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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打马过三关     旗未动txt下载     旗未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贼喊捉贼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黑衣客,就是李绝情了。

    他二人这时久别重逢,彼此心中似万年枯井得徐徐活水,都是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无论是武林群雄还是山下敌军,都被他们抛诸于脑后,不付一理。

    李绝情看着田小娟的脸庞,顿觉整个世界如此大,自己的眼里却只容得一人。

    桃花源一别后,自己双手一甩,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这期间所有的事务都由田小娟为自己打理,想来她身为一个女子,纵使本事通天,终究难以服众。却还能用自己稚弱的肩膀带着御**如此地坚立下去,倒也真的是苦了她了。李绝情这样想,鼻子不由得一酸。

    田小娟和他也是同样心情,兴许是坚强惯了。她在此时眼中是泪,一颗心激动地都要跳出胸口,却仍然笑道:“你...怎么不来找我?”语意里满满都是哽咽的欢喜。

    李绝情笑着走上前去,给她擦去了脸上泪痕。道:“我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怎么好再来找你?”

    接着,又轻轻捏捏她的耳朵,叹道:“这些年来...苦了你啦!”

    李绝情不说这一句话还好,他多这一句嘴。就让田小娟想起当她初到御**的日子。着实是受了不少非议,原本各路人马到西栀岛,发现他们等待着的人居然是一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立刻开始大发牢骚。田小娟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田轩辕和宇文一刀的辅助下建立起了威信。

    时至今日,还是有许多人仍然对她这个“将军”不是十足的心服口服。

    这些都得怪李绝情的不告而别!

    田小娟这样想想,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她很快又换上另一副表情,见她俏眉微蹙,媚眼含嗔、脸颊鼓鼓透着股粉嫩、鼻子像在小笼包上的一圈儿褶,愤愤盯着李绝情。

    李绝情一见她这副表情就知没有好事发生。暗暗叫苦道:“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是这番脾气性子?”

    李绝情眼珠一转,随即十分识时务地赔笑道:“小娟儿...莫要生气了...”

    田小娟本来也不准备当真同李绝情闹,只是她性子向来顽皮些。而现在看见他这一副模样却也是不禁莞尔,娇声道:

    “我哪有要生气,倒是你,这五年悄声匿迹。恐怕用这招骗了小姑娘吧?”

    李绝情捂头作懊恼状道:“冤枉啊...”

    他二人互诉衷肠、你侬我侬,浓情蜜意自不必喻,好似浑没把武当山上这三百多号人瞧在眼里。

    而在六大派里,有不少人是曾经在华山、临天顶都曾见过李绝情和田小娟二人的。彼时他们还是一对江湖上人人羡煞的绝代侠侣。想不到过了这五年光阴,一个成了义军首领。另一个却成为了武林中人的梦魇。

    这二人乍一瞧,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众人自然都免不了闲言碎语的议论,在这的喧闹里,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

    “李绝情!”

    李绝情这时正伸出了半个肩膀供田小娟枕着倚靠。听见这一声清亮的叫喊后,却微微转过脑袋,不耐烦地扫一眼众人,最终是将目光锁定在了松全获身上。

    他道:“松掌门,有何见解?”

    松全获拔剑出鞘,厉声责问道:“三年前的都江堰边,杨崇杰一行人,是你杀的吗?!你便是那活人敌?”

    李绝情懒懒散散地瞥他一眼,道:“是我杀的,你要怎样?”

    田小娟猛地一惊,抬起头凝望着李绝情。自他二人见面初,田小娟兴奋得难以自己,早就把什么“活人敌”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现如今恢复平静后记起这事,又突然听到他承认,心一下凉了半截。

    田小娟不愿意相信,安慰自己道:“说不定那二十六个人做了什么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事,杀了也好,也好。”

    随即看着李绝情,有些勉强地笑笑道:“绝情...你还好吗?”

    李绝情宠溺地看着她,道:“我自然好了。这五年不见,我一天天比一天想你,茶不思饭也不想,我渐渐开始觉得,你在广东向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对的紧。”

    田小娟一愣,一向伶牙俐齿的她面对爱人这样大的变故居然有些口吃,道:

    “什...什么话...我记不大清了。”

    李绝情笑笑,道:“记不清也没关系,有些东西还是忘了好。”

    松全获凝望着李绝情,末了,出声吼道:“李绝情!你手上已是有了二十六条人命。你可知罪?!”

    李绝情不耐烦地道:“我有什么罪?那二十六人本来就是大奸大恶之人,我杀了那是替天行道。也用你来这儿评头论足么?”

    松全获道:“且算你有理,可是你出手伤我,命我办下宴会。这些事情可都是你做的,你可不要否认!”

    李绝情道:“谁否认了?我说的话半句不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古老破旧的物事,将它高举在空中。向众人依次展示,同时道:“这!便是第三张羊皮了!按照约定,谁能从我手下过得五招,谁便作羊皮的主人。不然的话...”

    话语到这儿便戛然而止,只见李绝情突然举起手,以极霸道的力度一把搂过田小娟细细柳腰,另一手仍然举着那羊皮。

    他出声道:“这羊皮便完璧归赵,由我赠予我的爱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松全获皱着眉头,眯眼瞧他,心想:“这小子耍的什么花样?”

    曲玲珑脸上是淡淡的笑,他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她自然也不是峨眉中一个区区弟子。她的背后是整个峨眉,她是不允许自己再动凡心的。

    田小娟给李绝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后她才注意到群雄诧异的眼光,又羞又气。既想挣扎,又舍不得。骨头都软软的使不上力,在享受和纠结中形成了一种奇妙却又融洽的矛盾。尤其是在听到他唤自己为“爱妻”的时候,终于是卸下了防备,任由他举动疯狂。

    过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啊呀,我现在是一军之将,这样未免太过失态!”这样想着,用手去掰李绝情锁得严密合缝的五根手指,急切地道:“臭小子,放开我!”

    李绝情微微一笑,手上运力将她缓慢承起,田小娟一声娇呼,像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躺在李绝情的臂弯里。

    李绝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柔声道:“从此以后,你只能叫我绝情了。”说着,将田小娟一把抱起,望着她那张美到无以复加的脸,自然地将自己嘴巴贴了上去。

    在两张嘴唇相触那一刹那,田小娟的心跳也要停止了。

    她从一开始的抗拒、纠结,到后来的松懈、享受。这过程充满不可思议的奇妙,她的两片薄而嫩的嘴唇,此时正接受着李绝情的亲吻。

    她的身心,在这一刻,也完完全全地归了面前这个男人。

    这别样的、浪漫的、野性的洗礼。将两个人史无前例地贴近,将两颗心也紧紧挨在一起。这是水与乳的相融,这是灵与肉的交流。一切切的冲突与激荡,像是自长江之东慢慢聚集而起的浪水,引江入海,白色泡沫在这过程中磨研得滑而平,化为滚滚江水。拍在西域瑰丽的冰山上。和它融为一体,化成这尘世里,最不值的束缚,最应当的放肆。

    一阵过去,李绝情终于是缓慢地抬起了头。看着田小娟,笑道:“小娟。”

    田小娟脸色羞红,像在白雪中晕染开的一点朱砂。

    她笑道:“绝情。”

    松全获虽然是道士,可更是个男子。瞧着他二人这样卿卿我我,妒火中烧,怒道:“这是道教圣地,岂能容你二人在此行这男欢女爱之事?速速将羊皮拿来供我等一睹!”

    李绝情闻言,一只手放下田小娟,另一只手将羊皮呈托了上去,奉给松全获。

    松全获看见羊皮,眼睛都直了。一手连忙去抓。当马上就要碰到的时候,李绝情手掌却突然一翻。将那羊皮放在了底下,而是将手背朝着松全获。

    松全获见状,怒道:“你...”

    话还没说完,李绝情便将手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连抽了松全获数个大耳刮子。他出手很重,只将松全获的脸打得肿胀不堪,又青又紫。待他收手回撤后,松全获的脸已经被打得像个猪头。

    松全获捂着脸连连退开几步,最终支撑不住。跪落在地上,这期间他的牙齿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唾沫混着血水从他嘴上拉丝般落下,样子当真是比叫花子还狼狈。

    李绝情啐一口,道:“给你看这东西?你也配么?”

    随后抱拳,自身环顾一圈后。朗声道:“诸位!绝情今天累各位上这趟武当山,其实是有要事想和各位商议。”

    说话间,他从包裹着的羊皮中拿出一封信函,伸出左手掸去了上面灰尘,道:

    “这儿,是一封信件,寄信人呢...”

    “快,快把他杀了!”松全获一手撑地,急切地站起,脸上表情又惊又恐。含糊不清地喊道:

    “武当众弟子...都给我听令!”

    武当众人齐齐从座位上出来,站成一排,挡在了松全获的面前。

    李绝情微笑着掂掂手上信封,道:“松掌门,眼下各派掌门都在,你武当又是东道主,这信的事情我不想多提,免得让人说我李某信口开河,败坏你武当清誉,你若心中还有忏悔之意,就请站出来,爽爽快快地认了吧?!”

    群雄也在这时对李绝情所说的话产生了兴趣,纷纷站起身来望着松全获。他汗流浃背,最终迫不得已,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一边端坐着的明通。

    “方丈,方丈!您一向德高望重、明辨事理。今天全获被人泼脏水,伪造密函想叫我身败名裂,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方丈!“松全获跪在地上,双膝匐匍着走向明通。

    明通菩萨心肠,伸手扶了松全获起来。道:“阿弥陀佛,松施主何须多礼!老衲自当查明真相以保你清白,来,快快请起。”

    武当弟子见掌门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样,都是丢尽了脸面。齐齐将头低下去。手中剑却还对准了李绝情。

    松全获听见明通话语中“查明真相”这四个字,便有些心虚了。不由得地吞了一口唾沫,环顾周围众人,掌门也好,弟子也罢,只见他们目光如炬,都是端直地望着自己。

    酉阳真人眼睛雪亮,早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李绝情的到来更是印证了这一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无人的前方,冷冷道:“松兄,你我相识相交一场,贵乎知心。你今日受难,全真老道无法坐视不理,可是...这密函的事,松兄当真不愿意同我解释么?”

    松全获急的抓耳挠腮,踌躇道:“这...”

    曲玲珑佩着长剑走近几步,道:“松掌门的为人我们各位自然是清楚,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这小儿信口雌黄,就请松掌门将事情说明了,峨眉今日定当全力相助!”

    李绝情嗤笑一声,看着曲玲珑的样子,点了点头。而曲玲珑似乎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她脸色微微发红。眼睛也十分不自然地看着松全获。

    田小娟醋意大发,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李绝情做贼心虚,将头连忙低了下去。

    樊志将一切瞧在眼里,指指身边的宇文一刀,兴奋地道:“诶,恩公还是个妻管严!”

    宇文一刀一怔,眼里蓦地瞧见了锁清秋,当即笑着摇摇头,不作评论。

    张鸿辉厉声道:“松全获,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你为何不敢让他念给我们知晓?”

    松全获汗如雨下,慌乱中重复道:“这个...这个...”。这种时段里,松全获不回答众人的问题,反而抬起了头,目光不住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李绝情道:“松掌门,你在找谁呀?”随即又昂起首来,高声道:“青阳子掌门!你这么焦急的,是要干什么去啊?”

    众人齐齐回过头去,同时吃惊地发现,青城派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下山的台阶上。而被李绝情给叫住的青阳子,此时已经快走了十个台阶。

    青阳子尴尬地扭过头来,道:“门派中有急事...我须得前去办理一下不可...”

    李绝情脸色瞬间由晴转阴,冷冰冰地道:“什么急事啊?居然能让咱们的青阳子掌门不顾山脚下拥挤如潮的敌兵?确实是有难言之隐的话,请如实相告。不然...”

    他说到这儿欲言又止,青阳子顿时感觉自己受了胁迫,进退维谷。

    “罢了...若是回头的话...只怕我青阳子就得像老松那样惨。与其受他折磨,倒不如我破釜沉舟!我长剑在手,和他过得几招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只怕他的实力也是被吹嘘地过了头...”

    青阳子握紧手中长剑,二话不说地施展轻功,向山下奔去。

    田小娟急道:“怎么办,被他给跑了。”

    李绝情摆摆手,只是用左脚尖轻轻点地,整个人就微微悬浮了起来。

    青阳子已经奔跑到了半山腰,背后是被他抛弃的手足无措的青城派弟子。

    田小娟眺望,见青阳子已是渐行渐远,慢慢无影,道:“他已经找不见了。”

    李绝情眼睛闭着,道:“五个数内,我把他带到你面前。”

    田小娟微微蹙眉,似乎对李绝情说的东西抱有不小的怀疑。

    李绝情微微笑道:“你且数数便是了。”

    田小娟当下无奈,只得数了起来。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李绝情一定要有把握,不然在群雄面前犯下“放敌人走”这等错误实在是太掉面子了。

    “五...”

    李绝情探出一手,好像盲人摸象那样在面前胡乱上扬或下落。

    有人窃窃私语道:“他是不是中邪了?”

    “四...”

    李绝情原本一直活动着的手在此刻突然停滞住,而且十分僵硬,一点也不像有意为之。他笑道:“找到了!”

    田小娟一直都在细致地观察着李绝情的一举一动,从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觉得他这动作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现在看他这副表情,终于是确定了:

    李绝情,已经习得了“无用神功”!

    世间事均说一个“缘”字,田小娟天资聪颖,可举一反三。但她却不具备习得这门功夫的条件,这不可不说是田小娟平生一大憾事,不过既然眼下,李绝情会用,那也够了,老天总算是从另一个角度,替田小娟弥补了这门多年未了的遗憾。

    “三...”

    话说此前众人看田小娟的时候,她也是面有顾虑,现在却也是笑靥如花。

    “完了,全疯了。”

    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足为奇,毕竟让一个武功造诣水准在江湖上都排的上号的人跑了这么多路。若是自信能将他捉回来那才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二...”

    李绝情的胳膊缓慢地向后,逐渐地完全保持水平。同时胳膊又在激烈地颤抖,这一下让所有人也都收敛了嘲笑的心态,都不由自主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

    一声惨叫声由远而近地传播过来,众人抬起头往天上看去,但见一个人影,从远处飞了过来。

同盟决裂

    李绝情眼睛瞬时圆瞪,手直往后压,那黑影也在这时终于被人看清了,居然是青阳子。

    这一招既出,喧哗的人声像煎开了的滚水那样鼎沸:

    “这是什么招数?”

    “居然能在数里之外隔空取物...这得是何等的修为啊...”

    武当山上众人,老也好,少也罢。都不禁为李绝情的实力喝彩和叫好。青年人暗暗起誓一定要继承他的衣钵,年长的则纷纷自惭形秽,徒自黯然伤神。

    而各派的掌门却深知,像李绝情这样的人才背后,有的绝不仅仅是努力或天赋。因此,一没必要嫉妒或自卑,二没必要将他做为榜样来要求自己。毕竟神州五千万热血男儿,不乏智谋超群和勤勉克己之人,出头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古往今来,野心过盛而自知不足者,往往是万事俱空,修文习武者,自不需强求圆满,倘若对功名利禄怀有过分执念,便极易堕入业障、作茧自缚,甚至走火入魔也是可能。这样一来,岂非是舍本而逐末耶?

    各派掌门抱着这样的想法,纷纷开始整顿纪律。声浪在到达顶点之后又开始缓慢衰落下去,相对之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李绝情下一步意欲何为。

    李绝情手上还隔空虚托着青阳子,他眼睛一闪。看到了摆在那儿从来也没安分下来过的三张椅子,狠下心。将手奋力向正前方一扬,青阳子就好像和他的手系了绳索一般,身体不加任何缓冲,直直地飞向三张椅子。

    田小娟看着,她知道摔在椅子上最多会让人晕厥或骨折,想来李绝情应该只是想将青阳子小小的教训一下吧!这样想着,她微笑着看着李绝情:

    他此刻神情极为专注,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青阳子,操控他的那只胳膊也是一直向前伸着。

    突然,李绝情的鼻子微微抽了一下,他的嘴角也因愤怒上扬。田小娟有些奇怪,紧接着,她看见李绝情的胳膊向上抬了抬,还在飞行着的青阳子的身体也慢慢高过了那本来可以作为缓冲的椅背,他的头,在此时瞄准的是一堵高墙。

    “啪!”的一声闷响,三张椅子不偏不倚地好好放在地上,青阳子一头撞上了在椅子后面的墙,脑浆登时迸裂开来。血溅当场,他的尸体从墙上慢慢地滑了下来,摔在地上。

    此情此景,不少人貌似作呕,捏住鼻子背过身去,哇哇的吐个不停。

    松全获更是面色苍白,趁着原本押解他的两名弟子不注意,用力挣脱开他们的胳膊。却不逃跑,而是死命的、犯了疯癫一样的,不断向着李绝情的背影磕头。直到他的额头在平滑光洁的石阶上,撞出一道道鲜血。

    田小娟倒有些麻木,她看看李绝情。他的那张脸上,此时居然出现了一种自己在之前相处日子中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表情: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泛着森森寒光,令她不寒而栗。他的眉毛是上挑着的,眼睛则充满了一种残忍和冷酷,那是一种挑衅,是一种对生命底线的挑衅:

    是权力者视人命如草芥以此来彰显地位的不自量力,是凶劣者通过嗜杀残害而交换得到的致命快感,是最大的邪恶。

    在它面前,所有的劣根性都好像能被原谅。

    田小娟颤着声音道:

    “绝情...你...你怎么了?”

    李绝情转过头来,此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明澄清澈的少年,似乎刚才那个痛下杀手的人根本也不是他一样。

    他睁大眼睛道:“怎么了?”

    田小娟看他若无其事地这样问自己,似乎刚才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一样。

    田小娟心里慌乱,安慰自己道:“我都尚且做过不少蠢事...绝情会不会只是对‘无用神功’的掌握还不够精熟?才会出现这样的无心之过?对,这一定是他不小心的!”

    这样想想,她强颜欢笑道:“没...没什么。”

    就在这时,明通从队伍中站了出来,一手摩挲着念珠,另一手指着李绝情。义正言辞地道:“李施主!你今天为何要对青阳子掌门下此毒手?有什么事...我们大可以商议后再做定论么!”

    李绝情此时心性虽然大变,但是是非恩怨一向分的清楚。明通昔日曾点化过他,也在群雄面前放他一马。这等恩情,不说回报,再此加害,岂不是沦为了道德败坏、天良丧尽之人?

    李绝情十分得体地向明通深鞠一躬,道:“明通方丈,您对晚辈有再造之恩,晚辈万万不敢忘记。只是这青阳子...”,说到这儿,用手一指那坨已经被重创到看不出形状的烂肉。露出半是鄙夷半是厌恶的表情,道:“这青阳子,明面上是光明正大的名门正派,实则在背地里联手松全获勾结宦官,今日武当山山脚下的大军便是他们两人叫来,准备在取我命后,再杀害各位的!”

    明通大惊失色,道:“施主...此话可作得真?”

    李绝情冷笑一声,漫步走向还在磕头的松全获,将他背心一把揪住,随后一举,像捉小鸡仔那样将松全获举在手里。另一手拿出早已准备了多时的密函,朗声道:

    “诸位英雄!今天你们上得武当山,皆是受了松全获这厮的邀请。我便在群雄面前,揭穿了他的真面!”

    他实力着实到了可以一人之力平百人齐心的境界。这几句话说出去,端的是声如洪钟,所有人都齐齐地坐在位子上。若是有心存异议的,也只消得瞧一眼惨死不久的青阳子和被抓在手上、手舞足蹈的武当派掌门。便也将在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说着,一手将密函拆开,开始朗声念道:

    “夏兄...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在武当山上会有一场盛宴。届时我会和青阳子联手起来,以我手头上的一份书信做媒介,制衡住同上武当的其余四大派。请务必带人前来,将羊皮和群雄一网打尽,同理,这件事若是办成后,还望夏兄能替我在铎公公处多多美言几句...

    弟全获。”

    李绝情以不急不缓的语速,将这封书信一字不差的念完。松全获大叫一声,紧接着手脚一软,从李绝情手上滚落下来了。

    李绝情一惊,俯下身去察看松全获情况,发现他由于畏罪,咬舌自尽了。

    武当派众人失声叫道:“掌门!”立刻就有五六个弟子奔赴了上来,在察看着松全获的伤势。可却也有那么几人,似乎是忌惮李绝情,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好像是长在地里一样。

    张鸿辉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啊啊!你...这么短时间内...居然有两位掌门直接或间接地命丧你手中!你凭的是什么?这么一封莫须有的书信吗?”

    李绝情也不气,将那书信延展开来。高声道:“诸位!既然你们不服,李某现在就找个武当弟子!请他来验证这封书信上的字迹,究竟是真是假吧!”

    随即将手一探,随意地从松全获的遗体旁抓来个武当弟子。年龄似乎十一二岁的样子,李绝情将那书信交付到他手里,朗声道:“就请这位小兄弟,来替我们做个公道的决断吧!”

    明通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自用作出公平公正的决断。”

    酉阳真人也在角落里,冷不丁地插一句嘴道:“没错,倘若这封信真的是松兄所写,那么李兄弟所做的任何事,便也不能被称为是滥杀无辜。同样,假如这封信上的字迹,你认不出来。那便是这位李兄弟在这儿信口开河,老道大不了一死,为挚友报仇便是了。”

    那武当弟子接过书信,眼睛开始从头至尾地阅览。但愈看,他的身体便抖得越厉害。因为他发现,这字迹真是松全获所写,一字不差。

    李绝情见他表情不对,志得意满地道:“怎么样啊小兄弟?实话实说吧?”

    那武当弟子慢慢抬起头,他不过是一个刚拜师没有几年的小雏儿。虽然年龄和李绝情相差无几,但是经历过的事情和李绝情相比,可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冷汗像吐了信子的毒蛇一样,慢慢爬上他的脊背。他浑身冰冷如芒刺在背,一边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师兄们,在收不到反馈后,又去看了看人群中的明通。

    耳边这时响起了他的话语:

    “自用作出公平公正的决断。”

    可是,将真相说出去。师傅便会在全天下英雄面前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武当派自然也会从此再无出头之日,可是,如果不说实话,自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身边的这个大哥哥,也不一定能放了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简直快要炸掉一般。

    于情?于理?

    当真是左右为难。

    突然间;他抬起头,毅然决然地瞧了一眼松全获的遗体。接着做出了一个,让满山人都大惊失色的举动: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信函揉成了纸团,随后便喂到了自己的嘴里。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喉头上下一动,很快便把那纸团给吞咽了下去。

    李绝情看着小孩如此举动,刹那间当真是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抬起一手拍在这小孩儿的天灵盖上了。但过了没一会儿,等他将怒气克制下来后,才意识到此乃人之常情,加上这小孩儿也没做什么伤天背理的事。他犹豫半晌,手终于收了回去。此后,他无奈地耸耸肩,拍拍胸脯道:

    “诸位,刚才如你们亲眼所见。这位武当小兄弟将纸条吃掉了,眼下唯一能证明我的清白的东西也已经没有。当真是死无对证了。”

    说完这些话,他又伸手分别指了指松全获和青阳子。道:“这两位掌门,是武林中名声在外的高人!他们可能是在座诸位的前辈、师傅、知己、同道!可李某今天已经动手,木已成舟矣。既然事情真相不能水落石出,那便请想和李某一决恩仇的各位朋友站出来!”

    他这样说了两句话,众人却都没有回应。事实上,他们也早就清楚,松全获和青阳子若不是真的有罪,怎么会一个自杀一个逃跑未遂呢?

    若那字条上的笔迹和松全获并无关系,那弟子又为什么要将它吃掉呢?

    而事情的主使张鸿辉,不得不承认,生气是由于他对李绝情那幅盛气凌人的样子看不过眼。

    当一个人拥有了实力,他随即就会拥有烦恼。当这个人处于高峰的的时候,他要苦于无尽无休的攀关系,而当这人逐渐衰败下来,所有往日的朋友又都会变成仇家。

    狮子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的身边围绕着的全是苍蝇。

    华山的青年才俊如是,临天顶的第一高手如是。

    今天在武当山上,自命不凡的天外来客同理。

    李绝情见他们不说话,拍拍袖子道:“恶人自该惨死,这是绝无异议的。我今天上武当山来,不是为了败坏诸位的性子。而是想告诉你们,眼下大军包山。各位如果还想平安无事的回去,最好是团结一心地抵御外敌!”

    一个武当派弟子站起来,擦擦眼泪。指着李绝情骂道:“狗贼!你杀我派掌门;我武当上下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让我们和你一起,却是做梦!”

    李绝情脸上带着三分戏谑的意味,笑道:“好,那就都端坐下来。齐齐等着人家取你们武当人的项上首级好了!”

    一众武当弟子齐齐亮剑,和那与李绝情对峙的小孩儿站在一边,摆出了一副殊死一搏的架势。

    “等一等!”

    话音下,一群青城派弟子也从山下跑上来。和武当派弟子站在一起,也都齐齐亮剑出鞘。

    一时间,四十多把剑对准了李绝情。

    李绝情嘲弄地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能伤到我吧?”

    “一定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

    “对,你有本事,便将我们一起杀了!”

    李绝情摇摇头,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眼睛里乌云翻腾,提醒着众人:

    暴风雨,要来了。

    这时,不知是谁怂恿地喊了一句:“咱们一起上!”随后,四十多把剑像板上钢钉一般,向李绝情捅过去。

    李绝情一卷披风,脚步呈十字向后。他随即脸色一变,双手打开,一条胳膊极快地在众人面前从右至左地一带,四十多把剑的给他这么漫不经心地一撩。众弟子随即便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剑应声断为两截,再一看,四十多柄断掉的剑锋都向李绝情飞去。

    李绝情在剑距自己半尺不到的时候,将双手高举,那些剑锋也滑翔上天,悬浮在李绝情头上。

    李绝情脸似寒霜,冷酷地道:“你们还不够格死在我手下,等再长个十几年再来吧!”随即将手一挥,剑锋纷纷直坠入下一旁山谷,摔落山涧里。

    李绝情高举拳头,道:“御**的各位!随我杀下山去!咱们与他们决一死战!”

    御**的众人自见到李绝情的那一刻,就不禁为他打动,均觉得若是能得此明主,前途堪称坦荡。而此时梦想成真,众人都激动不已,纷纷振臂高呼。

    李绝情又看了看一旁的田小娟和宇文一刀,笑道:“咱们走吧,小娟,大哥!”

