,这件事我是主导,你的意见我会参考,只是这主体……柳大人你才刚来,本王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解释不清楚,倒不如此次你先看着,待下次,下次你再上手。”
“王爷,下官虽然来晚了些,可这要是出了问题,下官也是要负责的。”
“这能出什么问题,本王做了这么多年,又岂会出错。”
德亲王近来估摸是吃得好了些,越发个有向着陆弼靠近的趋势了,这老头儿长得不高,又胖了,死皮赖脸的跟在玉树临风的柳行舟的身边,越发显得矮小了。
这老头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又虎着脸端着架子,企图用权势压人,可偏偏旁边的柳行舟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让他急得跳脚。
“王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您放心吧,下官保证不会冲动,这毕竟丞相大人吩咐下官的,下官也不敢怠慢。”柳行舟面容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这位当朝的通政司参议今日未着朝服,看起来不像个官员,倒像是个书生。
可向来霸道惯了的德亲王却拿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无可奈何。
毕竟对方的背后还有一座大山。
德亲王气得心窝子疼,柳行舟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一转,扬声道:“李大人。”
李慕歌停下脚步,拱手:“柳大人。”
柳行舟诧异的望着她身后的禁卫军,道:“李大人这是……”
李慕歌笑而不语,他立刻明了,恍然道:“是我逾矩了,李大人有要事在身,我便不耽搁你了。”
“多谢柳大人。”李慕歌颔首,带着禁卫军匆匆离去。
她走得匆匆,也来不及同德亲王打招呼,这老头子见着她的时候,脸色微变,冷哼了一声,复又对着柳行舟道:“柳大人,你本是通政司参议,我这边是税收一事,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你还是看着就好了,既然怕出事,那就不要管了。”
税收?
还未走远的李慕歌心神一动,恍然大悟。
这老头子这么紧张,感情是柳行舟这一来,就分了他的大饼呢。
税收一事,向来是皇帝的心腹在做,其中油水,不可为外人道也,如今柳行舟一来,德亲王那些小龌龊怕是藏不了了。
李慕歌隐约觉得,这德亲王的老底怕是要被人掀翻了。
柳行舟不惧他,听到这隐晦的威胁,笑容都不曾变,只是道:“王爷说得是,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他语气敷衍,德亲王双目喷火,正欲发作,人却走远了。
没有撒气的对象,德亲王一拳砸在墙上,顿时疼得面容狰狞扭曲。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困
城南向来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混居在一处,其中不乏外邦商人,着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李慕歌带着人和长泽在城南口的老西街会合,那口子有个歪脖子老槐树,长泽背着手在树底下饶了好几圈,盯着一条道望眼欲穿。
等看到李慕歌匆匆赶来的身影的时候,才眼睛一亮,迫切迎上:“老师,你可算是来了,我们现在可要行动?”
没有李慕歌来,他也不敢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李慕歌点头,手微微抬高,招呼身后的人:“城南老西街万成小巷肆拾三号,直接冲进去抓人。”
“是。”
穿着便服的官差,和穿着铁甲的禁卫军整齐有序的扑进了万成小巷之中,目标直奔肆拾三号。
李慕歌打头阵,一边指挥官差:“你们往那边包抄过去,记住了,千万不能有漏网之鱼,禁卫军注意,里面的人可能会武功,必要时候,杀无赦。”
今日一早,老皇帝就已经给大理寺下了命令,无论活人还是尸体,都要带回去。
在女子未能看到的暗处,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过,更快的闪身进了肆拾三号院子之中。
“领队,南越的官员带着一群士兵过来了。”男子用的是契丹语,语速很快,又焦急,“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我带您走。”
断了一只手臂的契丹男人放下沙盘往外走:“通知所有人转移。”
“来不及了。”那人大喊。
门口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兵甲相撞,片刻后停住,旋即就是咚咚的粗暴的敲门声。
“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例行检查。”
断臂契丹人高喊:“兄弟们,从后面走。”
“领队,后面人也被人围住了。”有人回应。
“领队,您先走,我们断后,您和那人接应,我们是契丹的人,他们不会随意动我们。”那人轻声道,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慌张推了断臂男人一把,抽出弯刀,锋利尖锐的刀刃冲着门口。
咚的一声巨响,大门被铁甲撞开。
铁甲分作两边,一字排开,青衫女子从中走出来,手持令卷:“契丹族人,污蔑皇室,如今正在调查之中,还烦请你们同我们走一趟。”
先礼后兵,向来是李慕歌的作风。
断臂的契丹人见来人是她,被络腮胡子掩盖住的脸忽而怒变,掉头就往中庭走。
另外一人挡住他,用蹩脚的中原话怒道:“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我们来南越,就只是简单的来做生意。”
“做生意?”李慕歌扬手指着匆匆离去的断臂男人,“来访南越的使者,已经沦落到去做生意了?”
阿克穆,契丹使者,几次对千衔动手,那手臂,是被她硬生生斩断的。
李慕歌和对方几次交手,自然不可能不认识。
挡住她去路的契丹人面色一变,弯刀离手,横劈过来,李慕歌纵身向前,侧身迎上,右手往回一探,抓住刀柄,再一个冲刺,弯刀钉入男人肩胛,钩带着往
后一拖,困在墙壁上,她一声令下:“抓人。”
一脚将这人踹飞出去,她将弯刀一扔,直接冲着阿克穆追了过去。
这人在契丹人之中的身份地位应该不简单。
阿克穆不敢有所逗留,几个同伴替他缠住了禁卫军和官差,他趁此从后门冲了出去。
李慕歌追到的时候,长泽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她手如鹰爪,扣住长泽肩胛,稳住了他:“人呢?”
“那人跑了。”长泽抹了把嘴角,面色疼得扭曲,“老师,你小心点儿。”
“我去追人,这边你守着,人抓到了,就全部带回大理寺,亲自交到穆少卿的手上,可知道了?”李慕歌叮嘱,等长泽点头,就跟着那一抹身影追了出去。
天色渐晚,寒风拂过面颊,女子的发丝被扬起纷飞,她像是一只猫儿似的落在一座座房顶上,没有激起任何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从城南一直追到城西,那契丹人一头扎进了画舫中。
临近年关,这些画舫都靠岸停泊,点着烛火,挂着帘子,只能依稀看见里面的人影,推杯换盏,还有艺妓唱着小曲儿,弹着琵琶。
女孩儿的影子在帘子上摇晃着,一曲终了,她起身行礼道:“世子爷,扶桑已经弹完了,天色渐晚,妈妈也该担心了,不知扶桑能否离开?”
“走?去哪儿?”坐在主位上方的男子一手支着头,轻哼了一声,“本世子早就同你那妈妈打过招呼了,你现在去,你那妈妈怕是也不会给你开门吧,况且,你这是瞧不起本世子不是,不过弹了两曲就想离开,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扶桑扣着琴的手一紧,垂头低声道:“我……奴家不敢,只是扶桑大小就晕船,待在船上,着实不舒服,请世子见谅。”
“见谅?”青年眯着一双狐狸眼,勾唇笑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你晕船,我们换个地方也大可,柳书,找个地儿让我们的扶桑姑娘能够安安稳稳的弹琴。”
“是。”柳书见着扶桑惨白的脸,心中就涌出一股得意。
大理寺少卿的亲戚又怎么样,依旧逃不过镇南王世子的手心,那个穆什么的再厉害,也能为了一个艺女和世子对着干不成?
镇南王世子,越星,身份高贵,明智一点儿的人,就不会选择和他对着干。
显然越星也是这样想的,好脾气的冲着扶桑摆摆手:“桑儿既然在床上待着不舒服,就出去散散心吧,的你柳书安排好了,咱们就一道过去。”
扶桑轻轻的应了一声是,匆忙之中,连琴都没来得及抱走,心神不宁的出了画舫,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不敢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是一想到对方那**裸的眼神,她心中就一阵寒颤,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公子那样对她,尊重她。
心神不宁之中,她咚的一声便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扶桑一个趔趄,腰身撞在栏杆上,差点就要落入水中,却被人一把抓住。
熟悉的味道冲入鼻腔,带着一点点浅淡的花香,并不浓郁,不仔细
闻,根本嗅不到。
“公……”扶桑大喜过望,惊诧抬头,神情却在那一刻僵住了。
拉住她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公子,而是和公子长得有九分相似的一个女子。
“没事吧?”李慕歌扬眉问道,在这里看见扶桑,她也着实有些惊讶,记得走的时候,她还告诫过那老鸨,千叮咛万嘱咐,对方似乎当成了耳旁风。
一个艺女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来游画舫的,应该又是被谁带着来的。
扶桑轻声道:“我没事,多谢姑娘相救,姑娘……小女子扶桑,谢过姑娘,不知姑娘名讳,好让小女子感谢恩人。”
李慕歌微微抬手:“感谢就不必了,我问你,你可看见一个断臂的外邦人过来?”
近来这些公子哥儿一个二个都出来了,这边也成了闹市,十分拥挤,难得找到人,她跟着阿克穆一路追到这里,还是不慎让那家伙溜进了画舫中。
“外邦人?”扶桑回想了片刻,摇头,“未曾见过。”
李慕歌左右观望,画舫一共六艘,停泊在临水畔,她方才一路追过来,按照轨迹,那人应该是进了画舫里面,小船无法躲藏,只有这种大的,才能藏住他的身影。
六艘,不知道会在哪一艘里面。正在她思索之际,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却近了,其中她听见个阴柔的声音调侃道:“世子爷,您看看,扶桑姑娘没走,这还带来了她的姐妹呢。”
那人见着李慕歌的容貌,顿时眼睛都发出了亮光,脸上灿烂得像是朵菊花,一路小跑着过来,朗声道:“你是哪个花楼的,怎么本公子从来就没有见过你?长得可真标志,说出你的名号,本公子好替你去打赏。”
那人的声音刺耳难听极了,饶是李慕歌想要忽视都做不到,更逞论那人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挑李慕歌的下巴。
京中公子哥儿向来觉得这种姿势风流潇洒,可也只敢对着丫鬟妓子们做一做,如今这有个四不像对着李慕歌做了,她眉头一拧,抓住对方的扇子,冷声道:“大理寺办案,让开。”
“大理寺?”那人笑了,“我怎么不知道大理寺还有女人在办案呢,你这撒谎也太不走心了,世子您看看,这里还有个女子自称是大理寺的人呢。”
随着他的叫唤,画舫里的人也跟着出来了。
李慕歌目光落在那群人的身后,暗红色的布帘上倒映出一个人影,观其人影的形状,高大,不像是中原人。
她果断撇开面前人就往里面走,却被领头的紫衣华服的青年一把拦住:“本世子可没有喊第二个花魁来了,怎么,姑娘是想自荐弹曲儿?那本世子到是笑纳了。”
李慕歌不为所动,扶桑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上前解释:“世子殿下,她不是我们这一行的人。”说着,她目光不由自主的往李慕歌的身上落。
这个人,为何长得和公子如此像?
还有那身上的味道,和公子也一样。
女子向来心细,看着李慕歌的一举一动,扶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奋不顾身
“不是?”油腻的男人冷哼一声,言语尖酸刻薄,“一个姑娘随便就往这边跑,能是什么千金闺秀?看这穿着寒酸的模样,想来也不可能是金庭的,倒不知道是哪个花楼的窑姐儿。”
被打开了扇子,油腻的男人根本就不相信李慕歌是什么大理寺的人,强硬的想要用手掰过李慕歌的下巴,挽回自己的颜面。
倒是一直跟在越星身后的柳书,在看到李慕歌的模样的时候惊了一下。
李慕歌反手扣住对方手腕,一扯,一拉,一个巧劲直接卸了对方的手臂。
“大理寺办案,阻拦者,罚。”李慕歌将那人推开,站在原地截然不动,手中直接露出印着大理寺印章,和玉玺的印章的批文。
在场的世家公子哥儿虽然纨绔,却并非不识货,越星便笑着打着哈哈:“这位姑娘,莫非就是那位仵作大人?”
李慕歌之于京中,大概就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态度。
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能与尸体为伍的,应当是相貌丑陋,行为粗鄙之人。
“还请世子见谅,下官要务产生,这船,还请世子让下官去搜上一搜。”李慕歌恭敬道,对待讲理之人,她向来讲理,对待无理之人之人,她也不怵。
“既然这样,容你搜上一搜也无妨。”镇南王世子懒洋洋的抬手,“听到没有,大理寺办案,还不赶紧让开,小心等会儿陈二公子就是咱们的下场。”
他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喷笑声。
公子哥儿们十分“善解人意”的让开一条道路,目光放肆的在李慕歌的打量,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冷风嗖嗖。
李慕歌身影 鬼魅的闪过,脚下一步,身影却早已远去。
画舫里面的只余下寥寥几个下人正在清场,厚重的帘子撩开,万家灯火近在眼前,宽敞的画舫一览无余,本该显眼的契丹人的身影,却并不在其中。
寒冷的风从两旁穿过,那位镇南王的世子殿下倚在门口冷笑:“哟,这人难不成还凭空消失了不成,听闻皇上要整顿朝纲,看来本世子也能提出一条建议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跟过来的扶桑脸色一白,手指不停的在手心里掐着,咬着唇,担忧不已。
公子……
嬉笑怒骂的人群脸上色彩分明,李慕歌却仿佛听不到他们嘲讽的声音,视线扫过之处,一切无所遁形,从半遮半掩的屏风,到落地的,被规规矩矩卷好的船帘,两个大敞开的侧间,随着烛火的飘摇,影子也重重叠叠的晃动,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将里面的都吞噬进黑暗,混沌,无法挣脱。
越星的眼神很冷,看着李慕歌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反而是在审度一种货物,目光放肆,像是要将她的衣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扒开一样。
李慕歌淡漠扫过,对他的话犹如耳旁风,藏于手中长刀立现,咻而直接从东南飞射出去,狠狠的钉在梁上,深入两寸,余下发出嗡嗡的颤音。
越星一见,脸黑成了锅底。
出鞘利刃,这若是对着他的脑袋出手,那现在他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就能够躺在这里
可她还来不及呵斥,女子的身影就飘忽着扑向那个地方,一个人影不得不从里面狼狈的躲出来。
那人身形高大,右边的袖管空荡荡的,随着动作飘荡。
“李慕歌!”阿克穆红着眼咬牙瞪着女子,愤恨而惧怕,“我们不过是在这里做生意,你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李慕歌冷声道:“这个借口,你大可以对着太子殿下解释,我们大理寺,只负责抓人。”她弓着腰,蓄满了力量,像是一只猫科捕食者紧紧的盯着猎物。
阿克穆早些时候被她斩掉了一只手臂,早就领略到了她的可怕之处,并不敢与她正面对上,契丹人眼神一闪,忽然五指张开,宛如鹰爪,对着离自己最近的越星抓了过去。
可有人比他的身影更快,那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射过,契丹人不得不缩手,而他的身后,女子身形鬼魅的欺了上来,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扭转,袭击,砍下,速度超乎常人之快。
契丹人吃痛,使了个阴险的招,对着女子的胸部打去,李慕歌堪堪一避,让他溜走。
但是很快她又用脚一勾,身体贴地平扫秋风,另一只脚直接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踹得滚落在地上。
阿克穆本就失了一只手臂,如今这一脚的力道,几乎又是卸了他另一只手臂,平衡无法保持,一时之间,竟连站起来也无法。
眼见着李慕歌冲自己走近,他脸色灰败颓丧,知道契丹千幸万苦布的局,全完了。
扶桑站在外面,见女子同契丹人颤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毫无意识的捏着帕子,如今见她赢了,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可在垂眸的那一瞬间,一道银芒从她的眼前划过。
她下意识的望过去。
黑暗之中,有一道银色正对准了李慕歌。
银色,那是什么?
