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两天之前
(); 白雪懵了,比十二岁的时候,路过菜市场,看到一辆车压过一个女孩身上,血肉模糊的场面还要让她手足无措,只不过这一次可有可无的惊慌中多了点实在有点可笑的滑稽。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一个在大街上偶尔一个抬头,便看到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心里还能不由自主的冒出几个字:有点帅。
“你好,我叫陈望中,你先不用管我是谁?我知道你叫白雪,你爸叫白建军,妈妈王素兰,哥哥白亮,姐姐白梅。你们一家是洛州市人,你父亲在在洛州市百货公司工作,母亲是纺织厂的职工,去年刚刚下岗;你小学在仁惠路的二小上的,那里离你家比较远,你住校,每星期回家一次;中学在东城一中上的,学校门口东边有个汽车站,你每次上学放学都坐公共汽车回家,现在在东城一小,当小学老师。”
这个男人,二十多岁,堪比机关枪喷射子弹的语速说了这么大一堆,起初听上去觉得这是个心怀不轨的人,越到最后白雪红润的嘴唇张了张,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二岁,而特有的青春靓丽因走路过久冒着热气的脸庞,浮现着一抹讶异之色,嫣然早上起床,伸了个懒腰,要好的朋友走过来和她开了一个世界末日马上就到的玩笑那么忍俊不禁;直到下一刻笑不出来了,房子塌了,大地剧烈晃动,似乎真应验了。
白雪不认识这个男人,准确的说,她的记忆中没有有关这个男人的任何蛛丝马迹,而他刚才这番话却一字不差的全都说对了。对自己这么了解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自己身边的朋友或者至亲,要么是心怀不轨,提前调查清楚自己的一切,以此来骗取自己信任的歹徒,很显然这个人是后者。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认识你,我不会相信你的话的。”别和陌生人说话,这种从小妈妈就告诉她的大道理,让白雪坚定的认为面前这个人不论如何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来骗在他看来一个刚走出大学,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傻乎乎的女孩而已。
自称陈望中的男人,焦急中抓了抓后脑勺,机关枪似的语速再次开火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马上回家,无论如何都要让你父亲两天之内不要出门。”
父亲两个字让白雪略微犹豫了一下,但仅仅只是犹豫,只局限于听听这个“骗子”如何将自己的谎言进行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父亲出门?”白雪接连问了两次。
她心中的犹豫已经变成了矛盾,明知道这个人可能是个骗子,却在自觉不自觉中,想要去穷根问底,知道有关于自己父亲哪怕一丝一毫的信息;就仿佛小时候第一次放鞭炮,明知道声音很响,可能炸烂小手,依然禁不住小伙伴沉浸在放鞭炮喜悦中的诱惑,跃跃欲试。
白雪短暂的愣神中,面前的男人又开口了,彻底让她不淡定了,原本骗子这个定论,又得加上疯子这个标签了。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你父亲一旦离开家,将会很危险,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虽然我这么说很冒昧,但这就是事实,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我的话,然后决定怎么做!”
白雪怒了,红扑扑的脸蛋冷了几分,咬了下嘴唇,原本那两个很深的酒窝更深了很多:“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开,不然我报警了。”简单的话语掷地有声,骗子不会这么蠢诅咒别人的父亲,骗子的定论被排除,这个人十有**精神不正常,骗子可以报警,精神病只能离的越远越好了。
紧走几步,白雪绕开了面前的男人,往前走去。
陈望中没有气馁,追了上去,挡在白雪面前:“你要赌一把吗?不让你父亲出门,最少后天中午之前不要让他出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不让你父亲出门,这对你来说没有损失;相反的你不做,你就有可能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我知道这很荒谬,你会纳闷我怎么会知道你父亲会在两天之内出门会出事?这其中的原因,我暂时不能说;白雪,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千万不要干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要想说服别人相信自己近乎荒谬的话,陈望中也知道这很难,甚至会被很多人当成疯子;这无异于对一个街边的发廊女说,我可以让你变成处、女,人生从新来过,穿上这双水晶鞋,你的白马王子正在价值一亿的别墅中等你。
正面说服没什么用处,陈望中便想着给她施加压力,毕竟白雪二十多岁,还是人生观和价值观还没有成熟的年龄,她还是个年轻人,吓唬吓唬她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果然,白雪看了陈望中一眼,明显犹豫了,不再那么坚决生硬的一句话回绝陈望中,双手交叉互相揉搓着,末了,声音不大的开口了:“我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如果这是个骗子,那就是个骗子中的大骗子;如果这是个疯子,那就是个有着正常智商和理智的疯子;这是白雪听到刚才那番话之后,混乱的思维中所形成的近乎模棱两可的结论。
看到自己刚才那几句吓唬她的话,起了作用,陈望中继续按照这个思路说:“你只需要知道,你父亲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威力,陈望中说完之后,潇洒的转身,往那边走去。
站在原地的白雪没有回头,低着脑袋,一直在想刚才的话,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马上二十二岁的她一时半会还拿不定主意。
骗子和疯子这两个颇有着几分魔力的词汇,飞速旋转,在她脑中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她似乎陷进去了。
吓唬别人的事情,陈望中好多年不做了,这一次为了自己的父亲,做个吓唬别人的疯子,他也会心安理得接受这个头衔。
十九岁的陈望中,老天爷似乎故意和他开了个玩笑,原本他们一家人正经受着无尽的煎熬,一夜之间,他回到了两天之前,回到了事情开始的阶段。
在百货公司工作的父亲因为贪污受贿,接受警察局调查,原本平静的家,鬼子进村般的被搜查了一遍,所有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老妈晕倒在家里,十六岁的妹妹不知所措……而当时的自己,还在外边找工作,接到电话,拦了辆出租车往家里飞奔。
路上出了车祸,天旋地转之中,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之时躺在自家床上,还是两天之前他去找工作的那天早上。
父亲被抓,源于这其中的关键证人出车祸身亡,导致死无对证,所有的事情便由父亲一个人背了黑锅。
这个关键证人正是白雪的父亲,白建军。
这便是陈望中今天来找白雪,那么冒失说那番话的原因。
白建军两天之后出门,绝对会出车祸,车毁人亡;穿越了,阻止事情的发生,陈望中没有更多的选择。
002章 半路遇袭
(); 陈望中有点后悔,原本在这之前,当初白建军刚刚调到百货公司工作,老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白建军有个女儿,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双方也门当户对,便托熟悉的人,弄到了白雪的资料。
要是那时候看了资料,两人约出来见一面,也不至于今天见了面却不认识。
当初的陈望中,十九岁,青春正茂,除了学历差点,只上过高中之外,在迟翠兰眼中,如果这孩子不那么命苦,上过大学,有个好工作,绝对是家里的门槛被踩烂的小区里待嫁妙龄女郎的抢手货。
十九岁了,还没交过女朋友,迟翠兰着急啊,别人家的孩子成天成双成对的,自己的儿子还没交过女朋友,再晚点时间,别人肯定会说自己的儿子身体或者性格有什么缺陷。
病急乱投医,迟翠兰广撒网,找了很多适合的女孩的资料,其中之一就是白雪。
本着没立业怎么成家的想法,也算是半个借口搪塞老妈,当时仅仅只是看了看那些详细到让他咋舌的资料。
爱好,上学,从小到大吃喝拉撒都摸得门清,不得不佩服老妈,如果是在解放年代,八成是个合格的地下工作者,再不济也是个在剧团里来一曲红色娘子军的演员,谁让已经快退休的老妈,发挥余热和组织才能,领着小区里一棒子大爷大妈,将最炫民族风,小苹果……这些广场舞神曲,日复一日的挨个跳了无数遍。
迈着小碎步,走在砖石铺就的人行道上,陈望中还在想着白雪的事。
人如其名,从白雪那双清澈到如同天池之水的眸子中,陈望中有理由相信,作为一个独生女,父亲的安危远比一个骗子或者疯子的几句话来的重要得多,更何况这个疯子和骗子的话并非没有可信之处。
陈望中不想用赌博的方式,将父亲的安危和一生的清白草率的变成硬币随意的翻转的两面,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比让白雪亲自出面阻止自己父亲出门的更好办法。
贸然上门去找白建军,为了老爸无所不用其极的不让他出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看似有效,结果可能是最无法预料的,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陈望中选择相信白雪这唯一称得上可行的方法,虽然也是赌,但至少他手中还有白雪这个能用的上的“筹码”。
“也许明天,还有谁,陪我走过……”张惠妹的也许明天,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陈望中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妹妹李然有点焦急和颤抖的声音:“哥,刚才……高利贷那伙人又来了,爸在上班,就妈在家被吓坏了……你赶紧回来吧……”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没有多余的话,陈望中挂了手机。
往前走了几步,骤然间回头四望,恨不得将迟建斌这三个字撕成碎片,纵然还有舅舅这个护身符,陈望中也照撕不误。
迟建斌这个长到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四处惹事的舅舅,这么多年,从一块盘旋全家人头顶的乌云毫无意外的变成了如今会传染的致命病毒。
母舅这是个神圣的名词,民间也有正月剃头死舅的说法,陈望中真想现在就变成正月,去理发店里剃个光头。
老爸的出事完全是因为这个舅舅四处了借了高利贷,心软的老妈总不能看着这个弟弟被放高利贷的人五马分尸,而老爸在老妈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夫妻之情说服他帮忙还了高利贷,相爱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吵过架的两口子,老爸总不能狠心的抱着在外人眼中如同狗屁的原则视而不见。
几十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养老金再加上老两口子这几十年的积蓄兴许能拿的出来,可是一家人喝西北风?老妈提前退休,老爸工作的百货商店因为一个叫马云的男人,江河日下,也是下岗边缘的人物。
家里的大儿子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没上过大学,只能工厂里工作,现在依然没找到工作,以后成亲,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房子、聘礼,难道打光棍不成?女儿还在上高中,出国留学这样的标配,没个几十万不要开口……
左思右想,父亲李国庆妥协了,正好当时有个采购项目,一个客户送来将近二十万的回扣,在一个饭局上,李国庆眼看着用几十年树立的做人准则轰然倒塌,晚节不保的咬咬牙,接受了二十万。
老爸终究是个太看重自己名声的人,回到家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做出了宁愿喝西北风也不愿毁了名声还担着坐牢风险去干这样的蠢事,在老妈望眼欲穿,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中,将二十万交给了办公室副主任白建军,也就是自己的下属,新调来没多久的左膀右臂白雪的父亲,让他马上将钱还给客户,当初这事就是他从中牵线经手的。
谁能想到,东窗事发来的这么快,更匪夷所思的是白建军车祸身亡,而那二十万块钱还在老爸的办公室。
正想继续没头没脑的想下去,几个黑影窜了出来,挡在他面前,为首的男人嘴上叼根黑色烟嘴的烟,斜着眼睛,一副‘此路是老子开,此树是老子栽的王霸响马之气’。
这个男人,陈望中记得,这就是那个要高利贷的,穿越之前找到他言语恐吓,也去他们家用同样的方式恐吓他们家人的那个家伙。
心里微微放松了,穿越之前,也就是今天下午,同样的时间,这个人来找自己,只不过只是言语恐吓而已,历史再次毫无意外的上演了。
洛州市不是大部分书上形容一个地方的民风彪悍之地,但小混混这种伴随着城市的寄生虫,在哪里都会像是垃圾一样随影随行的存在。
陈望中不是书香门第的熏染出来的能高中三甲的传统读书人,更不是在高墙大院,耳濡目染着尔虞我诈的权力运作的官二代或者红二代,甚至连最简单的暴发户二代都不是,遇到了这种用拳头说话,专门欺负胆小怕事之人的地头蛇,陈望中便是撒丫子就跑。
一个从西北黄土高坡大山中走出来的男人,没少打架,也不怕打架。一对一,一挑三的胜利了,那是实力和气概;单挑一群想找事的混混,还不知道为什么打架,那纯粹是脑子装着大便在高喊老子如何的不可一世。
今天没跑的机会,一大群十几个人围着他,晕头转向的只顾着害怕,甚至忘了“为什么要跑,我没惹他们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你叫陈望中?”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介于上班的菜鸟第一天穿西装和为了摆酷故意强撑出一副成熟男人的味道之间的状态,有点不伦不类,再配合着那能让卖菜的大妈吓一个趔趄的有点浮夸硬装出来的杀气,一种奇怪的感觉,比陈望中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找他还要诡异。
“是……”简单的一个字说的有点勉强,这些人既然来找他这个平日里与人为善,确认不会和别人结仇闹矛盾的人,八成是已经确定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一旦否认,说不定这个暴力的家伙,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给他来上那么一拳或者一脚。
“迟建斌是你舅舅?”那男人将手中没有抽完的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盯着陈望中。
迟建斌这三个字足以让陈望中在一瞬间豁然开朗,只敢看一眼那人,轻声说:“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问呢?”这话中带着点生气和他即将二十岁没有岁月风尘的脸庞相得益彰的执拗。
那男人呵呵一笑,不是嘲笑不是大笑,而是如同听到了一个本来没有抱期望不会笑的笑话,乍一听,反应过来,有点好笑,不由的笑了。
“是就好,你爸,你妈,你妹妹,你们全家人我都找过了。你舅舅欠了我们三十多万的高利贷,现在人不见了;你应该大学毕业了吧,高利贷三个字要我帮你解释下吗?或者给曾经的语文老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这三个字的意思?”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强忍着那翻腾的怒火,陈望中从咬了一下的嘴唇中挤出了这句话。
003章 愤怒的蝴蝶
(); “迟建斌这货八成是不敢回来了,就算是回来,卖了他这钱也还不上了;他本家没人了,就你们家算是他唯一的亲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钱的事情,就要你们家来承担了。”说完了,那男人看到陈望中那张有点胆小的表情,露出一个还算能称作礼貌和微笑的脸:“你不用怕,我是来讲道理要钱的,不会动手。”
将那句还你麻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就那么沉默着,不是被吓住了,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声情并茂的讲大道理去感动这伙放高利贷为生的人,让他们大发慈悲不要钱了,不要来骚扰他们一家人?还是王八之气大作,顶着小说中主角才能有的光环,大吼一声“他妈的,还找老子要钱活腻味了吗?”
