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诸东流
黑衣人点了田轩辕穴位后带着他奔赴数里,田轩辕被这人背负着。这么远的路以来没有听到过喘气的声音,暗暗心惊道:“这人出手凌厉精准,内力又深不可测。只怕实力不在我之下。”
起初这样想,之后又连连回放,发现黑衣人这一指头点得可真是出神入化。恰到好处,力不锋不钝,劲不泄不露。多一分会伤到他,少一分穴位点不牢。越想越上瘾,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常言登泰山而小天下,田轩辕难免自惭形秽地想:“此前倒真是眼界太小了,还敢自封什么天下第三。世外高人多得很呐!”
这么一想,嗜武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田轩辕见这人指法精妙。想了想,道:“前辈,您刚才用的是哪一派的指法?”
黑衣人一边脚步不停,一边答道:“是贵派的。”
田轩辕一愣,这声音似是个少年。但转念一想,江湖上返老还童的功夫不是没有,也就不再多提。
转而再去想他的那句话,田轩辕心想:“我都尚且点不出方才一指,你说这话岂不是糟践我派功夫。”道:“前辈言笑了,这一指头绝非田某力所能及。晚辈绝无掠美之意,只是见到过人的武功就忍不住询问清楚,还请前辈谅解。”
黑衣人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笑让田轩辕心里很不舒服。惴惴想:“难道是我说错了?这前辈是觉得我的武功还不够入他的法眼?”仔细想想也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在他这儿不过是轻描淡写,又有什么资本敢提“掠美”二字?
大概又是一柱香功夫,黑衣人带着田轩辕跑进了一片森林。在森林深处停下脚,放他下来。俯身解开了他的穴位。田轩辕忙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突然,草丛里传来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一男两女从草里走了出来。田轩辕看见他们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觉得他们十分眼熟,道:“小娟?林儿?你们怎么会和这...这位姑娘在一块儿?”
他所指的自然是霁月凡了,田林上前一步道:“爹,小娟儿的命是这位姑娘救的。果然是东厂这批人盯上了咱们。他们原本还要企图用小娟来威胁你。”
田林见父亲大难不死,悲喜交加。悲天下从此不再有西栀派,喜父亲经此大变后,锐气打折了许多,倒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只是这美事和众多弟子的命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晒了。
田轩辕点点头,拱手欠身向霁月凡道:“姑娘,老夫多谢你的救女之恩,先前老夫业障深重。言语多有得罪,实在是对不住!”
霁月凡原本也没把这当一回事,现在见他语气诚恳,敌意消除了大半。那自己这个晚辈的礼肯定也不能失了。拱手回礼道:“岛主言重了,先前误会种种实属无心之过,倒也不用挂在心上。”
田轩辕摇摇手,背过身走几步,叹道:“轩辕一生严于待人,最终是吃了亏。弟子们倒戈的倒戈,逃亡的逃亡,有忠义者青山埋骨,有逆伏者白铁铸像。现在这情景倒也可称一句众叛亲离了。岛主二字...还是莫要再提了。”
一直不语的田小娟见父亲心性大变,想是也参透了人情冷暖。走过几步拍拍他,笑道:“老头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永远一条心便是了。”
田轩辕看看她,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他失去拥有的一切,却又收获未有的一切。他此时已不再是什么“霆风”,也不再是西栀岛主。只是一个受到挫折需要孩子安慰的男人。
田轩辕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小娟儿啊,爹...爹再见你的时候...把你给我爹的礼物弄坏了...爹这几年来一直想把它赔给你...但是这东西太难了...我手艺始终没有你好。”接着将手伸入怀里,摸索一阵后。终于掏出一个被挤压的变了形的花环:
与其说花环,倒不如说是枝环。花叶早已衰败。从迹象上来看,这花环已经是编成许多年了。
田小娟颤颤巍巍的道:“这...这是你做的?”
田林抬起头,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行清泪,朗月繁星下,田家人终于又一次破镜重圆。
田轩辕腼腆地笑着道:“本来编好好长时间了,后来又觉得这个不好看,又编了几个。但都没带来...现在应该都随风而去了吧。”
田小娟也流下眼泪,一个劲儿地道:“不!我就要这个!这个好看!”随即来到田轩辕面前坐下,那意思不用多说,是要让田轩辕把花环带在她的头上。
田轩辕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将花环从手中拿起,准备一份轻而缓的妥协和让步。田轩辕仿佛在经历人生的首件大事那般郑重。慢慢的将花环,戴在了田小娟的头上。
田小娟都能想象得到:田轩辕此前一副不近人的生分样。在准备材料前,一定要装模作样的说些漂亮话,再到森林里小心翼翼的摘,被弟子抓包时的若无其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用生满老茧的手,一步步地探,一步步地寻。他编织好那个花环的时候,又该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儿,田小娟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转过头。紧紧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若即若离又难舍难分的男人。她再也不愿分开,喊道:“爹!”
这一声是凄凉婉转,叫得人心碎。
田轩辕闭上了眼,他显得紧张又激动又有些手足无措,情急之下,竟然做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又感慨万分的动作:
他轻轻地拍着田小娟的背,嘴里在哼着些不成调儿的歌,似乎是摇篮曲。众人看见这幅场景,都没有笑,反而红了眼眶。
我的女儿,曾经爸爸什么都有。你却总是觉得孤独失落,现在我两手空空,只能双手捧着些过期的爱来望你原谅。你却抱住我,哭着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父女相见,情正浓烈时,草丛里突然走出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贼,他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没有叨饶到你们吧?”
田小娟离开怀抱,笑着抹一把眼泪,道:“你还说,事情怎么样了?”
小贼自然是谈正南了,他道:“据我观察啊,这个大公公已经带人入岛了。外面海上停着七八艘大船,都是东厂的人。”
大公公自然是铎凰了,田轩辕道:“莫非是因为当日我在大漠救了绝情一命?他们就要怪罪于我?”
黑衣人道:“没那么简单,这次他们上岛,很明显是经过了精密的筹算。不然的话,不会将这些事情完成的这么顺利。”
田轩辕忙拱手道:“你看我急的,都忘了答谢恩公了。敢问您尊姓高名?”
田小娟却忍笑,上前一步道:“你呀!为什么不说出来?占我爹一路便宜。”
田轩辕疑惑地道:“怎么...?”
黑衣人这下摘去面巾,那露出的脸熟悉的紧,正是李绝情。
田轩辕看着李绝情,倒也不为他不挑明身份生气,而是想想他之前那番表现,惊道:“绝情,你指法怎地进展如此地块?”
“原因在此。”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田林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本秘籍,上写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不料田轩辕一见就失声道:“开天指!”
田林吃了一惊,李绝情道:“前辈也识得这门功夫么?”
田轩辕笑着将其从田林拿过,翻阅几下,感触良久地道:“岂止识得呀,都练过呢!”
见众人都不明所以,田轩辕笑着说起了从前:
其实,被他尊敬爱护多年的恩师牟求月,是一个元人。他和李桂月的关系也绝不仅仅是普通伉俪。当时武林百家争鸣,除了当时叫牟斩功的他和李桂月外。就剩下乔景和十方昌。
牟斩功隐瞒自己元人的身份,将自己的几门得意功夫全部修改的更符合中原武学,如此求险的路子居然还被他歪打正着了。
牟斩功和李桂月二人敬佩彼此武艺,惺惺相惜。日久生情,牟斩功向李桂月吐露了自己的身份,李桂月也欣然接受。牟斩功大喜之下,和李桂月共同努力,将散元掌、化功拳、定山诀、开天指四门元人功夫。去了些邪气的性子,留下的被他整摘为定月掌、水月拳、拂月弹、破月指四家功夫。这也是为什么在这四家功夫里,有的至阳至刚,有的阴柔辗转。
二人情投意合,也都厌恶江湖争斗。本来约定好在三十岁的时候一起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谁知,牟斩功是元人的消息却被十方昌听到了耳朵里。
十方昌自恃清高,扬言说要替中原武林驱敝,其实是眼红牟斩功的功夫。便在江湖上大下请帖,说要在三天之后,上门讨教。
转眼到了,牟斩功以为十方昌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就用改造过的四式与他对敌,谁知这元不元汉不汉的功夫被十方昌破解的淋漓尽致。但是牟斩功又绝不能用原本的武功来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时候他才明白十方昌请宾宴客的居心叵测。
牟斩功终究是败下阵来,李桂月替夫上阵,以手中长剑和十方昌斗得难分难解。可十方昌十分恶毒,将点到为止的局限越过。装作受伤不敌,待李桂月上前查看的时候突然暴起,一记乾坤掌拍向李桂月心口。
他那乾坤掌是西域功夫,能破尽诸多内功,是以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内配合上北冥神功的外。普天下唯一能不受它影响的内功便是大元纯阳功最顶式。而当时称霸天下的牟斩功还未突破聚心诀的瓶颈,如果继续战下去,仍然逃不过被破解的下场。
十方昌这一掌内力十足,李桂月又不加防范。被拍到心口震到内伤,又内功失体没有防范,当天晚上就去世了。
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牟斩功杀尽十方昌一家,独自退隐。多年后又重出江湖,将改造四式一一传了给四位弟子,又将原本的四式分别做下摘抄留给他们。希望有一日他们可以参透。
而田轩辕也试着练了许久开天指,无奈不行。就只好把秘籍封印在西栀洞内,想让这段过去一同成为历史的尘烟。
不料如今世事变幻莫测,这秘籍居然阴差阳错的被李绝情练成了。田轩辕看着李绝情一朝之夕抵自己多年苦功,心里是又惆怅又难过。摇摇头道:“处心积虑二十年,功成名就弹指间。”
田林道:“爹,绝情兄人品正直敦厚,以侠义为重。武功到他手里,不会贻害武林。”
田轩辕叹口气道:“我自然知晓的,我对他吆五喝六,但他仍然不计前嫌救我回来。这样的人倘若都不能托付,那天底下就再也没有良人义士了。”
他这“托付”有两层意思,第一件指的自然是武功,这第二件事...
田小娟的脸上飞起了红霞,她悄悄伸下手去勾了勾李绝情的手指。李绝情一愣,见她美貌如玉,娇美无限。也已经是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跪下拱手道:“多谢前辈!”
田轩辕皱皱眉头道:“你叫我什么?”
霁月凡忍不住笑道:“傻子,叫岳父!”
李绝情连忙又叩头道:“多谢岳父!”
田轩辕这才面露喜色,扶他起来,看看李绝情,赞赏道:“好,好孩子。你和小娟都是好孩子。我把她给你,你好好待她。”
李绝情忙道:“这是自然的!”
谈正南笑着打趣道:“小娟姐,以后我得叫你嫂子了。大哥,你真有福气了。”
田林也笑道:“以后啊,我这个大舅哥就坐得名正言顺了。”
霁月凡也拱拱手,有些淡淡的道:“恭喜。”
田小娟十分高兴,一把抱住了李绝情。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欢喜不?”
李绝情听得心痒痒,道:“肯定欢喜啊,欢喜死了。”
田轩辕笑着看他们二人打情骂俏,过了会儿正色道:“现在若太平,我也不拦你们了。可现在大敌当前,阉党上我岛来不知意欲何为。等事情都过去了。再来筹办你们的大事吧。”
田小娟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落寞。李绝情心里惋惜,但和田小娟交换个眼色,二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转而去商讨大事了。
田林虽然心疼他们二人,但正如父亲所说。目前还是得以大局为重。道:“父亲,孩儿和绝情他们曾经在西北和铎凰打过交道。是个工于心计又手段阴毒的人。这番上岛来必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绝情附议道:“正是,而且据我所知,正道武林中已经有些人和他勾结,密谋安排华山大会。意欲让小娟夺得盟主之位。只是晚辈突然杀出,侥幸让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田轩辕沉思道:“原来如此,这靠奸人安排来的盟主不做也罢。绝情啊,话说回来可要多谢你那天出席。否则的话...”
田小娟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道:“就算他不来,我也是不会上去打的,比武分胜负什么的也太无聊了些。”
田轩辕露出无奈表情,一直没有说话的霁月凡道:“从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只怕峨眉派是最难逃干系的。”
田轩辕应道:“是了,他们出现的时候实在巧之又巧。”过了半晌后又难捺心中疑惑,道:“这位姑娘,先前见你拜在峨眉门下。却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霁月凡笑道:“我是谁不需要我多说,时间会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那便足够。”
田轩辕沉思一会儿,也不再发问。
田林忽然道:“爹,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上来劝您与他们合作的?”
田小娟笑道:“我的傻哥哥呀,要合作。那也一定是左手金银右手珠宝来的。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又杀人又放火的。明显是要动兵了。”
谈正南道:“也兴许是想让我们屈服呢。”
这时,田小娟注意到了半天没有说话的李绝情,上去捏捏他的鼻子,笑道:“怎么样?你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绝情一言不发,只是指了指田林手上的书。
一语点醒梦中人,田轩辕惊道:“绝情说的不错,他们确是有可能为了武功来的。”
田小娟道:“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把它烧了再说。让他们兜一个大圈子最后什么也捞不到,岂不是很好吗?”
田轩辕眼里闪过一丝痛心,众人齐齐注意到了,田轩辕犹豫片刻后,终于答道:“罢了罢了,烧了吧。”
田轩辕经历了大悲大喜,此时面对以往那些看起来很美的东西,都已是风平浪静。
众人找来火刀火石,将书点燃了。田轩辕就站在那里,看着它烧成灰烬,看着它随风飘逝。
田小娟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你还好吗?”
田轩辕看着她,笑道:“还好,现在对我来说。烧这样一百本秘籍,我也不会心痛的,因为只有你和哥哥,才是爹最得意的绝学啊。”
田小娟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道:“我想妈了。”
李绝情看着这感人的场景,心想:“我的妈妈爹爹此时也能在身边的话,就好了。”
一将难求
“真是让人感触良久的画面啊。”在众人都松懈警惕的这当口,这一句话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
谈正南怔了怔,颇觉这声音熟悉的紧。回复喊道:“大哥!你在吗?是你吗?”
话音刚落,树林中一条人影闪现,顷刻间便已夺过。方向赫然是向着田小娟的,李绝情暗叫不好,连忙避过去挡在他们二人身前,和那人交手。
只见那人黑衣如墨,和此前白贡的打扮一样,看不清他的脸,因为忌讳这人身份,担心心慈手软就让他伤到小娟,李绝情站出来出这两招可着实是狠。见黑衣人左手拳抡圆打过,拳势发时急收时慢,正是“水月拳”中的“皎澈生辉”,李绝情对这招再熟悉不过了,抬手轻轻去接。便已将这招化解的干干净净。
黑衣人明显吃了一惊,又想发招。李绝情却不给他机会,左一招开天指中的“四通八达”,右一手也成了“皎澈生辉”。黑衣人来不及避,只得二者择其劣。心想这指法我见也没见过,多半是他情急之下瞎点出来的。于是一个鲤鱼打挺,身体躲开了右边的招,向“四通八达”靠去,李绝情见这人武功实在拙劣,忍下心收回自己一半的内力,点在他小腿肚上。黑衣人立刻觉得小腿酸麻的好像要断掉,身体来不及反应,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谈正南忙走上前去,揭开了那人面具。浓眉丹眼,果然就是谈行歌,谈正南义愤填膺地道:“哥!你学了一身的功夫,居然要和太监们混在一块儿。我真是看错你了!”
谈行歌看看他,笑了。那是一种不人不鬼的笑,就好像你正经历着切骨伤痛,但强作的出来的那种笑颜。让人不寒而栗,他笑着道:“我的好弟弟呀,爹要是知道你生下来后处处和我作对,他非得要气死不可。”
谈正南可从来没打过这样的念头,他秉持着父母亲传授给他的道理,和一直以来的做人准则道:“哥,只要你不助纣为虐,你还是可以和我们做好朋友的呀?!大家也一定会接纳你的。”
谈行歌扫视了一眼他们,笑道:“我助纣为虐?练武之人一个个不过是猪油蒙心的废物,武功胜不了天!你打得过一人,难道还能打过天下人吗?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树杈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道:“跟他们废什么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接着纵身抢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带了谈行歌。施展轻功远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绝情有些疑惑,田林道:“这第二人身手不凡,应该是东厂里的高手才对。”
田轩辕啐了一口道:“说话文邹邹的,还真像。”
李绝情刚想问问这个“还真像”像的是谁,突然听取田小娟一声惊呼道:“你们快来看!”
众人齐齐向她那边围去,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封书信,应该是从谈行歌或者另一个人身上掉出来的。
所有人交流一个眼色,都觉得这会成为一个重要的情报。田小娟当机立断的将它拆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封书信,上面的笔迹形色干红,锋劲有力。想是泣血作书,笔迹都已经尽数风干了。再看具体,字数由上到下,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页,不过这信的内容...倒是越读越有意思了:
“明朝卷地春风恶,但见绿叶栖残红。”
写信人居然用这句诗作开头,估计也是为了讨个谐音的彩头。这样看来,这又是一封造反的书信。李绝情这样推断,果不其然,再往下看就已经发现了这书信里的奥秘了:
“同道诸位,余一介武夫,才疏学浅,不喜撰文。可偏生事发重大,是非写不可。
近日里逆党动乱风气颇盛,西域,蓝衣帮揭竿又起,声势浩大。西北,五怪横行霸道,自成一派。广东,逆贼杨氏独女故地重游,屯兵点将。
大师克相遇,三人可成虎。
敌暗我明,上下一心方为正策。
武林正道不乏眼光短浅之辈,依余观。应下英雄帖于各派,一月之后相会临天顶,在此攘外安内,巩固威信。逆贼当诛,宵小皆伏,实乃千古难逢之佳期。机不可失者,失不再来焉。
望督公明断。”
李绝情读着这篇文章,居然有一丝丝的骄傲和得意,心想蓝衣帮麻雀虽小,终是奋起直追斗凤凰。虽然和他没太大关系,但是自己毕竟也是当了那么一天帮主的,看见大家人人都好。心里舒坦的紧。
再说西北,“五怪”指的自然是鬼见愁三人和宇文夫妇了,这原本的三怪之一赵大海去世,按理说三怪应该变两怪才是,怎地又不减反增了?哈哈哈哈哈哈。看见他们也兴兵抗贼,李绝情也是感慨万分。
随后就是广东了,李绝情在临想之际还不忘偷偷看看田林,发现他果然盯着这块儿字在发痴。本想调笑几句,后又想:“大舅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还是不要再这样为妙。”于是住了口,看了下去。
按信上的意思来看,杨玉城回广东后大肆兴兵,颇有要和贼人争长短之理。现如今三处烽火燃台,狼烟四起。整个中原的紧张一触即发。看来,临天顶就是东厂狼子野心的导火索了。
李绝情读完全文后,抬头望望天。众人不知为何,此时都已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李绝情愣了,道:“你们...”
田林站出一步道:“绝情,正如这书信所写,目前东厂何所欲为已经是众人皆知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本就势单力薄,实在应该将人马集结。准备好时刻来临的大战。”
田轩辕拍拍李绝情的肩膀,摇头道:“就像那个人说的,现在已经不是靠武功解决的时候了。李绝情,无论你小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大势评判,生杀夺定全部在你。你既然让咱们上了你这艘贼船,就应该把船开好!”
李绝情愣了,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统率千军,原来的蓝衣帮总共那么多点人。他管一管权当大脑了,现在听田轩辕所说的,自己竟然要管顾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恼也恼也!
面对权力,李绝情的初步反应不是接纳和欣喜,而是排斥和反感。
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般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从来没有带兵的经验,我非得把大家坑惨了不可。”
谈正南道:“二哥,谁都是从零点开始。你生下来不也不会武功吗?”
李绝情急的跺脚道:“这不一样!我再怎么样都是我个人,我岂能将那么多条生命掌握在手中?不行的不行的!”
众人还欲出言阻止,田小娟从背后抱住了李绝情,轻声道:“诸位...绝情是一介俗人...恐怕对这件事不太拿手...依我看,大家还是再寻良主吧。”李绝情听着她的言语,心里一下轻松不少。转过去在她耳边道:“还是你对我好。”田小娟红着脸白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田林据理力争道:“江山社稷的大事,岂容儿戏!如今水已聚海,木已成舟。能服众又能做表率的人,整个天下除了他还有谁?!”
田轩辕道:“小子,从你选择做大侠那一刻起,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就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一半寄在阎王,一半献给布衣。这是侠者的命,你不是一直想做大侠吗?!机会来了!”
