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斩杀老虎
冬日的阳光虽然算不得稀少,但大抵都是珍贵的,忽而乍晴,阴云散去,李慕歌便不由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然后一缕香味又迫使她睁开了眼睛。
珠宝楼隔着几家铺面是个老字号糕点,里面的老师傅脾气大得很,下雨不卖,下雪不卖,只有天晴时候,才会开上几个时辰,偏偏这酒香不怕巷子深,有些家的大少爷为了吃这个,一天都让仆人守在店门口。
这香味刚刚弥漫出来,这不,就排了好长的队伍。
李慕歌想到家中的两个小崽子了,也成了长龙的一员。
好不容易轮到她,那老师傅眼皮一耷拉:“要什么?”
“水晶糕,桂花糕,紫薯的,这些,都给我来点儿。”李慕歌几乎把每样东西都点了许多。
那老师傅却不高兴了:“卖不了,超过五两银子就不卖了。”
糕点不便宜,也不是贵到离谱,五两银子,买得正好不多不少。
李慕歌忧愁了片刻,不舍的去除了几样,道:“那边儿的就不要了,这边儿的,一样给我来两个,家中两个孩子爱吃,多了那么一文钱的,您别介意。”
听说是小孩子吃,那老师傅神情倒是温和了许多,却还是叮嘱了几句:“别让孩子吃太多,吃饭才是主要的。”
李慕歌连连点头:“自然是的。”
付了钱,接过打包好的糕点,她才忆起此行的主要目的,往临王府走去。
魏老夫人近来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病了,王府中也安静了不少,至少念经的声音是没了。
李慕歌刚从侧门进去,就撞上了青松,对方形色冲冲,乍一看到李慕歌还瞪大了眼睛:“李姑娘?”
李慕歌无奈道:“是我,你这见着我,怎么是这副表情?”
她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青松也意识到不妥,讪讪笑道:“这不是太久没瞧见您了么,姑娘这来,可是来找王爷的?”
他问的小心,李慕歌却没察觉,点头道:“临渊可在书房?”
青松摇头:“王爷不在府中,姑娘若是要找王爷,得去军营了。”
李慕歌:“军营?”
青松:“太子要打猎,赦令让王爷陪同,这几日王爷都在军营之中。”
顿了顿,他又道:“不若,我替姑娘备匹马?”
从这里到军营,还是要走一段路的。
李慕歌看他,青松这样子,似乎很想自己去似的?
她正疑惑着,对方就连忙道:“我去替姑娘牵马,姑娘稍等。”
还不等李慕歌说话,他就连忙跑去牵马了。
李慕歌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青松这,很想让她去看临渊?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成?
对方的速度很快,把马儿牵过来就催促:“姑娘赶紧去吧,天色晚了就耽搁了,属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李慕歌盘旋在心中的疑问还没有问出来,青松就不见了踪影,脑门上的疑问更多了。
这家伙,真是来去如风。
不过,对方都将这匹马牵出来,她总不能再牵回去。
李慕
歌翻身上马,顿时,马儿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走的是南门,行人不多,可以允许骑马而行,马儿跑起来也顺畅。
魏临渊驻扎的军营,就在南门不远处。
李慕歌远远的就看到了守门的士兵,一拉缰绳:“吁”
马儿应声而停,她下马走了几步,拦住一队巡逻的士兵:“你们王爷可在?”
那士兵打量了她几眼,虎生虎气的道:“王爷不在。”
“不在?”李慕歌扬眉,“那他去哪儿了?”
士兵当时变了脸色怒喝:“大胆,王爷的行踪也是尔等能够窥视的?”
李慕歌愣了愣,才明白对方是将自己当成什么探子了,拍了拍脑门骂了一声自己糊涂,掏出令牌:“大理寺司直,找王爷有事。”
“大理寺?”几个士兵奇怪的看了李慕歌一眼,嘀咕道:“大理寺什么时候也有女子了,这令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喏,百夫长他们应该知道吧,去问问?”
“你把令牌给我们,我们去问问。”士兵冲着李慕歌道。
李慕歌将令牌扔给他们,几人就拿着令牌凑到守门的那儿,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百夫长,您看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其中一个守门的将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盯着令牌的名字喃喃:“令牌应该是真的,李慕歌?这名字也像个女子,只是这什么时候女子也能当官了?乖乖,大理寺司直,那可是正六品啊。”
另外一个百夫长也咂巴咂巴嘴:“大理寺向来不按常理做事,这女子,指不定就是真的,不过不知道她来找咱们王爷什么事,别又是那些想来倒贴的,要是放进去了,那王爷不得扒了咱们的皮?”
“要不,就让她在这儿等着?反正看天色,王爷他们也该回来了?”
几人一个合计,还是觉得这样最好,那百夫长便亲自将令牌还给了李慕歌,腆着脸笑道:“这位大人,咱们王爷确实不在,已经出去许久了,不如这样吧,您先等等,这,看时间王爷也差不多快回来了,等一会儿就成。”
乖乖,这丫头长得可真俏。
那人打量了李慕歌几眼,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收回了视线。
李慕歌知道他们不放心,颔首接过令牌:“那我便在这里等等吧,只是我这马,麻烦先把它牵进去吧。”
“成。”那百夫长手一挥,“虎子,还不快来给姑娘牵马。”
领头的巡逻兵应了一声,就把马儿牵走了。
李慕歌拢了拢手,提着糕点站在门边儿,巡逻的士兵走一圈,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两个百夫长瞧她不像那些盛气凌人的千金小姐,莫名有些心虚,凑上来规劝。
“姑娘,您莫不是也是喜欢咱们王爷,所以才过来的?”
“哟,吴记的糕点,好东西啊,只是咱们王爷不喜欢吃甜的,您这一趟算是走错了,那个,这天儿冷的,又刮着风,不然,您还是回去吧?”
李慕歌眼睛动了动,疑惑的眯起眼:“听你这意思,还有其他人来找王爷?”
百夫长挠了挠脸笑道:“是啊,和您一样,
身板儿这么小,咱们王爷这么凶,您说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他们王爷可是吓走了不少姑娘,这一个,估计也没戏。
李慕歌听着,若有所思,不远处的山林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虎啸,两个守门的百夫长脸色一变,抬头看去。
一阵地动山摇,尘土飞扬,一只将近一米高的成年白额老虎顿时冲了出来。
“姑娘小心!”两个百夫长面色大变,连忙打开门,“姑娘快些进去躲着。”
可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那老虎估计饿了,直接就扑向了李慕歌,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阻止。
“姑娘小心!”
“姑娘小心!”
周围传来惊惧的叫声,李慕歌反应极快的将糕点扔给百夫长:“东西给我拿好了。”
百夫长下意识的接过,就见着李慕歌向后一倒,后背贴着地面,上面贴着老虎的肚腹就滑了过去。
停留在老虎肚腹的那一刻,李慕歌左手中滑出一把一尺长的利刃,直接插入虎肚之中,然后直接顺着她滑动的动作一拖,李慕歌顺势站起,转身,身影迅速掠过,又是一刀直接从老虎眼睛之中插了进去。
“吼”
老虎痛苦的哀叫了一声,咚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喷射而出。
李慕歌连忙躲开,免得弄脏了衣服。
事情发生得太快,两位百夫长回过神来的时候,老虎已经死透了,提着糕点的那个走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姑娘?”
他的视线落在那把利刃上,上面还滴着血。
他记得,刚刚自己还嘲笑对方身板小来着?
百夫长打了个寒颤,却又暗自提高了警惕,生怕李慕歌闯入军营。
所幸这时,一队人马走近,为首的正式魏临渊。
魏临渊远远的就见着个熟悉的黑影,走近了一看,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登时下马喊道:“阿慕?”
李慕歌将利刃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装窍,藏回去,正拍着身上的灰尘,听见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笑道:“回来了?”
“回来了,没事吧?”魏临渊瞥了一眼老虎,按理说是应该伤不到的。
李慕歌摇摇头:“没事……”
“哦,没事就好。”魏临渊松了口气,目光故意移开,“我先进去了。”
“诶!”看着他牵马远去的背影,李慕歌眼睛一瞪,这家伙,做什么呢?
“这,姑娘……”百夫长看两人关系熟稔,连忙将糕点还回去,可王爷又没发话,也不知道该不该放行。
两个百夫长满脸苦涩面面相觑。
李慕歌的身后,太子看了一出好戏,大笑调侃:“阿慕,你这段时间太忙了,临渊找你可都是铩羽而归,这是生气了,你还不赶紧去安慰安慰,孤可是难得看到咱们的临王使性子啊。”
生气?
李慕歌登时哭笑不得,她不就是忙了点么,这家伙,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晚上翻墙的事情。
李慕歌接过糕点连忙追了上去,有了太子的话,两个百夫长也不敢阻拦她,规规矩矩的放了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悔恨交加
临王手握三十万兵权虎符,属下忠心耿耿,深得皇帝忌惮,费劲了千辛万苦想要召回兵权,却也只召回这三万精兵。
李慕歌一路追过去,略微扫过,看见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也算是放心了许多,这三万精兵可不比那五六万差,难怪老皇帝不敢轻举妄动。
魏临渊牵着马儿一路走到马厩,旁边就是一匹十分眼熟的马儿。
“熟悉吧?”李慕歌手搭上马儿的鬃毛,“我去王府的时候找你的时候,青松说你在这里,我还没说来不来呢,他就给我牵了一匹马。”
魏临渊脸色更差了:“你既然不想来,回去便是。”
李慕歌好笑的抱着手臂:“谁说我不想来了?”她轻呵了一声,歪着脑袋眨眼睛:“临王爷,不是吧,您至于为这点儿和我生气么,我前些日子是忙了些,可您又不是没见着我呀。”
真是难得见到临渊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她可得好好看看。
要是有摄像机就好了,李慕歌忍不住想,若是有摄像机,她就直接给录下来,日后想起来了便拿出来嘲笑他。
魏临渊拧眉:“你如此忙,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我哪里见得到你?”
李慕歌眨眨眼坏笑道:“是吗?那我床头,那香味儿哪儿来的?等等,我想想,咱们临王爷似乎不用香囊,诶呀,莫不是哪个登徒子摸进来了?”
这段时间她醒来的时候总是能够闻到一缕淡淡的香味,起初还疑惑,后来对方的玉佩掉了,她知道是这人,便放松了警惕。
刚才入军营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一片腊梅开得正盛,香味浓烈到这马厩都能够依稀闻到似的。
魏临渊明显因为她的话而僵住了,一时间,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临王能使小儿夜啼的名声,可不是白得来的。
可旁人惧他,李慕歌可不怕,非但不怕,还无辜笑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登徒子另有其人?呼”
一股热气将他散落在脸颊的一缕黑发扬起,又落下,女子的脸无限的放大,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魏临渊下意识的按住她的脑袋,稍稍用力,女子顿时矮了一个头。
“行了,别闹了。”他声音无奈,“说吧,来军营有什么事?”
李慕歌委屈巴巴的撇嘴:“难不成没什么事儿就不能来了?”
魏临渊没说话,一双黑眸沉沉的望着她。
黑眸之中的情绪极为认真,弄得李慕歌怪不自在的。
她挠了挠脸颊,咕哝道:“好吧,的确有事儿,和太子也有关系,咱们一同过去说吧。”
魏临渊:“嗯。”
纵然无奈,他却仍旧不能真的生气,只是带着李慕歌去了主帐之中。
太子已经换了一身便装,在屋内坐着了,身边还有三两个谋士,李慕歌偶尔瞥见过一两次,却并不熟悉,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太子见着两人并肩而来,顿时朗笑道:“阿慕也来了?来,正
好,我来介绍介绍,诸位,阿慕你们应该都知道,阿慕,来,这位是……”
“等等,殿下。”李慕歌忽而打断了他的话, “我暂时怕是不方便知道几位大人的信息,殿下,臣还有事,可否单独……”
那几个人见她如此,又敲了眼太子的脸色,见他微微扬手,便恭敬的起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太子,魏临渊,李慕歌!
太子对着两人招招手:“站在那儿那不嫌冷,过来烤火吧,对了,阿慕是有何事?”
两人也不客气,走到火炉子的旁边坐下。
等三人围着火炉子坐着,李慕歌将糕点放在旁边,垂着脑袋道:“我想起了些事情,是关于被掳走那一日的。”
因为在仵作行回忆起的片段零碎又没头没尾,李慕歌说得有些缓慢和迟钝:“那一日,我应该是被困在了椅子上……那人,穿着紫色的衣服,很华丽,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他的身边还有人,这个人想催眠我,我只记得他问了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临王的身边,有哪些人?”
“第二个问题:临王可是太子的人?”
火炉里的火还在烧着,太子夹了两根木炭放进去,手抖了抖,声音平稳:“那阿慕你是怎么回答的?”
迎着魏临渊便宜过来的视线,李慕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第二个问题,我说的不是,可这第一个问题,我却说出了萧崇的名字。”
萧崇和太子的关系,朝堂之上,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这位翰林院大学士,是坚定的太子党。
这样,大抵就是暴露了魏临渊和太子的关系。
魏临渊捏紧了手沉声道:“这件事,当初我派孔月到殿下的身边,就已经想过会暴露了,你就算不说,他们也会发现。”
太子也沉吟道:“说起来,阿慕这段时间忙,不知晓朝堂之上,临渊已经在逐渐表态了。”
“这只是我想起来的一个片段,其他的,我没有丝毫的记忆。”李慕歌低声叹息,“你们也见过我催眠的手段,可是现在,被催眠的人是我,所以我想,那人怕是还给我下了什么暗示,或许以后,我会做出对殿下和临渊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怕是非但不能和我说,还要……防着我了。”
说到这里,李慕歌的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无奈。
她见识过催眠术的威力,甚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人,更为知道可以将一个人的心神掌控到什么地步。
诱惑他,迷惑他,再控制他,那个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太子却不清楚其中缘由,皱眉道:“阿慕这说得太严重了吧?既然你自己也懂,难道就不能解除?”
李慕歌摇头:“不知所起,自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动。”
“那你又是如何回忆起来的?”魏临渊哑声询问,他神情很冷,语气也很冷,像是在压抑什么。
“是……铃铛。”李慕歌忽然想起来了,
从衣袖之中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露出那对琉璃宫铃,“秦家五小姐送了我一对宫铃,我恍惚间像是也听见了这声音,然后就记起了一些。”
这一点儿倒是和那沈忱的手法有些相似,指不定幕后之人是同一个。
李慕歌想着,提着铃铛就叮叮当当的摇晃着,既然听到铃铛声音能够想起来一些,指不定摇一摇再听一听,又能够想起来一点。
魏临渊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铃铛,怒斥:“你做什么?”
李慕歌指着铃铛道:“我,这,就想着再听听,指不定能够想起来什么。”
语气越到后面越低,不是她心虚,而是魏临渊那脸色实在骇人得很,黑得像是能够滴出墨汁来一样。
他厉声呵斥:“秦家那沈忱听了之后是什么样子你是没见过不是,这铃铛,不要也罢。”
停了一下,他又语气冷硬道:“等将那背后之人抓出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你着什么急。”
李慕歌无辜挨了一顿骂,还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嘀咕:“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您脾气大不得了。”
谁还没个小脾气了,她能怎么滴?