扶桑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思就已经对着女子扑了过去。
“小心!”
同一时间,一直从外射进来的利箭正对着李慕歌而来。
那一瞬间,李慕歌只来得及抬头,便看见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女子戛然顿住,像是一直鸟儿张开了双手。
她微微失神。
躺在地上的阿克穆忽然暴起,转身逃窜。
李慕歌眼神一凛,勾起地上的刀,贴在脚面转了一圈直接踹了出去。
长刀砍在阿克穆的腿弯,高大的契丹人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腿,完全不听使唤。
李慕歌走向女孩儿,目光触及对方鲜红一片的背脊时,骤然紧缩。
“你……”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拧着眉扶着她,“忍忍,我带你去看大夫。”
扶桑虚弱的点点头。
李慕歌冷漠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一队铁甲排开人群,直接冲进了画舫。
众人对这不速之客不满极了,却在看见那银光闪闪的装扮时,噤了。
太子近卫,其中的每一位铁甲,都拥有特权。
可是平日这群不
听任何人话的铁甲站在了李慕歌的面前。
“李大人。”
李慕歌微微抬手,另一把短刀出手削掉了扶桑身上多余的箭柄,将人打横抱起,声音凌冽:“将人带回去,严加看守。”
“是。”
宏伟的生意如同寺庙的撞钟,一遍一遍的回荡,这一次,无人敢拦李慕歌,方才侮辱过她是青楼之人的公子哥儿,见她同自己擦肩而过,甚至是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李慕歌走了,铁甲也压着人离开了,画舫似乎恢复了热闹,越星却冷哼了一声,咬牙道:“柳书,这位李大人,你可了解?”
旁边畏畏缩缩的青年连忙上前解释。
声音极小,淹没在夜色之中。
天黑了,城中大大小小的药铺基本上都关了门,李慕歌索性直接带着人去了小巷里找刀疤。
千衔不在,只余下他和小孩儿守家,去的时候,两人正端着个瓷碗蹲在埋头苦吃。
饭菜中溢来熟悉的香味。
“李姑娘来可是有事?”刀疤头也不抬的问道。
“她中箭了,你快看看。”李慕歌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碗里的饭菜,“我记得,千衔这个月还未交饭钱?”
刀疤僵住了,连忙把碗放下,抬头望向她怀中的女子:“哪里中了箭?”
“背上。”李慕歌颔首,进了屋子,将人放在榻上,低声安抚:“躺好,等会儿给你拔箭,忍着点儿。”
刀疤跟着检查了一番,道:“就是普通的箭,没有带钩子,直接拔出来,止血,再敷上药就成了,这……男女授受不亲,不如姑娘自己来吧。”
反正李慕歌的医术造诣,应该不比他低。
李慕歌轻哼一声道:“怎的,你们契丹也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草原上民风开放,她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
刀疤笑了笑,挠着面颊权当没听到这句暗讽,一溜烟的就往外跑,“我替姑娘拿东西。”
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慕歌垂眸,将被箭破开的衣服剪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点,道:“忍着点,得把里面的东西都弄出来。”
“唔……”扶桑闷哼了一声,听到她的话,鼻尖又嗅到那股凌冽浅淡的香味,忍不住询问:“姑娘为何对扶桑这般好?”
李慕歌捏着箭柄狠狠拔出,听闻她叫了一声,连忙刀疤送进来的盒子打开,按压止血,撒上麻沸散,再用镊子将陷入肉里的布匹夹了出来。
“那你为何又要替我挡这一箭?”她反问,十分好奇。
“我,我……”扶桑咬着嘴唇,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其他,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她闷声道:“我看姑娘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姑娘,可有兄长?”
认识的人?
李慕歌扬扬眉,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穆鹤的那个身份,摇头道:“我并无兄长,你说那人……同我很像?那可真有意思,说不定改日你还能给我引荐一番。”
看来以后就算易了容,也还是得戴上面具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案子移手
身段姣好的女子躺在软塌上,美眸中呛着泪珠,却被她悄悄的抹去,颤抖着身子努力保持平静。
“姑娘这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不知是哪家买的香粉?姑娘可否能引荐给小女子?”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可鼻音却还是很重,语气也微微颤抖,李慕歌只当她是痛狠了,不甚在意。
“香粉?”李慕歌摇头,“我未曾用过,这味道,近来腊梅开得正盛,可能是不慎沾染上的吧。”
一边说着,她手中的动作却也不停,干脆利落的将伤口处理好,“你先躺着,等会儿我带你去我那儿,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们楼中的老鸨了,这几日,你就安心在我那儿住着吧。”
扶桑闷闷的嗯了一声,将头埋在枕头上面,泪珠子却一直滚落,怎么都止不住,很快便将枕头打湿,晕染出一团水渍,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打眼。
刀疤出去便扯了一下李慕歌的衣袖,轻声问道:“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李慕歌如实道来:“我去抓阿克穆的时候,暗地里有人冲着我放了一箭,她替我挡了。”
末了,想了想,她又道:“她不会武功,身份来路都是明了的,你放心,等会儿我就将人带走。”
今日也实属事出紧急,要不然她也不会将人带过来。
刀疤满脸狐疑:“你同她关系……她又怎么会为你挡箭?”
李慕歌沉默了一瞬,又往里面看了看,女子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她便压低了声音:“我前些日子去金庭打探消息,男扮女装,她应当是看我这张脸同男装时候相似。”
“你男扮女装?”
刀疤这会儿是真愣住了。
“诶,你小点声,等会儿人听见了。”李慕歌下意识的点了他的哑穴,“以后见着了,你也用不着这般惊讶。”
幸好里面那人不曾听见。
刀疤整张脸都扭曲了,只能用目光疯狂示意。
李慕歌这才替他解了穴。
屋子里没有哭声,只有摇曳的烛火,和平稳的呼吸声,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再进去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到最后,里面的姑娘是怎么来的,也是这么走的。
刀疤只能抱着冷却的饭碗摇头,低叹:“又栽了一个。”
第二日天不亮,晨鸡报晓,李慕歌便匆匆赶往了大理寺。
在踏进地牢的时候,天空的鱼肚白正翻开了,细微的阳光连成了一条线洒下,连细小的尘埃也无所遁形,飘渺在空中,两只拿着长戟的手在她面前交叉拦住。
“里面正在审讯犯人,其余人等不得入内。”陌生的侍卫冷喝。
李慕歌皱眉,亮出身份令牌:“我乃大理寺司直,此次进去乃是公务。”
侍卫皱眉询问:“你是负责的哪个牢房之中的?”
“三号牢房。”
“三号牢房?”两人对视一眼,道:“三号牢房之中的案子已经移交出去,如今不由大理寺管了,如今正在审问的就是三号牢房之中的人,你不得入内。”
李慕歌惊呆了:“你说,移交了出去?”
“是的
。”
那为何没有人告诉她?
李慕歌收回手,目光往里面探了探:“不知能否告知,如今正在审问的是谁?”
“无可奉告。”
声音坚冷如铁,煞气扑面而来。
李慕歌仿佛能够嗅到他们身上的长年累积的血腥味,目光探究的打量着这两个侍卫,他们不太像是京城中的官差,京中的官差平日里多是管治安的,手上没有染血的多的是,这两个却像是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却又带着一身浩然正气。
这种人,只会是从一个地方出来军营。
上过战场的士兵,起码坐到了百夫长的位置。
士兵黑着脸,李慕歌便识趣儿的走开了,心中却对里面的人产生了猜测。
守门的必然是信得过的人,能够越过大理寺的,身份必然极高,这样算下来,似乎也没有几人。
明明已经有了猜测,她却还是想要证据,脚步一转,便向着穆长鸳办公之地去了。
对方不在。
“少卿大人今日还未过来,说是有事情,昨日大人您抓到的那个人是个嘴巴紧的,少卿大人或许是在为这件事奔走。”穆长鸳身边的吏官道。
为这件事奔走?
论审问方式,如果大理寺的人都不行, 谁还行?
“如今那下面审问的人是谁?”她又问。
那吏官摇摇头:“这,下官也不知道。”
许是审问的人出现得太早,大理寺里面,近乎没有人知道在里面审问的是谁。
李慕歌得不到答案,便按捺着性子,在穆长鸳的办公处坐了一个上午。
她今日本就沐休,如今案子移手,更是一身轻松。
待到正午,她才看见个熟悉的人影走近。
那人瞧见她明显一愣,甚至是脚步都移开了。
李慕歌却比他更快一些,匆匆迎了上去:“老师。”
穆长鸳若无其事的走近。
“你怎么来了?”他表情十分自然,也看不出刚才掉头想走的那一股尴尬。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李慕歌这样想,指了指东南方,单刀直入道:“本来是想过来审问犯人的,熟料外面守着的两个大兵告诉我说,案子移交到别人的手中了,也没人通知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找您的时候吏官说您不在,干脆就坐在这儿等您回来了。”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视线让穆长鸳有些头疼。
“这事情,说来话长,进去说吧。”穆长鸳领着她往里面走,“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通知你了,应该是错过了,这件事,现在我们也管不着了,你就当落得轻松吧。”
“老师,您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李慕歌歪歪头,“我就想知道,里面审问的人是谁,这案子,又交到了谁的手上。”
女子固执的想问,可是从那一双澄澈的眼睛里面,穆长鸳却读懂了,她已经猜出了答案,如今只是要求一个确定而已。
隐瞒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穆长鸳只好实
话实说:“是临王接手了这一件案子……你二人,是否有些摩擦?”
李慕歌垂着头,对他说的答案,确实在意料之中,只是摩擦……
她沉吟道:“不是什么大摩擦,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的缘由。”
随后又不等对方再问其他,她又转移了话题:“既然案子已经转手了,那劳老师替我给秦五姑娘带句话,便说,这契丹人已经抓到了。”
“我知道了,这段日子你也劳累了,好生回去歇着吧。”穆长鸳叹气,应该也知道了带这句话的目的何在。
李慕歌点点头,便回去了。
大理寺向来繁忙,李慕歌是忙中偷闲,清玩了几日,日子便从指尖溜走了,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的,赵婶儿便起身到处收拾,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看着便十分喜庆。
扶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忍不住拉着孙瑾问:“谨公子,李姑娘去哪儿了?”
孙瑾盘弄着灯笼,四处看着哪儿还差点儿的,漫不经心的道:“她去大理寺啦,她今个儿当差,说是今儿过了,能够连休八天呢,你到时候天天就可以看见她了。”
小孩儿察觉能力很敏锐,扶桑的心思他不懂,却也知道,这个大姐姐应该和他们一样,都很喜欢李慕歌。
扶桑被一语道破了心思,脸色赫然,有些尴尬:“我,我今日就该回去了,本来想同姑娘道别的,看来是不行了,你替我替姑娘转达一句……多谢姑娘照顾,可好?”
“又要转达?”孙瑾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手中灯笼一扔,就往屋子里跑,“你等等,我有点儿东西给你。”
孙瑾跑得飞快,屋子里叮咚的响了几声,他又冲了出来,临到门槛被绊了一脚,差点儿甩飞出去,幸亏小跟屁虫孙瑜拉了他一把。
“阿瑜,没磕着吧?”孙瑾紧张扯着自家弟弟打量。
孙瑜沉默的摇摇头,而后道:“你太鲁莽了,姐姐说你要是再这样,就给你请个先生教你礼仪。”
“她一天就知道折磨我。”孙瑜嘀咕了几句,将一个钱袋子递给扶桑,“这是姐姐给你的东西,让你去赎身。”
赎身?
扶桑手指颤抖的打开钱袋,一叠折好的银票出现在眼前,看样子,不下一千两,她白着脸将钱袋递回去:“这,这,我不能要。”
“姐姐说一定要让你拿着,等你赎了身,以后若是有银钱了,再还回来就是了。”孙瑾不耐烦的将她的包袱一道塞过去,将她往外推,“你走吧,别把钱袋子留下了,也不要去找姐姐,她钱多得不是,不差这一点儿。”
两个小孩儿十分狡猾,一人将扶桑往外推,一人塞钱,扶桑一时竟摆脱不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拿着钱袋站在了门口。
大门咚的一声关上。
“你快些回去吧。”里面传来小孩儿的声音。
扶桑捏着钱袋的手慢慢攥紧,眼眶通红,最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小巷中。
“公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年节宫宴
大年三十那一天,是个晴朗的天,街头小巷的爆竹声就不曾断过,一大早的,清和小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外面是谁?”李慕歌正在擀皮,便从厨房内冒出个脑袋问。
孙瑜踏踏的往里面跑:“姐姐,外面那人说是宫中的。”
孙瑾也跟着伸长了脑袋:“你快去看看,是不是骗子啊?”