很显然,前者是做了如同放屁一般没用,而后者是做不到。
“你爸妈年龄大了,可能还不了这么多钱了,你还年轻,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能拿到钱,当然还有你妹妹,我见到了她,别说真是美人胚子,比我在外边嫖的那些女人要漂亮多了;而且还是没有人碰过的处、女,那就更值钱了。”那男人用手拍着陈望中的肩膀,似乎在对一个熟悉的朋友说着贴心的话那般自然。
妹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有人敢动她,陈望中会拿着炸药包和他同归于尽的第三个人。
他可以这么说,也会这么做,十岁那年,自己那个瞎子爷爷,和张家岭村颇有土皇帝之威的村长,为了点救济金闹了矛盾,被当时的村长带着一帮子人围攻。
瞎子爷爷趴在地上不吭气,脸上的淤青,嘴角的鲜血,也无法让他那似乎半年没洗过,满是污垢和恶臭,苍白头发乱堆一气的脑袋低下去分毫。
一个十岁的孩子,拿着平时上山砍柴的镰刀,冲进人群,疯也似的逢人就砍,仿佛面对着在山中偶然间遇到的主动攻击他的野猪,稚嫩的眼睛不失凛然之色。
肥的像猪的村长,多少还有点粗浅的政治智慧,没有对这爷俩下死手,目不识丁的村长,至少还有千夫所指,遗臭万年,这两个成语,让他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
曲终人散的院子,爷孙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老的没哭,小的更如同是石头做的,灌进去他肚子一缸水,也不会留下半滴泪,相反的,瞎子爷爷笑了,这是陈望中长这么大,第三次见过他笑。
看到依然沉默的陈望中,那男人没有半点生气,和和气气的将自己拍着陈望中肩膀的右手收回来,带着点三分和蔼的笑意,说了最后一句:“你是个男子汉,我看好你,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男子汉……”那男人着重将男子汉三个字加重了声调。
将淤积胸膛的愤怒和刚才的害怕化作一声叹息呼出体外,陈望中单手无力的撑在路旁一棵皂荚树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马路,他甚至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要重生?而且还是两天之前,难道仅仅回来将之前的遗憾从头到尾第二次煎熬吗?
没有时间去想重生、人生的意义,这些有点高大上,离他也很遥远的问题,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那个叫做七里铺的小区。
这是一个十年前开发的小区,相对于日新日异的洛州来说,实在老旧了点。
老爸还在上班,恐怕也是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想着这几十万高利贷的事情,一根又一根的抽烟,最后也没有头绪,直到那二十万回扣的出现。
迟翠兰是个闲不住的人,还在想着法子找自己弟弟的下落,电话打了一通又一通,除了失望就是写在脸上的忧愁,恨不得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抓回来暴揍一顿,或者将桌子底下那一堆旧报纸,变成一叠叠红彤彤的人民币。
十七岁的李然秋季开学就上高三了,成绩不错,应该能考一个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那些重点大学。
家里的事她一清二楚,习惯了老妈你上你的学其他的不用管的命令,将事情的严重到足以让这个家散伙的担忧埋在心底,不在老妈和哥哥面前表露出来;更没有勇气去说不上学了,出去打工赚钱这种带着点大义凛然的话,可是她也知道这样大义凛然和懂事,只会招来老妈的一通训斥和哥哥的不容置疑。
能说的话都说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屋中的三人都是沉默的。还没有进入社会的李然,脑子里一遍遍的演绎着很多香港黑帮片经常出现的场景,整间房子里,被泼了五颜六色的油漆,欠债还钱的字写得到处都是,不同的是,她脑子中画面的地点变成了眼前她很熟悉的家。
中午了,迟翠兰去做饭了,李然在默默的整理家里的东西,擦拭着桌子茶具,似乎只有这样做点事情才不至于让那颗小小的单纯的心变得恍惚不知所措。
而陈望中还在一直担心着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从两天之后重生的他,清楚的记得,今天下午这伙放高利贷的会继续上门闹事,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该怎么办陈望中依然没有头绪。
这种感觉很煎熬,来自于两天之后的未来,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却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遗憾一步步再一次变为现实,那种无能为力嫣然一颗上百斤的铅球卡在陈望中的喉咙,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
门铃响了,尖锐的如同一座肃穆的寺庙里,上百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金色佛像突然间复活,对着它的信众说了句:我佛慈悲!
陈望中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在客厅中的妹妹别动,自己一步步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心不由的一沉,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我家出事了……”
小声说完,挂了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门口站着一人,那个中午在路上碰到,要高利贷的那个为首的男人,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个。
警察这张护身牌,似乎在这个独自一人前来的能轻易和黑社会联系上的男人面前也有点不管用,陈望中没有立即开门,返身走进厨房,拿起迟翠兰切了一半西红柿的明晃晃的菜刀,将老妈和妹妹推进卧室,反锁上门,将钥匙扔进了最不起眼的垃圾桶。
作为父亲不在家里唯一的男人,陈望中没有太多的想法,无权无势,更没有以一当十的拳脚功夫,面对着一伙放高利贷从不知道悲悯是什么狗屁玩意的地痞无赖小混混,除非他倒下,否则他不会让他们踏进家门一步。
历史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原有的轨道,他清楚的记得,同样是今天下午,放高利贷的那伙人带着一大群人来到他们家言语恐吓,各种狠毒的威胁话,不要钱似的,从那男人口中蹦了出来;最后警察赶到,这伙人才叫嚣着离开。
而今天站在门外却只有一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有点发抖的手握着明晃晃的菜刀,陈望中打开了门:“要钱没有,你们去找迟建斌吧,找到他怎么处置,你们随便……”颤抖的声调带着点强装出来的决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陈望中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变成不要命的。
那男人右手上缠着纱布,似乎受过伤;带着点疲惫和暗淡无光的眼神,见到了陆皓手中的那把再平常不过的菜刀,似乎也让这个刀口喋血的混混,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别,有话好好说……”
那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极不正常的表情,巨大的反差,让陈望中觉得这只不过是笑里藏刀的把戏而已,打断了他的话,刀依然拿在手中杨的老高:“别逼我……”三个字,再配上那真实的再好的演员都演不出来的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眼神和表情,恰到好处的诠释着这三个字所包含的无奈和疯狂。
本以为会有大批埋伏在楼道的人一哄而上,自己手拿着菜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疯狂乱砍;或者面对面前这个男人的阴谋诡计、犀利的拳脚功夫,两人缠斗在一起……没有,全都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发生。
陈望中自认为自己算是想象力丰富之人,然而面对下一秒面前这一幕,陈望中懵了,近乎失神的双眼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嘴巴张了张,终究连一个最简单的汉字都没有说出口。
“大哥,给条活路吧……”那男人双膝跪地,恐惧充斥的双眼骗不了人,这不是装出来的。
陈望中嫣然坐着一辆车行走在公路上,汽车突然失控,坠向悬崖,原本以为命丧于此死定了,最后一刻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双手托着汽车飞回公路,天使冲着车中的陈望中给了她一个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微笑,笑容消失,顷刻间什么都没有了,陈望中茫然四顾,不知这是梦中还是现实……
还没有从上一刻的惊魂未定中反应过来,那男人单手举的一张白的晃眼的纸条放在陈望中面前,接不接受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伪命题。陈望中拿过那张纸条,原本是顺着目前的思路往下发展的,这张纸条是这个男人的悔过书,最少也是保证书,然而拆开了那张16开的白色纸张,上边只有一行用标准的行书写的五个字:“愤怒的蝴蝶!”
004章 青木庙旁青木山
(); 洛州市郊区的青木山,海拔不高,在整个洛州四周多山的环境中,算不上出类拔萃的地方,论景色优美同样排不上号,至于凄美的古老传说,恐怕那些文人士子,看不上青木山这个略显平庸的载体浪费自己的才华和脑细泡。
倒是山脚下,那座不知何年何月所建的寺庙,至今依然香火旺盛,正月十五这种重要的日子,这里也会有盛大的庙会。
寺庙不大,仿古的建筑风格在这片略显僻静的地方,也不那么格格不入。
依山而建,依山而名,这座寺庙就叫青木寺,门口有幅颇为有趣的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梦人,年代久远,也不知道是何人所题。
向东几百米的地方,便是近年来逐渐向青木山蚕食规模越来越大的城中村。
水泥铺就地面延伸到那边的小巷,两边的桂花树香味幽幽,巷子口有家小卖部,十几平米的地方,摆放着各种寻常的货物,和家用的柴米油盐。
门前放着一个小方桌,一杯清茶,四本线装书,都是些《撼龙经》《青囊序》《灵城经义》这一类的风水玄学类书籍。
一个老头,苍髯白发,普通裤子,单薄的背心,半躺在躺椅上,手摇着手中颇有点年头打着补丁的蒲扇,闭着深陷的眼窝,对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视而不见。
这一带的人都认识他,见了面都要喊一声老吴头。老吴头平日里好给人算命,不管有人信不信,他算命十有**准的让人讶异,最后五体投地的请他指点迷津。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高人,算命不收钱,也不是任何人找他,他都会开口,平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缘来缘去,何必强求。他不想开口,想什么法子都没用。
今天中午十二点钟左右,老头的小卖部来了一个,胳膊上有伤,眼神呆滞,近乎得了绝症而无可救药的汉子,言语恳切的让他指点迷津。
老头没有拒绝,让那汉子开口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末了老头只有一句话:“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好自为之。”
话说的少,惜字如金,那汉子急了,老头依然不为所动,起身回屋一小会,再次走出来时递给他一张纸条,那汉子欣喜若狂,本以为是这活神仙给他指点迷津的锦囊妙计,哪成想这‘锦囊妙计’深奥的让他想哭,那张纸上只有五个字:愤怒的蝴蝶!