气氛本来凝滞着,太子却被她这一嘀咕嘀咕笑了,道:“行了行了,都这个样子了,临渊,你就别生气了,倒不如想想对策。”
魏临渊心情起伏,又是悔恨又是自责后怕,他无意识的捏紧了宫铃,力道之大,那对宫铃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随后咔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诶,铃铛。”李慕歌惊呼一声,一把扯着他的手掰开,果不其然,那对琉璃宫铃已经碎了。
她,她这还没戴过呢,这就碎了,败家子,真是败家子。
“你做什么,真是,秦家五小姐送的东西,你……等等,手没受伤吧。”李慕歌心中也气,却还是忍不住担心,等看到他手掌的只有老茧,没有受伤的时候,又嘀咕骂了一句,“皮糙肉厚。”
“诶,我说你们两个行了啊,真当孤是孤家寡人,故意惹得孤嫉妒呢?”太子一手撑着额头笑骂道,视线的余光却瞥向了外面。
外面寒风凛冽,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
也不知太子妃在府内如何了,也这也想太子妃了啊。
冷风从帐篷外倒灌进来,打在魏临渊脸上,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良久,魏临渊才是哑声道:“鬼面人不能留,背后之人,也要尽早找出来才是。”
多放这些人在暗处一刻,阿慕就多一分危险。
李慕歌听出了言外之意,一颗心就像是被浸泡在热水里面一样,暖洋洋的,她在炉子上慢吞吞的温了一壶酒,道:“若是知道了他们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要抓出来,倒也不是很难。”
可唯一的一点,他们就是不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我倒是能够猜出来一点儿。”太子沉吟道。
他眯着眼睛,望着帐篷外席卷纷飞的鹅毛大雪,仿佛想起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雪中腊梅
“我当初在武隆的那一段时间,名声高涨,当时有不少人告官,就告到了我这里来,鬼面人给了我不少的阻碍。”
在武隆的那一段日子,过得也是惊心动魄,若不是有孔月保护,太子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当时,我以为那些人或许是朝中的作为,譬如说,我的两位弟弟,但是想在想想,那些人的目的,应该是整个南越的皇室。”
魏临渊很快就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他们针对的是整个皇室?难道是敌国的人?”
太子摇头:“或许是的,可到底是谁,还有待商议。”
“我记得,京中似乎有几位质子?”李慕歌道,“虽然只看见了那紫衣人的衣角,但那衣角用的绣线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做工精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穿上的。”
“京中五位质子,有一位镇南王的,衣着华丽,还有一位,就是北岳的那位,向来喜欢穿紫衣。”魏临渊将热酒一口闷下,目光凛冽,像是淬了毒刀子,“这二人,皆有可能。”
“尤澜?”李慕歌想起那个爽朗的青年,蹙眉道:“那人不是被鬼面人袭击了?”
魏临渊:“没有定论之前,皆有可能,任何人都不能排除。”
更何况,要论可能性,尤澜的确是最大的那一个。
“他平日不出现在人前,倒是除夕那日,他会进宫进谏,倒是可以试探试探。”太子眯着眼睛道,也是愁的不行。
这内斗走一步都是刀子,外面还有人虎视眈眈,当真让人忧心。
李慕歌:“试探?”
魏临渊:“倒是可行。”
李慕歌确实不怎么同意,她道:“若是打草惊蛇,这人可就不好逮住了,可若又是不是,伤了两国的和气,又是一桩大事。”
尤澜可不是一般的质子,北岳的整体国力不比南越低,真对上,南越就算会赢,也会元气大伤。
两个男人都因为她这话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拿出个主意。
太子十分头痛,揉着额角道:“罢了罢了,且再看看吧,实在不行,那就算了,也不是非得试探,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成了,临渊,我就回自己的帐篷了,你们自个儿说去。”
刚才那一壶热酒不知不觉就见了底,就数太子喝得最多,这会儿一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魏临渊起身去扶住他,却见着在李慕歌看不到的角度,太子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
他笑道:“行了,临渊,孤没醉,让孤自己走一走。”
太子是踏着风雪出去的,那小太监连忙拿着狐裘往他的身上披,已经变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然后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李慕歌混沌的支着脑袋,眼泪迷蒙的咕哝:“那到底是试探还是不是试探啊?”
“再看看吧。”魏临渊敲了敲她的脑袋,“喝醉了,去睡会儿?”
她抬起头。
眼前的魏临渊仿佛变成了一个妖怪,居然长出了三个脑袋,六条手臂,还有数不清的手指头在她眼前晃悠,她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等等,我没醉,你别动,你,你是什么妖怪变
的,三头六臂?哪吒吗?不对呀,哪吒怎么会变化之术?”李慕歌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撑着手臂往后一倒,碰到个什么东西,又是一惊。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小心翼翼的看那是什么妖怪,却只看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这,好像是个给两个崽子买的糕点?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宝贝似的将糕点抱在怀中。
做完这一系列之后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妖怪”。
魏临渊忍俊不禁的用手捂着脸,发出几声闷笑:“还说没醉,都重影了,行了,把东西放下吧,去睡一会儿。”
他伸手想把那一包东西拿走,却被一巴掌打开。
李慕歌恶狠狠的瞪着他:“妖怪,别想动,这是给小家伙买的零嘴,我好不容,才排队买的,你敢偷吃,我就把你打回原形。”
给两个小东西买的?
还好不容易?
魏临渊嘴角僵硬了,笑不出来来了,浑身都弥漫着一股醋味,他勉强温和道:“我不吃他们的,你把这个放在炉子边儿上,免得冷了,等会儿回去就不好吃了。”
“真,真的?”李慕歌睁大了眼睛。
“自然是真的。”魏临渊认真的点头,“我替你守着,谁敢吃,我就打谁。”
醉了的李慕歌格外的好哄,听他这样说,就信了,乖乖的将糕点交出来,几番叮嘱。
“一定要看好了,一定要看好了。”
“我知晓了。”
得了应答,她才挪到后面的床上睡了,乖得久像是个孩子。
魏临渊守了她一会儿,余光瞥见那包糕点,心里面的酸味都快要被自己给淹没了,慢吞吞的解开了那包糕点的袋子。
外面风雪交加,他索性将帐篷的帘子也给放下了,随后,整个帐篷内,就只能偶尔听见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时不时的咀嚼声。
“主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正吃东西的人停顿了一下,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响起了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侍卫禁不住看了一眼,只看到火炉上温着的一壶酒。
不是什么烈酒,军中只允许喝这种小米酒,上面还漂浮着一层没有沥干净的小米,发酵之后,就像是蚂蚁一样。
恰好应了那一句“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侍卫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小米酒不烈,后劲儿不大,李慕歌醉了一个时辰,就慢慢的清醒了,只是帐篷之中黑黢黢的,只有一盏烛火在外间亮着,投下一个影子摇曳着。
恰巧这时, 帐篷被人掀开。
风雪之中夹杂着一股香味儿。
“什么味儿?”李慕歌嗅了嗅,觉得有些熟悉,连忙起身去看,只看到火炉旁边那一张熟悉的纸。
泛黄的纸上还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吴记。
她惊愕不已,目光正巧和进来的人对上。
来人相当的坦然自若。
李慕歌当时醉得并不算糊涂,还有些记忆,那混蛋可是答应了要好好守着的糕点的,这会儿她再一看,都要气笑
了,指着黄纸问他:“我可是记得,我睡觉之前有个人可是答应我要守好的,怎么这是被老鼠吃了?”
魏临渊:“大冬天的,老鼠也没有吃的,乍一闻到这么香的东西,肯定全部都带走了。”
男人说得一本正经,若是李慕歌不是心中有数,怕是就要信了他的鬼话。
她冷笑一声,指责道:“临王爷,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把自己嘴角上的痕迹给擦掉吧。”
魏临渊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擦掉证据,可伸到半道上,又觉得她可能在诈自己,便放下了手。
但是已经晚了。
这一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李慕歌哭笑不得的用手指抵着他的唇角,摸了摸,又闻了闻手指,调侃道:“啧啧,可真是一股味儿,你不是不喜欢你吃甜食么,怎么,这会儿一股脑的都吃了,不嫌腻得慌?”
魏临渊沉默着接受她的调侃。
吃都吃了,腻得慌还能吐出来不成?
李慕歌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给两个孩子买的,你偷吃什么,还答应得好好的,你这不仅仅是监守自盗,你还言而无信啊。”
魏临渊冷着脸,不想说话。
言而无信还不是吃了。
“诶,咱们的大王爷,您就没点儿想要辩解的?”李慕歌戳戳他,“和两个孩子抢吃的,您这,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魏临渊:“吃都吃了,你还要本王吐出来不成,有这时间排队,早就到军营了。”
李慕歌:“……你,你这是和两个孩子醋上了?”
天呐天呐,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居然还这么不稳重,李慕歌像是看见了什么惊天大事一样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表示自己的惊叹和奇特,还眨眼睛表示揶揄。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魏临渊觉得那哽下去的糕点噎得慌,一把按住她脑袋:“行了,是本王不是。”
他向来少在她面前称本王。
唯一的一种情况,大抵就是恼羞成怒了。
李慕歌瞥见那有些红的耳朵,不再逗弄,笑道:“你既然认了错,便算了,我看那头有一片腊梅林子,同我去掰两串,带回去插着。”
“你喜欢?我叫人挖两株种到你那院子里去?”魏临渊一边替她撑开伞,一边询问。
“不用了,太浓了,我也觉得闷人。”李慕歌吃吃笑道,“我就是怕,这几日忽而闻不到那味道了,又觉得不习惯了。”
魏临渊:“……”黑历史多了,再多这一个,反而也没什么了。
这大概,就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了。
两人并肩走着,很快就要到了腊梅林中,黄澄澄的一片,在雪中分外显眼,扑鼻的香气,让人沉醉不已。
魏临渊折了几枝,交给她拿着,头顶的花瓣偏偏落下,落在她的发梢,肩头,衣裙,灵动得仿佛是雪中的精灵。
男人蓦然回首, 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仿佛虚幻,连忙将她拥入怀中,才得了一缕真实。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一片雪白,仿佛只剩下两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长泽不见了
“一!”
“喝!”
“二!”
“喝!”
“三!”
“喝!”
练武场中,传来整齐划一的操练声,昨日的大雪停了,如今天地之间还是一片银装素裹,那一片黑黝黝的人群倒是分外的明显。
李慕歌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的人的便从里面出来了。
“我要走了。”她笑眯眯的拨弄着手指,“你什么时候回去?”
魏临渊一听她要离开,明知道是因为有事物傍身,还是涌出一股不舍,良久他才看似漠然的道:“不知。”
李慕歌轻哼了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不知?临王爷岂不是这年都要留在军营之中过了?”
女子看似神情淡然,那双眸子里面却隐隐烧着一把火,仿佛在警告对方,若是真的敢应,看她不好好收拾他。
分别时候的情绪难受了。
魏临渊却蓦然笑了,冷硬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他伸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温声道:“我尽早回来,注意安全。”
“知晓了。”
她依旧走了。
纵然不舍,心情却是好的,因为那目光一路追随着她出了林子,男人在军营门口驻足了许久,连那影子都看不见了,雪地上的脚印都快消失了,才转身回去。
今个儿的天气比昨日好些,有几缕阳光,李慕歌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便想着去吴记碰碰运气。
小小的铺子门还开着。
李慕歌心头一喜,连忙走过去,却见着那老头并没有摆摊,而是自个儿在摇椅上坐着,拿着拨浪鼓摇着,周围却不见孩子的踪影。
“吴师傅。”李慕歌走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今儿可有糕点?”
“不做,没了。”老头不耐烦的挥挥手,仰头瞥见她的容貌,拧眉疑惑道:“你这丫头,不是昨日才买了?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不是都给你说了,小孩子吃多了不好,不长个子,你这是害孩子呢?”
小老头目光灼灼的瞪着她,像是要拿扫帚抽她一样。
李慕歌顿了顿,才轻声道:“昨日那个,没注意,被耗子偷吃了,这……小孩子还没吃到呢。”
都怪那醋缸子,他就算是留下那么一两块也好呀,这么多,都给一口气吃完了,活该撑着。
心中一顿数落,吴老师傅又指着她骂了几句,李慕歌想着,这估计是没戏了,做日下了雪,对反应该也是没做的。
这白挨了一顿数落,东西也没有买到,她正想告辞,小老头忽而猛然起身往店里面走:“你等等。”
对方急忙跑进去了。
李慕歌在外面好奇的等了一会儿,却见着他又提着一包东西出来:“拿着,回去给孩子也尝尝,这要是再被耗子吃了,就再也别来我家买东西了,我家东西不给耗子吃。”
李慕歌又是一阵尴尬,连连应是,给了银子打道回府。
院子里。
孙瑾在地上滚着雪球,眼巴巴的盯着门外:“哥,你说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孙瑜也蹲在一边,拧眉道:“婶婶说山路不好走,估计也要等一会儿吧。”
孙瑾好奇询问:“姐姐进山了?”
怎么他不知道?
孙瑜面色不好,皱着一张好不容易养白了的脸蛋儿道:“昨日说好了要回来的,又是说话不算话,算起来,她又失信。”
小孩子心中不痛快,嘀嘀咕咕说了老半天,旁边的孙瑾支着耳朵也没听出他在念叨些什么,快要放弃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孙瑾连忙眼睛发亮的站起来:“是不是姐姐回来了?”说着他就跑了出去。
“回来了就回来了,她又不是不会自己翻墙进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孙瑜怒道,自己的速度却也不慢,飞快的冲到了门边上。
两人放下门栓激动的打开,却迎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登时像是兜头被浇了一桶冷水,面面相觑。
“你是谁?”孙瑜拧眉问道。
他打量了面前的女子几眼,看起来和李慕歌差不多大,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女子眉眼温和:“请问,这里可是李慕歌李大人的家中?不知道现在李大人可在家?”
因着南若的事情,孙瑜提高了警惕,狐疑询问:“你找她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李大人,还请两位小公子通传一下可好?”女子沉稳道。
“她不在,你改日再来吧。”孙瑜抿着唇道。
“这……”女子有几分焦急,“不知道李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孙瑜:“不知道。”
见女子的神情,他只有越发的防备,绝对不能再让陌生人进来了,万一再来偷东西怎么办?
两个孩子死死的守着门,防备着女子,她又是无奈,又是着急,甚至是猜测着李慕歌估计就在里面,只是这两个孩子拦着她不让她进去。
正这样想着,她身后却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你是,宫中的人?”
声音十分熟悉,女子连忙转身,见来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参见李姑娘。”
“红袖姑娘不必多礼。”李慕歌伸手虚虚一扶,“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姑娘是长贵妃身边的人,对方的心腹,一般不外出,这会儿出宫,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红袖看了一眼周围,欲言又止。
李慕歌一瞧,便知这里不方便,抬着手在两个孩子的脑袋上敲了敲:“行了,这是认识的姐姐,不是坏人,喏,给你们买了东西,自个儿去吃吧,别挡着路了。”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接过那包糕点撒欢的跑了。
李慕歌颔首道:“红袖姑娘,进来说吧。”
红袖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等到了大厅,她还没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道:“李姑娘可有见过我家少爷?”
李慕歌诧异道:“你说长泽?”
红袖点了点头,双手不安的紧握着:“昨日的时候,我们娘娘怕少爷受委屈,便派我等去了长府,熟料他们说少爷怕受罚,逃走了,这一晚上也不见踪影,少爷,少爷平日里,也没什么去的地方,我们将该找的地方也找过了,可,可这就是没有。”
若是平时,她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小少爷身上有
钱,又有愿意哄着他的人,一夜未归,指不定就是去喝花酒了。
可现在时候特殊,他们又暗地里打听了,那花楼之中,都没有。
就仿佛是消失了一样。
李慕歌皱紧了没有沉吟:“人也不在我这儿,昨日正午前他才同我闹了别扭,是不是跑到哪儿喝酒去了?”