李绝情深吸一口气,他此时感觉所有做过的事情都像负担一样担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迷迷糊糊做了这么长时间被人评头论足的小侠,今朝居然就鲤鱼化龙,再也不是往日光景了。
众人见他不再回嘴,而是沉思,便知道他已经是算松了口了。
他沉吟道:“诸位,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田轩辕点点头,道:“强扭瓜是不甜,但是有瓜可吃。倘若一点努力也不做,瓜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出一个瓜来呢?”
李绝情不语,又过了会儿对身后的田小娟道:“小娟...你...”
“我说过了,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
说这话的时候,田小娟双手放在李绝情肩膀上。妙目如星般闪耀,直直凝视着李绝情。她道:“是你让我和爹爹重归于好,是你将我从不忠不孝的罪名里解脱出来。你要做万人之上,我袖手红妆。你要浪迹天涯,我随你布衣南阳。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做坏事,你做的事情在我这儿。”说着指了指心口道:“永远不会错。”
李绝情闭上了眼,他此时紧紧的抱住田小娟。什么也不想,让世界遗忘他吧!为何以痛吻他,他却要报之以歌?
就这样紧紧的抱了良久,李绝情松开了怀抱。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
“我做这领头人,你得答应我,这档子事过后。陪我去天涯海角,这是你说的。”
田小娟点点头,笑道:“当然啦。”
李绝情顿感胸中豪气云生,拱手道:“李某不才,也只得暂且愧摄下这位子,但太平无武,绝情若是胜了。就要浪迹天涯,从此再也不回来。若是败了,骂名自当也是我扛着。说这么多,功过是非,留向后人评说好了!”
除田小娟外三人齐齐单膝跪下,道:“属下领命!”
田小娟俏笑道:“大人,那依您的看法,咱们这义军叫个什么名儿好呢?”
李绝情没有想到上任第一天这担子就来的这么快。思考片刻后道:“我此前是蓝衣帮帮主,要不军队改叫蓝衣军?”
田小娟撅撅嘴道:“不好,那广东的杨家军怎么办?人家都被你给划拉到蓝衣帮里,也未必满意啊?”
众人齐齐陷入了思考,成大事者,一定要有个够亮的万儿,无论到哪里报出来都要感觉豪气冲天,脸上有面。
田林道:“古人成事前须得广结善缘,不如咱们就叫善缘军。”
谈正南忍不住道:“这名字一听还以为是和尚打仗。”
田林双手一摊道:“那怎么办?你们说说?”
田轩辕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开口道:“依我看,咱们也别搞那么多有的没的,从根本上出发,从根本落实。既然保家卫国,就叫御**好了。”
李绝情拍手道:“这名字不错,管你天南地北,草莽贼寇,来了这儿就是御**,谁也不差谁的。”
田小娟道:“那按你想来说,咱们这第一步应该怎么做呢?”
李绝情黯然下去,道:“诸位想法虽然好,却不知道他们都能不能答应。若是人家不愿投奔,咱们也没办法。”
谈正南站起来道:“那西域的事交给我好了,我一定说服蓝衣帮。再把我们青竹庄的大伙儿都叫上。”
李绝情笑道:“青竹庄的还是免了,你爹爹说不定会不高兴。就有劳三弟,为咱们跑一趟,将蓝衣帮作为御**的第一支储备力量。”
谈正南道:“属下领命!”
田林口中称呼已变,拱手道:“大人,属下愿自告奋勇去广东,拉拢杨姑娘到我军阵营里来。”
田小娟做鬼脸道:“哟哟哟,自己想去见媳妇就说嘛,还说什么拉拢不拉拢这样的话。”
田林脸瞬时红了,道:“属下不敢。”
李绝情笑着道:“大舅哥千万别这样,你在外人面前叫叫无可厚非,自家人面前说这话太见外了。还是叫我绝情吧。”
田林道:“是,绝情大人。”
李绝情哭笑不得,道:“那就有劳咱们的田林大人了!”
田林笑道:“不敢!”随即告退。
就剩一个人就都分配完了,田李二人齐齐看向田轩辕。田轩辕故作遗憾的道:“那没治啦,原本还想去看看儿媳妇,现在只能去找那几个老妖怪了。”
田小娟道:“你要是想去就去,我去西北不就好啦?”
田轩辕笑道:“免了,大人千金之躯,你还是陪在他身边好了。”
李绝情也来了劲,故作严肃道:“田小娟!命你在我身边,永生永世不得离开!”
田小娟也配合他演戏,伏头在他肩上,轻启贝齿在他耳垂上一咬,魅惑地道:“属下领命。”
这一下挑逗让李绝情意乱情迷,胸中热血再次沸腾,却说不上是因为什么了。
田轩辕觉得是时候摆出老丈人的架子吓唬吓唬两个人了,清清嗓子。二人果然像受了惊的狍子一样分开了。
李绝情好事多忘,眼见着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田小娟在他身后悄悄使劲掐一把,道:“下达指令!指令!”
李绝情忙道:“啊啊啊各位听令!因世事多变,乾坤莫测。苍生疾苦,宦官当道。我李绝情在此建立御**,御**替百姓解难,替皇上分忧!一旦天下太平,御**自当解散!不知我说的是否清楚?”
众人齐声道:“在下领命!”
李绝情点点头,继续道:“现命令谈正南在西域拉拢蓝衣帮!你有两个月的时间,于两个月后,我们再上西栀岛,届时我要与各位讨论一下总舵的方位和官爵的分封,先就这么多,行事务必小心。”
谈正南道:“是!属下告退!”随后就转身离去,渐渐远了。
李绝情继续道:“田林听命,现命你去广东说服杨姑娘投靠我等或结盟。我同样的也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和我们在西栀岛会晤。”
田林上前一步,拱手道:“田林领命!”随后施展轻功,和谈正南一路去找船只了。
李绝情看看远去的二人,长出一口气道:“这也太费事了!谁演的来这么个角色啊。”
田轩辕看着他,笑道:“大人,还有我呢。”
李绝情苦笑道:“岳父大人,您饶了我吧,那种话我是实在说不来!”
田轩辕正色道:“那怎么可以?你现在是御**的统帅,岂能儿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我一介武夫?这第一节课,公私分明。教给你了,至于学不学,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绝情只得强打精神,道:“好,就命田轩辕身赴西北。负责吸引优秀武人来壮大和充实我军的声势!同理,你也得两个月后到达西栀岛!”
田轩辕道:“属下领命!”随后从他们身边走过。踏影徐徐去了。
望着远去的三人,李绝情心里感慨万千。田小娟拉住他的手道:“大人,那我呢?”
李绝情转过头去,眼里盈满了温柔道:“你呀,就和我一起,在一个月后上临天顶,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又长叹一口气,握紧了另一只拳头道:“我还要让梁忘天那厮,为孟叔的死偿命!”
田小娟看着他,知道他实在是累坏了。心想着和他打闹一番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珠滴溜溜一转。道:“你可只能胜,不许败啊。你知道人们都管起义失败的人叫‘乱臣贼子’。”
李绝情笑着挑她的下巴道:“我不怕乱臣贼子。”
田小娟撅嘴道:“臭不要脸,我还害怕红颜祸水呢!”
李绝情坏笑着道:“那你知道乱臣贼子遇见红颜祸水是什么吗?”说着紧紧抱住了他。田小娟媚眼如丝,道:“那当然是...”
“快活鸳鸯啦!”
大巧不工
西域贫瘠,能顺利通往中原的路不是很多,唯一的官道在十六年前,是一条没有人管辖的野路。但现在已经建立上了关口和旅店,为来来往往经过的旅客提供免费茶饭。供他们打尖。
这条路的故事说来还是很丰富的。相传西域青竹庄主在十六年前得知二房怀孕,为了孩子的平安出生,就特地问道士做了法事。又为了所谓的积善驱邪,建立了西域官道。
结果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做善事还是不要带太强的功利心为好。
...
西域官道外,关门紧闭,前面坐落着一处茶摊。
茶摊是一个露天搭建的棚子,只有两张桌子坐人,一张桌子上三个人正在喝茶就话。
一个大汉身背九环刀,着一身黑色短襟。两条胳膊露出来,上面肌肉虬结、伤痕累累。大汉坐在背朝南的位子,面前放着一碗凉茶,不过他兴致好像不大高。常常的将视线投入到那条黄土路上。
“老三,别等了。二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在这儿拙等,苦了肚皮就不好了。小二!再来壶凉茶。”
面对着大汉,背朝北的人便是刚才叫他“老三”的了,只见他摸出一块儿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小二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加上了茶汤。老三这时也许是口渴难耐也许是心火旺燥,捧起碗就喝了个精光。
喝完茶,他将嘴巴一抹道:“大哥,你跟我老实点说啊。大奶奶和二奶...”
“住口!”
老大皱皱眉道:“老三,这些话,要是让老爷听见。你想过后果吗?不要觉得我和你是兄弟,平常说话做事就能没有谱了!”
老三吐吐舌头,背过去继续看路。一旁的老二出来当了和事佬,道:“大哥说的对;以后不许再犯。大哥,老三毕竟是个年轻人。喜欢姑娘这也没有什么的吧?”
老大哼了一声,抬起碗泯了一口茶汤。道:“那能一样吗?他发了钱就往窑子跑。整天没日夜的呆在那儿,阳气都要被吸光了!现在居然还敢有越界的想法,这对咱们保镖的可是大忌!”
老三背对着老大,自言自语道:“又是那套大道理,又来了又来了。”
老大忿忿地道:“你要是哪一天做出违背咱们良心的事来,我第一个把你的腿打歪。到时候别说我大义灭亲!”
老三刚想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突然眼睛发亮,指着那边桌子上的另一位男客道:“诶,大哥,你们看看那小子。长得跟个兔儿爷似的,倒稀奇了。”
老大道:“切莫失礼,此处江湖藏龙卧虎,这位公子也可能是个少年奇侠。”
那公子桌子上摆着一把剑,本来一直在喝茶,听见老三对自己出言不逊。皱皱眉头将茶碗放下,手逐渐地就要往剑上摸去。多亏了老大这一席话语,他只是轻哼一声。捧起茶碗继续喝了起来。
老三颇感无趣,只当此时,耳听马蹄声一串。他跳将起来,走出一步,见古道上尘土飞暴,过了会儿,一匹骏马载着个贵公子穿过风沙,急烈烈地踏将而来。
老三倒十分的有眼色,见此情景忙不迭地跑到还在紧闭的关门处,大喊:“二少爷回来了!快他妈开门!”
这一声如惊天旱雷,守门的惊醒过来。连忙去走到门前松了闩。与此同时,那贵公子骑马到了茶摊前。喝茶的老大老二也站起身拱揖行礼。道:“参见二少爷!”
在西域能有这么大排场的人自然是谈家香火。这贵公子便是谈正南,他笑着翻身下马。道:“张爷、丁爷,咱们不都说好了搁外面不分什么主仆吗?”
那被称作张爷的便是老大,他笑道:“话虽如此...”
“我大哥啊!他就是太迂腐了,这个思想不开化。”老三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谈正南笑着道:“刘爷,你也到了?”
原来这三兄弟分别姓张、丁、刘。他们原是长风镖局的镖师,后来一票生意被断。到处都找不到活计干了。
镖局行一个吃饭的规矩是镖在人在镖亡人亡。货物被劫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三人居然一点反抗也没有做。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大忌。一下子所有镖局都对他们关上了门。他们迫于无奈,因缘际会下来到西域,被谈青龙所收容,几个人就以谈家武士的身份留了下来。
张大十分重视谈青龙对自己兄弟三人的这一手搭救之恩。对少爷和老爷那都是毕恭毕敬的。
谈正南一看三人在这儿喝着茶,望梅也生津。顿觉此前一路奔波过来嘴里吃了不少沙子。便冲着茶博士道:“给我也沏一壶,就甜凉茶就行了。啊对了,这三位爷的账我掏。”然后十分熟络的坐在原来老三的位子。
茶博士一边应着,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
这甜凉茶可好玩儿了,一般是底层小民用来解渴的东西。就是茶叶加冰糖用水沏开凉好。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喝这种茶水,倒是谈正南兴冲冲的坐下,道:“在外面啊,老想咱们家里这口茶了!”
张大可颇为无奈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主子从来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对待下人也是一视同仁,不过老爷和二奶奶似乎很喜欢这个品格。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主子把身份放的太低,难免会让下人想入非非,就好比今天老三的那一番话语。
谈正南笑着道:“这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一路上是水路也走陆路也赶。风雨兼程的可算到了。”
刘三道:“二少爷,这趟回来是不是还得走啊?”
此时茶博士已经把茶沏好了,谈正南抓起饮了个底儿掉,道:“确实还得走,而且我这趟来啊,身上是带任务的。”
刘三兴致被勾了起来,道:“啥任务?给咱们也听听?”
张大刚想劝阻,做仆人的哪有打听主子事的道理?但是却被谈正南拦了下来,笑道:“张爷,你们不问我也会说。所幸就趁着现在你们还有兴趣,说出来好了。”
他顿一顿,神神秘秘地道:“不知三位爷,可听说过大侠李绝情的名号没?”
丁二笑道:“您给我们天天灌耳音,我们想不知道也难了。怎么?您这会去见到他了?”
谈正南眨巴眨巴眼睛道:“比这还离奇呢。”
一边的贵公子也将目光投向这里,他显得对这段故事很感兴趣。
谈正南得意地道:“李绝情大侠,现在是我二哥了!我们结拜成了异姓兄弟!我排老幺,咱们大哥在西北。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将他给见上一见!”
张大笑道:“李少侠少年英雄,我等虚长好多岁数,对他也是佩服的紧。老爷不是一直挺喜欢他的吗?这倒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了。”
那头公子手持一柄扇子,正将扇子整个展开来,轻轻的扇着碎风,方寸不乱。显得十分得体,谈正南在讲故事的时候就不时瞥他几眼。发现他瞅着细皮嫩肉的,若不是在这儿的又一个贵公子,就只能是外地来的了。
想到这儿,谈正南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二哥命我来和蓝衣帮谈判,这事机密的很,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样想着,他打了个哈欠道:“各位大哥,咱们回去吧,我赶路也有些乏了。”
张大点点头道:“好,反正我们此次也是奉了老爷之名来接您的。见您无恙便好。这就回去吧。”四人就开始起身,往马厩里走。
这时只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且慢。
众人回过头去,见那公子不知何时也将剑配在腰间。手持一柄扇子款步过来了。
谈正南早有防备,心想:“此人绝非善类。”本着止戈为武的信念,笑道:“这位公子,瞧着俊朗,敢问高姓大名啊?”
公子轻轻笑道:“谈公子言过了,江湖一介草莽,贱名不值一提。何况我辈中人,又何必在乎出身?”
谈正南笑道:“公子所言极是,所谓天生地养,谈某虽不入江湖,却还是喜欢与豪杰结交。”
那公子道:“方才听闻谈公子和李少侠颇有缘由。小生也仰慕李少侠的英雄气概许久,实不相瞒。这次来西域便是为了拜访他。”
丁二在谈正南耳边道:“少爷,我瞧这家伙不像什么善茬。干脆让我收拾一顿。”说着要上却被谈正南单手拦住了。谈正南沉静地说:“人家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们暂且不知道,若是人家真是结交的,我们却兵戈相向,岂不误了我谈家威名?”
丁二道:“少爷说的是,我多虑了。”
公子越走越近,谈正南突然闻到了一股异香。不知这是否有毒,拿起块手绢捂住了鼻口。剩下三人依法效仿,都是十分警惕。
那公子笑道:“既然谈公子和李少侠如此投缘,不知方不方便为小生引见一下?也好让小生一睹这天下英雄的真面。”
谈正南不卑不亢地道:“义兄不便与外人相结交,鄙人做不了主。”
此言一落,掷地有声。电光火石间,公子左手中扇子啪的合一,谈正南脸色随即骤变。那公子眼中杀机吐露。喝道:“那这样呢?!”右手作势飞快地要拿剑。
刘三眼疾手快,喝道:“别给他得逞了!”说着抄起背后九环刀劈砍上去,目光直直朝着公子腰间剑,那公子右手却如游蛇一般溜去了。左手一抬扇子,在刘三身体冲过来的时候往他脖子轻轻一点。刘三立刻倒地,哼也不哼的睡了过去。
谈正南脸色大变,道:“你杀人了?!”
公子将手中扇子晃开,笑道:“只是让他睡一觉,不碍事的。”
张大耐不住气,喝道:“妖人拿命来!”长剑赫然在手,挽个剑花。剑锋破风飒飒作响。公子赞道:“好剑,鄙人领教了!”
张大道:“出手吧!”随即转身使剑,每一剑都是由不同门派的招式拼凑而来。
那公子仍然十分得体地扇子御敌,一抬一落皆是功夫。张大调转过身,一剑刺向那公子,这一剑来势锋锐,当真是避无可避。那公子却不紧不慢的晃开扇面。要以这招来阻挡张大长剑。
谈正南摇头道:“这公子魔怔了,张爷这一剑下去只怕是精钢也得戳出个窟窿。他拿扇子挡,可当真是痴心妄想了。”
丁二却面色凝重,但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剑锋碰扇面,“咔咔”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谈正南愣了,张大也愣了。
那公子笑道:“这招是武当的‘圆转太虚’。”说完将扇子刷的一合,道:“我这招是少林龙爪手。”张大剑锋应声破碎,剑锋摔成两截。
张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道:“你这扇子...”
公子将折扇背后,笑道:“这折扇是玄铁所铸,少说也有十斤。刚才你一剑过来,我以扇出手招。少林龙爪手刚好是武当太极剑的克星。”
张大叹道:“扇出手招,你这是什么功夫?没想到今个儿居然还能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敌手...”
他犹豫片刻,喊道:“二弟,你上吧!”
丁二点点头道:“是。“
谈正南愣住了,他平时从未见过丁二出手,不知他实力若何。道:“丁爷...您的兵器...”他见丁二在三人之间出门不带兵器,话也极少。以为他武功底子不怎么样。
丁二道:“少爷,我试试吧。”
谈正南心想:“这事情岂能马虎的了?”担心的道:“要是我害你丧了命。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那公子却在一直观察丁二,见他腕骨突出,太阳穴微微鼓现。便知道这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道:“谈少爷,你就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谈正南碍于无奈,丁二又一意孤行。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让他上阵了。
丁二走上去,面对着那公子,拱手道:“有礼了!”
不知为何,那公子面上的神色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写意。见丁二行礼,也只是微微一躬,以示敬意。
丁二抬起身来,长吸一口气。突然间抢过一步,以一对肉掌作进攻,掌花乱舞。谈正南看的目不暇接,惊叹道:“丁爷竟然是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那公子也失了云淡风轻,用玄铁扇一下下的应付丁二的攻击,而丁二掌力威猛,竟逼迫的那公子连连后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强招固然威力巨大,但只有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那公子急切之间竟无力反击,而是被丁二压的节节败退。
终于,丁二怒喝一声,气啸山河,一掌拍向公子铁扇,公子去挡,却感到这一掌来势凶猛,竟将自己的铁扇都打落了手。公子使出迷踪步,掠身抢过扇子后连连后退几步,不敢再与丁二争锋。
公子首尝一败,沉默片刻,道:“敢问前辈这掌可是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
丁二收手道:“不然。”
公子不死心,又道:“可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丁二继续摇头道:“不然。”
那公子又连问数个名讳,包括般若金刚掌、落英神剑掌等等,甚至有些武功的名字是谈正南听都没听过的。
那公子面如死灰,道:“晚辈只想求得前辈掌法详细,好回去励精图治、更进一步。”说完撩衣单腿跪下道:“还望前辈指点!”
谈正南心想:“这公子哥倒真的老实,想什么说什么。”
丁二道:“说出来也无妨,这套掌法其实就是铁砂掌。”
这句话一出,谈正南和那公子都愣了。
铁砂掌和大红拳,是江湖上最不起眼的两门功夫。基本上人人都会,按丁二这么说,他这套铁砂掌的威力居然凌驾于诸多掌法之上,倒也奇怪了。
那公子有些不高兴,直言道:“老前辈莫不是在拿晚辈寻开心?”
这时,刚刚醒转过来的刘三道:“谁骗你了,我二哥使的这套掌法就是铁砂掌!”