……
不大的客厅,静的出奇,两个男人,两种表情,构成了一副奇妙的画面。
双手交叉放于面前的陈望中,还没有从面前这个男人巨大的变化中反应过来,也没有从那五个近乎天书的字里揣摩到任何蛛丝马迹,就那么静静的,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等着面前这个男人开口。
陈望中生于九零年代,标准的90后,在西北黄土高坡的大山里,生活了十五年,没有太多生活的大风大浪去淬炼他的气质和城府,唯一能算得上让他害怕的就是这一次李国庆的含冤莫白。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的异常变化,陈望中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似乎都可以解释,仔细想想却又漏洞百出;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在威胁自己还钱,下一刻就跪在自己门前,按照一个正常的人思维,这其中没事就叫见鬼了。完全比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打扮成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说着海誓山盟的情话,许诺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羞羞答答的走进婚姻殿堂还要荒谬。
他,陈望中,一个普通人,没有背景没有权势,更没有那种狗血的亲老妈或者亲老爸突然出现,以某某董事长,某某总裁的身份,让他喊一声妈或者爸,所有的困难挥手之间便可解决。
给他一万个理由,陈望中也不相信是面前这个男人,突然良心发现,圣母之心大作,企图浪子回头,洗心革面。
乱糟糟的想了很多,陈望中不开口,面前的男人只顾着吸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哪还有半点在人前的不可一世的或恐吓或冷酷的枭雄气概。
他叫韩三,一个中学辍学,打拼社会的小瘪三,靠着偷蒙拐骗,坐过局子砍过人,坏事做了一大堆,到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做了多少的地步;三十而立,十几年的积累,干起了放高利贷的买卖;一本万利的生意和残酷的手段,几年间也是风生水起,房子是别墅,车子五百万起步,女人更是一个比一个天仙,**三奶之后还有七奶八奶在排队……男人该有他都有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说一句夫复何求这四个字也一点不为过。
直到今天中午,碰到面前这个年龄不大名字叫陈望中的人之后,几乎所有的一切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转变,猩红的双眼目睹着见到这个叫陈望中的年轻人的一刹那起,一件件近乎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如同蓝光高清电影一般,一幕幕的上映了。
时间回到中午,他找到陈望中,用狠话威胁他,吓唬他,目的很简单,想要他们家的所有人知道,迟建斌的债你们逃不掉的,并用上了他的妹妹这个最能刺激他的筹码。
事情和韩三预想的一模一样,也和每次类似的事情一样,被威胁的人害怕了,这个下马威就为以后的要债铺平了道路。
当时的韩三,带着一群人志得意满的离开了,心里还在想着这小子能坚持多久,一个小时,或者半天就乖乖拿着钱去找他们还债……
走了没有多远,还没有到达他们停车的地方,从旁边的杂货店里跑出来个五六岁的小孩,很顽皮的拿着手中的水枪,口中biubiubiu连射数下,喷洒的韩三满身都是。
他这一辈子对熊孩子从来不会像几十岁的爷爷奶奶那样没有底线的溺爱,更不会像个没见过孩子的人,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装出一副亲昵的表情,捏捏脸蛋拽拽耳朵;棍棒之下出孝子,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
用手擦了擦身上的水,挥了挥手立即有旁边的手下,走过去夺过了那孩子手中的水枪,言语恐吓一番,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店中跑了出来;握着拳头,本想为自己的孩子出头,教训一下这哪个不识相的欺负孩子的家伙,看到那一大群十几个壮汉,一下子就萎了,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韩三凶狠的眼神中灰溜溜的离开了。
那个夺了水枪的手下,玩心大起,水枪拿在手中,喷射了几次,偶然间一抬头看见了那边驶过来一辆车中,一个长相精致的美女,色眯眯的露出笑脸,口气轻佻的说了一句:“美女哎……”话从口出,手中的水枪对着那辆车红色的马自达喷射着水柱,口中还不失时机的来一句:“美女,来一发!”
那美女原本边开车边打电话,突如其来的砸在挡风玻璃上的水柱,吓了一跳,潜意识里似乎踩了刹车,却鬼使神差的踩到了油门,一声轰鸣,马自达冲了出去,撞到了前边正在均速行驶的黑色大众轿车,马上要到十字路口的红灯路段,速度并不快,砰地一声,两辆车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个玩性大发的马仔,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扔掉了水枪,然而下一刻他的脸渐渐变成了猪肝色,一辆接一辆的车,接连**辆车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连环追尾。
韩三脸色大变,一脚踹翻了那个手下,什么都没说,带着一帮子人迅速赶到停车的地方,发动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如果事情仅仅这样结束了,自认为将脑袋别在裤带上活了二十几年的的韩三不会去找那个算命的老头,更不会在那个叫陈望中的无权无势的小子面前下跪。
005章 断崖式的跳水
(); 韩三一行人三辆汽车开出去几十米的距离,刚刚过了十字路口的红灯,最前边的那辆车撞到了一个骑电瓶车的老头,翻到的电瓶车横倒在路中央,韩三不得不下车查看情况。
老头白发苍苍,看着挺面善,对这伙从汽车上下来,带着点凶神恶煞的杀气的男人,没有多少浑身颤抖的害怕,甚至眼皮都不眨一下,或许是见多了新闻里那些被撞倒在地,无论是否是自己摔倒都能得到大众最大限度同情的老头或老大大,底气不是一般的足,扯着嗓子吼道:“撞人了,要死了,要死人了……”
围观是如同功夫太极这种国粹一般很有中国特色,围上来的人一波跟着一波,一个比一个牌子响亮的手机对这这伙人,一旦有动静,拍到了照片或视频传上朋友圈。
有种人是最见不得光的,韩三就是这种人,聚光灯如同瘟疫会让他退避三舍,向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个手下会意,走过去声音洪亮的喝道:“老东西,向讹人,谁撞你了!”手势加上那表情,足以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感受到那股杀气,吓得屁滚尿流。
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的盐,那老头非但没有害怕,还身手敏捷的一个飞扑抱住了那个手下的腿,口中继续嚷嚷:“就是你们撞的,我要去医院……”一大堆话中气十足,最重要的是老头很确信自己确实是被撞的,就算官司打到了中南海他也占理。
韩三不耐烦了,挥挥手上车,那意思很明显,速战速决。
这手下也不是个孬种,老大发话了,抓着那老头的肩膀拽起来,一脚踹开;老头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到底是年纪大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依然不依不挠的冲了过来,继续去抱那个手下的腿,咬定了打人撞人的人不能走,等警察来。
连环三脚踢,又是重重的几拳,在韩三的催促下,那手下速战速决,那老头躺在地上不动了。
向来只有他韩三威胁讹诈别人的份,想讹诈他那是找死。
带着点心烦意乱的晦气,让司机赶紧开车,今天有点流年不利,还是早点回公司为妙。
四十分钟之后,还没有回到在三环内的公司,在手下的提醒下打开了手机,满世界的新闻都是刚才自己那个手下打人的画面,紧接着坐过山车一般断崖式的跳水从这里开始,韩三被愤怒的网友人肉,公司的资料,个人的资料被扒了个干净,更有多位曾经被自己威胁敲诈的人站出来声讨他……
慌慌张张的回到公司,警察后脚就到,查封了公司,带走了所有资料和所有手下。
狡兔三窟,刻意培养的死忠顶下了自己这几年所做的违法犯罪的事情,身无分文的韩三在律师的陪同下走出了警察局。
心情不佳的回到别墅,准备找那个被自己圈养的金丝猫泻火,走进屋中的他,两人毫无意外的吵了起来,失手之间打碎了那件刚刚被自己敲诈而来,一手栽培自己的老大海哥准备送给某位大能的宋朝瓷器,一巴掌扇的自己的**嘴角飙血,梨花带雨的躺在床上。
海哥的电话打进来了,让他马上过去,现在正是他们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筵席在洛州市皇庭大酒店,那位传说中的大能也来了,就等着他的瓷器。
到了酒店,在海哥失望的眼神中,当着那个大能的面,韩三整整喝了一瓶茅台赔罪,但是依然没有抹平那件价值几百万突然打碎的瓷器在海哥和他之间产生的裂痕,醉酒后失态的他更是鬼使神差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调戏了那位大能带来的女伴,结果便是在海哥一句咱们两清的话中当着大能的面断了他一只胳膊算是赔罪,将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的扔了出去。
公司没了,现在连维系他东山再起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没了,失魂落魄的韩三顾不得胳膊的疼痛找到了当年的拜把子兄弟,想让他拉自己一把。
那位兄弟很爽快,笑着将一包违禁品递给他,让他帮着运出去,事后承诺给他五十万,没有犹豫的韩三接受了这个请求,准备最后赚一笔钱去乡下养伤。然而事情还没有来得及事实,这位兄弟便被当做杀人犯抓了起来,自己也被带到了警察局。
那位多年前的拜把子兄弟如同很多年前结拜时的信誓旦旦一摸一样的告诉警察,这些违禁品都是韩三的。
由于韩三胳膊受伤,他被送去了医院,刚包扎好,找了空挡逃跑了,坐牢没什么,但他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天堂跌到地狱仅仅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他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青木庙旁的吴老头。
韩三说完了,陈望中以比这个当事人还要错愕几分的苍白表情看着他,整整一分钟,一个字都没有。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愤怒的蝴蝶又是什么意思?吴老头不说,让我来问你;今天这一切全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苍白的面容比失血过多还要惨白,皱着的眉头写着大大的不甘两个字,这个被上帝刚才从天堂扔向地狱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似乎读懂了那些被自己威胁逼上绝路,甚至家破人亡的人看他时的眼神。
陈望中不是孔明,更不是爱因斯坦有着超乎超人的大脑,混沌的五个字,空洞的五个字,纵然他将这个世界上倍数最大的放大镜对着这个五个字,也不知道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看到陆皓那副真诚的不掺杂任何演绎的疑问和为难的表情,韩三惨然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是我还债的时候了。”
直到警察登门戴上了手铐的韩三,依然没有给自己逃出来时一直在想的为什么这个问题一个圆满的答案,他没有回头,或许从见到陈望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
躲在房间里惊魂未定的迟翠兰,在客厅里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儿子,怔怔的愣了好半晌,没有整间屋子所有东西被砸的稀巴烂的场景,没有儿子浑身是血让她心惊又心疼的一幕,家还是那个家,没有了闹事者,没有任何变化到让她觉得这不真实。
高利贷是什么她很清楚,不幸中的万幸,看到了儿子的那一刻,迟翠兰终究忍不住了哗哗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没用的弟弟,让她日日夜夜的睡不着觉,他是个大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姐弟之情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抱着陈望中的迟翠兰,做了人生中最重大的两个决定,不再逼自己的老公给弟弟还债,要是自己的弟弟再来找她,她会毫不犹豫的说一个字:滚!
近乎劫后余生的欣喜,让家里的两个女人忘记了问,事情怎么就解决了,就算问陈望中他也不知道,嫣然一个被逼上绝境的傻子,眼看着要死了,却恍惚间所有的危机解除,他只能茫然的问自己:这是真的假的!
李国庆回来了,依然是那般憔悴的脸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了很多。从警察那里知道了今天中午的事,老伴苦口婆心的话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艰难的颇有点大义灭亲的做了决定,将那二十万回扣让白建军还给当初那个客户;一边是老伴的期望的眼神和小舅子的死活,另一边是一个家的完整和牢狱之灾的警示,轮番的矛盾之后,不后悔占据了上风。
李国庆从警察那里打听到的事情远比这些还处在惊恐中的家人多,要债的韩三被抓了,没了债主,或者在韩三出来之前,小舅子迟建斌可以暂时不用还了,连续几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郁,多多少少有了点阳光的意思。
006章 松了口气
(); 得知要债的韩三这伙人已经被连锅端了,迟翠兰和李然这两个刚刚受到惊吓女人,笑的如花灿烂,一个嚷嚷着今天晚上加菜,拿着钱包准备血洗菜市场;另一个哼着小调,很多天提心吊胆,不敢和同学聚会的李然,放平了那颗小心脏,以撒娇的方式,从李国庆的口袋里得到了三百元的活动经费,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和老妈和妹妹形成反差的陈望中,远没有那么乐观,要债的没了,那二十万却是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问了老爸,李国庆满脸轻松的说,贰拾万块钱已经让白建军还回去了,似乎压根没有在意这其中蕴藏的风险。
没办法说的太明白,陈望中便拐弯抹角的将话题聊到了二十万的事情上:“爸,白叔叔真信得过?”