    田小娟笑道:“你可真是威风,看看兄弟们全都听你的。”

    宇文一刀则是上前去拍了拍李绝情的肩膀,笑道:“二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李绝情大受感动,笑着抱住了宇文一刀。道:“大哥...咱们真是阔别许久了,待凯旋后;一定和三弟好好喝上一杯!”

    宇文一刀点点头,附和道:“好,不醉不归!”

    这时,李绝情又发现了樊志,他正一下下地搓着手,眼中闪着异样而炫目的光彩。

    李绝情觉得有趣,上去主动攀谈道:“怎么称呼啊,这位兄弟?”

    樊志忍住激动,退后一步。二话不说就开始磕头,李绝情对他没有印象,不知他此举是何,忙扶他起来,道:“兄弟,这如何受得住呢?”

    樊志迫切地道:“受得住受得住!倘若恩公受不住,这天底下再也没人受得了我樊志的一个响头了!”

    李绝情奇怪地道:“恩公?什么恩公?”

    樊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恩公贵人多忘事了,十余年前在西域,恩公从赤衣帮单枪匹马地救出了当时被困的我。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李绝情恍然大悟地道:“这样啊!嗯...不如这样,樊志,你以后别叫我什么恩公了,你就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就行了。”

    樊志感激涕零,点头如捣蒜。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向恩人当面道谢的机会,今天一见,当真是遂了毕生皓愿。

    李绝情随即向一众士卒们招招手,吆喝道:“兄弟们,咱们今天便和这群狗贼战个痛快!”随即踏起纵步,下山去了。其余人紧随其后,渐渐的,武当山上只剩下了六大派。

    李绝情率御**这一走,御**和武林各门派间原本就不是十分稳固的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

    自此之后,御**和武林各派交恶,其中又以武当和青城最甚。

铤而走险

    现已黄昏,武当山上原本被晒的烫脚的石阶也变得温热。吊索木桥两边没有扶栏,远处夕阳光线盈足,照的人都是红光满面。

    田小娟身处队伍首列,和李绝情并肩走在一起。她从桥上缓缓走过,眼睛却有些留恋这迷人的风景,又走了没几步,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队伍首侧跑了回去,到了木桥上。开始看远处景色。

    此时人身据高处,看远处夕阳却也没有感觉有多近或多远。感觉太阳就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怎么追也追不上啊。

    李绝情注意到了她,也从队伍前转个弯回来,轻轻踱步到他身边,拍了拍她肩膀。道:“怎么了?”

    田小娟则在此时问了一个十分荒诞的问题,她道:

    “绝情,你说,那夸父把太阳追了那么远,他不知道太阳根本也追不上,假如他知道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追了?”

    李绝情哑然失笑,道:“你这...”他本想借此奚落调笑田小娟一番,却见她神色端正,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李绝情随即收敛了些许,思索一番后正经道:

    “嗯...说不定啊,我就会觉得夸父是个英雄,也许英雄做事情...不需要理由吧。”

    田小娟又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一句:

    “你还记不记得我带着你在广东吃过的第一顿饭?”

    李绝情愣了,心想你这前后问话根本也不搭调。明明聊的是夸父怎么又突然聊到吃饭上面去了?

    李绝情并不能理解田小娟所说的这句话,他只道这是小姑娘思想活泛跳跃。她如果不问广东,会不会又要聊大漠?聊西域?

    李绝情作答道:“佛跳墙。”

    “你说这夕阳像不像蛋黄?”

    李绝情也给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得如实答道:“是挺像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田小娟这时候转过身,拍拍李绝情的肩膀。显得不甚在意,道:“咱们走吧,我说与你玩儿的。”说着自己走了,只是一眨眼间,就回到了人群首部。

    李绝情虽然觉得好生奇怪,但大敌当前。田小娟说的什么他也只得不放在心上,随即走了上去,领兵往前走了。

    众人取道下山,不过多时。就已经听得了战马的嘶鸣声和兵戈铠甲铮铮相撞击的声音。

    这时铎凰已经夺得兵权,皇帝彻底沦为傀儡,名存实亡。铎凰只消得找到一个机会,将这些“不安定因素”一网打尽,他的位子便就坐的稳稳当当的了。

    李绝情举起拳头,示意众士卒停止行军。自己转过头,放低了声音,用传音入密之法道:

    “各位先俯下身去,我勘察一下敌军情报。”语毕,他施轻功快步离开,转眼间就瞧见了一株高大的松柏。不费吹灰之力就跳到了树杈上,接着就开始观察起了山下敌军的姿态:

    敌军数量众多,少说也有三四千人,站在那里好像一大片黑压压的庄稼。李绝情站的地方虽然高,居然是看不见头和尾。

    这时又注意到敌军各个都已是改换了战甲,早就和以前锦衣卫有了差别。人群里旌旗飘飘,耳听得阵击鼓传来轰动如雷鸣。且不谈实战如何,光是这阵势,也足以将一众所谓的“英雄豪杰”吓得如同缩头乌龟一般。

    李绝情心里暗暗着想:“这人多势众,若是正面冲突起来,我军势必不是敌手。定得想个奇招化险为夷。”

    李绝情想了想,苦于没有思绪。这时候随意一瞥,却瞧见了战场上有两人身骑高头大马,身着战甲漆红。除此二人之外,其余士兵穿的盔甲却都是一水儿的黑。

    李绝情暗暗心想:“这两人身穿盔甲和士兵都是不同色,若不是身居要位的指挥官,就只能是替死鬼了。”

    (话是这么说的,在战场上,士兵的着装风格常常决定了对决方的策略采取,虽然听起来像是个无稽之谈。但实际上,在日本战国时代,世称“天照神君”的德川家康,彼时还未建立幕府。而其座下有“德川十六神将”,其中年纪最末的井伊直政,出任德川军先锋,并以这个身份在各条战线上连连取得捷报。当时的井伊直政,在战场上拼搏厮杀。身着一身红色盔甲,在战场上作起战来就好像一道红色的飓风。所到之处敌军尽皆闻风丧胆,其更是获得了“赤夜叉”这样的称号)

    李绝情思索一番,决定还是听听他们说什么。便潜息闭神,将全部的身心贯注在了那二人身上。渐渐地,双眼摸黑,鼻嘴不通息。只留一双耳朵,在窃听着那二人的一举一动,倒也真的可算是遁入了“无眼鼻舌身意”了:

    “诶,那松老道怎么还不和青阳子一同下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不是把那四个人也策反了?”

    “哈哈哈哈,夏掌门,世人口称你为大侠,眼下你却和这些昔日的武林同道作对。你倒也当真下得去手!”

    李绝情心中一凛,想不到这人居然会是夏逍遥!当真是冤家路窄,想到这儿。他在愤怒到不可自抑的同时又将注意力更为集中,几乎要听见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哎,倒也不是我夏某人不念旧情,要怪就只能怪我的这群同道们一个个脑袋都不开化,不会审时度势择明主。而当今圣上昏庸,民不聊生。督公找上我的那一刻,我义无反顾地就应承下来了,其所为的,也都是为了督公嘴里的那条‘千秋大计’啊!”

    李绝情皱皱眉头,千秋大计?什么千秋大计?这人好端端的卖什么关子?这样想着要继续听下去,那头却没了声音。李绝情虽然不甘心现在打听到的这些情报,但是也只得收手。一个纵跃下树,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众人边。

    田小娟一见他回来了,立刻压低声音道:“怎么样?有什么情报吗?”

    李绝情摇摇头,道:“人马数量应该在三千左右,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强兵悍将,要突出重围只怕没那么简单。而且外面埋伏的水泄不通,根本也出不去。”

    樊志一听急眼了,道:“那要怎么办?”

    宇文一刀沉吟道:“要么...等到夜深了再行动?说不定可以掩人耳目蒙混过去。”

    李绝情摇摇头,当即否定了这个计划,道:“这不行的,大哥。他们身着黑色铠甲,到了晚上只怕兄弟们更看不清楚,要是用火把就等于自取灭亡了。”

    田小娟突然想到什么,插嘴道:“绝情,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李绝情急道:“当然是想乘机一举歼灭武林和咱们啊!小娟,都这节骨眼了你连这也没搞清楚吗?”

    田小娟却气定神闲地道:“你先别着急,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尽量有条不絮,可以吗?”

    李绝情愣了神,顿时有种被捕快审讯的感觉,而转念一想,一时自己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眼瞧着天快暗下来了。还是听听田小娟有什么办法吧!毕竟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她带着自己脱离困境,这次但愿也能如此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绝情老实道:“你问吧。”

    田小娟倒也十分干脆利落,真将这当成了一场审讯。她直接开口道:

    “先告诉我,敌人来这儿若是攻击,他们为什么还不上山来?”

    “他们自然是在等着松全获和青阳子了!他们不下山,想必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吧!”

    田小娟点点头,道:“那好办,咱们拉那俩人下山去,趁着他们兵力分散,直捣黄龙。”

    她这一番话出来,就连樊志也看不下去了。戳戳她的胳膊道:“将军啊...那俩人早死了,他们这辈子也等不来那两个人了。”

    田小娟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对李绝情道:“夸父能不能追上太阳呢?”

    李绝情一愣,此时居然也给她带跑偏了。脑子里将什么军情战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是顺着田小娟的话道:

    “夸父追不上的,没有人可以追上太阳。”

    田小娟点点头,道:“是,这是因为夸父追逐的太阳只有一个,而人不一样,可以有很多样子。”

    李绝情恍然大悟,这时候终于摸透了田小娟的想法,由于不可置信,声音还有些颤抖。他开口道:“小娟...你是说...咱们假扮成武当派和青城派,掩人耳目地过去?”

    田小娟嫣然一笑,从怀里掏出几张人皮面具和画笔。道:“我早就预料到有应急状况发生,在这趟出发前就从邱大哥那儿学会了易容改面的本事。只用几个人带面具便够了,毕竟他们也认不得所有的人。”

    随后,她一指宇文一刀,道:“大哥,你这个体型不好掩藏,等会儿你就带着一半兄弟,和樊志在山上埋伏好,准备和他们打遭遇战,我在上山下山的时候都瞧见了几个位置挺不错...”

    随后,田小娟就将几个便于埋伏的地方一一说给了宇文一刀和樊志听,并将这些优点详细地讲解。有些地方视野好、有些地方更隐秘...条条框框说的是一字不差。

    经过一番讲解后,田小娟扫视一边众人,道:“还有什么疑问么?”

    樊志摆摆手道:“没了,请好吧!”

    宇文一刀也点点头,道:“清楚。”

    李绝情则在一旁露出一副崇拜的神色瞧着田小娟,道:“小娟!真有你的!”

    田小娟颇是得意地瞧他一眼,随即对众人下达指令道:“任务都已经安顿好了,快快散去吧!”

    宇文一刀和樊志应声动弹起来,俯身开始往回走。田小娟也在这时,开始为他和李绝情化妆...

    过了一盏茶功夫,随着田小娟的一声“好了!”李绝情这才睁开眼睛,感觉面部似乎被什么东西所牵扯着,十分不舒服。

    李绝情皱着眉头,道:“小娟,这感觉怪怪的...”

    “什么...不会呀...”声音越来越近,接着瞬时间,在李绝情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居然是青阳子!

    李绝情瞪大眼睛,道:“你是人是鬼?”

    那“青阳子”却格格笑了起来,声音却是如泉水叮咚那般清脆,似乎是个妙龄女郎,和青阳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放在一起当真是诡异无比了。

    李绝情也在这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道:“小娟?”

    田小娟擦掉眼边笑出的泪水,应了一声。随后又指着他道:“你...你...真该找个镜子拿给你让你照照...简直...”

    李绝情给她笑得厉害,有些疑惑地道:“怎...我很丑么?”

    田小娟摇摇头,笑道:“不是丑...是像啊!我现在简直就在和松全获说话!”

    李绝情想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指着田小娟,笑道:“你...你也真是像青阳子!”

    二人哈哈大笑,却都不自觉中压低了声音。但这其中所抒发的感情之深厚,只有他们二人才能通晓。

    笑了一会儿,“青阳子”和“松全获”都站起身来,二人相视一笑,互道:

    “咱们走吧!”

    二人随即下山去,而御**一行人都改换了便装,虽然不尽如武当青城两派原来的衣服那么美满,好歹算是和“逆贼叛军”这样的称号甩开了关系。

    过了会儿,他们走到了武当山的最后一阶。可以说,下了这一阶,他们便要面对着非胜即死的局面。每个人都是紧张,就连以一当百的李绝情也不例外,他和别人不同,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说句实话,实力到了他这个阶段,已经不在乎是打一个还是打一百个了,无非就是大获全胜和顺利逃身的区别,你是绝对没有办法擒住或杀害他的。

    李绝情心中,牵挂着的人,除了御**的所有人马。自然还有此时在他身边,与他同舟共济,度过无数次艰难险阻的伴侣。

    对李绝情来说,田小娟一定就是天上仙女的化身。

    想到这儿,他不禁动情而冲动地握住了身旁田小娟的手。

    田小娟脸色一红,将手握的更紧些,但脸上更多的是幸福。李绝情深知都能看透在面具下,田小娟隐藏着的笑颜。

    而御**众人看见这样子却都是不忍直视。因为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对缠绵之极的人是两个胡子都半白了的老头。而他们互相凝视彼此的眼神,更是让大部分都感到一股恶寒。当然,也有小一部分人,双眼放光,似乎抵达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李绝情笑着看着田小娟,想起了什么,清清嗓子,用松全获的语调开口道:

    “呀,青阳子掌门,你手上好多汗哟!”

    田小娟同样玩性大发,道:“松掌门,男男授受不亲,你我二人身为名门正派。怎能在弟子前如此失态?有失礼节!”

    片刻后,二人总算是带着一票人下了山去。放眼展望,朝廷兵卒就像是棋盘上的黑子一样,齐齐整整地码在一旁。

    他二人的出现,引发了轩然大波,原本不动如山的士兵此刻也开始躁动。李绝情长吁一口气,和田小娟走下了最后一个阶梯。

    他们一下山来,就听取一片抱怨声不绝于耳:

    “操他妈的,等死爷爷我了!”

    “这俩人也是够慢的,一个借口找了这久!”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纷纷让开了位置供李绝情们经过,而这时的李绝情,也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不住的抱拳作揖,口中还说着什么:

    “劳驾!劳驾!”

    “劳烦各位爷高抬贵手!”

    李绝情这么说话,他倒也一点儿没感到难以启齿或者不适。毕竟他现在是“松全获”,说什么话都和他自己沾不上边儿的,这样想想,也就好了。

    田小娟在心里暗笑道:“这小子倒还真有几招。”眼下他开了个“好头”,自己不能不跟。于是也谦辞不断,二人一路陪着笑就过去了。

    队伍给他们将道让开了,李绝情边走,边瞧见了两副火一样的铠甲,在夕阳的添光增彩下,坐在两匹马上的似乎变成了两团火焰。

    李绝情一想到有机会在今天亲手将夏逍遥手刃掉,就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同时在心中默念道:

    “孟叔、梁忘天...我今天就为你们沉冤昭雪,你们在九泉之下,可要保佑我成事!”

    一到不远处,李绝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是今天前来参战的有两个人,可他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夏逍遥,若是打招呼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来的很快,夏逍遥坐在马上,瞧见“松全获”和“青阳子”过来了,料是事情已经准备的妥当了。笑着抱拳道:

    “青阳子掌门、松掌门!恭喜恭喜啊!”

    李绝情笑道:“同喜同喜,这件事若是没有了夏掌门的鼎力相助。仅仅凭我们,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夏逍遥旁边的那人微微一笑,道:“那...和我就没有关系了?”

    李绝情顿时感觉窘迫无比,心中开始发愁如何找出些话圆过去。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见田小娟笑道:

    “白先生,松掌门不懂礼数,还请你恕罪则个。”

    这白先生,就是白贡了,李绝情不在的这五年内,田小娟和他多有交手,自然识得。

    白贡笑道:“好说了。”

    李绝情也微微笑,觉得若是田小娟在侧。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不惧。

挑拨离间

    夏逍遥随即将中指拇指并圆,放在嘴边吹了个嘹亮的哨子。接着将手上扬高声招呼前面的人道:“三正部上山!三备部留下!”

    随着夏逍遥的指挥,李绝情只见到在武当山脚下他初遇到的那些先遣部队,此时开始焦躁不安的律动,像在纸上晕染开的墨水,逐渐向武当山顶聚拢前进。

    田小娟见样,赞叹道:“督公手下果然是精兵百万,良将千员。今日取这武当山,想必是势在必得了。”

    李绝情意识到这是从“青阳子”的嘴中吐露出来的谄媚之言。当即随着说下去,腆着脸笑道:“全获今日得见神军勇威,当真是快慰平生。只是可惜了武林中其他同道不识时务,哎,螳臂焉能挡车?”

    白贡哈哈大笑,同时驱赶着前头士兵,喝道:“动作快点儿!少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举手投足的架势间颇有耀武扬威之意。

    那士兵用怨毒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白贡,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

    田小娟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心中暗想:“士卒和军官的关系并不十分良好...这倒可以用来做一个突破点...”

    而在四人谈话间,渐渐的先遣部队逐渐也走空了,此时武当山下空出了一大片地域,总算是够容纳人落脚了。而剩下的部队,则都分散开来填补了空缺,想必这便是“三备部”了。

    李绝情眼睛极快地自山向下扫过,同时默默清点着敌军人数。最后惊讶地发现,这“三备部”留下的人,居然足足有两千之多。

    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李绝情心想若在这平原之上和两千人交手,占不到一丝一毫的地理优势,必定是得给捅成筛子。

    再者言之,这夏逍遥也当真是老谋深算,将后备部队留的如此之多,眼下既然深入虎穴,要想从这困境中脱身出来,只怕希望是渺如星火。

    李绝情这样想想,不禁有些担心地瞧了一眼身旁的田小娟,却看她气定神闲、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李绝情有些诧异,可回头一想,田小娟机敏聪慧的性子远在自己之上。当自己还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想出办法来了,现下瞧她那样,多半是成竹已在胸了。

    夏逍遥就在这时,突然武兴大发,提议:“松掌门,夏某素闻武当功夫盖世无双,此前相见之日还得追溯到临天顶那一战,眼下你我二人阔别已是许久。百闻不如一见,不如今日你我各自拿出门派中的绝学,以武会友,如何啊?”

    李绝情一怔,随即笑道:“啊啊,那是自然。”

    田小娟却不知其中原委,低下头用拳捂嘴开始掩着咳嗽,仿佛是在告诉李绝情:

    “你不会武当功夫!揽这趟瓷器活干甚!”

    李绝情却微微一笑,看着田小娟微微颔首,那样子好像是回以致意,说:

    “我自有办法...”

    夏逍遥眼睛尖锐,看出了这两人之间有些自己不明白的关系,稍一皱眉,道:“松掌门莫非是瞧不起我夏逍遥,不舍得惜招赐教吧?”

    李绝情一笑,道:“没有的事。”同时连连后退数步,以一串十分连贯且伶俐的脚步闪到了离夏逍遥三丈的距离。

    夏逍遥见样,赞道:“这是你武当的独门轻功‘玉环步’,松掌门,可有差错?”

    李绝情微微一笑,道:“夏掌门秋毫明差,说的是半点不错。”

    站在一旁的田小娟十分惊喜,心想:“他何时会了武当功夫?”

    这个问题的答案便隐埋在二人不曾见过的五年内,在这五年内。李绝情改头换面,先后拥有了十余个不同的身份。他又在这五年内,和各大派出去游历的弟子建立良好的关系,并且在他们出招制敌时掩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将他们的出招手法一一记下。又因为学会了“无用神功”这天底下最难成就的武功,学起别的武功来是事半功倍。

    李绝情就凭借着这种有些无耻的办法,将现存的六大派的招式大半学会,当然有些高深的武学只允许各派掌门修习,李绝情不能见到,是有些遗憾的。

    李绝情学会招式后,只要用自己体内深不可测的内力一激发,任何简简单单的招数到他手里都能成为杀人技。但是李绝情秉承着不显山不露水和一力降十会的原则,从来不肯轻易使招式。

    夏逍遥赞道:“好招!你来接我一招定月掌!”然后向前直刹,袖袍一甩,一掌赫然打出。李绝情沉着应对,手掌轻灵变化间时重时缓,终于在夏逍遥掌风将至时一招击出。两股叱咤掌风终于开始相交,而李绝情自然也晓得松全获的真实实力若何,这一掌打出去用了一成力左右,夏逍遥自然是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李绝情击退数尺。

    李绝情表面上是在后退,实则后退着的双脚每一步都能刹住自己。但他愣是放过这个好机会不肯用。而是距离够了后才一脚停住。

    李绝情这厢安定下来,抱拳微笑道:“夏掌门的‘定月掌’果然是天下掌法之首,今天这交手,是我松老道输了。”说着便要往回走,他深知不可恋战,否则迟早会露出马脚。

    却不料,夏逍遥在此时叫住了他道:

    “松掌门,这招可是‘八卦游龙掌’么?”

    李绝情一怔,微微笑道:“不错,便是‘八卦游龙掌’。”

    夏逍遥脸色一沉,道:“既然如此,就请松掌门继续不吝赐教了!请吧!”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箭步上去,两手打出招数纷多,当真是教李绝情晃不开眼。

    白贡在一旁观战,笑道:“夏掌门,比武讲究个点到为止,你可不要失手杀了咱们松掌门,到那时也连累白某没法回去向督公交差。”

    田小娟注视着战局,她同样十分担心焦虑,生怕李绝情一个失手便打死夏逍遥。

    可李绝情却也不容小觑,当即运起“梯云纵”对夏逍遥施以周旋。脚步七零八落,不成文章。却处处都紧着夏逍遥的招走,招招就差那一寸便可打到他,让人感觉李绝情如同一条泥鳅,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住。

    夏逍遥脸色也愈发可怕,招数也一招比一招快,居然是动了杀心。

    这时,他一掌打出去,直取李绝情面门。李绝情正欲去闪,却瞧见夏逍遥还有一掌藏在腋下,这时也是直直对准了自己,封住了退路。如果不闪非得被打的面目全非,如果闪了也得呕个二两血出来。

    李绝情这样想想,心一横。两手当即运起“八卦游龙掌”,左手退敌右手掩护,二人手掌也在相交的那一刹那,爆发出浩瀚如海的千斤力。都是被轰得连连后退,李绝情只是受了些冲击,倒还没什么大碍。只是夏逍遥就惨了,被击飞出去摔倒不说,五脏六腑也是受到了波及,此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白贡瞪大了眼睛,下马去扶夏逍遥起来。道:“夏掌门?你怎么回事?败给了这家伙?”

    田小娟也是略带幽怨地看李绝情一眼,仿佛是在怪他下手没轻没重,这样一来只恐要拆穿了西洋镜了。

    而众多观赏着这场大战的士卒们却都表情各异:窃喜的、开心的、震惊的、愤怒的。其中前两种表情出现的最以为甚。

    田小娟心里默念道:“果然不错...”

    李绝情却懊恼不已,刚才他在出掌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放水。一掌把夏逍遥快打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连忙去扶夏逍遥,并期望以这样的形式可以将功补过。可夏逍遥在见到他来的那一刻却是睁大了眼睛,用手指着他,沙哑地喊道:“你...你别过来。”

    李绝情闻言,只能袖手在一旁,十分抱歉地看着夏逍遥。

    夏逍遥手哆哆嗦嗦地去摸胸口,从铠甲下衣物的兜里,翻出来一个小绿瓶。打开后覆在另一个掌上,过了会儿从瓶口内倒出两枚黄澄澄的药丸,将手掌盖在嘴巴前,将两枚药丸服了下去。

    白贡立时吆喝道:“水!快给将军用水!”这指令一下达,队伍中稀稀拉拉地之间有一撮人解开自己身上水壶,向夏逍遥走过去。而大部分更多是冷眼旁观,就那样瞧着。

    李绝情看着此时命悬一线的夏逍遥,努力抑制着自己杀他的冲动。心想现在敌众我寡,小不忍则乱大谋。而田小娟也十分赞成李绝情这种行为,毕竟就现在来看,这群人的反抗情绪固然高涨,却不可能真正出手,要想大计落成,还需耐心的等待和挑拨。

    夏逍遥吞服了两颗药丸后,逐渐好了起来。他强撑着从地上摸索着爬起来,对李绝情怒目而视,喝道:“你不是松全获,你到底是谁!”

    李绝情强装意外,道:“怎么会呢!夏掌门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道就是如假包换的松全获啊!”说着又更靠近了些夏逍遥。

    夏逍遥往后退一步,喝道:“你站那儿别动!”随即抬起手一揽,士卒们立刻开始向这边聚集。

    李绝情心中一凛,脸色却没有变化。强颜欢笑道:“这话说的...夏掌门好歹也是一派之宗,如今更是在督公手下风生水起。只是因为这一方交手便介怀,未必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夏逍遥吃痛,点了周身穴道。强拄着地,只听得喘息声越来越粗,如此调了会儿伤,总算是有所好转。他抬起头,质问道:“你...你用的这招当真是...当真是八卦游龙掌吗?”

    李绝情刚要顺理成章的回答:“是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下低下头去缄默不语。

    夏逍遥冷笑道:“你既然不说...我来回答好了!你出手的第一招的确是八卦游龙掌,只是你的火候技巧都在松全获之上。松全获他自己根本也不敢在和我出手时用出这招,你却只是退了几步。自然是刻意为之,其次,你这出手的第二招,根本不是武当功夫!这是少林的‘般若掌’!你这厮不仅会武当功夫,连少林也有兼顾,你究竟是谁?!”

    李绝情悔的捶胸顿足,自己论起智谋来当真是远远不及这个老狐狸,他一招将计就计居然会探出自己的虚实。也怪自己贪多嚼不烂,学了那么多武学却都不纯熟应用,今日搞出这种张冠李戴的闹剧,可是咎由自取了。

    田小娟却在这时上前一步,一把扯下脸上面具,那些士兵一个个看的眼睛都直了。田小娟举起手中面具向着夏逍遥,道:“夏逍遥,你可还认识我吗?”

    夏逍遥一皱眉,道:“你是轩辕的姑娘?怎么到了今天还在和这小子混迹在一起!”

    田小娟冷笑,啐了一口口水在夏逍遥脸上,又指着白贡道:“一个是我爹的师兄,一个是我爹的徒弟。嘿,你俩混在一块儿,倒也都谁也不欠谁!”

    夏逍遥气得面红耳赤,却也说不出什么。一旁白贡道:“小师妹,你今日来这武当山意以为何?”

    田小娟自顾自地在他们面前徘徊,道:“我来这武当山自然是想来看看两位过的好不好啊!顺便也来蹭蹭这群雄集结时的喜气,怎么?不可以啊?”