张大也看看他们,坐了起来,无奈地叹口气道:“这说来话长了。”
丁二从出生的时候话就少,脑子也很笨。但正是借了他的笨,丁二很小就知道了“笨鸟先飞”这个道理。
别人蹲马步一柱香,他蹲两柱。
别人练基本功一两年,他四五年。
丁二付出这么多的努力,却仍是不被师傅看好。师傅只肯教他些粗浅的武功,他就没日没夜反复的练,其中就包括这套铁砂掌。
丁二的铁砂掌,练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明教教主张无忌扬名天下也不过弱冠,神雕大侠杨过大破蒙古军队的时候,未至不惑。
他们一身的好本领,是老天给的,而丁二用半辈子只练好了一门功夫。一门最粗浅的功夫。
丁二一套拍了三十年的铁砂掌,此时威力已经不在其他任何掌法之下了,再加上铁砂掌易于练成,反而容易被他人忽略。可就是这一套铁砂掌,将今天的危机化解了。
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
公子听完后,沉默的背过剑道:“谈公子,我们还会再见的。丁二哥,有朝一日,再来领略你的铁砂掌!”
那公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谈正南望着他远去背影,隐隐觉得这趟归乡凶多吉少。
纨绔子弟
两条各自延伸出去的土路,右边一个通往西域更西,左边一个通往出路。
溯源回追,两条土路殊途同归汇聚成一条,路的两边种植着树木,翠绿欲滴。树木虚掩着什么东西,拨开树荫一探,发现一间院子,门口顶挂着金匾,上书三个大字:
青竹庄。
谈氏宗主,西域一富的谈青龙的府邸是如此隐秘,这和他在西域如雷贯耳的名气却不匹配。营造出一种独有的矫情好似市井之人强装不世隐士,好似穷酸儒客硬撑风流才子,是让人作呕的。
门口的下人正在悉心地清扫着每一层台阶,正当他感慨这太阳毒辣,工作又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阵马蹄声。下人忙将扫帚放在一边,向外面走了几步。只见四匹快马踏着风尘从左边那条土路而来,他将眼睛一眯,见打首那人无论是身型还是装扮都像极了出远门的二少爷,待四匹马又近了些,他好好确定了一番后,发疯般地跑回去,扯开嗓子大喊:
“老爷!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
谈青龙此时已经是年过不惑,双鬓打白。正在寝房里坐着调息养神,听见外面的叫声皱眉道:“这阿五也真是的,鬼哭狼嚎个什么。”刚想训斥他一番,却不经意听见了什么“少爷回来了”这样的句子。他随即一震,喜想:“莫非是行歌回来了?”急忙着好衣服,迎了出去。
一出门只见庭院里停着四匹高头大马,而谈正南和三个家仆正和围观而上的家仆相谈甚欢。当爹的见自己儿子出了趟远门,心里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但现在见他一切都好,也就安心,取而代之的倒是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谈正南虽然非谈青龙亲生骨肉,但是个性淑均、待人宽厚温和。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君子,只是喜书恶武,对武功的造诣也是浅浅一层。不及长子谈行歌那样骁勇。
谈青龙这么些年来对待谈正南和谈行歌一直是一视同仁,他心中既怀有对王却淑的愧疚,又有对李妈的承诺。随着李绝情扬名天下,谈青龙的心情是悲喜交加,同时又开始痛恨鬼神之说,将之前孝敬道观寺庙的香火钱全部撤了。他认为正是当年那个道士说什么“血光之灾”才让他鬼使神差的放弃了自己的骨肉。
谈正南的目光透过围绕的人群,看见了背手站立一边的父亲,当即拨开众人,走到谈青龙面前,喊道:“爹!”
谈青龙欣慰的看看他,将手在他头顶摸摸,又平移向自己。发现儿子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了,又看看儿子的脸。感到熟悉又陌生,这一趟出去回来不过个把月,但谈青龙却觉得相见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忽然,谈青龙的视线里,谈正南的脸忽然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张他从来也没见过的脸。那张脸上的眉眼和自己颇为相似,嘴唇鼻子又十分像王却淑的。他一个激灵,“绝情”二字都已经滑到嘴边了。
谈正南见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笑道:“怎么了爹?你不认得孩儿了?”
谈青龙这才反应过来,方前的幻象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的脸又成了谈正南的,为了不引起谈正南的胡乱猜测,只能强笑道:“没,只是好长时间没见你,见你长高长壮实了。”
谈正南觉得父亲有点奇怪,道:“怎么了爹?有什么事吗?”
谈青龙连忙岔开话题道:“没,没什么事。有话晚饭再说也不迟,你快回去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裳,等下去找你娘。”说着便转过身,有些迟钝的走回了屋子。
谈正南虽然觉得父亲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再追问。听他刚才那一席话忙把衣襟抓起来凑到鼻子跟前一闻,果然是有味道了。忙冲着身边的老妈子道:“胡姨,有劳您给我打盆热汤了。”那老妈子点点头,就去拾掇柴火忙着烧水了。
谈正南的房间被挑选着建造在了竹园前一块儿,屋子后面花团锦簇。再往后看可以发现层层青叠叠绿。正是谈青龙的竹子了,时隔十五年左右,这竹子长得依然挺拔茂盛。
谈正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这一切未曾有变的光景,心里不禁感到一股轻松。当即坐在床上除下了鞋袜。脚刚从靴子里抽出,谈正南就迫不及待的将身子往后一靠,顿觉床褥绵软舒适,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他闭上眼,只感觉春风拂面、花香醉人。
谈正南在床上躺着望天花板发呆,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他侧过头喊道:“进来吧,门没关!”
门“吱啦~”地被推开了,进来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模样瞧着像二十多岁。脸是精雕细琢自成玉,眉是柳弯弯,眼是情脉脉。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温润著此、冷漠著此、拒人千里著此、生死相随著此。
一抹魅笑杀人刀,三千青丝绕肠愁。
谈正南一看她就来了精神,上去将她抱住喊道:“娘!孩儿正想着去找您呢。”
那女子便是王却淑了,虽然看着更像是谈正南的姐姐。她轻轻地笑着,拍拍谈正南的背道:“南儿啊,这趟回来,渴着没有?饿着没有?”
谈正南笑着收回手道:“娘,孩儿啊,吃得好睡得好。爹刚才都说我又长个了。”
王却淑看着谈正南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想起不久前的他就已经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次冒险。但感时光愁人,一切流逝的飞快。拉他到床边坐下,笑盈盈地道:“你这回啊,可要好好的给我说说你发生了什么。”
谈正南倒也机灵,既然母亲要他说,他就说。只是将关于李绝情的部分完全省去不说,他要让这段变成在晚餐上的下酒菜。至于回来的路上偶遇的那公子哥,谈正南也不准备说。那公子哥实在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丝波澜。
谈正南眉飞色舞的说着,这期间王却淑就微笑着听他说话,又会时不时地提出些意见。当谈正南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她也会捂嘴浅笑。
谈正南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时辰,只听外面传来胡姨的声音道:“少爷!都给您备好了!”
王却淑笑着道:“那就快去冲洗一下吧,娘先回屋了。”说罢轻伸细腰,迈起款步走了出门,红袖一招,虚掩着的门就被送开了,再回首,佳人已远。
谈正南也连忙急急躁躁地往浴房赶,那儿可是有一盆轻松解乏的药浴在等他,浑身泡沁透后出来别提多美了。
...
在谈正南享受的这段时间,家里下人已经开始忙活着整顿酒饭了。身粗力壮的男人们劈柴挑水,女人们则都三五一组的洗菜割肉。所有人为了晚餐而忙活。在这种家庭里生活,你很难会缺失什么幸福感。
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谈正南已经闻见了菜香,再昂头一看发现日已暮沉,金色余晖照在雪峰上染成糖人。整个青竹庄也都带上了近人意的金黄。
山上远眺,此刻青竹庄柔意尽现,炊烟阵阵举天。如果是什么是幸福,应该就是死在这样的阳光下吧。
谈正南倒是个十分感性的人,他见这金日西落,所散发出的光弱而浅。心想:“任何时代都会过去,任何的太阳都不会永久燃烧。”
当时代翻篇,英雄落幕,这一丝弱而浅的光,便是他们留给这片血与火的大地最后的温柔。
天色渐昏暗下来,奔波的下人也已经停了脚。此时的谈家正厅上,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椅子绕桌而放,桌上摆着不多不少的十碟子菜。素有豆瓜,荤有鱼肉,酒是十年杜康。
戌时到,三人尽皆入座。谈正南这时候才察觉出不对道:“我大娘呢?”
所谓大娘指的自然是伊如婉了,谈青龙刚刚落座,听见谈正南的这个问题脸色一沉道:“你大娘身体不舒服,回娘家了。”
谈正南正觉得这话有问题,身体不舒服送回家是为的调养,可哪里能比青竹庄更适合调养?且不说伊如婉娘家是否和青竹庄一般阔,拥有如此多的下人奴仆,就算是如此。西域离中原还有好大一段路呢,要是图什么中原医生,派人从中原往西域拉一个回来便好了。何必费那些力气,受那旅途劳顿之苦。
他刚想发问却见谈青龙斩钉截铁地道:“吃饭先。”随后夹起一筷头玲珑时季豆,送往嘴里。
这玲珑时季豆是谈青龙琢磨三日出来的菜,谈青龙生**美食,犹其爱钻研思考。琢磨着新菜品的工序和旧菜品的改良。
这一道菜要选取多种种不同的豆类,以豌豆、黄豆、鹰嘴豆为准。常常是咸口甜做,将本来作为肉的配角的豆子请上舞台中央作主角,一边将豆子在锅里炒的层次分明、口感夹生。一边将糖熬成浆,再在豆子焙熟的时候加入翻炒几下后起锅。炒出来的豆子裹着糖浆,玲珑剔透,口感则都是各样的味儿,吃起来是新鲜又美味。
为什么说这么多看起来不着调的话呢?谈青龙当时研发这道菜的时候,谈正南正在一边看着。当成品取得成功,谈青龙眉花眼笑的时候,也不忘给谈正南说了这样一个道理。
“人生就好比这玲珑时季豆,要两个锅做菜,首锅做豆子的时候,谁也不觉得这是道佳肴,但是等糖成浆,豆子也被煨熟了。两者混合在一起,才是真真切切的美食。”
“你可能是还没被煨熟的豆子,不要急着去瞧别人的锅。等哪一天你真正的到火候了,糖自然少不了你。”
谈青龙方才夹了一筷头玲珑时季豆,为的就是藉此警告谈正南:事情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不要再闲着没事儿问这问那。
谈正南不是笨人,自然很快的心领神会。往碗里夹了块肉后就开始专注吃,不再多生口舌。
正当这饭桌上气氛寂静下来,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少爷...少爷就在屋里。”
谈正南觉得有些奇怪,和谈青龙交流一个眼神,得到允许后暗地里将门一推,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谈正南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之前的公子,警惕心立刻就打了起来。转过去将门掩住。
王却淑见他面色慌张,不禁问道:“怎么了?”
这时外面传来那公子的声音:
“谈少爷,将人拒之门外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哦?”
谈青龙毕竟是老江湖,已经从谈正南的脸上的表情得知了他的这趟出游并不是十分顺利。沉默半晌后道:“正南,把门打开。”
谈正南急切地道:“爹,那人...”
“打开。”
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铁令如山,谈正南只得在十分无奈下打开了房门。
那公子随着门被推开,手摇着折扇就自然的走了进来。一见到谈青龙就拱手道:“听闻谈庄主是天人福相,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谈青龙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回礼道:“不敢,敢问公子...”
江湖上指教的自然是高姓大名,那公子笑道:“在下何(shāi),师出无名。”
谈正南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公子叫了个这么个名儿,见他报上家门却还是有些发怵。
谈青龙笑道:“何啊,好名字好名字!请坐!”说罢暗下将脚一踢,桌子下面本来藏着的椅子立刻被踢出去。谈青龙此举为的是检验何的武功。只见他微微一笑,手中扇子调转扣下,椅子立刻被拦住。何随即坐下,谈青龙也是。两个男人居然就完成了这么一套暗中较量。这期间还都是挂着笑脸、云淡风轻的。
谈正南见何又用了那扇子,不由得暗自发怵,何却好像看穿他心思般,将折扇摊开来,这时谈正南才发现他今天带的竟然是一把纸扇。
谈正南这下就放心了,何笑着将扇子一收。眼光不住地打量着房间周围的布置。突然眼睛一亮,喜道:“谈庄主也喜欢字画?”
谈青龙笑道:“何兄弟也喜欢?”
何笑道:“只是略有涉猎,不及谈庄主这样高明。”
谈青龙附和道:“我难得见到一个知己,来!敬你一杯!”说罢站起身给他杯子斟酒,何也轻托着杯子。二人居然都是心定脚稳,方寸不乱。
这可让谈正南看的迷糊了,怎地这歌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上门来造次,父亲却还是对他礼敬有加?甚至还亲自为他倒酒?
实则不然,这倒酒也是和刚才的赐凳一样,是在暗中打着算盘。谈青龙想借此机会考察一下何的内功水准。在倒酒的时候附上了内力,想看看何的脚法会不会乱。而何也不甘示弱,二人都是平稳的像一座青山。
待酒倒完后,谈青龙落座意味深长地道:“何兄弟的内功吐纳,可是有趣的紧呐?“
何脸色微红,却还是作笑道:“谈庄主说笑了。”
谈青龙也捋须一笑,不再多对何的内功做评判,转而问道:“我见何兄弟刚下一招使得似乎不是扇招?这是什么功夫?”
何见终于有人问起他的武功了难掩心中激动和得意地道:“晚辈刚才使的停凳术,的确不是扇招,乃是大理段氏家传绝学‘一阳指’。”
谈青龙饶有兴致的道:“哦?天下还有如此精妙的武功?请何兄弟明言。”
何道:“这套扇法,乃是融合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功,共有一百单八招之多。其中剑法二十七招,刀法二十七招,指爪二十七招,拳掌二十七招。是以‘招出无尽,二十七解’,这套扇法呢,就叫‘天罡二十七’。”
谈正南不屑心想:“什么天罡二十七,八成又是这小子临时想出来的说辞。”
谈青龙却拍手赞道:“好!好个天罡二十七。何兄弟,用过晚饭后大可在庄内盘桓数日,老夫找你喂喂招。”
何作惋惜状道:“可惜,晚辈乃是奉命在身,不能与庄主交手了。”
谈青龙也有些没有想到,摇头道:“那也确实可惜了,本还想与何兄弟多相处几日,好尽谈书画之德和武尚之理。”
何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随即又叹道:“只可惜晚辈这些道行粗浅不值一晒,要论文武双全,还得看李绝情大侠了。”
谈青龙和谈正南几乎是同时的一震,谈正南立刻站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正南!”谈青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在谈正南做出什么出格行径前喝止了他。直视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道:“哦,何以见得?”
何将折扇一开,笑道:“实不相瞒,晚辈曾和他有过一段不深不浅的交情。虽然如此,倒还及不上令郎和他的。”
谈正南眼瞅着他要把属于自己说的话倾囊倒出,正要发作。却见谈青龙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在飞快而微妙的变化着。
约法三章
谈正南现在只后悔那天茶摊上自己口无遮拦将秘密说了出去,何一定是听到了,但又不知道他现在目的为何,见谈青龙的目光逐渐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没办法,只好决定先说一部分关于李绝情的事情,而对这次回乡的目的,依旧是打算守口如瓶。
谈正南强作轻松的笑了笑,道:“真的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何公子,不错。爹,孩儿这趟去中原,偶然逢的机会和李少侠结拜了。”
谈青龙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十分激动,他感觉体内的喜悦都要跳出来了。可他现在有客人在席,为了维护一庄之主的尊严,只能道:“那...那可太好了!你...有机会一定要请他来家里。”语气里仍然是难掩喜悦。
王却淑此前守持着“男人说话女人不插嘴”的原则,现在见谈青龙反应如此剧烈。也笑着打趣道:“你爹呀,就喜欢和这种少年英雄结交。其实还是希望你好。”
谈正南点点头,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在应付,因为他发现何一直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他想:“此刻父母亲俱在,我要说这事其实未尝不可,只是这小子在一边。我只怕他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想诓出二哥给我嘱托的事情,哼,谈家的人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随即又想到“不破不立”这句话,心想若不能从这尴尬又冗长的饭局里脱身出来,只怕自己迟早会被逼着把实话说出,想到这儿咬咬牙,突然地打翻手中筷箸,又只手捂住肚子,显出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
变故来的没有预防,发生的太快太猛,只在电光火石间。谈青龙见儿子倒在桌上,也来不及想。立刻上前道:“正南,你怎么样啊?”
谈正南心喜道:“总算是骗过爹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借口甩掉何就行了。”于是继续喘着粗气道:“爹...我...不...不舒服...快把我...送回房子。”
演戏要演全套,为了衬出病的严重。谈正南也只能让人给背着扛着了,眼瞅着父亲一嗓子就要叫来家丁。突然,一只扇子轻轻落在了谈正南的背上。谈正南一惊,侧头看去,发现何正坏笑着盯着自己道:“谈庄主,晚辈侥幸跟着师傅学过一些粗浅医术。知道怎么应对谈少爷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原来他竟是在提意见给谈青龙。
眼看着谈青龙的脸有些犹豫,有被说动的意思。谈正南心中恐惧油然而生,但是只能喘着气地道:“爹...我...我还是...更喜欢...咱...咱家人。”
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指自己不信任何,希望能找个靠谱的医生。
谈青龙眉头一皱,他似乎隐约觉出来这二人都不太对,此前对何客气,那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推杯换盏几番后,谈青龙居然真的对眼前这个俊美后生有了几分欣赏。现在他们两之间气氛如此僵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调节。
何见有可乘之机,立刻劝说道:“谈老爷,现在天色已黑。郎中先生也要休息。您一向是胆识过人的,我就算敢对谈少爷做什么,也不敢摸老虎屁股啊?”
谈青龙挑起眉毛,眼睛微眯地看着何,他知道何是在用激将法给自己下套。但是确实如他所说,只要把守卫具备的森严,不信他敢对谈正南怎么样。
到这个时候,都已经不是在简单的争夺处置谈正南的权力了,何是在和谈青龙打赌。赌谈青龙是否有胆略和实力让他过问谈正南的病事,谈青龙如果不敢,难保日后青竹庄威名不会大打折扣。这样想着,谈青龙终于是艰难的点点头,道:“有劳何公子了。”
何笑着点点头,走过来探出一只手将谈正南扛在肩膀上,谈正南突然又闻到了一股异香,恰似茶摊上的初遇那一刻。他看向这个公子哥,发现他长得真是秀气。心想:“你要是个女的该多好?”
何带着谈正南没走出多远,谈青龙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来了:
“丁二张大,你们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房顶。确保何公子和少爷的安全。”
何微微一笑,对这名为保护实为监督的行为并不反感。笑道:“又可以看一下丁二哥铁砂掌上的计较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周围是没有人的,谈正南惊奇地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何白了他一眼,道:“难道是在和鬼说话吗?”
不知为何,他这一句玩笑话的让二人间的敌意突然消去大半。
走了会儿,何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地道:“诶,你的房间在哪?”
谈正南扑哧一笑,心想原来你连我在哪儿也不知道,刚要伸手指给他看却突然间一惊,心想:“我怎地就如此相信了他?就因为他和我开了个不深不浅的玩笑?他来路不明,本心好坏我也不知道。还是别这样为好,对不起二哥。”于是闭上了嘴巴,原来蠢蠢欲动的手指也安分下来。
何半天得不到回应,沉声道:“好,你不说。我找就知道了,还怕找不见吗?”说罢就找了起来,这期间一直扛着谈正南。
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走了大半天也没找到,有的时候甚至从房子门口经过都没有发现,谈正南终于忍不住了,道:“你扛着我走这么远?也不嫌累?”
“闭嘴。”
谈正南觉得这个回答真是不拖泥带水的紧了,索性逐了他的愿,一边被他扛着走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倒也清闲。
何倒就真的一直走,最后终于是找到了谈正南的屋子,谈正南打个呵欠道:“要是我真的犯肚痛,你说说该怎么赔我?”
何推开门,把他扔在床上。道:“谈家二少爷锦衣玉食过活,这种小毛病想必不是什么大碍吧?”
谈正南看他背影瘦弱,想起自己一个一百来斤的身子给他扛了那么远。有些内疚地道:“是不是累坏了兄弟?要不你也来坐会儿?”说着改躺为坐,将床位分出一大半给何。
何用手整理两侧长发,看着他道:“你这小子真有意思,放心好了。我是干探子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
谈正南嘿嘿笑道:“那你的眼力见儿可有点差,没少赔钱吧?”