两个小萝卜头睁大眼睛,神色紧张兮兮的,一副生怕李慕歌被抢走的模样。
李慕歌放下擀面杖往外走,门口果真站了个裹着披风的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样,里面穿着的正是紫色的宫装。
“李姑娘。”女子见着李慕歌,显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递出进宫的函帖,“今日宫宴,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太后娘娘?”李慕歌诧异着接过函帖,“这,太后娘娘为何会……”
虽然她欲言又止,眼神却瞧着对方呢。
女子微微一笑,没说话,等着她应声,那函帖烫了金,落了章,也由不得作假。
“稍等,容我换身衣服。”对方不说,李慕歌也不可能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左右想想,大概其中也有千衔的原因。
倒是两个偷听的小萝卜头一看她进屋,一左一右就蹭了过来,满是哀怨的表情正对着她。
“姐姐又要走了?”
“大过年的你都要出去?”
异口同声的询问。
李慕歌无奈道:“太后娘娘让我去宫中,更何况,这宫宴是正午的,晚上我就回来了,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到底是太后邀请,怎么也不可能拒绝,两个孩子虽然舍不得又生气,却还是任由李慕歌换了衣裳,跟着那女子进了宫。
女子叫做云落,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边走边冲着她说着宫中情况:“今日宫宴,各位大人们都在榭台,夫人们也都在香榭殿,如今宴会还未开始,太后娘娘便吩咐奴婢来寻姑娘了。”
李慕歌笑问:“这宫宴可是太后娘娘操办的?”
云落道:“是贵妃娘娘操办的,只是由着太后娘娘把关。”
李慕歌又问:“可是长贵妃?”
云落点头:“是贵妃娘娘。”
难怪。
李慕歌暗自点头,如果是长贵妃操办,借着太后的人见她一面也于情合理。
毕竟这宫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她不过区区六品,一般是进去不得的。
倒是云落对待她的态度,恭敬得出奇。
待两人进宫,入宣武门检查出来后,这位宫女便满怀歉意的道:“宫宴来往之人过多,今日每一位入宫之人都要检查,还请姑娘勿怪。”
“我自然晓得的,不会挂在心上。”李慕歌笑着应了一声,双手交叠并着置于腹前,规规矩矩的走着,速度不快,却恰巧在前方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尤澜。
许久未见,这位质子似乎还是老样子。
对方后面像长了眼睛似的,李慕歌才瞧了他两眼,尤澜就转身看了过来。
面色红润了不少的青年眼睛一亮,
快步走来,笑道:“我就说这怎么背后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原来是李姑娘,诶,怎么就李姑娘一个人?”
青年左看右看,似乎没能看到臆想中的身影。
“殿下,这是说谁呢?”李慕歌比他更诧异,轻笑着反问。
“自然是临王爷。”尤澜道,走近,却又止步于一个令人不会误会的距离,“我还以为李姑娘是同临王爷一道来的,姑娘这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
两人并肩走着,李慕歌便道:“是去太后娘娘那里。”
至于为何没同魏临渊一道,她没说,尤澜也识趣儿的没追问下去。
“真巧了,我正要先去太后娘娘那里拜会拜会。”尤澜说,见她手中没有东西,又十分好奇,“李姑娘未曾带献礼?”
若是平常宫宴,自是不用的,只是这年节,寻常人家拜访都得带,更呈论入宫了。
“东西小,殿下可能没看见。”李慕歌抖抖袖子,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个小盒子。
“你这……”尤澜哭笑不得,“也藏得太好了。”
“东西太小,怕掉了。”李慕歌无奈地扯着自己手腕上的袋子笑,“这袖子装不下,只好这般做法了。”
“噗嗤。”尤澜没忍住,笑了,又连忙用拳头抵着鼻子,“这想法不错,改日我也试试。”
“如果您说的是这个盒子的话。”李慕歌瞧了眼他手中捧着的盒子,拉长了声音,“那怕是不行的。”
两人都看向那个盒子。
长一尺有余,宽高约四寸,不论里面装的东西,这单是个盒子挂在手腕上,也得吊断。
尤澜轻咳了两声,低笑:“这盒子我也不敢。”
说笑之中,两人走了有一段路,尤澜像是忽然想起了,忽然云落:“太后现在可去了香榭殿?”
云落行礼:“回殿下,太后娘娘现在正在福寿宫,巳时后才会去香榭殿。”
看这日头,再算一算,也差不多才到巳时的模样。
“既然不在香榭殿,那我们就此告别吧。”尤澜冲着李慕歌说,柔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没想到你我这般投缘,我唤你阿慕可好?”
李慕歌一怔,道:“自然是可的。”
尤澜很是满意,抚掌若有所思:“礼尚往来,既然我唤你阿慕,你也不用再称呼我殿下了,我小字未明,你唤我小字大可。”
李慕歌迟疑道:“这,不好吧。”
终究身份相差太大,落人口舌可不好。
尤澜却不在意:“这有什么不好的,君子之交,向来以小字称呼彼此,在北岳,熟识我的人,向来都唤我小字。”
他是个开朗健谈的人,李慕歌又合他心意,他自然能放下身段。
青年一再坚持,李慕歌只好应是,两人这才分别。
香榭殿和福寿宫是两条不一样的路,分别位居西南和东南两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路上也遇见三两位贵妇带着闺阁小姐。
香榭殿极大,大门敞开,搭着高台,有着宫廷戏班子在唱着曲儿,下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或是周围站着三三两两
的人在寒暄。
“这就是香榭殿了,姑娘稍等片刻,待奴婢去同太后娘娘回话。”云落将人领到便要离开,却又放心不下李慕歌,一再叮嘱,“姑娘莫慌,太后稍后便来了。”
李慕歌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她和这一园子的人都没什么交集,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找茬儿吧。
李慕歌这样想到,熟料云落才刚一走,就有个紫色的人影对着她扑过来了。
那人来时熊熊,尖锐的指甲还对着她的眼睛,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李慕歌一瞧,咻的一下就闪到旁边儿去了。
“诶呀。”扑过来的人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在地,堪堪站稳,女子便柳眉一竖怒斥李慕歌,“你是哪里来的丫鬟,竟是这么不懂规矩?”
女子浓妆艳抹,芬芳扑鼻,华贵的紫色衣裳上绣着鸾鸟,头戴金钗步摇,整个人都像是被珠宝堆砌起来一般。
李慕歌堪堪从这一张珠宝里认出个不算熟人的熟人影子令妃。
她这乌鸦嘴,刚说完没有,这找茬儿的人就来了。
李慕歌在心中唾弃,表面上却恭恭敬敬的行李道:“参见娘娘,臣乃大理寺司直,听太后娘娘令入宫。”
一语明了,正要发难的令妃都是一僵。
她身边的小宫女有眼色极了,见主子要发难,向前一步,指着李慕歌呵斥:“方才你绊了我们娘娘一脚,害得我们娘娘差点儿摔倒,你说,你这是何居心?”
令妃假意温声道:“你这不是故意的吧?”
李慕歌垂着眼眸,忽略四周投来的打量的目光,道:“娘娘,臣确实未曾看见。”
“区区一句未曾看见就能了事不成,我们娘娘崴了脚,你还不跪下。”小宫女继续呵斥,可以说是把狐假虎威学了个十成十。
令妃也不装了,目光灼灼的等着她下跪。
李慕歌想,若是这一跪能够免了麻烦,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女人一出一出的,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她呢。
跪这种人,吃亏。
可惜心中对策没了,幸好这时后面传来个威严的声音:“本宫当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让众位看了笑话,令妃,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声声“参见贵妃娘娘”,那人也走近了。
黄袍加身,青鸾入云,尊贵非凡,正是长贵妃。
“阿慕来的可真早。”长贵妃抚走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神态亲昵,眸子冷淡的瞥向那宫女,“说啊,这什么事,竟是要让大理寺的官员下跪?”
宫女一个哆嗦,扑通跪下:“参,参见娘娘……这,她,她绊了我家娘娘一脚,害得我家娘娘差点儿摔倒,磕在石头上,所以,所以才……”
宫女吓得都结巴了,令妃偷偷瞪了她一眼,不得不上前温声道:“参见姐姐,姐姐有所不知,这路上石子本就多,我方才过来,谁知您身边这姑娘……突然一脚,害得我差点儿摔倒了,我这宫女也是护主心切。”
有长贵妃护着,令妃也不敢太放肆了,却还是很隐晦的挑着李慕歌的错。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尊贵身份
“这些日子,太医研制出了一款药膏,每日涂抹便能使肌肤白皙胜雪,吹弹可破,皇上叮嘱臣妾每日不能落下,说是,年节过后便要检查,若是臣妾这破了,对皇上,也不好交代呀。”
令妃捏着帕子半掩着唇,却掩盖不了半点儿的声音,隔得近的,大都能够听到她说了什么。
这一方院子中,看好戏的可不少。
偷偷摸摸的,都注意着呢。
皇上宠爱令妃,像是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这不少人都听说了,就等着看长贵妃怎么应对呢。
长贵妃见对面的女子敌意满满,只觉得索然无味,淡漠道:“若是皇上吩咐的,你自当遵守的便是,只是这宫中的规矩,只是前朝官员和后宫向来无什么牵扯,再者说,你说阿慕故意绊你……”
李慕歌领回到她的目光,顺势解释:“恐怕是令妃娘娘产生了幻觉,我方才站的那棵树下沾了不少的露水,连带着鞋面上都带了不少,娘娘说我绊着您了,这腿上,也该有印子才是。”
这紫色的缎面有一点儿瑕疵都容易显示出来,令妃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着最美丽的模样,走路上遇到露水都要避开,那衣服上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倒是李慕歌那双白色的鞋子上,确实还带着露水。
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有眼睛的一看就知道了。
长贵妃冷着脸道:“行了,等会儿太后娘娘要过来了,吵吵闹闹真是有失礼仪,令妃,你退下吧。”
大喜的日子,自然是不能随意责罚的。
令妃得意的神色全都僵住了,眼睛瞪大如铜铃,不敢置信极了,她没想到长贵妃连皇上都不惧,本来海信是的,却在看到那一双幽深的眸子时,仿佛被怪物扼住了脖子,只要她再敢说一句,便要她命丧当场,她后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令妃灰溜溜的走了。
长贵妃冰冷的神色才稍有缓和,拉着李慕歌往里面走,不经意的道:“你方才那番姿态,我真要以为你是要给她跪下去似的。”
“她若只是想看我跪下这一次,倒也不是不可以顺了她的意。”李慕歌顺着她的话接茬儿,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只是我觉得,一般这样找茬儿的人,一次性是满足不了的。”
幸好她犹豫了一会儿,这不就等来救兵了?
“你可真是……”长贵妃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小声抱怨,“你这要是真跪下了,大年初一临王都能在宫中闹翻天。”谁都别想有个好日子过。
“您这封锁了消息,他哪儿能知道。”李慕歌笑说。
“你当外面那些人是吃素的不成。”长贵妃瞥了一眼院子里那些诰命,“这速度,可不比市井之间少上多少。”
这一个传一个的,到时候传到临王的耳朵里面,指不定就成了令妃踩着大理寺司直的头,差点儿让人磕死了。
“您这也太夸张了些。”李慕歌只是笑。
随着两人的进场,那些三三两两站着的夫人小姐们也一个个的跟着落座,纷纷冲着长贵妃行礼,李
慕歌本想稍稍避开,却被长贵妃拉住了,“等会儿太后娘娘就过来了,你的位置在那儿呢。”
她颔首,视线却落在首座的右下方。
按规矩,是妃嫔的位置,或是公主的位置。
李慕歌只稍微一瞥,轻声道:“这怕是不好吧。”
“等会儿太后娘娘来了你就知道了。”长贵妃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两人等了才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
“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整齐划一的参拜。
“参见太后娘娘。”
轿辇停下,便传来老人和善的声音:“行了,都平身吧,今日年节,哀家这里可没有皇上那里这么多的规矩,大家畅所欲言就行。”
老人从轿辇上下来,身边跟着两位大宫女,其中一人就是来接李慕歌的云落,长贵妃连忙上前搀着太后。
“母后怎的不多休息会儿,诶,慢些。”
太后拍拍她的手,温和道:“行了,年纪轻轻的,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唠叨,丫头……”
“母后”娇滴滴的声音插入两人的谈话之中。
令妃像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翩扑到太后的身边。
“母后……您可算来了。”面如皎月的她瘪瘪嘴,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您要是再不来,您怕是都见不到臣妾今年的最后一面了。”
这话直白得太后都没法儿忽视,以至于不得不轻描淡写的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大过节的,说什么丧气话呢?”
“母后,您不知道,我方才被人绊了,差点儿就摔在石头上,毁容了。”令妃躲过长贵妃的目光,俏生生的道。
她平日里嘴甜,虽然和长贵妃不对付,却在明面上很会讨太后的欢心。
太后也只好顺着她的话接道:“谁绊了你?”