    夏逍遥道:“自然可以,只是,化装成松全获和青阳子混进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哦!”

    田小娟也不甘示弱,回讥道:“谁告诉你我们就这么些人的?你难道不知道,在你们来的路上,我已经派遣了探子混进你们的大部队了!”

    白贡闻言一惊,道:“你这小妮子不要信口开河!什么探子?”

    夏逍遥却一眼就识破了田小娟在撒谎,冷笑道:“探子?好哇!就请你的探子出来说话吧!”

    田小娟满不在乎地看着一只手,似乎根本也没把他说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是道:“你要我叫,我便叫么?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也好,就请你见识一下好了!”

    说着原地站定,大声道:“好了!众兄弟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请出来吧!”

    她这一番虚张声势对夏逍遥也许没有用,但是两千五百名士兵可能就不这么想了啊?他们此时纷纷警惕地握紧兵器,和身边人的距离也是越拉越大。

    夏逍遥察觉出田小娟在扰乱军心,喝道:“都别听她在这儿瞎说!兄弟们听我指令,齐齐涌上去杀了这两个王八蛋!”

    众军士本来都未从这风声鹤唳的状态中脱身出来,可眼下军令如山,他们都不得不遵从。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缓慢地往二人处走。

    李绝情警惕地审视着周围环境,突然感觉手被抓了一下。转过头去见是田小娟,问道:“怎么样小娟?需要动手吗?”

    田小娟偷笑着伸手取下了李绝情的脸上的面具,悄声道:“这样就好啦。”

    李绝情费解,道:“好什么?”

    “整理遗容啊?”

    “...”

    “嘻嘻,骗你的,你听我的,等你面前的人走到离你五步的时候,你用‘无用神功’把他兵器给下了,再扔到夏逍遥脸上去。”

    “然后呢,没了?”

    “剩下的交给我好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李绝情这样想,和田小娟背贴着背,他们深知生死与否,只在此一搏了。

    举刀的刀兵慢慢地靠近,脸上著着担忧和焦虑。汗水也慢慢从他头上滑下,落在脖子上。他前后心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身上又裹着厚厚的盔甲,心理生理双重的作用下,逼得他举步维艰。

    而那个面向着自己的男人和他背后的女人,为什么看起来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莫非他们真的有什么本事?

    还是...军中当真有卧底?

    刀兵一步步地走,那男人闭着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距离正在一步步地被缩小。

    自己和他的距离正剩六步...而只要到第五步,自己就能用刀去砍他了。

    “来吧加油...我一定可以的...”刀兵握紧了手上的刀,这样鼓励自己。只要迈过这一脚,砍了这俩人,自己就...

    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把刀越来越重,简直要拖累的自己肩膀手臂都要断掉。

    马上,要第五步了!

    “趁现在!”一声娇叱此时毫无预兆地响起。李绝情眼睛忽然瞪的暴亮,扬起手的一刹那,田小娟立刻将胳膊抡圆甩了一圈,一股刺鼻刺眼的药粉从她袖里扬出,四周的士兵也都在这药粉的影响下齐齐闭上了眼。后排的人不明所以,只看见一把锃亮的刀飞了出去,直直朝着主帅的脸。

    夏逍遥还没意识到,这时兵卒们却都齐齐嚷了起来:

    “将军小心!”

    夏逍遥扭头一看,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正瞄准了自己甩了过来。他一惊,当下来不及避,一手拉来了白贡挡在自己面前。死死地控制了他,白贡疯狂挣扎,只是都无济于事,终于,他身体慢慢的软了下去,不再有动作。

    夏逍遥要杀白贡其实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三人同盟建立起的那一刻。三人就貌合神离,面子上都在一起亲密无间,实则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利益。

    白贡,其实是铎凰为了监视夏逍遥而安插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有预谋的。

    今日除此心头之患;当真是快美难言。

    夏逍遥擦擦溅在脸上的血,向刀掷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个名手无寸铁的士兵,正在痛苦地捂着眼睛,而他离李绝情,还有五步距离。

    夏逍遥大怒,田小娟那看似荒诞的“卧底”一说居然是真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周围是否也藏有这样的卧底了

喧宾夺主

    夏逍遥勒马停下,余光在瞥着那捂眼兵卒的同时将拳高举过头,一张一合。喊道:“众军士,且住了!”

    他这一嗓子运着真气,声调虽然不是十分大可却让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楚。所有士兵一听他这句话,都纷纷停住脚步,不再动弹。

    田小娟知道计策已成,转过身去向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夏逍遥微微地一笑。道:“师伯,你怎地不动手了?”

    夏逍遥脸色阴郁,瞧着田小娟。心中不知她底细若何,问道:“你派出去了多少名探子?”

    田小娟眼睛骨碌碌一转,已经另有打算,嬉笑着道:“不多!不过呢...他们可一个个都身负着绝世武功,是能以一当百的高手。”

    夏逍遥素知她诡计多端,森森道:“小妮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唬我,我告诉你,就算你派出去的是大罗神仙,我夏逍遥也丝毫无惧,给我拿下了!”

    李绝情眼瞧着夏逍遥不上当,而包围着自己和田小娟的人越逼越紧,忍不住是握紧拳头,对身后的田小娟道:

    “小娟,等会儿打起来,你往我身后躲。”

    马上就得是以命相搏的时刻了。李绝情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着。

    这时候的田小娟优哉游哉、丝毫不惧。眉宇间不见迟疑,颇有诸葛孔明唱空城时的架子,高声道:“慢着!”

    士卒们脚步稍作迟疑,田小娟则马上抓住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开始煽风点火,向着马上的夏逍遥高声道:

    “你当然丝毫无惧了!洒血断头、枯骨无冢的自然不会是你夏掌门。但这些兵将们,可就做了你的替死鬼了!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也都是血肉凡胎,难道一个娘的肚子里蹦出来的,你便比他们高贵多少吗?你当真忍心吗?”

    她这一嗓子同样带着真气,也是传播响彻了整个豁大的战场,不过清亮冗长,声势甚至都要盖过刚才的夏逍遥。

    夏逍遥一直没有耽搁下对武功的修炼,这些年来他身上所负修为较之前是多有精进。且认为从梁忘天暴毙和李绝情不知所踪后,自己能排到天下第二,屈尊于铎凰之下而已,左右无事时也时常向帐下军士炫耀武技。久而久之,夏逍遥所带的兵经常会有这样一种想法,便是:

    “我们将军天下无敌。”

    现在看来,这御**的将军虽是女流之辈,实力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男子,只怕还得比将军胜过几筹。

    诸位士兵一下犯了胆怯,战意全无。都是一个劲儿的左顾右盼着,心想:“这女子都已经如此难以应付,那些探子只怕更加不是什么软柿子了...”

    军中这时突然有人叫道:“老子不跟你干了,夏逍遥!老子要投御**去!”

    夏逍遥横眉相看,这人造反背叛事小,当众蛊惑人心,起到的作用却大。他登时咬紧牙关,道:“把刚才胡叫的人给我就地处死了!”

    那煽动造反的士兵原本站立正端。夏逍遥这一声不可忤逆的指令下来,立刻就有一杆长枪从他身后捅出,枪杆留一半在背后,枪头直直带出,还残留着鲜血。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过后,军队里又没有了声音,相对的,处理完内部问题,他们转而又得去面对这束手无策的局面了。

    又是一阵令人难捱的僵持。

    夏逍遥见无人上前,气恼不已。高喝道:“快去吧他们杀了!先杀了田小娟背后的那男子!”

    那背后男子不偏不倚,正好是李绝情,他在扯下面具后就一直背对着夏逍遥,而田小娟又十分机灵地挡住了夏逍遥的视野,使得夏逍遥并不能知道,田小娟背后的人便是“松全获”。

    话又说回来,士兵们不敢动手着实是让夏逍遥伤透了脑筋,左思右想一番后,本着“万事开头难”的原则,他只得先怂恿他们开个“好头”,至于之后会怎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若以棋盘之上,黑白对弈来比拟,夏逍遥这一举动就好比将自己大把大把的白棋喂进了黑棋的虎口,将大好局势拱手相让。

    田小娟暗暗发笑,背后转手拉拉李绝情的衣襟,悄声道:“诶,你待会儿打起架来,用你那无用神功把他们逼退了!”

    李绝情心里知晓得清楚,他的一双手面对着逐渐接近的敌群,同样开始了蠢蠢欲动,心中默念着:“一...二...”

    这时只听得土地微颤声,李绝情当即知道有人闯进五步之内了。两脚作剪刀状横站,用手御气虚虚一抹,几十人的武器便尽皆脱手。李绝情又将作霸王举鼎式,那些兵器便尽皆随着他这一举齐齐上了天。

    目睹这一切的人早已是战战兢兢、双腿打架,而后排的人见数十把武器不借力不凭力便可悬浮在空中。也都为之悚然,面如土色。

    夏逍遥也目视到了,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揉了揉后发现依然如故,这才知道原来出问题的不是自己。

    一旁军士抖着嗓子道:“将军...这...”

    夏逍遥平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高深绝妙的武功。要是以往,他定得软磨硬泡请那人传授才是,只是如今疆场之上,他身为三军总督,万般不可露一点怯,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强作无恙地道:

    “诸位莫慌!此乃障眼法,不必怯之!”

    这次,一点用也没有了。任凭他怎么扯了嗓子喊,士兵们的脸上各个都像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窥一斑可知全豹这个道理,田小娟比谁都清楚。她见众人一动不动宛如石雕,便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提出策反的好时机,于是振臂高呼道:

    “众位兄弟!入了御**!从此同生共死!”

    众人没有反应,还是像尊木雕一般地屹立原地不动,脸上表情宛如定格。

    夏逍遥将田小娟所有话语听得入耳,恨恨地道:“这小妮子...竟敢...”话语未毕,突然面色一转,鼻下闻到股刺鼻的骚味儿,皱眉嗅嗅。随即脸色一变,看看旁边双腿不住颤抖的副官,一把将他抓起来,怒道:“你...屙尿了?”

    副官绝望地摇摇头,指了指夏逍遥身下坐着的马,竭尽全力作最后的辩解,道:“是...是马...是马...”

    夏逍遥将他抓了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看着高高悬浮在半空中的兵刃,心里久久无语。

    田小娟仍然在煽动着众人,渐渐的有了回应。她的声音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了,又过了会儿,回应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好似一记老拳,将原本死气沉沉、昏昏噩噩的众人打醒。

    夏逍遥背后冷汗直冒,他瞧着这些人逐渐高涨起来的热情,深知马上可能就要轮到自己了,他看着这些招摇不定的墙头草们,恨恨地卸下一身盔甲,弃了马匹从人群中夺径而出了。

    就在这时,他的踪迹突然被人发现,有人高声道:“不好了!夏逍遥要跑了!”

    李绝情闻言一惊,将托着武器的手劲力泄了。一个腾跃从人群中窜出,直直向着意图逃跑的夏逍遥。

    夏逍遥已经跑出二十余丈,此时耳畔听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没好事发生。就将速度又加快了些,李绝情则在落后的情况下继续穷追不舍,同时探出手臂,要以隔空取物去抓他背心。

    “无用神功”天下第一当真是名不虚传,李绝情果然一碰就准,夏逍遥正跑着,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给牵附着向回拉,他回目一瞧,那人居然是李绝情。

    夏逍遥震惊之余的同时又有些嫉妒,喝道:“臭小子!你现在武功如此好了!”

    李绝情作答道:“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嘛!师哥!”

    被江湖上的小辈这样叫,任凭谁也受不了。夏逍遥气恼不已,“士可杀不可辱“六个字马上都要到嘴边的时候,却突然收住,转而是思索一番后,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你是说...牟求月还没死!”

    李绝情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手上,接着将他制住,极快速度将他周身穴道点了,瞧着他那张曾经风光无限的脸。如今看来李绝情却满心生厌,他举起手,不带一丝感情地冷冰冰地道:

    “夏逍遥,你奸诈阴险、贪得无厌。先是叛出师门,后又污蔑大师兄,甚至将其逼死。后又害我中蛇毒,杀我孟叔,串通赤衣帮联合朝廷干些为人所不齿的事,你今日本来是难逃一死。”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黯然地看了看一旁地面,然后补充道:

    “可你曾在我年幼时仗义出手,你的女儿也对我和我娘有搭救之恩。一报还一报,今天我放你一马,可也不会让你好过,希望你好自为之。”

    话毕,李绝情刚要动手,却听夏逍遥微弱的恳求道:

    “别...别动手...”

    李绝情皱一皱眉,料想他是有话要讲。决定给他个机会,于是背过手去,沉声道:“有话快说,惹急了我,我也不能担保你说的话会不会作临终遗言了。”

    夏逍遥虽然搏得了这一丝微弱的生机,却不去说话。只是呼哧呼哧地大喘气,手伸进衣服里,好似在找寻着什么。

    李绝情立刻起了警惕,锁住他肩膀的手又加了三分力,直捏得夏逍遥肩膀上出现五条深红的血痕,痛得大叫出声。

    李绝情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有遗言要说,现在看来倒是我心慈手软了。”说着改掌上侧扫作单刀势,眼看着要劈在夏逍遥头上。

    他却在这时颤颤巍巍地捧出一个纸包,将它呈给李绝情。他做这些的时候都是跪着的,呈的时候也是两手合拢将纸包高举过头,看起来就好像最虔诚的仆人在给领主供奉上贡品一般。

    李绝情并不立刻打开,而是注视着此时诚惶诚恐的夏逍遥,眼神锐利的似乎要将他的把戏看穿。没好气地道:“你又有什么把戏?”

    夏逍遥摇摇头道:“小的不敢...这纸包里是一样物事...小的想着您看了或许会满意...”

    他此时说起话来当真和奴才并无二样,若是没有亲眼见过,任凭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低声下气的狗腿子曾经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风流人物。

    李绝情捺着性子,一手作掌高悬在夏逍遥的天灵盖上,另一手使“破月指”十分轻巧地拈过那纸包,将其捧在手心上,吹一口气翻开。纸包两瓣如蝶翼飞舞般摊开,里面的物事,却是一把钥匙。

    李绝情当即是要气炸了,他一把抓起夏逍遥的衣领,道:“你拿这破铜烂铁,来消遣我是不是?”

    夏逍遥却神秘莫测地笑了,道:“您...是在找一样东西...是吧?”

    李绝情不语,但是却确确实实地没有再多做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越轨或过分的行为。他拿起钥匙,看了半天,道:“这钥匙...是通向哪儿的?”

    “地宫!您要找的东西...就在地宫里。那东西被我镇守着,普天之下,除了铎凰留有备份,就只有我把持着钥匙。”

    二人话语间所谈论的这东西自然就是神秘羊皮了,眼下御**两张,朝廷两张。如果夏逍遥所说的消息都是真的话,那么这张羊皮便会成为整个羊皮争夺战中的胜负手了。

    李绝情攥紧那钥匙,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夏逍遥满脸堆笑,道:“大人若不信我,将这钥匙交还给我,再将我处死好了。”

    他那一张笑脸此时充满了嘲讽,李绝情怒火中烧,将他又向自己拉紧了些,二人鼻尖简直都要触在一起了。

    李绝情道:“夏逍遥,你别以为我对你没有办法。大不了我将你打死后取出那钥匙,我自己去寻那什么狗屁地宫!”

    夏逍遥嘴角溢出血来,他一口牙齿此时也给浸红。却笑着道:“这地方只有我和铎凰知道,你难道觉得会有人将这种地方昭告天下,好让大家都来抢它是吗?”

    李绝情冷笑道:“你少拿那什么狗屁羊皮威胁我,我得不到羊皮,大不了将我自己的摧毁着烧掉了,只要不让四张到你们手里就行了。”

    夏逍遥撇撇嘴,道:“那你动手啊,你烧啊。”

    李绝情没有作答,夏逍遥这时猖狂地笑了,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刚抓到我的时候。你满口仁义道德,将我渲染得要多不堪有多不堪,可李绝情,我就问你了,你如果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又怎么会留那样东西在身边呢!你不是也盼望着有一天练成羊皮上的绝世武功再威振天下吗?你和我又有何两样?哦对了,我们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小人小得坦荡,而你这个君子,还是早早地拾掇拾掇自己那些肚肚肠肠,再来威逼利诱吧!”

    李绝情似是给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手上掠过,卷起浩然罡风。无边巨力都汇聚在他手上,只消得一掌,便能让夏逍遥化为一滩血水。

    二人角色此时似乎作了调对,李绝情此时脸上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而夏逍遥的脸上,倒是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

    李绝情咬咬牙,道:“你不怕死,就将刚才那番话再说一次。”

    夏逍遥狂笑,道:“一次又有何妨?我说上三次四次也不嫌多,我是乱臣贼子不假,可你这等粉饰野心之辈,来指责我的时候便能够那样坦然吗?你若不是心存野心,怎么会窃学那样多门派的武功?而且据我想,青阳子和松全获都是死在你手上的是吧?”

    李绝情默不作声,只是心头眼中业火更甚。夏逍遥看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道:“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选。那剩下的四个人,一是没本事,二也下不去手。最多就是在你杀人之后,过来趋炎附势地捧捧你的臭脚便是了!”

    说完这些,夏逍遥似乎也已经了无牵挂了,大叫着:“好了,快杀我吧!到了阴曹地府我再和你算账!”喊完这句话后,他闭上了眼。

    李绝情低下头去,手上力气越来越小,逐渐松开了夏逍遥的领口。

    夏逍遥闭着眼睛等了好半晌,却不见李绝情动手,还道是他要耍些什么把戏,睁开眼喝道:“要杀就杀,耍什么花样!”

    李绝情却将那钥匙扔在他脚边,转过身去低声道:“我今天放你一马,为的是有一天亲手宰了你。你这项上人头,就先寄在你脖子上吧!”

    语毕,他转身离去,留下了因为惊愕而久久合不上嘴的夏逍遥...

    李绝情回到武当山脚下,这时发现他们一行人如今已是反客为主。一大片黑色的战甲齐齐立在三匹战马后,马上所乘的人,则分别是樊志、宇文一刀、田小娟。

    田小娟见李绝情过来了,笑着喊道:“来人!给将军备马!”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个士卒牵着一匹十分威武的马向李绝情走去,李绝情则清楚认得,那是夏逍遥的坐骑。

    他翻身乘了上去,而当他两只脚都踏在马镫,整个人坐稳的时候。黑色大军齐齐单膝跪地,向着李绝情道:

    “参见将军!”

    李绝情一愣,道:“将军?什么将军?”

    “就是咱们御**的领袖啊。”田小娟笑着驭马向李绝情缓缓靠近,道:“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代摄罢了,眼下你既然回来,自然得由你接管了。”

    说着用手划过整齐一致的庞然大军,笑道:“怎么样?壮观吧!”

    李绝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犹豫半晌后鼓起勇气道:“小娟...这事情咱们还是回岛上去从长计议好了。”说着,自己一个人骑着马,灰溜溜地走了。

    樊志觉得奇怪,骑着马上前,指着李绝情对田小娟道:“将军怎么了?”

    田小娟默不作声,只是摇摇头,同时看着李绝情远去,心里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

人无完人

    多助者未必得道,寡助者未必失道。

    成王败寇,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个道理田小娟自然懂得。她何尝不知道,倘若一天御**被消灭殆尽,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被泼上黑水,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后世人人观之,自然会以为他们,不过是挡在历史的车轮前的一只自视甚高的螳螂而已。

    话说回来,就在李绝情不在的五年内,为了御**,田小娟当真是将自己毕生的心血熬尽了。御**起初是收复了广东的,可没过一年半载,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迁移,御**的人数也从刚举义旗时的一两千人急剧衰落。毕竟你没有实力,声音喊得再亮、旗号打得再响也是不会有人听取你的意见的。

    宁作太平狗,不作乱世人。应该就是这个么个道理。

    可眼下情况大有好转,这趟来武当山,御**先是集结到了两千精兵,将声势好好壮大了一番,更主要的是他们迎回了李绝情,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威名附以第三张羊皮的神秘性,不愁这饵钓不来鱼!到那时队伍师出有名,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和铎凰的大军正面交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这趟约会,可当真是桩一本万利的生意。”田小娟这样想。

    御**原来那昏暗不定的未来,似乎也在一道强光的照射下透出了丝丝足以慑人的金光。

    而那强光,自然是李绝情了。

    ...

    武当山离西栀岛有十几日脚程,一路上车马劳顿自不必说。众人不辞辛苦、日赴夜继的赶路。边走还要躲避朝廷耳目,等坐上了回岛的船时,都是精疲力尽,好似虚脱一样。

    这时人马已扩数到了两千多,从出岛之时只坐一条船也嫌空阔到现在四条船才勉强够坐,也可算是幸福的烦恼了。田小娟甚至没带够银钱,最后还是李绝情出来会钞结账,替她解了围。

    船走得平稳,李绝情在船室里独坐,这里除了他就只有一堆箱子和大张大张的渔网,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他坐在万千箱子的其中一个上面,用手拄着下巴望窗外,看着波浪起伏的海面,似乎是有心事郁结。

    他两眼无神,呆呆地注视着潮起潮落,就像一个永远也不会动弹一下的石像。脑海里一直在回放某段画面,这时耳畔边似乎又听见了夏逍遥对他喊出来的那些话:

    “李绝情,我就问你了,你如果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又怎么会留那样东西在身边呢!你不是也盼望着有一天练成羊皮上的绝世武功再威振天下吗?你和我又有何两样?哦对了,我们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小人小得坦荡,而你这个君子,还是早早地拾掇拾掇自己那些肚肚肠肠,再来威逼利诱吧!”

    “我是乱臣贼子不假,可你这等粉饰野心之辈,来指责我的时候便能够那样坦然吗?”

    这些话字字诛心,如同穿肠毒药般。李绝情痛苦地抱住了头,仿佛根本也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他向来是个死脑筋,做好事就要对的软弱,做恶事要错的决绝。可如今他一路走来,本心却始终难变。但感觉正义也好、公理也罢。这些事情就像在海面上的泡沫,看起来美不胜收,实则脆弱的根本不堪一触。

    “咚咚咚”外面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李绝情抬起头,这三声将他从恍惚的虚幻中揪了出来。李绝情站起身,答道:“来啊,谁啊?”

    他将门打开,却看见田小娟将一个美轮美奂的琉璃盏捧了进来,盏盖微启,透出薄薄条缝,还有丝丝热气从里面冒出来,装的东西虽然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想必也应该是茶水一类的东西吧。

    田小娟看着他,笑道:“怎么?不欢迎么?”

    李绝情摇了摇头,放她进来后又将门合上了。

    田小娟何等样人?李绝情有什么事情也瞒不住她,准确来说,是李绝情在武当山上摘下面具的那一刻,田小娟就发觉了李绝情有些不对。只是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她这时端了那琉璃盏,眼睛一瞧,立刻就发现了李绝情所坐的那位子,她将那琉璃盏搁置在一边,从不知哪里找了个和李绝情所坐差不多的箱子,摆在旁边,轻巧坐下。

    李绝情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在田小娟旁边。两个人这时坐在一起,田小娟双臂抱着膝盖,尽管和李绝情已经可称得上知根知底,可还是忍不住春心悸动,脸色透着些红。眼里秋波流转。

    李绝情则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沮丧,久久不语。

    田小娟一直等待,心里有些焦虑,照她原本设想,每当他二人独处的时候,这小子就算是不毛手毛脚也得贫几句嘴。现在却像个闷葫芦般坐着,这问题只怕当真是有点大了。

    这样想想,田小娟有了主意,将前额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去,看着他开了口道:

    “绝情,临天顶之后你经历的那么多事,你要不要告诉我?”

    李绝情看看田小娟,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痕,是他最不愿意提及和触碰的地方。

    田小娟一怔,倒也不气馁。这时从一旁的箱子上端起了那琉璃盏,将盖子启开。霎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李绝情侧头一看,发现那盏里盛着些金黄的让人看了会食欲大开的汤,上面飘着些碧绿的葱花。

    田小娟笑着道:“这是蟹羹啦,今天秋风烈,蟹肥膏红,熬了给你尝鲜,快趁热喝了吧!”说着端过那盏给李绝情。

    李绝情就算心情再怎么不好,对别人也是不会怠慢的,他十分感激地接过,刚要去喝,却无意间和田小娟热切的目光迎了个真切,登时鼻子有些酸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一路走来,田小娟始终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自己,虽然她有时会耍些娇蛮性子,但又和那些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不同,她是识得大体,甚至远远胜过李绝情。

    李绝情大受感动,心想:“老天虽然夺走我的一切,却又把小娟送到了我身边。”这样想着,他之前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不禁握住了田小娟的手。

    田小娟倒也不避,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李绝情。努了努嘴示意李绝情手中汤,随即笑着道:“汤要凉了。”

    李绝情捧着热汤,心里感慨万千,注视着田小娟道:“小娟,我身子骨坚挺得紧,倒是你女儿家家的,应多喝点汤滋补才是。”

    说着又将盏递了过去,田小娟却格格笑了起来,道:“螃蟹性寒,我这几天吃不得。”

    李绝情奇道:“为什么这几天吃不得?”

    田小娟脸唰得一下红了,她素知李绝情是倔驴一头,要是今天避开不说,他以后逮着个机会就要刨根问底地问个不停。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启齿?

    田小娟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脸上此时换了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

    “你真的想听?”

    李绝情点头如捣蒜,这看来就是他的回复了。

    “那你把那汤喝了。”

    必须要承认田小娟哄骗人的办法实在是一流,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么多年的捕快生涯中所汲取到的经验。若是日后田小娟和李绝情有了孩子,想必她肯定也会是一个有手段的母亲,将孩子管理得服服帖帖的。

    李绝情忙不迭地仰头将那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将蟹肉蟹黄囫囵吞枣般地送入肚里。

    田小娟看着他,笑道:“你尝出味道了没?”

    李绝情将嘴咂巴咂巴,他刚才吃的时候鲁莽又焦急,像猪八戒吞人参果,徒挂牵着田小娟所讲的事情,根本也来不及细细品尝这蟹羹口感是好是坏。

    田小娟气得伸手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扭,嗔道:“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时辰!你两口就给我喝光了!”

    李绝情赔着笑,道:“小娟,你还是给我把那事说说吧。”

    “什么事?”

    “就那事啊!”