何也笑了,道:“不是的...只是...养成了这个习惯...干什么事宁肯犯点差错也要亲力亲为。”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黯然。
谈正南猜想他应该是往事被提及,触景伤情了。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得盘问道:“那...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何将扇子放在桌上,背转过身道:“以...以前...有个人和我很合得来,但是她突然有一天就走了,临走之前说自己一定会回来。”说到这儿,话语里的呜咽像被海浪冲刷在海滩上的珍珠般,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缓缓现身。
谈正南明白了不少,知道这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劝慰他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在找她?”
何伸出手在脸上擦了一把,道:“不,我不找她了。男儿志在四方,世间有情自会重逢,随她去便是了。”
谈正南看着他,心想:“何公子平时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说起伤心往事来还是像个姑娘一样啊,到底还是多情种。”
何忽地转过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钢刀,谈正南刚想大呼大叫,突然想起来他杀人的兵器从来都是折扇,不是什么钢刀。心竟突然的又宽慰了,于是不反抗也不躲避地就坐在那里。
何走近了些,但见他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笑道:“你不怕我吗?”
谈正南自然是有持无恐,指着何手上钢刀道:“你杀人用的是扇子,这把刀对你来说更多只是迷惑敌人的装饰品,就和你初见我时摸剑的那个动作。”
何见所有事情被他说的毫厘不差,倒对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又有所改观,道:“原来你不是酒囊饭袋。”
谈正南明白了他是要测试自己,笑道:“西域谈家,难道也只沦落到“酒囊饭袋”的标准了吗?”
何眼珠一转,坏笑着拿起刀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拿这把刀杀人呢?你又怎么敢确定我不会用它呢?”说着举起那刀,离谈正南是一步短过一步。
谈正南吓得早已魂飞魄散,可他偏生要强装镇定地道:“你不会杀我,你想知道我二哥的情报。”
何闻言果然收起刀,看着他道:“没错,只要你告诉我李绝情现在身在何处,我保准不伤你,而且还立刻就走。”
谈正南故作轻松的将身体往后靠,一直靠到墙上才感觉有了些底气,道:“我不告诉你。”
何脸色瞬间阴沉的像打了霜的茄子,手中钢刀明晃晃的发亮。一步步地缓缓靠近,道:“你耍我?”
谈正南眼睛死死盯着钢刀,说什么也不肯将视线移开。道:“不敢,你也不敢杀我。你如果杀了我,就一辈子也别想找到我二哥了。”
何气愤至极,一手将他扳着按倒,另一手举刀在上。道:“臭小子,我今天让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断的干干净净!”
谈正南脖子被扼住,几乎就要喘不上来气。他费了好大力,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我可以带你去...找二哥。”
何闻言大喜,收起刀冷笑道:“这就是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刚才是你逼我的。”
谈正南气极,心想你这人好不要脸,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差点命也没了,还说什么逼迫不逼迫的。
他脖子被掐得发红,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气,才缓过来,稍稍定神后道:“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我才肯带你,不然你再怎么胁迫也是没用的。你如果杀了我,谈家势力虽然不大,但追杀你一辈子还会办得到的。你如果不想寝食难安就听听我这三个条件好了。”
谈正南这次学聪明了,先将利害阐明。再稍稍的施加上些威胁,给何造成一股光脚不怕穿鞋的错觉。
何恨恨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快问!”
谈正南笑了笑,道:“明智之举,其实这三个条件也简单。第一,我不管你有多大的功夫,凡是和我在一起的路上,不许有勇无谋,更不许好勇斗狠。”
何啐了一口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的你有多聪明似的。”
谈正南不予置评,继续道:“第二,相信你也猜到了,我这次来西域是奉了二哥的指令的。当今天下宦官作乱,民不聊生。二哥身为武林中流砥柱,自然要起带头作用,这次命我回来是为了拉拢蓝衣帮。以众人齐心协力,对抗逆贼。所以,你要是想见到二哥,就得尽心尽力的帮我早日完成这个任务。”
说完这句话谈正南心里直犯嘀咕:“这些话我从来都没有和张爷他们提起过,甚至爹爹妈妈也不知道,怎么今天就这么说给这个家伙听了。”
何的脸色略微有些缓和,道:“嗯,我知道了。第三个呢?”
谈正南想了想,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环,你出现的时候和方式现在看来都太诡异,我不能确保你的身份如何,但是我绝不会让你坏了我二哥的好事,所以你如果有什么如意算盘,还是趁早撤了好。”
谈正南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都是在颤抖的,要知道何的手里还拿着刀,只要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只怕下一秒就会小命不保。饶是如此,谈正南还是直言不讳地说了。
何半天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谈正南,一双眼睛又大又漂亮。谈正南越看越觉得他像个女子。
何也同样看着谈正南,过了半天后缓缓踱步道:“从来没有人和我这么说过话,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嘴里听到,倒真是受宠若惊了。”
谈正南期盼地看着他,道:“你同意了?”
何的脑袋微微的向下动了一下。
谈正南几乎都要马上跳起来大喊欢呼了。突然听到一句异常清晰的“但是。”
他的心随即如坠冰窟,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何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骂道:“你看你那副死人脸,你都还没有听完我的话!”
谈正南转念一想也是,说不定他也有什么东西要说,就点点头道:“洗耳恭听。”
何白他一眼,清清嗓子道:“听好了,既然要约法三章,我可也得把我的三条说与你听了。第一,本少爷行事自有分寸,你不要指手画脚。第二,等事情忙活完后,立刻带我去找李绝情,片刻也不容得你耽搁。这第三件事吗...”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道:“你最好练个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免得拉我后腿。”
谈正南听完后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双手摊开道:“这就完了?”
何白他一眼,道:“那我再说三个你听吗?”
“诶使不得使不得。”
何噗嗤笑了,道:“你真的是个傻蛋,什么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这句话在谈正南听来并没有多刺耳,反而很受用。他笑着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启程,路上你教我功夫,如何?”
何点点头,道:“这也可以。”
谈正南笑着躺下,道:“那你今天就和我睡吧,咱哥俩刚好说些知心话。”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何听到后脸唰的变红了,啐道:“你乱说什么?我一个...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你不怕传出去被人家说你有断袖之癖吗?”
谈正南奇道:“那有什么?我小时候和我爹睡,长大了和我哥睡。有了自己的房间后还是喜欢和他们睡,这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而已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苦趋之若鹜呢?”说话间拉开被窝,又比划着床道:“你看看我这床这么大...”
何强忍心中怒火,问道:“有没有下人住的房子?”
谈正南想了想,道:“有,我们青竹庄多少间房子愁没人住呢!”
何随即就走,速度很快。好像是生怕被别人看见他脸上的奇妙的红晕。
谈正南翻身下床,看着远去的何,摇头道:“走的方向居然是胡姨的房子...诶,这人是怎么当上探子的?”接着又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将明天出行事情向父亲禀报。赶紧踏着夜色去找谈青龙的房间了...
何快步流星的走向了了胡姨的房间,敲开了门。胡姨刚把门打开却发现是主人的客人来了,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请他入内。
窗纸外,何将束发的发环揭下,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
晚上。何躺在这张看不见月光的床第上,喃喃自语道:“青竹庄谈正南...有趣的紧呐。”
冤家路窄
这日东方吐白,神州明朗。
谈正南在昨晚上将自己和二哥的事情给父亲全部说了。谈青龙几乎是没有多犹豫地答应了,但是又不忘摆当爹的架子,给谈正南一边塞钱一边给他额外的嘱托将谈行歌拉回正道。所以谈正南原本的工作就又多了一项,就是替父教兄。
以往的谈正南总会感觉睡不够。相比较其他的贵公子来说,他既没有武功盖世,也没有文采斐然。他唯一的一点“富气”就是嗜睡,经常能一觉睡五六个时辰。
可今天谈正南却起的比公鸡早,不管西边的天空还有着淡淡夜色,他已经是穿衣备马,在庄门口等着了。
何没有让他多等,也很快的收拾齐整,并在谈正南开始等待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和他会了面。
谈正南见他神清气足,便已知道他这一晚睡得很舒服,但自己的气色吗...想必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面消身乏、睡眼惺忪。又想起之前何一张不饶人的嘴,看来今天是少不了他的一顿调侃了。
何果真道:“怎么?没睡好?”神态里竟然略微有关切的神色。
谈正南粗枝大叶,并不理会得。而是在那抱怨道:“当然啊,哪像你们这些武功好的人有什么内力。刀枪不入也好,百毒不侵也罢。我就是凡人,吃不饱会饿,睡不足会困。”
何笑着翻身上马道:“有什么牢骚,路上慢慢说好了。驾!”说着纵马驰骋,一溜烟儿就跑到前面去。
谈正南奇怪他今天竟然没有拿自己来开涮,立刻强打精神,伸出左右手连打自己好几个耳光。稍微感到有些清醒,就左脚踩马镫,右脚随即翻过。但一坐上马背,熟悉的感觉袭来。他又犯困了,于是懒洋洋的拉了一下缰绳,双腿无力一夹。他的马就驮着他慢慢悠悠的走了...
走了没一会儿,谈正南就发现何顿在了两条岔路的中间,闲庭打马来他身边,懒散问道:“不认得路了?”
何摇摇头,指着远处屹立的昆仑山道:“不知道蓝衣帮如今地处何处?”
谈正南笑道:“咱们问路不就得了?”
何看看他,感慨的道:“你我就像飘在这昆仑山上的白雪,今天落了,那便落了。明天化了,那便如何?”
谈正南揉揉眼睛,依然是眼皮打战、满不在乎的道:“化了那就作春水,生是严冰寒寒,死就滋花润草。”
何仍然凝视昆仑,却颇出乎意料的道:“想不到你这张狗嘴里竟然也吐得出象牙。”
这句话一出,却没有回复。再侧头看去,马上那人已经“入定”了。
何没好气的踢一脚他的马,谈正南又是挣扎着张开眼,恍惚地问道:“怎么了?”
何道:“你别睡了,我教你一套武功心法。你路上不会被我拖累,你现在打起精神来听好了!”
谈正南伸个懒腰,将累和乏用自勉清理干净,一双眼睛首次有了神。道:“行,那你说!”
谈正南并不是对武功有什么爱好,而是单纯的不想拖累何而已,而何见他好容易来了精气神儿,有些说不出来的受用。道:“咱们走左边这条,我路上和你说。”
二人沿着左路走了不远,何道:“你识得穴位不?”
谈正南摇摇头,道:“我不认识。”
何这教导武功第一步就受了挫,但是并不生气。而是颇有耐心的道:“你现在能不能引一口气到你的丹田处?”
谈正南道:“我试试。”随即在马上打坐运气,过了半晌,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暖流由全身各处流向肚子。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觉得既奇妙又好玩儿。兴奋道:“可以了!我能行!”
何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继续道:“你现在就坐在马上,什么也不要想,两眼闭上,放空自己。”
谈正南笑着照做了,心想:“不就是睡觉吗?我最擅长!”于是有样学样,起初他只觉得奇怪,竟然没有困意,接着又突然觉得肚子阵阵发热,四肢百骸都有一丝暖意。奇道:“这怎么回事?”
何显得轻车熟路,道:“你别急,等会我就为你传授我十岁时所学的心法。”
谈正南哭笑不得,闭着眼睛作答道:“且不说你的武功路子肯定不合适,拿十岁的教授我,你也太糊弄人了。”
何不屑的看他一眼,道:“我现在不过十五六岁,已经有了这种修为。你觉得十岁的会差到哪里去?”
谈正南这样想想倒也是,就不再多说。而是看他给自己教授些什么。何道:“我的师傅没有什么名分,他教我这套心法是随便起的名儿,叫七玄心经。今天给你说一点,你把它练了去吧!”
谈正南听着觉得不错,二人就开始了教与学。
七玄心经是江湖里最基层的内功,可一旦练深便是能和长生天内功所媲美的二级神功,虽然不如大元纯阳功那样威力,但是大成后也是足矣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的。
七玄心经本是全真教宗师王重阳所留下的先天功略缩版,共是七阶。只是后来又遭到了许多人的添加和删除,让原本就缩水的内容看起来更加的不明所云。是以为何何练七玄心经到了第六阶后再也无法突破,只能打住不练。
两人走了约莫十几里路,总算是看见人迹了。这期间谈正南的七玄心经只练了不到一层。
何显得十分沮丧,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功法虽然是我十岁开练,但也要足足练到老才是。你练武本来就迟,又是这么个愚鲁性子。该怎么说你?!”
谈正南摆摆手道:“这半层也够了,我有我二哥。他会保护我的。”
何看看他,问道:“他武功很好?”
谈正南笑道:“岂止啊,我估计再有这么两个你也不够他打的。”
何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手中折扇应声打开,嗔道:“我看你就是在吹牛了,他虽然厉害。但能对付两个我吗?”
谈正南这句话还真没说错,李绝情在原本华山大会时就已经具有了上等的武学配置。来到大漠后先学一手二剑又学大元纯阳功,可以说稍加调教后便已经能无敌天下,到了西栀岛上因缘际会又练成了开天指。内功得以挥洒的淋漓尽致,一直被诟病的外功也总算不拖累他。以他如今的实力,只怕打两个何都算少了。
何见谈正南无心练功,自己也不好再教授。两个人又行了一段路,何突然的勒马停缰。手一抬示意谈正南停下来。
谈正南见何面色凝重,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听何道:“你有没有听见交战的声音?”这句话刚问出来就后悔了,谈正南内功不及自己高,自然不如自己耳聪目明。于是赶在谈正南将手煞有其事的放在自己耳朵上之前将他打断了,道:“罢了,你跟我走就是。”说罢又赶起马儿,向路的尽头去了,谈正南也赶快跟上。他从何的表情里看出了事态严重。
又是不到两三里路,二人果然发现了一群人正在混战。何皱皱眉头,道:“快下马藏起来,看看两拨人都长什么样子。”于是二人来到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人:
其中被包围的弱势方身着蓝衣,殊死抵抗着人数和战力都占优势的红衣人。
谈正南眼睛一亮,道:“那就是蓝衣帮!他们正被围剿了!咱们快下去帮他们!”说着就要上,也不管自己的实力如何。何连忙把他拉住,呵斥道:“用不着我们!”
话音刚落,那边树林上突然冲下一人。他步法快稳,身姿矫健。也是一身蓝衣,他迅速急袭下去,突击红衣人后方。拳脚威猛,原本人数众多的红衣人立刻被打的溃不成军,作鸟兽散。各自逃亡了,而在驱除敌人后,那蓝衣大将对着手下弟子们吩咐几句之后,活着的众人立刻将牺牲的弟兄扛起来。跟在蓝衣大将的身后,出了密林。
何对谈正南窃窃私语道:“那应该就是蓝衣帮帮主了吧?”
谈正南点点头,道:“想不到蓝衣帮在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后仍然大难不死。方才又能战胜赤衣帮,现在看来多亏了这个帮主啊。”
何一笑,道:“走,跟上去瞧瞧!”
随即拉着谈正南走在蓝衣帮众人后面,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也奇怪,谈正南被何这么一拉,感觉他皮肤滑腻,倒颇像女子。脸竟然不由得的红了。
何看看他,笑道:“怎么了你?没事干害什么臊呀?”
谈正南总不好启齿说何像个女人,只能摇摇头什么也不说。用手指了指前方,想让何的关注点再回到蓝衣帮身上。
何也不再多问,二人跟着他们又走了十几里路,见蓝衣帮众人越走越急。心里奇怪,对一边的谈正南道:“我上去看看,你就在这儿呆着。”随即施起轻功,绕道而行,只消一会儿就到了蓝衣帮队伍前。
谈正南见何的轻功原来这么好,才明白了原来他陪自己骑马不过是迁就。
何一看,蓝衣帮队首的帮主不见了!再一回头,发现谈正南直被人拖着走,他心下暗叫不好,折返回去去救谈正南。
谈正南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人绑了。但觉他锁住自己脖子的手刚硬强绝,膂力更是彪悍。一时间竟然不敢说什么。眼角余光打量,这才发现这人生的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宛若天人。果真是一条铁汉,自己虽贵为谈家少主,但是跟这人比起来似乎又是十分的不及了。这样想想,突然觉得浑身疲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何轻功快极,不到一会儿就已赶来,喝道:“哪来的贼寇?”
其实这帮主也不过未满二十的光景,和谈正南相比差不了多少。只是西域风摧雪打,他又不能像谈正南一般锦衣玉食,长相略显老气,倒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那帮主耳听的何踏风来了,冷笑一声。松开谈正南后反手拍向何。掌力威猛,但何早有准备,看出了他这招是降龙十八掌里的“亢龙有悔”,左袖藏扇,带劲往下一滑。纸扇顷刻间到了他的左手,何手握扇柄,不张不漏。随意乱点几下,竟然将原本刚劲的掌力化的无影无踪。
蓝衣帮主连连后退,惊道:“你这招是空明拳?天罡二十七?你是...”
何一愣,本欲乘胜追击的扇子也停了。收在手里道:“师弟?”
蓝衣帮主显得十分激动,上前几步道:“师z...”
“姊”字没念完,就听得何十分尴尬的清清嗓子,扇柄十分巧妙被何以暗劲指向了谈正南,蓝衣帮主也是愣了愣,脑中飞快的想了想,看了晕厥不醒的谈正南一眼。心境登时清亮,又看看何是女扮男装,面色泛红,神情有异。
刹那间明白几分,道:“师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拜入师门的?”
何笑道:“十年前了,那时候师傅带着我和大师姐来西域,本来是准备找回古墓中的秘籍,结果却发现一个饿晕在路边的小孩,师傅就让我们带你回去。”
那帮主继续道:“我出师后,就故地重游,加入了蓝衣帮,因为我打听到,恩公在十年前,曾经就在蓝衣帮担任帮主之位。”
何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大师姐呢?最近好像没有她的消息啊?”
帮主遗憾的摇摇头道:“大师姐不久前混入峨眉,为了寻找师傅的东西上西栀岛去了。”
谈正南此时醒转过来,见眼前二人相谈甚欢,心中是余惊未消的同时又蒙上一层阴影。道:“你们...”
二人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何笑道:“醒了?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师弟,樊志;师弟,这是我的朋友,谈正南。”
樊志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请谈少爷见谅。”
谈正南显得十分讶异,道:“你认得我?”
樊志笑道:“整个西域,有谁不知道谈家威名呢?”
谈正南心宽,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道:“那也没事了,只是有一件事想和樊帮主提。”
樊志面不改色,道:“请讲。”
谈正南心里其实是在打退堂鼓的,他觉得眼前这人暴戾十足,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不保小命。脸上也映衬心想,一种叫“难言之隐”的东西正在蔓延开来。
何不知为何,相当喜欢见到谈正南这种想说又不敢说的窘样。假意劝他道:“诶,你有什么话,同他讲了便是,在心里捂着不憋屈吗?”
谈正南深吸一口气,想:“我绝不能把二哥的名号报出来拖累他。“思索良久后道:“是这样的樊帮主...如今江山社稷摇摇欲坠,宦官猖狂。蓝衣帮作为西域大帮,理应起带头作用,我军如果能吸收到蓝衣帮这样的实力来投,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请问...是否能和我们一道抗击逆贼阉党呢?”
樊志显得有些意外,他本来是西域一介凡民,和母亲过着平安清苦的日子,直到一天赤衣帮大肆抓捕童男童女打乱了他的生活。待他被别人释放出来跑回家时,却发现自己母亲已经亡故了。
从那以后,樊志固执的以为所有富家子弟都是不成器的东西。原本刚才打了谈正南,部分私心就是为了出气。也没指望他原谅自己。谁知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一笑而过,还张口闭口都是天下的黎民百姓,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膏粱子弟说出来的话。
饶是如此,樊志戒心仍在,微微一笑道:“谈少爷,蓝衣帮本就为小帮,实在是不值得您拉拢依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背转过身,沉吟道:“师哥、谈少爷,后会有期!”说着施展轻功,渐渐的远了。
谈正南怅然道:“人走了,你怎么也不劝劝他?你这个当师哥的说的话应该有些份量,他说不定就听了。”
他说此话,何却不语。
谈正南看看他,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何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指了指眼前,谈正南走过来看。只发现一批黑压压的人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应该是来找蓝衣帮的。
何拉过他到草里卧下,轻声道:“成不成帮不帮就在此一举了。”谈正南看看他,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片刻后,那批人果然过来,二人隐藏的位置非常好,树叶草丛刚好将他们的身体全部遮住,而密叶间却有丝丝缝隙,可以透过它看见行人:
所有人身着红衣,队伍中间走这两男一女。而他们身后的帮卒,正扛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一个血红的蝎子。
第一把火
夏候雪和蔚成风之前的任务还是拉拢赤衣帮,让他们在一个月后上临天顶共诛逆贼。可是现在看来,计划大概要泡汤了。
祝战似乎并没有履行之前的承诺。而是节外生枝,又提出了一条要求:便是让二人辅佐他,彻底瓦解蓝衣帮的统治。夏候雪和蔚成风本想回绝,后来蔚成风不知为何虚荣心作祟,他说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西域。要在那里打出名堂。
在蔚成风看来,只要将李绝情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那自己也能获得和他一样的地位和成就。
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下,蔚成风重返西域。
铎龙作为夏和蔚二人的保镖,和他们并肩而行。祝战是赤衣帮帮主,在队伍后方,八个人抬着的那驾轿子,祝战就坐在上面。
蔚成风郁郁寡欢地走在队伍里,他显得十分低落。
夏候雪注意到了蔚成风的情绪,关切地轻声问道:“成风?怎么了?”