李国庆诧异的看着这个儿子,似乎觉得这个儿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啊,短暂的愣神之后释然了,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也难怪他会这么问。“老白还是值得信赖的,尽管调来百货公司才一两个月的时间,这老白事事尽心,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陈望中不清楚老爸为什么将白建军当成一个心腹那么推心置腹,百货公司那种半官场的地方,涉世未深的陈望中对其中的门道还是门外汉;见老爸不为所动,甚至连一点警惕都没有,陈望中继续说:“爸,我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话陈望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种铁律对老爸这种在半官场混了大半辈子,说不上锐意进取,但说是保守绰绰有余的老爸,难免不会有任何作用,相反还会让这个当惯了领导的老子认为小孩子之言,不值一提。
和预想中的没有出入,李国庆扔下一句:“这事不谈了,找工作的事不急,等事情稳定下来,我慢慢给你安排。”
望着走进卧室的李国庆,陈望中用手摸了摸有点隐隐作痛的额头,背靠着沙发,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大半天时间一晃而过,陆皓满脑子想的都是二十万的事情,就连晚上做梦也变成了老爸被公安局的人带走的画面。
于是,在第二天李国庆上班的时候,陈望中找了个借口跟着他去了百货公司。
采购部经理这是个很有油水的职位,纵然不管是国营还是私企的百货公司,最近几年江河日下,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至少陈望中走进很少才来一次的百货大楼,从外边看不到任何衰败的迹象。
在李国庆的办公室,陈望中见到了白建军,两人不认识,李国庆也没有刻意介绍,白建军只是习惯性的看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找了空挡,陈望中生平第一次做贼一般的在老爸的办公室翻检了很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见到那二十万。
可是,一天之后,也就是明天,公安局便会在李国庆的办公室搜到那二十万;难道白建军还没有将那二十万放到老爸的办公室?
抱着这种可能,陈望中偷偷又去了白建军的办公室,趁着没人,走进去关上门,重要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依然是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白建军将这二十万没有放在办公室?
事实不管如何,陈望中已经没有第二次行动的可能了,有点垂头丧气的离开百货公司,兴致不高的回到家,只老妈在家,妹妹李然不知道去哪了。
吃了中午饭,陈望中坐不住,终于决定瞒着家人去找一次白建军。
可是到了白家,陈望中真想用脑袋撞墙,从白雪那里得知白建军已经在今天下午去外地出差了。
本来的历史轨迹,应该是白建军在事发那天早上离开家,也就是明天早上离开家,中午的时候出了车祸,车毁人亡,现在变成了白建军提前离开了。
这一次见到白雪,两人没有上一次的错愕与彼此怀疑,白雪已经知道陈望中的身份,却依然对陈望中那天的表现不知所措,二十二岁的白雪,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父亲的办公室斗争,李国庆让自己的儿子来到自己的面前说了那番话;纵然不知道陈望中说那番话到底有什么用意,不接受,不理会,不知道,这三不政策也足以让白雪感觉到安全很多。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会听的,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父亲去哪了,你死了那条心吧。”这是白雪砰地一声关上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建军失踪了,那二十万也不见踪影,事情并没有朝着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往前发展;看着白雪那副表情,想说的话在陈望中喉咙里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没有打车,也没有去挤堪比蒸笼桑拿,坐一段路湿一身的公交车。双手插兜,依然保留着学生时代的行走方式,行走在两边绿树葱葱的树荫下。
思路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目前的困境也没有让陈望中自乱阵脚。他大概搞清楚了事情的基本脉络;白建军有可能成了叛徒,老爸交给他二十万,让他还给那个客户,最后却出现在了老爸的办公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白建军站在了老爸敌对那一方。
陈望中还没有进入社会,不清楚百货公司的办公室斗争,在家里老爸也很少说这方面的事情,大多时候多是报喜不报忧,老妈,妹妹,包括他自己,永远都是以老爸在家中的形象作为延伸,想必在办公室里也是那么一个威风凛凛的领导。
一个思路清晰了,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向下延伸,二十万成了重中之重,只要没有在老爸的办公室找到那二十万,或者将那二十万还给了那个客户,吃回扣的的罪名,便像一拳打向空气,没有立足点。
整个下午,陈望中都是在街道上溜达的,夜幕降临,整个洛州市流光溢彩,天黑的时候,陈望中进了百货公司。
保安认识陈望中,向保安说是来替自己的父亲拿东西的,保安没有阻拦,将他放个进去,只交代他拿了东西马上离开。
匆匆赶到老爸办公室,心脏挑个不停,轻轻关上门,小心翼翼的在各个角落寻找着那二十万的下落。
若是有人想将那二十万放在老爸办公室,明天早上正好抓个正着,在老爸下班之后放进办公室,神不知鬼不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稀里糊涂的公安局就上门了。
或许真的是老天垂怜,不费吹灰之力,陈望中在储物柜里找到了一个黄色的袋子,里边正是那二十万。
007章 历史已经改变
(); 从百货公司回到家里,陈望中想尽办法,终于从李国庆口中知道了当初给他回扣的那个客户的名字和地址。
找了个借口,陈望中磨磨蹭蹭的出门了,从小区花园绿化带后边,拿出那个装着二十万块钱的袋子,狂奔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消失在那条路的尽头。
于含亮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打拼了十几年,拥有了一家五六百工人的食品加工厂。五十多岁了,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想守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培养自己的儿子顺利接班,入土为安之时也可以瞑目了。
这一辈子亏心事很少干,违反犯罪的事情,至多不过是为了生意,浅尝辄止的干点法律不允许的事情,或者随大流同流合污,别人怎么干,自己不得不干的时候,咬着牙效仿别人的做法,而这一次送给李国庆二十万,就属于这种情况。
每一行都有潜规则,自己生产的食品想要进入百货公司,不打点一下,自己心里不踏实,一不小心也会让竞争对手抢了先,损失的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相对于二十万和内心的不安来说,几十万的生意无疑重要的多了。
当刚吃过晚餐,陪着家人看电视的于含亮,见到陈望中这个年轻人,并在他表明身份和来意的时候,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错愕有之,惊魂未定同样让他不得心安。
让家里人进了房间,客厅里就剩下于含亮和陈望中两人,桌子上放着那二十万。
“于叔,你们公司的产品已经在百货公司开卖了,听说销量也不错。”陈望中平生第一次肩负着如此重任,说话的时候,心里在打鼓,手心在冒汗。
“这我知道。”于含亮只说了四个字,声调平稳,淡淡的目光在陈望中身上一扫而过。
“于叔,你们公司就算不送回扣,我爸也会让你公司的货在百货公司上架开卖;于叔你们这一行什么规则,潜规则的我不懂;我要说的是,当初我爸之所以要收于叔你这二十万,那也是迫不得已,绝对不是为了让你们公司的产品进入百货公司销售的‘打点’钱,这两者没有必然的关系,甚至没有任何关系。我舅舅那个不争气的欠了高利贷,需要几十万,所以我爸才会犹豫不决的收下这二十万。事后,我爸很后悔,让我将这二十万给于叔你送来;我爸说了,以后只要你们公司的产品质量过关,于叔你不用担心,我爸故意设卡为难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李国庆既然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将二十万还给自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李国庆必定还是国家公职人员,这事要东窗事发,在现在的敏感时刻,这一辈子恐怕就毁了;陈望中刚才你那番自己舅舅借高利贷的事情,恐怕也是百分之百可信,在这之前,和李国庆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于含亮,鲜少听到过李国庆收回扣的事情,人家这么谨慎,向来谨小慎微,不参与任何办公室斗争,自认为是个小屁民,只想赚几个钱,过安稳日子的于含亮,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钱拿回来了,也避免了以后东窗事发之时,将自己牵扯进去。
将陈望中送到门口,心情轻松的于含亮,拍了拍陈望中的肩膀,说了些家长里短,二十万块钱这事就当没有发生一般,绝口不提。
还钱给于含亮,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往往会弄巧成拙,在来之前,陈望中想了很多,借着老爸这个招牌来还钱,无疑是最佳选择;当然,于含亮和外界传言极其相符的老实本分,也让陈望中少却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夜,陈望中睡得很香,忘记了重生,忘记了那么多前前后后死脑细胞的事情,整个晚上连梦都没做,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和重生之前一样,公安局的人在李国庆上班之前赶到了家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带走了李国庆。
李国庆在半官场的百货公司浸淫出来的政治觉悟告诉他,反抗没什么用,远不抵不上某个熟识的老领导一句话。
有心理准备的迟翠兰,在丈夫安慰的眼神中,一直送到了门口,五味杂陈的心里,除了自责还是自责。甚至有点极端的想,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那么逼迫,近乎两袖清风,没有干过违法事情的丈夫,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危机。
母亲哭了,陈望中和李然一左一右的安慰,陈望中话没有说透,如果不出意外,一两个小时之后,老爸就会回来了。
改变了历史,洗刷了父亲的含冤莫白,避免牢狱之灾,陈望中的高兴远远比不上,现在依然装在他兜中那张纸条上,写的五个字带给他的困惑。
打定了注意去一趟青木庙的陈望中,但愿那个老头能给他和韩三都想要的答案。
没有意外,下午一点钟左右,李国庆回来了,和平常下班回家一样,带着点疲惫的表情。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叽叽喳喳,打破砂锅问到底,将李国庆问的耳朵都有点嗡嗡直响。
将今天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这些全都是经过李国庆加工之后,相较于真实情况的阉割版,尽量达到轻描淡写的效果,说完之后还豪气干云的说今天晚上加菜去去晦气。
李然欢呼雀跃,迟翠兰抹了一把眼泪,吃了大力丸似的,浑身有劲的去了厨房,还好李然提醒了一句:“妈,中午刚吃过饭,说的是晚上,你去厨房干什么?”
迟翠兰会心一笑,刚绑在腰间的围裙又摘了下来,已经在捉摸着,晚上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
今天没事,但不意味着以后没事,向来对政治不太敏感也不愿意碰的李国庆,也觉察到点不同寻常之处。
是谁举报了自己?老白为什么出差不见了?
采购部经理这个肥缺,很多人望眼欲穿,要不是当年的老战友转业在省里工作,李国庆这个靠着业绩和资历当上的采购部经理,恐怕坐不了几天,这一点李国庆还是很明白的。
现在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了这个位子,明里不好动手,便想出了歪门邪道。
该注意的还要注意,李国庆所求不多,只想安安稳稳的退休。
晚餐确实很丰富,八菜一汤,几样凉菜,拍黄瓜,木耳凉拌黄花菜……
热热闹闹吃完了饭,陈望中回房间休息了。
躺在床上,将那张纸条看了很多遍,天书依然是天书。
第二天一早,陈望中吃了早餐,说是去找工作,迟翠兰没什么意见,心情不错的她,塞给陈望中好几张红彤彤的软妹币,末了还要加一句:“别让你妹妹那死丫头看见了,小姑娘家的,花钱没个底,以后咋办?”
挎着个黑色单肩包出门的陈望中,对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亲,说不出什么亲昵的或者惊天动地的话,心里暖暖的,他只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自己在洛州混出个人样,洛州最好的房子中住的是迟翠兰,李国庆,李然这三个人。
至于那个远在张家岭黄土堆的瞎子爷爷,在他的坟前烧几张纸,顺带着说一句:“阿满也能活出个人样,从没低过头。”
008章 陈家有阿满
(); 阿满是陈望中的小名,十五岁之前的陈望中,跟着瞎子爷爷生活在西北黄土高坡大山中的一个小山村,张家岭村。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同不知道瞎子爷爷叫什么,姓什么那般是个谜。
村里的人,还算不错的,叫上一句瞎子;眼中装不下任何人,谄媚那些村里有权势的人,藐视那些弱小之人的人,会在前边加个老字。只有那些同样孤寡的老人,才会喊一声瞎子老头。
陈望中尝试问过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张家岭村的所有人都姓张,而他姓陈?