“是……”
“母后,这事儿方才我们就解决了,令妃是自己搞错了,没人绊着她。”长贵妃打断了令妃的话,语气轻轻,却不容忽视,“阿慕方才也是一脸的蒙呢,这站在旁边呢,没回神,忘了扶住令妃了。”
“你说是慕歌那丫头?”太后诧异了,旋即不愉的冲着身边还像再说的令妃道:“行了,既然都解决了,也就不用说到哀家这里来了,哀家老了,也不想听这些事情了,你若是平日里只晓得来哀家这里嚼口舌,也莫来了。”
这话说得可以说是完全不留情面,大庭广众之下,令妃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咬着牙,眼底沁出泪水,又委屈又愤恨。
太后却冲着李慕歌招招手,十分和蔼:“慕歌丫头,快来让哀家看看,你许久都不曾入宫来看望哀家,哀家也不知道你变了没有。”
这位和蔼的太后要比李慕歌还矮上些许,盯着她看了一圈儿圈儿的,才拉着她入座。
太后入主位,长贵妃主次,居右,左边坐的是另一位贵妃娘娘,其次往下,令妃居左,李慕歌居右。
首位便满了。
“我瞧着
慕歌这丫头啊,就觉得面善,心中舒坦,做主,认了这个干女儿,你们呀也不用揣测了。”太后笑眯眯道,挑明了说,众人连忙说着不敢不敢。
李慕歌方才才坐下,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如坐针毡。
这事情,处处都透着诡异。
太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似温和有礼的坐在那儿,实则魂游九霄,心中早就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儿了。
这坐席中有几个身份重地位高的,才能打趣儿似的调侃上几句。
“要妾身这说啊,这李姑娘同当年的华清公主,长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那可不是,都标志极了。”
笑闹中,众人算是摸清楚了太后对待李慕歌的态度,方才进来的汝阳公主却不知情,一脸茫然。
“奶奶,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呀?”汝阳公主迈着好奇又轻快的步伐,一双灵动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却在看到右首的李慕歌时怔了,“李姑娘,你这怎么在这儿?”
汝阳公主的柳眉微蹙。
这本该是她的位置。
李慕歌见她盯着自己的出神,也察觉到不妥,只能无奈的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这位置,不妥,太不妥了。
汝阳公主回神,目光却一直盯着她,似是在等着她回答方才的问题。
“慕歌是哀家认的干女儿,汝阳,论辈分,你可得喊她一声姑姑。”太后温声道,语气却不容反驳。
“这,这,可李姑娘才同我一般大呀,奶奶。”汝阳公主将软糯俏皮的声音拉长。
这事儿简直就是荒唐,这李慕歌是临渊哥哥的徒弟,她却要喊姑姑,这辈分,这辈分该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澜儿的年龄也不比你大上多少,你叫得澜儿,怎么就叫不得慕歌了?”太后早就看穿了她那点儿小心思,转开了话茬儿,“倒是你,怎的这个时候才来?”
宫宴开始的时间是巳时开始,太后身份高,来早了众人也不自在,所以是卡这点儿到的。
倒是汝阳公主,这算是迟到了。
“我,我做了东西,去送给父皇啦。”汝阳公主眼神闪烁着,底气不足,有些心虚。
很快她又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个小盒子呈上去:“奶奶,这是我送亲手做的礼物,您瞧瞧喜欢吗?”
盒子不过巴掌大,同李慕歌的差不多,她多瞧了两眼,却眼尖的瞧见一点银光。
“公主。”李慕歌轻声喊了一句,方才起身笑道:“您这盒子,和我这盒子可真像。”
她从袖间掏出一个盒子。
趁着汝阳公主怔愣之间,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借着您这个机会,我也想同太后献个礼,你瞧瞧,这像不像?”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盒子,又点了点对方的盒子,而就在这个瞬间,一根银针悄悄的被她收入指缝间。
“公主,小心。”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
方才的动作未曾瞒过汝阳公主,就是不想让她误会。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人心善变
银针自然落入汝阳公主眼底。
她忽而一怔,轻声道:“谢谢。”
两人盒子确实像,上好的檀木,一个刻着梅花,一个刻着木槿,却都是巴掌大,十分精致。
论盒子,太后到是喜欢汝阳公主的那个,无关好坏,单纯是那梅花得她心。
是以太后道:“我便先看看汝阳的吧。”
汝阳公主乖巧的笑了笑,将盒子呈上去。
里面是个玉雕,雕的兔子,小巧,精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大师亲自雕刻而成的。
饶是李慕歌看着也不禁一愣。
这,她也是只兔子。
“这是你亲手雕的?”太后忍不住询问,心生欢喜的把玩着,手指却忽然摸到兔子底座残留的痕迹。
那是一个字,一般来说,这种作品,刻的字,无非就两种,雕刻之人,亦或是所赠之人。
可这个字,洗洗描绘,似乎是个月字。
太后又仔细摸了摸,才发现旁边也有一个,只是打磨得已经比较平了,摸了许久才感觉出来,好似个“居”。
居月!
京中三位雕刻大师之一。
汝阳公主丝毫没有察觉到太后已经发现了这玉雕的秘密,用俏皮掩饰着心虚:“雕得不好,奶奶,您可别嫌弃。”
“你有心就好。”太后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没拆穿她,只是将这兔子放回了盒子里面,然后打开了另外一个。
也是一只兔子,木雕的,上了漆,很圆润,有了方才那一遭,太后手指下意识的就摩挲上了兔子的底座。
圆润的,什么都没有。
“哟,这小兔子,可真是……”长贵妃乍一看还觉得那兔子不错,可细看,又觉得这兔子,痞气了些,她瞧了许久才憋出个词儿,“憨态可掬。”
李慕歌颇为赫然,温声道:“比不得公主的,我手笨,也只能雕刻成这样了。”
她这手拿刀子解剖可以,只是雕刻实在不怎么擅长,这选来选去的,又着实不知道送什么,干脆根据所有人的生肖来雕刻了。
兔子被打磨得很圆润,较之汝阳公主的那一份,没有那般精致,却有些让太后爱不释手。
“你也有心了。”给了一样的称赞,太后便将东西放下了,示意宫女收好。
有了两人做表率,其他的人也纷纷献上礼物,乍一看,竟大都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却都是顺着太后心意来的。
献礼到了后头,原本才安静下来的院子,匆匆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齐王妃匆匆进来,身旁还带着慕容落,匆匆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望太后恕罪,臣妾方才有事耽搁了,适才来晚了。”
“免礼,起身吧。”太后仍旧脸上带笑,“哀家早就听闻了,你入座就是,诶哟,霖儿,来祖母这里。”
慕容落听话的过去,挨着太后坐了一会儿,眼神儿却止不住的往李慕歌那边飘。
“你瞧瞧,这孩子,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呢。”太后一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
,对着身旁的长贵妃调侃,拍了怕慕容落,“行了,去吧去吧。”
慕容落没了拘束,小腿蹬蹬的就往李慕歌那儿跑。
今个儿慕容落打扮得像个招财童子似的,汝阳公主也心痒痒,见他跑下来,连忙唤他:“霖儿,来姐姐这里。”
慕容落看了她一眼,一头扎进了李慕歌怀中,“姐姐。”
脆生生的,喊得汝阳公主面皮都涨红了。
李慕歌摸摸他的小脑袋,看了一眼齐王妃,见她眼中带笑,才调侃道:“胖了。”
她举着小孩儿试了试:“上次抱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重。”
“姐姐。”小孩儿不满的唤了一声,小眼神儿十分哀怨。
李慕歌忍俊不禁:“好吧好吧,没胖,是长高了。”
小孩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转身从李慕歌的身上下来,宽大的袖子却带动了桌子上的酒杯,哗啦一下,尽数泼到了李慕歌的裙子上,当时便然染污了一块。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儿蹭的一下跳开,手足无措的道。
“没事,不怪你。”李慕歌用帕子将水擦拭干,却还是在黛蓝色的罗裳上留下了一滩痕迹。
这水渍的位置有些尴尬,正好在腹部。
酒杯哐当落地的声音吸引了太后和长贵妃的注意,慕容落虽然早慧,究竟是个孩子,在这种场面之上闯了祸,难免露怯,李慕歌伸手拉着他护在身后,率先请罪:“是臣不慎将这酒杯放在边儿上,才弄成这个样子,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自然不会怪罪,只是道:“不过是一樽罢了,倒是你这衣服……”
长贵妃提议:“母后,不若让阿慕去儿臣的寝宫之中换套衣衫吧,这大冬天的,这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儿干,穿在身上肯定冷。”
“赶紧去吧,瞧瞧你那衣裳,当真粗心。”太后顺着长贵妃和李慕歌的话道。
老人看似责怪,眼中都带着关切,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眼就明了,心中对李慕歌又重视了几分。
“那臣便先去换件衣服。”李慕歌起身行礼,才退了出去。
令妃瞧着她的身影,低声吩咐了两句身边的宫女,那宫女便悄悄的从宴会上离开了。
太后的宴会并不拘束,歌舞有却并不艳俗,多的是各位贵女借此机会在太后面前露脸,以求能够得到一句赞赏,来抬高身份,以后能够寻个好的夫家。
只是一直坐着,难免厌烦,中途休息的时候,令妃若无其事的走到了汝阳公主身边。
“公主殿下。”令妃的姿态放得很低,“临王殿下回京,我这儿倒是听得些消息,不知道公主可有兴趣。”
汝阳公主并不喜欢父皇宠爱的这个妃子,可是听闻临王二字,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准备离开的动作。
“令妃娘娘可知道些什么?”汝阳公主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容易察觉的期待。
两人站在低矮的树丛旁边,离人群很远,令妃直接道:“说来也是听了些传闻,据说临王殿下当初回京的时候
,收了个徒弟,只是他们这关系……”
“关系怎么了?”汝阳公主迫切的追问。
令妃故作为难的道:“你也知道,那李姑娘,容貌倾城,就连当初皇上都动了纳她为妃的想法,只是当初她不过区区一个仵作,成日与死人为伍,才使得皇上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我倒是听说,临王爷却并不怎么在意。”
汝阳公主俏脸微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妃咯咯的轻笑了两声:“都是些小道消息,若论真假,想当初临王爷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她宫中的那些宫女,是再清楚不过了。”
令妃说话的时候眼尾轻轻的上挑,像一把钩子似的,将汝阳公主的心都提了起来,她不愉的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过是听了一耳朵,这真真假假,哪里是我一个在后宫中的女子能够知道的,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宫中的那些老人问问就是了。”令妃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肩头,手下意识的微微抬起,忽然诶呀一声,“我这玉佩去哪儿了?”
她脸色霎时一变,焦急的冲着身边的宫女吩咐:“你们两个,快点儿,给本宫找,本宫方才进这院子里的时候那玉佩还在,怎的这会儿就不见了,这可是皇上送给本宫的,快点,找。”
听得令妃吩咐,她身边那些宫女太监们顿时一哄而散,手忙脚乱的到处找东西。
“娘娘,没有。”
“这边儿也没有,娘娘。”
不过一会儿,那些四处翻找的宫女太监们就回来了,一个个低着头杵着脑袋,一看就是没找到。
令妃咬牙愁闷跺脚:“这么大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没有,你们仔细找了没有?”
“娘娘,我倒是想起来,您跌倒之前,那玉佩还在,只是跌倒之后,似乎就没再看见过了,这事儿,会不会和那位李姑娘有关系?”一个干瘦的小宫女上前道,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让正在晃神的汝阳公主都听得一清二楚。
汝阳公主不禁蹙眉道:“怎么又和那李慕歌有关?”
言语中似带了些怨气和不喜。
情敌对上情敌,她做不到大度。
令妃半掩着面容深深叹气,那小宫女便上前一步,添油加醋的将方才令妃摔倒那事儿给说了一遭。
自然,是向着令妃的。
树木常青,汝阳公主不自觉的就拧了一片叶子下来,葱白的手指染上了绿意,她丝毫未查,冷哼一声:“我当她是临渊哥哥的徒弟,想着她也该是个好姑娘,没想到竟是这种人,真是……败坏名声!”
若是对一个人不喜,那对方无论做什么自然都是错的。
汝阳公主细想这些天李慕歌对自己的态度,到方才面对太后的献礼,她不免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她将一点一滴都拉出来分析,琢磨,未曾看见令妃遮掩着的唇角扯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那红唇动了动,似说了两个字。
“蠢货。”
声音无人听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波三折之反转
福泽宫。
李慕歌虽然算不得这里的常客,宫中的大多婢子都是认识她的,红袖领着她去偏殿不久,便有个小宫女捧着套紫色的罗裳而来。
紫色贵气,恰巧今日令妃又穿了紫色,李慕歌不想再多生事端,便问:“可还有其他的衣裳。”
那小宫女诺诺的行了个礼,为难道:“姑娘,这是娘娘之前许久不曾穿过的,其余的,便没有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头没敢看李慕歌。
李慕歌免不了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见她紧张的将那紫色的衣服都要揉皱了,才道:“你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一抖,怯生生的抬头,眼神闪烁,就是不敢去看李慕歌。
“行了,换一件,便换一件蓝色的。”李慕歌冷淡而强硬的吩咐。
那小宫女一抖,僵硬着站在原地,不愿离去,李慕歌倚着门,冷声道:“怎么,不愿?还是不敢?”
小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声音像蚊子一样的劝李慕歌就穿这一件,可一看见李慕歌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她便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直到在前厅等候的红袖过来。
“李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红袖瞥了一眼那小宫女,目光触及那紫色的罗裙时,拧眉不悦地冲着小宫女道:“你这是拿的什么衣裳,不是告诉过你了,今日令妃穿的也是这个色么,还不赶紧去换。”
小宫女浑身一颤,在李慕歌审视的目光之下抖若筛糠,腿软的跑了。
“李姑娘,您……”红袖十分恭敬的退后两步,请罪,“这是奴婢的疏忽,还李姑娘恕罪。”
“这事与你无关。”李慕歌淡漠道,“那宫女瞧着有些眼熟,你看着点儿她,哦,对了,我这衣裳你藏好,去找件差不多的,送到浣衣房去。”
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李慕歌心中有很多的猜测,但那都是猜测,而且到底是在长贵妃的宫中,对方被训斥了之后,便取了一套黛蓝色的罗裳。
换好之后,李慕歌便匆匆赶回了香榭殿中。
只是前脚才踏进那院子里面,就有一圈儿的人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那目光灼灼,像是烙铁,要将她戳成个筛子一样。
李慕歌浑不自在的走进去,慕容落第一个扑了过来,她和齐王妃交换了个眼神,低声问:“我不在这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令妃娘娘说皇上伯伯赐给她的玉佩丢了,一直没有找到,说是姐姐你偷的。”小孩儿条理清晰的低声道,“刚才祖母还在追问呢。”
玉佩?