    田小娟红着脸道:“你这人说话也不说个明白...让人云里雾里的...”接着她一笑,刚要开口如实相告,脸色却突然一变,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指着李绝情背后的那张渔网。道:“绝情,把那东西拿过来给我瞧一眼。”

    李绝情正准备听故事,毕竟田小娟都已经把他胃口吊到了这份上。眼看着精彩纷呈的故事马上就要开始,田小娟却又节外生枝要看什么渔网,李绝情不由得大失所望,可还是将那渔网从墙上取了下来,可是他还没递给田小娟,他自己的眼睛也瞪大了。

    渔网上有什么?什么也没有。

    李绝情猛然地抬起头来瞧了田小娟一眼,道:“这船有问题。”

    田小娟表情凝重,也就在这时候,就在甲板上传来了东西被碰落的声音。田小娟忙道:“上去瞧瞧去。”说着要往上赶,就在要登上甲板的那一刻,却被一股力量给控制了

    田小娟回过头,见李绝情缓慢将手向后。自己的身体却也跟着他的手向后倒,她急切地道:“李绝情,你要干什么!”

    李绝情将她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身后。道:“你跟在我背后,比较不容易出事。”说着一手回伸过去握住了田小娟的腕子,但觉她皮肤细腻光滑,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多摩挲了两下。

    田小娟心里喜欢,但嘴上又怎么能表露,似有若无地挣扎两下后就任他握着带着自己走了。

    二人一上甲板,便见到了一个士兵晕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而在登船时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水手渔民,此时却都好端端地在忙活自己的事,好似发生的这些事情和他们根本也没有关系。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李绝情和田小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甲板上,捂着嘴巴,似乎是为了避免因为过大的惊讶而叫出声来。指着他们俩,含含糊糊地说些什么根本也听不清的话。

    动静虽小,但却是把在这条船上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集中了,果不其然,他们见到了李绝情后,表情也是一样的夸张,较前者而言,甚至还多了些“浑然天成”的意思。

    李绝情向前一步,双手打开。左臂在前面一划拉,示意着倒在地上的士卒。质问道:“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那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李绝情便已在离他最近的那人手上看到了一个鲜活的血红蝎子。那血蝎子扭曲着,发出诡异的怖笑,似乎是在嘲弄着李绝情的无能和失败。

    他随即怒不可遏,不由他们多做分说,一手隔空将最近的人抓过,随便瞄准了个人便直直地扔了过去。那人眼瞅着同伴向自己飞过来,一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避开,就在这一犹豫间,被扔的同伴撞到了那人的肚子上,两个人就在李绝情抬手之间倒地不起。

    剩下的赤衣帮弟子也是慌了神,纷纷跃身想跳水去避难,却被李绝情以无用神功一一缚住手脚动弹不得。接着又是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赤衣帮众弟子全都被李绝情施些千奇百怪的招数给制服了。

    仅仅如此还不够,李绝情更是在剿灭了这一船的奸细后,使轻功追到前面的船去。

    御**回程的时候总共乘了四条船,李绝情和田小娟所在最后一条。李绝情在某种莫名的焦躁和顾虑驱使下,很快就到了第三条船。却看见第三条船上人人祥和,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可疑的兆头。

    这时。船上众人见李绝情来了,也都热情地挥着手向他打着招呼,李绝情却十分霸横地抓过一个水手,将他袖子拉开。想在上面找出红色蝎子出来,却发现不了。

    樊志也在这时挤过人群,来到了李绝情身边。起初只看见他握着一名船员的手臂,并不知其本意如何,还笑着道:“将军这是准备给这位兄弟参参相么?”

    李绝情却毫无笑意,他铁青着脸将那人衣袖拉下来。斩钉截铁地道:“把你上衣给我脱了!”

    那船员愣了一下,但见李绝情气焰慑人。他也不敢拒绝,反正他们这条船上也没什么女子。抱着打个赤搏凉快点的想法,这船员将衣服全部脱掉,上身赤条条地袒露在阳光下。

    李绝情阴沉着脸,将他身体粗暴地推来搡去,细致到连腋下这种位置也没有放过。可搜索一番后,仍然找不见任何看起来像蝎子或刺青一样的东西。

    那船员虽然是男人,但在船上同样有许许多多的外人,久而久之他也会有些介怀。在李绝情看了第三圈后,他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大哥...”

    李绝情猛地抬起头,看着这人,喃喃道:“你的刺青居然还不在这儿...”

    樊志也忍不住上前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李绝情道:“樊志,我们那条船遭暗算了,我怀疑这批开船的是赤衣帮的人!你现在赶快让所有船员都把上衣脱下来,依次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赤衣帮的刺青。”

    樊志点点头,立刻吆喝来众军士,命他们把船员全部都押解在甲板上一块儿还算空阔的地域供李绝情慢慢检查。

    不过一会儿,船员们便都像小鸡一样被赶到了一块集中的区域。李绝情则耷拉着脸,从他们身前走过。眼睛如利剑一样依次从头看到尾。

    看了这么久,仍然无所获,樊志也放低了声音道:“将军,这些人看来不是...要不要...”

    “把他们裤子给我下了!”

    樊志震惊道:“将军...这个只怕是有伤风化...”

    樊志话音刚落,就看见田小娟气冲冲地拎着个人,使轻功从李绝情背对着的方向赶来。她走得很快,每一步都像是在趟风,李绝情转过头,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人正是甲板上被自己打倒的那人,李绝情也正是在他身上,才找到了蝎子刺青。

    李绝情大惑不解,还没来得及发问。

    只听得“啪!”的一声,田小娟狠狠抽了李绝情一个耳光,李绝情捂着脸,这一巴掌将他打得醒了过来。

    田小娟将那人放在地上,拉开他的袖子。只见在腕口处确实是有一个小小的刺青,不过不是蝎子,而是个呲牙咧嘴的虎头,吐着条鲜红的舌头,腕口处皮肤区域小,再加上阳光刺眼,看错倒也是情有可原。

    李绝情愣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见到你一看见那刺青就跟发了疯一样的,二话不说先是动手打伤了那么多人,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我一问你这五年干吗去了你总是闭口不提,我想这五年内肯定有些事情让你不愿意再想起来,而且这事肯定也和刺青有关系。”

    说到这儿,她眼中噙着泪,拉拉李绝情的衣袖。道:“你告诉我,是赤衣帮对不对?”

    李绝情头晕晕的,感觉脚下这条船开始颠簸,他强撑着双腿才让自己不至于瘫坐下去。

    他伸手摸了下那人脉搏,却发现已经不动了。

返程生变

    时值这进退维谷之机,李绝情感到在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好像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田小娟看着李绝情,原本不解和疑惑的眼神这时突然变得奇妙。她上去牵起李绝情的手,把他拉了过来。又强作镇定地嘱托樊志道:

    “樊帮主,你有闲钱么?”

    樊志一愣,随即摸摸自己贴身的衣兜。从里面摸出个荷包。他用手掂量一下,随即交给了田小娟。

    田小娟将那荷包的银子尽皆倾泻在手上。又从李绝情的兜里掏出几块,也都加了上去。随即看也不看地就将手攥紧了,又对站成一排的船员提问道:

    “你们这条船上,是谁管事?”

    那排船员中打头的那个举起了手,田小娟让他把手伸出来,那船员依吩咐照做,将手伸出打开了,田小娟则把银子全部倒在他手上。语重心长地道:“今天我们将军犯下错误,误杀了您家的弟兄,这些钱一是给各位赔罪,二是给这位兄弟料理后事。”

    那船员将银子收了起来,沉声道:“田将军以往都乘我的船,向来又是个爽利的人。我不可能不给田将军这三分面子,这笔银子我会取出一部分转交给这兄弟家属。”

    田小娟点点头,抱拳作揖道:“如此多谢了。”

    樊志也十分有眼色,在这时出来打圆场,喊道:“兄弟们继续喝继续吃啊!没事了没事了!”众船员不明就里,彼此关系也都仅仅止于浅浅的同事,见死了个人就能拿钱,有点人甚至抱有“从此以后一天死一个别死我我就发财了”这样的想法,在一片喧闹中散开了。

    田小娟看着众人重归平静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拉着李绝情的手。有些疲倦地道:“咱们走吧,回那条船上去。”

    李绝情并不说话,就任由她牵了自己走。不过多时,他们便又回到了那船上,船员大体都被田小娟救了回来,正在忙着自己的活计,但是看见李绝情过来。还是难免把身子往一处挤挤,以负担恐惧。

    李绝情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看着这些人对自己纷纷是敬而远之。惭愧的同时却也有些不忿,心想:

    “我做了这么多年好人,只是一夕间做件坏事,众人遍都躲避我如洪水猛兽,哎...”

    他刚有这样的想法就会表现在了脸上,李绝情是一个藏不住想法的人。而田小娟妙目一转,已经瞧见了他不对。当即握了握李绝情的手,侧过头对他轻声道:

    “你不必在意,你已经很好了。”

    李绝情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心里奇怪为什么她还这样对待自己,田小娟却又羞涩的转过脸去。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绰约风姿,当真是迷得李绝情如痴如醉,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与此同时,丝丝暖意又从田小娟掌心传递向李绝情,李绝情的心窝都仿佛被这缕缕暖意给烘热了。

    ...

    又吹了不知几天的海风,船终于是停住不走了。李绝情从船上下来,当脚踏在西栀岛上的那一刻,感觉脚下这片金黄松软的沙地从未离开过。

    田小娟跟在他背后,笑道:“怎么样?熟悉不?”

    李绝情感慨万千,道:“感觉一切事情就好像昨天才发生。”

    田小娟点点头,正要应话。突然间看到了一批人浩浩荡荡地向自己这方而来,她忙兴奋地招手,拉着李绝情道:“诶,你看,熟人们来了!”

    李绝情睁大眼睛,果真看到了密林小径中拐出一行人。他也兴奋不已,忙上前招手示意。那前来迎接的人看见了李绝情的真面,一时间众人发出一片怪叫。

    “那是谁?”

    “我怎么看着像臭小子?”

    “当真?”

    “真的是!真的是!臭小子来了!”

    确定无误后听取欢呼一片,其中一个年纪和李绝情相仿的少年跑出队伍,指着李绝情,欣喜若狂,大喊道:

    “二哥,是我!”

    李绝情看见了率先来迎接自己的谈正南,心中却是在高兴时又多了些愁绪,想:“我该不该把事情告诉正南...我其实应该算是他亲哥哥...而不是...唉...算了算了!”

    这样想着,李绝情同样也坦然的张开了双臂,喜道:“三弟!”

    谈正南立刻冲上来和李绝情抱了个满怀,宇文一刀也在这时走下船来。笑看两位兄弟重相逢,谈正南也在这时向宇文一刀摇手,道:“大哥!咱们三兄弟今天可算是齐聚一堂了!”

    宇文一刀笑道:“是...晚上得好好喝两盅。”忽觉一只手爬上了自己肩膀,他登时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那柔若无骨的手,转过头去,果然瞧见了锁清秋。

    锁清秋和他相视一笑,同时也提高了嗓门道:“喂!臭小子!看见了姊姊怎么也不过来打招呼!”

    这声音媚极腻极,李绝情就是下辈子也忘不掉。他笑着道:“嫂嫂!”接着拉着谈正南,来到宇文一刀和锁清秋身前,拱手作揖道:“见过嫂嫂,嫂嫂风姿不减当年,当真是可喜可贺。”

    锁清秋有些惊喜地摸着自己的脸蛋,晕红着脸嗔道:“你这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嘴甜了不少。姊姊我早就人老珠黄了,哪能和当年比呢。”

    “锁清秋,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绝情兄弟夸你,那就受了呗!”说这话的是一个摇着蒲扇的胖子,他在看见调笑完后又将蒲扇反握,抱拳笑道:“李少侠,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又有一个手似鹰爪的人抱拳道:“李少侠,好久不见。”

    在他们二人都说完后,那在他们二人间显得十分嚣张的个矮小老头儿终于开口道:

    “原来还没死啊。”

    这三兄弟说起话来各显神通,当真是让李绝情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抱拳作揖,将礼数备尽。道:“愁不帮、帮不愁、不帮愁。三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客气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对男女从鬼见愁三人中挤出。男的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女的则容貌素雅、清丽脱俗。李绝情见到他们,高兴地抱拳道:

    “大舅哥、大舅嫂,好久不见。”

    原来这一对男女就是田林和杨玉城,田林这时岁数已经不小,但是书生气相较前些年却更浓厚。若和田林并无交情,这第一眼只怕当真会以为他是个状元还是榜眼。

    田林打趣道:“你可让我妹妹好等啊!”

    这心事给亲生哥哥一语道破,任凭谁也会不好意思。田小娟羞红了脸,嗔道:“你已有妻室的人啦!还老是拿你妹妹开涮!”

    田林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杨玉城这时上前一步,对李绝情欠身行礼道:“贱妾田杨氏见过绝情兄弟。”

    李绝情此时见她那满头云鬓此时已经扎了个髻,眼中粲粲若有星芒。着一身及脚长裙,气质也为妻为母。一时候心中大为感慨,心想:“这还是那个五年前随我到处闯荡的小城么?”

    他也躬身下去,道:“见过大舅嫂。”

    杨玉城缓身起来,默不作声地又复立到了田林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那样子当真是和贤内助别无二致。

    “我的好姑爷,你可等死老丈人了!”

    李绝情循声望过,见小径处一个中年人迈着鹤灵闲庭步向自己走来,须发黑白相杂,眼角处皱纹已是挡不住的猖狂。

    李绝情也在距中年人十余丈时,从容跪下磕头,道:“见过田...”

    说到这儿他愣住了,不知是该改口叫他“岳父”,还是复称他作“田岛主”。

    田轩辕微微点头,伸手扶了他起来。看着他此时和往前并无二样的脸,笑道:“你这小子这五年来到真的没怎么变,是不是练什么功夫了?”

    李绝情笑道:“没有...”话还没说完,只见得田轩辕脸色一变,右臂一悬,两根手指宛若出海沧龙般迅速袭来。

    李绝情倒也并不惊慌,心里暗暗发笑:“老丈人来验收武功了么?好!让你看看姑爷的本事。”,当即举臂招架作格挡式,田轩辕这厢指头未到劲力却至,李绝情则运起“无用神功”将田轩辕这招真力转移的干干净净。

    话说五年来,田轩辕每天足不出户,就在西栀岛上潜心钻研武学。可和年轻时有所不同的是,田轩辕只是把武功当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可人生也奇怪,田轩辕心态一放松下来,修炼起武学居然是事半功倍,已然从“执着而不得”跳脱到了下一个境界,这五年的修为顶得年轻时十年的苦功。而对“破月指”的理解也是更上一层楼,现在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意气风发,着实有了大宗师的风范。

    照着田轩辕的设想,凭他现在的武功水准,李绝情如果能在十招内击败自己,那他便是这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而如果他二人过招的次数比十招要多,便代表李绝情的武功水准现在应该是和田小娟差不多的了。

    田轩辕本是抱着检验女婿武功这个目的而来的,却在出招时下了十分大的力气,不知道这是不是天底下所有老丈人的通病,就是对自己的女婿怎么看也不顺眼,总是想找着个机会在女儿面前让他出糗。

    李绝情轻轻一化,却把田轩辕这一指头的功夫全给卸了。田轩辕脸色一变,抬头惊讶地看着李绝情,却见他一个转身,双手似狂花乱舞。只是在眨眼间便有无数残影在自己眼前掠过,李绝情双手当真是快速至极,就在这短短一会功夫就打出了将近十招,却都只是有形无神,伤不到人。

    田轩来不及招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从十招里拼下三招,而当他在为防御李绝情回天乏术之际,突然见李绝情手臂长出,在自己胸口轻轻一点。登时,田轩辕便感觉浑身酸软,不能动弹。李绝情也立刻一个转身复位,返回了原来所起的位子。

    一旁观战的众人此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田小娟一脸骄傲以外,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这...这什么手法...”

    “好快的招!”

    田轩辕站立原地,惊魂未定。呼吸久久不能平复,方才的经历实在太夸张,纵使他见多识广,可若不是切身体会到这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的境遇,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相信。

    过了半晌,田轩辕激动地道:“你这...刚才用了十招吧?而且据我刚才观察所得来看,你每用三招,就要换一个篇目。也就是说,刚才你总共用了三种不同的武功,我说的可有错误?”

    李绝情暗暗心惊,田轩辕所说的话一点不假。可刚才的所有招数均是用上了十分快的速度,常人来说,要想看清招数都是十分困难。任凭这样,田轩辕居然还能数出详细,道个明白。

    李绝情佩服不已,道:“岳父所说一点不假,绝情斗胆请教,您可看出我这三门功夫都是什么门派的么?”

    田轩辕捋须,若有所思地道:“这三门功夫皆系指法,我田轩辕平生独精此术,如何便会不懂了?让我想想...你这用来作为起手的前三招若没有差错的话应该是少林中的‘大慈大悲千叶手’,招数快厉独到,最适宜的便是在数招之间的交手内取人性命,可你不将招数出尽,在第三招出毕后立刻改使了那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可惜你火候练得不够到家,纯靠无匹内力出招。在第六招打完后又出了...”

    说到这儿他嗤鼻一笑,道:“又出了我西栀的看家绝学‘破月指’,‘破月指’你练得也不成气候,想必是拿‘开天指’中的招数来滥竽充数的,不过毕竟是同根同源,招式的威力一下就提了上来。最后这一指头吗...”

    他看看田林,又转过头看看田小娟。终于笑道:“最后这一指头是‘青囊济心指’便了,好姑爷,我说的,可有漏洞吗?”

    李绝情这时对田轩辕佩服得已是五体投地,他深鞠一躬,道:“姜果真还是老的辣,绝情这些不值钱的道行还拿出来现眼,真是贻笑大方了。”

    田轩辕哈哈笑着,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非也非也,绝情公子何必自谦?依小生所观,您手上功夫不仅独到,嘴上的功夫也是独此一份儿呢。”

    接着,只听得折扇一开一合。一个模样俊美的年轻公子,从人群后缓缓走出。

    这句话可当真是火药味儿十足,谈正南气愤不已,指着那年轻公子喝道:“何,我二哥今天刚回岛来,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大可之后再说!何必要在我们久别重逢这节骨眼上出来碍事!”

    何摊开手,道:“真对不起,原来我是碍了您二位的眼啊,真不好意思,我这就走,末得让御**的兄弟们回头指着我脊梁骨骂些不好听的话!”说着将纸扇合了,转身便走。

    “请公子留步。”

    何将脚停住,背对这众人道:“绝情公子...哦不...如今是不是该改称‘将军’了?那么绝情将军,有何见教啊?”

    李绝情上前一步,朗声道:“李绝情一生难及光彩,却也绝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绝情做过错,可平心论起,绝情似乎并不知道如何招惹过您这位公子?”

    何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绝情公子贵人多忘事,又怎么会记得我这样一介俗人呢?”

    李绝情实在是迷惑不解,眼前这人说话间言辞锐利,处处都有所指,可李绝情问他事实缘由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何冷冰冰地道:“既然事已至此,何某自然也不多做逗留,这便要出岛去,和各位话别了,诸位,后会有期!”说着转身便走。

    李绝情喝道:“且住了!你侮辱李某清白,就想一走了之吗!还是留下把事情说个清楚吧!”接着闪身抢到何背后,探出手抓住其胳臂,在握到的那一刹那却突然觉得他皮肤滑腻,居然像是个女子。

    何给李绝情这么一握,气得红了脸。右手将扇子一启,运起“天罡二十七”里的招数冲将过来。李绝情惊讶之余也忙不迭和他拆招,可是何和李绝情的武功差距已经大到了用“云泥之别”这样的词藻都不足以来形容。只是两三招,何败相披露,已经是渐渐支持不住了。

    田小娟这时也看出了有些不对,对谈正南道:“三弟,平日里只有你和这位何公子...啊不,如今应该改叫‘何姑娘’关系最亲,你难道一直没有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吗?”

    谈正南点点头,搭话道:“是...何公子...”

    话还没说完,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他是女的?!”

    田小娟面色凝重,心想这五年内和何虽然只是打过几个照面,可是整整五年,自己作为一个捕快,居然都看不出这其中奥秘,可谓是失职了。

    田小娟看着李绝情和何缠斗在一起的身影,耳边反复回放着何刚才说的那些话语,终于确认了事情真相,自言自语道:

    “臭小子...你又从哪儿惹得这笔风流债啊...”

一语成谶

    争斗过程虽然不是很短,但结局的注定可以说简直是比板上钉钉还要稳固的事情了。纵使何的“天罡二十七”占尽风骚,可在李绝情面前,都如同花架子一般。李绝情之所以不肯出招,纯是为了察看一下何的招数到底有多少变化,能出到多少招。

    类似于那种“我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的”的行为,在别人那里或许是为了挑衅,但在李绝情这儿就真的只是为了检验对手的武功底子。随着他武功越来越高,他逐渐有了一个恶趣味,便是在察看清楚对手的底细时,用他最擅长的武功路数击败他

    渐渐的,何的招数变化拙朴了起来。而她这“天罡二十七”则是一门相当倚仗习者灵气的功夫,是以万变应一变,她这出招一旦变得单一起来,便代表着两种可能:一是对手出招毫不留情,不可不避其锋芒。二便是何心理的问题了。

    照理说,面对险局,何的招数在此时应当要比平常花哨得多,可她面对着李绝情,居然是紧张不已。对自己每出的一次招都抱着极大的顾虑,不自觉地束手束脚。打得还不如平常好了。

    “这下该怎么办...”何边出招,阵阵冷汗侵上她的脊背和脖子。

    李绝情这厢和她拆解了若干招,起初还抱着一睹其风采的念头,可战线越拉越长,李绝情渐觉其所出招数皆似白水鸡肋般食之无味。兴趣也索然了,当即不留情起来,在何一招直劈过来时,一个闪身,将她穴位点了,使其动弹不得。

    何先是看见自己这一招劈出去没有中,接着便看见李绝情鬼影靡靡,自己眼前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却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何惊怒道:“要杀就杀,何必侮辱小爷!”随即觉得这样徒然威胁实在是有些苍白,当即改了扣,冷笑道:“我刚才不过是手下留情而已...我手中...咦?怪了,我扇子呢!”

    李绝情懒洋洋地拿了柄扇子在手,踱步到她面前,举起扇子在他眼前摇摇,道:“你找的扇子是这个么?”

    何心惊道:“好快的速度...居然在点我穴道的时候将我兵器也给下了...”

    但是嘴上又怎么肯服软?绷紧脸皮道:“是,你若是识相,还是速速给小爷把扇子归还了罢!”

    李绝情此前并不知道何是女扮男装,这时靠近些许方见她眉柔眼傲,实在是个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啧啧称道:

    “你这人也真是,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要人家怎么活?”调笑间玩性大发,伸手捏了一下何的鼻子,却感她皮肤吹弹可破。简直不是男人该有的,当时感觉事情不对,有些疑惑地审视着她。

    何给他瞧得又羞又怒,暗中好生埋冤他是个无礼至极的登徒子。啐道:“你再看...再看我把你一对眼珠子挖下来!”

    说完这句话,兴许是感受到了自己言语和处境之间这巨大的差异。鼻尖居然一红,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李绝情一惊,终于在这阵阵啼哭间确定了她是个女子的身份无疑。运起手将她穴位解了,何立刻像没有骨头那样晃晃悠悠、头重脚轻起来,作势欲跌。正消得李绝情眼疾手快,曲臂一抱,何立刻就在他怀中了。

    何穴位解开以后,只感觉浑身酥软无力,摇摇欲坠。一时间神志作了对身体的妥协,失去意识。可这片刻间却觉得整个人躺的平稳,何睁开眼睛,却瞧见了李绝情的脸庞以及他的两条胳膊。

    “啊,慢着...这岂不是...”反应过来的何张大了嘴巴,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地偷偷瞧着李绝情。二人甚至都听得清彼此的心跳。

    “喂...放我下来。”

    李绝情一愣,往怀中人儿看去,见她体态轻盈,貌似天仙。暗中抱怨自己究竟是何等愚鲁才会误认为她是个男子的!这样想想忙不迭放何下来,生怕自己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李绝情放何下来,何双足轻招地,终于取下了这五年来无论春秋冬夏一直带着的那顶官帽。露出别好扎成结的头发,这厢终是无需掩藏。起手一拂,用来束发的簪子已然不见,再一瞧,那如瀑长发好似大厅里高悬着的流苏般,倾泻下来。

    谈正南看的抱住了头,喃喃地道:“何兄弟...居然是女的!”

    田小娟虽然猜出了她真面,但这时见她披头散发。心中惊讶却一点也不比谈正南少,看着她和李绝情那样子,要说是“怀恨在心”,只怕这“恨”便是由“爱”生的咯。

    李绝情放何下来,刚一抬头就乍然见她真面,顿时一愣,竟然不自觉间看痴了。

    何也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登时笑靥如花,红着脸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道:“好看吗?”

    李绝情痴痴道:“好...”

    “看”字还未出口,突然一记巴掌响亮地甩在了李绝情的脸上,他左脸颊立刻就出现了五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巴掌可是把李绝情从温柔乡又打回了人间地,他捂着脸,惊恐而又不解地道:

    “你们女人就这么喜欢抽男人耳光子吗?”

    何恨恨地啐了他一口,道:“呸!你这负心薄幸之徒,这是你理应受之!”说着转身要走,李绝情却伸手拉住了她,十分认真地道:“这位何姑娘,切忌信口开河。我这五年来虽然和别的女子有打交道,但关系都止辄于相识,时刻警惕越轨行径。至于姑娘说的‘负心薄幸’,李某实在是不懂了。”

    田小娟耳听得这番话,心里也是甜滋滋的,暗嗔道:“算你这臭小子有点良心。”

    何并不领情,冷笑道:“好啊,你不愧是负心薄幸之人。居然连我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吗?我又何时姓过何了?你若不知,权当我痴心错付,别了!”

    说着便又要走,李绝情却仍然不放手,一字一句地道:“今天若不是把话说明白,只怕姑娘想走,也没那么简单了。”

    何挣脱不掉他,终于深吸一口气,道:“好,你既然要我说。那我便说了!我真名根本也不叫什么何,我和你很早便认识了,你离开之后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我还辞乡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可当我练武小成出师之后,才知道‘李绝情大侠’的名好已经响彻整个中原了,根本也不需要我一个弱女子保护。我不死心,到处打探你的踪迹,却都是听说的一些传言,别人告诉我你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一直追溯,终于和谈正南来了这儿,却没见到你的影子,只有一个女的被人人尊崇!我那时候就全都明白了!也终于死心了!”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眼泪却不知何时涌出眼眶。她抬起手将眼泪擦掉,道:“但我一直没有走,就是想等着有一天如果你回来,我想看看你是...是不是还记得我!”

    李绝情这时脑袋嗡鸣作响,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

    “和我早就认识...”