“我们都找过了,都未曾发现。”红袖摇头。
这京城这么大,万一少爷出了点儿事儿,那娘娘,怕是要真的活不下去了。
李慕歌也觉得头痛得很,她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到那小子会跑到哪里去,便起身踱着步子到了门外。
“孙瑜!”她冲着厨房喊了一声。
这两个小孩儿最是喜欢守着赵婶儿做东西,这会儿估计再那儿。
果不其然,里头冲出两个孩子。
“有什么事儿吗?”孙瑜仰着脖子小大人似的道。
这小东西,明面上总是不愿意叫李慕歌姐姐。
李慕歌也不介意,扬唇道:“你不是平时在这一代称小霸王么,给我找个人,长泽,你知道吧。”
“他?”孙瑜疑惑,“他怎么了?”
“走丢了,昨个儿不见的,快点儿,姐姐等会儿就要知道消息。”李慕歌虎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孙瑜一把拍开她的手,愠怒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那家伙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走丢,真是连我都不如。”
纵然这样说着,小孩儿却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红袖觉得震惊又不可思议:“这,李姑娘,你把这个交给一个孩子,怕是不好吧?”
这一个孩子能够找到什么人?
“没事儿,这小子本领大着呢,咱们就坐着等消息吧。”李慕歌轻笑道。
说到孙瑜这本领,还是黎圆那孩子教出来的。
当初的小胖子变成了黑猴子以后,没少被这一片的人欺负,后来黎圆教了他几招,先是在这一片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又发展业务,当了一帮小乞丐的头头,这整个京中的小八卦都过了他的耳朵的。
李慕歌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不小心偷听了一个八卦。
她这样等着,红袖却不放心,时不时焦急的望向门外,甚至还有些后悔,这李姑娘,也不像是担心少爷的样子啊。
这种情绪,直到那孩子回来。
“找到了。”孙瑜一把推开门,神气的仰着脑袋,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看看,他也有用,不是个吃白饭的。
李慕歌还理解到了他的意思,连忙用茶杯遮着嘴唇,掩饰住笑意:“人在哪儿呢?”
“带不回来,你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孙瑜皱着眉头,小脸上忽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格外搞笑。
小孩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带路。
几个大人都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路走得有些远了,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一路的房子越发的破烂,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几人悄然进去,乍一看,只见那破房子中间,露出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顿时都诧异得不行。
那是,长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暴打一顿
“喂,那东西是我的,你还给我。”
“不给,我抢到的就是我的。”
“你还给我。”
屋内一片嘈杂。
城东有些破房子,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极为贫穷的人,就只剩下了乞丐了。
那屋子四面漏风,大门摇摇晃晃,众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状况。
堂堂的长家少爷,竟然为了半个窝窝头和一个乞丐的打起来了。
不对,他现在穿得也像是个乞丐样子。
衣衫褴褛,补疤一层又一层,蓬头盖面的,要不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就连李慕歌都敢认。
屋内,最终还是以长泽抢回半个窝窝头为胜利而结束了。
堂堂的长家少爷,吃得狼吞虎咽,还差点儿把自己给噎着了。
另外一个小乞丐端了碗水给他,他咕咚灌了几口,才避免了被噎死,那小乞丐忍不住咕哝道:“你以前不是个少爷么,怎么现在比我们还要狼狈?”
“不一样了。”长泽颓丧的抹了把脸,强笑道:“我以后就不是少爷了,有人就是想让我当乞丐,不当乞丐,就得死了,所以我得学着点儿。”
这说得,可真是惨!
小乞丐听得云里雾里,李慕歌更是气笑了,一脚踹开了大门,冷声道:“我还不知道,谁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害你,让你当乞丐了?”
小乞丐们纷纷抬头,豁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一身狐裘滚边大氅,和他们这里也实在太不搭了吧。
长泽看见李慕歌,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又倔强的歪了头不去看。
李慕歌看见他那样子就来气,强忍着怒火道:“同我回去。”
长泽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的道:“回去?回哪儿去?我家人害我,我师父骗我,我还有哪里可以回去的?”
红袖一听,顿时明白这师徒两个可能也闹别扭了,连忙上前道:“娘……姑娘担心少爷的安危,昨个儿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早便差奴婢出来找少爷了,少爷,您就体谅体谅姑娘吧。”
听到她说长贵妃,长泽的神情倒是有几分动容,可这动容又瞬间变为心灰意冷。
“我不回去了,这当乞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以后就在这里当乞丐了,也不要你们的施舍,我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免得,免得被人背叛来得好。”
青年声音到后面有几分哽咽,便直接转了身,用后背对着他们。
这性子,倔强得仿佛是一头驴,还是那种九头牛来都拉不动的驴。
李慕歌脸色越发冷了,像是结了一层寒霜似的:“你真的不同我回去?”
“不回!”
李慕歌:“长泽!”
长泽愤怒转身:“说了不回就不回,你烦不烦啊,假惺惺的有意思么?”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长泽被这一巴掌打得都懵了,脑袋都歪向了一边儿,耳朵里面都是嗡嗡作响的声音。
习武之人的手劲儿可不小,长泽良久才回过神来,双眼通红:“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又不是我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李慕歌忽而扬唇笑了,只是那笑容却有几
分冷冽,叫人不寒而栗,红袖见着情况不对,想要上前拉着她,却被李慕歌抬手制止住,“玉不琢不成器,长贵妃把人交给了我,想来我还是有权利教育教育的。”
红袖抬眸看了看倔脾气的长泽,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后退几步。
少爷的确也该被教育教育了。
随着李慕歌的靠近,长泽有些心虚的退后了几步,他目光闪烁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心头又仿佛梗着一口气,撒不出来,也不能让他说出什么道歉的话。
几个小乞丐倒是讲义气,簇拥着他,虎视眈眈的对着李慕歌:“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可告诉你,别想欺负我们兄弟。”
“就是。”
“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你们不想找死的,就让开。”李慕歌冷嗤道,嘴角挑起的笑容带着几分邪肆,勾人,又危险。
师徒?
小乞丐们纷纷对视一眼,像是在讨论,又瞧了瞧李慕歌的小身板,这样子,应该也打不赢吧,他们还是不掺和了。
随着这几人散开,周围顿时空旷了许多。
“长泽,你以为,我这个老师,是你想要拜就拜,不想拜就扔掉的不成?”李慕歌声音幽幽。
长泽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慕歌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只是用脚尖挑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估计是这些小乞丐想用来烧火的,长度正好。
长泽看见那树枝,眼皮就是一跳。
一抹不好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督促着他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可是已经晚了。
一道破空声响起,啪的一声,一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长泽吃痛的想要跳开,那小树枝却像是如影随形,他跳到哪儿,那树枝就在哪儿,顺便再来上一鞭子。
李慕歌也不说话,就是挥打着树枝,长泽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最终还是受不住了,凄惨的高喊:“我,我跟你回去,我错了,老师,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又是一树枝落下来,长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没感受到痛楚,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却见那树枝稳稳当当的落在面前,连忙退了几步。
李慕歌冷淡的将树枝抛开,转身就走。
“跟上!”
她速度很快,长泽却不敢借此逃跑,蔫了一样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没人敢说一句话。
直到回去之后,进了院子那时,红袖才扯着长泽衣袖道:“娘娘和李姑娘都很担心您,捏别和李姑娘置气了,少爷若是为了珠宝楼那事儿,那也是娘娘同意了的。”
身为长贵妃的心腹,红袖何其聪明,从两人的态度之中就猜到了一点儿端倪,连忙规劝长泽。
长泽没回话,看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李慕歌先是入了里屋一趟,手中拿了一叠纸出来,对红袖道:“你先回去吧,免得娘娘一直担心着,待我改日再去和娘娘细说。”
红袖不放心的看了几眼,才踌躇着离开。
旋即,李慕歌看也不看,便将手中的一叠纸全扔给了长泽。
“看看吧,看完了再说。”
长泽当真听话,捡起地上的纸就看了起来。
李慕歌犹觉得不解气,坐在石桌旁便冷笑道:“你们长家可真是一脉相传,这位长少爷做了不少人命买卖,二少爷更是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命上位,你呢,长泽,你害不了别人,就准备害你姐姐不是?”
那纸张之中,多是写的这些年长家人做的龌龊事情,有猜测的,也有证据确凿的,都一并给列了出来。
长泽看了几页,就再也看不下去,抖着手扔开,色厉内荏的道:“你,你别胡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不在你这待着了,你满意了,我走,我走……”
李慕歌恼怒的一拍桌子:“你敢走试试!”
长泽一抖,还真不敢动了。
“我告诉你,长泽,这白纸黑字说明了,可都是真的,胡说,你见我什么时候胡说过?”李慕歌拧眉相当的不悦,“你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看看你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付长家,看看你的父亲母亲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情,看看你的父亲母亲究竟是不是真的宠爱你?”
这一根藤上长出的瓜都有变异的,幸好,这一家子黑心肝儿的人总算出了两个良善的。
“你以为长贵妃的未婚夫为何会死,你以为你姐姐是为何嫁入宫中,你又以为,你那两位哥哥是怎么在背后对付你的,这上面可写得清清楚楚。”
构陷自己弟弟偷看自己的未婚妻洗澡,也只有那位长家二少爷能够想出来了。
偏偏那苏家二小姐见钱眼开,知道这样能够把长泽赶出去,少一个分家产,竟然连名声都不要了,跟着污蔑长泽。
这个头铁的,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而兄长只是太生气了。
再往前,长泽的身体之中存在少量的毒素,这下毒之人,出了长家大少爷,就是这位二少爷。
还有,那长老爷长夫人,逢人便说自己这三儿子不成器,不孝,整个京中,哪家不是暗地里瞧不起长泽。
那东西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长泽被逼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拿着纸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是披着人皮的狼,可证据摆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不相信。
青年垂着脑袋,哽咽出声,热泪砸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迹。
李慕歌不忍叹气道:“整个长家,唯一真心对你的,就只有你的姐姐,若不是为了你,她怕是早已……你若是还这般伤她的心,怕是让她真的会断绝活下去的念头。”
会哭,总比冷漠来得好。
青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哭,从细小的哽咽声变为嚎啕大哭,惹得两个孩子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来看,被李慕歌撵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泽的面前出现一双小小的鞋子。
“哥哥,姐姐让你进去吃饭了。”
长泽咬牙起身,扶着门走了进去,李慕歌诧异的望了过来,旋即便招手道:“进来吧,想通了就来吃饭。”
青年咬着牙,红着眼道:“老师,我想帮姐姐。”
既然那些人不要他,那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姐姐。
姐姐受的委屈,他都要一一的还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死勿论
竖日,长府。
“人还没找到?”长老爷望了眼门外,眉头紧皱。
“没有。”长家大少爷摇了摇头,安慰道:“小弟不懂事,父亲切莫忧心,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是……”长老爷欲言又止,瞧了几眼门外,压低了声音:“宫中之人可走了?”
“今日一早便走了。”长家大少爷言笑晏晏,“父亲不用担心宫中的人,阿澜好歹是后宫之人,不好大肆寻找,届时咱们再一敷衍,她久居深宫,也无法得知小弟究竟回来没有。”
“可她毕竟是贵妃。”长老爷仍旧有些不放心。
“贵妃又怎样,皇上如今有了新宠,若是那丫头再得力些,指不定,咱们长家还能再出一位贵妃,甚至若是再往上,也不是不行。”长家大少爷说得隐晦,又压低了声音,却仍旧让长老爷眼前一亮。
一个听话的贵妃,可比一个对长家怀有仇恨的贵妃有用多了。
两人肆意的私底下仿佛撕破了那一层伪善的面皮,只是任谁也没发现,一个身影悄悄的从后堂穿了过去,正好听见他们的话。
长泽愤恨的捏紧了拳头,他的家人,再一次的像他揭示了长家到底有多么虚伪,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因为两人的谈话而变得坚定了。
他像是只老鼠一样,轻盈而灵活的窜进了长家的书房之中。
原来的时候,父亲从来不允许他进入这里,本以为是他顽劣,现在想想,怕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书房的一面墙都是罗列整齐的东西,长泽便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找,再看见账册的时候,忽而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拿,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父亲,我那边出了点儿事情,不如就由您和阿耶先生说吧。”
“也好。”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长泽手一抖,竟是拿错了东西,抽出了一叠银票,他来不及放回去,轻轻将鬼子合上,整个人就跟着缩进了柜子下面放脚的地方。
旋即他利用杂物将自己的身形遮掩住。
咔哒一声,门开了。
长泽握紧了手掌,才发现里面一片冷汗。
“阿耶先生,这边儿请。”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长老爷,没想到,您还有这么的一个书房,里面肯定放着不少珍藏吧?”
说话的人带着浓浓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一句话说得并不顺畅,长泽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声音。
带着这个想法,他脑袋都偏了些许,认认真真的听着。
头顶上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房间之中多了一个人,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
长老爷笑道:“不过是小二的喜欢之物,我是一介俗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短短的交谈,两人似乎完成了初次的试探,那外族人似乎比较满意,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言归正传吧,东西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只是,那人,还请长大人协助我们寻找了。”
“不知阿耶先生说的可是……”
两人交谈着,躲在下面的长泽却是越听越心惊,连呼吸都放慢了一拍,生怕被人发现。
另外一边。
李慕歌眼皮忽然跳了跳,锋利的刀子直接从手边划过,所幸她眼疾手快,左手向着一边儿偏了半寸,才免得手指头也被削掉的悲剧,不过即便这样,她手上还是冒出了一连串的血珠。
同行的寺正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询问道:“李姑娘没事吧?”
李慕歌连忙收刀,将手冲了又冲,摇头道:“没事,只是不小心罢了。”
“这可不一样。”那寺正嘀咕道:“这怎么说都是死人碰了的刀子,沾染了死人的晦气,您怎么着,还是小心些。”
李慕歌笑了笑,没应答。
那寺正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见这位李大人果真和传言的那般不喜说话,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话,觉得没意思也停了。
李慕歌洗了手,算是又解决了一个案子,正出提着工具箱出仵作行的时候,就撞见了匆匆而来的小五。
“姑娘。”
李慕歌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近来小五的忙碌程度可不下于她,因为事务繁忙,李慕歌平日几乎是一整天都看不见小五的影子,这算下来,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小五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意,不过碍于性格原因,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珠宝楼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可以回姑娘身边保护姑娘了。”
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仿佛都在发光。
一如当初那样。
李慕歌眼睛弯了弯:“那就走吧。”
小五接过她的箱子:“姑娘去哪儿?”
李慕歌:“有几把刀钝了,去修修。”
两人随行的说着,小五忽而想起了什么,道:“从珠宝楼回来的时候,见着长少爷回了长家。”
长家的事情他也知道,所以此刻便说了一嘴。
蹭!
李慕歌的刹住脚步的时候,鞋底似乎和地面发生了摩擦。
她良久反应过来,语气隐含怒意:“这小子还真是不怕死。”
昨个儿听他说要帮长贵妃,本以为他终于长大了些,没想到还是如此鲁莽。
“罢了,不去修东西的了,你去长府那边儿打听打听,看看那小子有没有出事。”李慕歌道。
她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而在长府之中的长泽,此刻也确实陷入了囫囵的状态。
和长老爷谈话的是个契丹人,他听那口音,终于是想起来了。
两人嘀咕了半天,说了不少秘辛,将长泽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良久,书房之中已经没有人了,他才慢慢的从里面爬出来,惊慌失措从外面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之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将这事情告诉师父。
这长府,他本是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路的,却因为惊慌,不慎撞了一个人,然后跑得更快了。
长府的管家看见他,顿时一惊:“三少爷?”