蔚成风摇摇头,他没有说什么。但是在他看来,这铎凰公公建立起来的同盟实在是薄弱的很。所有人是因利益才被拉拢在一起,当利益消失。这条纽带自然而然的就断了。
赤衣帮又走了一大截路,眼看前面蓝衣帮的寨子已经逐渐地可视。祝战命手下停下来。他看着蓝衣帮的旗帜,心情一时间被牵触到了从前,喃喃自语道:“又回来了,这次,便要反客为主了。”
......
蓝衣帮只有一个总舵,被建立在无名森林深处,总舵可调控的人手不过一百上下,不到赤衣帮一个分舵多。
总舵外部围着木栅栏,门口把守着两名卫兵。内部大部分建设都是由帐篷代替。只有练武场算是蓝衣帮最完善的设施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兵器一项不拉,整整齐齐的码在场边的武器架上。练拳脚的打木人,练兵刃的刺稻草。实战的两两互练。尚武风气浓烈。
也正因为武是百乱之源,为避免发生叛乱内讧,自然需要规矩束缚住拳头。所以蓝衣帮人数虽少,却一向是军纪严明,很少有敢违反的人。
蓝衣帮的大厅不是很大,撤掉板凳,总共够坐不到二十人。但蓝衣帮本就人数稀少。为了避免管理者多于被管理者,也为了避免前帮主被暗算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如今的蓝衣帮,是由樊志个人一手管理的。
大厅里,樊志正襟危坐。将身体贴紧在虎皮椅背上。双目紧闭,显得十分专注。
蓝衣帮地方小,要打理的事情也没那么多。樊志每天除了练武外,没什么可消遣的,就只有坐在这张椅子上发呆了。
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发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樊志思考的时候都是闭上眼睛,他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其实,和谈正南何二人分手的一路上,樊志也一直在反思着这个决定,他其实是一个不甘于安定的人,他颇想带着蓝衣帮闯出一番大事业。只是眼高手低,目前西域都不是独一份儿,还谈什么称霸江湖呢?
正当他思考这会儿,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蓝衣帮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慌张跑来,樊志思绪仍是不受影响,只是皱眉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那弟子喘着粗气,停顿了半晌后才道:“禀...禀帮主...赤衣帮...赤衣帮带人来了!”
樊志眼睛一下睁开,道:“他们...有多少人?”语气里也不复之前的冷静。
蓝衣帮弟子道:“禀帮主,总共三百人,但是高手颇多,祝战那厮更是亲自上阵,我们可能不是对手。”
樊志显得很失落,三百人若都是凡夫俗子,他还可以战至力竭。为兄弟们开出一条血路,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连战死沙场的资格也不够。
赤衣帮弟子武功大都高出蓝衣帮弟子,而赤衣帮向来有什么“赤火八卦刀”这样的阵法,帮中又有祝战这样的高手。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樊志长久不语,局面眼看着要山穷水尽,那弟子哭着道:“帮主,难道咱们今天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
“非也!”
大厅上突然响起一声清啸,二人齐齐望去,发现谈正南和何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樊志见他们二人专挑这种时候出现,难免有些怀疑他们之前是不是在演双簧,道:“二位,怎地去了又来呢?”
何笑道:“师弟有难,我这个当师哥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咱们是来帮你忙的。”
樊志冷笑道:“帮忙?只怕没有你们,这‘忙’也不忙了。”
何品味出这话意思不对,将折扇一收,厉声俱色的道:“师弟,这话不能乱说,我们好心好意来帮你,你怎能如此的不知好歹?”
樊志仍然执迷不悟,道:“你们分明是和祝战串通好要来对付我帮!我又是何等人?怎么会让你达到目的?!”
何轻哼一声,将手负后。道:“要打吗?你打的过吗?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谈正南觉得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狠,见樊志的脸涨成猪肝色。心知如果他们再这么趁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怕一切都为时已晚。于是主动出来和稀泥道:“两位别吵了,何公子,樊帮主和你是同门之谊,你理应体谅着些他。樊帮主,何公子和我都是出自好心想要化解矛盾。你得相信我们呐!”
他这一番好话将两个人的怒火都平息了,果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樊志表情渐渐安定下来,沉声道:“之前是我不对,我道歉了。”
何也有些难堪,但樊志贵为一帮之主,仍然能低下头向她这个昔日师姐认错。自己又有什么下不来台的呢?这么一想也就豁达了,拱手道:“免了,我也脱不了干系。”
谈正南见他们重归于好,心想这下就可以说正事了。结果还没开口,外面突然又跑来一个蓝衣帮弟子,火急火燎地道:“帮...帮主...他们已经到了...正在门口叫阵。”
樊志显得很焦虑,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到何边突然被他伸扇子挡住了。
见樊志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何道:“现在出去是正中下怀,你是蓝衣帮主,要按兵不动,蓝衣帮众多弟子才会有战下去的希望。外面的事交给我好了。”说着将谈正南衣服一揪,带他出去了。
谈正南心里叫苦不迭:你要托大为什么带上我?但是脸上又不能流露出任何的犹豫与迟疑,而是带着一股大无畏的精神。就算是被人拖着走,你也感觉他是救世主。
樊志目送他们远去,心中暗自祈祷着能他们二人能吉星高照、逢凶化吉。
何带着谈正南出了大厅,就发现一排攒动的人头就开始躁动,赤衣帮里有人举起大刀叫嚣着:“他们的帮主出来了!把他们给杀了!”
祝战突然一声暴喝,赤衣帮弟子霎时间安定下来。万籁俱寂之际,祝战从轿子上下来。踏着赤衣帮弟子的人头过去了,但是他身手矫捷,众人只是感觉头顶被轻飘飘地拂了一把,除此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蔚成风见祝战如此浮夸,忍不住啐道:“这家伙排场真够大的,蓝衣帮不过尔尔。他居然还要带这么多人上来,真是大材小用,杀鸡牛刀了。”
反正之前蔚成风就对祝战心有不满,这次见他大出风头又不知从何骂起,只好挑着什么骂什么,却忘了这种事情他之前干的事最多的。”
“祝战此刻已在队伍前方,隔着这许多人。他应该是不会听见的吧?”过完嘴瘾的蔚成风这时才想起来祝战这人睚眦必报、可恶至极,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夏候雪看着蔚成风,想起他这一番话里说的人其实都是李绝情,上华山和天下英雄为敌洗脱罪名的是他。赴沙漠为了救自己一命的也是他。她这样想着,突然地又有些黯然神伤。
祝战这时候已经到了众人面前,他先是转过身去对着所有赤衣帮弟子,装作十分生气地道:“你们怎么可以对两位小友这么叫嚣!有失我赤衣帮的脸面!”
随后又是一段长篇大论,说的人只想睡觉。无外乎是些大义凛然的辞藻,谈正南不懂人心险恶,还附耳对何道:“这赤衣帮主看起来好像是个挺正义的人啊?”
何不屑一笑,将扇子展开了。道:“是正是邪,你过会儿才知道。”
果不其然,半晌后。祝战转过头来,放低了姿态,拱手道:“二位小友,请问可是蓝衣帮的吗?烦请你们帮主出来说话。”他说话的言辞之间颇具谦卑,没有江湖上前辈的那种架子。
谈正南是十分有教养的,他可不愿失了礼数。眼看双手抱住要躬身下去了,突然感到何用纸扇在他胸前一拦,胸口顿感大力阻塞,说什么也下不去,而何的目的自然是要让他完不成回礼,以此来检验看看祝战会不会生气。
祝战不愧是枭雄肚量,喜怒不形于色。站回去道:“两位小友,还请引见一下吧?”语气虽然谦恭至之,但分明藏着些不由分说的架势。要论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功夫,这祝战只怕也是炉火纯青了。
江湖前辈二次发问,实在不容易摆谱。何收力撤扇,谈正南揖了下去。何是暗自心惊:想不到这人坐到这个位子居然还是那么工于心计和谦卑顺从,实在可怕。
何想了想,折扇摇开。道:“祝帮主的威名晚辈早有耳闻,晚辈何,江湖上无名小辈。师从暂且不便于透露。”
祝战见面前这后生虽然答话了,但是前因不贴后果,驴唇不对马嘴。知道他要和自己打车轱辘战,微微一笑,并不中他计策,道:“鄙人一个虚名不值一晒,倒是小友这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属实青出于蓝。”
他这番话里既把关于何言语中对自己的仰慕种种化成了“不值一晒”,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言辞里的闪躲。真是逼关公走麦城,迫项羽赴乌江。何接下来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可能再起用了。
何神色间明显地一惊,慌乱间突然又想起什么办法。在谈正南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说你们家在西域很吃得开么?看你了!”说着退后一步,站在谈正南后面。
谈正南只得硬着头皮上,清清嗓子,上前一步道:“诸位赤衣帮的都是英雄好汉,我...我...谈正南佩服的紧!”
何闻言既是无奈又是好笑,这小子什么话不会说。竟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谁知这不痛不痒的话,居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赤衣帮众人内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小子是谈家的人?”
“这怎么看也不像啊?”
谈青龙为人乐善好施,自建庄以来。经常接济些穷苦难民,西域谈青龙那可是人人点头称是的大善人,如今谈家子嗣在此,如果伤他,赤衣帮只怕名声再落不起,也要平白招惹下谈青龙这么个难缠的对手。
祝战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谈家贵公子居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说句实话,以赤衣帮现在的实力,推翻个青竹庄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民心所向如若忤逆,赤衣帮盛况必定不能久持。更何况这一波人马里,也有不少曾经受过谈青龙的恩惠和接济。做出这种事来,他们难保不会起异心。
祝战绝不仅仅是韩崇文那样的目光短浅之辈,他要做的是让整个西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或许不只是西域,而是整个天下。而现在来说,赤衣帮是他自己所拥有的唯一一片力量,绝不能就此舍弃。
话虽这么说,但要让祝战就此打道回府。他可不甘心,他见谈正南言语动作间尽被身边那公子哥压制。似乎并不像是谈家该有的架势。揣测想:“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嘿嘿,没那么容易。”于是眼珠一转,又生一计道:“谈公子,祝某仰你青名已久,可天下向来有些宵小之辈,欺世盗名,顶替他人。盼你能拿出个信物来,让祝某这一趟来去心服口服!”
这句话可十分有意思了,一般像谈正南这么粗心的人是从来不会记得要带什么信物这么件事的。他慌慌张摸遍衣服所有口袋,却发现找到的东西都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这下倒正遂了祝战的愿,只要你找不出信物来,就算你真是谈家的人。把你杀了又有何妨?大不了黑颠白倒的说一番,还怕不能说服众人吗?
祝战森然笑道:“小兄弟,冒充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说着搓手向前,身后众弟子也都纷纷前进。就要向谈正南逼近了。
谈正南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反复地喊:“我真的是谈正南,我真的是谈正南!”
何于心不忍,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凝视着逼近的祝战,嘴上喊道:“蓝衣帮众弟子听着!齐齐靠近了!”
此言一出,原本四散的蓝衣帮弟子纷纷靠拢上去,一群人围成一道血肉筑成的城墙,将祝战和蓝衣帮大厅隔开了。
祝战心痒难耐,喃喃道:“今天就掐灭你蓝衣帮的这最后一丝火苗。”说着便看向何背后的谈正南,喝道:“先拿你开刀!”运转气劲,只掌向谈正南拍去。
蔚成风在队伍中看着,长出一口气道:“终于要打了。”
“掌下留人!”
突然间一声如雷暴喝在众人头顶响起,齐齐望去。发现四个人在空中翩然赶到,其中一个须发星斑,长须飘飘。正是青竹庄主谈青龙。他身边三人则是张大、丁二和刘三。
谈青龙翩然落下,挡在何面前。谈正南见父亲到了,顿时喜不自胜,喊道:“爹!这帮人冤枉我,他们非说我不是你的儿子!还要我出示什么信物!”
谈青龙心里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抽痛,但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对祝战笑道:“祝帮主久仰了,这一掌由老夫代劳如何呀?”
祝战见他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贵气。又听得队伍里一片喧哗。“谈青龙”、“谈庄主”这样的字眼不绝于耳,便知道来人身份。强颜欢笑道:“晚辈有礼了,既然谈庄主出面我们也不好再做逗留。告辞了!”说着转身扬袖,带着众多又回去了。
谈正南连忙上来,笑道:“爹!你怎么来了!”
谈青龙捋捋胡须,笑道:“我放心不下你。”然后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只青绿色的笛子交给他。道:“这便是咱们谈家信物,此前你不知道。现在将它给你。你记得随时佩戴。中原虽不敢做什么担保,可在西域够你来去自如了。”
谈正南笑着接过,谈青龙摸摸他的头。又看到一旁何,道:“何公子,我家正南有劳你照顾了。”
何点点头,拱手道:“晚辈遵命。”
谈青龙回礼,道:“既然化险为夷,那老夫也要打道回府了!正南!不要忘了爹给你的任务!”随即和张大三人施展轻功,渐渐远了。
...
樊志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坐在原地,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大门。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却是谈正南和何。樊志见二人安然无恙。顿时喜上眉梢,道:“死伤如何?”
“零。”
樊志激动不已,在他心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战果了。他走下台阶,伸手握住了二人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师姐、谈公子。此前对你们多有得罪,请你们原谅!”
谈正南笑着道:“无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樊志毫不犹豫地道:“你尽管说,我都答。”
谈正南思索半天才道:“樊帮主武功不低,人也义气,为什么不在中原扬名立万而要在这小小的西域苟且呢?”
樊志思索半晌,叹气道:“其实,是受了恩公的影响。我期盼一天能将蓝衣帮壮大起来,再为恩公效力。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不肯跟你们走的原因。”
谈正南默然,心想:“想不到樊帮主竟然是如此义气干云之人!”抱着好奇的心态,他又问了:“那您说的这个恩公,姓甚名谁?”
樊志长叹一声道:“恩公姓李,名绝情...”
他话还没说完,谈何二人就像耗子见了猫般的跳起来,用一种夸张到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李绝情?!”
樊志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是...怎么了嘛?”
谈正南苦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二哥的名号说了!”
何也笑道:“现在说只怕也不迟。”随即让谈正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而樊志的表情也由怀疑转变为震惊,最后欣喜若狂。
樊志拍手赞道:“好!恩公既然要举大旗,好儿郎更是义不容辞!”
谈正南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地道:“那你答应了?”
“为恩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人不是人
田林登上广东这片土地,他心中激动和兴奋正在流转。恨不得长出翅膀现在就飞到杨玉城的身边。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了:我能等着住相思的无数日夜,却急切的想赶和你见面的一个时辰。
田林是如此的急不可捺,出了码头就向四周的人打听:
“你知道杨府怎么去吗?”
但所有人都神情古怪的看他一眼,答案无外乎是:
“你疯了吗?”
“没事干不要去。”
一个两个还好,所有人都这么说就有点怪了。田林心里疑窦渐起,他知道仅仅靠问,自己是混不进杨府了。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眼看着要鹊桥相会,却来这么一出,田林真是惆怅不已。
田林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广东杨家作为整个广东的一把手,其名气如雷贯耳,其实力旷古烁今。居住何处应该是人人皆知。而看他们的回答也不像是不知道,而是在刻意的隐瞒和回避,仿佛杨家出了些什么事。
他这样想,心弦紧绷起来。他猜测也许杨玉城的归乡并不是那么顺利,又或许杨家起了什么风波。田林这么想着越来越紧张,担忧起杨玉城的安全来,赶紧就施展开轻功寻找。
广东环境陌生,田林却很快就发现了杨府。没办法,想找不见实在是太难了,杨府和周遭的一切住房比起来,就像是鹤立鸡群,如此气派如此典雅。田林一见心头大喜,道:“这绝对是杨府没跑了。”立刻飞身下去,到了大门口,抬头一看,果然发现一块金匾,上书“杨府”二字。可是却无人看守。
田林觉得奇怪,伸出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同时朗声道:“有人吗?”
连着叫了两声也没有人回答。
田林正纳闷着,突然觉得背后阴风飒飒。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瞬间回头,刹那间见敌人来势迅猛,也抬起胳膊格挡掉所有攻击。最后发现这人攻击只占速度不顾力量。找了个机会一指点破,那人向后倒去,田林这才发现他身着飞鱼服,竟然是东厂的人。
想到大漠里铎凰的手段,田林心里咯噔了一声。暗道:“东厂来了?!”立刻不管不顾地向院子里赶去。
杨府七进院,前三进无人。田林冒冒失失的依次穿过,来到了第四进。
一将脑袋探到第四进里,就发现三个身着飞鱼服的人正背对着他,三个人低头围观着什么。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多出来了一双眼睛。田林将气力运足后稍稍定了定神,将三人穴位确定无误,随即闪电般窜出,整个身子宛如离弦之箭,立刻将三个人中的两个穴位点到。那二人晕厥过去,剩下的一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放平心情,田林立刻上去两指点翻。
三人都被打倒,田林这时才发现他们身前躺了个人,凑近一看,发现这人身材五大三粗。双目紧闭。似乎是没有了气息,但脸面却仍带血色,嘴唇隐隐有些发紫。似乎是呼吸窒塞的表现。
田林明白药理,一看就知道这人没有死,而是穴位被锁,立刻伸出手在他身上穴位各处一点,那人眼睛忽地张开。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同时手放在胸膛上,心跳急匆匆地律动着。
田林见他醒过来,发现这人脸上有一道伤疤,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好奇。这时想起父亲曾经的故事,试探着道:“你是...武天魁武前辈?”
武天魁点点头应了,接着四周环顾一下,发现三个锦衣卫都被打倒,心里已经明白是这个面生的少年人救了自己。抱拳道:“正是,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田林万万不会想到曾经天下闻名的“神拳”此时居然在杨府里待着。心里对杨家的敬畏又多了几分,见他抱拳的时候手抖动剧烈,像筛糠那样。动作做得十分艰难。奇怪地道:“前辈,莫非是手受了伤?”
武天魁仰天长叹一声,道:“这也不能说什么,只怪我武天魁技不如人。让一个少年把筋骨扭断了。”
田林闻言心头一惊。想武天魁拳脚过人,不退隐江湖的话,也是够和华山掌门向无家这样的人相提并论的,天下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少年英侠?
但越想越不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熟悉模样,也是,整个江湖里能匹配武天魁所言的人,也只有李绝情了。
田林这样想想,有些愧疚。道:“前辈,我帮您医治吧!很快的!”
武天魁将信将疑地打量一下他,看这少年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能担任的起这大任吗?但转念一想,当时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李绝情也不过十五六岁,比他还要小些。既然都已经如此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好了!于是大大咧咧的伸出手道:“有劳小兄弟了。”
田林接过他手臂一看,淤青处高高肿起。心惊道:“这还有挽回的余地,还好你是在他没去大漠前被他伤的,要不以李绝情现在的内功修为。你这条胳膊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了。”
这情况确实棘手,但田林医术过人。很快就给他医好了。事毕,田林大汗淋漓地道:“好了武前辈,你握握拳头试试!”
武天魁依样照做,这次虽然有些迟钝,但已经不抖了。武天魁大喜道:“小兄弟!真有你的!”
田林笑道:“过三天后就全部恢复了。”
不料此言一出武天魁脸色立刻耷拉下来,道:“那怎么行?老爷小姐还在第一进院子对敌呢!我不能帮上他们的忙,这手要了又有何意义?”
田林一听就明白了武天魁话语中的“小姐”指的是杨玉城,急吼吼地道:“武前辈,敌人都是谁?”
武天魁想了想,神情肃穆地道:“不好说,但是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人,蒙着眼睛,好像是个瞎子。武功高极了!”