李慕歌恍然,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几个暗囊,经真的摸到一块玉佩。
得嘞,看来刚才那小宫女和令妃脱不了干系。
玉佩不大,藏在广袖的暗囊之中,李慕歌换的时候才没有发现,李慕歌从里面取出来,悄悄的塞进小孩儿的手中。
“我这里倒是有一块,还麻烦霖儿替我保管一下。”
慕容落低头一看,哦豁,竟是真的和方才令
妃形容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
“你真的偷了……”小孩儿眼睛瞪得溜圆,一脸震惊。
“有人陷害我,好了,别出声,看好戏。”李慕歌借着抱着他的机会,悄声道。
众人未曾听见他二人说什么,目光一路追随,直到找玉佩几近疯狂的令妃冲了出来,泫然欲泣的道:“李,李姑娘,你可有看见过我的玉佩?”
李慕歌故作不知,茫然抬头:“什么玉佩?”
“令妃的玉佩丢了,如今正找着呢,阿慕,她说子自见了你之后,玉佩便不见了,你可看见过?”长贵妃截下令妃的话,冲着李慕歌使眼色。
李慕歌连连苦笑:“娘娘这话,莫不是还能是我拿了您的玉佩不成?”
令妃咬着唇,捏着帕子像是一朵小白花在风中摇摇欲坠:“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皇上赠送,你又,不若,不若你让人搜一搜,就搜一搜可好?”
女子死死的盯着李慕歌,目光怀疑,犹豫,迟疑,长贵妃脸色一僵,方才想阻止,却被汝阳公主出言截了话茬。
“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李姑娘搜一搜吧。”
汝阳公主怀疑的目光落在李慕歌的身上,隐约还有几分挑衅。
情敌对情敌的情绪可十分明显,李慕歌不大明白,怎么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汝阳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
所幸她并不纠结,更庆幸将玉佩及时拿出来了,落落大方的道:“既然如此,就搜身吧。”
搜身,自然不可能是令妃或者是长贵妃身边的人来做,而是老太后身边的嬷嬷。
年长的嬷嬷是老太后的心腹,知道李慕歌身份特殊,进入香榭殿的寝宫之后,还隐晦提点了几句。
水殿风来,绣帘开,暗香满,盈盈一握梅花枝,枝头红梅落了几许,腊梅香味不断,山茶红如火,簇拥着的人群,三三两两,更似绽放的花。
院子里还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却无一人有心思去听,只有意无意,目光都瞥向了偏殿的寝宫。
绣帘被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掀开,众人便不由自主的屏息凝神。
黛蓝衣裙的女子走出,精致的眉目间写满了淡然,几近让人嫉妒,有几个贵女更是带上了看好戏的神色。
“怎么,可有找到?”令妃迫不及待的询问,伪装都卸了两分。
嬷嬷目不斜视的对着太后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李姑娘的身上并没有令妃娘娘说的玉佩,有的只是一块简单的佩环。”
那佩环上嵌着宫铃,有些破碎了,一看便不是令妃说的。
“没有?”令妃忽而拔高了声音,面容狰狞了一瞬,又连忙伪装好,摇摇欲坠的冲着太后道:“臣妾,臣妾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皇上啊,娘娘。”
太后目光不悲不喜,高高在上,似乎将令妃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令妃头皮发麻,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退后,她必定功亏一篑,既然人已经得罪了,她不若一干到底。
令妃心下一横,咬牙道:“太后娘娘,李姑娘换了一件衣裳,
指不定,指不定那玉佩就在对方换下来的那一件衣裳里面呢?”
长贵妃顿时沉了脸,怒斥:“令妃,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娘娘。”就在这时,李慕歌忽然出声,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掠过令妃,淡淡道:“既然令妃娘娘不相信,不若便让信得过的宫女走一趟浣衣房吧,将那衣裳取回来找可好?现在这个时候,浣衣房应该还未洗,现在去找,还来得及,令妃娘娘,您说呢?”
令妃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吩咐自己的宫女去找。
“等等,让赵嬷嬷也跟着一起吧。”太后忽然道。
令妃面色一僵,不敢违背,在太后冷涩的目光之中,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也不敢出。
李慕歌安静的等着,一边接受着汝阳公主审视的目光,一边听着慕容落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李姐姐,你就不怕她再拿什么东西藏在那衣裳里面吗?”
“上当,一次就够了,第二次就是傻。”李慕歌褥了一把小孩儿的头发,笑意不达眼底。
她坐得住,等了没一会儿,赵嬷嬷和那宫女就带着一件蓝色的罗裳回来了,当着众人的面儿,赵嬷嬷将衣裙一抖,忽然叮当一声,有什么坠落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这是我的钗子。”令妃脸上的错愕浮夸到虚假,她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我钗子怎么会在这衣裳里面?”
李慕歌瞥了一眼她那满头金钗步摇,不得不佩服她瞬间都能认出来。
念头乍一想,李慕歌摆手道:“臣也并不知道,这钗子为何会在……对了,令妃娘娘,这钗子,是您今日戴的不成?”
“自然是我今日戴的。”
“那就好办了。”李慕歌施施然起身,道:“您方才说我是偷了您的玉佩,只是我也实在冤枉,并不知道玉佩去了哪里……”
“那这钗子呢?”令妃迫不及待的大段她。
她很急切的想给李慕歌扣上一个罪名。
李慕歌也清晰的知道这一点,她无奈的笑了笑,十分抱歉的道:“娘娘,您可能误会了,这衣裳,不是我的。”
蓝色的罗裙虽然和她今日穿的那一件有些像,但是她那一件袖口稍窄,为的是方便行事,绣的并非祥云纹,而是稍微简单的云纹。
李慕歌这一解释,众人就回忆起来了,确实是有些差别。
长贵妃更是忍不住笑了:“本宫就说,这衣裳怎么就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本宫的啊。”
此时,原本的红袖匆匆拿着一件衣服来,“参见娘娘,方才宫中的小宫女粗心,这衣裳送错了。”
红袖将衣裳递上去,赵嬷嬷再一抖,一检查,什么都没有。
令妃微微失神,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不甘心的道:“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太后终于忍不住发怒,“令妃,看在今日宫宴,哀家不同你计较,你还是回去吧。”
对方的那些小动作,根本瞒不过这位睿智的老人
第一百九十章 五爪金龙袍
令妃被太后狠狠的斥责了一顿,近乎是撵了出去。
慕容落躲在李慕歌身边捂着肚子笑:“这女人真蠢。”
李慕歌轻轻嗯了一声,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有五爪的,你们这些小瘪犊子,要是再胡说,看本公公不打烂你们的脸。”
“快去找,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有拿回来。”
“公公,公公不好啦,出事了,那事儿,那事儿是真的。”
李慕歌眼神闪了闪,见大敞开的门口两个太监鲁莽的跑了过去,就连主位上的太后都看到了,顿时不悦的道:“这些是哪个宫中的小太监,怎么这般莽撞?”
赵嬷嬷是个识趣儿的,连忙带着两个太监出去将人拦住。
李慕歌垂着脑袋,忽然想起那两个小太监说了两个字五爪!
什么五爪会让这些太监如此惊慌?
龙!
李慕歌近乎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觉得荒谬极了,便瞧着赵嬷嬷带着人将刚才跑过去的两个小太监给拖了回来。
“太后娘娘,人带回来了,只是这……”赵嬷嬷为难的看着香榭殿里坐着的人。
太后闭眼疲惫的道:“行了,你们都下退下吧。”
“是。”
人群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
只剩下那赵嬷嬷和四个太监,两位贵妃,汝阳公主和李慕歌,还有慕容落。
“我们也走吧。”李慕歌冲着慕容落轻声道,两人悄无声息的跟着人群一起退了出去。
李慕歌才走,太后便道:“汝阳,你也出去吧。”
汝阳公主轻声抱怨道:“奶奶,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听的。”
说着她瞧了一眼长贵妃。
若是她不能听,那为何这两个她父皇的妃子还在?
“汝阳!”太后的声音微沉。
汝阳公主心下一跳,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
这般说着,她才慢吞吞的迈着龟速挪了出去。
没人知道那两个小太监说的是什么,汝阳公主本想靠近点儿偷听,却被长贵妃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香榭殿的大门紧闭,外面守了两重人。
慕容落好奇的问李慕歌:“姐姐就不好奇那两个小太监到底说了什么?”
“霖儿。”齐王妃责怪的呵了一声,“不要妄论。”
“我没兴趣。”李慕歌道,心中却已经大概猜到了那两个小太监说的是什么了。
浣衣房的衣服上出现了五爪金龙。
香榭殿这边是后宫,通浣衣房,这两个小太假应该是为这件事去的。
太子怕是出事了。
李慕歌猜得没错。
宴会中,太子的衣裳被人弄脏,因着是宫宴,需穿朝服,太子的衣袍本该是绣着四爪金龙,可是他身边的小太监去拿的时候,只看到五爪的。
小太监吓坏了,来回跑了几趟,如今这件事,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面,正往浣衣房赶呢,小太监这就想着赶紧去把衣裳给处理掉了。
“蠢货。”太后一听,一巴掌拍
在桌子上,怒道:“你们这样,只会害了太子,没了证据,那才是真的百口莫辩,不行,哀家得亲自走一趟。”
太后又气又急,生怕这些蠢货真的将那五爪金龙的袍子给处理掉了,到时候太子头上这屎盆子是怎么都摘不掉了。
吱呀
厚重的红木门被人推开,万众瞩目之下,太后带着长贵妃和几个宫人匆匆的就往浣衣房走,只剩下另外一位贵妃在主持大局。
汝阳公主拧着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焦心又是疑惑,旋即愤怒的跺跺脚:“不给我说,我就去找太子哥哥和临渊哥哥。”
她说着也跟着出了香榭殿。
李慕歌恰巧站在她不远处的一株山茶花后,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临渊”细算下来,他们之间,似乎也有许久未曾见过面了。
李慕歌心神一动,也跟着离开。
浣衣房。
太后赶到的时候,里面正传来一阵暴怒的声音:“孽子,混账,你这是要造反呐。”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太后心头一紧,连忙进去,看到的就是正在摔砸东西的皇帝,和跪在地上,脑袋哗啦流血的太子。
“皇帝,你这是在做什么?”老太后心头一紧,忍不住怒从心来。
她虽然不喜皇帝,可对于这个孙子,却有几分真心宠爱。
或许这太像她那大儿子了。
老皇帝先是一愣,随后痛声斥责:“母后,您看看,您看看,五爪金龙,太子这龙袍上绣的竟然是五爪金龙,这分明就是要造反呐。”
那龙袍栩栩如生,金龙腾云驾雾,乍一看,还真以为是皇帝的龙袍。
难怪老皇帝这么愤怒。
太后冷静道:“太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还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皇帝,这件事还是查清楚再论不迟。”
有了太后的打岔,太子也算是有了缓和的时间,他摸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冷气,悲戚道:“父皇,儿臣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儿臣是被冤枉的,更何况,儿臣的衣袍根本就没送来浣衣房,这小太监,这小太监私自跑来浣衣房找衣服,指不定是谁雇来陷害我的。”
太子情真意切的诉说着自己的忠诚和对父亲的濡沐,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脑门上的伤,饶是老皇帝看了,也不免心头一动。
或许,是他对这个儿子太苛刻了?
这一样想,老皇帝便叹气道:“既然你说你的袍子不在这里,那你便拿出来证明。”
“是,是,还请父皇同儿臣来。”太子捂着脑门,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东宫走的时候,去到前殿的汝阳公主却扑了个空。
她未曾看见自己想看的人,连忙抓着一个小太监询问:“可有看见临王?”
那小太监道:“临王殿下喝醉了,去休息去了。”
“去哪儿休息?”
“明晓殿。”
魏临渊着实醉得不清。
他喝了许久的闷酒,方才老皇帝一走,他也跟着站起来,结果扑通
一下差点儿就砸在地上,小太监无法,只好带着他专门去了给大臣们休息的明晓殿。
扑通!
魏临渊从小太监的身上一下摔倒在软塌上,小太监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唤了两声,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待收拾好,小太监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他冲着宫人们吩咐了几句:“你们去打点水候着,等会儿临王爷醒了,肯定要洗漱,可知道了?”
“是。”
门口守着几个宫人,却不曾有人看见,一个人影直接翻窗进来屋子。
一道人影逐渐拉长,露出一抹紫色的衣角,那人逐渐走进,手中拿着一把一尺长,两寸宽的细薄弯刀,忽然如疾风掠过,对着床上的人砍去。
原本熟睡的人猛然睁眼,翻身躲过,拔剑。
片刻之间,两人就在狭窄的屋子里面过了不下数十招,可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魏临渊尽可能的想要打落那人的面具,每次都被躲过,只能够看见一双黝黑的眸子。
一股熟悉感浮上心头。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冷声道。
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眸子微微眯起:“你竟然没有醉酒?”
声音沙哑,故意压低了,根本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两人又过了数十招,刀光剑影之中,屋内的响动丝毫没有传出去,面具人知道自己的刺杀任务已经失败了,像是一尾鱼儿,越过窗户,直接离开。
魏临渊正要追上,屋子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临渊哥哥。”
咻的一声,长剑被藏进床脚。
短短片刻,魏临渊已经失去了最好的追杀机会。
他脸色漆黑如墨的看着来人:“参见公主。”
“诶,临渊哥哥,我听小太监们说你醉了,你这……可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啊。”汝阳公主揶揄的调侃道,背着双手,娇俏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呀,我知道了,临渊哥哥你是不是也不想应付那些老古板啊?”
仿佛有发现了一个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女孩儿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公主想多了,方才臣是真的醉了。”魏临渊冷淡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南越虽然民风开放,公主却还是要注意,若是被旁人知道您私下来找臣,对您的名声不好。”
说着他便要往屋子外走。
眼看着他就要越过自己,同自己擦肩而过,汝阳公主的心中难受极了,刹那之间,头脑一热,脱口而出的质问:“临渊哥哥,你这样对我不假辞色,是因为你喜欢你的徒弟是吗?”