长泽不管不顾的就跑了出去。
而管家的这一声,却吸引了不远处的长老爷。
契丹人喜欢这花,他们就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此刻听到管家一声,长老爷心虚,疾步走了过来:“你说谁?”
管家怔愣道:“三少爷,回来了,刚才,刚才又走了。”
他指了指书房的那一条路,又指了指长泽离开的那一条路。
长老爷看他的指着的方向,顿时面色一变:“你说他从哪里出来的?”
“书……书房。”
书房?
长老爷心想,自己出来的也不过一会儿时间,并没有碰见那小子,那小子,难不成一直在书房之中。
糟了!
他面色一变,旁边的阿耶先生已经动了杀意,语气凛冽道:“长老爷,看来,咱们说的话,是被第三个人听去了?”
长老爷怒急的指着管家道:“快,快派人去把那孽子给我抓回来。”
“等等。”阿耶先生忽然叫住了管家,语气森然,“生死不论。”
管家顿住了,不知该不该遵守,去看长老爷。
毕竟这长家做主的,可不是一个外人。
长老爷纠结了不过瞬息,眉间似乎闪过一抹不忍,最后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生死,不论!”
“是。”
冲出的长家的长泽,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慌不择路的跑着,恍惚之间,听到几声风动,有几道影子从身边闪了过去,他心中顿时觉得不好,连忙掉头跑。
可是晚了。
那些黑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是长家的人。
长泽几乎很快就从对方的服饰上分辨出来这些人的身份,领头的人道:“少爷,请您和我们回去吧。”
果然。
长泽鼻尖已经冒出了冷汗,他紧张的盯着那人,后退了两步,在这不甚宽敞的小胡同里面,很快就退到了墙边,悲伤还抵着一把砍柴的刀。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糊涂蛋忘了把砍柴用的刀给收回去了,正好便宜了他。
长泽想着,便见着黑衣人攻击了过来。
他连忙躲闪开,和几人打在一起,只是他那三脚猫的武功实在不算好,才几下,就被人一脚踹飞了,爬也爬不起来。
那人制止住了身后的人,道:“少爷,请您和我们回去吧。”
不能回去。
长泽无声的拒绝着,父亲一定是知道他听见了什么,要不然不会派家中的侍卫,他回去,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黑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忽而一道身影闪过,一掌冲着黑衣人打来。
黑衣人勉强接了一掌,退后几步,目光中起了杀意。
长泽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扛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黑衣人吩咐道:“不要恋战,老爷说了,关键时刻,生死勿论。”
轰隆一声炸雷在长泽耳边响起。
他瞪大了眼睛,纵然心中有了猜测,可这生死勿论四个字,却还是像刀子一样,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上。
那人将他扛着跃上了房顶,狂奔起来,黑衣人冷声道:“追!”
一把利剑飞来,直接横档在几人的面前。
“谁?”黑衣人厉呵。
身后青年追上,挡在前面,冷声道:“想要追上去,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装鬼
胡同巷子。
长泽的视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又颠倒过来,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扛着他的那人终于将他给扔在了地上。
这景色,似乎有些熟悉。
再仔细看了看,他才恍然回神。
这不就是自己师父的家中么。
“多谢这位……大侠相救。”长泽仰头看,只看到一脸的络腮胡子,“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刀疤!”刀疤深沉的看了一眼他,扭头就走。
“诶……”长泽伸伸手,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只能颓然的放下手。
于是乎,等李慕歌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己担心的臭小子正一脸沮丧的坐在自己院子里面。
她登时就气笑了。
一根树枝就抽了过去,顿时树叶飘零,长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昨天实在是被打怕了,这会儿看见树枝就浑身疼。
李慕歌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怎么,没让你当成乞丐不甘心,自个儿跑回长家送死去了?”
若不是刀疤和小五去得及时,这小子脑袋就该和脖子分家了。
长泽缩了缩脖子,道:“我,我就是想着回去能够找到点儿什么证据之类的,诶,诶,老师您别打,我这是真的听到了证据。”
他上蹿下跳的躲开李慕歌的树枝,连忙是道:“长家不仅仅和苏家联手,还和契丹联手了,契丹的人似乎想找到什么东西,要让长家帮忙,而作为回馈,他们会替长家对付珠宝楼,还有和长家素来是对头的林家。”
长泽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眼见着李慕歌的动作停了,他一退八丈远,生怕自己再被打。
李慕歌若沉思了不过片刻,旋即又冷笑道:“那你自己被陷害的证据呢?”
长泽顿时就垮了,丧丧道:“这,这不是拿错了么……”说着他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掏出一卷银票来。
进去找东西的时候太紧张,拿错了,刚才在院子里面看的时候,可把他后悔死了。
那账本,和下面的那些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本子,可比这一沓银票重要多了。
李慕歌凉凉道:“正好,今晚上拿着银票和我走一趟吧。”
这小子,真是不靠谱。
李慕歌相当嫌弃,刀疤又从别院翻墙过来了,手中还拿着个瓶子。
“李姑娘。”他淡漠的喊了声。
“先生有事?”李慕歌少有见到他出门的时候,诧异道。
刀疤将瓶子递给长泽:“长少爷身上受了点儿伤,这东西是我自己炼制的药膏,摸上很好用,长少爷拿着吧。”
“哦,谢谢,谢谢。”长泽愣愣的接过瓶子,还有些回不过神,他和这位先生,不熟吧,没想到对方人这么好。
这样想着,他正好对上那一双眼眸。
这样的眼睛,好熟悉。
“先,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啊?”长泽下意识的问道。
他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见过对方一样。
刀疤神情不变,冷漠道:“小少爷多心了,我是外族人,以前也生活在外族,并未同小少爷见过。”
外族人?
长泽看了眼他的身形,不像呀?
不过刀疤没给他怀疑的机会,东西送到,和李慕歌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徒留一头雾水的长泽,和若有所思的李慕歌。
夜晚。
寒风呼啸,积雪化了,只剩下一地的水,走在路上,便会听见踏踏的声音。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更显得黑暗寂寥。
长泽跟在李慕歌身后,裹紧了衣袍,心中疑惑得很。
这都宵禁了,师父胆子可真大,居然还带着他往外面跑,也不怕被抓住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长泽隐约见着一点儿光亮,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随后他听见李慕歌道:“到了!”
“什么到了?”长泽咕哝了一句。
李慕歌领着他走在前面,进了一条小巷子,低声叮嘱:“跟着我,别走散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鬼市。
今日她找萧崇打听过,那位“”也在。
依旧是那个草垛子。
“先生,买消息。”她拢了拢兜帽,故意压低了声音。
老头撩开了眼皮,没搭理她,李慕歌也不恼,道:“长泽,把钱拿出来。”
“嗯,好。”长泽连忙把抽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被老头一把抢过,才终于舍得吭声,“说吧,什么消息。”
“苏家和契丹人的关系。”
老头翻着两张银票,啧啧道:“什么关系?合作关系呗,不过说起来,那苏家的苏夫人,也有两分契丹人的血统呢。”
“那契丹人可在苏家?”
老头视线瞥向银票。
长泽会意,又抽出两张,他才咧嘴笑道:“不在!”
“那契丹人会在哪儿?”长泽按捺不住问了一句。
老头又是一个视线,长泽又扯出两张银票递给他,老头又是一个咧嘴:“不知道!”
长泽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你,你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收我的钱。”
“长泽……”李慕歌出声阻止。
老头又是一个视线。
长泽闭嘴不说了,却连忙抱紧了自己的银票。
“行了行了,不给就算了,不卖消息给你们了,走了走了。”老头觉得没意思,跳下草垛。
“老先生。”李慕歌还想再问,老头却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好厉害的轻功。
李慕歌暗叹,目光无奈的瞥向长泽。
长泽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耷拉着脑袋,一副要打要骂随便你的状态。
李慕歌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怒道:“我看你是越来越皮实了,还不赶紧走。”
长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去哪儿啊?”
李慕歌想了想,道:“不如,就去苏家吧。”
老头说了,契丹人不在苏家。
一个平常的四品官员的家中,是不可能会有什么高手的存在的。
所以即便带着长泽这个拖油瓶,李慕歌还是轻而易举的潜了进去。
苏家并不大,每个院子都划分好了的,李慕歌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苏家的小姐的院子之中。
长泽站在屋顶上,觉得有点
儿冷,打了个哆嗦道:“师父,咱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跑这儿来做什么?”他奇异的看了一眼李慕歌手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绳子,还有白布,都是去人家店里面顺来的,虽然留了银子,可这东西,拿来做什么啊?
李慕歌很快就给了他答案,她将白布扔在长泽身上:“披着。”然后又往长泽的脸上抹了一把面粉。
夜色之中,乍一看,长泽就像个鬼似的。
“这,这要做什么啊?”
“扮鬼。”李慕歌意简言骇的道,提着人跳下去,挨着一个个的丫鬟婢子都点了睡穴之后,又往苏二小姐的闺房之中吹了一点儿迷烟。
这一点点的迷烟,可不会叫人晕倒,只会让人产生一种迷糊的,如梦似幻的感觉。
“过来!”她对着长泽招招手,“等会儿进去吓她,让她把证据交出来,不用我交你怎么说吧?”
事关证据,长泽神情也慎重了许多:“我知晓了。”
“走吧,进去。”
屋内,李二小姐这一觉睡得可不怎么安稳,门外的风似乎过于大了,一直在哐哐作响,像是什么厉鬼在敲打着门一样,迷迷糊糊之中,一阵冷风吹过,她是活生生被冻醒的。
“小六儿,依依,都去哪儿了?”她看着一片漆黑的屋子,心中害怕,便喊了起来,熟料哐当一声,门开了。
她以为是人进来了,便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一张狰狞的面孔就放大在她的眼前。
“苏青青,我死得好惨呐,都是因为你,你陷害我,污蔑我,才让我被吊死了啊。”
那张狰狞的鬼脸上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苏青青吓傻了,忽然爆发出一句惊叫:“啊”
“不,不是我,不是我,依依,依依……”
长泽狞笑两声:“叫吧,叫吧,他们都会下地狱的。”
苏青青抱着头惊慌失措的喊:“不是我,我只是受了你哥哥的蛊惑,都是你哥哥,是你哥哥让我这么做的,不是我做的,是你哥哥啊,你要报仇,你找他去,你别找我。”
长泽冷笑道:“你说是他,可有什么证据?”
“有,有,当初陷害完你之后,他同我书信之中提到过,那信,我还未烧掉,就在我首饰匣子里面,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苏青青惊慌失措的道。
而隐藏在暗处的李慕歌连忙打开了首饰匣子。
果不其然,里面真的放着几封信。
李慕歌打开一看,粗略一扫,果然,就像是苏青青说的那样,长家二哥可能觉得将长泽赶出了家门,言语间颇为放肆,说了许多的事情,这一封封的信,连在一起,倒是个完美的证据。
“你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字迹。”李慕歌将信交给长泽,转头直接一掌劈晕了苏青青,在她耳边喃喃,“今夜,你只是装了鬼,可知道了?”
魅惑的声音传进苏青青的耳朵,还有一段有节奏的,类似于时针走动的声音。
苏青青在梦中惊恐的叫了几声,李慕歌才满意的离开。
长泽借着外头的一点儿光亮,看清楚了那字迹,神情复杂:“这,确实是他的。”
原来,这些人,都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仇人而已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拦路人
竖日。
京中忽而传开了一道流言苏二小姐疯了。
那日一大清早的,苏二小姐便四处拜佛,说是自己犯了大错,同长家二少爷勾结起来陷害自己的胞弟,害得长三少爷被逐出家门,生死不知。
长二少爷下了早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脸都黑了。
可是流言已经传出去,再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师父。”
“嗯?”
“那事情,是不是您……”长泽满脸的复杂,明明昨晚上,那苏青青还是好好的,这早上起来就疯了,要说里面没有李慕歌的手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李慕歌才吃完早饭,准备洗手,水却将手上的血痕给洗掉了,那伤口又裂开了,在水中牵扯出一道道红血丝。
“诶哟,姑娘这手是怎么了?”赵婶儿惊慌的道,“这怎么就伤着手了?”
院子里面,四个男人,两大两小,目光如炬的就射了过来。
李慕歌恍若没有察觉,淡然抬手:“没什么,就是割了一下,长泽,怎么不说完,怎么,心疼你那未来的嫂嫂了?”
“谁心疼她了。”长泽气得跳脚,连忙跑进去拿金疮药,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出来,“她那是活该,只是你不是说了么,这催眠术有后遗症的,怎么还随随便便在用?”
一只苍白的手接过了金疮药是小五。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暗示,她疯了可不是我做的,她那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疯的。”李慕歌笑眯眯的道。
那苏青青本就不是什么心性坚定的人,昨晚上先是被吓得一阵魂飞魄散,她给对方下暗示的时候,顺着这一条线,几乎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小五替她擦干了手,撒了金疮药,旁边两个小孩儿又眼巴巴的递了一卷纱布,他包扎好了才道:“姑娘这段时间千万不能随便碰水,那些脏的也远着点儿。”
“只是个小伤口而已,用不着这般……兴师动众的吧?”李慕歌挥了挥自己的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手被人打折了呢。
小五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属下管不着姑娘了,看来得去请示王爷了。”
“诶,别。”李慕歌讪笑着,“一桩小事而已,我这,不碰水还不成么。”
这小子,告状的事情是做得越来越顺溜了。
为了避免这几人再提出什么要求,李慕歌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信件可整理了出来?”
“差不多了,其中有两封说的长啸自己怎么对付林家的,林家最近有一位遭遇了山匪,就是他的手笔,至于还有两封信,不好给别人看。”长泽道,那契丹人的事情,其中估计还是另有隐情。
“那就把能送出去的那个,送到知府的手上,小五,你去吧。”李慕歌端着残肢踱着小步子,到底还是不放心,“去的时候小心,别被人发现了,要是不行,回来再想办法,不准擅自行动,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那知府和林家有一点儿关系,要是得了消息,那知府指不定会追查这背后送信的人,他们现在,还是不宜暴露的为好。
念叨了好一会儿,她才放行。
此时小五已经拿着信不见了。
长泽砸吧砸吧
嘴,冲着两个小孩儿道:“平日师父也是这么能念叨么?”
他还以为自己师父素来寡言少语来着,没想到也有这一面。
孙瑾摇摇头:“姐姐平时也就对小五哥哥才这样的。”
小五对李慕歌来说,是不一样的。
顺天府。
今日轮到陆弼主持大局,只是近来清闲,陆弼便弄了点鸟食逗弄雀儿,忽而咚的一声,有什么顺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
“什么东西?”他挺着肚子转身,简直就像是怀胎六月的孕妇。
“大,大人,是,是刀子。”师爷战战兢兢的说道,取下了刀子,连带着那上面的信件。
“大人,东,东西……”
知府一脸不悦的接过东西,扯开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
“长老狗啊长老狗,没想到这事情居然是你儿子干的,来人啊!”
与此同时,长家。
“那个孽子,能跑哪儿去,真是奇了怪了。”长老爷满心不悦,一脚踹在凳子上,因为心中憋着火气,掉头指着自己的二儿子又是一顿怒骂,“还有你,你那未婚妻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好了,不过短短半日,这京中就流言四起,说你残害手足,这,这可怎么办诶。”
对这个二儿子,长老爷还很是器重,自然也十分忧虑。
长啸也眉头紧皱:“这件事太过蹊跷,青青怎么可能说疯就疯,还是在长泽知道这事情之后,父亲可有去李慕歌那里找过?”
长老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去找,可那李慕歌是临王的人,更别提她本人我武功也是厉害,你当我敢打草惊蛇?怎么,你还怀疑上那废物了?”