瞎子爷爷一声不吭,睡着一般的眯溜着眼。
从那之后,陈望中没再问一句,他知道瞎子爷爷什么都不会说的。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瞎子爷爷不行了,躺在床上,微张着嘴巴,早已经没有任何视力的双眼望着南边的方向,无力的抬起手,慌忙中的陈望中一把抓住。
“阿满,山的那边挺好的,去看看吧……”
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或许真的油尽灯枯,说的很轻,十五岁的陈望中握着那只手怔怔出神。
瞎子爷爷的葬礼,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中就有李国庆夫妇。
从始至终,陈望中没哭,爷爷说过,嚎啕大哭的眼泪,那是哭给别人看的,心里哭没哭只有自己知道。
陈望中很确信,爷爷说对了。
草草的葬礼结束,走的时候回望着那破败的木门,那一座黄土堆,和旁边那据说是自己父母的早已荒废的无名之墓。
跟着李国庆夫妇来到了洛州,四年间他生活在李家,据说是瞎子爷爷临终所托,至于李国庆夫妇和瞎子爷爷是什么关系,他们没说。
养父母没有将他当成外人,四年间从来都是视如己出的亲儿子,这四年是陈望中最轻松的四年,偶尔回想起张家岭村那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回去过几次,村子已经没人了,荒废破败的嫣然经受过一场战争的洗礼。
长高了的陈望中笑了,牛逼了一世,欺负了他们爷俩十五年的那些人呢?
犹记得,瞎子爷爷喝醉的时候,声音高亢的胡言乱语,其中就有“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
不太明白真正的意思,但强行安插在此时他站在荒凉破败的张家岭村这块土地上,陈望中觉得恰到好处,唯一缺少的就是他还没有活出大众通行标准下的“人样”。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青木庙那边的小市场红火热闹,陈望中在庙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心不在焉的从旁边的小巷拐进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和韩三讲述的情景一模一样,四本线装书,一杯清茶,穿着背心的老头,手摇着蒲扇,优哉游哉的扇着。
“吴老,可以耽误你点时间吗?”走过去的陈望中,想着怎么开口,尽量说的得体。
吴老头拿开蒲扇,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人:“有事吗?”
“这张纸条……”陈望中从兜中拿出那张纸条,递给了吴老头。
放下蒲扇的吴老头,只是扫了眼那张纸条,所有的目光在陈望中身上,看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的看了好一会,这才一本正经的坐起来:“坐。”吴老头指了指旁边的竹制的农家椅子。
“吴老到底怎么回事?”
吴老头拿起个痒痒挠,在背后搓了几下,这才开口:“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你命该如此,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陈望中不知道听明白吴老头的话有多少,但是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他至少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刚才吴老头说出蝴蝶效应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没听错,因为那场车祸,穿越到两天之前,在他身上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成了蝴蝶效应中,震动翅膀引起了龙卷风的那只蝴蝶。
按吴老头所说,只要他被别人激怒,激怒他的人,会发生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起因往往只是一件微小的事;如果是这样,韩三的事,便有了让陈望中信服的解释。
遗憾的是,事情都有两面,吴老头说被激怒而产生的连锁反应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有人对他很好,在那个人身上同样可以产生蝴蝶效应,不同的是结果是一连串的好事。
只不过吴老头说,另一方面的能力,暂时他还没有,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
陈望中不由的想到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同样了问了吴老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吴老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想想也是,如果什么都知道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请善用自己的能力,好自为之……”这是吴老头说的最后一句话,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回到家,迟翠兰正在做午饭,没有问他工作的事情,现在家里云开雾散,这个儿子找工作的事,没什么大问题;倒是女儿李然让她操心,开学就是高三了,整天想着玩,考不上名牌大学那可咋办。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他们三人,李国庆一般晚上才回来,中午饭在公司里吃。
“妈,我找到工作了。”吃饭的间隙,陈望中将今天自己从青木庙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找到工作的事情告诉了迟翠兰。
“什么工作?”在当妈的眼中,没上过大学的儿子,干什么工作远比工资多少重要的多。
十五岁的陈望中从张家岭村来到他们家,在洛州上到高三,怎奈这孩子基础太差了,连三本都没考上,上个专科学校,这孩子也不愿意去。高中毕业之后,陆陆续续干过很多工作,进过工厂,刷过盘子,当过汽车修理学徒……
他们两口子也一直在努力给阿满找个体面的工作,怎奈这年头大学生都烂大街的情况下,坐办公室,吹空调,喝咖啡,那种理想的工作是不可能了。
太辛苦的,两口子也不想让这个儿子受罪,他们也想好了,等过几年,儿子大点了,他们出钱给他开个店。
“送快递的。”害怕迟翠兰不同意,陈望中又说:“妈,只是过渡,先干着,再说送快递,整天骑着车送货,没有多累。”
这是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工作,迟翠兰犹豫了:“等你爸回来商量下再说。”
陈望中埋头吃饭,没有一口回绝就是个好兆头。
009章 烧烤摊
(); 李国庆不是传统思维的遗老,更看不惯慈母多败儿的以爱为借口的溺爱,当年的自己,**岁的小娃娃,跟着父母在八百里秦川大地辗转流离,当过放牛娃,干过“包身工”,也曾在早已废弃的洛州市汽车站,蓬头垢面拿着个破碗跪在地上乞讨。
后来家庭状况好转,好不容易有了上学的机会,没有书里渲染的那么夸张的传奇,不过将自己的经历三天三夜的说完,也足以让吃着白米饭,当着小皇帝长大的新一代,很是不在乎的来一句“真惨。”
快递的工作,有吃的喝的,就是累点,没什么不能干的。老子没本事将自己没有上过大学的儿子弄进单位的事业编制,也不打算让阿满进入已经昨日黄花的零售业,路是他自己的,虽然艰难点,走的多了,路就通了。
一家之主的威严,在这件事情上也有着不可撼动的权威,迟翠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
该交代的已经在陈望中来李家四年中,交代的差不多了,陈望中不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连过个马路都要人指引看前后车辆的乡下小子,干过很多工作,独自一人生活过,适应能力出奇好的陈望中,多少让迟翠兰对这个儿子在外边的寒冷热暖不用天天挂在心上。
洛州就像是一副陈望中小时候,在张岭村常见的印制粗糙的有些年头的贴画,不伦不类,棱棱角角的看着别扭。低矮的上世纪土坯灰瓦房,和高楼大厦杂糅在一起,不像是农村也不像是城市,嫣然一个有着凤姐长相的女人,却要拼命的涂脂抹粉,将自己变成范冰冰。
随处臭不可闻的垃圾如山,比张家岭村存在了几十年,淹死过人和鸡鸭的臭水沟更像是来自农村。到处可见的,带上假发稍微化妆,准能让过路的长舌妇去问一句,大妹子,几个月了的大腹便便的男人,让陈望中不由的和村中从来不刷牙,一开口说话堪比与麻醉剂功效相同,让人晕过去的老光棍王八画上等号……
所有的不和谐,在陈望中从贫穷落后的张家岭村来到洛州那一刻起,形成了他的第一观感。
只不过四年来,渐渐熟悉了洛州这座正在高速发展的城市,这样的想法渐渐淡了;到如今已经工作了大半个月,整天骑着电瓶车送快递的陈望中,城市就是这样简单,无数的房间中有自己一个窝,再奢侈点来个媳妇,再做梦点为以后的孩子考虑一下上什么学校的问题。
每天的工作两点N线,早上从家里到快递公司发货站,领取到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按照地址,将一个个快递包裹准确的送到目的地,晚上下班,骑着电瓶车回家。
没有双休,有时还要加班,平时的娱乐不过是和五六个个同事在路边烧烤摊,喝着啤酒,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我跟你说,啧啧,那妹纸,水灵的能滴出水来,那才是真正的女人。”外号东子,真名叫张近东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男人,唾沫横飞的演讲着自己在万千花丛中的光辉伟绩。
作为陈望中认识了半个多月的同事,这伙人中就属他知道的最多,年龄最大,一帮子嘴上没毛,长相青涩背地里拿着手机看了无数动作片,偶尔在被窝里来一管子的犊子,吃烧烤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听东子胡侃他和那些和无数天仙般的女人,简单粗暴在床上那一档子事。
东子不长不短的头发,偏要来个二八的偏分,洁白的牙齿,故作见过世面的无所不知的气场,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所透露出来的猥琐,完全是那是那种,带着闺女在路上遇到东子,当妈的来一句:赶紧走,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人。
五六个人齐齐摇头,实在受不了的,灌一口啤酒,连着唾沫一起咽下去,等着东子继续往下说在床上的关键阶段
“那种妹纸,那个叫啥……晶……晶晶……晶莹剔透。”结巴了老半天才整出这么一个看了无数本成人杂志杂志常见的词。“看着就想当馒头一口吃下去,啧啧,那味道。”
有时说到引人入胜之处,脸红脖子粗的灌酒边唾沫横飞的狂飙着半是普通话,半是陕西话不伦不类的腔调:“有一回,在陕南那边的小县城,碰到个皮肤能滴出水来的娘们……这样的娘们就是他娘的劲道,昏天暗地的那一晚上,给你说不是吹……”
说到这里,那群听得入迷的小犊子不满意了,好歹也搞出点细节啥的,这一带而过,屁的感觉都没有。
“得得得……容我慢慢道来!”自我编辑的故事信手拈来,没词了,也能自己造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词,直到大家意犹未尽的听完东子胡侃,喝着喝着更多的人喝多了,每个都是好莱坞编剧似的,一个个自认为能将自己说成最牛逼的故事,呼啦啦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陈望中始终喝得很慢,对东子云山雾罩的胡侃女人,抱着点一笑了之的态度。李家四年,他从来没有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家,或者一身酒气头破血流的被警察带到家中,刻意的自我克制,源自于不想让李国庆夫妇担心。
他从一个瞎子爷爷死后,天不管地不收的孤儿,变成了有个家的城里人,感恩时刻都在提醒着陈望中,不能让养父母失望担心。或许是与生俱来,陈望中对恩仇必报这四个字有着畸形的执拗。四年来,陈望中从张家岭第一号天杀的祸害遗千年的狗犊子,变成了一个乖乖仔,他不知道这还是不是自己,但是挺喜欢现在的自己。
“阿满,想啥呢?想女人吗?肯定的,听哥的,走几条街的路,那里的发廊,足浴,都有明天早上让人腿软下不了床的娘们,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男人,痛快点,干他娘的……”东子喝多了,嘴巴倒挺利索,拍着陈望中的肩膀,醉眼惺忪的眼珠子乱转。
每到这个时候,陈望中还没说话,开烧烤摊的赵大爷捡来的孙子,就会鄙夷的翻个白眼,对着喝醉的东子没好气的来一句:“那里的女人全是群烂货,搞不好得了热病,离挂了就不远了,要玩就玩最好的勾人的水灵的娘们……我以后有钱了……”
“臭小子,干活了。”白发苍苍依然颇有精神的赵大爷,在这个十五岁的孙子赵小坤脑袋上来一个板栗。
半大的小伙子,倒是对这个爷爷没有二话,生生将后半句“娶一百个老婆”这种豪气干云的话咽了下去,低着头默默干活去了。
这娃是捡来的,以前赵大爷捡破烂,从垃圾箱中捡来个孩子,没有家人的赵大爷将他带在身边,跟着自己姓,起了个名字叫小坤。