    “记不记得她...”

    惊愕的表情此前一直便挂在他脸上,不过当他左思右想后得出一个结论后,这些表情都显得十分无力,根本也不足以表达出李绝情此时内心的震撼。

    他上前一步,难以置信地道:“姬妍...姬妍妹子!是你吗?是姬妍妹子吗?!”

    这时,“何”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绝情这时也终于明白她之前嘴里一直说的“负心薄幸”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李绝情也在这时突然忆起了自己曾经年幼时的那一句无忌童言:

    “姬妍妹子给我当老婆。”

    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句看似足够戏谑的话语,居然让姬妍记在心里这么多年。

    李绝情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时冲动,也忍不住上去抱住了她。李绝情抱着姬妍,就好像抱住了曾经那个不负责任的自己。

    他也捺着想哭的冲动,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姬妍的脊背,而姬妍在他怀里,则感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这份男子气让她感到舒适和安稳。她就给李绝情那么抱着,只觉得这一切如梦呓醉,美好的不真实。

    田小娟看着这副场景,十分难得地居然没有大动肝火,她默默注视着那哭得无依无靠的姑娘。明白这世间的痴情人远远不止她自己一个。眼前这位姬妍姑娘也好,夏候雪也罢。身畔的已作人妻的杨玉城、还有那峨眉掌门。她们曾经或现在又何尝不是像自己一样,一心一意地爱着李绝情的?而自己呢?

    自己和她们相比较起来,当真是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李绝情一直抱着姬妍,直到感觉她哭得不是么剧烈,他才收回了胳膊,将两只手搭在姬妍肩膀上看着她。柔声道:

    “好妹子,别哭了,你还恼我么?”

    姬妍擦了把泪,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恼你了绝情哥,只是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到底算不算数...”

    说到这儿轻启贝齿抵住下唇,眼中燃起了异样的希冀和期盼,她那难以自制的企盼终于在这时如实吐露。

    李绝情却被问住了,他原本就不如何流利的口舌更加结巴,汗颜道:

    “这个...这个...”

    姬妍脸色一转,怒道:“你是不是不愿意?”

    眼瞧着姬妍越来越咄咄逼人,李绝情却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田小娟握紧了拳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见她上前几步,轻轻将手放在姬妍肩膀上,笑道:“好妹子,你绝情哥是在唬你呢,他对你可是欢喜的紧!”

    李绝情万万没想一向小气至极的田小娟竟然会在这时摆出一副和前面完全截然不同的态度。但更奇怪的是,李绝情根本也没有感觉到被体谅还是怎的。相反,在他看来,这是一份自己完全负担不起的好意,他急道:“小娟...这怎么可...”

    “绝情,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姑娘,便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男儿一言九鼎,这话你自当知道。”田小娟温言打断了他。

    姬妍却不领这份好意,反而是敌意十足地看看田小娟,道:“你什么意思?”

    田小娟笑着举起手,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就像你听见的一样啊。”

    姬妍大为迷惑不解,道:“你不是喜欢绝情哥吗?你肯把他让给我?”

    田小娟微笑着点点头,道:“你绝情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说要娶你,便绝对不会食言。”

    说到这儿,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李绝情,道:“绝情,我说的不错吧?”

    李绝情心里五味杂陈,却也只是点了点头,毕竟他除此之外也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姬妍喜颜悦色,拍手道:“真的?”

    “真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啦!”接着,姬妍兴冲冲地一蹦一跳地慢慢远走了。人群也在喧闹中散去,李绝情原本想找田小娟说话,却被她给拒绝了。

    ...

    当天夜里,田小娟睡意全无,翻身着好衣裳,款步推开门出去,外面银润莹亮的月光泼洒一地。田小娟穿好衣服,去到了距住处不远的观星亭赏月。

    田小娟就那样一个人慢慢地拖着身子走,夜已经很深了,风也很利了,可这样清冷寂寞的秋夜,这样凄厉孤独的秋风,也剪不断田小娟心中此时那百结千转的萧瑟。

    古人总是将秋天曲解,给它背负上各种各样不好的情绪。今天东家贬职了,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暗中嘲讽自己上司。明天西家纳妾了,自己眼红,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后天南家死人了,心里难受没人说,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大后天闲得没事干,喝点酒后抱怨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的珍宝。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

    田小娟之前一直都觉得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忧愁悲戚,也根本没有那好多来源无处的情绪波动。可是到后来,她爱上了李绝情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在的。

    观星亭是一处落成不久的建筑,和龙虎台和轩辕塔比起来,简直像是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般。从动土到竣工只耗费了两年不到。是田小娟在李绝情不在时命人建造的,用以相寄愁思。不过很可笑的是,自观星亭建成以来,田小娟却由于公务繁忙,从来也没有时间来这儿待着。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田小娟默默地走上观星亭的台阶,用手轻轻抚摸过它那生尘落灰了的柱子。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凉意,她走到亭前豁口处,望着远处吞蕴山河的月亮,睡意全无。

    “小娟,好兴致啊。”

    一个男声从背后突然响起,田小娟登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正欲假以辞色,却突然想起:

    “我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于是转过身,轻轻一笑,道:“将军,这么晚您也出来赏月啊?”

    李绝情感到一阵心痛,不过一个早上,自己居然就从“臭小子”成为“将军”了。

    他道:“小娟...你为什么要在早上说那种话?”

    田小娟长吸一口气用以平复心情,末了。她强笑道:“将军身为一军之首,自然要从细枝末节上树立起威信。旧情人找上来,若是为了我而闹个不欢而散,回头众军士定要指责我女流误事...更何况...”

    她说到这儿,一行清泪不争气地滑下。她道:

    “更何况,那位姬妍妹子又那么欢喜你...”

    李绝情摇头,上去抱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小娟...你...大可不必这样...你为何...”

    田小娟抬起手,轻轻将他怀抱挣脱。道:“将军...从此以后还是请您离小娟远一点吧。”说着,她单手掩面跑开,留李绝情在原地怅然若失。

    田小娟在以前,可以靠忠贞不渝打败夏候雪,可以靠机略智谋摆平杨玉城,她甚至可以靠撒娇撒痴击退曲玲珑。她痴痴地以为,自己只需要做到这些,李绝情便会永远也不离开。

    她太自信了,她想不到最后退出的居然会是自己。

    而在观星亭数里外,姬妍将二人的谈话全部听个真切。她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丝内疚。

    她看得出来,李绝情是真心爱着田小娟的,他早上的默许其实是为了让田小娟不至于功亏一篑。而田小娟早上的那番言论似乎也并不是出于本意,她在见到这二人以前时,一直以为田小娟使了些什么小把戏让李绝情爱上她,眼下看来,只怕自己才是那个局外者。

    她站起身,突然间的想明白了很多。

三藩六域

    次日一早,在岛上大部分人都还在困困顿顿地迷糊时,田小娟已经改换了衣服在一块儿偌大的野地上看士卒操练,她正想以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对昨天发生的一系列荒诞的事情的注意力。

    “抬臂垂腿沉重心...”

    “将军...”

    “嗯?”

    “有人来了。”

    田小娟顺着那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远远间,一个模样熟悉的人影向自己跑过来,手上还举着个什么东西,不断地摇着手以示意自己。

    田小娟看清那人样子后就觉得十分奇怪,这厢叫停了正在听她指挥的士卒,转而上前一步道:

    “正南,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此人正是谈正南,而他又是出了名的赖床,今天能起得这么早,也不能说田小娟少见多怪了。

    谈正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指指自己拿在手上的那东西,居然是一封信件。

    田小娟不明就里,皱眉道:“这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你这么着急上火?”

    谈正南喘一口粗气,稍作运气后站稳了指着信道:“这封信是...是我早上醒过来后...发现在我自己案桌上的...是,是何公子...啊不是,是姬姑娘留的,信封的字是她的笔迹,但是我没看。”

    田小娟从谈正南手上拿过那信件双手贴边端详,只见上面五个大字跳入眼帘,写的是:

    “绝情哥谨启。”

    谈正南也调息归正了,此刻立在一旁,道:“嫂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找绝情哥...咦?”

    他话还没说完,田小娟就已经十分果断地抬起手撕开了那信封,取出里面折叠好的信纸,将其摊开在手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绝情哥,我是姬妍。这封信是我在晚上时候写的,起初我只以为小娟姑娘和你是逢场作戏,直到晚上我看见你二人不舍的样子,我才知道,是我自己自私了,原来天下间有你这誓言的女子并不止我一个。

    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是不是我太任性而你性子又向来谦让,所以才会接受我这看似无理的要求,我怎么能拿着你的优点去做我自己的免死金牌呢?

    明天我就要走了,或许是今天夜里。我说不清到底要去哪儿,但是我不会再打扰你和小娟姑娘了。

    绝情哥,衷心希望你能和小娟姑娘共许白头,永结同好。我们今生,应该是不会再见的了。”

    田小念完这手书,心里蓦地感到一丝惆怅和愧疚。这事情对她来说实际是个再好也不过的喜报,不过想起姬妍独身一人离开这海岛,田小娟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谈正南就站在她旁边,信上的内容他自然也赏得个一清二楚。他看完后急切满腔,道:“嫂子,怎么办啊!”

    田小娟看着远处,心里却有一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思索半晌后,她看着谈正南那张脸,忽然笑了。

    谈正南一头雾水,还以为田小娟是在看自己好笑,摸着自己的脸,道:“嫂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正南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姬姑娘是要把信送给李绝情的,干嘛要放在你房里呢?”

    谈正南脸上浮现出一丝愁绪,他懊恼地挠挠头,道:“我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她贪路近,不愿再找了?”

    田小娟嗤笑一声,摇摇手,道:“你不说,那我可要说了。这位姬姑娘,她和李绝情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有多久?”

    谈正南闻言,伏下头去掰着手指计算了起来。过了会儿,沉声道:

    “应该最多不超过半年。”

    田小娟点点头,又复道:“在这岛上,她最亲的人便是你了,她和你相处了多少日子,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谈正南也不好意思的笑道:

    “应是五年零一个月。”

    “这就是了!”田小娟捶下拳头,看起来十分兴奋地在那里踱步,兀自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我啊...居然连这也看得出来...”

    谈正南看着田小娟在那儿走来走去,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当下迷惑不解,问道:

    “你怎么了嫂子,在说什么啊?”

    田小娟步子停了,突然转过头去死死盯着谈正南,盯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毛。

    谈正南向后不自觉地退一步,道:“嫂子...我可没...没惹你啊...”

    田小娟哈哈大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正南,我来问你个问题啊,你如果在小时候被人欺负,你会把这仇恨记一辈子吗?”

    谈正南稍一迟疑,便作答笑道:“自然不会,我小时候都没人欺负我,再说了,如果要有欺负的我也早就忘了。”

    田小娟脸色突然一转黯然,她叹了口气道:“是啊,一生中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铭记,实则不应该为了这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劳神费力,可是有的人就是会的...比如我...比如姬姑娘。”

    她自以为将话说到这地步上,谈正南应该会有所了解,却见他仍然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苦笑道:“也是难为你了...这么同你讲吧,直到我早上看到这封信以前,我一直都以为姬妍姑娘是真心爱着你哥的,可现在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最喜欢的人。”

    说到这儿,她话语突然停了,就那样盯着谈正南看,一字一句地笑道:

    “她最喜欢的人,是你。”

    谈正南脸变戏法般的红了,他嗫嚅着分辩道:“啊?!这个...姬姑娘...”

    田小娟笑着看看他,自己则坐在了地上,道:“其实我与姬姑娘,我们都是被执念缚住脚的人...我会为了小时候那些如今看来根本不叫事儿的烦恼记恨一个人,她呢,则会因为永远铭记着你哥哥的那一番话,而记得爱的感觉。其实她爱得,从来也不是这个素未谋面的李绝情,她爱得,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她的执念罢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着谈正南道:“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把留给绝情的信给你,是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最爱的人其实早已经潜移默化间转变成你了。”

    田小娟站起身,道:“正南...我之前的满心执念,是由你哥帮我化解的。姬姑娘的执念...还得由你去化解啊。”

    说完这句话,她拍拍衣服,正要离开,却听得背后的谈正南用一种从来也没有的平稳腔调道:

    “嫂子,从咱们这儿出岛去,是否一定要乘船?”

    田小娟道:“也不一定,若是骑马的话倒也可以出去,只是要绕很久很久的路。”

    谈正南站了起来,毅然决然地道:“嫂子,麻烦你命人从马厩里牵一匹最好的快马出来给我。我...我去追姬姑娘。”

    田小娟疑惑道:“乘船明明是个更快捷的办法,你竟何以不用?”

    谈正南脸又红了,道:“这个...姬姑娘早在乘船来岛的时候,她就亲口告诉过我她晕船,是坐不得的,我得骑马去,才好找到她。”

    田小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立刻拍手唤来了个士卒,对他吩咐几句后士卒领命走了。田小娟也在这时开口道:“我已经命人把马送到路口了,走吧,趁这会儿我还没那么多事情干,我送送你。”

    谈正南默许了,和田小娟一并走了起来。

    天亮以前,就骑马离开吧。

    当谈正南骑在马上准备去追逐姬妍的踪迹时,田小娟就像嘱咐离家远行的儿子的母亲一样,看着谈正南翻身跃马,见他形单影只,惟有胯下马驹相伴。

    谈正南握紧缰绳,道:“嫂子,我走了。”然后双腿夹一夹马肚子,那马嘶叫一声,仿佛和谈正南心意相通,立刻迈起蹄子跑了起来,速度和出弓之箭相比只怕也不遑多让。

    田小娟目送着他的影子逐渐消失在树林的深处,这才回过头去。

    ...

    李绝情睁开眼睛,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他坐起身,看一眼窗外,见外面薄光刺暮。还未彻亮,正欲埋头再睡,这时却响起了“咚咚”声。

    李绝情这五年来净过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白日里垂头弓腰,晚上背心贴墙。生怕会有人找上门来,今天在西栀岛的这一觉,原本李绝情是想拿它作为囫囵觉的,这时被人吵醒,心情烦闷焦躁自不必说。

    他睡眼惺忪地起身,着好鞋袜。迎上去将门打开,却见着一身华服、独倚门上的人是田小娟。

    李绝情擦擦眼睛,还以为眼前发生的事不是真的,确认无误后他一把将田小娟抱住,道:“小娟,我想好了。”

    田小娟忍住心底偷笑,正色道:“你想好什么了?”

    李绝情神情认真,道:“我不能娶姬妍,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田小娟假装生气地道:“啊?你在说什么?!你都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还能食言呢,你如何给众兄弟们作得表率啊?”

    李绝情愁眉苦脸,道:“啊唷...这个...我不作表率还不行吗...这将军爱谁当谁当去好了。”

    田小娟心底柔情蜜意,她暗地里告诉自己:“他还是心中有你的。”随即拍拍李绝情的肩膀,道:“说正事儿了,你可别闹啊,好好听姐姐给你说全咯。”

    她随即从怀里摸出那封姬妍留给李绝情的信件,将它交还到他手里。道:“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正南来找我,说在房间里发现了这封信。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明明这信是该交到你手上的,为什么姬妍姑娘会把它放在正南的房间里呢?”

    说到这儿,她便不说了,转而做个鬼脸,对李绝情道:“你说,姬妍为什么把它放在正南房里?”

    李绝情正在阅读那封信上的内容,这时听得田小娟问他问题。不假思索地道:

    “或许是她贪路近,不愿再找了?”

    田小娟气极反笑,心想你们男人怎么都是一个想法,道:“不是这样的。”随后就将她在早上对谈正南说的话全部完整地转达给了李绝情,李绝情一边听,一边看那封信。

    最后,李绝情道:“意思是,姬妍和正南都走了?”

    田小娟点点头,而她向来喜欢观察人的言行举止,这会儿看见李绝情在说话时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当即打翻了醋坛子,道:

    “喂,你现在去追,可还来得及啊。”

    李绝情摇摇头,叹气道:“你又在以为我是那种人了,我诚言说与你听好了,我的的确确是在挂念着姬妍,但我也同时挂念着正南,这外面世事险恶,正南不会武功。他一个人和姬妍该怎么办呢?”

    田小娟听他这一番话语真挚至切,又想起他对自己当真是情深意重,心头一暖。不禁道:“你放心好了,正南在这五年里,虽然大功一样没学成,小功倒是让我给看管着学了些。总的来说防个山贼草寇那是绰绰有余,打不过练家子,也就是了。不过正南性情向来平和淑均,不会去惹人,人家自然也不会欺负他了。”

    她说到这儿,又自嘲地笑笑,道:“而且,他俩离了咱们去,反而是得了自由。咱们这儿人可都是在铎凰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只要御**在的一天,这斗争便不能消灭。他们这次出走,倒得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李绝情顿觉她所言不错,连连称是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正值二人谈话时,一兵卒此刻风风火火地跑来。停在距他二人尺许距离,单膝跪地道:“将军,传您口谕,樊大人和宇文大人都到了,正在议事厅等您。”

    田小娟点点头,随即拉起李绝情的手,看着他道:“你也跟着一起来吧,我有件重大的事要宣布。”

    二人随即也没有做过多的耽搁,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已在议事厅内了,和平日里不同的是,今天议事厅里摆了四张椅子,主座还是只有一张,副座却多了一张。

    李绝情一眼就瞧出来这四张椅子不同,首先是位置的分布,四张椅子虽然大体上看是围成了一个圈,但另外三张椅子的正面朝向却全都是对准了主座。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意外后,李绝情变得寡言少语。也不爱出风头,他开始认为人世间最好处事方式的莫过于“中庸之道”。所以当李绝情一踏入议事厅内,他便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地选择了三张副座的其中之一。

    而当正要入座时,田小娟却伸手拦住了他,撇撇嘴指向那招摇的主座,道:“上那儿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李绝情心想,他实在不愿意坐这将军的位子,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田小娟的一番美意。犹豫半晌后,他终于灵机一动,想出个办法,道:

    “小娟啊...不是我不想坐这位子,你想啊,你当上这御**将军这么久了。咱们军中上下一心肯定都是对你推崇之至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不说,船上的时候众兄弟又把我的丑态看了个齐全...”

    “我今天和你说的就是这事儿。”田小娟答道,然后两只手抓过李绝情的胳膊,将他想那主座所在的方向不断推搡。

    李绝情拗她不过,又不舍得发力回推伤了她,只得在田小娟的一意孤行下,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这主座。

    当他入座正端,那边宇文一刀和樊志也是随后就至。

    见他们俩也倒了,李绝情尴尬地站起身搓着手。可是那二人却仿佛熟视无睹一样,彼此间寒暄几句后便落座了,对李绝情坐这个位子却是半句异议也没有,甚至连多余的一句疑问也没说。

    他们越是这样强装无事,越引起李绝情的怀疑。还没等田小娟坐好,李绝情便已是按捺不住疑惑满腹地发问了:

    “小娟,大哥、樊志...你们三个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这一出...”

    樊志是最先露马脚的,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蹩脚至极。他听到这句话时候,整个人原本已经坐稳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接着便是他那绷紧了的脸皮,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一张脸笑得满是讨好,道:

    “这话说的...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世上若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功夫,只怕樊志的功力已经深厚到了可以设座授徒的水准了。

    田小娟无奈的揉揉脑袋,道:“将军,这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主意是我出的。宇文大哥和樊帮主只是参与其中而已,并不能算得真正有罪。”

    “但是。”田小娟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变得犀利了起来,道:“据我这么久一直以来的勘察,现如今宦官作乱,不少有志之士都欲挺身而出。可他们一来忌惮阉党凶恶,而来担忧我方实力,他们可都对那个大闹华山的少年十分感兴趣。所以,让你坐这位子,绝对不是我一人的私心,而是我和樊帮主与宇文大哥商议许久得出的决定。”

    她信步缓缓,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属立威,就像你说的,你初来乍到,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坐上这位子,军中难免会有流言蜚语。若是你能打上那么三四个漂亮仗,对你对御**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她又伸出个手,樊志随即十分有眼色的拿出个画卷交付到她手里。田小娟拉过一张桌子,将画卷掷在上面摊开展匀了。

    上面曲曲绕绕地勾画了些车路水路,李绝情目光看去,发现居然是一张地图。

    田小娟自顾自地道:“经过这么久的探子打探和申报,铎凰手下目前是有三块区域不在他自己或祝战或夏逍遥的掌握内的,这三块区域正好可以用以我们趁虚而入、扬名立万的垫脚石,同时这也是吸引天下间良才帅将的好机会。”

    说罢,手上一划,分别在三个地方做了标记。是:

    永昌、罗定、泉州。

    云南、广东、福建。

    而听着田小娟那神采飞舞、绘声绘色地描述,李绝情忽然有些陌生。

    眼前这个人,似乎是田小娟,又似乎不是田小娟了。

冲破枷锁

    李绝情向后靠靠,慵懒而又漫不经心地伸个懒腰,沉吟道:“小娟,这事我觉得还是...再做打算为妙...”

    田小娟心头无名火起,想:“我为你做这么多,将前路给你一一铺垫地适定妥当,只消得你照葫芦画瓢便是,你不夸赞几句也就算了。何以不领情呢?!”

    即便如此,她还是捺着性子,用那清汤寡水的语气道:“绝情,这事情考虑不得,你身居高位。所做的决定早已不是仅仅关于你一个人的了。”

    接着,她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手掣着那张地图,苦口婆心地想试图为李绝情阐明其中利害。李绝情实在不能理解的她就动用起圣贤书,将什么古往今来的帝皇之道、霸王之道一股脑儿灌输给李绝情,惟盼这能激起他的血性,让他觉醒过来。

    可李绝情全程挂着一副敷衍到没办法再视甚薄的表情,用手托着那因昏昏沉沉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的脑袋,听到田小娟说到激动处就嗯嗯啊啊几句,平常根本是连声也懒得出。

    田小娟对李绝情已经是极为包容,实在没办法剃头挑子一头热,自说自话这种状态再也没办法持续多长时间。她见自己好话说尽,李绝情却依然麻木不仁,终于失去耐心,道:

    “李绝情,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子,与其在那儿一直摆臭脸,倒不如和咱们一起殷切沟通,为天下苍生谋平安,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李绝情听见这句话,心中嗤笑:“天下苍生?为天下苍生谋平安就是没日没夜、不死不休的交锋和比拼么?难道说天下间百姓的生死福祸,真的只是寄托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吗?”

    但他没有说,只是如同酣狮初醒般霍地站了起来,从那主座上迈步走下,目光无神,漠然地道:

    “好,什么时候动身?”

    田小娟看着他,道:“最迟一月之后,最早明天早上。”

    “那我去收拾行李。”

    李绝情说完这句话后,就要迫不及待地向议事厅外走,田小娟却在这时叫住了他,道:

    “绝情,山高水迢。我已经和大哥与樊帮主商议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划分作三波,你我赴永昌,哥哥嫂子还有爹去广东,大哥大嫂鬼见愁去福建。樊帮主则负责咱们总舵的镇守。”

    李绝情不语,田小娟又指着地图上早已做好标注的线路道:“咱们从这儿出发走水路,最快七日到云南,再绕过边境走小路去永昌,总共要耗费十五天的路程。”

    半晌,李绝情握紧了拳头道:“我去准备些清水干粮去。”

    “我已经命军士着手备好了,都佩备在行囊里,总共是十天的分量,水路七天,刚进云南三天。另外五天的话,想是绕过边境后便能买着了,不然背着大包小包的实在是让人起疑,其次带太多东西也不便赶路。”

    田小娟将事情全部安排的面面俱到,李绝情却没来由地生出一阵厌恶,他冷笑道:“你既然都准备好,便是根本也没打算过问我的意见!又何必在这儿假惺惺地办这议会!”

    说完这句话,他快步流星地离开了议事厅,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樊志和宇文一刀,当然还有伤心落泪的田小娟。

    李绝情出了议事厅,感到一阵没来由的轻松。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对权力这种东西很厌恶,厌恶至极。他极其讨厌被捧上个高高的位置,那会让人迷失自我。他讨厌任何和权力沾上边的东西。甚至是田小娟,不错,刚才田小娟说起话来俨然是一副野心家的派头,尤其是当她在给自己灌输什么帝皇之道的时候,他顺带着连田小娟都一起骂了。

    他现在有后悔,但也不完全沦落到被歉疚悔愧绊住了脚前进不得的地步。他在自我放逐的那五年内经常会想,像祝战、夏逍遥、铎凰这些人,明明都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地位,为什么还要竭尽全力地向上攀爬呢?

    起初他以为为自己快手一掷的田小娟不会被权力熏陶变质,现在看来,只怕世间无人能躲避这东西的魔力。

    李绝情走了很久很久,他的耳边有风在一直呼呼地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仿佛只要能够远离那个议事厅,便哪里都好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绝情来到了西栀岛上最不为人所瞩目的一片地方,这儿由于地处偏僻,杂草灌木肆无忌惮的胡乱生长。李绝情拨开那些会刺伤的人的树杈枝子,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李绝情瞧见了不大的一块地方,这儿还没有沦为野草灌木的家园,在这儿只有一截躺在地上的灌木。这灌木外皮全部脱落,还完好的部分也是惨不忍睹,像人年老色衰时生出的斑般皱褶紧巴。

    李绝情叹了口气,道:“你和我也差不多了!”说着一屁股坐了上去,但觉这灌木上轻下沉,似乎是给水泡浸过。

    李绝情坐在灌木上,同时伸出一手轻轻抚摸那树木表皮,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包围了自己的杂草灌木。

    他就这样看了许久,好像在和自己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促膝长谈一般,他突然笑了,道:“世人说你们都是些不必要的东西,可无论怎么烧、拔、剪、踩。你们还是杀不尽祛不完。”

    “要是你们属草的也推举个皇帝,不知道他得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天天嚷着要你们迁家移土?想来也是,所以你们才被人杀得只剩这么一小片苟延残喘之地。”

    他说完这些话,低下头去看看自己脚下的泥土,喃喃自语道:“要是人都死完了...想必你们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又长满了。”

    “是不是因为人把你们欺压得太惨了,你们才总是会在人死之后在他们身上安家落户?”