长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出了嚣张跋扈,天真愚蠢之外,没有一点儿用处,若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被长啸陷害了。
长啸深深的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长泽的本事,他还不清楚么。
可虽然这样想,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两人冥思苦想也找不出缘由,管家却忽然之间冲了进来。
“老爷,少爷,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来了。”
“知府?”长老爷一脸不耐,“来了就来了,你这哭丧的表情是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们做的那些好事暴露了。”门口传来一道阴恻恻的笑声。
陆弼像是用滚的一样,速度贼快,身后还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官差,“行了,长大人,有人报官,说你残害胞弟,陷害同僚,现在,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长家除了长泽,唯一做官的,就只有长啸了。
他面色黑沉:“简直胡言乱语,知府大人,不知道这是谁报的官?”
“谁报的官?”知府眼珠子转了转,假笑道:“这就不用给您说了吧,您只需要,让我们搜一搜长府,再和我们走一趟就成了。”
他扬了扬手,身后的官差就要鱼贯而入。
“住手。”一声厉呵,长啸直接挡住官差去路,“本官乃是皇上亲封的正四品,陆大人,你要搜,可有皇上的允许,又可有证据?”
“证据?”陆弼笑了,手中捏着几张纸在长啸眼前晃了晃,“长大人可看清楚了,这就是证据,至于皇上允许,等我
找到了,皇上还会不允许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搜。”
那些官差的反应很快,而长啸一个人,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他们鱼贯而入,抓住丫鬟就问长啸住的地方在哪里,然后一群人就拥挤了进去。
长啸面色铁青,怒斥管家:“还不赶紧去叫护院。”
官员家是不愿需样私兵的,那些侍卫,他根本不敢放出来,否则便又是一本参上去,要不然,这个陆弼早就被他打出去了。
护院匆匆赶来,可此时长啸的院子,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大人,找到些来往的信件,还有这个本子。”一个官差直接将东西呈给了陆弼。
陆弼翻开一看,顿时狞笑道:“好哇,长啸,林家那事儿,果真是你干的,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你敢!”长啸又惊又怒,护院连忙见他护在中间。
“不敢?抵抗办差,罪加一等,长啸,你不会不知道吧?”陆弼平日里在魏临渊的面前畏畏缩缩,可这会儿,他可不怕长啸。
长啸看了眼本子,心里凉了一片,那些证据,都在里面。
他知道完了,连忙给长老爷使了个眼色,然后主动走了出去。
陆弼拿到证据,又抓了人,喜不自胜,连忙吩咐师爷:“快点儿备轿,本官哟啊入宫,好让皇上看看,这长家是如何的狼子野心。”
长啸在旁边听闻,眼中上过一抹厉色。
去往皇宫的路有一段时辰,陆弼却觉得,这路实在太漫长了些。
“怎么还没到?”他几番催促轿夫。
“大人,快了,快了。”车夫应承着,又加快了脚步。
房屋顶上,几道身影掠过。
“就是里面那个胖子?”
“杀了他,把东西拿回来,记得,不能留一件东西。”
“是。”
几人如一道候鸟掠下,不远处却飞来一道寒芒,在他们与轿子中间,斩下一道天堑。
出来的人都带着面具。
穿着的衣衫也不尽相同,却都拿着长剑,为首的人哑声笑道:“契丹的?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契丹人看出了那长剑的锋利,敏锐的嗅到一丝危险,警惕的看着领头的人:“不知阁下想做什么?”
“呵,那就看你们,想做什么了。”
长剑掠出寒芒和凛冽杀意,呼啸的冷风之中,那轿夫越走越快,没有察觉到后面的动静。
谁也不敢先动手。
可轿子已经走远了。
契丹人不甘的看了眼轿子,和拦路人,最后从牙缝之中挤出一个字:“撤。”
几道身影迅速离开,如来时一般,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良久,领头的拦路人才道:“那胖子进宫了?”
声音清脆,正是李慕歌。
旁边人道:“估摸着时间,应该是进去了。”
“快过年了,陆弼那一身肉也养得差不多了。”李慕歌笑骂着,脚尖轻点,也离开了。
而另外几人,亦是如此。
第一百五十九章 湘妃打入冷宫
长家二公子完了。
罪名有两条,谋害同事,陷害胞弟。
皇上知道后,大为震怒,贬了长啸的官,收押进了大牢。
李慕歌是顺耳听了听,红袖说这消息的时候,她正坐在长贵妃面前,袅袅茶香漂浮着,遮掩了她的神色。
“娘娘,听闻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本是要连带着长家一同贬斥的,后来不知怎的,却又改成了长二公子一人,这外面的人都传言,说是皇上宠爱湘妃,不忍动手。”红袖低垂着双手,将自己得来的消息一一道来,只是说到最后那两句时,眼中不免嘲讽之意。
这湘妃,就是长家的旁系,一心听长家话的傀儡。
长贵妃捏着杯盖轻轻的将茶叶撇开,在袅娜的薄雾之中轻啜了一口。
那一刹那,李慕歌似乎听到一声轻呵。
只是声音太短,又太轻,也让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幻听了,还是长贵妃真的发出了这种声音。
“慕歌觉得这事儿怎么看?”长贵妃忽而问道。
李慕歌就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摆放着一方棋盘,黑子白子交缠,前有路可走,后有路可留,还未到一招定生死的地步。
她夹着黑子,将其轻飘飘的定格在了中间一点。
咔哒一声轻响,女子淡漠的神情中露出几分邪魅:“娘娘,不着急,这鱼儿才刚刚上钩。”
皇宫的另一头。
穿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正捏着手帕,站在流月宫的大门口四处张望。
蓝衣宫娥从四道门小跑进来,匆匆行礼:“参见娘娘,娘娘……”
蓝衣女子急切询问:“皇上呢?不是说今日过来么?”
宫娥怯声道:“今日,令妃娘娘心口泛疼,皇上听闻之后,就,就去了流霜宫。”
“流霜宫?”蓝衣女子面容扭曲,恨得咬牙切齿,“又是令妃那个小贱蹄子……那你可有去说皇上本宫不舒服?”
宫娥浑身一颤:“娘娘……皇上,皇上身边的侍卫一见是奴婢,根本不听奴婢说话,不由分说的,就,就将奴婢撵走了。”
蓝衣女子一愣,眼眶通红,咬牙道:“他知道,他果真知道……走,我们,去找那人。”
那些个侍卫是认得她身边的宫女的,此时胆敢拦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上吩咐。
女子走得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看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大门福泽宫!
“去敲门。”
“是。”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连忙上去敲门。
咚咚咚!
大门很快打开一条缝隙,里面露出个脑袋,狐疑的看着宫女:“你有何事?”
“我家主子,想拜见贵妃娘娘。”宫女轻声道。
“你家主子又是谁?”里头那人追问。
这若是皇上,来的该是身边的几个轮值太监,若是宫中妃子,也该递牌子也是,这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规矩的。
“是湘妃娘娘。”宫娥连忙赔不是,“姑娘莫怪,我家主子心切,忘了递牌子,还请姑娘通传一声吧。”
“那你等会儿。”
吱呀
大门应声关上。
福泽宫内,长贵妃一脸诧异:“你说湘妃来了?”
“那宫女是这么说的,只是没有牌子,也不敢确认。”通传小宫女道。
“这宫中也没人敢随便冒充别人了,行了,让她进来吧。”长贵妃挥挥手道。
“是。”
待那小宫女走了,李慕歌才询问:“娘娘可需要我回避?”
“行了,知道你消息灵通,回避什么,做着同我下棋。”长贵妃睨了她一眼,制止住李慕歌起身的动作。
“那好吧。”本来已经起身的李慕歌又顺势坐了下去,顺便放下一子,笑眯眯的道:“娘娘,您输了。”
这棋局本来还要僵持一会儿的,不过那位湘妃一来,长贵妃可能是手抖,白子落错,给了她一次机会。
算是捡了个便宜了。
长贵妃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将拿起来的白子又扔了回去:“白叫你捡了个便宜,这一局,你可是胜之不武,等会儿再来一局。”
“是。”李慕歌轻笑着收拾棋盘,暗道再来一次她也不怕,长贵妃下棋可不怎么在行,每一步都要冥思苦想的,她可就轻松多了。
正这样想着,门口便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色宫装的女子,那女子一见着长贵妃,便扑通一声跪下来,哀哀哭泣了起来。
“姐姐,求求您救救哥哥吧,”
女子如花的容颜上布满了泪痕,却不显得邋遢,反而为那如花的容貌上增添了一分别样柔弱的美感,若是这里有个男子,怕死要我见犹怜了。
可惜,在场的都是女的。
李慕歌扫了扫蒲团,一条腿支着,右手撑在小桌上,半眯着眼,一副扫榻看好戏的表情。
长贵妃暗中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却端庄威严的坐在那儿,眉头也不曾皱个半分。
“湘妃,你家中哥哥可是出事了?本宫怎么不知道?”
湘妃一顿,哽咽道:“家中哥哥自然是无事的,只是,只是二堂哥……娘娘,您也是长家的人,那是您的亲哥哥啊,二堂哥只是被人陷害,那一定不是他的所作所为,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二堂哥吧。”
被人陷害?
李慕歌咀嚼着这句话,嘲讽一笑,这湘妃可真是也说得出来。
长啸是不是被人陷害,她还能不知道?
长贵妃神情十分冷淡:“若是被人陷害,你大可找皇上便是,我不过一介宫妃,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
湘妃浑身一颤,声音哽咽:“姐姐,皇上因为二堂哥的事情,根本不肯见我,可您不一样,您只要说上一句,皇上肯定会听的,姐姐。”
长贵妃不为所动:“本宫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再说了,长啸是不是被人陷害,自然会有人去查,不用我多管,行了,红袖,送湘妃娘娘出去吧。”
“是。”红袖走到湘妃身边,以一种不容抵抗的力度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湘妃娘娘,请吧。”
湘妃无奈之下从地上起身,见着神情淡漠的长贵妃,心中忽而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唰的一下甩袖指着她怒骂:“长澜,你可
真是无情无义,长家生你养你,你到过头来却见死不救,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去死,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湘妃心有不甘,咬牙道:“难怪你弟弟失踪你不曾关心,你那未婚夫死了,掉头就进了宫,真是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她极尽不甘心的嘲讽着,将一把把刀子扎在长贵妃的心头,长贵妃拨弄了一下杯盖,道:“红袖,湘妃娘娘疯了,将她送到寒霜殿去,哦,对了,去告诉皇上,好好的说说,咱们湘妃娘娘是怎么骂人的。”
“是。”
寒霜殿,俗称冷宫,里头住的,全都是被厌弃了的妃子。
湘妃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色厉内荏的怒道:“长澜,长澜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后宫妃子,只有皇上,只有皇上能将我打入冷宫。”
她惊慌的退后着,旁边站着的两个嬷嬷却扣着她的手臂,其中一人拿布堵着她的嘴巴,活生生的拖了下去。
福泽宫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李慕歌咂巴咂巴嘴,眉眼温和的笑道:“娘娘这般做,就不怕那些嘴碎的人参您一本?”
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这长贵妃的权利,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的。
当然,这手腕也够狠,或者说,是那湘妃,正好戳到了她的痛脚。
“参吧,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参过。”长贵妃眼中闪过一抹意兴阑珊,她挥挥手道,“行了,别打哈哈了,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阿泽在你那儿,我也放心。”
李慕歌笑眯了眼睛,正想要些情报,却见着窗外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响动。
她抬眸望去,瞥见个男人的影子。
“谁?”李慕歌呵斥一声连忙起身,冲着门外追了出去,只见着那人带着面具,脚下轻功掠过,残影浮现,她左右扣着那人的肩膀。
那人往殿内看了一眼,听到了长贵妃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一掌将李慕歌的手拍开。
可是李慕歌手下迅速转换,又扣住了他的手臂,两人都没有使用武器,况且李慕歌并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杀意,是以动手都是以活捉为主,没有下杀手。
你来我往之间,两人就过了不下三十招。
这越过招,李慕歌就越是狐疑。
这人的武功,怎么这么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她紧盯着那张面具,伸手想要打开,却被对方寻到了空隙,连忙退后好几米。
那人深深的看了长贵妃一眼,然后翻出了福泽宫的宫墙,不见踪影。
蓦然对上那双眼睛,长贵妃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悸动。
她近乎于脱口而出:“星河。”
是他吗?
脑海之中盘旋的疑惑促使她慌忙的推开了大门,不顾形象的追了出去。
李慕歌眼底露出一丝疑惑,又怕长贵妃出了什么事,也一同追了出去。
那一道身影的路线……她回想了一下,对着长贵妃道:“这边,刚才他往这边去了。”
长贵妃声音颤抖的道:“追上他,慕歌,追到刚才那人。”
她想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他。
第一百六十章 戳破
两人一路追了三条道。
李慕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觉得这地方分外的清幽,种着大片的梅林,正值时节,那红梅便开得格外的艳丽,像是火一样,在这冬季燃烧着。
可到了这地方,那人却不见了。
李慕歌只好顿住了脚步,无奈道:“那人,不见了。”
长贵妃却像是魔怔了一样,喃喃道:“怎么会不见了,怎么,怎么又消失了?”
“那人轻功很好,娘娘不必担忧,我看那人没什么恶意,指不定是走错了路。”李慕歌回想了一下,只觉得那人实在是太过熟悉。
只是她找遍了记忆,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
两人都有些颓然,背后却传来一声诧异的呼唤:“丫头?”
这声音也熟悉。
李慕歌转头一看,就看到张熟悉的脸。
“千衔?”她狐疑的眯了眯眼,又瞥见对方身边的太后,连忙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忘了,千衔的另外一重身份是公主,在宫中,自然也是可以的。
“免礼。”太后十分和善,冲着长贵妃唤了一声,“澜儿怎么也在这里?”
长贵妃恍然回神,掩饰住眼中的失落,轻声道:“就是,想出来走走,太后可有看见,这儿还有其他的人?”她左顾右盼,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其他的人?”太后笑了,“哪里来的什么其他的人,怎么,澜儿在找谁?”
长贵妃摇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可能,是我看错了。”
可心中却明白,两个人都在,怎么可能会看错?
长贵妃心不在焉,太后也不是非得逼着她说,便冲着李慕歌招招手:“让我仔细看看,长得可真标志,衔儿时常提起你,可有许了人家?”
李慕歌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嘴角抽搐的道:“还,还未。”
“娘。”千衔也是满脸无奈的拉住太后,“这丫头还小呢,您就别想着做媒了。”
这后宫之中的老人大概都知道,太后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那就是做媒。
千衔轻声咕哝道:“您今个儿要是给这丫头许人家,明日姓魏的那个煞神就得找上门儿来,您还是收收心思吧。”
她虽然说得小声,不过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慕歌听得清清楚楚,隐约有些尴尬。
好歹是在太后面前。
“原来是这样啊。”太后连说了几声,笑眯眯的打量着李慕歌,轻声道:“那孩子也不小了,正好,正好,般配……”
李慕歌更尴尬了。
老太后很和善,和善到她都不敢去反驳。
千衔也很无奈,扯了扯老太后:“娘,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带着这丫头就先走了,您自个儿好好吃饭,我改日再来陪您。”
说罢她竟然也不给老太后说话的余地,扯着李慕歌就像是一阵风的跑了。
只是这出宫,走的却不是什么正门。
这片梅林靠近皇宫的边儿上,又是太后亲手所种,闲杂人等不敢靠近,正好就让千衔有了进宫出宫的资本了。
“没想到
皇宫还有这种地方。”李慕歌咕哝了着道,又十分疑惑,“这地方没有人把手,几位容易进来,这若是遇上个图谋不轨的,那太后娘娘岂不是危险了?”