田林在听闻到“瞎子”浑身一颤,连连后退几步,喃喃地道:“莫非...竟然是他?”
武天魁见田林面色慌张,问道:“怎么了吗小兄弟?”
田林回过神来,强颜笑道:“没什么,武前辈,你好好静养。小姐和老爷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武天魁点点头道:“有劳你了小兄弟。”
田林说完,立刻头也不回地就往第三进院子赶...
到了第三进院子,只见锦衣卫齐刷刷围成一个大圈,中间围着人在转。田林透过双人间的缝隙,隐约发现中间人似乎是个女子。当即心念一动,抬手将两个锦衣卫击倒后飞身跃进圈内。在空中却发现女子国色天香、气度绝艳、红衣落落。却不是杨玉城,脸上有些隐瞒不了的失落。
到了她身边,女子打量一眼田林,哼了一声道:“小子,也是来取我命的吗?”
田林已从她的装扮和语气里分辨出了她就是当年的“玉面狐狸”。贴着她背道:“不是,晚辈不敢!晚辈是来救我妻子的!”
话语一出田林就感觉说错了,“妻子”这两个字是大大的不敬,哪有未经媒妁就私自嫁娶的?何况玉面狐狸和武天魁都是杨家家将。若这么排岂不是将自己的地位拔高了?
玉面狐狸却不动怒,笑道:“小姐面对的人可棘手,你随我把这些杂鱼清理了。我对同你一起去救他们!”
田林点点头,仔细观察片刻后,发现适才被他击败的两人间如今又填补上了缺口。但是防备薄弱,不能和原本固若金汤的阵型相比,低声道:“前辈,待我对的这一面转到前面来,你我就动手破阵,随后再一一攻克。”
玉面狐狸点点头依了,锦衣卫仿佛也是看穿了他二人的心思,始终以较为稳定的一面与其周旋。但这样一来,这阵型的机动性就要被大打折扣了。
玉面狐狸看不破其中奥妙,急道:“这怎么办?他们硬是不愿转啊!”
田林笑道:“不愿转才好,这阵一死才容易破。”随即开始观察对面人的行踪。将劲力慢慢集中了。将身姿调整的好像拉满的皮筋,随时静候良辰。
对面那人忍不住松松劲,田林立刻警觉。说时迟那时快,田林立刻踏脚踩出。乱流争迅湍,喷薄如雷风。以看不清的手法在那人胁处一点,那人顷刻瘫倒。这招正是西栀派里,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大神通。
田林这一指头点出去,也惊讶不已。谁能想到,原本田林在破月指上一直以来都无法攻克的难关。今朝就此抛诸脑后,他大喜,道:“这招‘指月摘星’我练成了!”
那其他人可不管田林有多激动,见他难关攻克是又惊又怒。一拥而上意欲围攻,可这样一来却方寸大乱,马脚尽露。玉面狐狸瞅准机会,上去舞衣扬袖。好像是红花开在敌阵中,锦衣卫被打的顾头弃尾,慌乱而逃。
见大敌已除,田林松了口气,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道:“看来这些锦衣卫也不过如此啊?”
玉面狐狸摇摇头笑道:“这些人自然不值一提,但我瞧样子大都不是锦衣卫里的中坚,只怕是什么末流角色,也想借着东风来吞并杨家。”
田林不明所以,道:“前辈,这‘东风’所指代何物?”
玉面狐狸抿嘴轻笑,道:“你还叫前辈吗?我比你又大不了多少,叫我姐姐吧。”
田林看向玉面狐狸,芙蓉俏面确似芳华,可这或许只是什么永葆青春的功法罢了。他又怎么敢出乱子?十分固执地道:“江湖规矩,这辈份是绝不可有丝毫差异的。”
玉面狐狸不高兴了,道:“啐,你这男人真没意思,把我说的好像有多老一样。不同你讲了。”
田林恍然大悟:原来女人都不喜欢被说老,忙改口道:“前...姐姐,这‘东风’究竟何为?请明示!”
玉面狐狸这才转怒为喜,娇笑道:“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也无妨。老爷在知道小姐回家后特别高兴,出去一趟说是要置办些东西,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人马。可回来的只有老爷,而且据他所说,他们是遭到东厂伏击了。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咱们元气大伤还没来得及恢复,东厂就派人上广东了。”
田林细细听完,突然抛出一个问题:“老爷回来后,身上是怎么样的?”
玉面狐狸一愣,随即道:“自然是破破烂烂的呀,受到埋伏还能怎么样?”
田林继续问:“老爷去的是哪里?”
玉面狐狸答道:“京城,怎么了吗?”
田林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随即想起什么,道:“老爷和小姐还在第一进院子,是吧?”
玉面狐狸点点头,道:“是,我正准备去救援。”
田林思忖着道:“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小姐怕是又危险了。咱们快走!”说着和玉面狐狸一同,二人结伴而行,穿过了第二进院子来到了第三进。
...
第一进院子的大厅里,腹背受敌重伤未愈的杨玉城,正手持一把剑作戒备。剑上鲜血未干。屋内的摆设明显有打斗的痕迹。她咬紧牙关,一手捂住肚子,透过它仍然可以发现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而她的身边,是同样狼狈不堪的生父杨崇杰。他左手单刀,单膝跪地,右手拄地,脸上现出极大的痛苦。
而他们对面的人,不过一个。他红布蒙眼,鬓发皆白。看起来面色枯槁,形似木柴,很是憔悴。
他笑着道:“广东杨家,满门忠烈。就连这光认门没几天的小妮子都要力战而亡了?”
杨玉城啐了一口,忍痛道:“你...这个瞎子...杨家好坏...是你能评头论足的吗?!”说到激烈处,伤口又感觉到撕裂,面色狰狞,显是吃痛不浅。
那人面色刷的蒙上了一层阴影,看来对“瞎子”这两个字十分介意,他笑着缓缓走近,道:“我把你的舌头剪下来,看看你是不是能够嘴硬到底!”
“住手!”
那人通体一颤,显是这声音熟悉的紧。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田林站立。
今时今日再相会,往时往日不同心。
尽管他蒙上红布,尽管他模样陌生。但田林仍然一眼看出来。他痛心的道:“詹宇益...你怎么和东厂太监打成一片了!”
这个瞎子,正是十年前被田林废掉招子的詹宇益。
杨玉城听见田林的声音,大喜过望。努力喊道:“田郎!”
田林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喜不自胜,但不同的是,他听出杨玉城语气微弱,似乎是受伤了。道:“小城!你别说话!调息养伤!”
詹宇益笑道:“好啊,好啊。真好,田林,今天总算是让你撞到了我手里。十年来我什么也看不见,十年来我摸黑讨生活。今天冤家路窄,你我终于碰头了。”
田林听詹宇益这一番话颇有丧心病狂的意思,连忙上前几步道:“你要干什么?”
詹宇益却突然显得异常平静,道:“林儿,知不知道为师曾教给你的‘望闻问切’?”
田林突然怔住了,詹宇益这番话将他又带回到了多少年前的曾经,那个时候,詹宇益总是严慈并施,对当时年幼的他谆谆教诲。也总是在炉火旁叫他“林儿”,不顾烫手把新烤好的土豆剥皮塞到他的手里。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能忘怀?
于是他道:“是,我记得。”
詹宇益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疲惫的笑,道:“为师以前治病救人,只消得一眼一指就能断定患者病情。但是多亏了你,为师的眼睛废了,再也不会有人找我看病了。”
既是嘲讽又是悲凉。
田林捺住性子道:“詹宇益,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千万不要和我们医者仁心的道子背驰太远!”
詹宇益没有管他,自顾自地仰天道:“我少年时候用指头杀了不少人,江湖里人人尊称我为‘宗师’,被张鸿辉那个瘸子打败后落草为医,每天治病医人。人人却把我当做了张鸿辉的手下败将,是垫脚石。是三流郎中,我又用半辈子去搭救人,结果...就因为一时私仇,就被我养了多年的徒儿废了招子,田林,你拍拍你胸脯!你告诉我!你平生来,手上不曾沾过鲜血吗?你杀了多少人?你救了多少人!”
田林心知理亏,但仍然据理力争道:“是,我是杀过人!可我杀的都是恶人!都是败类!”
詹宇益笑了,他笑的很悲怆。伸出双手道:“田林,善和恶。是人世间最虚妄的东西,有的人生出来就是王权富贵,有的人就是穷凶极恶。只是因为你是西栀岛少主,你也许会做人,但你永远也不知道人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他木然的转过头,对杨玉城道:“你拿走我的招子,我杀你一个女人。很公平。”说着抬起手做势要落下。
杨崇杰大喊道:“别伤我的女儿!”然后尽力往杨玉城身前挡。
田林迅速赶到,一把钢刀直贯詹宇益的身体。
田林愣了,詹宇益没有反抗。
杨家四将
“啊!”
一声惨叫后。田林收回了手,冷冷道:“詹宇益,我今日费你一对招子,这是你作孽的报应,其余的我也不说了,饶你一命,希望你好自为之。”随着他话语刚落,孟勉仁放开了詹宇益。詹宇益的双眼此时变成了两个血洞,孟勉仁一松手他便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摸着爬了出去。临走不忘回头说一句:“我詹宇益...此仇必报不可...”接着,摸着地上的黄土,弯弯曲曲的爬远了。
...
刀贯过身,田林有些恍惚。
詹宇益的那只手就愣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在这一刻凝结,好像油花结在水面。好像雾气昭昭盖在青松翠柏,好像浓重咸腥的夜晚包裹住了新鲜灿烂的天空。
末了,詹宇益吃力地转过头,用尽今生所有力气那样地挤出一抹惨笑。道:“你...也杀人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蒙着的红布血那样颜色。
随后他倒在地上,气绝,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田林先是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意识到杨玉城还在流血。忙不迭地道:“小城!我来晚了!”
杨玉城看着他,终于放松了全身。露出一个微笑,也不管这个微笑会让自己的伤疤多留多少血,因为她知道,只要面前这个男人在,她是永远安全的。
杨崇杰在一边看着田林,眼神复杂。
玉面狐狸十分有眼色,看见田林有些三心二意,便轻步上来将他们父女俩左臂一个右臂一个挽着托起。田林看着她忙活,一边嘱咐道:“把人分开放在两张床上,上药也是要占地方的。”
玉面狐狸应了,随即带着他们二人出了大厅。
田林终于愣在原地,手中尖刀还在往下滴着血。他自然知道不杀死詹宇益他就会伤害杨玉城,可当他自己将尖刀贯穿了詹宇益的身体而他又没有反抗后,田林像受了电击一般将手中尖刀往回撤,想给詹宇益止血。但是他却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内力阻扼住了他拔刀,正是詹宇益身上的。而后,詹宇益死。
詹宇益若是想打败他们,凭着武天魁的描述来看,只怕自己和玉面狐狸都得玉石俱焚。但是在詹宇益生命的最后,他选择了让田林杀死他,以一种心理战的方式真真正正的摧毁了田林的信条。其实,他之前那句“你也杀人。”说的是不完整的。
詹宇益作势抬起的那只手,从始至终都是掌心对天的。
但田林却无视了这一切的一切,他拿起刀贯穿了詹宇益,贯穿了一个想让他做错事的好人。
这一战赢的到底是詹宇益。
田林看着詹宇益发冷的遗体和那只掌心朝天的手。只觉得心中哽噎说不出话来。
“你也杀好人。”只怕才是詹宇益想说的。
田林感到一阵战栗,长出一口气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他还有事情要做,他绝不能在情绪的漩涡里陷住。
...
玉面狐狸手脚麻利,很快地将父女二人放在第二进院子安置好。她站在中间,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看见田林急匆匆地赶赴过来。问道:“他们人呢?”
玉面狐狸指了指右手,道:“这里是东厢房,是老爷住的。左边是西厢房,是小姐住的,药也都在房子柜子上。”
田林答谢道:“有劳了。”说着抬脚就要往西厢房走,玉面狐狸就在这时候伸出一条玉臂搭在了他胳膊上。
田林心中一凛,道:“姐姐有何吩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仍然是冲着西厢房的。
玉面狐狸顿了顿,宛若如鲠在喉。须臾后终于道:“田兄弟...可否请你先行为老爷治伤?”
田林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显然是还没从詹宇益的死里恢复过来。语气较为生硬地道:“杨前辈的伤不打紧,倒是小姐的伤再不治就晚了。”
玉面狐狸轻启贝齿咬在下嘴唇上,嗫声道:“可是...”
“不必说了,我自有分寸。”说完这些话后,田林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西厢房。玉面狐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将手中捏着的衣服攥得更紧了。
田林刚一进门,榻上躺着的人就强撑着要坐起。田林忙伸手承她,将手放在她的背上。缓声道:“你现在重伤未愈,尽量不要动弹。”然后手轻轻卸劲,一分一分柔柔的卸。杨玉城终于是又躺下了。
田林掀开被子,察看了一下杨玉城肚上的伤势,发现正在溃烂流脓,情况很不乐观。立即就去转身拿药了,期间面色凝重,并无多大平和。
杨玉城印象里的田林,一直是一个待人宽和的正直君子。就算是愁绪满怀也不会表达在脸上,如今他一反常态。不禁让杨玉城开始担心起他来。
田林背对着杨玉城,她不知怎的突然很没有安全感,道:“田郎...你怎地了?”
田林忙着手中活计,一下一下地将药草捣烂出汁,闷声道:“我好着呢,倒是你要好好的养伤了。”
杨玉城躺在床上,看着他。心里想着赶紧说些话来缓和降至冰点的气氛,情急之下想到什么,连忙道:“对了,你不是和你爹回西栀岛了吗?怎地又回来探我了?”
田林本来一直在受到詹宇益的负面影响,现在听到杨玉城说起这件事情心头倏地一热。露出笑颜道:“我还没和你说呢,爹爹同意咱俩的事情了。”
杨玉城激动地道:“真的吗?”说话间腹部肌肉发力拉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痛感袭来,疼得她倒吸凉气。
田林听见杨玉城那边情况不佳,三下五除二将药捣成糊状。连忙过去察看杨玉城的伤势。
杨玉城见他仔细又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不免俏脸一红,打趣道:“喂,田大夫。这病怎么瞧啊?”
田林没有答话,只是拿过烧酒道:“我给你处理伤口,你忍着点儿。”杨玉城见他表情严肃知道这关头马虎不得,微微颔首。田林随即将烧酒浇在杨玉城的伤口上。
疮面被刺激到,杨玉城感觉浑身一紧。伤口处简直是疼的在刺心头血,两手放置处已经将被单抓烂了。但却没有出声,偶尔有鼻息传来也是轻微的没有起伏。她越这样,田林越是害怕,于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道:“小城,成吗?”
杨玉城咬牙点点头给他回复,若她是大漠的杨玉城,也许早就忍不住叫出声了。可她如今已经是广东杨家的传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要作为楷模的。区区伤口,又怎么能让她大失颜色?
一个人成长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意识到自己任务的时候。
田林先是取烧酒给她消毒,又是将针线拿来将伤口缝合住。最后才将自己的草药贴在一张膏药上盖到了杨玉城的伤口处,这才算大功告成,田林累的直抹了把汗,瘫坐在地。
给患者治病的时候大夫比患者更紧张,精神是高度集中的,绝不允许有任何的细微的差错。一点儿也不行,所以现代社会里,大夫每做完一台手术,要用两到三天去缓和休息。
杨玉城终于脱离了险境,田林这才松下一口气,旋即想起了之前她找乐子问自己的问题。这时四下无事,倒不如和她逗上一逗。便清清嗓子,严声道:“小姑娘,你这病可来的不巧,以后一辈子得跟着大夫我走,我好天天给你治病。”
田林的药是西域特调,杨玉城此时连痛感都已经降到最低。听田林这么说不禁花枝乱颤、格格娇笑道:“那就有劳咱们悬壶济世的好大夫了!”
田林笑着点头,随即记起了身上肩负着的任务。转过去对杨玉城道:“小城,你病还没好,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是你知道...”
“你说吧,我乐意听。”
说这话的时候杨玉城就靠在床背上,眼睛睁的大大地瞧着田林。
田林见她巧笑嫣然、美目流盼,仿佛吞下一颗定心丸,心想凭我和小城的关系,这次借兵算是十拿九稳了。一来二去终于鼓足勇气道:“小城,这次来,是因为时局动荡,官逼民反,天下社稷实在是走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我西栀派数百桃李,一夜间全作黄土。现在众人起‘御**’,意图在招兵买马、拉拢一切势力,准备和阉党斗争。这次来广东...是为了....”
“我都知道。”
田林愕然,看向杨玉城,她表情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有听在耳里。她悠悠地道:“天子昏庸,东厂作乱。这种时候,如果我们这些江湖人再不站出来,也别提什么练武立国立民了。”
田林难掩心中激动,道:“你...你答应了?”他觉得这一切实在太顺利,顺利的有些不合逻辑。
杨玉城幽幽地看着他,良久。开口问道:“你这趟来广东...是为了见我还是为了拉拢我?”
田林怔了一怔,他觉得杨玉城这个问题提得实在有些不合时宜。自己这趟来广东的出发点虽然的确是为了拉拢,但不可否认的是,见杨玉城一面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田林思索再三,终于道:“小城,我是为了拉拢你而来的。可是见你一面也是我朝思暮想的,我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哪一天可以和你重新相会,今天遇见你...倒比你借不借兵给我重要多了。”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说到最后句句都是真情实意。
杨玉城双颊染上了一种奇妙的红晕,她娇嗔道:“你和那小滑头李绝情在一块儿,说话也全变成骗人的花言巧语啦!”
田林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对杨玉城对自己和李绝情的评价不置可否。
欢愉末了,她叹口气道:“田郎,这事情很重要,杨家众多人马现在已经阵亡在东厂手里了,余下的也仅够我们自保,更何况这些兵权都被握在我爹的手里,你要是想拉拢,须得向我爹爹禀明,由他来做定夺。”
田林有些失望,但是却无任何流露,他只是点点头道:“那我去找岳父好了,你不必担心。”
杨玉城笑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田林大脑一转,随即立刻改口道:“我说前辈,前辈。”
杨玉城笑着看他一眼,田林推开门走了出去。
玉面狐狸还在门外待着,见田林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出来,面有愠色地道:“你和我们小姐可真的有好多话说呀?”
田林不加理会,径直走向了东厢房。
推开门的田林却愣住了,床上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玉面狐狸察觉到情况不对,也走上几步前来察看,同样是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放他在床上躺平了啊?”
田林倒是在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我是打草惊蛇了。”
玉面狐狸听他这么说,露出一个迷惑不解地表情问道:“怎么?你什么意思?”
田林就在这一刹那将一切都记了起来,他环顾这房子一圈后,终于开口道:“杨宗主,与东厂勾结,监守自盗;如今东窗事发,不再伪装,直接逃走。够明白吗?”
玉面狐狸气的发颤道:“小子你不要信口雌黄...杨家的威名也是你能污蔑的么?”
田林将手背过,轻松地道:“不知姐姐是否记得,在我们将杨宗主救出之前。你曾经给我说了杨宗主带着大批人马上京城置办东西,最后遭到暗算,只有杨宗主一人回来,是也不是?”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田林这一番话将玉面狐狸也给点醒了:为什么要在小姐回来的时候派人去置办东西,还要亲自去?又是置办什么东西需要用得着那么多人?又为什么在军备空虚的时候,东厂上门来呢?
田林见玉面狐狸不语,自顾自地道:“我和小城同时在大漠分手,我们二人到达地方的时间应该不会出入太大。而我们刚一上岛没几天,西栀派就遭到灭门之祸,按着你的说法来,这时候杨宗主正带着自己的精锐部队往京城赶。广东杨家势力何其大?东厂今日繁荣也不过是占了东风利,哪有杨九日老爷子一枪一枪凿出来的三代家业厚实?所以,东厂若要截杀杨宗主和他的人马,必须得出动大量部队,这可就奇了。我西栀岛地方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吃素的。东厂哪来的雄厚实力,能在同时两头都占得先机呢?”
玉面狐狸尽管非常不愿意相信他的言论,但是眼下也无其他办法,杨崇杰的莫名失踪更是在映衬田林所说的每一句话。
田林继续道:“说第二点之前,我再问个问题,杨宗主的武功想必应该不会低吧?”
玉面狐狸沉声道:“不低,能和我交成平手。”
田林拍手道:“这就好办了!据我的交手经验来看,你的武功是胜过小城的。所以杨宗主和小城在一起,是具备和詹宇益的一战之力的。如果不具备,至少也不会输的太惨,可为什么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父女二人一败涂地,而且明显是小城的情况更糟糕呢?!”