    李绝情待在这片小而湿润的土地上,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一只知了。

    这五年内,他将很多心血和汗水都倾注在了对于这种虫子细致入微的观察里,他发现知了是一种即使放在虫子里也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动物。它们对于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它每天在那儿不辞辛苦地叫唤着,夏天叫,冬天也叫。仿佛从娘胎里落下来不会吃饭喝酒,与生俱来的本领就是叫唤。

    李绝情那五年内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除了偷学武功外唯一的爱好就是观察知了,他发现春夏的知了叫得十分勤,基本上从早到晚就没停过。而秋冬的知了则要收敛得多,它们往往长得也要比春夏的知了好看些。

    后来李绝情发现知了可以吃,他就经常捉几只进自己的小笼子里将它们封闭起来,进饭铺或酒馆,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摆。吩咐大师傅做了下酒,厨子第一次见有人进酒馆来还自备材料的,但是见他杀气腾腾,往往不敢开口拒绝。

    李绝情则就在这等待菜肴出炉的这片儿功夫,叫坛黄酒,一个大碗。自对自的斟酒喝酒,夏天饮下好睡觉,冬天喝进肚里熨身。往往两至三杯过后便是脸色通红,呼气打嗝皆带醺酣之意,等焙制的知了装碟上桌,李绝情还没动几筷头就已经不愿再待,这时候随便摸出锭银子付钱,往往要比这一顿饭的价格贵出个十几倍。

    接着,在店家震惊的注视下,李绝情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的走出饭馆。

    李绝情就这样谙知了,食知了,过了很长一段日子。

    “在这儿一个人待着呢?”

    李绝情抬头一望,见到一个女子亭亭素立在自己面前。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正是田小娟,普天下能被情郎重言重语说过后仍然体贴谅解的女子,除了田小娟不作第二人选。

    李绝情这时看到她,有些羞愧,但还是不自觉地将身子往旁边挪移了下,腾出片空位,刚好够容纳一个人坐下。

    田小娟也不多作言语,只是走到他身边并坐了下来。

    只是并肩而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过了不知多久,李绝情这样问。

    “我也不知道...就在心里想着:‘这个傻子可能会到哪里去?’这么想想,最后就循着找过来了。”

    说到这儿,二人都忍不住一齐放声大笑。

    “小娟...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却不领情,刚才还那样吼你,是我不好。”

    田小娟头低下去,她的两条腿就像一道秋千那样不断摇晃着,过了会儿,她开口道:“不能怪你....就像你说的...我确实是没有在事先考虑过你的感受...”

    事情到这一步,谁也难辞其咎。

    “算了,不说难受的事了,话说回来,你干嘛跑这儿来一个人待着呢?”

    李绝情挠挠头,他觉得每一个男人都应该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田野,是禁止外人观赏或评论的。就像他和知了,这份东西看起来很幼稚,却是男人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男人们都是鱼,为了进化和更好地发展,他们不得不逼迫自己向大陆迁徙,强迫自己长出双腿,强迫自己用从来不曾体验过的一种方式进食和呼吸,而这看似荒谬可笑的“精神田野”,就是他们在妥协完成后残留在耻处的鳞片。

    田小娟见他久久迟疑不肯说,突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回到昔日那段彼此知心知底的岁月了。在之前虽然也会闹别扭和赌气,但总是会很好地和好如初,可现在看来,他们那看似坚不可摧固不可破的感情,竟然有了隔阂。

    自武当山迎接李绝情重新归来后,田小娟觉得他和自己之间的疏远是一日甚于一日。

    田小娟深吸一口气,想用自己作为捕快的那强大的精神力来将这股慌乱压制下去,她清楚,李绝情这样的状况,问题大有可能出在他对自己一直隐瞒、闭口不提的那五年。

    找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田小娟作为捕快时一向秉承的准则。

    这样想想,田小娟换上一种极为柔和的声调,道:“绝情,我早是你的人了,你在临天顶救我一命,我永远也难忘记。但是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你,现在好不容易遇着你...你却又变成了这样子...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呜呜呜...”声音越压越低,到后来已是哭腔。

    李绝情见田小娟这样,一时胸中气魄激荡。生起强烈的保护欲,将她一把挽在怀里,道:“小娟,你别哭,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和你说。”

    田小娟暗里偷笑,心想有的时候果然还是娇滴滴哭一鼻子更方便。当下来了兴趣,倒也不急着盘问,反而要先将他调戏一番,于是仍然用着那副声音,似幽似怨地道:

    “问什么你都说?”

    “嗯!”

    田小娟眼珠一转,道:

    “那...那你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李绝情心想这算个什么问题,坦诚相告便是了,道:“我想你,我天天想你。早上睁开眼想你,晚上闭上眼也想你。”

    说到这儿,他脸色忽地转红,道:“喝...喝醉了酒最想你。”

    这话的作用十分显著,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二人眼里心里中都充满了浅浅的暧昧。李绝情和田小娟都低下头去,李绝情以手遮脸,在中指和无名指间留一道缝,偷偷地透过它窥视着田小娟。

    瞧着她脸颊粉嫩,惹人怜爱,当真是说不出的喜欢,李绝情到底热血男儿,这瞧一眼便心神大荡,整个人抱住她亲了一口。

    田小娟给他这么一揽,便又回想起当日武当山时他除下化装时的时候,羞中带嗔,道:“你再这样轻薄,我便不睬你了!”

    李绝情闻言忙将手收回,二话不说,只是赔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田小娟觉得是有必要直入正题了,正色道:“那便好,下面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可都要如实告诉我,不得再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了!”

    李绝情这会儿察觉出有些不对,不禁揣摩起田小娟的动机是否纯正,抱以疑问的口吻上话道:

    “小娟,你来我这儿陪我不会是为了向我套话吧?”

    田小娟眨巴着一对黑玉样的眼睛,俏皮地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个做妻子的,和你本就是难分彼此,眼下你固守心门,画地为牢。难道我还不能过问一下夫婿的事情?”

    李绝情虽然郁闷,但是眼下既然已做了允诺,是骑虎难下了。闷闷不乐地道:

    “你说吧。”

    田小娟看着李绝情,轻声道:“绝情,我绝不是想故意以身犯险,只是盼你告诉我,我能如何帮到你?”

    李绝情心结如今已是系紧绕死,田小娟深知要让他开口必须得用些不一样的手段。李绝情听她这么一说,一时也是红了眼眶,往事历历在目,如走马灯般从他眼前依次闪过。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连连摇头道:“这...这如何开口呢?”

    田小娟将手臂搭上他的脊背,轻轻地来回抚摸,柔声道:“不急,你从头说,我从头听起。”

    李绝情稍一定神,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起初还能平稳地说,越到后来情绪便像洪水喷发般难自抑,话也越说越不成章理。田小娟听他言辞,脸色也愈变愈差,心惊道:

    “想不到绝情经历这么多...怪不得他心性大变,各种事情我问了他也不愿意和我提,要是搁我身上,我大概也未必能顶得住...”

    李绝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半个时辰之久,田小娟听完后,轻抚他背,道:

    “绝情,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你爹爹,但我想,一个肯为了妻儿赴死的男人。就算曾经做过些错事,那也是值得被谅解的。他若是泉下有眼,看见你如此浑浑噩噩,肯定也不会高兴的。”

    说完这些,田小娟又似乎注意到了一个点,道:“绝情,话说回来...娘她人呢?她现下在何处?为什么不见你将她带回岛上来?”

    李绝情仰天长叹道:“那天之后没多久,娘...随爹去了。”

    田小娟兀自后悔自己的多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想起李绝情痛失双亲,自己却还想方设法的要提及他的伤心事。悔不可耐,于是双臂探出环抱住李绝情的脖颈,香唇轻轻在他脸上烙了一记,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他。

    田小娟伏在李绝情耳边。幽幽地道:“咱们去杀了祝战那狗贼,为你爹报仇,再把伊如婉那婊子武功全部废掉,送进青楼里去,让他们偿债。”

    原本这些话是十分低俗不堪入耳的,尤其是关于伊如婉的那一番话,更是难以让人相信这是个女子说出来的,可李绝情不知为何,此刻听起这话却是十分的入耳,这和他性格截然不符。

    李绝情抱着田小娟,直立站起,道:“小娟,你说的不错,恩仇必当勾销,我即生作人子,应该将仇怨向着祝战和伊如婉,而不是固步自封寸步难行。”

    田小娟此时身在李绝情的怀中,脸上浮现起一个甜蜜的微笑,她挽起葱玉莹润的手指,把玩起了李绝情散落在肩膀两侧的发梢。末了,她耳畔清清楚楚听得李绝情道:

    “咱们这就上永昌去,先取这天下第一步!”

明暗交错

    李绝情既然已经做下这决定,所需的就仅仅剩付诸予行动,次日,众人分道扬镳,李绝情田小娟他们领一百兵卒,已是到了码头,樊志则带人送行。

    这日清早,风静水平,实是出海的好天气,大船早早被漆过一遍,这时停泊岸边,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可疑踪迹,兵卒则也都改换了水手货郎的衣服,粗布敞衣,各自倚杆休息。

    李绝情和田小娟则打扮成在海上做生意的商客夫妇,李绝情身形原本高大,此时刻意佝偻着背,脸上细纹白发只消得随便一改,看上去倒也不甚违和。

    只是是苦了田小娟,在海上跑的人物无论男女,脸上若没有些风吹日晒的痕迹,端的是马脚自露不必拆,可她一张俏脸儿里里外透着水灵,看着根本也不像在海上讨饭吃的。为此她煞费苦心,先是用画笔在脸上画了两至三道不大不小的伤口,透着暗红,这样的好处一是不容易被参破,二是自己脸上看着丑陋,别人极易心生厌恶。往往看上个一两眼就不愿再脏眼。

    耗费完这功夫,她随即又在嘴角边点了颗黑黑的痣,鬓发整梳成老太状,在头脸上的首饰也是极尽奢靡,乍一看,整个人眼里眉里无不都在刻意营造一种暴发户的氛围。

    说完容貌,田小娟又不知从哪儿整得着一身朱红色长锦衣,将全身遮蔽得严严实实,只露双官靴在外面。洁白无瑕的手上则是添了副玉镯子,田小娟平时不喜穿金戴银,毕竟和她女捕头雷厉风行的风格不符,可眼下为了装的尽像些,她是豁了出去。

    她在做这化装时边穿边骂,一会儿是抱怨这镯子束手,一会儿又咒骂这钗子挑选得土气不称合她心意,总之是嗦嗦了半个时辰之久,李绝情就在船舱外待着一直没敢出声,却还是在心里忍不住窃笑。等田小娟千呼万唤始出来时,他终是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田小娟又羞又怒,抡起拳头就打,李绝情吃了一顿老拳,这才是安静下来。

    码头上人人不得闲,手里忙着自己的活计,在一片喧哗声里,李绝情和田小娟并肩而立,面朝着樊志。三人在此分别之际,说些话语。

    田小娟这时在手下刻意学着些显富气的手势,边做边道:“樊帮主,货物都备好了?”

    樊志笑道:“三百斤私盐,全放船里装箱备好了,过关用的假文书也都伪造齐全了。您二位此行走得必定坦荡无阻。”

    李绝情点点头,挽住樊志胳膊,随即又拍了拍他肩膀以资鼓励,道:“樊帮主,有劳了。”

    樊志立刻眉花眼笑,一个劲地点头道:“蒙将军赞赏,属下受宠若惊,此后定会更加勤勉克己,哪怕粉身碎骨也是无所畏惧。”

    李绝情微一皱眉,他听见樊志这话有安心有欣慰,但同样也有着些自责和怀疑,心想:“樊帮主赤胆义心固然难得,但这般轻生重道,倒也失了谋略,系匹夫所为了。”

    李绝情还没来得及向樊志阐明这点,就听见船上的岳靖悟扒在栏杆上,喊道:“将军!军师!咱们该走了!”

    李绝情听见岳靖悟喊声,微微一怔,随即冲身边田小娟一笑,道:“怎么想的?还给自己自封个军师?”

    田小娟脸色娇红,羞嗔道:“,我不叫自己军师,难道要别人叫我将军夫人吗?”

    李绝情坏笑道:“那也不错啊,又怎么了?”

    田小娟撅嘴哼一声,自觉这事难堪讲得出口,气冲冲地转身上船去了,李绝情无暇顾她,自己倒也转过头来对樊志行礼道:“樊帮主,我这便要走了,这镇守大任便托付与你了,你...你且量力而行就是。”

    他原意是想说“你应全力以赴”,可后来将这话反复咀嚼了几番,觉得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慷别人之慨,鼓动其行些以生践信之事,便择了这听起来中性至极的答案。

    樊志一愣,随后却退后一步,在李绝情疑惑至极的眼光里抖抖衣裳,双膝一倒,竟然就在李绝情面前跪了下来,李绝情震惊之余也不忘去扶他,却见樊志将双臂挽搭,自行将头微颔,深深一拜行到底。

    樊志头抵着地,声如洪钟道:“属下愿以此身固守疆域,血肉做铠,灵神为刃。生守我军万世基业,死佑将军威福齐天,与日月同辉,与泰山齐寿!”

    李绝情被他这一番话震撼得不知做何表达,只能是扶他起来,同样热血激昂,道:“樊帮主何须如此?在我看来,这万顷宝岛也不抵将军这天人气概,古有曹孟德六将赤兔留关公,今日这宝岛,若是失了樊帮主,也不过是一片土地,何德何能敢称‘宝岛’?”

    说到这儿,他伸手挽过樊志,对着船上众人高声道:“樊帮主乃军中楷模,众士卒自当立而效之!”

    船上众人也振臂高呼道:“樊帮主!”

    樊志再没有言语,他却在心里埋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

    “豁出这条命去,也得守住这岛才是!”

    二人随后分别,樊志注视着那条承载着御**未来的大船越驶越远,逐渐黯然不见。

    日初升,人寂落。晨暮以为何?缥缈昏暗,难辨善恶。今立畔远眺,碧煦泼墨,千里烟波,天水共一色!

    李绝情上船去,心情却似被搅乱的涟漪般久久不能复原,田小娟注意到了他神游天外,于是走到他身边,道:“掌柜的,看什么呢?”

    李绝情觉得奇怪,正欲问:“你为什么叫我掌柜的...”这一低头却瞧见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同时又感觉到田小娟素手搭在自己脊背上,登时恍然大悟,便弓腰驼背,有气无力地道:“夫人啊...咱们这趟可能捞到笔不菲的油水啊。”

    田小娟格格笑道:“是,掌柜的,挣到钱了,你可得给我换身新衣服啊。”说到这儿双眸粲如星火,正一眨一眨地瞧着李绝情。

    李绝情瞧见她眼中闪闪,知晓她此时触了真情,自己也不禁道:“好,待这风波过去,我每天给你换一身新衣服。”

    田小娟嘤咛一声,扑到他怀里,脑袋倚着他的肩膀。而来来往往的士兵们却都熟视无睹,各自聊天闲喧。

    时间过得快不可言,在海上经过了几天看似漫无目的的漂泊后,船马上就要行驶到云南了。

    在被田小娟告知了还有一日海程之后,这天晚上,李绝情也无睡意,正当他在船舱里躺的平稳发呆时,突然听到甲板上传来兵戈相击发出锃锃的声音。他立刻来了精神,翻身下榻,披了件褂子,从船舱里走了上去。

    一出舱,李绝情却听得一阵熟悉的笑声,他心里疑惑,上甲板上一望,只见十几个肩宽背粗的汉子穿了一身夜行服,手上亮着单刀,刀刃则都搭在被挟持的士兵脖颈上,而另有数十个没有被控制的士兵,都忌惮他们动手,持兵刃在手退在一侧,不敢逼进。

    李绝情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海上作乱的贼寇们。他抬头一看,天昏雾浓,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再好也不过的动手时机了。而他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就瞧见了那批贼子中的枭首,他一脸横肉,手上单刀更是磨的雪亮,即使是在这样的夜晚,也是一道炫目的风景线。

    李绝情笑着拱手上前道:“各位大哥!”

    他这一嗓子将敌和友纷纷吓了一跳,众兵士回过头,瞧见了李绝情,都好像看见了救星那样,兴奋不已地道:

    “将...”

    “嘘!”李绝情皱着眉头,将手放在食指上,喝止了他们,道:“没一点主仆之分,在外面喊我真名干什么?”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不知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那匪首这时也大摇大摆地向李绝情走来,上下打量几眼道:

    “你是做什么的?”

    李绝情有心和这些人玩玩儿,微微低头,恭敬地道:“禀英雄,小人姓蒋,名旺。是在海上做私盐生意的,这次出来的紧急,若是在各位爷这儿差了礼数...”

    说到这儿,他从怀中信手一摸,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变戏法儿般的出现在他手中,那贼看见这元宝眼睛都直了,伸手便夺,捏到自己手里,满脸堆肉,笑道:“好说好说。”

    说到这儿却又难捺成性贪婪,吞咽下一口口水,道:“刚才听你说...这船舱里还有不少私盐是吧?”

    李绝情脸色微微一变,虽然挂着的仍是微笑,可已经和刚才有了些不同。他一手搭上那贼子的手腕,道:“英雄,在下在这条河上做了多年生意,一直都是破财消灾来着...您今日莫非是要银货两吃么?这只怕有些不合乎规矩啊。”

    那人粗暴地甩开他手,拇指向后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嚷嚷道:“什么他妈的规矩!在水上老子就是规矩!你给我听好啊...那个什么...”

    “蒋旺。”李绝情答道。

    那贼喝道:“老子自然知道!用不着你在这儿长舌!”随后又将胳膊搭在李绝情肩膀上,将他勒紧,用这种类似威胁的手段,在李绝情耳边低语道:“蒋旺,我看你岁数也不大,怎么不懂得规矩?爷爷我在这河上做了多少年的霸王,向来说风就是雨。还从来没人能辩驳老子的,你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就来做出头鸟吗?话说回来,爷爷我这柄鬼头刀可是也没饮血了...”

    李绝情听得心中好笑,却并不发作。而是低着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心想戏要做全套,而那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许了,鼻孔里重重的哼一声,颇有耀武扬威之意,喊道:“叫你的人快下去给我把货拉上来!”

    李绝情连连点头,同时招呼起了那些还在僵持的士兵们,喊道:“快去给这位英雄把货搬上来!一点儿也不许藏着掖着啊!”

    那些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去配合李绝情,一群人陆陆续续地下船舱去搬动货物。

    在甲板下,田小娟所居的房子就在李绝情的对门,而士兵们搬动货物的声音颇大,将原本还在梦乡里的田小娟吵醒,她睡眼惺忪地着好便服,推开那门,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正在依次将装进袋子里的私盐扛上甲板,登时睡意全无,抓住一个士兵,疑问道:“你们干嘛呢?”

    那士兵低着头,道:“将军...”

    此时李绝情虽然坐上了将军的位子,但众多士兵仍然难在一时之间将称谓改变,仍是唤田小娟为将军。

    田小娟一皱眉头,抓着那士兵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道:“叫军师。”

    那士兵连忙改口道:“军师...兄弟们还在睡觉的时候,船上突然来了一群**。趁着兄弟们都没防备,动手将一部分人给劫了,将军在船上却也不动手,反而给那人服软...还叫咱们把私盐搬上去献给那人...呜呜呜...”说到后来竟然哭了起来。

    田小娟心软,见不得人流泪,给那士兵把眼泪擦掉,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下次睡觉时候也别睡那么死。”

    说完这话,田小娟又开始琢磨事情不对,觉得奇怪,道:“凭他的本事自然能把这几个人杀了,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倒自己开悟了,和李绝情心意相同,笑道:“你们将军聪明了,遇事不冲动了,虽然没考虑全面,但是好歹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你自然不懂了,说白了这地界都在铎凰手里握着,这**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十几条人命要是说没就没,肯定不能像泥牛入海般杳无音讯,至少几朵浪花儿还是掀得起来的。他呀,这是在送瘟神呢!”

    那士兵早已停止了抽噎,这时不解地问道:“可...可这私盐是咱们过审查时要用的东西呀?将军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田小娟道:“所以我说他做事还是没考虑全面,算了算了,我有考虑,你先带着私盐上去,记得样子装像点,别被拆穿了。”

    士兵点点头,负着私盐袋子上去了,田小娟则钻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将门关上了。

    甲板上,雪白的私盐堆垒成小山丘一样,那贼子看着逐渐增高增多的盐山,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李绝情也在这时,不失时宜地上前问道:

    “英雄,可否留下个万儿来?”

    那人不耐烦地随口道:“胡去病。”

    李绝情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暗地里嗤笑,想:“凭你这般打家劫舍的浪寇,也配叫‘去病’么?”但脸上却是恭敬如旧,口称道:“真是好名,英雄雄姿英发,不愧对这‘去病’二字。”

    二人谈话这当上,货舱里的私盐渐渐搬空了,胡去病正要告辞,却听得一阵清幽婉转的歌声,从甲板下响起,一个天人般美艳绝伦的女子,正踩着小碎步,慢慢上甲板来。

    见到这般女子,胡去病连眼睛都看直了,一时顾不得那许多私盐,快步上前冲着田小娟道:“姑娘当真是美若天仙,可能请教个芳名?”

    李绝情心里暗暗觉得十分好笑,这胡去病看来不单单是个贼寇,还是个见色眼开之人。

    田小娟故作忸怩态,道:“啊?这...你我二人初见,你便向我讨要这名字,只怕有些不妥吧?”

    胡去病急得跳脚,道:“妥!妥!有什么不妥的?”

    田小娟巧笑道:“不如这样好了,这位官人。奴家向你出两道谜,你若是解得开,奴家自当告知。”

    胡去病这厢忍耐不住,哪里还顾得那许多,一手将单刀抵在她雪白的脖颈,另一手就抓起了田小娟的手,色迷迷地道:“小娘子,索性跟大爷走了吧!大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决计不会亏待你。”

    田小娟眼中杀气绽露,一旁的李绝情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任凭自己武功再高,也绝对不敢不经田小娟允许就碰她身子,这**...哎!

    胡去病这时也觉得这原本美貌不可方物的姑娘突然有些奇怪,这儿还没看出问题在哪儿,田小娟却另起一手,将胡去病的刀刃喀拉拉折断一截,胡去病惊得目瞪口呆,而田小娟身法鬼魅,一个闪身就用手中刀片在他嘴里一个划拉,带下半截鲜红的舌头。

    胡去病痛苦地跪在地上,伤口血如泉涌,却因为舌头断了喊不出来。

    田小娟面似寒霜,啐了一口道:“口无遮拦的无礼之徒,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而一众**原本只是看见老大在调戏女子,哪知道那女子只是一闪,老大便跪地不起。

    这时一个眼尖的**指着一截东西,失声尖叫道:“那...那是舌头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确实实看见一截东西躺在船上,而老大的血也是流了一大摊子。

    这时,不知是谁起哄叫嚷道:“兄弟们!这是条黑船!咱们和他们拼了!”说话间举刀在手便要砍向怀中人质。李绝情反应极快,一手飞快探出,隔空将众人兵器全部捉住,高高举起,恰似红缨在手缚苍龙。各位**只是觉得手腕一酸,接着便眼睁睁地看见了自己手中兵器脱手,直冲上天。

    李绝情一只手控着那十几把单刀,瞧一眼田小娟,道:“你太冲动了。”

    田小娟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隐世古国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胡去病身为众贼首脑,这给田小娟制伏在前,其部下先失士气。李绝情又在之后亮了这么玄极奇极的一手,将众人给吓得面如土色,十余名自认见过大风大浪的**海盗就像新生儿那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李绝情问田小娟道:“这帮人怎么办?”

    田小娟瞧着由于痛苦而不得不跪在地上的胡去病,露出厌恶鄙夷兼之的神色,她看看自己手上那半刀刃,又看看地上那滩血。终于忍不住,对胡去病啐道:

    “这等狗贼,不配为人!”说着手中星芒一闪,帮胡去病从那绵延而无止尽的痛苦解脱出来。

    胡去病缓缓倒在地上,他的死,对这些**来说无疑是一个信号。如若说在之前他们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那么这经此一遭,可就是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了。十余名**,有五六个已经吓得埋头跪地久久不起了,嘴里胡乱说些求情和告饶的话语,具体可分为以下几种:

    “两位大侠高抬贵手!”

    “咱们是被逼的才做这营生...您二位放过我们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

    李绝情瞧他们一个个外强中干的模样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尤其是在这群**中有一名汉子,岁数和长相都十分像死去多年的孟勉仁,李绝情此前只顾着动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长相,这时细细端详一番,初见竟是恍惚不已。

    李绝情想:“我孟叔也做过大盗,可他在后来却也是响当当的大英雄,这人长得和我孟叔如此相像,应该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以相辨人这想法自然是十分滑稽且可笑的,但偏偏拥有这想法的人是李绝情,他当即在在没有过问田小娟的情况下作出个决定,只见他手臂轻落,那些在空中反光闪耀着的招摇的单刀,也都随着他这一挥,轻轻降下。

    众**抱着脑袋,眼圆嘴张,仿佛在观赏神迹。

    李绝情踩落一脚在地,这看似是宣泄情绪的行为却大有乾坤在内,通过这一脚,李绝情运起“无用神功”,一股隐力以脚做媒介自他身上流泻向地面,像在宣纸上打翻墨砚般,这股隐力开始在船面游走,最后将一大片原本贴平在船面的单刀震撼起来。

    接着,只见他踮起左脚尖,轻轻一点,不可思议地将整个人的身子都带动向上。上升到和浮刀群平行处,李绝情鼓动劲力,霎时间四五脚带出,那些滞留在空中的单刀纷纷被踢下水,只留了一把还在悬浮,正当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李绝情做如何反应时,却见他在空中使个一字马,左腿绷直和右腿呈一条直线,接着左脚后跟轻轻下落,踢到了那还未落下单刀尾,接着就见其受力向下急坠,刀身长约两尺,在片刻后,深深没入船面,只留一个握柄,暴露在空气中。

    李绝情朗声道:“拔得出这刀的,就可以走人了。”

    他既有这话在此,便是绝不会再更改的了。那些**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人鼓足勇气道:

    “你这话作不作得真?”

    李绝情摊手道:“自然假不了,这是给你们机会。”

    “好,我就来试试!”那问话**撸起袖子,斗志满满地走了过来,李绝情微笑着让步。只见那人双手成拳将那刀把握紧。一脚踏在前一脚承在后,咬牙发力,用上吃奶的劲儿将那刀向上提,可即使累到脸红脖粗,那刀却恰似长在了这船上般纹丝不动。

    这一次持续了没多久就宣告失败,那人缓慢地将手收回去,李绝情见他手上茧子都被磨破,抬手拍膝道:“算了!”接着便见他用手探出,以不可见的虚力握住那刀,轻飘飘向上一举,那把刀就被他提出来。

    那些**彼此相看一眼,面如死灰般绝望。

    李绝情风头出尽,却也不说话,这厢伸手进衣服贴身的兜里取出锭银子,向那群**扔去,那离落点最近的**抬手拿过,脸上却写满了惊讶。

    李绝情解释道:“这些钱虽然不多,倒也够你们起家做生意了,拿了这钱走吧!别再来了!”