宫墙虽高,可是对于她们这种会轻功的来说,也不过是形同于无物而已。
太后年岁已高,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个你就放心吧。”千衔懒洋洋的将手放在后脑勺,晒着冬日的太阳,“那梅林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里面可是有奇门八卦为阵,这要是一般人进来,就迷失了方向,更何况,这一片区域可不是没人把守,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像与的。”
李慕歌顺着她说的话往后瞥了一眼。
阳光的光晕之下,她仿佛看见个黑影在喝酒,可是在进入梅林的时候,她却全然没有察觉。
是个高手!
李慕歌提高了警惕,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刀疤呢?”
“他啊?他自然是去看……”话语戛然而止,千衔瞪大了眼睛,斜睨她,“你问他做什么?有事情找他?说出来我帮你转告就是了。”
千衔刚才那个表情就像是猫咬掉了舌头。
李慕歌复杂的想到,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要去他那儿拿点儿东西,他在家么?”
见她神情自然,千衔紧绷的脖子也放松了下来,随意道:“可能在,可能不在。”
李慕歌扬眉:“出去了?”
千衔:“是啊。”
李慕歌继续追问:“去哪儿了?”
问到这个份儿上,千衔就算是个傻子,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儿,她提高了警惕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慕歌轻笑了一声:“我刚才在长贵妃的宫中,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戴着个面具,也看不到脸,只是那人的身影让我觉得颇为熟悉。”
“对了,我和他过了几招,那招数也让我觉得十分熟悉,和刀疤有些像。”李慕歌慢吞吞的道,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去看千衔的神情。
对方对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可是那双眼睛却骗不了人。
在听到自己说刀疤去了长贵妃宫中的时候,对方的瞳孔忽然就转了转。
心虚?
懊恼?
李慕歌揣度着她的情绪,千衔却笑道:“你搞错了吧,刀疤今日有事情,可没进宫,再说了,这皇宫戒备这么森严,我怎么可能会带着他进宫?”
“哦”李慕歌意味深长的摩挲着下巴。
千衔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别想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行了,别勾勾搭搭的,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装扮。”李慕歌嫌弃的拍开她的手。
男子装束,这一男一女,大街上勾勾搭搭的,可是要被扔臭鸡蛋的。
千衔放下手,讪讪笑道:“那这样总行了吧?”
李慕歌点点头:“行是行了。”
千衔松了一口气。
“不过……”李慕歌忽而又道,“你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等等,也有可能……是心虚?”
千衔这一口气又吊了起来。
咬牙瞪着李慕歌,女子却指着她的道:“我猜猜,那人是不是就是刀疤?”
“我恍然听见,长贵妃喊了一声星河,星河是谁,你知不知道?”李慕歌蔫坏的冲她挤眼,“你若是不知道,我替你讲讲也无妨。”
“不用了。”千衔没好气的推开她,“你怎知道是他的?”
李慕歌:“梅林的奇门八卦和那高手。”
略微一提点,千衔就听知道了,梅林之中都是她们的人,李慕歌估计是追人追到梅林,她刚才那一番话,估计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女子看着清冷,实则心中跟明镜一样,又蔫坏蔫坏的,稍稍一使诈,自己就着了道。
千衔一看,更头痛了,她气势汹汹的就往家中冲,非要好好的去骂那人一顿不可。
李慕歌抬手叫住她:“诶,不是要请我吃饭么,可不是这条路啊。”
千衔怒道:“不吃了,回家。”
李慕歌:“你不准备贿赂我了么?”
千衔:“贿赂什么,你都猜到了。”
李慕歌略带笑意又无辜的道:“你若是贿赂我,指不定我就不告诉旁人了。”
千衔更气了,忽而顿住脚步,转身怒瞪她:“你要告诉就告诉吧,反正同我无关。”
她气冲冲的一路杀了回去,李慕歌在后面跟着,见她不看路,便提醒着她左转,再右转,这一路走过去,李慕歌说了声停,她抬头一推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你把我叫来你家做什么?”千衔神情扭曲。
李慕歌被狐裘簇拥的小脸显得越发无辜:“我回家自然是回自己的家了。”
那你还给我指路?
千衔一口气闷在胸口,却没说出来,只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丫头,是坏透了的。
两人站在门口一会儿,李慕歌终于要推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走出来的人,正是她们方才起了争执的主人公。
“公子?姑娘?”刀疤显然十分诧异,面对李慕歌的目光也很平静。
装得可真好。
千衔冷笑一声,心想若不是这丫头早就将她给诈出来了,估摸着这会儿也要被糊弄过去,可偏偏,大家肚皮里面都知道了。
越想越气,她便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送药膏。”刀疤指了指里面,“长泽受了点儿伤,我便来送送。”
“送送送,一天就知道送,你可真是好样的。”千衔咬牙指着他怒道,“你可真是好样的,这还是这丫头抓住你了,若是被其他人抓住了……你可真是德行。”
忍了这么多年,非要急于一时,若是旁人,那就功亏一篑了。
听闻她的话,刀疤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为难的看着李慕歌:“李姑娘……”
李慕歌摆摆手:“放心吧,我不会去她那儿说的。”
这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要两个人意愿,对方不说,肯定有对方的隐情,她也不想去掺一脚。
刀疤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姑娘。”
幸亏不是其他的人。
他捏紧了手,冷汗涔涔。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匆匆了事被扣留
刀疤的身份,隐隐成谜,李慕歌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愿意去过多探究。
对方每日雷打不动的送药膏,长泽终于受不住了,仵作行内悄悄的问李慕歌:“师父,您和刀疤大哥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
李慕歌将书翻了一页:“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长泽挠头道:“这不是……刀疤大哥每日都送药过来,您要是关系和他不是特别好,这,这该不会是断袖吧?”
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李慕歌要不是全神贯注,就该忽略过去了。
她将书一合,好笑的道:“我和他关系,也算熟识,至于每日送药的事情,你这般猜测,若是被他知道了,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当然,也可能不是刀疤,而是长贵妃。
长泽缩了缩脖子,轻声嘀咕:“这无事献殷勤,我这样想,也正常得很……再说了,不说我,万一他是对您存着什么念头,打断的就不是我的腿,而是临王爷要打断他的腿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李慕歌一把将手中的书砸过去,咬牙怒瞪着他。
“我看你是越来越皮实了,连你师父的玩笑都敢开。”
“诶,老师,我错了,我错了。”长泽慌忙接住那一本厚得和砖头有的一拼的病例文案,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儿,连连对着李慕歌告饶。
李慕歌冷哼一声,门外便传来咚咚两声。
两人随着声音望去。
门口的官差气喘吁吁的禀报道:“李……李大人,西边的玉石小巷,出了桩人命案子,死者,死者确认为自杀,但家属称死者是被别人谋害,不准几位大人离开,如今那边正僵持着,还,还请大人出面。”
“不承认?”李慕歌动都未曾动一下,“大理寺应该不至于连几个贫民老百姓都镇压不了吧?”
官差被她看得心头发慌,鬼使神差的就道:“这……那尸体,几位大人看了之后,都,都觉得像是上吊而死,避免麻烦,才匆匆下了定论。”
官差说着,便紧张不已的去看李慕歌的神色,见她忽而皱紧了眉头,心中也是直打鼓。
大理寺的大部分都知道,这位李大人做事极为负责,在案子上面,从不允许下面的人妄下定论,如今那几位犯了对方的规矩,怕是这位心中不快得很。
李慕歌神情冷凝的起身:“走吧。”
让她好生看看那些胆敢阳奉阴违的人。
官差满头冷汗,手忙脚乱的跟在她的身后。
然而三人才走出仵作行没有多久,一群人就呼呼啦啦的堵在了大理寺门口。
长老爷满面不愉:“这就是那孽子当差的地方?去,让人把那孽子叫出来。”
他身后的下人听闻后边上前去问仵作行的门房:“敢问长泽,长仵作可在?”
门房狐疑的看了一眼,见为首的夫妻一桌富贵,便和善道:“长仵作刚刚出去啦,听闻玉石小巷那边儿发生了一桩命案,正同李大人一起去处理呢。”
下人听后,便匆匆的告知了长老爷。
长老爷扬袖一挥
:“走。”
玉石小巷闻名遐迩于京城的是这里出产的玉雕,这巷子里,便藏着不少大师。
如今死的这女子,正是其中一位的夫人。
李慕歌同长泽赶到的时候,那一圈儿都围着人,各个面色不善,将大理寺的一众人围在了里面。
“让让,让让。”
官差首当其冲挤开了一条路,李慕歌一到,仵作行的人就纷纷行礼:“参见李大人。”
几个仵作冷汗涔涔,不敢看她,摆明了心虚得很。
李慕歌冷淡的嗯了一声,从工具箱里掏出手套戴上,蹲在了死者的身旁。
一个年轻男子便道:“你就是那位极厉害的仵作?我嫂嫂摆明了死于非命,你们仵作行的人偏偏说她是吊死,我嫂嫂好好的又怎么会吊死?他们不行,你来,若是你也这样说,今日我们倒是要个说法了。”
李慕歌并未说话,认真的检查着死者的面部,唇舌,还有身上。
对方唯一的致命伤只在脖子,身上无伤痕,无中毒表现。
李慕歌问:“死亡时间?”
“辰时左右,听闻这家人说,对方一早还吃了东西,后来又犯了困,回了屋子,紧接着就吊死了。”一旁的仵作连忙道。
若不是到了饭点儿,他们怕是现在也发现不了。
“长泽,开尸,重点查……胃和脑。”李慕歌忽而起身,将手套脱下扔在一边。
“不行。”方才那年轻男子伸手阻止,“我嫂嫂,我嫂嫂生前清清白白,这死后,又怎能允许你们玷污她。”
李慕歌目光冷冽:“说她死于非命的人是你们,如今这脖子上,却只有一道伤痕,不验尸,又怎么知道?你若是不愿意验尸,大可以将人带回去葬了便是,我们也落得轻松。”
这天底下哪有谁不验尸就能够凭肉眼看出来是怎么死的。
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眼巴巴的看着长泽去拿了工具,踌躇着不敢阻止。
他终究还是想找到缘由。
长泽松了一口气,便先从女子的胸腔开始划开,然而刀子刚刚落下,人群后面就传来一声大吼:“长泽!”
熟悉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一抖,扭头看去,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带着一帮子家丁挤了进来。
长老爷满面怒容:“原来你在这里,好啊,长泽,你现在当差倒是当得好,却把你哥哥害得好苦,你把东西放下,同我回去,去同皇上解释。”
这位长老爷曾经也是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如今老了,更是看不得任何人违逆他。
至于那具尸体,长老爷一看,便是满目的嫌弃之色。
“爹。”长泽心中一片寒凉,拿着刀子迟迟下不了手。
旁边故作温婉的长夫人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阿泽,你明知道你哥哥是被陷害的,怎的,怎的还要故意制造那些证据,还有咱们长家,我知道你师父开了珠宝楼,和咱们长家打擂台,可好歹,我们也是你的父母,你,你就算是不偏帮我们,怎的,怎的还帮着你师父对付我们?”
长夫人话说得含糊,在场的人不清楚这些恩怨,只以为长泽不孝,就连刚才那青年也皱紧了眉头。
李慕歌拍了拍手,淡淡道:“成了,大理寺办案,哪里来的这么多闲杂人等,还不赶出去,长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做事。”
长家这些人,什么都想捞着好处,却不知道早就将人的心给寒透了。
模样憨厚的青年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随后便摒除了所有的杂念,专心检查尸体。
长夫人用帕子掩饰住扭曲的面容,一双眼睛怨恨的扫在李慕歌的身上。
“李姑娘,您是长泽的师父,有些话我本是不该说的,只是如今,你在里面撺掇着,让我们家人反目,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珠宝楼那事情,让长夫人耿耿于怀得很。
李慕歌没什么诚意的笑了:“长夫人,家人反目这事儿,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长家大少爷二少爷联合起来陷害我这憨傻的徒儿,而他的母亲,非但不帮他,似乎还在这傻子碗里下了药,企图毒哑他,他的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想将他逐出家门,这才寒了人的心,如今证据确凿,怎么,长夫人还想反驳圣上?”
她声音慢吞吞的,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就是想要让旁人听听。
想给傻徒弟扣一顶不孝的帽子,也得先问问她准不准。
长夫人面色骤变,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一点儿也不在乎的说出来,咬牙道:“李慕歌,你修要胡说。”
那一群家丁拿着棍子恶狠狠的盯着李慕歌。
“放肆。”大理寺官差一声怒吼,“大理寺办案,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
区区一个犯错的商户人家,竟然也敢和大理寺对上。
长老爷心高气傲,不想低头,李慕歌也不在乎,摆手凑近了两人,压低了声音:“现在知道来求人了?可惜,晚了,我要是你们呀,就现在回去好好清算清算,自己得罪了哪些人,然后躲着,避着,免得那些人一一找上门来,就晚了。”
长家心黑,得罪的人可不少。
这要是清算起来,那些人,怕是能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可怜这两人还没有看清楚。
长老爷还横着一口气不愿意离开,长夫人却心有戚戚,李慕歌便冲大理寺的官差道:“将人撵出去,胆敢打扰大理寺办案的,一律抓进去关大牢,以儆效尤。”
官差们自然将长家的那些人轰了出去。
撵走了乱七八糟的人,李慕歌再去看长泽的时候,只见着他已经将胃部缝合好了,正准备开颅。
下手稳,快,长泽很快就打开了女子的头颅,锋利的刀子在中间划了两刀,取出一片完整的切面脑花。
原本守着看的人顿时别过了脸,有心理能力承受差的,直接跑到边儿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老师,您看看,没有任何的病变。”长泽将切片摆放好,让李慕歌检查。
想当初,他第一次看见李慕歌处理头颅的时候,和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送上门的契丹人
大脑的完整的一片竖切面和两片横切面,基本上能够看出大脑是否病变。
李慕歌细细的观看了一番,甚至是还用上了自己叫专人做的放大镜,都未曾发现。
“行了,缝合吧。”她拧眉道,“可有在胃内发现了东西?”
“发现了些疑似草药残渣的东西。”长泽指了指那边取出来的胃内残渣。
女子死亡的时间距离吃饭的时间极近,胃内大部分容物都还未分解,掏出来的瞬间便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围着的人都不敢去看,心有戚戚,李慕歌拿着钳子翻了翻,翻出了一些搅和在一起的粗纤维。
还能看见绿色,这就是长泽说的类似于草药的东西。
李慕歌便起身问刚才那男子:“她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又吃了什么药没有?”
男子疑惑的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嫂嫂最近并未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若非要说,不过是近来入了冬,嫂嫂有些犯困罢了,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大夫都说了,这不是病,怎么可能吃药。”
李慕歌继续追问:“她可有贴身丫鬟?”
青年点头,吩咐身边下人:“去将柳儿叫过来。”
“是。”
那丫鬟来得很快,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眶红彤彤的,应该刚刚哭过。
见着李慕歌,她便怯怯的行礼:“参见大人。”
李慕歌冲着她问道:“最近你家夫人可有吃什么药没有?”
丫鬟迷惑了一阵,旋即摇头:“奴婢,奴婢并未看到夫人吃了什么药。”
“你再仔细想想。”李慕歌怕她因为哀伤忘了,不疾不徐的提醒,“她最近,可有吃什么东西,出了饭菜以外,当着你的,背着你的,你若是看见了的,都说出来。”
“背着我?”丫鬟泪眼迷蒙,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诶呀着叫了一声,“我,我好像见过,夫人平时会在烤火的时候吃些小零嘴儿,只前几日的时候,我进去,夫人便将那东西慌慌张张的收了起来,我也不曾看见长什么样子。”
旁边听着的男子顿时面色一沉:“你这丫鬟,夫人吃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可真是……”
丫鬟瑟缩了一下,垂着脑袋不敢辩驳。
李慕歌觉得好笑,这人要偷吃,是旁人能够阻止的么?