赵小坤这小犊子不愿上学,赵大爷将他送到学校,不是欺负班里的小胖子,就是往女生厕所里扔鞭炮,还在班主任的杯子里放过蟑螂,恶心的大腹便便的班主任半个月没吃好饭。一声叹息中,赵大爷没有勉强,将这小子带回来帮自己干点活,经营着烧烤摊。
不上学了也是个惹事的主,带着一帮子同年龄段的小子,嫣然有称霸这一方的架势。隔三差五见这几个送快递的来烧烤摊吃东西,跟着也学会了侃大山,有模有样的描述着自己在这一代如何统治自己的领地。
和这孙子不同,赵大爷时时刻刻脸上都挂着微笑,戴着个黄草帽,笑的时候一脸的白胡子渣挤成了一堆,只有对着赵小坤这小犊子的时候才会板着脸孔。
人散了,酒也喝完了,胡乱侃的一个个天仙般的女人,飘进了梦中,一行五六个人朗朗跄跄的各自离开,回到那城中村十几平米的房间里,供蚊子饱餐一顿,忍受着汗水热臭的气息,呼呼大睡。
只有陈望中脑袋还算清醒的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回到那个叫十里铺的小区。
010章 碎了的瓷器
(); 沪漂,北漂……这种有点中国特色地域性质的词汇,代表着一大群从贫穷落后的地区,走向经济高度发展的中心,企图去分享狂飙突进的中国随之诞生的各种资源。
这样的地方存在着一堵围墙,隔着墙里墙外两个世界的人,极少数人在成功之后,华丽的转身,突破了那道墙,和曾经俯视他的人平起平坐。没有成功,永远局限于漂这个在眼里,那大概只能算是城市农村人。
包括陈望中的五六个同事在内,他们都是这种人;而一日一变的洛州相对于周边欠发达地区而言,是名副其实的经济中心。
张近东这个城市的农村人,陈望中在他身上看到的不仅是他巧舌如簧的口才,粗言满口,将生殖器整天挂在嘴上的粗鄙,还有他这种经历过风霜的人特有的生活哲学,换句话那就是票子女人,老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功成名就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见他的第一天,和他一起去送快递熟悉路线和流程,张近东就给陈望中露了一手。
快递包装纸箱,好几十斤,送到一处小区楼下,估摸着二十多层。
张近东掏出手机,拨弄了一下那偏分的头发,挤眉弄眼的好不客气:“大哥,快递到了,麻烦你下来取一下。”
“最近我有点行动不便,麻烦你帮我送上来,我家住十五层,不高,对了忘说一声电梯坏了。”
一听这话,张近东脸上笑容没有了,行动不便个屁,十五层,乖乖,老子是送快递的不是保姆苦工。
吐了一口唾沫,还没到爆发阶段的张近东将自己的火气暂时冷却,依然是笑脸开口:“大哥,这大热天的,好几十斤的包裹呢,你看……”
“看什么看,你赶紧送上来,不然我投诉你。”
张近东反倒没生气,这种人见多了,他有的是招,歪着嘴唇一笑:“刘虎,你的充气娃娃到了!”张近东将手机开着,抬头对着楼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我日……”电话中没声了,十分钟之后,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子板着脸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别看平日里的张近东在陈望中这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面前,大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渊博,一口唾沫一个钉的让那几个小娃娃喊一声东哥,忙前忙后的跑腿,但是在老板娘王春花那里却是个夹着尾巴做人,站在门背后的光棍汉。
且不说万通快递老板娘王春花那生了孩子之后,极度变形的身材,横看成缸侧成桶,平时板着脸孔,大夏天的摇着个塑料扇子往门口一坐,磕着瓜子,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员工,比大姨妈还要频繁的突然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的河东狮吼,彻底让张近东这种自称玩过无数水灵娘们的汉子,丧失了说话的**以及和她干一架甩门而去的男子汉气概。
因为那声音实在是难听的让人有抓狂的冲动,混合着城乡结合部不伦不类的乡音,其中还夹杂着作为一个城里人越来越流行的普通话,常挂在嘴上,喜欢娘们叫床声的张近东,时常在喝酒的时候,大声宣布自己的经验之谈,如果老板娘王春花叫、床,声音和杀猪声没什么两样。
没人对王春花的指手画脚有反应,她也挺无趣的,继续嗑瓜子,故意将嗑瓜子的声音弄得很响,末了实在憋不住了,一把瓜子皮随手一扔,找个由头说起了自己女人十八一朵花的光辉岁月,什么柳条小细腰,瓜子脸,白花、花大长腿,似乎觉得还不够,引经据典,说自己是杨贵妃的同乡,扯着嗓子加重语气:“知道不?杨玉环就我这样,一个模子出来的……”
其实,张近东也挺同情这个女人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尖嘴猴腮的家伙,年轻的二、奶趁着王春花回娘家的时候带回来好几次了,这个女人现在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每天对着那个在家里从来不做主的男人,依然指手画脚。
唯独长相清秀,带着小眼镜上四年级的儿子,是这家人中唯一顺眼的一个。
员工包括附近的街坊都在私下里嘀咕,一个尖嘴猴腮看着不像好人的老子,一个彪悍凶狠和文静二字不沾边的老妈,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异类来。
王春花听到这样的议论,不会当面驳斥,人多的时候,找到个机会,手叉着腰,肥胖的手指着对方:“啥眼神,知道不?我年轻的时候,比我娃还俊,这叫……叫基因……”
除了诸多不满之外,包括陈望中在内的所有员工,都很庆幸,老板娘没有向他们抛媚眼或者时不时的骚情一下,没有这样的折磨,老板娘平日里的种种不是也被这群汉子在心里原谅了。
今天下班比较早,几个经常跟着张近东一起喝酒的小犊子,准备今天晚上开荤,张近东熟人熟路认识几个暗、娼**,团购的价格更划算。
原先准备等着陈望中回来之后一起去,等啊等,华灯初上了,还是不见陈望中的影子,电话打通,那边传来陈望中焦急的声音,张近东这个自认为有资格称得上义薄云天的男人,登时没有了去玩的念头,在电话里安慰陈望中:“阿满,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记忆中让陈望中抓耳挠腮,着急到跳脚的事情出现过两次,李国庆含冤莫白,家遭巨变算一次,十二岁那年,瞎子爷爷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没钱治病,也不知道去哪找医生也算一次;而这一次不大不小的事让他着急了。
本来准备送完最后一件快递,和东哥他们出去喝一杯回家睡觉,心情不错的骑着电瓶车,转过那条十字楼口的时候,和迎面撞来的面包车擦车而过,电瓶车摔倒在路边,一轱辘爬起来,准备对这哪个不长眼的乱开车的家伙骂几句乡下野话,面包车早没影了。
拍拍身上的尘土扶起电瓶车,哗啦啦声声脆响从最后一件方方正正的包装盒中传出,陈望中脑袋的嗡的一声,立即晃了晃包装盒,没错那就是瓷器碎片的声音,就连最外边一层木架也碎成了几片。
下午送快递的时候,老板可是再三交代过的,一定不能出事,陈望中时刻都很小心,比带着一个孩子还要让他上心,平日里左穿右插抢道的毛病硬生生被自己矫正过来,不超车不改道,车多的时候放慢速度,等车过去了自己再走。
意外是个魔鬼,随时都会出现,往往在你最不注意的时候突然间跳出来,让你茫然无措,抓破脑袋,或者将自己的头发一根根的拔下来,变成个和尚,也没有半点可行之策。
011章 他不会跑
(); 张近东和另外几个赶来的同事到了的时候,看到那已经被打开的包装箱里,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这个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男人,起初还没怎么当回事:“阿满,这也不像是贵重的瓷器或者古董,谁闲的蛋疼,没事寄这玩意。”一句话为这事下了结论的张近东,似乎觉得还有点不够,又拿出他见多识广的渊博,着重从技术层面,为自己的结论寻求佐证:“你看这瓷釉,白亮白亮的,明显是新货,估计是刚从窑里出来没多久的成品,专门作为观赏用的瓷器;没啥,大多数有钱人家都是这样,人家那叫品味。”
最有见识的人这么说了,同来那几个比较年轻的小子纷纷附和,只有陈望中,默然不语,瞅着包装箱里的瓷器碎片发呆。
如果真的是观赏用的瓷器,那还好说,要是古董,将自己卖了恐怕也还不起那么多钱。张近东似是而非的结论,没有打消陈望中心中那份忧虑。
看到陈望中这个平时处事谨慎,不愿多言的年轻人,依然是那副热锅上跑着蚂蚁的心情,张近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球事,别自己吓自己,现在下班了,这些瓷器片子别动,明天拿回去让吴老鼠看看,应该没啥大问题,别自己吓自己,去玩玩,放松下,今天我请。”
吴老鼠是张近东对万通快递那个尖嘴猴腮的老板,一直以来背地里的称呼。
原本是想着法子让这几个喜欢围着他转的小屁孩轮流请客的,从不买单,一到买单的时候,不是肚子疼去了厕所,要不就是拿着手机,和电话中虚构出来的娘们,打情骂俏一阵,边走边说,电话打完了,他也离开吃饭的地方好几百米远了。
今天特地大方了一回,只因这个从来不拔一毛的张近东,始终觉得陈望中这个年轻人很不一样,老话说小时看老,指不定以后干大事,飞黄腾达了,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这点投资张近东就是憋出病来,十天半个月不去光顾路边的小发廊,在那个叫阿红水灵妹子肚子上耸动几小时,也要攒点钱做一回东。
接受了张近东的意见,装好所有瓷器碎片,骑着车去了赵大爷的烧烤摊。
闹哄哄的在张近东一番吹嘘,心满意足之后,一行人转移战场,去了附近一家档次比较低的KTV。这可是精心挑选过的,价格合适,这里也有熟人###############################################################################
陈望中唱歌不在行,自认为样样精通的张近东,毫不客气的霸占了麦克风,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陈望中和另外五个同事就这么被折磨到要吐血的地步。这位全然不顾别人眼光的西北汉子,依然饶有兴致的在这几个同事要命崩溃的表情中,高一嗓子,低一嗓子,破纪录将整首歌全部唱的跑掉,到最后确实有点累了才善罢甘休。
老、鸨终于来了,那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人,带来五六个只能算是紫色中等的姑娘。大有解放了似的,等了一晚上的四五个犊子,迫不及待的谈好价钱,一路调笑着离开了KTV;最猴急的张近东,几张钞票大手一挥,在这些犊子的羡慕中,左拥右抱的将**一起带走了,扬言今天晚上不仅要梅开二度,还要上演帽子戏法。
陈望中不是别人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还害怕被别人孤立的随波逐流之人,更不是**到了用街边站街女解决生理需求的愣头小子,或者三四十岁还没碰过女人的老处男,瞎子爷爷曾经说过女人是毒药,最毒的不是女人本身,而是一大堆男人明知道是毒药,还要心甘情愿的吃下去。
还不知道女人是何滋味的十九岁的陈望中,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毒药这两个颇有警醒意味的词,时刻告诉他,在女人的事情上还是要慎重为妙。
一个人骑车电瓶车回到家,瓷器的事没对任何人说,和平常回家没什么两样。
这一晚上陈望中失眠了,多喝了点酒脑子晕乎乎的,依然在担心那件瓷器的事情,那个不成器的舅舅的事情刚尘埃落定,他可不想让这个遭受了一场大风大浪的家再起波澜。
模模糊糊一夜睡到天明,昨天晚上做了点什么梦,他也记不清楚了,啃了点油条,喝了点稀粥,骑着电瓶车去了公司。
刚到门前,已经等在那里的张近东和另外几个同事,立即围了过来。
“阿满,事情不太对劲啊。”张近东颇为担忧的开口,完全没有了昨天安慰陈望中时的自信,这个昨天晚上确实上演了帽子戏法的汉子,除了双腿有点软之外,脑子还算清醒。
陈望中担忧的看着张近东,这个平时没个正行,没事喜欢开个玩笑,逗弄别人为乐的家伙,今天这样认真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咋了?”
“一大早来了四五个人,听说是瓷器的事情,吴老鼠点头哈腰的龟孙子似的,看来是知道了瓷器已经碎了的事情。”
该来的始终会来,好歹一刀远比无休止的等待审判要强:“我去看看。”
张近东一把拉住了他,要多认真有多认真:“你傻啊,情况确实不对劲啊,要是一件普通的瓷器,最多几百块钱,用得着这么大阵势吗?你去能干什么?如果瓷器真的是古董,你赔得起吗?跑吧,越远越好,暂时到外边避一避,快递这屁工作,到哪都能找,丢了就丢了,没啥好可惜的。”
跑?跑哪去,自己跑了,家人还在,这些人肯定去找他们,自己闯的祸,不说自己解决了,他也没那个能力,至少不能一走了之。“东哥,我去看看再说。”
脸红脖子粗的张近东确实急了:“你看个屁啊,这个时候除了跑你还能干什么,赶紧的。”张近东使劲将陈望中往外拉,另外几个同事,同样在劝陈望中。
“东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是一个人,我跑了,我爸妈,我妹妹他们怎么办?”