    那些**相视一眼,虽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更不愿意在此停留,齐声道:“多谢。”随即纷纷跳落入水,游着远去了。

    田小娟走到他跟前,埋怨道:“这种人你要是放了他们,他们未必就会领你的情。”

    **渐渐远去,李绝情笑道:“不会的,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接着扫视一遍船上,高声道:“扬帆开船!”

    接着又过了一天海程,船在薄雾笼罩的海面越行越远,李绝情独站船头,看见天在这时亮了,远处丘连衔峰似巨蟒盘卧,近处河水也清透起来。李绝情在之前的多少年人生里不能说没有见过比这儿更美的景色,但是云南给他的意义,远远要比一方山水多得多。

    想必,在之后的多少年里,李绝情永远都会记着这日和云南初相见的感觉,那是一种笃定的心安。

    李绝情眼望着目不暇接的秀山丽水,赞叹道:“这就是云南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

    田小娟就在他身后,这时已经改作了财主婆装扮。她在李绝情身后站着,对着平静如水的湖面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口搭话道:“云南啊,我以前当差的时候跑过几趟,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船马上靠了岸,就要迎接过关的审查了。李绝情和田小娟站在船头,便见到靠岸延伸出去的土路处建有一座岗哨,大门缓慢敞开,自内部跑出来三骑。有人在马上举枪高喝道:“快下来!”

    李绝情和田小娟安顿好船上众人,向下走去,二人早在出行之前就已经说定了彼此分工,除去他们二人结伴向下,别的一百多号人便都等候在船舱里,等待着李绝情和田小娟的信号。

    李绝情笑着下去,这时曲弓着背,看上去既老且猥琐。他抱拳,向那三人深鞠一躬,道:“小人蒋旺,见过三位爷。”

    如此低眉顺眼的开场白也没有换来三人的笑颜或动容,右手边的那骑兵粗暴地道:“你们哪来的?来云南所为何事?”

    田小娟也换上了一副老妪的腔调,听起来像是在六分的平和中混入了四分的狡狯,道:“啊呀...咳咳...禀三位官爷,咱们是海上来的,京城人氏,这趟是来咱们云南做生意的。”

    为首的骑兵举起手中长枪,指了指那条停在海上的大船,疑问道:“那条船上装的是什么?”

    田小娟和李绝情交换个眼色,李绝情随即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摸出几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那骑兵手里,陪笑道:“官爷,高抬贵手,拿了这钱去和兄弟们喝茶。”

    所以经常说,守边关是一件美差,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十分常见,有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客运些见不得光的脏货,往往要拿些油水给守关的,除了买路,也为封口。

    这三个人显然就对这情况显得轻车熟路,那骑兵起初还稍有推辞,到后来也就欲拒还迎的收下了,握拳在嘴上咳嗽两声,道:“上面有令啊,最近查得紧些。我能保证风声不露,但你总得把东西拿出来给咱们看一眼吧?”

    田小娟咳嗽一声,用指头戳戳李绝情,道:“老头子,去让那些人把东西搬下来给官爷过目。”

    李绝情连连应声,回过头去,用那种嘶鸣的声音喊道:“你们...你们快把东西扛下来!咳咳...”说着又将原本就已经弓弯的腰偏得更重,咳嗽两声。

    左手边的骑兵皱皱眉头,对田小娟道:“你家老头子有痨病?让他离远点儿!”

    田小娟听见这话的时候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一种不开心的表情,却一瞬即逝。她抬起胳膊,指了指李绝情,道:

    “快走远些!别让咱们官爷犯害怕了!”

    这话说的十分有趣,既可以说是李绝情那虚无的“痨病”让人害怕,更可理解成是李绝情的武功让人畏惧。总之,李绝情听见这话,还是以大局为重,很识相的避开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批扛着私盐袋子下山去了。白花花的私盐堆垒在路旁,那三个骑兵的视线则聚集在来来去去的不断被搬动的货物上,其中中首那位边看着货物越垒越多,一般默读清点着。

    过了半个时辰,三百斤私盐总算是搬运完毕了。中间那人翻身下马,手提起一袋私盐在手里掂量掂量,沉声道:

    “这货物可不少...让你们过去只怕有些难...”

    李绝情听出来这话中潜语,这人明显是想利用职位之便,先收钱后扣货。但是这样倒好,按计划的话,这三百斤私盐若是真的平平安安的过了关口,便是要被散播到穷苦百姓手上的,现在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吏私藏这些东西,到那时自当会成为众矢之的。

    田小娟见样,立刻便反映出这人是要作茧自缚了,暗笑一声,道:“这位官爷,这三百斤私盐,就请你替咱们押下一百斤,替咱们好生保管吧!”

    那中间骑兵军官愣一下,随即笑道:“好,好,怪不得你们俩看起来这般老,咱们这行的门路摸的很清楚啊!不错,挺上道的。”

    说完这话,他高声道:“来人!给这二位把东西都给运进去了!一百斤私盐啊!少一斤都不行啊!”

    要是搁以往,李绝情早就忍不住脾气,把这人脸打歪了。但眼下御**千秋大计都负担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绝不能这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塑千古恨,是以为何这时气愤不已,却要腆着脸笑嘻嘻地向他示意。

    这人一言令下,岗哨里又涌出不少士兵,各个负起了一袋子私盐,向里面走,那高高的盐山顿时就被搬走了三分之一。李绝情目视着他们来来回回的去来,暗地里压抑火气。

    终于,在两边的私盐堆垒到同一高度时,中道骑兵伸出手叫停了还在忙活的士兵,朗声道:“差不多了,来,让路!”接着首当其冲地避到一旁,另外两个骑兵也退居在一边。

    李绝情拱手道:“多谢各位成全,多谢,多谢。”接着和田小娟领着自己的人马,从分辟而开的道路上走过,其中当李绝情途经过左骑兵时,他更是故意弯腰咳嗽,声音极其大。引得那骑兵脸上一阵阵说不出的厌恶。

    一行人总算是顺利过关了,可一过关去,众人又走了数里,却极为震惊地发现这条荒芜的土路竟然像永远也望不到头。

    他们震惊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前朝大理国未灭之时。此处美丽繁荣乃是天下闻名,今朝代更替虽然是避无可避,但也绝不至于从一山清水秀之地摇身而变成如此风景。

    李绝情心情难以平复,不禁问田小娟道:“小娟,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儿也是这样的吗?”

    田小娟脸上的惊谔之色一点也不比他少,毕竟若是细论起来。李绝情只是略有耳闻,田小娟自己可是亲眼见识过云南的风光的。只是聪敏如她,此时竟然也想不出这前后改变之大的原因是何?

    她有些迟疑,道:“不是这样,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这路青青的,咦?”

    她话语戛然而止,李绝情回头一看。发现田小娟正俯下身去,用手摸着地上的土。

    李绝情和田小娟相处是如此之久,以至于就连他也被搞得有些条件反射,这时一激灵。想到了什么,问田小娟道:

    “小娟,这土是不是有问题?”

    田小娟沉吟道:“不错,这土显然是翻新过的,上面没有辙印,也没有脚印。除了我们刚才向这边走来以外,这土上什么也没有。”

    李绝情向前展望,果真看见前方路是一片整新,根本也看不出有人或车马走动过的痕迹。

    李绝情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道:“会不会是...这条路本来就没多少人走?”

    田小娟当即否决道:“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微乎其微,首先你得知道这条路是进云南来的唯一可行的途径。其次就是那岗哨里人数众多,将近一百多张嘴,他们要不走这条路去买东西,吃什么,喝什么?”

    李绝情倒也觉得田小娟说的有理,但在他看来,即使这条土路能被证明翻新过,也看不出什么来呀?他觉得田小娟实在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会不会是最近事务繁重让她有些精神敏感了?

    想到这儿,他温言相劝道:“小娟,咱们走吧,还得去...”

    他原本是要说:“还得去备马赶路,毕竟从这儿到永昌还有数天旅程,这实是耽误不得。”但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又是不解又是吃惊地看着田小娟,心里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作为。

    田小娟,竟然从地上沾起了一指头的土,喂送到嘴里吃掉了!

    李绝情看着田小娟,见她嘴里甚至还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当即又是担心又是难受,想:“小娟这是在干什么!她当真是操劳过度了!”这样想法的影响下,李绝情一手拉起田小娟就要走,却被她甩开,并且急切地道:“等等等等,这味儿有些不对!”

    李绝情懵在原地想:“土的味道还能对了?!”

    却见田小娟不嫌脏累的跪在地上,仍然审视这那堆土,李绝情虽然不愿意相信有人能在这路上找什么线索,但他却愿意相信田小娟,终是不再言语,就那样安静地立在一旁。

    过了片刻,田小娟站起身来,道:“绝情,我看我们恐怕要在这儿多待些日子了。”

    这消息来得太快,李绝情一时间竟然没听清,将手放在耳边道:“你说什么?”

    田小娟不厌其烦地道:“我是说,刚才我凭着这土查到一个线索,我们现在不能去永昌了。”

    接着,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李绝情耳边,道:“这儿,很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李绝情仍然一头雾水,不过这次,田小娟抢在他提出问题前就将答案说出,她道:“我怀疑,现在两边人都在找的那张羊皮,就在这儿!”

    李绝情惊道:“此言当真?可是我们这里有两张,敌人那边也有两张啊?莫非还有第五张不成?”

    田小娟摇了摇头,将五年之前,牟求月告诉他的那个消息,全盘托出:

    “一份在我这里,还有一份被我那不成器的二弟子拿着,至于其他两份的消息可就广了,其中一份有说是在昆仑墓里,另一份有说是在皇宫里,其实已经被乱臣给拿到了。”

    田小娟将牟求月的话说完后,继续道:“师傅的羊皮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里,夏逍遥的羊皮则在对立一方,你那天在武当山上出现拿到的羊皮是从哪儿得的?”

    李绝情只好老实交代道:“是从我娘那儿得到的,她说爹早早就把这东西交到她手里了。”

    田小娟道:“是了,那么你那份就是昆仑墓里得到的,毕竟没有人会拿着这东西来开玩笑引火烧身。”

    她说到这儿,语速放缓,慢条斯理地道:“那么...眼下没有见过,却总是听到的羊皮,是否就只剩第四张了?”

    李绝情点点头,思绪眼看就要被田小娟带跑了,忙在这时悬崖勒马道:

    “不对啊,那第四张在皇宫,可半点也没错啊?”

    田小娟露出个神秘的笑容,站起身来,踩踩这土地,道:“别拿卖草鞋的不当王储,这地界原来叫什么,还用我教你吗?”

    李绝情眼中立刻放出光来。

循迹捉影

    云南更有溪,丹砾尽无泥。药有巴卖,枝多越鸟啼。

    夜清先月午,秋近少岚迷。若得山颜住,芝差手自携。

    《四明山诗云南》陆龟蒙

    前有古国,名号大理,大理者,意为“大治”、“大义”。由南诏节使段思平所定。大理国的前身很是复杂,它在历史中先后有三个不同的名字,一为“南诏”,二为“大明”,三就是现在广泛流传的“大理”了。

    段思平身为前朝遗臣,在杨干贞和杨诏夺权篡位改国号后。自己逃走,暗中蓄势卷土重来。

    终于,在段思平先后得到了梦境的暗示和浣纱妇女的帮助后。于大明七年率军反攻,捷报频传。国君杨诏自杀,段思平登基改国号,依着浣纱妇女提供与他的诗句,名国号“大理”。而那三句诗正是:

    “人从我江尾,马从三沙矣,尔国名大理。”

    所以段思平另一种意义上也被认为是大理国的开国皇帝。

    自地居现今云南,大理国仍在世时,人民善好喜乐,从来也不是个在刀剑上见真章的国度。其历代皇帝善研佛法,多在暮年禅位为僧。大理国也是个佛学渊博、风土人情俱佳的上上所。

    大理国在历史上的存在时期十分久远,相比起南诏国的二百多年和大明的短短八年。它足足有三百一十七年,直到元朝时才覆灭,这样掐指算来,江湖上已成为神话传说的无忽名,应该也是有幸见过大理国末期的景象的。

    李绝情对大理国的了解很少很少,只知在其覆灭之后,不少精妙的武功绝学就此失传,其中以“一阳指”为代表,只有大理段氏修炼的“一阳指”算得上正统,毕竟多少年来,大理国民性情温顺,却总是少遇刀兵在靠的便是是段家老祖宗在指法上闯荡出的名号,其影响力之久远甚至影响国事纷争,而在大理国覆灭后,一阳指法就此失传,李绝情如今所修炼的“一阳指”并非正统,只是粗浅的一点功夫而已。

    李绝情如今对武学痴迷犹甚从前,他现在虽然身负多项武功绝学,但都是只求杂而不求精,平日里遇见些二流角色还能搬弄几番以求震慑,若是遇见夏逍遥这样的武学高手,他便自然露馅。因此现在的李绝情,也有一个心愿,便是将自己所修习的这些武功,从头至尾的重新学习。其中,自然也不缺“一阳指”这样精妙无比的武功了。

    田小娟见他若有所思,还道他是在思考羊皮着落,一时心中快慰。劝他道:“绝情,你也别那样着急上火。找这羊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李绝情虽然在想东西,但和田小娟所以为的完全是两码事儿,他是在想:“会不会从这儿找到真正的一阳指秘籍?”这厢正思考着,却听田小娟叫自己。回过神来,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不知做何打算。

    田小娟这时瞧他脸色不自然,立刻就察觉出来他根本也没把自己所说的当一回儿事,气鼓鼓地直往上蹿,道:“好啊你!我说话也不听了!在想哪家姑娘呢?”

    所谓眷恋女子的言论自然只是无稽之谈,但在这句话所蕴藏着的意义却是实实在在的传达给李绝情了。他讪笑着道:“这个...小娟你也真是...我明明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你却又在这儿做这些言语...”说话间手臂又开始不老实地搭上田小娟的肩膀,下一步的目标似乎就是脖子了。

    这番话田小娟虽然听得心里美,但是却不能忍耐他这样冒冒失失。当即将他胳膊甩开,嗔道:“自然不是怪这个了,你当真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李绝情也只好耸耸肩膀,半推半就地将这罪责承揽下来。但是一从这白日梦中脱离出来,他也随即意识到了田小娟所说的话的严重性,正色道:“小娟,若是真如你所讲,那羊皮便在...”

    “不错,不出所料的话,那羊皮应当就在大理旧皇宫。”

    李绝情道:“可皇宫早就付诸尘土,找不见了,莫非你的意思是在遗址处?”

    田小娟摇摇头,道:“并不,依我看。这所指的皇宫不一定是给活人住的,不然那群臭太监也不会掘地三尺的这样找。”说话间,她抬起脚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

    李绝情脸色一变,道:“你...你是说王陵?”

    田小娟侧目一瞥他,道:“怎么?害怕了?我们做捕快的可没你这么多条条框框,活人都不怕,还会怕死人?”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李绝情摇摇头,道:“不,只是我向来对这东西忌讳的很,我爹的羊皮是得自昆仑墓,他到后来便被那羊皮害惨了。我孟叔和何姑姑为了给我治病也是误打误撞入了那地界儿...我...”话已至此,他语气已是低落不已。

    李绝情抬起头来看了田小娟一眼,道:“小娟,虽然只有一次。但是我还是担心你...”

    田小娟登时一怔,随即就为自己刚才那番自以为是的话后悔不已。想不到李绝情竟然是为了自己而担心!这个傻子笨笨地不愿让自己去找那王陵,原来是这个原因!

    田小娟心头暖暖,她抱住了李绝情,安慰他道:“你放心好啦,出来行走江湖可没那一套条条框框之说,你且跟在姐姐后面便是啦。”

    她说话虽然大大咧咧,殊无惧意。但她身为六扇门名捕,又怎么会不知道帝王陵墓下总布置着重重机关?话再说回来,就算他们自信能够克服着艰难险阻,要找到它只怕也不是个多轻松的活计。这可是铎凰手下千万人都找不到的神秘之地啊!难道凭他们一百多号人,真的找寻的见么?

    田小娟正想着,却见远处走来个身着道袍的道士,一手掣杆黄旗,一手拈着那稀疏的两条蟑螂须,獐头鼠目、贼眉贼眼。一看便知道是招摇撞骗惯了的贼道士。

    道士向他们这儿走来,李绝情通过父亲之口,得知了自己以前为何叫“谈正南”。了解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便对道士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尤其是那种面相不好的道士。现在这人就是个相当典型的例子,李绝情见他走来,心中喜恶自不必提,向后走了几步就要给他让开道来。

    田小娟看着这道士缓慢走来,所想的事却和李绝情所想完全不同。她心想:“道士云游四方,见识广,说不定能旁敲侧击些可用的情报出来...”这样想着,在道士马上要经过的时候,她轻跳出来,挡在了道士面前。

    道士一愣,道:“老婆婆,你要算什么?”

    田小娟心想这人真是不长眼,瞧你须发也都尽白,我年纪当你孙女儿只怕都有所不及。正要怪这老道有眼无珠时却想到了自己脸上化妆还未拆除,忙背对过他忙活起来,不过片刻,等她再转过脸来时,已经从一个耄耋老太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道士睁大了眼,道:“啊呀!你这么小的年纪啊!”

    田小娟嘻嘻一笑,取出锭随身留着应急的银子,放在他手上。

    那道士一见着钱,原本苦瓜似的脸便眉欢眼笑,他嘿嘿笑着,将银子装进那道袍里。道:“小姑娘是不是需要贫道为你占一卦啊?算算姻缘还是事业啊?瞧你这模样桃花运应该挺顺的嘛!”

    他那张脸原本就形似枯槁,一动表情便更加地没法看。更别提他在说“姻缘”和“桃花运”时那色迷迷的笑。李绝情险些就要动手打他,田小娟使了好几个颜色,他才好容易作罢。

    田小娟示意完李绝情后,脸上还是挂着那笑,对那道士讲:“不是啊道长,我就是问个问题而已!”

    道士点点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银子自然好说。”

    李绝情虽然见过不少被利所迷的人,但话说的如此真实的人倒也不多,更别提这人还是个道士,一般来讲应该要比凡人更不屑这些身外之物才是,李绝情眼瞧他那样子,心里更加厌恶道士这个群体。

    田小娟点点头,道:“是这样啊道长,您这模样一看就是得道之人,是那些招摇撞骗所不能及的,想是见识广了,小女子要问的问题么...嗯...倒也不多,只是想问问您在这一路过来,有没有见到过人在掘地刨土?”

    道士皱皱眉,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大概十天半个月以前吧,有天宜动土,欧阳先生把祖宅的地基挖开重翻新了一番,现在应该是完工了。”

    “啊。”田小娟难掩脸上失落,原以为他所见会有什么线索,不料其所言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道士也瞧出了她表情失落,一时间下意识地将衣服捂紧了些。赔笑道:“要是没什么事...贫道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说着便要抽身而退,田小娟却伸出手将他手腕抓住,道:“道长别急着走啊,咱们还有话要问你呢?”

    道士吃吃笑着转过脸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道:“姑...女侠且问便是。”

    田小娟显然很满意他这言辞之间的转变,道:“道长,这一问,倒也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单纯地向您打听一下,您话里那位欧阳先生,是何许人也?”

    道士微微一怔,他起初只以为田小娟要打他银子的主意,或是要通过问些稀奇古怪的来刁难自己。想不到只是问了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他将须一捋,道:“那也容易,这欧阳先生来历可大了,相传他年轻时候一身好武艺,名扬一时。现如今年纪大了,他便不再过问江湖是非,而是靠着祖上的基业立足下来。对了,欧阳家小姐芳龄一十八,足不出户,却闻人言是十分地美丽。整个云南的大小伙子们挤破了头,踏平了门槛,为的也只是一睹芳容。但都悻悻回来了,因为想见她一面,这条件是十分的苛刻,你知道...”

    “烦不烦人!谁又问你欧阳家小姐的事情了!欧阳先生到底是谁你现在还没说清楚!”李绝情不耐烦地喝道。

    道士吓得瑟缩,拿出块脏兮兮的手帕擦去头上冷汗,道:“这个...欧阳先生单名一个策字。他家就是附近鼎鼎大名的‘金锋庄’。据这儿该有个一日路程。”

    说完这句话,他随即环顾一下周围拥簇着他士兵,怯生生地道:“金锋庄不许这么多人入内。要是去的话,想必只有二位便已足矣。”

    田小娟听完这些话面色凝重,伸手拉过了李绝情,同时出声喊道:“你们把他看好了,别叫他乱动!”话音刚落,诸士兵就真的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田小娟拉着李绝情走到半里外,李绝情起初一直不明白田小娟的用意。一直在询问,而田小娟的回答则是出奇的一致,那便是:

    “等会儿和你说!”

    渐渐,二人已经看不见身后士兵所在何处了。田小娟在这时将他挽住,道:

    “绝情,咱们得去一趟金锋庄。”

    李绝情疑惑道:“这是为何?”

    田小娟道:“我怀疑羊皮就在那什么欧阳策手里,你没听见吗,他说什么挖开祖宅地基重修的话了!”

    李绝情道:“你是说,这张羊皮早就到了欧阳策手里?他是借修整祖宅的名号暗渡陈仓?”

    田小娟点点头,笑道:“半点不错,你果真聪明了不少。”

    李绝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道:“那咱们现在赶紧走好了!去找他的祖宅,把地挖开!”

    田小娟皱皱眉,在他头上弹个脑瓜蹦儿,道:“真是够笨的,这人要找不假。但是并不是找他什么狗屁祖宅,而是去找他的金锋庄!他既然把谣言散播出去,便是想用钩钓饵,羊皮八成是在他手里,但是所在地方应该不是祖宅,就是在那庄子里!”

    在李绝情惊讶的目光注视中,她得意地拍拍胸脯,道:“天下自不缺别有用心和占些小聪明的人,大多能想到你那一步,但能算到姐姐这一步的,只怕天下间也无二人啦!”

    随后,她得意地牵起李绝情的手,又往回走了。

    他们又重回旧路,到地方,田小娟抬起手,将原本人群疏散开。笑盈盈地立在那道士前边,道:“好了道长,你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那道士这时面无血色,抖得像筛糠一般。道:“多谢二位...”说着要走,却突然在几步时停脚且住,转过脸来,颤抖着笑道:“我...我给二位占个卦...”

    李绝情颇不耐烦,正要抬手将他赶走,田小娟却显得兴趣盎然,袖子一挽亮出自己晶莹洁白的手腕,道:“有劳道长了。”

    那道士伸出手倒扣在她腕上,将她手掌纹理细细端详了一番后,笑道:“这位姑娘仕途应该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啊。”

    田小娟忍笑点头道:“好,很好,如此多谢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我根本也不做官了,哪来这仕途可言?”

    道士给田小娟参完手相后,略带犹豫地看了一眼李绝情,而李绝情也是十分地不给面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田小娟挽住李绝情的胳膊,怂恿他道:“你给他看看么!看一下又不会出事!来嘛!权当玩玩好了!”

    李绝情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叹一口气后将手伸出,那道士也是笑嘻嘻地接过,像看绝世珍宝那般稀罕,放在手里看了起来。

    他看的时间很久,李绝情给看得有些不耐烦,嚷道:“你看够了没有!”说着想抽手回来,那道士却双手伸出,死死扣住,不肯让李绝情收回手。

    李绝情本来也没用多大力道,他根本也没想到这道士既然还会拦住他。一下有些意外,就在他要发力的时候,那道士却将手松开,倒退了几步后摔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田小娟会察言识相,而这道士脸上的惊恐绝对也不是装出来的。她心中一揪,上前问道:“怎么了大师,他手相如何?”

    道士手指着李绝情,颤声道:“他...他...他是贪狼坐命...此生...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句话,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连一旁的旗子也忘了捡,就匆匆逃走了。

    李绝情笑道:“这人看我不顺眼,就给我随便按个什么玄乎的名头,就是为吓唬吓唬我。”

    田小娟脸上却不似他那样轻松,独自望了一会儿他远去的背影,随即转过身来对众人道:“各位,我和将军有事,先走一步。你们这段时间就自行闲逛去,但要记得七日后我们在这里原地集合。”

    兵卒们点点头,彼此相视一眼后,点头道:“好!”说罢就散去了。

    李绝情站在她身边,道:“那咱们也快走吧,听那道士说咱们还有一日路程不是?”

    田小娟从恍惚间回过神来,点头道:“哦哦,那咱们也快走吧!”

    土路上,众人分道扬镳。

    田小娟的心里则无法对那道士说的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

    “贪狼...坐命吗?”

别有洞天

    据那道士所言,金锋庄离此处路程甚远,而在此之前李绝情与田小娟已是经过了数日的劳碌奔波,因此二人决定先找家客栈歇息一日,养精蓄锐后再作打算。

    想法固然美好,只是田小娟此前花钱一直大手大脚,囊中羞涩已成定局。正苦于要无可奈何的打白条记账时,李绝情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些救命的私盐,当下随便取出几袋子来解了燃眉之急。

    晚上时二人找家客栈睡了,美梦香甜,阔别已久的床铺总算是将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好好的慰劳了一番。第二天起来精神头正旺、神清气爽。一路上边问人边取路,又走了些时分,终于是瞧见了一间庄严肃穆气派宏伟的建筑物立在众多低矮的茅草屋边。

    二人此时并肩牵手,走在经过雨水刷洗过的石板路上,路两边是青青的麦田,现在都已经被拔得只剩下麦梗。

    田小娟指着金锋庄,道:“你看!这欧阳策做事还蛮讲究排场的!这庄子好大呢!”

    李绝情一听“庄子”等字眼,微怔一下,随即不可控制地陷入了回忆里,片刻后他警醒过来,告诫自己:“不应再为这些往事而介怀了。”

    于是强逼自己换上一副笑脸,道:“是啊,这庄子是蛮大的,不过你瞧这欧阳策也真是啊,自己有那么多钱,怎的不肯把周围的房子也修整一下?”

    田小娟笑道:“有钱人的钱都是从穷人们身上刮下来的,能饶他们几口吃食那都是太阳西边出来。只要自己吃穿不愁,谁管旁边的人是死是活。”

    李绝情愣了愣神,目光所至一条竖列,他定睛一看才发现:

    金锋庄和旁边的屋子间,隔了一层低矮的篱笆。

    这一道篱笆的存在意义十分关键,你说不清他的用处是保护还是象征。毕竟这样一道篱笆,是如此低矮,稍微长些岁数的孩童便能轻松跨过。它的保护意义实在是微乎其微。

    相反,你若是将这道篱笆视作欧阳策用来作为地位的象征,它的用处便是十分明了。

    这道篱笆,将原本处于比邻之间的两间屋子,划分到了不同的地域和世界里。

    李绝情这样想想,顿时对这种做法极为不齿,虽然还没谋得上欧阳策之面,却对他无可截止地自内心深处生长出一股反感。

    田小娟素知李绝情脾气性格,现如今见到他如此动作就已经对他内心底的想法知晓了个大半。握住他手,道:“咱们只是从他那儿领得件物事,你可别怄气斗狠,误了大事!”