她抬手道:“你带我们找找吧。”
丫鬟下意识的去看男子。
对方才是这屋子里的主人。
男子点头,心切道:“走吧。”
这户人家曾出了个玉雕大师,又是书香门第,园子里面也颇为精致,走了一会儿,入了个景色宜人的庭院,几人推门进去,丫鬟便在桌子上拿出个盒子。
“二爷,大人,这就是夫人经常吃的零嘴了。”
李慕歌拨弄了一下盒子上的锁,扬眉:“这怎么还弄个锁锁住了?”
这要是没有秘密,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丫鬟摇摇头:“这,平日里都是夫人自己的东西,不让奴婢们动,奴婢们也不知道。”
“钥匙呢?”
男子面色铁青的问道。
丫鬟摇头:“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算了,砸开就是了。”李慕歌也不为难她,不过是一般的锁,她随意的箱子里抽出把刀,从锁的中间穿过去一绞,整个锁都掉了下来。
她顺势拿着长刀挑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小零嘴儿。
大概都是些果脯一类,除了旁边放着的清脆的,绿油油的长条儿。
长条儿是被卷成这样的,李慕歌将中间的那根线扯开,就露出了长条儿的本来面貌一片叶子。
一片眼熟的叶子。
李慕歌摸着上面的纹路,喃喃道:“醉心花?”
如果对方真的将这个当成零嘴儿,就算是吃死了,她也不意外。
不过男子却不知道,迫切的询问她:“这东西是什么?我嫂嫂的死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她,她不是被人勒死的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紧张。
李慕歌无语道:“谁告诉你,你嫂嫂是被人勒死的?”
男子拧眉道:“我嫂嫂脖子上的淤青那般严重,这既然不是她自己愿意上吊,那就只有被人勒死挂上去了。”
他一边儿说还一边儿审视李慕歌,仿佛在怀疑她怎么连这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慕歌无语极了,真是半吊子看门道,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了。
她点点叶子道:“这和你嫂子吃进去的,应该是同一种东西,醉心花,这种东西一旦吃进去,就会造成人的神志恍惚,若是吃多了,就是中毒而亡,至于你嫂嫂,怕是在神志恍惚之中,自己上吊的,你说的被人勒死根本不存在,勒死的人,气管受损严重,身上也会有挣扎的痕迹,这一点儿你大可以放心。”
倒是有一点很奇怪,一个女子,好好的吃醉心花做什么。
“不可能。”男子否定道,“既然你说这东西这么毒,为何我嫂嫂又会吃这东西?”
“这也是我们要查清楚的。”李慕歌喃喃道,瞥了眼周围,“你想知道答案,就得配合我们调查,按理来说,我们最先问的应该是你嫂嫂的相公,怎么没见着他?”
“我哥哥身体不好,听闻嫂子上吊,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男子道。
“还没醒过来?”李慕歌皱眉,“这样吧,这胃内的东西,我们还要拿回去做对比,若是你哥哥醒过来来了,还请你及时通知我们,亦或者我们明日会亲自上门拜访,还请您不要出门。”
男子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待他点头,外面围着的那一圈儿人才终于放行。
出去之后,长泽才迟疑的问道:“师父,您说,这女子,有没有可能那家人所害?”
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夫妻隔阂,兄弟阋墙。
李慕歌摇头:“再没有查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当然,我们也不能妄下定论。”
真相啊,永远是最意想不到的。
“你同我回去拿东西吧,这胃内容物,先让他们带回去。”李慕歌道。
她最近从中成药之中合成出的药水能够将胃
内容物完好的提取出来,不过还放在家中。
将东西交给了那些仵作,那几人本就心虚,点头哈腰的保证一定会送到,两人才离去。
六道口的胡同巷子是个清幽的地方。
往来的人大概都较为斯文,这地方成日都十分安静,也少有看见人影。
李慕歌入了巷子,远远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短打,身材十分魁梧,不像是中原人。
再走近些,果然不是。
那两人嘀咕了几声,目光又看了看长泽,拿着长刀便飞奔了过来,刀光凌冽,巷子之后泛起一股杀意。
那两把刀十分的快准狠,明显是想要了长泽的命。
长泽面色一白,被李慕歌拖着退后两步,紧接着,李慕歌袖中落出一把长刀,直接抵挡住了其中的一把,旋即她一个回旋踢,直接将另外一人踹了出去,然后又借着这个力道,飞身跃起,狠狠砍下。
噗!
那人闪不开,肩膀上直接中了一刀。
外邦人大叫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不妙,想要逃离,李慕歌提刀直接拦住两人的去路。
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她可不会轻易的放这两人跑掉。
刀光剑影掠过,李慕歌每一招每一式都奇妙无比,像是影子,抓不到,却又逃不开,异邦人失去了耐心,越打越猛,手下破绽却越来越多,终于让李慕歌寻到一处。
刹那之间,李慕歌直接将长刀抛了出去,然后扣住手腕上的袖箭,直接冲着两人发射。
小巧的东西正好扎在两人的手臂上,瞬间,咚的一声,这两人就栽倒了地上。
特质的强效迷药,一支袖箭上的量就足够让一头牛瞬间昏睡,效果是出奇的好。
“老师,你没事吧?”长泽见两人倒了,才忙不迭地的跑过来,满脸愧疚和自责,“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都怪我拖累了您。”
这些异邦人和那天那人差不多,应该都是契丹的,这次来怕是为了杀人灭口。
都怪他,打草惊蛇。
“别想了,我和契丹人也结了梁子,这次正好,送上门来了。”李慕歌毫不在意,“快点儿将人给带回去,别叫人看见了。”
“哦,哦,好。”长泽忙着点头。
两人一人扛了一个,带回了李慕歌的院子,李慕歌道:“你去让小五过来,把这两人带到王爷府上去。”
“好嘞。”
长泽挠了挠脑袋:“师父,小五在哪儿来着?”
李慕歌敛眸:“你去千衔那院子里找人就是了。”
“那院子?”长泽边走边诧异的嘀咕,“小五这些日子,总是神龙不见首尾的,这会儿怎么又跑那边去了。”
他步子快,等到小五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两人还没醒。
只是青年并不怎么关注地上的两个人,反而紧张的打量着李慕歌:“姑娘没受伤吧?”
李慕歌笑眯眯的道:“没有,这两人可还留着有用,你赶紧的送到王爷那里去,我今晚上便过去。”
这才抓到的,可不能让人给跑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契丹人之死
临王府传承于曾经的某一位贪官的家,虽然一切从简,却也还是大,魏临渊身份特殊,就将一片区域规划为了地牢,上下两层。
李慕歌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了朝之后了。
“姑娘。”前来迎接的孔月匆匆行礼,“姑娘这边请。”
“可有审问出来什么?”李慕歌一边走一边问。
“还未,姑娘的药太烈,如今那二人才刚刚醒来,正由刑堂的人在审问,还未得出什么重要的消息。”孔月道,“王爷的意思是让姑娘先用了晚膳再去。”
李慕歌匆匆停下脚步,讶然问:“王爷也回来了?”
“今日才回来的,现在正在地牢。”孔月道。
“我过去看看。”李慕歌继续往地牢走。
地牢所在的地方在东南,靠近王府的中心,从上面看,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院子,假山流水,和魏临渊的靠得近,相差又不大,可入了里面,才知道别有洞天。
前面简单,一览无余,其实墙后,正是地牢的入口。
李慕歌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千衔!
对方和魏临渊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李慕歌过去的时候,千衔还笑眯眯的同她打了个招呼。
“丫头也来了?”旋即她又对魏临渊道,“这两人,还是先留着吧,待我回去做点儿东西,才能撬开这二人的嘴巴了。”
匆匆说完,她竟也不像往日那般热络的对待李慕歌,只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地牢之中只剩下了魏临渊和李慕歌二人。
李慕歌狐疑的观望着千衔离开的背影,瞧了许久,也不曾想明白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直到魏临渊叫她。
“怎么过来了,不是让孔月先带你去偏厅?”魏临渊解下身上的大氅顺势披在她的身上。
李慕歌瞬间感觉自己被温暖包裹住,寒意不在。
“我过来看看,可有审问出什么东西?”她拢了拢袍子,视线落在封闭的地牢那一头。
两个契丹人分别隔开,被铁链捆着,束缚住了手脚,身上没有鞭打的痕迹,却奄奄一息。
暗卫之中的审讯手段也足够这两人喝一壶的。
“什么也没说,听闻契丹杀手身体中有一种药,可迅速让人暴毙而亡,防止秘密泄露,如今华清公主让人去做解药了。”魏临渊道。
千衔,就是华清公主,这个秘密,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药?”李慕歌蹙眉,随他一起出了地牢,“那要何时才能解?”
“明日便好了。”魏临渊道。
明日,看起来是一个近在眼前的词语。
李慕歌脑袋中恍惚了一下,只是在刹那之间,她又很快回神,却被人撞了一下。
“小心。”
魏临渊扶住她,冷漠的瞥了眼那丫鬟:“你是哪个地方的丫鬟?”
李慕歌也看去,就见那丫鬟诺诺道:“奴婢,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正,正想出来拿东西。”
王府之中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和王爷不和,平日里魏老夫人那边的人对魏临渊更是惧怕,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喘的
,如今丫鬟知道自己撞了撞不得的人,整个人吓得都在发抖,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面藏着。
她害怕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李慕歌无奈拉了拉魏临渊:“行了,就是莽撞了点儿,让管家爷爷说说就是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最后一句话是对丫鬟的说的。
那丫鬟所幸也还算激灵,连忙告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声音清脆婉转,微微抬起的一张脸儿也还算清秀,最吸引人的,是那樱桃般的小嘴儿。
李慕歌都愣了愣,觉得有些熟悉,那丫鬟却已经跑远了。
魏临渊却在一旁无奈道:“你这是看一个丫鬟都看得失神了?”
若不是深知这丫头秉性,刚才那露骨的眼神,怕是要让人误会这丫头有磨镜之癖了。
李慕歌扬唇笑道:“这人长得好看,可不单单是看出身的,再说了,我这不是欣赏美么。”
她调皮的冲男人眨眨眼睛。
魏临渊仿佛被那一眼勾了神,跟着附和道:“难道本王还不够你看的?”
“这是不一样的,王爷是俊美,方才那丫鬟是柔美,美则美,却又不一样,自然是两个都要看的。”李慕歌笑眯眯的道,步伐轻快。
“你这般说这,倒像是心头装着千千万万个美人似的,若是哪日我不在,你岂不是要被别人勾走了魂?”魏临渊吃味儿的道。
放才还是他附和的,这会儿说着又觉得不高兴了。
“行了,醋缸子就不要随便吃醋了。”李慕歌睨了他一眼,觉得好笑极了。
堂堂一个王爷,怎么的说吃醋就吃醋?
两人调侃着入了偏厅,侧面,魏老夫人看了两眼,冷哼了一声“不知廉耻”,便带着人回了佛堂。
因着要审问契丹那两人,李慕歌用了晚膳之后,便留宿在了王府之中。
还是以前的那个院子,分毫未变。
夜晚。
院子中熄了灯,丫鬟熟睡,一片静谧,忽而传来一阵笛声,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似乎是在王府的外面。
而躺在床上的人却蓦然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有条不紊的穿衣,然后悄无声息的除了院子。
地牢之中。
两个契丹人看着寂静的屋子,其中一人咬牙道:“胡尔,你快些,今日我们必须逃出去,否则等那人配出解药,就真的完了。”
另外一个契丹人手脚麻利的解开铁链,皱眉道:“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哪里,这里没人,若是那些人在外面又怎么办?”
“等出去了,你我兵分两路,总有一人能够冲出去。”
那个叫做胡尔的契丹人挣脱开了铁链,然后又敲开了牢门的锁,进到了另一边,替同伴解开铁链。
他的同伴便忍不住咒骂:“本以为只用我们两人就够了,谁想到那个查那个长家小少爷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个女人,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等到回去,我们一定要向上面禀报。”
此次来南越,他们分为了几波,各方协作,联系却不怎么紧密,所以对李慕歌的身份也是一知半解。
“这个人确实不简单,还有那
些审问我们的人,你我出去,一定要做好准备。”胡尔更为谨慎,“那边还有些武器,我们等会儿去挑最顺手的。”
咔哒一声,锁链解开了。
整个地牢,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可以照进一点儿微光。
所幸今晚还有些月色,两人都能看见,契丹人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狞笑道:“你放心吧,等我出去,一定会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那你们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地牢之中突兀的出现一个声音,接了他的话茬儿。
两个契丹人一惊。
“谁?是谁在那里?”
他们虽然刚才一直在说话,可却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周围,可纵然这样,他们也没有听到丝毫的声音。
两人紧张不已的看着那一处黑暗之地。
那人走路根本没有声音,良久,他们才借着一缕月色,看到一张精致的,熟悉的脸。
“是你?”胡尔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身边的人,“阿保机,赶紧走,我拦住她。”
“晚了!”那人轻声道。
黑暗之中,一道剑光掠过,随后只听到两声倒地的响声,一切就又归于平静。
直到竖日,这两具尸体才被暗卫发现。
老管家匆匆的走进了偏厅,将这一切禀报给了魏临渊。
“什么?”方才才到的千衔豁然起身,“你说那两人死了?可临王府的地牢,不是号称最安全的地方么?”
管家顿了顿,又附耳在魏临渊身边说了一句,这一次,其他人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几人到地牢看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具尸体,还有脖子上一刀毙命的伤口。
出于职业素养,李慕歌下意识的检查了一遍伤口,冷静道:“两人都是被一刀毙命,切了大动脉,死因是失血过多而亡。”
脖子上的大动脉一旦被切开,基本上就只有当场死亡的份儿了。
这根血管压力相当的高,里面喷射出的血液可以像是喷泉一样,达到两米高,不到一分钟的失血量就足够要了人命,所以整个人都溅了血。
千衔也跟着检查了一下那刀伤,略微觉得熟悉,旁边管家又道:“王爷,殿下来了。”
“将这二人处理了,阿慕,走吧。”魏临渊看起来相当的冷静,冷静到像是不在意这二人的死亡。
几人出了地牢,李慕歌鼻尖那股子血腥味才散开,她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微憋闷:“我,我今日还有事,你先去见殿下,我去处理事情了。”
这好好的,怎么就被人杀了?
“去吧。”魏临渊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同你一起。”千衔叫住了李慕歌。
待到两人一同出了王府,千衔左右看了看,忽然道:“你也疑惑对吧?”
“嗯?”李慕歌抬头看她。
千衔嘴唇紧抿:“地牢有人看守,是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去,不打草惊蛇,而王爷,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让管家处理尸体?”
那一刻,千衔近乎于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慕歌。
没错,她就是怀疑李慕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药虫
临王府向来戒备森严,更呈论重中之重的地牢。
李慕歌听闻千衔的话,心头一颤,忽然涌出一股慌张之感。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可随着千衔的分析,和对方灼灼的望过来的目光,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的回避道:“王府虽然戒备森严,只是难免会有武功高强之人能够混进来,当初追杀临渊的那人,武功就不在临渊之下,甚至更高。”
她想,那人出手诡异,又神出鬼没,应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儿的。
“那守卫呢?”千衔继续问,“据我所知,守着地牢的人没有丝毫的损伤,可这些守卫,是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外面的,那人又是怎么避开守卫进去的?”