一着急把这茬给忘了,自己向来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末了,撒丫子就跑,屁事没有;以前走州过县的满世界乱窜的时候,搞大过独守在家的小媳妇的肚子,当时的他脚底抹油,现在依然潇洒快活。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陈望中不是他,他还有家,有家人,自己跑了,家里怎么办?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么想着,张近东暗自庆幸,自己这个天不管地不收的货,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阿满,我也不知道咋办了。”张近东一个劲的抽烟,就算此时的他和平时自己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形象不符,他也认了,这事整的,比自己以前勾搭上一个水灵的姑娘,这姑娘半老徐娘的妈也对自己有意思还要蛋疼。
陈望中还是那句话:“我去看看。”
平时口若悬河的张近东只顾着抽烟,另外几个年纪较轻的只有围观的份,这事搁谁身上也要上火三天吃不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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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十几平米,经过简单装修之后,摆着几盆花草简单办公用具的房间,这就是吴老鼠的办公室。
不是这人从底层爬上来的,处处以节俭为美德,实在是没有自主权的吴老鼠,在王春花的高压政策下,小小的办公室这样的自留地,也处处留下自己那个彪悍老婆的印记,凌乱中带着点不修边幅的随意。
今天的办公室里,除了吴老鼠之外,还有另外五个人,坐在吴老鼠对面,翘着二郎腿,一看就是这五个人中为首的男人,四十多岁,国字脸,胡子刮的挺干净,似乎有着天然的洁癖,一身短袖白衬衫刚洗过一样,白得晃眼;手指夹着香烟,神游天外似的吞云吐雾,面前的桌子上是210块一条的好猫香烟。
“瓷器碎了,吴老板这事你看着办吧。”那人享受的吐出一口白烟,左手敲着椅子的扶手,很有分寸的只发出细微的轻响。
吴老鼠原本的注意力全都在桌子上的那盒里边还有七八根的好猫香烟上,自己刚刚给人散的二十多元一条常见的金丝猴,人家根本没正眼瞧一眼;这倒不算什么,做生意嘛,难免这样那样的白眼和刁难,郁闷的是,这家伙也太不懂事了,不就是一件观赏的瓷器碎了吗,既然看不上我的烟,你倒是将你的好猫给我发一根啊。
眼巴巴的看着就是没有动静,吴老鼠也不好没脸皮的拿起人家的烟盒自顾自的抽一根;快递也不好干,赚的钱堪堪够房租和各种花销,更有自己那个极品老娘们掌管财政大权,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私房钱,只能够在外边**的二、奶捉襟见肘的花销,时不时的还要受埋怨,说他不大方,不肯花钱。
实在憋不住了,拿起自己面前的金丝猴,抽出一根点上,学着电影中带着文艺味道的动作,潇洒的猛吸一口,这才对那人的话作出回应:“吴先生,一件瓷器而已,既然碎了,那我赔你多少钱?”吴老鼠倒是干脆,一口应承下来,当然他也不是这么大方,羊毛还要出在羊身上,陈望中那小子弄碎了瓷器,他跑不掉的。
“呵呵。”那男人嘴角上翘,一个很明显的不屑的表情。“五十万,赔吧。”
“啥?五十万。”吴老鼠手中的烟掉到脚上,烫的他一阵哆嗦,顾不得疼,胡乱的抖了几下:“吴先生你不是在看玩笑吧。”
浓眉大眼的吴先生,双目一瞪,吓得吴老鼠咽了口唾沫,这个绝不是外表穿的这么普通的一般人,看那眼神凶狠如斯,见过血杀过人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谁和你开玩笑,这里是当时签了的合同,保价五十万。”旁边的助手将合同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吴老鼠一把抓过去,迅速扫了一眼合同,只关注几处关键细节,他说的没错,确实保价了,价值五十万,签名也没错是自己家那个母老虎鬼画符似的签名,以及万通快递的公章,快递费同样写的很清楚,三万。
一瞬间气血翻涌,大有拿着菜刀将自己家这个娘们大卸八块,不对,就算大卸八块,也要拿去喂狗的冲动。
这件瓷器的事情,这母老虎只是随口对他说了一句,快递费三千块,没什么大问题。
当时的吴老鼠正打着跑生意的幌子和二、奶去旅游的事情,店里的生意都是母老虎在做主,这母老虎虽然处处不得人意,但有一条吴老鼠一百个放心,她不会乱来,或者用公司的利益开玩笑,这么多年母老虎掌管财政大权从来没出过问题。
吴老鼠懵了,眼冒金星,这娘们为了三万块的快递费,挖了个这么大的坑,难道就看不出来这单快递的风险吗?一旦出了问题,整个公司都赔上了。
同城快递,还是价值五十万价格的保价,除了快递费诱人之外,没什么值得做这件生意的理由。
吴先生没有给吴老鼠任何喘气的时间,依然清冷的目光一扫而过,手中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这是这件瓷器当初在拍卖公司拍到的时候的文件,你太太当初也看过了,才签了合同,商量好保价的。”
助手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吴老鼠。
又是匆匆扫了一眼,有气无力的扔在桌子上,吴老鼠一句话都没有。
吴先生站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想多逗留:“吴老板,瓷器碎了,之前签了合同也有保价,三天时间,我要你的答复,如果三天之后我看不到五十万,黑、道白道的方式我都会采用,你这小小的快递公司应该指不了这么多钱。”
这是这位吴先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带来的几个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王春花,你给老子滚进来。”没多久办公室响起了一声咆哮,这是吴老鼠有生以来第一次敢这么爷们一回,这也是王春花有生以来,这个在她眼中没啥用的丈夫,第一次敢这么直呼其名。
陈望中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了那五个走出去的一行五人,为首的吴先生有意无意的撇了他一眼,陈望中没怎么在意,他不习惯被别人盯着,径直往前走,吴老鼠的那声咆哮,让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喊的是老板娘王春花,这两口子奇妙组合的事情,陈望中不想掺和,也懒得掺和,只有那声反常的咆哮让陈望中皱了皱眉,难道平日里在王春花屁面前都不敢放的吴老鼠,今天要翻身农奴把歌唱吗?
不知道这奇葩的两口子在房间里都聊了些什么,起初声音很大,还有争吵,后来安静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直到王春花的河东狮吼再次发作:“陈望中,陈望中,你给老娘滚进来。”
深呼吸一口气,大有不管如何来一刀的陈望中走进了吴老鼠的办公室。
屋中的两人,吴老鼠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吸着他廉价的金丝猴香烟,王春花这个家里的老佛爷,双手抱于胸前,因为身形太过巨大的缘故,可怜的沙发被压了个巨大的坑。
扫一眼陈望中,刻意压制着自己一人能将十几个男人骂的生活不能自理的气势,放低了声音:“瓷器是你弄碎的?”连名字都忽略了,原本就不太多的白眼球因为斜着的缘故更加少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是解决问题的,几百块钱的观赏瓷器,他还是能赔得起的:“对。”陈望中答道。
王春花伸出自己肥胖的大手:“五十万,拿来吧。” 013章 母大虫
(); 对吴老鼠来说,不管自己家的母老虎如何霸道,如何的悍妇本质,他还是会死心塌地的维系着两人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并从本能上给予王春花这个女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那时算得上黄花大闺女青春靓丽的王春花,从只能从土地里刨食,看不到希望只有贫穷的农村,翻山越岭去了当时的县里;外面世界如同一个神奇的国度,将两个年轻人的心死死拴住。从那时开始,两人一步一步的奋斗,做过苦工,进过工厂,贩卖过老鼠药,还倒腾过假货,能赚钱的营生两人都干了。
有一回在农村卖假货,被当场抓住,五六个男女老少将他们团团围住,生性怯懦的吴老鼠吓的腿软走不动路,是他这个媳妇王春花,凭借着为后来成为悍妇打下基础的彪悍本质,硬生生托着吴老鼠杀出人群,跑了十几里地,看不到人烟了,王春花放下吴老鼠,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娘说女人不要多漂亮,能生孩子真心对你好的才是好女人,吴老鼠深以为然,所以后来这十几年间,他一直将王春花贴上了好女人的标签,纵然自己在外包了二、奶,王春花今天又做出了为了三万块钱可能家破人亡的事情,那也不会改变他笃信了十几年的事情。
今天瓷器的事,吴老鼠发泄过后,王春花这一次自知理亏,不多言语,也没有将吴老鼠按在沙发上捶一顿,着力从最实际情况出发,本来就是攻守同盟的两口子,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两人很快形成默契,羊毛出在羊身上,是他就是他,陈望中必须赔。
五十万是多少钱,对于平时兜里最多不过四五百块钱,见过最多的钱,不过是在上学的时候,李国庆一次性给了他一千块钱的生活费,陈望中没有多少概念,但至少五十万很多,比那个不成器的舅舅欠了三十万的高利贷还要多。
三十万已经足够让家里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他不敢想五十万的巨大窟窿该如何去面对。
他是个普通人,一个西北深山走出来的小人物,和村里那些想占他们家便宜,和欺负他们的人斗争过很多年,所信奉的是只占便宜不吃亏,作为弱者一旦示弱,接之而来就是那些欺负他们的人自认为的理所当然的“欺负”,这和在山里碰到了落单的野猪一个道理,你要是敢跑,野猪就会背后一路狂追,直到将尖利的獠牙刺进你身上。
陈望中在山里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背后交给野猪,手中拿着镰刀且战且退的缠斗,抓住机会致命一刀。
上高中的时候有了手机,听信了谣言,将《狗镇》这部电影当成了xing启蒙的电影,看完了电影陈望中整个人都不好了,圈圈叉叉没看到多少,憋着的一口气始终出不来。
“老板娘你开玩笑吗?一件普通的瓷器值五十万。”陈望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除非是古董否则不可能值五十万;再看看这两口子的表情,不像是拿他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打工仔寻开心的架势,更犯不着用这种事情和陈望中开玩笑,拉拢感情。
王春花一听,大嗓门吼了起来,抱在胸前的手也不自觉地伸出了出来,指着陈望中乱晃:“普通,普通个鬼啊,人家找上门来了,这是复印件,你自己看。”王春花指了指桌子上那位吴先生刚刚留下的文件。
陈望中走过去将两份文件拿起来看了看,起初没怎么言语,到了最后将看完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青涩的带着点紧张的表情看着王春花:“就算是值五十万,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工作时签订的合同,没有任何一条规定,快递出了问题,由我一个人赔偿的条款。”有点颤抖的声音带着点不屈,陈望中又仿佛看到了在张家岭村一帮子人挤进不大的家中,言辞嚣张,叽里呱啦的怒斥瞎子爷爷和年幼的陈望中时的情景,那时的他,害怕成了身外之物,他是所有人眼中祸害遗千年的狗犊子,不死就是赚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整个张家林村的所有人将陈望中生生逼成了这样一个祸害,什么阴损勾当都干过,只为着能在张家岭村活下去,心里这颗不死不屈的种子直到来到了李家四年,平静的生活将这头恶魔埋藏在心底,今天事到临头原本本性那一面才猛然间蹦出来。
“呵呵。”王春花冷冷的声调,加上那原本就不堪入耳声音,笑的颠倒众生,乾坤倒转。“陈望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合同里没有那些条款,不代表你没事了,今儿个要是不打电话给你爸妈,让把五十万拿来,就别走了。”
“对,别走了。”说着双口相声一样,吴老鼠附和了一句。
有一种人,在生活的夹缝中好不容易混出头,是不会轻易让到手的东西生生失去,哪怕是只剩一口气,也会死死咬着最后一根稻草和阎王爷挣命,或者拉来个垫背的同归于尽。
王春花这种彪悍的货色,就是这种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贯彻的很彻底。
气氛开始变得凝固,老实说十九岁的陈望中,四年平静生活消磨了他的锐气,和当初在张家岭村如钢丝一般时刻紧绷的不屈差了很多,小小的心脏砰砰乱跳。
“要钱没有,我也不会打电话的。”陈望中握紧拳头,尽量将这一句话说出点气势。
“呵呵。”王春花又是一声冷笑:“耍横?你还嫩点。”陈望中确实嫩点,彪悍的王春花这条从底层爬上来,依然在底层蹦跶的过江龙,在那些类似同乡会,混杂着三教九流的自发性组织里,好歹也有点位置,也曾借助这样的势力,利用各种手段打拼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敢拿着刀子和男人拼刀子干群架的王春花,也不是浪得虚名,至少大多数男人对她的彪悍也不得不服气。
这也是吴老鼠不敢和她离婚的另一个原因。
只是这几年生活安逸了很多,当初无所不能的血性消磨了很多,否则今天的王春花早已经动手了,不,已经动屁、股了,一屁股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坐死。
“不该我掏的钱我不会出。”只有一句话,陈望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年少轻狂的执拗,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彪悍的角色低头半分。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014章 狂暴野猪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春花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况且在人不为己这个问题上,在王春花彪悍的字典里是没有同情和怜悯的,不管对面站的是九十岁的老头和三岁的小娃娃,这种处世哲学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从当初她走出来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留在她身上最深的烙印。
“那今天就别走了。”王春花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走进来五个远比吴老鼠要强悍的汉子。“你们五个好好看着他,什么时候他家里人来了,什么时候放他走。”王春花对这五个人交代了一番,打定了注意,要将这五十万从这个叫陈望中的小子身上抠出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春花姐,你放心,这小子跑不了。”说话的人是五人中貌似最有威望的人,和王春花一样地道的西北口音。
这五个人都是王春花的同乡,在同乡会那个组织里,招募来即当员工,又当打手,还干点阴损勾当;外人王春花信不过,同乡这两个字所维系的信任,看似缥缈却存在的很真实,这大概也是世界各地唐人街遍地开花的原因吧。
吴老鼠从头至尾都是个看客,有个彪悍的娘们在外冲锋陷阵,他只需拿着加油棒助威一下即可;唯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自己找**的事情被发现了,会不会和陈望中今天一样,被只听她话的这几个同乡堵在屋里狠揍一顿?