田林这一番揣测,让玉面狐狸对他的话又信了几分。只是心中震惊,半天也说不出话。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声音不远处响起,二人齐齐望去,发现武天魁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田林知他伤势未愈,连忙上去扶住了他。道:“武大哥,怎么了?”
武天魁焦急地道:“老爷...老爷带着剩下的兄弟们走了!我问他他啥也不说。”
玉面狐狸冷笑一声,道:“还真给你说中了。”
武天魁不解地挠挠头道:“什么说中不说中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田林摇头道:“武大哥,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你们且等我向小城说明!”又急匆匆地走回西厢房,推开门却发现杨玉城就站立在门口,一言不发。
田林吃惊地道:“小...小城...你全都听见了?”
杨玉城没有说话,只是探出一只胳膊。田林见状马上伸手扶上,让杨玉城一步一步缓缓地下了楼。
玉面狐狸见杨玉城大伤未愈就要活动,急道:“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身体受不了的!快回去快回去!”说着要扶杨玉城回到床上,不料杨玉城却很坚定地收回手道:
“不必了,今天杨崇杰做出这种趋炎附势、风吹草倒的行径。不配称为我杨家宗主!今日不孝女杨玉城取而代之,为的不是权术富贵,而是黎明百姓,广东杨家从此和御**同生同种,为天下苍生谋活路!以祭先祖英灵!”
玉面狐狸听了这话,酸楚的心里又涌起欣慰,当即拉着武天魁跪下道:“属下玉面狐狸/武天魁,叩见我主!”
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杨玉城倒有些意外地道:“你们...”
玉面狐狸笑道:“我没服侍过女主人,不过我估计应该很快就适应了。”
武天魁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消我跟着杨家一天,就有一天战死沙场的决心!”
田林一旁瞧着,心中感慨万千,暗暗地想:“杨前辈,杨家后继有人了。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杨玉城不多费无用功,转过去向田林道:“田郎,可惜的是咱们杨家只有三个人了。”
田林笑着拉她过来,头顶着头道:“今天没有岳父。难道我就不算是杨家人了?”
杨玉城听闻此言,欣然一笑,娇美无限。
骆驼大狱
大漠古道上,一队锦衣卫正在有一没一的说着话。
他们一行三个人,都身着飞鱼服,为首的肩膀上扛着朴刀,次之的将东西别在腰间,两手空空的走着。在他身后,多了个看似普通的中年男子,手脚镣铐。在中年男子的身后,终于是第三个锦衣卫。
“诶,交差后想过到哪儿玩儿一圈吗?你们俩?”排在第三个的锦衣卫将头从队伍里探出如此问道。
第一个锦衣卫若有所思地道:“我说实话,这大漠我们兄弟俩待不习惯。决定跑完这趟差回扬州老家去。”
第二个锦衣卫附议道:“嗯,这大漠一无青楼,二少赌场。赏钱领的那么多花不出去有屁用?老家的补贴也算丰厚,我勒紧三天裤腰带就能先下馆子后跑窑子。先慢的后紧的,要是不下这趟馆子,第二天出来腿都他妈软的!”
他们几人谈笑间,那中年人也露出一种近似于讨好的表情道:“两位官爷,咱们既然都是江南人,卖个人情告诉我我孩子在哪儿可好?”
次位锦衣卫转过头来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很快的收回去道:“爷们儿不跑白差,跑完这趟差回家了,给点安家费就告诉你。”
中年人面露难色,料想是囊中羞涩。道:“我身上没有...”
“没有?没有放什么好屁?走你的就对了!”说完这话,末尾的锦衣卫伸出手推了中年人一把。中年人遭这对待,无名业火大动,不由得恨恨地想:“我要是知道儿子的下落,凭你们这几只小瘪三也锁得住我?”但仍然是不动肝火,挤出笑道:“我身上是没有,我老家有。我也是江南人,你们回去的时候把我的东西一并取了去。不也挺好?”
打头的锦衣卫骂骂咧咧地道:“别废话了,咱们要的是现钱!眼睛看的得是真金白银,耳朵听的得是铜板晃袋,我们兄弟原来就是因为相信你们这样人的鬼话,才把‘方辟苟’给放走的。”
此时烈日长空,大漠万籁俱寂。突然一个黑影不合时际的从天上一闪而过,打破了天和地的静动对,大漠万物随着这一个黑影的掠过,活了起来。
末尾锦衣卫眼尖,很快发现后指着惊呼道:“大鹏鸟!”
次位锦衣卫那“放屁”两字刚在嘴里就要滑出去,突然又给吞了下去。因为他也看清了,那“大鹏鸟”其实是一个人穿着灰色衣服,加以轻功高超,在天上营造出金雕鹏飞的假象。
慢...如此说来...
锦衣卫们突然都慌了神,骆漠原上可从来没这号人物,此时间不容发,众人不自觉的就把那中年男子放开。踉踉跄跄、手脚并用地要跑。
“大鹏鸟”飞身直下,真似苍鹰俯冲地表,眨眼间已从数丈外到了三人左近。连那身在祸中的中年人也将生死攸关抛在脑后,转而被这场好戏吸引,赞了一句:“好俊的轻功!”
然而让他更惊奇的还在后面:大鹏鸟左右手以肉眼看不清的那般速度在三人背上各自点了一下,三个人就像是瞬间石化,像木头人一样的倒下了。
中年人也在此刻借日光雄烈看清了“大鹏鸟”的真面,只见他眉眼如刀、鼻若悬胆,虽然和自己岁数相像,但是姿态潇洒狂漓,眼角眉梢间更书傲气,比他手上的功夫却还要再深一分,端是“凤歌笑孔丘”的天人。那气质不用参透,已经是流在血里,长在肉上的了。
“大鹏鸟”便是田轩辕了,他一来大漠才意识到自己揽活实在快了些,现如今从何找“西北五怪”又是一难。但是田轩辕就是田轩辕,从来也不会花大把时间思考和打算,他一路走一路问,即使这样的行径,在草木皆兵的大漠无疑是暴露自己。但是又有谁抓得住、战得过他呢?
田轩辕摆平三个锦衣卫后,这才注意到那中年人。走近几步道:“诶,你知道那西北七怪在哪不?”
中年人见田轩辕问他问题倒也不慌,心里反而登时明了。知道这人是初来大漠,人生地不熟。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烈儿还在被东厂软禁,这人武功不俗,和我联手定能将他救出来。到时候我只要找个理由开脱,就能带着烈儿回江南了。”
这人正是公孙平了,话说上次茶楼事件后,公孙父子动了离去的念头,但当他将想法如实相告后换得的却是铎凰的怒火,他们父子俩人立刻被捕。并且在今天公孙平将会被斩首以儆效尤。多亏了田轩辕这个局外人进来掺和一脚,公孙平才能得救。
公孙平动了歪心思,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大侠,真是够巧,我碰巧知道一些内幕。请随我来。”说着引臂示下,田轩辕眼光敏锐,对公孙平的想法已是了解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却不表示,只是将计就计,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下去。
二人远离了是非之地,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公孙平四下打量发现无人,这才极小心极隐秘地道:“大侠,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西北五怪就被监禁在骆漠原西处的骆驼大狱里。那儿是铎凰关押重犯的地方,西北七怪就被监禁在那处。高手如林,若是单单倚仗大侠自己的力量...想必是有些吃力的,务必请让在下助您一臂之力。”
田轩辕瞥他一眼,道:“不必了,我只要知道位置就够了。到时候你就在这儿乖乖待着等好消息就可以了。”
公孙平被拒绝反而有些激动,想:“那倒也好,就让这个人白白赴死好了。”但是反过头来一想却又觉出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内让他细说他却也说不出来。只能抱拳道:“那就有劳大侠了。”
田轩辕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再会。”随即左脚一抬,身子顷刻间已远了。
公孙平原地站了会儿才突然觉出不对,自己此前的身份不过一个过路人而已,有什么“好消息”啊?!难道这个家伙第一眼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刚才的一切都是在陪自己演戏?公孙平如此想,突然一阵寒意袭来,浑身颤抖不止。
...
骆驼大狱是一座由外而内建造的监狱,设计理念和大体结构都和普通的地牢没什么不同。但又是略有出入的,骆驼大狱的牢笼是纯钢打造,要想从里面逃脱简直是痴心妄想。有着整整一百个牢房,十间牢房为一组,每组安插十二名锦衣卫巡查。可以说是插翅也难飞。
关押着的武者都形色各异,不一定全部是西北人氏。也有从江南京城这些地方抓捕来的优秀武者,不愿意效命的统统逮捕紧闭在此。其中更是有华山、少林等名门正派的弟子,可以说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都被关在这儿了。
俗话说群龙必有首,这么大的一个监狱。不能只靠这些无头苍蝇一般嗡嗡的锦衣卫,是需要一节主心骨的。而管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背叛李绝情的祖卑荣。他现在麾下一百二十名锦衣卫,掌管百名武者生杀大权,今非昔比,别提多风光了。
这个独有一臂的东瀛人,作出了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选择。第一个弃主奔逃,让他从此失去武士的骨气和尊严,第二个临阵倒戈。让他由一个回头的浪子又变回无可救药的败类。但是祖卑荣的样子,似乎根本也没有忏悔的意思。不禁让人怀疑起那天他在地牢里和李绝情所说的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现在太阳正烈。祖卑荣躺在他房间的床上睡着午觉,而锦衣卫们对这种现状也是颇有微词。
“凭什么咱们好好中原儿郎得给一个东瀛人做事情?他睡觉我们晒太阳?天底下这样亏本的生意倒也不多见。”一个守卫愤愤地啐了一口道。
旁边的锦衣卫立刻接过话茬,道:“谁说不是呢?他娘的,我看这个东瀛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哎...要不是咱是锦衣卫,这一身好功夫可别埋汰了,我宁肯跟着李绝情那小子干!”
“理不差,李绝情再怎么说也是咱大明子民,他和督公俩人掐再横再狠那也是兄弟窝里斗,老百姓日子照过过,哪轮得上鞑子指手画脚的?”
两个锦衣卫发了一会儿牢骚,就听得那头传来督管的声音:
“诶!快来了!换班换班!”
二人十分激动,道:“终于他娘的换班了。”说话间刚要去,左边锦衣卫刚迈出半截小腿,突然捂住了肚子,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道:“诶呦我操,老子,老子要出恭,你先去。”
右边锦衣卫骂道:“你他娘懒驴上磨屎尿多,屙快了!”
左锦衣卫立刻向外跑出去,来到了离骆驼大狱一里多的茅房,还没到地儿就将裤腰带松了,跑的是一步紧似一步,到地儿了先是十分熟练地拿出一方手帕来系在脸上,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将门一拉一推。眨眼功夫已经在茅房里了。他这个极其诡异的动作到底为何我们目前还是不得而知。
田轩辕来得早,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下这监狱,发现果真是密不透风,恐怕难求可乘之机。然而又想了不知多久,发现这牢房不远有间独立草屋,本着存在即合理的原则凑近瞧瞧,谁知鼻子立刻抗议,脑子也提出反对意见。田轩辕没有运转内功,结果臭气熏天的屎尿味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接着又观察地势和视野,发现整个骆驼大狱唯一的一处盲区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茅房处。田轩辕又是痛苦又是无奈,只能在茅房背后打坐屏息,同时耳听声响,随时准备突袭。
门“哗啦”地被推开了。那锦衣卫立刻将手帕摘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看太阳炙热,骂道:“狗日的,热死人了。”
“我有个办法让你凉快一会。”
“多谢了。”
锦衣卫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这么一句,随即他神经一紧,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刚回过头却被田轩辕一下击中穴位,几乎是哼也不哼地软软瘫了下去。
田轩辕捏着鼻子换下他的衣服,翻个白眼道:“这他娘的,早知道我也带个手帕了。”语意显而易见是在抱怨茅房的气味。
可一句话听两遍都能得出不同结论,田轩辕几乎是自己提醒了自己,他拍着脑袋道:“我还担心什么被别人看出来!我有手帕了!”随即沾沾自喜地换上锦衣卫的衣服,但是田轩辕身材较高,这锦衣卫偏矮。无可奈何之下田轩辕只能硬使缩骨功,将自己的身子套进衣服里去。
衣服换得,就将脚步加快。田轩辕将脸蒙住了,一下到牢房里却发现四处都空无一人,他倒也不心急。决定先和周围的囚犯搭搭话,套套西北五怪的位置。
田轩辕来到这里,压低声音连问数人,回答却都是出奇的一致没有,没见过西北五怪。
身侧从头数大概四五间牢房处,一个锦衣卫注意到了乔装打扮的田轩辕,喝道:“你他吗快点换班去!磨磨蹭蹭什么呢!”
要是搁以前有人敢对田轩辕说话语气稍微重一点,估计也和他免不了一战。可今非昔比,自己早已不是西栀派掌门,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田轩辕了熟于心,稍加思索后快畅答道:“是!来了!”
接着走过几步,见下面诸多锦衣卫围成一团。想必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换班了,但是仔细想想仍有不妥之处:他自己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真要是换起班来,监管向他盘问个不休,他怎么能不露马脚?于是一怔,又开始想对策了。
思绪正纷乱,眼看马上要轮到自己了。田轩辕握紧了拳头,决定若无十分出色的主意,还是用武功杀出一条血路逃将出去比较切合实际。
正当他抱着这样的念头想的时候,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拂过他的脖颈,田轩辕心下一沉,想:“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那头田轩辕思绪甫毕,上面传来阵阵雷响的脚步声,田轩辕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大汉抢在前头,豹头环眼络腮胡,手上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泛着寒气森森,似乎是喂过了血。
就连田轩辕这等英雄,见了这大汉也要默默地赞叹一句:“好一条汉子!”
而田轩辕身边的人却一个个都没有这心思,队伍立刻被打乱哄闹起来。人人喝一句:“宇文一刀带着他的相好来劫狱了!快他妈料理了!”
田轩辕闻言心中一凛,想道:“原来这人便是宇文一刀吗?不过看样子他只有一个人啊?”
这时,从宇文一刀身后探出一首,朦胧中仍然可辨出是个女子,只见其皓唇明齿,容颜无瑕。她轻轻笑着道:“各位大爷,今天小妹要来这里借人,不知你们是否赏脸啊?”语气里千娇百媚,果然是锁清秋。
她这句话一出去就真的是让众人为之耸动,却只有田轩辕一人皱了皱眉头,心惊道:“远处发声竟可直贯入耳,想不到这荒野里这风尘女子实力竟是惊人如斯!”转念一想又判断:这两人竟然敢来劫狱,想必不是什么假把式。说不定他们便是西北五怪?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呐?这样想着,田轩辕犯起了嘀咕。
宇文一刀沉吟道:“那就让我断眉狮子来领教各位的高招!”说罢飞身直下,步伐轻盈如鱼儿出水。田轩辕看着他下来也忍不住赞道:“这荒野里居然有如此深藏不露之人!以魁梧之形走点水之步。这样看来,之前中原武林一直以来的自傲,倒颇有几分欺世盗名的滑稽色彩了。
宇文一刀如入无人之境,手中杀猪刀起起落落,刀刀见血。而如此凌厉的攻势他倒也不担心背后,锁清秋两条水袖早就帮他将后背护好了。一头是狂烈如火,一头是涓涓如水。一个是攻无不克,一个是御无不退。一个是脱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一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田轩辕看着看着心痒痒的,,武痴之性大作,喝道:“宇文一刀是吧?领教了!”上去以极快速度凌空虚虚一指,带出来的却是自己十分的大力。宇文一刀起初只以为田轩辕不过鼠辈,抬起手轻描淡写地一掌挥出,却很快就被田轩辕的力气震到。心惊肉跳之余将劲力改为寸劲,忙不迭地防守。
锁清秋对宇文一刀了熟于心,见他露出败相。连忙轻舞水袖过来解了他的围。而田轩辕见他二人合作无间,深知不可久战。尝到些甜头后急忙收手。在原地稍稍定了定神,片刻后拱手道:“在下西栀田轩辕。”
宇文一刀和锁清秋倒也被他这一招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给镇住了。过了半晌后回礼道:“西北宇文一刀...还有锁清秋。”
一旁的锦衣卫都要崩溃了,眼看着出现了一个撑得住场子的人,结果你告诉我这是内奸?
一步之遥
田轩辕内功修为较为精纯,加上十几年如一日的潜心修炼。他的每一指点出去都是以四两拨千斤,如果李绝情没有学会开天指,和田轩辕作战都还真不好说谁胜负。是以宇文一刀加上锁清秋,也只能短暂的压制田轩辕。
宇文一刀并不知道田轩辕是何许人也,所以在报完名号后无动于衷,手上的杀猪刀仍然握得紧紧的。显然是敌意未戒,但锁清秋就不一样了,女人总是很敏感的,她方才看田轩辕的眉眼就觉得十分相似,但又说不出是谁。待他终于自报出名号,锁清秋连想也不想地拍拍手道:
“啊呀!你是不是田丫头的爹!”
田轩辕愣住了,道:“你认识小娟?”
锁清秋笑道:“可不然呢?她和李小子在大漠的时候你以为是和谁一道的?”
语毕,锁清秋心想:“既然是亲家,那事情好办了。”于是本着结恩不结仇的原则,又眨巴眨巴眼睛道:“诶,你是不是来帮咱们的?”
田轩辕哈哈大笑着,随即运气卸劲,那不合身的飞鱼服爆裂飞开。漏出他本着的灰色衣服。他回过头看看身后边这堆锦衣卫,淡然地道:“先把这几个锦衣卫动手宰了,找到钥匙把你们要的人放出来再说。”
锦衣卫本来还有十几位,听见田轩辕这话后立刻就四散逃开,一个也不留。
锁清秋和宇文一刀交换一个眼神后问田轩辕:“咱们要不要追?”
田轩辕耸耸肩道:“没必要了,从地上这些人身上搜搜钥匙好了。”说罢第一个做起示范:俯下身在那个人的衣服和裤子上摸了又摸,就是为了找到有没有异物。片刻后无功而返,田轩辕把这人扔在一边,去找下一个。
宇文一刀和田轩辕共同俯身下去找,锁清秋皱着眉头道:“你们先找吧,我不方便。去探探鬼见愁怎么样了。”说罢一个轻身上去,开始找寻鬼见愁的牢房。
田轩辕十分感慨,心想:“先前瞧锁清秋,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现在看来她为了避嫌,倒是连男人碰也不碰。反而是我太想当然了。”
二人搜集了一会儿,宇文一刀那边传来兴冲冲的声音道:“我找到了!”说着在手上展示着一把黄铜钥匙,田轩辕也随即举起手,手上也拿着把黄铜钥匙。两个人相视一笑,这对宇文一刀没有什么,但对田轩辕,却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团队合作的味道。
锁清秋也在这时从墙角里转过头来,笑着道:“人在呢,快来吧。”宇文一刀和田轩辕没有犹豫地马上动身,锁清秋引他们来到三个牢房前。又分别在三个牢房的杆子上各敲一下。嘴里喊道:“快起来快起来!”
田轩辕疑惑道:“不是找鬼见愁吗?”
宇文一刀点点头道:“是找鬼见愁,他们兄弟三个加起来才是鬼见愁。”说罢指着第一个牢房里那个貌近耄耋,黄发身长的人道:“那是他们的老大不帮愁。”
指着第二个脑满肠肥、满面油光的胖子道:“这个是帮不愁。”又指了指最后那个精干的瘦子道:“那个是愁不帮,他们兄弟三人合称鬼见愁。”
田轩辕向里面的人一一点头示意:不帮愁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仍在闭息凝神。帮不愁摸着肚子憨厚地笑着回应,愁不帮也只是点点头。兄弟三人性格大相径庭,能聚在一起倒也是奇事了。
锁清秋摊开手道:“钥匙。”语意简明扼要。宇文一刀将钥匙放在她手上,田轩辕也将钥匙放在她手上。锁清秋没有看,只是皱着眉头掂了掂手,道:“少一把开不了门。”
宇文一刀道:“那我再去搜搜看。”说着又下来回到了这里,田轩辕跟他一道,走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道:“我进去再搜搜看,钥匙不一定全在这些人身上。”宇文一刀也附议称是。原本要和田轩辕一通前往,却被田轩辕执意留下,给的理由是:“两边都一个人找钥匙更快点。”
田轩辕就这样一个人摸进了牢房深处,起初见到两扇木门虚掩着,料定了这里面必定藏有人。但如今的他万不得已绝对不想对弱者动手,就走到那门前。笑着向黑洞洞的门口伸出一只手道:“拿出来吧,对大家都好。”
门缝里战战兢兢地探出一只手,用食指和拇指拈住钥匙大头,将钥身一下一下地往下送。触及到了田轩辕的手掌,就忙不迭的将手回撤。黑洞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田轩辕笑着拿过钥匙,将钥匙放在食指中指上一夹,使三分巧劲飞出去。锁清秋轻踮脚尖,使出上乘轻功抬手接过后,又像一片树叶般翩然落下,开始给三人开锁。
门都被打开了,锁清秋对鬼见愁道:“趁现在赶紧走!”说着让三人依次离开。自己则站在上面,对着下面的宇文一刀和田轩辕道:“咱们也快点走吧!”宇文一刀应了,开始准备撤离,田轩辕迈出两步,却突然想起一事。道:“我还不能走,我还得借一把钥匙。”锁清秋不阻拦他,只是道:“那我们哪里见面?”