李慕歌顿了顿,苦恼摇头:“你问的这一点儿,也是我所怀疑的,只是我却也不知道,想来如今能够做的,就是细细排查了。”
真是想不通。
千衔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忽而对自己的怀疑也多了几分的不确定,难道真的不死她?
按理来说,丫头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可是从所有的分析,还有临王的反应,让她产生怀疑的第一对象就是李慕歌。
“王府的事情,其中更定是会出现端倪的,想来临渊也正在处理这件事,倒是不用太过着急。”李慕歌顺势转移了话题,“那何家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我倒是不能同你多说了,对了,秦家姑娘倒是给了我一则消息,说那些外邦人,经常游走在西区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这边儿线索断了,你大可以从那边查起。”
近来事务繁忙,她将这件事便搁在了一边儿,倒是千衔,应该还是有点儿时间的。
这个消息对于千衔来说,相当的重要。
再加上李慕歌有事,她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茬道:“也只有这般了,对了……”
她忽然喊住转身的李慕歌,一只手迅速的探向对方的肩头。
若是将整个武林的高手分为三流,二流,一流,顶尖,宗师,那么千衔的武功,至少是在一流。
一般人极少能够躲开她这一击。
可是李慕歌反应更快,她脚步微微一侧,偏头,抬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瞬间掐住了对方的命门。
“你这又是做什么?”李慕歌对这种无端的行为有些不悦。
“这不是好久没有同你试试手了,也不知道你武功进展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如今看来,你这进步,倒是让人惊讶。”千衔笑眯眯的收回自己的手,仿佛刚才动手也只是随意而为。
而对于她的夸赞,李慕歌相当的淡然:“相比于内力,我比不过你。”
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只是千衔多番试探,却让她心头慌乱又不耐烦。
她昨晚睡得极好,还做了个梦,哪里来的闲时间去杀人,这杀人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人怎么如此突兀的就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
李慕歌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转身冲着仵作行走去。
在里面
登了记,又做了东西,她才带着长泽和一位寺正,两个侍卫一同去了昨日那户人家。
那家人姓何,京中有名的大户,先后出了五位大师,是以大理寺对这件事也十分慎重。
对方那小厮开门瞧见李慕歌,慌张的就将她给请了进去:“大人来得可巧了,我家大爷今日一早就醒了,正想着去请大人,没想到大人便来了,大人这边请。”
何家的大爷,是个病秧子,堪堪吊着一口气的那种,对方就在灵柩前等着他们,李慕歌走过去的时候,男子穿着麻衣素裳,双目无神,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哥,查案子的那人来了。”站在一旁的男子提醒道。
何家大爷迟钝的扭头,眼神许久才聚焦到李慕歌的身上,“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他说完,又将视线移回了灵柩之上,眸子中的情深,仿佛浓稠的雾,即将倾泻而出。
一个这般深情的人,会是杀人的那个么?
可能没人会去揣测他吧。
“想来何先生也知道了,您夫人的死因,昨日我们已经准确的对比过了,她肚子里没有消化的,就是醉心花的根茎。”李慕歌颇有深意的道,“而我们,想知道,您作为何夫人的相公,可知道,她为何会自己吃这毒药?”
何家大爷手指头颤动了一下,眼眶泛红,其中竟是有泪花闪烁。
何二爷眉头一皱,道:“我嫂嫂吃这东西,大哥又怎会知道,况且,我大哥身体不好,还请大人点到为止。”
“阿成,行了,你别说了。”何家大爷制止住他,紧捏着扶手的手上青筋蹦出。
他的心情并不平静,甚至是汹涌澎湃着。
何家大爷摁着额头,哑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听闻李大人素来以尸检闻名遐迩,可有在我夫人的身体之中,发现蛊虫?”
“蛊虫?”李慕歌一惊,拧眉道:“何先生何出此言?”
何家大爷咬牙道:“我心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几次在鬼门关里走了出来,我夫人找遍天下名医,只为了治好我这心疾,只是这心疾,又岂是这么容易治好的……可有一天,她回来告诉我,找到了办法。”
他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几番喘着粗气,差点儿说不下去,何家二爷想要制止他,却都被他挥开。
停顿了一会儿,何家大爷又道:“她回来对我说,有个大夫说,可在她的心头种下一位药虫,等她长遍百种药草,那药虫也算养成了,然后再取出来,种在我的心头,温养心脉,我这心疾,便可好。”
可他又怎么舍得。
何家大爷想得更多,心头取蛊虫,和一命换一命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打消她的念头,我将她斥责了一顿,故意冷落她,让她对我死心,孰料到……”他用手抵着自己的额头,脸上早已被热泪覆盖。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紧紧的盯着她,一刻也不分开。
“可否,能让再找一找?”李慕歌颇为动容的道。
若真的如对方
说的那般,那心头,该是有一只蛊虫的。
“可我嫂嫂已经入棺……”何家二爷面露不愉。
死者为大,仵作行的冷血,让他发自心底的排斥。
“您说呢?”李慕歌紧盯着何家大爷。
男子想了想,颤声道:“开棺。”
“多谢,烦请给我拿一副针线。”李慕歌道,对这个男人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敬佩。
若是真的找出那药虫,怕是对他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李慕歌并没有让人将死者移出棺材,而是直接动刀,她有一种解剖手法,下刀快准狠,直接拖出心脏,然后又将心脏之中的心房心室打开,一只小小的,不足五毫米的血红的小虫子正附着在两个心房的间隔之中。
那小虫子还没死,被挑出来,竟是下意识的爬到了李慕歌的指尖,咬了李慕歌一口,想要从她的皮肉之中钻进去。
李慕歌用刀尖挑开,拧眉道:“长泽,拿个碗来。”
长泽慌忙的左右一看,看到摆在上方的茶盅,连忙将里面的茶水倒掉,递给李慕歌。
李慕歌将虫子挑进去,长泽咚的一声就将盖子盖紧了。
“就是这虫子?”何家人面色难看的瞧着那茶盅,何家二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大哥,你可知道那害了嫂嫂的大夫长什么样子,待我去将人抓回来,以慰嫂嫂在天之灵。”
何家大爷痛恨的摇头:“我并未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比谁都想报仇,却痛恨自己,连仇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灵堂之中一片静谧,只剩下呼啸的风,将白绫吹得翻飞,悲痛如愁云,笼罩着整个何家。
“大爷,二爷,我们在门口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人。”年迈的管家匆匆赶来,身后竟是跟着个被压着的山羊胡子。
那山羊胡子是个中年人,干瘦得很,一双眼睛看起来便十分的精明。
李慕歌才一抬头,就看到那山羊胡子的视线落在灵柩中,满眼的算计。
这人……
她心思一转,故意道:“何先生,您看这药虫已经取了出来,我看也养得差不多了,您可需要我替您种进心脉之中?”
李慕歌故意点了点长泽手中的茶盅,那山羊胡子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却在何家人看过去的瞬间又收敛了。
李慕歌心中顿时就有了底。
这人,怕就是那个哄骗何夫人的大夫了。
何家大爷面色难看的摇头:“这是用她的命换来的,我又怎么能用。”旋即他又看向山羊胡子:“你又是何人,为何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山羊胡子眼珠子一转,道:“我本是替何夫人治病的大夫,当初她中了毒虫,我想替她取出来,她却不干,说什么要救人命,这,没想到这才没几日,就传来噩耗,我看你们也将毒虫取了出来,可要小心,免得又害了下一个人。”
何家二爷脸色一变:“你说这是毒虫?”
他们都被震惊了。
这不是药虫?是毒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山羊胡子的阴谋
“这当然是毒虫。”山羊胡子满脸严肃,“你们可要小心,这毒虫最是喜欢钻进人的心窝子里面,靠人血为生,而中了这种毒虫的人,必须用毒草药来压制,要不然,这毒虫就会在心窝子里闹腾,生生把人疼死。”
何家众人根本没想到这竟然会是毒虫。
他们面面相觑,何家大爷的手都在颤抖,他低声嘶吼:“是谁,是谁给婉儿下的这东西。”
那赤红的眼,就仿佛是一匹发怒的狼,恨不得将暗中的敌人找出来,喝其血啖其肉。
山羊胡子满脸的惋惜:“中了这毒虫的人,就只有两种下场,一种就是活活疼死,一种就是被毒药毒死,当初我还有办法救令夫人,可是她却不愿……诶,这虫子可留不得,你们千万小心。”
眼见着何家众人已经被愤怒支配,山羊胡子又道:“这种害人的东西,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所以先生是想要将这虫子带走?”李慕歌打断了他的话。
这人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篡改得面目全非。
山羊胡子挣脱开侍卫的束缚,摸着自己的两撮小胡子:“这东西,本是不该留着的,只是这小虫子吸收了太多的毒性,交给你们处理,我怕再搭上人命。”
照他这么说,他可真是个伟大的人。
李慕歌扯了扯唇,讽刺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这虫子罢了,怎么,知道这虫子养好了,就想着收回去了?”
她在南越的医药大典上看到过这种虫子,用药材,心血浇灌而成,作用极大,比王府的那一株紫参还要来得好。
可又有谁,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养一条虫子?
何夫人是个痴情人。
何家人经此一提醒,也察觉到了不对。
何家大爷只是被冲昏了头,却并不傻,他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你的目的,就是婉儿用命养得这一条虫子?可你又是从何处得知,她体内有一条虫子的?”
这人与他们素不相识,断然不可能是婉儿亲口说出去的。
山羊胡子急了:“当然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曾经见过同样的,自然就猜出来了,你们,你们这真是不识好人心。”
“怕不是不识好人心吧?”李慕歌点点那杯子,“中了蛊虫的人,一般是察觉不出来的,你和何夫人是什么关系,她连家人都不告诉,偏偏告诉了你?”
山羊胡子的目光落在杯子上。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这只药虫。
李慕歌却偏不如他的意,将茶盅亲自拿在手里面,“你说这虫子有毒,我被咬了一口,却什么事也没有,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你在说谎,而你偏偏又来了,应该是为了这只虫子吧?”
“大理寺的人,果真是聪明果然。”山羊胡子扯着自己的一小撮胡子,掩饰住自己的失色,身体却暗自蓄势待发。
这一行,失算了。
李慕歌目光一凛,先下手为强,直接将杯子转回长泽手中,身影掠过,出现在对方身边,扣着对方的两只胳膊,。
嘎擦一声,卸了!
“啊”一声惨叫。
李慕歌却并不停手,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处,山羊胡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锋利的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慕歌阴恻恻的吻。
她可不相信这老东西会是好心的想救人。
山羊胡子的两撇胡子抖了抖,紧张道:“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不过就是为了这只药虫,这药虫培育可是很费心思的,这培育到一半,人死了,我这也很苦恼啊。”
他满脸的菜色,相当的郁闷。
李慕歌冷笑道:“这药虫培育好了,你要取出虫子,她照样是一死。”
“不会,不会。”山羊胡子咽着唾沫道,“我有特殊的办法,只是,只是会让宿主虚弱一段时间而已。”
他一股脑的将什么都交代了,这药虫珍贵,宿主一定要选心甘情愿的,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何夫人。
只是他也没想到,何夫人吃醉心花的时候,竟然自己将自己吃死了。
何家大爷听得双目赤红,恨不得提剑将人斩了,却被大理寺的两个侍卫拦住。
“何先生,凶手既然已经抓住了,还请何先生让我们带回大理寺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人害了令夫人,自然是逃不过一死的,只是却不能死在您的手上。”李慕歌劝道。
对方的状态不对,这要是一个想不开,就得杀人,然后自杀。
何家二爷也不甘心,却知道李慕歌说得没错,沉痛道:“大哥,嫂嫂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大哥这般。”
何家大爷面色惨白的盯着灵柩,嘴里溢出鲜血,身体往前一倒,直接晕了。
李慕歌心中轻叹了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将茶盅交给何家二爷:“何二先生,这就是那药虫,对何先生的心疾确实有好处,您收着,每日用药材养着,应该可以活半年,半年内,您若是想替何先生种这药虫,大可到大理寺找我。”
何家二爷迟疑了一瞬,还是接过药虫:“多谢李大人。”
李慕歌摇摇头,实现从棺柩上扫过,压着那山羊胡子离开了。
“那何家大爷,怕是心存死志了,老师,您就算给了他药虫,怕是也用不到了。”长泽轻声道。
他曾听过,这世上有一种鸟,叫做比翼鸟,雌雄两只,分别都只有一只翅膀,两只鸟互相扶持着飞翔,若是少了其中一只,另一只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何家大爷,大抵就像是那比翼鸟一样了。
用情至深到这种份上,也不知道是叫人羡慕,还是叫人感叹。
“那东西本该究就是他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李慕歌道,“那只药虫,也只有他能用。”
这个世上,其他人都没有资格。
山羊胡子听了,哂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之人啊,这么好的东西都不要,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傻,要是我,早就将那虫子给拿走了。”
顿时,一行五人,十只眼睛,都淬了毒的一样,狠狠的瞪着他。
长泽更是气不过,一脚踹在
他的屁股上,“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说话,等到了牢里面,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山羊胡子一个趔趄,恼怒道:“你敢踹我?小兔崽子,你看等我出去了,不好好收拾你。”
长泽冷笑一声:“你还想出去?你就等死吧。”
真是痴人说梦,害了人命,那何家势必是不会放过他的。
熟料山羊胡子像是根本不怕一样,撇了撇嘴,同李慕歌套近乎:“我说丫头,我看你这身体也不好,要不要我替你治治,只要……你放了我。”
李慕歌眉头一皱,冷声道:“我身体好得很,就不劳你担心了,您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山羊胡子啧啧了好几声,脖子都快拧了一圈儿也要打量他,然后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还唉声叹气的配乐。
长泽又是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你给我闭嘴。”
“兔崽子!”又是一声大骂。
长泽可不怕他,他敢说一句,就踹一脚,到最后,山羊胡子算是怕了他了,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等到回去审问了一番之后,他们才知道,这老东西不仅是养药虫,还有毒虫,蛊虫,那藏在深巷之中的老巢里面,有好几十个罐子,里面都是虫子。
李慕歌去抄家的时候,看得头皮发麻。
“老师,这些东西,都要全部带回去?”长泽也是头皮发麻,“这老东西养的是什么啊,这东西,这些虫子……”
他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头皮一阵发麻。
李慕歌头上忽而一阵眩晕,她一只手抵在架子上,眼前的罐子都像是出现了重影。
长泽惊慌的扶住她:“老师,您没事儿吧?”
李慕歌摆摆手,视线往后看了一眼,哑声道:“我先将这些东西筛选一遍,你去找小五,让他通知王爷那边儿的人,来取东西。”
这里面的多数的蛊虫,都是很珍贵的,暗卫那边应该会用得着。
“可是您……”长泽十分的不放心她,“您是不是病了?”
老师的这个状态,不太对劲啊。
难道真的被那个老东西给说对了?
“我没事。”李慕歌打乱了他的猜想,“你赶紧去找王爷,这些东西不能带回去。”
那个老东西的背后,应该还有人。
这些东西,要尽早的处理掉。
“快去。”李慕歌催促他。
“那我走了,老师您小心。”长泽回头看了一眼,飞奔似的跑了。
所幸王府的人来得很快。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魏临渊。
“来了?”李慕歌松了口气,浅笑道:“怎的是你带人来了,契丹那件事可处理好了?”
魏临渊摇头:“那人武功高强,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没有惊动任何的人,暂时应该是查不出来了。”
虽然这样说着,可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却打量着李慕歌。
事实上,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地牢之中,老管家告诉他的另一个消息是姑娘昨日出了屋子,往地牢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