一室寂静。
汝阳公主没有听到回答,便觉得是他默认了,泪珠子一颗颗的顺着脸颊滚落,哽咽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临渊哥哥,那是你的徒弟啊,你们,你们怎么能……”
“公主,这是臣的私事。”魏临渊的声音冷淡极了,却并没有否认汝阳公主的话,“更何况,我并非阿慕真正的老师。”
这也是他最由衷的庆幸的一点。
听着他的的脚步声渐行渐,汝阳公主终于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的抽噎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湘妃死了
年节这一日虽然太阳高照,可一旦吹风,却还是带着几分冷意。
李慕歌从香榭殿出来,兜头就被吹了好几股冷风,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晃悠到了哪里,才堪堪冷静下来,驻足在原地看着颇为萧瑟的风景。
皇宫太大,也有宫人们难以顾及到的地方,再加上又是寒冬,树叶败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许的,干枯的挂在树梢,随着风飘摇,和余下寥寥的寒鸦叫声。
身后传来些细碎的脚步,有人诧异的道:“李姑娘怎么在这里?”
声音很熟悉,李慕歌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殿下。”李慕歌作揖行礼,算是打了个招呼,淡漠道:“宴会休息,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了。”
她入宫的次数不少,不过大抵都是去找长贵妃,再多一些,便是看看太后,这个地方,她倒是真的不熟悉,也没有预料到会见着尤澜。
“这里望雪亭,下大雪的时候,这一片都是白茫茫的,听闻先帝和先皇后最喜欢在这里饮酒,还专门题了字,这里才……”
李慕歌听得认真,忽然见他停下不说了,当即将疑惑的目光移过去,却并没有听到他再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他话语之中的漏洞。
“殿下说的是……先皇后?”李慕歌迟疑的道。
她隐约察觉到,对方口中的这位先皇后,并不是太后娘娘。
尤澜脸上懊恼的神情都快溢出来了,这个阳光开朗的俊秀青年沉默了许久,才悠悠叹气道:“都是些宫中秘闱,我也是无意之中得知,自真武大帝驾鹤仙去之后,继位的并非当今皇上,而是曾经的六皇子。”
涉及宫中的秘辛,尤澜的声音小得近乎两人才能听见,生怕隔墙有耳。
“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的,那位皇上自真武大帝去世后的一年才继位,继位不过两个月,宫中走水,跟着一起去了,甚至,连载入史册也未曾……”尤澜面露可惜之色,“当年我还小,也不过从旁人那听得一耳朵。”
老皇帝继位有十载了,细数下来,当时的尤澜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人,还不曾到南越来当质子。
当时南越内忧外患,国家从平明百姓到上流贵族都是风声鹤唳,皇权的更替,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来了,至少下流社会的人是不会怎么关注的。
李慕歌暗道,难怪自己没有在南越的历任皇帝史册之中看到过那位的身影,就连对方是六皇子的时候,也是寥寥几句带过。
涉及道这些,李慕歌也不敢在这儿多追问,便想着赶紧离开,问他:“我来的时候未曾看路,不知道殿下可知道这里怎么回去?”
至于去魏临渊那儿,因着这是在宫中,她左右想想,便还是不去了。
“这里离香榭殿倒是不远,我便送你回去吧,这宫中戒备森严,你可千万别乱走。”尤澜叮嘱道,在前面带路,偶尔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询问和介绍,倒是显得他越发的幽默健谈,便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李慕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
而在另外
一边,太子一行人却是浩浩荡荡的到了东宫。
太子不同于皇帝,除了便服,几乎每件衣服上都有金龙,冬日的龙袍,太子只有两套,每逢大朝会和盛宴的时候才会穿龙袍。
因着稀少,自然也保管得好,太子一进去就从锁着的柜子里面翻出了那件龙袍,和身上的相差无几,他顿时愤懑的道:“父皇,您瞧瞧,这才是我衣裳,我就说,这几日我的衣裳都送回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在浣衣房里面,那小太监分明就是受了人的指使来陷害儿臣,父皇,您可得替儿臣做主啊。”
太子年近而立之年,早就没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多年的忍辱负重更是教会他该放下面子的时候就不能死撑着,当即便跪在老皇帝的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哭得那是一个伤心欲绝,悲痛不已。
老皇帝一听,脑门突突的抽,差点儿没忍住他一脚踹出去,忍耐了好久,才沉声道:“行了,这么大个人了哭什么哭,大过年的,起来吧,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去查吧。”
太子一边起身一边抽噎,抹掉那两滴泪珠子,声音沉沉的道:“儿臣遵旨,多谢父皇相信儿臣,只是这小太监……”
“审。”老皇帝声音微冷。
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那突兀的出现的五爪金龙的龙袍,这小太监背后的人都敢用这个来陷害人了,是不是也盯上了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
老皇帝乍一想,便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背后之人抓出来挫骨扬灰。
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小太监。
那私自跑去浣衣房拿龙袍的小太监腿肚子一哆嗦,重重的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着响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也是听得旁人说太子殿下的龙袍在浣衣房,这才去浣衣房拿的衣服,陛下,陛下,奴才是冤枉的啊。”
老皇帝被吵得心烦,他身旁的大太监颇有眼色的上前,一巴掌甩在那小太监脸上,啪的一声,小太监牙齿都被打掉两颗,鲜血随着牙齿飞出,半边脸顿时就肿得跟个馒头一样。
那大太监阴沉道:“小畜生,识相点儿的就赶紧说,要不然就将你送到大理寺那儿去,断了你的手指,扒了你的皮你也死不了。”
那小太监打了个哆嗦,肿起来的半张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倔强的去看着老皇帝。
恰巧此时,另外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皇上,皇上,出,出事了。”那太监一说完,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皇帝怒道:“有什么事给朕说。”
“湘,湘妃娘娘……死了!”
晴天一声霹雳,将所有人都震在当场。
“你说什么?”
李慕歌面楼愕然之色,连声音都微微提高了许多,她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可是湘妃,为何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死了?
“李大人,皇上让您去验尸,您还是赶紧的吧。”那小太监头皮发麻的道。
这要是耽搁了,是要掉脑袋的。
李慕歌前脚刚
到香榭殿的门口,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呢,这就来了这么一出,当即也顾不得去了,和尤澜一起,匆匆的跟着那小太监往冷宫走。
小太监隐晦的提点道:“这,皇上只喊了李大人一人。”
“行了,这件事本殿下已经知道了,到了皇上那里,本殿下会解释的。”尤澜抢先一步李慕歌说道,看起来对这件事也很重视。
小太监不敢阻拦,三人匆匆赶往冷宫,到的时候,里面气氛沉闷凝重得像是续满寒冰的地窖,每个人脸上都是郁郁之色。
这大过年的死人,晦气!
屋内站着不少人,位高权重的几位都在,皇帝,太后,长贵妃,太子,老师,德亲王,独独没看见魏临渊。
哦,对了,他喝醉了。
李慕歌恍然想到,匆忙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老皇帝纵然不喜她,可这个时候,也还是迫不及待的道:“行了,不必多礼,去看看湘妃娘娘吧。”
“是。”
那太监在去寻李慕歌的路上,另外的宫人便也快马加鞭的去找了工具,李慕歌进了湘妃的寝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么重的血腥味,已经达到了致死量。
李慕歌想着,寝宫入目,那屏风上,桌椅上,都溅满了血迹。
而湘妃倒在血泊之中,看样子,应该还保持着死之前的案发现场。
这个画面让李慕歌觉得十分眼熟。
她想到了穆兰亭的死因。
对方也是这样倒在血泊之中,一刀毙命,大动脉。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第一个检查的就是对方的脖子,果不其然,大动脉被划开了,那口子看着干净利索,应该是一刀毙命。
这种手法,用凶器应该的十分锋利,有可能是匕首,短刀一类,不是用刺的,伤口很平稳,一看就是个熟手。
果然和穆兰亭的那一刀相差无几。
难不成,这凶手是一个人?
李慕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当初她就怀疑,南若根本不是杀害穆兰亭的凶手,现如今……
不行,这件事千万不能被老皇帝知道。
李慕歌心下一横,起身恭敬道:“启禀皇上,湘妃娘娘身上这伤,应该是一刀毙命,只是今日进宫之人,都经过重重搜身,未曾携带利器,怕是……”和宫中人有牵扯。
她故意未将话说完,但是旁人却都听懂了,老皇帝脸色漆黑如墨,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穆长鸳,查,一定要将这凶手给朕找出来,朕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天之内发生了两件大事,老皇帝心中怒火燃烧,乍一看见那被架着的小太监,顿时一脚就踹了过去。
“狗奴才,你要是再不说,朕就下令,把你千刀万剐。”
那小太监抖得厉害,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哀嚎:“是湘妃娘娘,是湘妃娘娘。”
李慕歌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可惜的看了一眼湘妃。
这人死了,还要背黑锅,真惨。
第一百九十二章 如出一辙的死法
“奴才招,奴才全都招。”那小太监被扔在地上,忙不迭地的又爬起来跪着,一边磕头一边道:“湘妃娘娘当初被打入冷宫,心中怨恨长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便,便亲自绣了这龙袍,让奴才送到浣衣房去,然后,然后在宫宴上,揭穿太子殿下。”
湘妃是长家的人,长家支持三皇子,太子和三皇子本就在打擂台,长家人败落,湘妃自然恨太子,而她恨长贵妃,却是因为长贵妃作壁上观。
这事儿知道点儿内幕的人都明白,可是这小太监一说出来,就不对味儿了。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湘妃这一死,就只能由着那小太监胡说八道了,这下可好,不仅仅是把湘妃带进来了,连带着长贵妃和太子殿下都拖下了水。
这宫中人和湘妃有仇的,估计就是他们二人了。
这下好,龙袍的事情解决了,这湘妃的死,又和谁沾边儿呢?
老皇帝看谁都像是凶手,一个个面容扫过去,忍着怒气喊了句:“穆长鸳。”
“臣在。”
“这件事,由你亲自去办。”老皇帝谁都不信,可却又知道,这个平日里油盐不进的冷面少卿,是最适合查案子的人,他有浑厚的后台,没人敢暗地里威胁他。
“臣领命。”
好好的一场宫宴,被搅得一塌糊涂,潦草散场,李慕歌也不敢去同太子打招呼,反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尤澜走了过来。
“李姑娘可是现在要出宫?”
李慕歌点点头,便又听到他说:“那正巧,不若我们一道吧。”
“行。”李慕歌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却被人叫住,“阿慕。”
是穆长鸳。
“老师。”李慕歌颔首作揖,满脸的为难,“这案子……”
她有些话,不当在这里说出口,便欲言又止。
好在尤澜非常的有君子风度,见她有事要说,便道:“这样吧,我在宫外等你。”
“多谢殿下。”李慕歌不禁松了一口气,走到偏僻之处,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轻声对穆长鸳道:“老师,湘妃的死法,和那人……一样。”
她手在脖子上一抹,没挑明身份,穆长鸳却立刻就知道了,神情凝重的道:“你可知道这事儿不能含糊。”
搞不好,就是欺君大罪。
李慕歌禁不住苦笑:“确实一样,那场景,甚至是伤口的深度,长度,都是一样的,手法也一样,当初我就怀疑并不是她……现在,也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当初南若反转得太快,后来那人又疯了,再也审问不出什么,李慕歌不得已才放弃了,可是这次,这人却又再次出现,再次动手。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这要是被旁人知道,捅到了老皇帝那里,不仅她要完蛋,临渊更是危险。
老皇帝几次三番想要对临渊下手,这个天大的把柄,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李慕歌唯一信任的,就只有穆长鸳了。
男人沉吟片刻:“这事儿我亲自去办,他人
并不知道,倒是上次,可还有其他人看过?”
“好几个仵作寺正都看见了。”李慕歌苦恼的揉着额角。
她愁的正是这个。
一位皇后身死,自然不可能只由她一个仵作来查案,其他人都看见了,若是下一次再出事,再出现同样的手法,岂不是就穿帮了?
“我会尽快抓到凶手,你去把卷宗调出来。”穆长鸳很快就下了决定,“当今之计,只有先将卷宗上的证据洗掉。”
只要没有留下书面的证据,一切都还好说。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李慕歌叹着气点头,也不打扰他处理案子,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才刚出去,尤澜便拿着块玉佩上来: “李姑娘,你东西方才掉了。”
李慕歌看看自己的腰间,果不其然,腰间那玩意儿不见了,她接过玉佩,连连道谢:“多谢殿下。”
尤澜摆摆手,好奇的指着她那玉佩:“你这玉佩可真是奇怪,这中间,怎么还有宫铃?”
他方才摇了摇,那宫铃估摸着是个坏的,也摇不响。
李慕歌道:“这是秦家姑娘送我的年节礼物,却不慎被我摔坏了,便只好找人雕了这玉佩,嵌在里面,只是坏了便是坏了,再怎么摇,也再没响过一声。”她语气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些可惜。
当初她还觉得这宫铃诡异,派人去找过线索,后来才知道,这宫铃做的人多了去了,偶有时刻,那位上清寺的大师会亲自做,然后开光,才使得人趋之若鹜。
越是平常的东西,越是摒弃了可以之处,这事儿后来也只得不了了之。
尤澜跟着应和了几声可惜,追问起她雕玉佩的大师,说自己也想雕一块,然后两人分别上了马车。
眼见着就要分别,尤澜颇为不舍的道:“今日难得一见李姑娘,真是分外投缘,可惜就要分别了,若是李姑娘不介意,我改日一定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
青年幽默健谈,又不失风度,如今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和几分忐忑,李慕歌心跳似乎都加快了几分,她不自然的别开脸,道:“随时恭候殿下。”
尤澜眼睛一亮,朗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回去准备礼物。”随后他钻进了马车之中,迫不及待的就冲着车夫吩咐,“不用回去,先去京中逛逛。”
这样子,看起来是现在就要去选礼物。
李慕歌有一瞬间的无语,转头一想,又觉得对方性子爽朗,实在是知己的不二人选,心情大好的也上了马车,溜达着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还不过午时。
赵婶儿还在忙碌着,蒸鱼,炖鸡,厨房之中一片火热,见着她回来,摸了把汗水,扬声道:“姑娘回来了?可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用了赵婶儿,我方才吃了不少,怎么不见他们人影儿?”李慕歌四下瞧了瞧,觉得这院子里安静得过头了。
乍一看,旁日里闹腾的三小子,还有练剑的小五,一个都不在。
赵婶儿笑道:“听说外头有卖糖糕的,两位小少
爷和长少爷扯着辰少爷一起去追了。”
辰,是李慕歌为小五取的名字。
姓慕,单名一个辰。
李慕歌也跟着笑了:“小孩子脾气。”语气宠溺,让屋内人都禁不住幽怨的叹了口气。
那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李慕歌捕捉到了,她下意识的抬头:“谁在里面?”