    李绝情允了,二人随即走向金锋庄。数十丈外瞧见金锋庄门口成一个圆拱形,白墙青瓦。虽然是在南国,这布置外形却都颇有江南姑苏的味道。

    四个身着蓝衣的家丁正在门前扫地,李绝情和田小娟走到门口处,田小娟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久仰欧阳先生的大名。今日和好友结伴相来,唯盼几位可引见一番。若是能得见欧阳先生尊驾,便是此生也不枉了。”

    四个家丁却是自顾自地在那扫地,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如此无礼的行为立刻激怒了李绝情,他将田小娟拉到自己身后,而自己则是抓起她的手,摆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就要开始往里面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绝情拉着田小娟走到头里的那一刹那,几个家丁突然间地将扫帚撂在地上。其中一个离李绝情最近的更是将手臂一带,一拳瞬时打出。

    李绝情早就看出这他们带着敌意,因此一直做着准备交战的准备,眼下见这家丁出手速度相当之快,便知道了这家丁是习武之人。而且应该专精拳脚,他自己也不多废话,掣肘一交一接,将那拳头格挡了下来。

    另外三个家丁也在这时一拥而上,各施奇招,一个以掌击李绝情头面,另一个以腿暗下踢李绝情胁处。还有一个双手拧紧效鹰爪样,直直对准李绝情的一对眼珠。三招共出各显神通,招数也是狠辣横练。拳打脚踢掌击爪剃,李绝情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幸免于难,再加上他四人出手时同心同力之姿,颇有阵法文章。

    田小娟看的心急,暗暗想:“这小小庄子里的家丁居然是如此高手,武功卓越不说,这策应配合当真是天下无俩,此地藏龙卧虎,倒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一向谨慎居然在这时没有拉住绝情。”

    这样想,田小娟本着不给李绝情捣乱的原则,刚要抽手回去。却被他五根手指紧紧一缚,笑道:“小娟,干嘛急着走啊!且看看我施神通吧!”

    他没有让田小娟把手收回去的意思,不仅代表他要以一只手对扛这四人阵,更代表他要用一只手,将自己和田小娟齐齐护卫周全。

    李绝情这下微一凝力,手中掌意沸腾起来,但他却仍然不采取行动,只是高抬肘和那人僵持,四根手指向地。眼看着那对足以废掉自己一对招子的铁手越靠越近,在自己眼中越放越大。李绝情不紧不慢,眼中兼顾着四方位置。

    眼看那手越离越近,离李绝情一对眼珠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那家丁面色凝神,仿佛是在说:“这人是在耍什么把戏?”

    李绝情这时发力将肘先退后进,将第一位家丁的拳头击开,又在同时将以眼前四五寸位置为圆心,用手幻画了一个圆圈,将自己从头到腰的位置全部囊括在内。正是少林中的“大千观音手”,这招数乃少林中御敌退阻、化险为夷的高深武功,练至精进者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堪称随心所欲。练习过程讲究循序渐进,先是守招,再是攻招,接着是大守招,最后是大绝招。

    总共分为四部,李绝情从一个少林高僧处窥得,现在只是练到攻招。但是要防守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出他所料,他这样一化。无论是掌还是爪,甚至连那将及胁处的踢腿也都给他原原本本地拆解下来。而用的其中精蕴却和一般少林僧大有出入了。

    这“大千观音手”讲究的是以招退敌,注重的是对招数的修炼及运用。要求是“心手合一,无往不利。”,对于“形、意”的研习缺一不可,而李绝情学了那么多复杂的武学,都是只在其形,不在其神。刚才那招退敌起手式,是李绝情用无匹内力所催动的。

    换句话说,李绝情是用自己的内力作手段,借了个“大千观音手”的名头,用内力震慑退敌。

    四名家丁果真被震得齐齐退后,李绝情现在已是身负大元纯阳功、无用神功、长生天内功三项绝世内功,练好其中一项都可成为武林中的风骚人物。更别提李绝情能集三相齐聚一身了。现在他的内功修为,着实是到了一个旷世难遇的级别。

    四名家丁兀自站定了,其中使拳的和使爪的二人手脚颤抖不止,面色苍白。过了半晌,从他们嘴角边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李绝情这时也终于松开田小娟的手,抱拳道:“如此多谢各位让路了。”说着带上了胜利者的姿态,又和她一并向庄子里走。

    金锋庄地形空间偌大,李绝情和田小娟这厢刚从东边的院子出来,又一转头忽悠进了西边的院子,整个院子地势纵横交错、一进插一进、一进包一进、一进中更有一进。

    李绝情纵使武功盖世,但是他在识路问路这方面着实不精。这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和田小娟仍然是原地踏步。

    田小娟轻声道:“绝情,咱们要不就紧着一个方向走?”说着用手向前一划拉,道:“咱们不如一直直贯?说不定能找得出路?”

    李绝情觉得她说的有理,略一思量后道:“就依你说的办。”说着牵起她手,正要向前走,突然感觉背后强风一掠,身后却突然出现四个黑影,抢至他们前边。

    李绝情一见是他们,笑道:“怎么,还要比试么?”

    那四人面面相觑,却正是刚才的家丁,片刻后他们单膝跪下,拄手在地。四人齐声道:“莅临我庄,蓬荜生辉!”

    用拳的开口道:“在下风。”

    用掌的开口道:“在下林。”

    用腿的开口道:“在下火。”

    用爪的开口道:“在下山。”

    李绝情一愣,笑道:“风林火山么?有趣有趣,我是蒋旺,这是我的好友,我们今天是共同来拜访欧阳先生的,不知他此时在何处?”

    风在这时站了起来,道:“请二位随我来。”说着将手一扬,示意李绝情田小娟二人跟上。

    一路,风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李绝情和田小娟问他话,他最多就直截了当的一两个字作答,不过这总好过什么话也不说,毕竟刚开始交手的时候,李绝情还以为他们个个都是哑巴。

    片刻后,他引二人来到处隐秘至极的房子,这间房外表看起来相当的平常,和一般的房子别无二致,李绝情和田小娟来到门口,风上去打开了门,随即站在门边,做了个请入的手势。李绝情愣了一下,随即就带着田小娟进去了。

    一进房间,只听得“喀喇”一声,风就在背后将门关上了,李绝情回头一看,发现这房间没有窗户,整个幽闭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李绝情第一反应自然是被骗了,骂道:“啐,居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说着正要运起无用神功将门打开,却听见昏暗中田小娟的声音:

    “喂,绝情,你快过来!”

    李绝情循声向她走去,见她匐匍在地,耳朵贴近地面,时不时地还用食指在地板上叩几声用以听声。

    李绝情一直在耐心的等待,终于,田小娟站了起来,茫然里李绝情没有等到她的回复,却觉得手又被牵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田小娟在牵着自己走。

    田小娟牵着他走,好似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每次在前面遇到什么坎坷,田小娟总会轻声地转达给他,例如:

    “前面有台阶,下来时小心点。”

    “这儿有个门框,挺矮的,你记得过路的时候把头低下。”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田小娟用她极致的温柔滋润着李绝情,尤其是在这无依无靠、不知所措之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富有磁性,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久而久之,李绝情听得心痒痒,将她手攥紧了些。温热之意从一颗火热的心传达到另一颗火热的心,田小娟羞红了脸,道:

    “你...这时候也没正经样。”

    李绝情笑道:“我只是在你这儿没正经...”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田小娟突然拖长了语调,拐出句极其奇怪的

    “咦”

    由于这一片昏暗,李绝情并不知道田小娟状况如何。听见她冒怪声儿还道是她擦皮磕碰受了伤,忙不迭问道:

    “小娟,你怎么样?可是受了伤?”

    田小娟否认道:“不是,我这儿...你还是自己来看看吧...”

    李绝情听她话语中似有震惑,满腹疑团地走上前去,到了和她并肩之处。田小娟出声道:“你用无用神功,将手放在这门上轻轻一推。”

    李绝情依吩咐照做,将手搭上去,巧力至处只听得清脆一声,门便缓慢打开了,而眼前相送的景色,则让他二人大跌眼镜...

    是一大片缤纷的绿野,土地上落红色异,芳草萋萋。山高立在畔,清溪逍遥游,清静人心,抚慰平生,一座亭子正居绿野之间,两个人正在捉棋。

    李绝情环顾四周如画景色,喃喃道:“想不到这金锋庄是依山傍水而建,内里居然是如此人间仙境!”

    田小娟拉拉他的手,指指亭中那俩人,道:“诶,那人是谁啊?欧阳策么?”

    李绝情摇摇头,道:“不知道,上去问问再说吧。”于是拉着田小娟正要上去,却被她反拧一把,和她暗暗躲避在一块山石之后。

    李绝情和她躲在山石后,他刚想开口询问田小娟意图。却被她嘘止,随后又见田小娟悄悄伸出一指指了指那亭子,又指了指她的耳朵,那意思是要让李绝情偷听。

    李绝情会意后就开始照做,这等东西对他如今武功来说真的算不费吹灰之力,他闭目凝神,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亭子处:

    “砰!”

    李绝情心一凛,反应过来这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这人竟可以用黑白子和木棋盘制造出出金石相碰的声音,想来内力一定是十分浑厚了。

    “嗯...”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富有朝气,像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人的声音,李绝情恍然大悟道:“这是对面那人下了手好棋,这位公子不知作何应对,正在为此事苦恼。”

    “呵呵呵,谈公子,若是出路难逢,何不向死而生?”

    “谈公子,这人是谁?”李绝情刚想探出头去一观究竟,却又想起自己正在窃听,不可轻举妄动。只得捺住心底疑惑,复而继续窃听。

    “先生说的是,这步棋...应当落在...这儿!”

    这青年人一出声音,李绝情一个激灵醒过来,对自己道:“谈行歌,他居然也在!”

    李绝情此前一直以为谈行歌是个误入歧途好高骛远的富家子弟,对他的情感也一直只有敌意,可自从知道他和自己本应是兄弟后,这份感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呵呵呵,好棋好棋,谈公子果然机灵,那么...这步棋,且让老夫斟酌一番。”

    “砰!”

    李绝情听到这儿,心念一动,想:“这人内力不凡,只有听他落子之间有砰砰响声,而且从言语上听来,这人自称‘老夫’,莫非他便是欧阳策?”

    “呵呵呵,两位少侠何须掩耳盗铃,既然过得风林火山那四位的考验,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出来吧,咱们棋艺上作何较量!”

    李绝情顿时感觉无地自容,想不到他这么隐匿的行动还是逃不过这人法眼,片刻后灰溜溜地从石头后面绕出,田小娟则要显得比他豁达许多,轻轻松走出来拍拍身上灰尘,和李绝情一起走向那亭子。

    谈行歌正在下棋,瞧见李绝情和田小娟的来临只是哼一声,道:“想不到你既有妻子,还要来这儿打欧阳小姐的主意?”

    李绝情和田小娟都是愣一愣神,李绝情忙问:“你说什么?”

    谈行歌又哼一声,不再言语。倒是和他相对而坐的那老人开口道:

    “庄主订下规矩,这时候任何找上金锋庄的人便是要来见欧阳小姐芳面的,特差老夫和几位同僚在此等候,呵呵呵...”

    李绝情见他须发银灰,身材肥胖,说起话来和和气气、慈眉善目。虽然有些世外高人的意思,但和庄主的身份相配起来未免显得还是有些和气有余而霸气不足了。

    李绝情道:“晚辈...”

    他正要说“蒋旺”这个假名,那老人却在这时捋须笑了,道:

    “绝情大侠,久仰久仰。谈公子和我这句棋刚刚分出胜负,绝情大侠若不嫌弃,就请棋艺上见真章吧!”

    李绝情震惊之余心里清楚,这欧阳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要闯完这重重关卡才消得一见。

    这样想想,李绝情倍感压力巨大,他对棋艺一窍不通,在这时向田小娟投去求助的目光。田小娟会意,道:

    “我替他来好了。”

    说着要上亭去,却见那老人伸出一只大手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笑道:

    “这棋,只有男人下得,这是庄主命令,老夫只是遵循嘱托罢了。”

棋定人生

    田小娟愣了愣神,随即悻悻地收回了手。毕竟他们“远来是客”,这一切安排都得听东道主的,她看看李绝情,无奈地摇摇头。意在彰视李绝情:

    “我也爱莫能助了。”

    李绝情深吸一口气,咬牙想:“这棋胜败由人,我今日既来到这儿。便不能退缩,若不勇往直前将它下一下,江湖上传出去定要说我李绝情无能勇夫,岂可如此?”这样想着,李绝情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那老人和蔼一笑,左手搭右手袍袖,右手五指并出,指着谈行歌所坐的那位子。朗声道:“绝情大侠!请吧!”

    这句话的意义并不仅仅是赶李绝情这鸭子上架,另一头也是相当于变相地对谈行歌下了逐客令。

    谈行歌身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些年,虽然纨绔性子未除,倒也识得大体,原本一直翘着二郎腿,这时从座位上起来。径直向亭下走去,和李绝情擦肩而过,不作一丝逗留,就好像自己眼前根本也没有这号大活人一般。

    那老人笑道:“呵呵呵,李少侠,请上座!”

    李绝情侧首看了看那棋盘,见那老人面前摆着的棋篓盛着白棋似雪。

    “那么谈行歌使得自然就是黑棋了。”李绝情这样想。开口对那老人道:“前辈,不知可否准我将这局棋看看清楚?”

    老人和蔼地微笑,点了点头。李绝情抱拳道:“多谢。”随后就低下头去,开始潜心研究那局棋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想来对弈应该和比武差不太多,自己这两项技术虽然不能同日而语,但却不能恃强凌弱或是自暴自弃。

    是以为何只懂得看气眼的李绝情面对着这局高深莫测的棋,也要瞪大眼睛瞧个清楚。

    棋盘上黑白星罗,密密麻麻地摆布排列,棋阵时而连贯直衔,时而碎碎落落。

    李绝情自然不懂这其中真理,乍看只觉得混乱一片,再看些又觉得自己已是初窥门道,刚有这种想法没多久,却又觉得这棋子开始在棋盘上糊里糊涂变化一番,又让他看不清了。

    李绝情头脑晕晕沉沉的,情至急处忙伸出手拍了自己脑袋几下,而后又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急,出招最忌讳地便是逞一时英雄,冷静...要冷静...”

    如此劝慰了自己一番,李绝情体内武功修为的作用开始逐步显现,只是用了短短一会儿,心也平止下来如止水,恢复到以前所处的那状态里。

    那老人一看李绝情那紧张的样子,便对他的棋艺有了个底。想他即使声名在外。也应该是辍黜杂学,卑文崇武,不过一介鲁勇匹夫而已,看这棋局晦涩难懂,应该会知难而退。

    怎知他却不循常规,这时心里暗暗称奇,脸上原本只是为了礼貌的微笑这时有了些敬佩的意思,也不由得对李绝情另眼相看了。

    李绝情反应过来,对那老人微微低头示意,脸红道:“我刚刚...”

    “绝情大侠不必事事详解于老夫,今日这棋就是下一天两天也无所谓。”

    “是。”李绝情这样想想,随后又低头观看起了那局棋,这时他心中平和淡定,虽然对棋理不甚明谙,但是静静一看,倒也能从这棋局中看出些道理来:

    整个棋盘大势便是天下大势,条条框框就是楚河汉界,四角四边一中心。棋家对弈讲究的是“金角银边草肚皮。”

    这正位处看似列于棋盘中央,上下左右皆可为主,实际上是个漏斗之地。一旦失守便是兵败如山倒,要像尸体那般被成群的鬣狗撕咬干净。

    为求稳固和踏实,奕者多以散落在边缘的四角起手。进可攻退可守,堪称自在地。

    眼下黑白纷争起自上半部,这上半部是兵家必争之地,往往可以通过一个上半部决定这局棋斗的胜负走势,只见谈行歌的黑棋侵略如火、无孔不入。老人的白棋处处退让,暗中衔接成阵,好似兜网一般将谈行歌那条活蹦乱跳生机十足的鱼给缚住,接下来谈行歌仍然是寸土必争,想要夺回优势,却都给白棋那不争不急的态度给举重若轻地虚化了。

    再往下看,见棋盘中部,三线合一。黑棋势头开始衰落。两股势力开始在棋盘上平分秋色起来,黑不侵白,白不犯黑,像是太极图一般融洽。李绝情想:

    “谈行歌是尝到苦头了,知道一味的暴虎冯河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开始收手了,却又怎么能收得住?”

    果不出他所料,再见下半部,白棋此前一直在为这最终反击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这时一鸣惊人,白棋浩然攻势似迅猛如火,黑棋被打得节节败退无敝身之所。

    李绝情心想:“我对捉棋一向苦手,但学武之人从来便精会变通之法。若眼下这老人以棋作斗,那起初就是在故意相让,再到后来逐渐起势,是以柔克刚,以不足胜有余的道理...”

    这样想想,李绝情坐到老人对面去,自然而然地开始一个子一个子地收拾棋盘上的残局,老人略微一愣,随即也开始一起收拾。

    过了会儿,棋盘上逐渐净空。田小娟忍耐不住,有心上去指点李绝情几句,便在他们二人相坐之前出声道:

    “且慢!我有话说!”

    老人点点头,笑道:“小娟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就趁早说吧,待会儿落下子来可就不能出声了。”

    田小娟俏皮一笑,道:“多谢老前辈提醒,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个道理我还是清楚的。”随即话锋一转,向着李绝情摆了摆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自己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

    李绝情身子凑近了些,田小娟蹲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这老头棋艺不凡,你定不是他对手,若是换我上去也未必可施。你千万记得,争黑子在前,多多巩固自己防线,别让他乘虚而入,他打你你就跑,往空白的地方并,明白了么?”

    李绝情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明白,就是避其锋芒呗。”

    “不错,你等会儿要是真的输了,咱们再用武力威迫他也行,你不要有压力啊。”说完这些话,田小娟退到下面去,临走前更是对着那老人欲盖弥彰的一笑,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威迫?”

    李绝情皱眉,他虽然知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么桩子事儿,但更不愿意被人家说他李绝情输不起。

    那老人笑笑,将棋篓启开,手拿一白子,正放在手里做好后手工作,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李绝情指着自己手边的那棋篓,道:

    “我要执白。”

    老人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好,很好很好!世人都说李大侠胆气不凡,老夫今日可算是真真切切地领教啦!”说话间,以一根食指功夫将手边棋篓向李绝情击去,李绝情同样一指按下,不动声色地道:

    “如此多谢了。”

    田小娟急得心急如焚,心想李绝情一个从来不精此术的人,眼下居然要用白子和这老人下棋,实在是忒也托大了!正欲出言相劝,却见李绝情另一手也是做好准备,将自己这边的黑棋篓递了过去,二人手边棋子很快就掉换了位置。

    老人二话不说,不再给田小娟任何企图改变战局的机会,拈一子落右上星位。随即收手回去,笑盈盈地看着李绝情。

    田小娟默念想:“已经给人家抢得先机了...若是我落子,此时应避而不战,去占另外星位。棋力磅礴者想是会行飞挂...”

    这样想想,田小娟又开始注视那棋盘,尽管自己并未在下棋,但是也开始思索破解之法和后手。

    李绝情迟疑一会儿,取一子落下,这一子相当横蛮地落手在黑子边,直接开始进攻。

    老人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做。

    田小娟看的头脑犯昏,心想:“若是仅仅为了不失气魄这样做,也太鲁莽了!”她这样想想,担心地看向李绝情,却发现他一脸沉着,显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每次看见李绝情这样的表情时,就会感到相当的心安。哪怕是他做出更加荒诞的举动,自己似乎也都不愿去怀疑了。

    田小娟开始静静地看二人对弈,不再分析和参考,她试图将自己掩盖成一个完全不知道围棋是何物的人。

    如此过了一会儿,李绝情表情依然沉着,那老人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重,不过意味儿更多却是“莞尔”之意。再看棋盘,白子表面上占据主权,实则均由黑子架空。二人这时三分天下才争到第二部分,第一部分来看的话,李绝情下了一大片臭棋,败得简直是不堪入目、狼狈至极。那老人知道他的白子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搁置在棋盘上不动。这既是礼貌,有的时候也是赢家对败者的变相嘲讽。

    现在看那老人脸色,只怕是二者兼备了。

    田小娟看李绝情下棋,此时却浑没了取笑之态。她凝视着棋盘大势,如此看了片刻,突然惊讶于李绝情对人,尤其是赢家的心理揣摩。

    她默默想:“这老头再这样下去,只怕难说鹿死谁手了...”

    二人争一着应一着,李绝情输多胜少,被提了那许多子,棋篓总是装得满满的。

    渐渐,中部也分出胜负,白子虽然少,但所占据区域寸土寸金。老人黑子虽然多,但大多是下了复下,有的地方看起来不免让人觉得累赘。

    老人面色也不那么好看了,他然有心将这片棋整顿一番。但这任务繁重,从头收拾起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功夫,只怕舍本逐末,延误了良好战机。

    是的,他惊讶的发现,整场棋局的节奏控制权,现在已经转交到了对面这个人的手上。

    接着便做最后的决战了,李绝情持白落下,占左下星位。老人这时却已经有了些惧怕,不敢胡乱造次,提子占了右下星位。

    李绝情不骄不躁,沉着应对。这次同样取子落在黑棋旁,另外二人却一点也没有好玩的表情。

    老人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这般下棋...只怕是天地间再无二人了...”说着运棋开始抵御...

    又过了一会儿,这部棋胜负揭晓,却是不被看好的李绝情以下克上。田小娟惊喜之余也不忘看他棋盘走势,见他白子多是险棋和奇手,心中暗暗赞道:“这些棋稍微通晓些棋理的人便下不出来,只有他敢这么做,倒也真的如那老人之前所说,是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对弈二人眼瞧着局势不定,就只能再做计较,第三部分李绝情可是一点情分也不给那老人留,将他的黑子提的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二人开始对上中两部各打主意,老人想趁这个机会将中部形势整顿一番,再和李绝情决出胜负。

    老人拈子落下,点在了黑棋围网外,这棋子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一杆军旗,在警告着李绝情的同时又在建立堡垒,想以此为据点直捣黄龙。

    李绝情子落自己原本就已经筑建好的堡垒外,仿佛是想再建一堵围墙,可这地域原本样子就已经够用,给他这么胡乱一落显得臃肿起来,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老人看见这步棋也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直直凝视着李绝情,心里嘀咕道:“这小子是在搞什么鬼把戏还是病急乱投医了?”

    可李绝情的脸色显得十分自然,似乎这一步棋便该如此下,如此下便是对的。

    如此又过了十余招,老人攻势凌厉。李绝情固若金汤的城防如今也被攻破,得意和胜利者的姿态慢慢回到了老人脸上。

    老人笑着放下一子,这一子既落,李绝情又有两颗白子被吃。那老人一边笑着,一边将白子提回李绝情棋篓,道:

    “绝情大侠,这下棋如见人,人呐,这一辈子做事最忌讳的就是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该争的不争,该弃的不弃。到头落得一场空,悲哉哀哉!”

    李绝情突然一笑,手取得一子,在一片区域上盘旋示意,那老人脸色一变,手开始剧烈地发抖,李绝情笑道:

    “前辈,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自然不是英雄所为,可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就不然了。”

    话语刚落,李绝情拍子落下,只见上部黑棋中极为关键的一个被提掉,相对的,老人置之不理的那一片臭棋,此时却做了李绝情反攻的内应,李绝情此前那么多步看似无用功的棋子其实都是在为救出那些“废棋”添砖加瓦,这时开辟出生路一条,原本“必死无疑”的棋全部盘活,局势一下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李绝情道:“开局我那样下,只是为了摸清你的套路和本事,果真不能以寻常办法对你。当然,你也太傲气太自以为是,你将那片白子不处理掉,如今它作你心头之患。只是因为你早在下棋之前就觉得我必输无疑。同样的,一个稍微明白些棋理的人,又怎么会试图去救死棋呢?我所做的这些,在你看来自然便是‘无用功’了。”

    他长叹一声,捡起一枚棋子对着远处阳光照耀,道:“只可惜,我人生这短短二十年,学会的唯一一个道理就是作无用功。”

    老人瘫在座位上,强撑精神道:“果然不能小觑你啊,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既然已经失败过,就要试图挽回了!”

    说着,他捡起一枚黑子,敲在棋盘上,道:“胜负未分,现在说这些还是太早了!”

    李绝情笑了,但这笑却干净清澈,没有他意。他也捡起白子,放了上去。二人又开始了激烈的厮杀...

    半个时辰过去。整局棋,来到了最为关键且致命的一步,任凭谁也无法想到,老人知耻而后勇,用自己无双的棋力,硬生生将场面打回均势。

    现在棋盘上:上部归老人,下部归李绝情,棋局生死,尽在中原决雌雄了。

    这种时候,二人一言不发,额头鬓角都有汗水沁出,现在所下的每一步棋,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疏忽就会葬送全局。

    终于,棋盘上满的满,散的散。随着老人一子落下,中央双虎相对,内中无子。

    老人一直在默数双方地盘的归属,越数他脸色越难看,显得十分倾颓,他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归坐到椅子上,看着棋局,喃喃道:

    “就差一步...一步而已啊!”

    原来双方棋域相当,若论胜者,得是在这中间相对的窘况中破冰的人。而他刚落一子形成劫势,那么,这一步棋,自然就归了李绝情。

    这整局棋,归了李绝情。

    双虎相对,虎口大开,双方落子,子余一气,先落先得,后落隔招,此为“劫”。劫无迹循,劫毕寻材,劫材将出,对者必应。

    劫无大小,小劫定角,大劫定边。胜负难分,交于劫者,劫定胜负。

    此为“天下劫”。

    李绝情落子下去,站起身来深鞠一躬,道:“前辈,承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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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未动介绍:
不知道人生中会不会有这样一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它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年少轻狂、犹豫不定、没有底线、行止由心。如果没有三分礼法拘束,李绝情应该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但是所幸他还活得算不错,他的人生过得也算不错。人人都会做英雄梦,李绝情一梦就是一辈子。旗未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旗未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旗未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