这么想着浑身一个激灵,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以前漠视了风险的吴老鼠,面对好久没有发威的母老虎,这一次怕了,多看了几眼陈望中,也生出些许怜悯,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你这是人身拘禁。”情急之下的陈望中喊住了王春花,很青涩的将犯法这两个字很隐晦的说了出来,有点天真的藉此想给王春花施加点压力,穷则思变,陈望中从不会眼睁睁看着在深山里和一头野猪遭遇,自认没有实力对抗就缴械投降,他能活到今天,不是老天恩赐,而是他拿着破旧的镰刀,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法律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中,是个奇怪的生物,特权者不怕,刁民不怕,很显然王春花是后者。
她露出一个笑脸,将她那张大饼脸舒展到最大:“就拘禁怎么着了?不打电话给你爸妈让送钱来就别走了。”这声音很夸张,故作的威胁和言语之间所要表达的狠劲,结合着王春花那彪悍的气质,大有女刘华强拿着刀指着你的脑袋那么有震撼力。
“我说了,我不会打的。”陈望中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放佛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论当家长的怎么威胁恐吓,他就是不听。
“行。”王春花动了动厚厚的嘴唇,对那五个汉子说:“给他点教训,记住了,别下死手。”杀人对王春花而言,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除非了到了万不得已,有人要她死的时候她才会动杀机,面前的陈望中对她而言,钱比命重要的多了。
陈望中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跪下求饶,或者说几句好话,这个长着黑白无常相貌的王春花,就会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他就那么站着握紧了拳头,在王春花冷冷的表情中,那走过来的五个人准备蹂躏一个待宰羔羊的变、态快感的表情中,以及吴老鼠欣赏的观望着自己娘们彪悍的耍威风的围观中,一个原本束手就擒的毫无退路的羔羊身形敏捷,一只被狂追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对当先那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汉子,一个猛扑,双手抱着脑袋,摁倒在地,宛如野兽尖利的血盆大口,准确的咬中了那汉子的耳朵,猛一用力,一声惨叫,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陈望中猛然间爬起来,张着带血的嘴巴,吐掉了那半个耳朵,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向另一人的脑袋。
坚硬的白瓷碎片四散而飞,鲜血从那人的脑袋上留下,染红了头发。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剩下的四人,包括那个已经被爆头的汉子,嘴中骂骂咧咧的一起冲了过去,四对一就那么缠斗在一起,势单力薄的陈望中丝毫不落下风。
因为除了还在地上抱着头哀嚎的那个汉子之外,另外四人发现这小子就一个字阴,专挑要害的地方,嘴巴拳头胳膊肘,甚至脑袋,恨不得全身所有的地方全都变成杀伤性的武器,一轮下来,虽然陈望中鼻青脸肿,身上也有几处伤痕,但至少全身没有一处缺少的,另外的四人就惨了。
一个被爆了脑袋,一个蛋蛋被捏的口吐黄水,捂着裆部爬不起来,剩下的两个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一个鼻子被咬的鲜血直流,另一个脸上被啃掉了一块彻底破相了,身上的衣服烂的不成样子。
这还不算完,浑身是血的陈望中,迅速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将薄薄的刀片全部推向前边,张开血红的嘴巴,以一敌万,单挑千万人的死士那般,怒吼道:“来啊,要我死的人多了,想杀了我的人也不少,从小在张家岭村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一个天不管地不收祸害遗千年的货就是这么过来的。可惜我活下来了,没死成,没有如了那么多的人的愿,我光着脚从张家林村来到洛州,没多大野心,就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五十万,五十万啊,卖了我也没那多多钱,可能还要搭上我养父母整个全家所有东西。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绝对不会。不就是要钱吗?我没有,一毛都没有,索性因为这五十万可能让我养父母家破人亡,那就让我来了结了吧,老子把你们全杀了然后自杀,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狂怒的声音带着点压抑到极致爆发出来的疯狂,陈望中血红的双眼瞅着面前站着的王春花,手中的裁纸刀,薄薄的刀片,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原本还有点害怕的陈望中,这一次手中的刀自始至终没有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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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的怕硬的,硬的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对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适用,对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同样适用,更何况王春花之流。
目睹着原本手拿把攥的小绵羊,顷刻间变成了一头恶狼,王春花原本变形的脸成了猪肝色,环在胸前的手下垂在两侧,半晌没有言语,带着点凶狠和不甘的眼神和陈望中对视。她不会被陈望中这番带着点中二气质的话吓住,却忌惮于这个被逼到拐角无路可退的恶狼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最后一搏的拼命。
因为那双眼睛,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王春花吃不准这头恶狼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做;这明显是个赌博,五个人已经倒地不起,事情已经闹大,原本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陈望中被自己一吓唬,不敢反抗,立即打电话这个基础上,没有了这个基础,精明到抠门的王春花,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还有可能搭上自己的小命。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换了种声调的王春花,单手前伸示意陈望中冷静。
陈望中依然拿着手中小小的裁纸刀,刀片虽薄,但杀人足以。“让开,让我走。”陈望中不想在警察局里见到自己的养父母。
在王春花犹豫着还没有作出决定的时候,警察到了,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回了派出所。
是张近东报的警,他没能力和勇气站出来为陈望中两肋插刀,对抗河东狮吼王春花,报警这种动动手机的事情,他倒是乐意为之。
普通的打架斗殴,王春花、吴老鼠,中午的时候就被放出来了,只是简单的询问做了备案,倒霉的陈望中,用王春花扯着嗓子的话说,必须让他牢底坐穿;至于那五个同乡,同样打架斗殴,想出来就要过段时间了。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猛……”吴老鼠还是一阵后怕,回去的路上一直感慨。
王春花狠瞪了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瞧你那熊样,猛什么,要不是警察到了,我非把他的腿卸下来两条。”
吴老鼠不言语也没本事言语,只是心里不服,一直在嘀咕,还吹呢,刚才这小子拿刀准备拼命的时候,你还不是怕了?这样的话只在心中转了一圈,咽了一下去。
五个受伤的同乡还在警察局,这事怎么处理还要等陈望中这小子出来再说,王春花不急,没钱没势没背景的陈望中,王春花依然可以自信的说吃定他。
回到店里,两人刚走到门口,黑压压几十辆车停在门前,上百人各个西装革履,一副墨镜,咋一看还以为拍电影,或者某个大佬驾临呢。
王春花这种在底层折腾,欺软怕硬的刁民,见到这阵势,腿快走不动路;更不用说旁边的吴老鼠,低着脑袋以自己婆娘为防御工事和盾牌,躲在后边。
“五十万呢?”从车中下来,说话的依然是那个吴先生,不过今天一身西装,戴着墨镜,和那天随随便便的小老板有着天壤之别。
王春花颤抖着声音说:“没……没有……”之所以没有过多的解释,在望春花看来,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只要有机会逃跑,扔下这里所有的东西,去一个新的地方,保证两三年之内,另一个彪悍的王春花可以在新的城市立足。
“给我砸。”那个吴先生一声令下,手下二十多人,抓着椅子,噼里啪啦,十几分钟之后,小小的公司和仓库全都成了垃圾场,就连那些没有送出去的快递也遭殃了。
王春花很清楚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谈判的可能,先拖一阵有机会就走。
吴老鼠几乎扶着旁边的王春花才能站稳,心里滴血,也只能看王春花脸色行事,她不动,他就不动。
“我下午还来,五十万一毛都少不了了。”吴先生说完,所有人上车了,几十辆车一溜烟开走了。
吴老鼠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喘气:“这可咋办?”
“你给我站起来。”王春花踢了他一脚:“马上回家拿着所有现金,其他东西不要了,到学校里接走儿子,坐火车离开,快啊,你个混蛋。”对着愣愣的吴老鼠,王春花又是一脚。
吴老鼠一屁股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撒腿往家里跑,之所以愣了一下,心里在叹气,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东西,说扔就扔了,还有那个自己保养的二、奶,那多水灵的娘们啊,那方面的风情也让吴老鼠留恋,以后就要在王春花这水桶腰上解决生理需要,一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恶寒,吃惯了罐头吃窝窝头这是要人命啊。
……
陈望中很意外,在派出所里仅仅只待了两三个小时,似乎还没来得及通知养父母,下午三点左右,警察将他放了,除了例行的录口供什么都没问,罚款拘留这类有点遥远的东西,也没在他身上发生。
联想到韩三的事情,陈望中似乎找到了答案,可是是不是真的是这样,他也不清楚。
没有想着立即回家,和王春花的事情还没完,不解决他是不会回家的,五十万,那真是太多的钱,他一毛都不会出。
到了快递公司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大铁门敞开着,一片狼藉,进去在办公室里找了找,屋里遭到了强盗洗劫一般凌乱不堪。
抓着后脑勺从屋里出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陈望中仿佛做梦一般,茫然四顾。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出现:“阿满,你怎么出来了?”张近东戴着个棒球帽拿着行李,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到了陈望中,如同见到了牛逼哄哄的人一般,就差脱帽致敬了。今天打架的事情,这片的人全都知道了,所有人被带走,除了吴老鼠和王春花出来的较早之外,打架的人,一个都没出来;陈望中可是今天的主角,听说一挑五,将五个人都干伤了,这本来在张近东眼中就是猛人的存在,现在打了人还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那就是牛人的存在了,自诩为这伙人老大哥的张近东第一次用仰望的目光看陈望中。
“东哥,你这是?”陈望中指着张近东这一身准备跑路的行装问。
“快递公司倒了,王春花和吴老鼠跑了,半个多月的工资完球了,白干了,他娘的,王春花这狗、日的活该。”张近东不爽的吐了一口浓痰。
陈望中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怎么就倒闭了?到底发生了啥事?……”
张近东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张建东摘下棒球帽,将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将中午在门外看到的一幕,带着点夸张的表情,给陈望中演绎了一番,说完了还不过瘾,又将王春花骂了又骂:“这叫报应,这两个狗、日的活该。”
“那你现在这是……”陈望中只听明白了个大概,到底发生了啥事,他没有脑补出来。
“去别的地方找工作,总要吃饭啊,你赶紧回家吧,再找个工作也不难,我还要赶车,大家以后有缘再聚了。”张近东拍了拍陈望中的肩膀,拿着自己的行李向前走去。
刚走了几步,几十辆车呼啸而来,吓得张近东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呀妈呀,这咋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