赵婶儿诶呀一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姑娘,王爷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临渊?”李慕歌眼底不经意间泄露出几分疑惑,临渊今日不是醉酒了么?
可屋内走出来的人,确确实实是他。
两人有话要说,赵婶儿便识趣儿的走了,留下两人,气氛便滞住了。
李慕歌许久不曾面对他,上次的误会也未曾说开,她踟蹰道:“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魏临渊满心的无奈,素来严肃的脸上都表现了几分:“阿慕,我不来找你,你便要同我老死不相往来么?”
旁日有事相商,都是亲自前来,自从发生了那事儿之后,对方都是叫暗卫带话。
这些日子,暗卫里都流传着一股传言,说是明明是去保护李姑娘的,却成了信鸽。
李慕歌无言回他,抿着唇轻声道:“我并未这般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还是今日湘妃一事?”
魏临渊久久不曾说话,时间久到李慕歌觉得可能一辈子也不过这么长,他才道:“今日有人想要杀我。”
李慕歌拧眉,止不住的抬头,想看看他是否受伤,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你骗我?”她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有些愤怒。
魏临渊连忙摇头:“我自然不是骗你的,只是我今日本就未醉,差点儿就抓住那人,被人打岔让他溜走了,倒是听太子说,湘妃出事之前,尤澜和你在一起,他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怀疑他?”李慕歌不禁蹙了蹙眉,道:“湘妃出事之前,我同尤澜在望雪亭,聊了一会儿,如果是那个时间,他不可能是对你出手的人。”
言语之间微微有些偏颇,李慕歌心底是不怎么相信尤澜就是那个幕后推手,毕竟那种阳光灿烂的笑容,她着实很少见到。
眼底闪过一道红芒血色,刹那之间又消失不见,李慕歌几乎没有异色的分析:“今日进宫之人都搜了身,他不可能对出手。”
话刚刚落,李慕歌便发现,魏临渊用一种奇怪的,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
“阿慕。”魏临渊截了她的话茬儿,语气古怪,“我可没有说,那个刺杀我的人,带了武器。”
那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怀疑,李慕歌心跳忽然漏了几拍似的,一颗心像是被系在了弦上。
她非常的不高兴,因为对方在怀疑她。
“有人要杀你,怎么可能不带武器?”李慕歌压制着不悦解释,“更何况,今日湘妃也死了,我只是,有些混乱。”
前面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魏临渊觉得,这后面的话,就有些牵强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无法控制
这世间之事,十有**不如意,旁人的怀疑,猜测,言语相激,李慕歌可以做到泰然处之,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混不在意。
可是魏临渊不行。
总有一些人,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不想看见他的怀疑,甚至是心生愤怒,心生委屈,她微红着眼咬牙厉声道:“你凭什么怀疑我,就因为我和你发生了争执?就因为我不曾听信你的话?还是因为你觉得我移情别恋,所以想杀人灭口?”
所谓最亲近的人,说话才最肆无忌惮,也知道怎么才最伤人。
魏临渊听闻,脑袋一抽一抽的疼,脸色都忍不住微沉厉呵:“阿慕,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李慕歌禁不住冷笑,眼底杀气凝聚,“那你的试探之言,又是什么意思?”
“我……”
“我不过只是说了猜测,你就有如此大的反应,是早就在怀疑我了,对吗?”李慕歌反问,堆积成山的疑惑尽数倾吐,“太子的龙袍一事,你的醉酒一事,试探一事,我在中间,又是个什么角色?”
原来分明可以轻而易举理解的事情,到现在,李慕歌只想得到一个答案,仿佛有什么东西吞噬了她的理智,在她的心中叫嚣。
杀气越来越凛冽,饶是魏临渊都觉得有些心惊胆战,自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悔恨交加。
他早知道阿慕的不对劲,就不该放任自流,男人忍不住向前,用双手紧扣住女子的肩头,“阿慕,你清醒一点儿,我并非质问你,只是……”
“只是什么?”李慕歌豁然挥开他的双手,“魏临渊,到现在你还要骗我不成?”
一把尖刀抵在对方的胸膛上面。
锋利的刀尖划过冷光,垂着头的女子眼中蠢蠢欲动,心中有一道生意在催促着她,刺下去,刺下去就好了。
魏临渊并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只是女子非要得到一个答案,那不罢休的模样让他只能解释:“刺杀我的那人,用的刀,和你的相差无几,我只是想问,你的刀是否丢失了。”
只是对方一语道出武器,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魏临渊可没忘记,阿慕曾经说过,自己被催眠了,也有可能被控制了,但是现在的她,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尖刀往前用力,女子冷声道:“你难道不是怀疑我,在刺杀你?”
“你不会。”他目光温和,非常笃定。
“我不会?”李慕歌微微拔高了声音,似乎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歪着头,脸上带了几分玩味,“临王爷,你不会忘了,我们当初的争执吧?”
说着,女子竟真的提刀一刺。
滚烫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李慕歌的神情茫然了一瞬,原本飘忽的眼神凝聚在那把刀上,手一抖,她蹭蹭的退后两步,刀应声落在地上。
她,她这是做了什么?
“阿慕。”魏临渊也没料到她会真的动手,按住血流不止的胸膛,担忧道:“阿慕,你知道,你现在不太对劲。”
李慕歌浑身一颤,清醒
过来的她,看着胸膛染血的男人,心中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愧疚。
“你走吧。”她十分疲惫的道,不敢再去靠近对方,生怕自己会在下一个失控的瞬间,直接杀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阿慕,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同我回去。”魏临渊惨白着脸色道,伸手要去拉她,却被她躲开。
“行了,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李慕歌急促的说完,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心中那股嗜血的念头又翻滚了起来。
李慕歌赤红的眼角水光盈盈,既心痛又悔恨,却再不敢靠近,见着男人一再逼近,受惊一般的躲进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魏临渊长叹一声,忧心忡忡。
那一刀刺得并不深,只是血流不止看起来骇人了一些,闭门不见的那人才是真的让他头痛,踌躇了片刻,他还是选择离开。
身上的伤自然是要处理的,方才左脚踏进王府的门槛,便传来萧崇愕然的声音。
“我记得你是去找阿慕了,怎么还带了一个窟窿回来。”萧崇三两步走近,见他并不像重伤的样子,才放心下,“怎么,难不成阿慕还能捅你一刀?”
这堂堂战神,自然武功厉害,又在京城之中,萧崇还想不到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捅魏临渊一刀的。
倒是那一句本是调侃的话,魏临渊听后,却忽然沉默了。
萧崇诡异的察觉到了意思不对劲,反应过来惊愕的瞪眼:“你这该不会真的是……”
“衡齐先生如今在天牢里待得怎么样了?”魏临渊问。
“自然还是那个样子,看他那样,不像是背后有人。”萧崇道。
既没有人来刺杀衡齐先生,也没有人来营救,这种人,向来是孤身一人的。
魏临渊揉着额头,一边让心腹简单的替自己将伤口包扎止血后,叮嘱萧崇:“阿慕怕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你最好小心一点。”
今日站在那里的若不是他而是萧崇,恐怕就不是开个口子那么简单了。
“真的是她啊。”萧崇惊讶的喃喃。
魏临渊颔首,收拾好便往天牢走。
清和小院。
屋内一片昏黄,时间顺着她的指尖溜走,屋内有个身影缩成了一团,坐在蒲团上,面前放着一个盒子。
那只手微微颤抖地想要打开盒子,却又很快止住,将盒子掀在一边,发出咚的一声。
门口便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就是赵婶儿的询问:“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的李慕歌眼底一片血红,轻轻的压抑住痛呼,冷静道:“赵婶儿,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赵婶儿想要推开门的手一顿,应了一声,然后又退走了。
李慕歌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
那一盒子血滴子对她的诱惑无异于大烟对瘾君子的诱惑,她第一次如此敏锐的察觉到那东西在她的骨血里面叫嚣。
有人给她种下了蛊。
李慕歌想,原本那些模糊的记忆,又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余下浓浓的后悔和心悸。
该怎么办?
屋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小五回来的时候,赵婶儿正匆忙地迎上来,不等他说话,便急急忙忙的道:“辰公子,姑娘今日一回来,和王爷大吵了一架,从正午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到现在还没出来,您赶紧去看看吧。”
“关在屋子里?”小五一愣,抛下身后三人,直接强硬的推开了门。
屋内安静得恍若无人。
“姑娘。”小五忍不住喊了一声,想要点蜡油照看,却被人制止了。
“别点灯,看着刺眼。”李慕歌的声音沙哑,声音淡漠:“你又进来做什么?”小五循着声音的源头,才看见案台旁边的一个人影。
“姑娘怎么坐在地上,地上这么凉,等会儿受了寒怎办?”小五想着拉她起来。
“行了,让我坐一会儿吧。”李慕歌叹气道,听起来分外的颓废,“去外面拿一坛子酒,同我到屋顶上和两盅吧。”
小五向来听她的话,李慕歌说了,他自然就真的出去拿酒,也没看见在女子身边,那个已经被打开的盒子。
李慕歌起身,将盒子锁好,内心焦躁的源头已经平息了下来。
在小五来之前,她像是一只野兽一样,狼狈地抓着那一盒血滴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
心中越发痛恨自己,李慕歌推开门,两小一大三个脑袋挤在一起,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你们三个,这是在做什么?”她轻咳了一声,用拳头抵住鼻子,免得笑意泄露,心中却一片暖洋洋的。
长泽和两个小孩儿就蹲在门口,死死的盯着房门,听里面到底有什么动静,这会儿乍一看见李慕歌出来,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仰着头愣愣的瞧着她,像是三条小狗。
“老师,您没事吧?”最终还是率先回神,追问。
李慕歌敛眸,心下叹气,想到这一个个的人,也知道不能再将那蛊虫放任自流下去,若是有一天真的伤害到自己身边的 人,她怕是死上三次都不够。
“我能有什么事,蹲在这里像什么话,还不赶紧起来。”李慕歌踹了他一脚。
那力道不大,长泽本想起来,结果脚麻了,登时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了个仰倒。
“真笨。”旁边孙瑾笑话了他一句,蹦起来跳了跳,狐疑地凑到李慕歌身边,“喂,你是不是缺银子了,这段时间大手大脚的,肯定花费了不少银子,你要是不够,我们那儿,还有点……”
孙家那些恶仆早之前就被李慕歌收拾了,零零碎碎的清出两个店面,几间放弃,和一些钱财,两个小孩儿倒也不是穷得叮当响,富商是当不成的,小地主倒是没问题。
几个人明里暗里的打听情况,李慕歌浅笑道:“你那点儿钱财,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珠宝楼一天的进项都比你的多。”
她一边说一边儿从兜里掏出三个红包塞给了三人,否定了是为钱财而发愁。
第一百九十四章 **蛊
小孩儿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别扭扭的关心着李慕歌。
“你不是因为钱财还能因为什么?”孙瑾嘀咕了一句,摸着红包踟蹰道:“你要是真没了钱,这红包……我不要了。”
孙瑜也走过来道:“我,我也不要了。”
“还有我的。”长泽也将红包顺势递给了李慕歌,“老师,我这一天住在你这里,吃你的用你的,你这还给我包红包,我多不好意思啊。”
李慕歌在两个小孩儿脑袋上揉了揉,又一脚踹在长泽腿上,骂道:“你跟着瞎掺和什么,红包自个儿收着,我还差不了这点儿钱。”
恰巧小五走过来,抱着个坛子,手上还拿着两个酒盅,小手指上勾着一个酒壶。
李慕歌一瞧,便跃上了房顶,“上来喝。”
小五也跟着跃上房顶。
下面三个武功不好,跳不上去,只能眼巴巴的仰头看着。
李慕歌不嗜酒,这酒酿不烈,很温和,后劲也不大,便多喝了两口,才掏出个红包给小五。
“收好,今晚上记得放枕头底下。”
小五从来没有收过红包这种东西,好奇的看了看,忍不住问:“姑娘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难道是因为临王爷……要不然,我搬出去住。”
他还想着临王是为了他住在这里的事情同姑娘发脾气。
“我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不要再提?”李慕歌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走了,长泽在,阿瑜阿瑾也会长大,更何况,并非是为了这事儿。”
天还没有彻底暗下去,这五道口的胡同小巷都点上了烛火,灯火通明,天边还有一道火烧云,李慕歌借着几分酒意,低声道:“小五,若是我伤了临王,你会如何?”
小五几乎想都未曾想的回答:“我现在只是姑娘的侍卫。”
李慕歌忍不住挑唇,纠正他的说辞:“你说错了,你现在是我的弟弟。”
“可我比姑娘大。”小五忍不住道。
“那又怎样呢?”李慕歌扬眉。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镀在她的脸上,将那眉飞色舞的表情都显现得鲜活不已,小五许久未曾看见过她这样,便沉默着摇摇头。
“姑娘说了算。”
李慕歌喉咙里发生一声闷笑,用手搭在眼睛上,轻声道:“你总是这样。”
良久,她又道:“我今日伤了临王,一刀下去,差点要了他的命。”
若非最后关头的留手,那胸膛之上就不是一个口子,而是一个窟窿。
“小五,若是有一日,我对你拔剑相向,你不必对我留手。”李慕歌捂着眼道,酒盅被放在一边,街头那些尘世喧嚣的声音仿佛和她隔了一道海市蜃楼,“今日我能对临渊下手,难保他日,我不会对你们下手,若是有一日我清醒过来……保护好你自己,也保护好他们。”
她絮絮叨叨的念了很久,怕对方不听话,一直反复叮嘱着,唐僧都没她这么唠叨,等到吃团圆饭的时候,两人才从房顶上下去。
那坛子里的酒不知不觉就被喝了三分之一,就算不是烈酒,李慕歌也醉了几分,守岁都没有完成,便匆匆去睡了。
过了子时,原本的万家灯火不知灭了些许,打更人的铜锣声音一响,躺在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月光照进来,那人的眸子也像是这浓厚的夜色一样,漆黑如墨,怎么都散不开,一点没有白日的清明。
女子悄悄的出了屋子,像是猫儿一样,灵活地在房顶上跃来跃去,莫入了一片仍旧热闹不已的地方。
“来了?”那一道声音清亮。
随后另一个声音道:“这可真不容易,下了**蛊,她竟然还能撑这么久,可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转角处走出两个带着鬼面的人,一个紫衣,一个黑衣,看身形,都是一般的清瘦。
“她不是一般的人。”黑衣人声音淡漠。
“我知道,这点儿我是最知道不过的了。”紫衣人的声音稍显玩世不恭,“这等人才,若是能够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我也舍不得用**蛊这种东西,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一双白皙的手拎着一串铃铛,在女子的耳边摇了摇。
“阿慕,阿慕。”
仿佛有人在从遥远的地方呼唤她,女子淡漠道:“您有什么吩咐?”
“杀了临王。”黑衣人意简言赅。
“诶,等等。”紫衣人抬手拦住了她,“杀了临王那多没有意思,我觉得,还是从临王身边的人做起吧,哦,对了,还有那位太子殿下。”
“临王已经对你起了疑心。”黑衣人不满道。
“那又如何呢?”紫衣人轻笑了一声,“总归他起疑心的是我,可不是阿慕。”
他摸了摸女子的头发:“乖阿慕,来,我们来拟定一个名单,看看,先将哪一个连根拔除。”
女子温驯的模样映入门外之人的眼帘,那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往后退,发出一声轻轻的脚步声。
“谁?”
屋内的两人目光如刀射了出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三楼跑了下去,推开一个个的想要凑过来的男人,慌不择路。
三楼,两个人终于看清楚了女子的背影。
“是她?”紫衣人摸着自己的下巴,幽幽叹气,“可惜了南若那个不争气的,非得往魏临渊身边凑,这好不容易找了个花魁顶上,怕是又得换了。”
旋即他拍拍女子的肩膀:“阿慕,去吧,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
女子登时如离弦之箭的冲了出去,鬼魅一般的身影很快就追上了白衣姑娘。
扶桑慌不择路的跑着,几乎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自己的公子,可是公子那个样子,实在不正常,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她该怎么办?
扶桑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拦在了她的前面。
年节宵禁晚上许多,可是这时候,街上也没了行人,晚上又起了雾气,衬得那身影越发的诡异。
扶桑惊呼一声,想要往后跑,却在看见那人的面容时又顿住了。
“公子。”她下意识的唤道。
不,不对。
面前的人双目无神,一双黑沉的眸
子更是骇人得紧,对方慢慢的靠近,扶桑便渐渐后退,直到那一双修长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习武之人,力气都比较大,女子扣着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提了起来,手却渐渐缩紧。
扶桑渐渐感觉到不能呼吸,痛苦的轻唤了一声:“公子。”
那人不为所动。
扶桑禁不住想到,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吧?不,她本想着无意间发现的金庭三楼的秘密,等到再过两日打探清楚,就赎身,就去给公子说,可是现在,应该没机会了。
她的这条命是公子给的,如今公子要收回去,也是应当的。
这般想着,她放弃了抵抗,只一双眸子里面,盛着一汪深情。
那眸子,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李慕歌忽然一愣,手忽然放开,受惊的道:“你,你怎么……”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看清楚了自己究竟在哪里。
大街上,她差点儿杀了扶桑。
李慕歌面色铁青,纵然没有方才的记忆,也差不多猜到了七七八八,她一咬舌尖,将扶桑拉到了角落:“你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给我讲一遍。”
扶桑捂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偷偷摸摸的跑上了金庭三楼后,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黑衣,紫衣?”
两个人?
“我本来是躲在三楼的楼梯口那边的,有些话我未曾听清楚,只是后来听到了铃铛的响声,才注意到的,公……姑娘,您,您没事吧?”扶桑喘着粗气道。
李慕歌往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并没有追上来,当机立断的取下头上的簪子递给她:“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临王,将事情全部告诉他,以后若是见着我,不要再靠近,可知道了?”
“可是,可是您……”扶桑担忧得团团转,“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李慕歌捂住她的眼睛,眼底的嗜血光芒又渐渐的冒了出来,“走吧,赶紧走,现在就去。”
她怕自己现在真的会忍不住杀了这个人。
李慕歌推了她一把,故意跃上了房顶,趁着自己清醒着,一直往前面走。
扶桑捂着嘴,咬牙,红着眼往临王府的方向跑。
不知道多久,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传来铃铛的响声。
雾色之中,走出两道人影。
“都这么久了,阿慕怎么还没回来?”
李慕歌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她背对着两人,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是还来不及等她再深想下去,黑暗就笼罩了她的意识。
“阿慕,你怎么在这里?”紫衣人看见了不远处的她,诧异喊道。
女子掉头,机械性的道:“人跑了,没找到。”
被控制住的她,也没有清醒时候的记忆。
“跑了便跑了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紫衣人挥手道,“你以后若是看见她了,顺手解决了就是。”
“是。”李慕歌恭敬的应声。
“先回去,我将名单给你。”
声音渐渐消散,三人的身影也逐渐远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求救
京城内,随着夜深,黑暗像是一只巨兽,渐渐的将整个城市都吞了进去。
扶桑不知道跑了多久,耳朵生疼,像是有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在她的耳膜上,咚咚作响。
临王府近在眼前,她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慌忙的拉着门环扣门。
“谁啊?”
门房睡眼惺忪的探出个脑袋。
“我,我找临王爷。”扶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王爷?”门房从未见过她,审视了许久,发觉从未见过这人,又很是狼狈,才嫌弃的道,“王爷不在,你什么事,明天早上再来吧。”
“不,不行。”扶桑伸手挡住即将被关上的挡板,焦急不已的道,“李姑娘,李慕歌,大理寺司直李慕歌有危险,这是,这是她的东西,求你,求求你通知王爷吧。”
那通体的晶莹的翡翠簪子正是当初西域使节来朝拜的时候进贡的,最后被临王要来给了自己的小徒弟,一时之间传得风风火火,为人津津乐道。
门房换了好几茬,这个却知道李慕歌在临王府的地位,一听,再一看簪子,登时开门将扶桑拉了进去。
“你和我一起去见王爷。”
人命关天的事情,门房不敢耽搁,一路通传过去,魏临渊几乎是忙不迭地的就赶到了偏厅。
扶桑看见那人,便觉得一股压迫感,紧接着手上的簪子就被人夺走,那人声音阴沉的道:“人在哪里?”
猛烈的杀气就像是潮水一样将她淹没,扶桑咬着牙将事情说了一遍,周围犹如实质的杀气近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手脚发软的瘫坐在地上。
“早知道……”她听见对方喃喃,随后杀气退去,那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位姑娘,请随老奴来。”守在旁边的老管家示意。
没了魏临渊,杀气自然就小腿了,扶桑紧张不已的起身:“姑娘,你们可是要去救姑娘?”
“王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位姑娘还是随老身来吧,姑娘既然让你过来,定然是不想让你出事的。”老管家道。
这位年迈的管家语气并不强硬,却也不容反驳,扶桑只得乖乖的跟在对方的身后,算是暂时安置在了临王府中。
而走得匆忙的魏临渊,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犯人。
“衡齐先生。”
男人阴沉的声音响起,原本倚在躺椅上逗弄蛊虫的衡齐先生浑身颤抖了一下,趔趄而狼狈的翻身起来,讪讪的望着来人。
“王爷怎么又回来了?”这难不成又要来一次三堂会审?
衡齐先生一想,差点没将自己的山羊胡子给揪掉,他苦涩的道:“王爷,我早就说过了,这测试的蛊虫的办法就那么几个,再一个,就算对方的身体里真的被种下了蛊虫,这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啊。”
“**蛊。”魏临渊忽然道。
“什,什么?”衡齐先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像是被吓住了。
“她中的是**蛊。”魏临渊不厌其烦的
重复着。
那张脸上分明是平日里的表情,衡齐先生却顿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下一刻就能将她撕得粉碎。
“**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横齐先生咬着牙连忙道,“只要用那人的血亲的血喂养一只母蛊,成熟的时候,再用药引导出母蛊,就能够吸引出雄蛊。”
这种能够操控的蛊虫,都是子母蛊,目蛊在操控之人的手上,他们只用再喂养出一只和子蛊有联系的蛊虫就可以了。
那铺天盖地的凌冽杀气如潮水一般的褪去,横齐先生惊出了半背的冷汗,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
“喂养一只蛊虫需要多久?”魏临渊追问。
“至多两月,若是少,那蛊虫不出七天就能成熟,这种事情,还得看造化。”横齐先生小心翼翼的道,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对方,血溅当场。
“你手中可有雌蛊?”
“这,这……王爷,您知道,我那屋子,已经被毁了。”横齐先生难免为难和苦涩,“当初我那屋子里,就有**蛊的存在。”家都被抄了,哪里来的蛊虫。
魏临渊不曾听过**蛊,只能去问暗卫,所幸的是,总算找到一只母蛊。
横齐先生勉强还有些用处,保住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一时间也不禁心有余悸。
第二日一早,雾气浓重,十米之外基本不可见人,有人抹开了浓重的雾气,推开了清河小院的门。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目光复杂的盯着进来的女子。
“姑娘这一大早的去哪儿了,外面冷,竟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小五拿着一件大氅,走近,给对方披上。
可就在那一刻,李慕歌浑身僵硬,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敌意,浑身都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但是青年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之后,就往后退开了,恰巧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
她松了一口气,脑海中队这人的记忆剩下寥寥无几,但是这个人,并不在刺杀的名单上。
不用杀。
她想了想,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小五问。
“醒了。”李慕歌有些僵硬的回答。
脑海中只有刺杀任务,其他的记忆像是被锁住了,连带着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还好的是青年并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絮絮叨叨的走在她的前头:“说了多少次了,如今想起冷了,姑娘出去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披一件大氅,免得冻着了,今日赵婶儿做了汤圆,还专门多给姑娘卧了一个蛋,姑娘赶紧过来吃,免得等会儿冷了。”
李慕歌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并没有敌意,才拿着筷子,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等到吃完,赵婶儿收了碗筷,小五才问:“姑娘,您昨晚上去哪里了?”李慕歌仿佛被踩到了底线,筷子一扔,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她像是一只警惕的猫,一旦有任何的动静都会弹跳起来,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
但是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她忽然感觉到
浑身发软,头脑发晕,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李慕歌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愤怒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你给我下药?”
她出奇的愤怒,抬手想要拿起自己的长剑,将面前的人捅成一个筛子,拿了好几次,那把长剑却都在自己的手上滑落,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拿不稳,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的的身子也往前一栽。
李慕歌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姑娘,抱歉。”小五愧疚道,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软,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这种上好的迷药是特制的,无色无味,就像是白开水一样,起初吃到肚皮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吃完之后,药效才会席卷而来,直接如滔天巨浪将人淹没。
小五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清河小院,悄悄的上了马车。
马车悄悄的驶进了临王府中,魏临渊心急如焚的走了出来,见李慕歌被小五抱在怀中,阴沉如水的面容几乎黑成了锅底。
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他强忍着怒气询问:“人没事吧?”
“王爷放心吧,只是用了一点药,等到药效过了,姑娘自然也就醒了。”小五解释。
魏临渊从他的手上接过人,抱着就自己的住处走,吩咐管家,“去把横齐先生带过来。”
**蛊不同于一般的蛊虫,这种蛊虫只会受到发情期的母蛊的吸引,才会自觉的钻出体外,更是对血滴子这种东西情有独钟。
可血滴子毕竟是药,是药三分毒,若是长此以往的下去,李慕歌指不定就完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将蛊虫镇压住。
横齐先生得了魏临渊的召唤,跑得飞快,还背着一个大箱子,“王爷,可是人到了。”
横齐先生将目光转向软榻处,又看了看寸步不离的魏临渊,目光十分复杂,“这,王爷,在下需要施针。”
“我在这里看着。”魏临渊的声音不容置疑。横齐先生妥协,抽出六根银针,分别插在李慕歌心脉的三个穴位,脑袋的穴位,和两边脖子。
睡梦之中的李慕歌似乎有所感应,浑身都在抗拒挣扎,喉咙里发出两声嘶吼。
“王爷,抓住,千万不能让她把针给拔掉。”横齐先生连忙道。
魏临渊抱紧了怀中的人,两只手臂就像是铁钳一样,任凭怀中人怎么挣都挣脱不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横齐先生捏着银针一拔,收了回去,摸着胡子愁眉不展的道:“王爷,用这种法子,实在管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赶紧将蛊虫培养出来。”
“大概能管的了多久?”
“这我可是真不知道。”横齐先生道,“这种事情,全看中蛊之人的毅力,和身体素质,还有背后之人的操控。”
横齐先生忍不住提议:“王爷大可以现在封了李姑娘的内力,让她暂时用不成,便可以防患于未然,就算是再次被控制了,危险性也会小上很多。”
这样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免得有一天醒来脑袋和脖子分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