田轩辕想了想道:“就在大漠古道上吧。”说完这句话后跃进黑暗,不见人影。
...
祖卑荣早就醒了,手上一直拿着剑。始终没有放下。此时心情好像风中的油灯般随时都会熄灭。他自然知道来劫狱的人是谁,纵观整个西北,有这个能力的除了朝廷的高手外,就只余西北五怪他们。但是三怪被扣住,仅凭两个人恐怕也战不过那么多锦衣卫,必定是有人暗中相助。
起初,祖卑荣只道这人是李绝情,如今看来,李绝情只怕也没有这个本事。(祖卑荣不知道李绝情练成大元纯阳功)
走廊上的脚步声一步步地近了,听起来好像是把祖卑荣的心浇油在火上烤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小爆破。祖卑荣心情焦虑至极,恨不得自己杀出去和这人交手。
另一头,田轩辕将脚步放得很慢,倒不是因为谨慎或戒备,他一生狂傲不羁,从来也不会对某人或某事特别上心。他故意这样就是因为他知道:
他有无论是谁都不能战胜他的傲气,更有要让对手在这种担忧和恐惧中溺死这种不太讲究武道的心理。
一步...两步。
祖卑荣开始盘算:等他走到第五步,我就杀出去,先连使“偷桃祝寿”、“水漫金山”、“一言九鼎”这三招,随后他若反击,就使“指桑骂槐”、“举火烧天”、“巧舌如簧”三招退守。
三步...四步。
祖卑荣眼睛忽地睁大,跳出去先劈后扫,腕力过人连带出三招。剑势奇险,田轩辕以指点化两招,却仍不幸给祖卑荣一剑划破了衣裳。
田轩辕连忙后撤,倒没有反击。此心惊怒,惊这独手剑客剑术过人,自己轻了敌。怒自己目中无人,让个独手剑客划破了衣服。话虽这么说,但一向以强者至上为信条的田轩辕,对面前这个所有手段都不怎么光彩的剑客,还是赞赏大过厌恨的。
于是大度拍拍撕裂的衣服,道:“兄弟,在下田轩辕,请教个贵姓高名!”
祖卑荣一下就慌了神,他既然曾在梁忘天手下做事。就不会对田轩辕的名号不熟悉,也自然知道面前这个人实力若何,可蚍蜉尚且撼大树,螳臂尚且拒车辙。就算面前这个人是田轩辕,难道自己便要坐以待毙吗?更何况,他自己刚才都没有挡下自己的三招。说不定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借了个田轩辕的名号来出风头的。
抱着一丝侥幸想法,祖卑荣道:“祖卑荣。”说话间握紧了手中剑,似乎为了这殊死一搏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虽然做了这么多错事,但始终还是将自己视为一个武士。说来很奇怪,这场架打的时候,祖卑荣竟然掺了不少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就好像要证明给众人看,自己不是成天躺着睡大觉的扶桑狗,自己也是一个武士,在家乡死了能被厚葬,在中原死了也能进祠堂。
做了错事就要被别人戳脊梁骨,这点祖卑荣很清楚。
田轩辕看着他脸上时而紧张时而激动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刻心里很煎熬。又用余光一瞥,发现钥匙就穿孔拴在了他的剑尾,微微一笑,已经将剩下的每一步都规划好了。
祖卑荣道:“得罪了!”随即剑花乱舞,又是几招凌厉的险招。
为什么剑只出险招?倒不是说祖卑荣一心求死还是什么,而是因为他少一只手,他若是一剑进攻必定差一手防守。所以只能以最奇最妙的位置刺剑,才能在进攻后立刻回防。这也是“一手二剑”的玄妙之处:看似剑剑都破绽无穷,偏生又能收能放,只要漏洞暴露出来就掣手回挡。堪称最好也最卑的剑法。
同样的招数李绝情使出来就不如祖卑荣那样狠辣、那样末路。李绝情有两条胳膊,有一身好内功,没有剑他还可以用拳指爪。他的江湖是浪漫的乌托邦。身边有红颜知己相伴,喝一壶桃花酒以慰风尘。
祖卑荣只有一把剑,一只手。他不能犯错,他没有资格犯错。生活也好战斗也罢,他要一步三算,他这一剑刺出去收不回来就只能闭眼睛,他这一个选择做出去不回头就只能马革裹尸。他的江湖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刀尖舔血过活。他做出背叛李绝情的决定是和自己的信仰相悖。但是这江湖里,信仰就像婊子许下的终身,眨眼间就能坍塌至尽。
田轩辕看祖卑荣刃快无影,一时间也明白了绝不能对这个人大意。先是侧身躲过祖卑荣三剑,这才惊叹于他出剑的位置和速度无不力道和精准皆备。心想:“这一趟来西北,倒真的是对以前狭隘的眼界多有提升。”
见田轩辕只躲不攻,祖卑荣也有些奇怪,忽地盘算道:“此人莫非是在暗中记我的剑路?不好,不能给他得逞。”于是收回剑立刻后撤几步。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田轩辕笑道:“阁下剑术精妙,中原剑术精髓尽取,我看的入迷了,却不知师从何派呀?”
奉承话总是过耳的,祖卑荣笑道:“无门无派,闲云野鹤一只。”
田轩辕点点头,道:“废话不说,进招了!”当即将身体一跃采取攻势,“破月指”详记载的功夫一股脑儿地打将出来。祖卑荣终于是要防守。但田轩辕攻势如急风骤变、雨打芭蕉。眼看着祖卑荣四十招守招要用颓了。他心下焦急,想赶快还手。抬起手刚要还击,却被田轩辕以极其滑稽的姿势点了一记,不能动弹了。
祖卑荣心叹:“吾命休矣!”但转念一想,自己以自研剑术接了田轩辕四十招。也可算是虽败犹荣了。
田轩辕走过来,祖卑荣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缓缓闭上眼。谁知田轩辕却只是将祖卑荣剑绑的钥匙摘了,转而又将剑复交给他。满面笑容地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点你那么多招,其中几招真,几招假?”
祖卑荣愣住了,他倒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田轩辕既然问了,自己眼下只好做个揣测道:“二十招真?二十招假?”
田轩辕摇摇手指,笑道:“刚才那么多招里,招招是虚,只有最后那一招破解才是真的。”
祖卑荣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要演戏给田轩辕看,只是讶异于田轩辕此人的心计和武功,叹道:“破月指法名满江湖,我这仗输得心服口服。这最后一招,想必是田岛主绝学吧?”
田轩辕放声大笑,却把祖卑荣给搞的一头雾水,心想:“我说错了什么吗?”
田轩辕笑了半晌后才道:“刚才四十招虚的,全部是我破月指法的精髓,但却只有这最后一招。不是我的手笔,是我儿子造出来的,名讳吗,叫个‘青囊济心指’。”
祖卑荣愣住了,想不到他引以为傲的绝学居然败在了田轩辕儿子一记随便研出的招数。他顿时如坠青云,倍感失落。但又不在嘴上表露出来,仍然道:“令郎灵气逼人,数年后定能做武林的中流砥柱。”
田轩辕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你手中剑招招奇特,不用点奇招怎么能制胜呢。”
接着他又呆呆的看着远方,道:“想我往日里自视甚高,彼时还曾经斥责过他不学无术好高骛远,结果到了今天,我还是得动动这小把戏。”
他思绪流转的飞快,眼看就要忘了留在这儿的目的。念头突然悬崖勒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目的,田轩辕终于开口道:“祖兄弟,请你给我帮个忙。”
祖卑荣哼了一声,心想总归是落到这儿了。可自己一个败将又能提什么回绝呢?只得道:“你说,我看着办。”
田轩辕笑一声,抬起手给他把穴解了,颠颠手上钥匙道:“你们这儿有没有对父子或是夫妻什么的,被关在这儿?”
祖卑荣立刻就想起了公孙平和公孙烈,点点头道:“有,不过当爹的那个今天刚被拉出去要砍头。”
田轩辕微微一笑道:“那就请祖兄弟给咱们引路了。”祖卑荣看着他,沉思片刻后点点头。
祖卑荣带着田轩辕来到一处幽僻的监牢,用田轩辕手中钥匙打开了门,指着里面那个人道:“那就是了。”
田轩辕一进来就发现公孙烈已经昏迷不醒,浑身上下遍体磷伤、头发散乱。思忖着:“倒也可怜了。”将他扛在肩膀上要往外走,谁知公孙烈突然醒转过来,伸出手指着祖卑荣道:“刀...剑...”随即又失去知觉晕厥了过去。
田轩辕想这“刀剑”一定是对公孙烈很重要的物事,便开口向祖卑荣讨要道:“祖兄弟,还请你送佛送到西。”
祖卑荣无奈地摇摇头,回身到自己的房里去取出一块被步裹着的包裹。布并不很宽长,露出来一截金色的刀柄和黑色的剑刃。田轩辕立刻心知肚明,又心想也不便再打扰下去,于是向祖卑荣摇摇手道:“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等一等!”
田轩辕站住了脚,却没有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吗?”
祖卑荣鼓足勇气,终于道:“你今天放了我,不担心我恩将仇报吗?”
田轩辕笑着摇摇手,默不作声,只是扛着公孙烈走自己的路。
田轩辕出了门,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漠出神,过了半晌后喃喃自语道:“得赶紧动身了。”
远处的大漠古道上,西北五怪到地后就发现这儿还有一个人。锁清秋本欲将其斩草除根,却不曾想这人居然会自己找上来。
公孙平一直在原地等候着,看见有人来本是喜出望外。还道是田轩辕去劫狱,带回了自己的“好消息”,结果凑近一看却发现是一行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但鬼见愁三个人身上所着的血衣,倒勾起了他的兴趣。
“请问各位,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灰衣服的人?”公孙平如此诚恳地道。
王图霸业
沙漠是一地的金。太阳从白晒到昏,晨是猛虎跃坡啸风,昏是老鸦挂树泣血。起起伏伏,光烈普照。
田轩辕速度真是快极,从大狱中出来负着公孙烈,趟风闯沙。没多久就看见了远处的人:最高的宇文一刀站在中间,他的左手是鬼见愁三兄弟,右手是锁清秋和公孙平,远远相望颇像了一个不规则的“凸”形。
而念子心切的公孙平还在极其认真地和锁清秋辨着是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救星此时已在数丈外。
锁清秋说他不过,一来二去不由得的心烦意乱。见远处有人来,也顾不得到底是谁,胡诌道:“诶,那不就是你儿子吗?来了!”她本也只想个办法打发掉公孙平,不料真的一语中的。
公孙平信了,走出几步眺望。果然见远处一个黑影背光而来,虽然刺眼的无法看清,但越靠近就越是明了。尤见那身影庞大,似乎不是一人。公孙平的心情逐渐的激动起来,直到发现公孙烈怀里破布包裹着的金刀灿光四溢,终于确信了这就是他的烈儿。顿时喜不自胜,简直要飞上天去。
田轩辕一步落下,公孙平早已跪下等着了。田轩辕看他一眼,将肩上少年卸下,交到他手里道:“昏过去了,不是我干的。”
公孙平哪敢说别的什么,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道:“不打紧,只是缺水了。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田轩辕摆摆手,撇下他走了。转而来到了鬼见愁等人的面前。
锁清秋看看他,笑道:“田轩辕是吧啊哈?这次来西域是干什么的?”话只问到一半,突然拍拍脑壳道:“你看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说着指着愁不帮道:“这是愁不帮,鬼见愁里的老幺。”
愁不帮听锁清秋在说自己,站出一步抱拳道:“在下愁不帮,幸会。”
田轩辕稍一颔首,道:“幸会。”
锁清秋又指着帮不愁道:“这就是不帮愁了,鬼见愁三个人里属他鬼主意最多,说话最甜。”
帮不愁笑着拱手道:“锁姑娘说笑了,帮不愁,见过田岛主。”
锁清秋讶异地看一眼帮不愁,道:“你认识他?为何口中称他‘岛主’?”
帮不愁得意洋洋的道:“那当然,也不想想我鬼老二在西北可是有另一个外号叫做‘路路通’的!田岛主这样的英雄,也就你们这样的土老冒不知道了。”
田轩辕微微笑,道:“幸会。”
最后了,锁清秋指着那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老童道:“这...就是不帮愁了,鬼见愁的老大。”
按着平常情理,田轩辕都是在等人介绍自己的。可不帮愁却不这样。田轩辕等了一小会儿,也没见不帮愁开口问话。
帮不愁素知大哥脾气,此举极其失礼。为亡羊补牢忙道:“田岛主请见谅,这位是我大哥,他一向是很少说话的,我替他向您问候了!”
田轩辕拿得起放得下,点点头道:“好说,好说。”
不帮愁哼了一声,不做过多的言语。
田轩辕就看着不帮愁,感慨道:“那就是以前我的样子吗?”
锁清秋见礼数都齐,就要说正事了。道:“田...”
帮不愁打断锁清秋,肥胖的身躯蠕动着挤过来,笑着道:“咱们兄弟三人可要好好谢谢田岛主啊。可真是多谢了他的救命之恩啊!”说罢抱手行礼,田轩辕回了。愁不帮也走来,微微躬身道:“多谢。”田轩辕也回了。不帮愁站在那儿双臂环抱,冷冷地道:“我可没有求他救我的意思。”田轩辕当即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去动怒。
宇文一刀听了帮不愁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田轩辕道:“你是什么岛主?”
田轩辕一怔,心中感慨数不胜数。想他昔日他坐拥一岛,一派掌门,万人崇拜。现如今来去匆匆,落得个人地两空的下场。武功也被李绝情这样的后起之秀赶上超过。到了西北,“西栀岛主“的身份已经不如“小娟的爹”吃得开了。不过,这倒也侧面印证了女儿目前的风头已经不在自己之下了。
身为武人,这必定是忧。
身为父亲,这着实是喜。
田轩辕似乎已经找到心中答案,不卑不亢地答道:“曾经吗...有那么一段光辉岁月,不过都是昨日黄花了。何必提它?”
“不!”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众人齐齐侧头看去。发现公孙平正背负着公孙烈,他眼睛瞪得很大,嘴唇不住发抖,道:“你...不...您就是...西栀岛主?...当即天下第三高手‘霆风’?”
田轩辕微微笑,这句话给他如今贫瘠沧桑的心窝留下了一股暖流。他刚想说:“正是在下。”却见身旁锁清秋和宇文一刀神情古怪,想他们可能不知自己身份。闭眼怅然道:“霆风也好,西栀岛主也罢。都已经死了,天下如今只有田轩辕,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大儿子田林饱读诗书,少年英侠。他的小女儿田小娟聪明伶俐,不让须眉。”
说完这些话,田轩辕突然感觉,自己一直紧握住不放手的那一份傲气,也随着时间流逝掉了。
公孙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田轩辕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眼转过头,过了好久才张开眼。然而睁眼后的情景,却又让他愣住了:
却见帮不愁脸上那一副并不真诚的笑脸消失了,他微挑嘴角,面色平和的看着自己。愁不帮那对毛毛虫眉毛也舒展了,大概也是懒得做蝴蝶了吧?不帮愁那张敌意未去的脸如今也稍作好转。锁清秋和宇文一刀二人看着自己,脸上是惊异、是欢喜、是欣慰、也是刮目相看。
田轩辕鼻子一酸,这个大男人在二十多年后,重新体会到了友情的感觉。却不是从曾经亲爱的师父师兄弟们身上,而是在这一群他曾经不屑,曾经漠视,相见不到一天的人的身上。他在这儿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锁清秋见田轩辕触动伤怀,忙插个话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道:“那个...小娟爸,我们接下来...”
田轩辕突然一颤,好像是中了邪一样。眼睛忽地瞪大,逼近道:“你叫我什么?”
锁清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连连后退几步。宇文一刀伸出一只手来,已经挡在了田轩辕的面前了。
田轩辕的那张脸终于绷不住了,由震怒到平和再到皱眉头却抽动嘴角。笑意几乎要跳出来了,如果说田轩辕发火生气是角儿的话,那他强忍情绪简直可以说是蹩脚的小戏童了。终于,笑意酝酿成动作,他蹲了下去,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不在乎众人眼光。
他第一次有这副失态且放纵的表情。想自己风云半生,众人称呼自己为“师父”、“岛主”、“前辈”、“掌门”。今天却是开天劈头一遭被别人叫成“小娟爸”,哎,人生人生,真是妙不可言呐!
这厢情绪如潮落浪退,须臾后田轩辕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里。这时候略微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环顾一下五人道:“各位,其实...这趟来是有件事需要各位的帮忙。”
不帮愁冷笑道:“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想让咱们出去到中原去?意欲究竟何为?爽爽快快说出来吧!”
田轩辕没和不帮愁打过交道,没曾想他脾气秉性竟是如此。脾气如死灰复燃,呛声道:“受了别人的恩惠还敢如此大放厥词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锁清秋又赶快出来打圆场,她其实心里也是支持不帮愁的,但是碍于女儿家薄面,并不能像他那样口无遮拦的说出来。而且田轩辕又确确实实的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众人面前怎可让他下不来台?道:“都别生气了,不帮愁你冷静点,小娟爸,你说你的。”
田轩辕这才缓缓讲了起来,将自己和李绝情等人的故事全盘托出。略去了些他不愿提的部分,将重点了放在众人的那次森林对话上。等他讲完,众人的面色才有所缓和。
末了,他伸出一只手,缓缓开口道:“谁想加进来参一份?”
宇文一刀迅速上去将手覆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道:“我去!我要帮二弟的忙,顺便也看看三弟是个怎么样的人才。”
田轩辕感到一丝欣慰,宇文一刀武功上算的一把好手,这样的豪气在中原更是屈指可数。点点头道:“好,宇文兄算一份,还有谁?”
帮不愁在此时收敛了笑颜,面色略带凝重地道:“田岛主,换成旁人,帮不愁这稳亏不赚的生意是不干的,最多也要想想。但假如李少侠要高举义旗。”说到这儿停了,将胖手拍在上面,道:“帮不愁定是誓死追随,绝无二言呐!”
田轩辕笑了,接着又看看锁清秋。道:“锁姑娘,你不来吗?”
锁清秋此前一直在面色凝重的不知思考些什么。听田轩辕叫她,有些恍惚的应了。也将手放上去,轻笑道:“也算我一个好了!”
五人中,此时只有不帮愁和愁不帮没有做出决断了。
愁不帮思忖一会儿,不时看看不帮愁的脸色。终于,他好像是已经有了心中答案。上前一步将手放上,沉声道:“愁不帮,也来分一杯羹啊!”
不帮愁冷笑道:“好出息!好出息!那李小子又笨又倔,还以为跟着他能有什么好结果?”又看一眼愁不帮和帮不愁,道:“胆子可真大了,连大哥的话都不听,却要去实现你们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大义?忘了咱们是怎么被坑的了?记吃不记打啊看来是?”
这一番话语气激烈冲动。帮不愁和愁不帮都被说的有些犹豫。宇文一刀急忙站出来道:“不帮愁,要我说你这人就是顽固。那我二弟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你自己都觉得他不错,平常他一有危险和困难你是冲在头里的啊?怎么今天要这样?”
愁不帮也道:“是啊大哥,李少侠的人品咱们都心知肚明。天底下你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帮不愁更是一反常态,道:“大哥,李少侠对咱们有恩。他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他是正儿八经的顶天立地的真汉子!”语气十分坚定不移,和平日里他嘻嘻哈哈笑容满面的样子十分不符。竟然有了几分要和大哥说道的意思。
不帮愁冷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很好。要帮李绝情是吧?去吧,帮就是了!”说着转身就走,十分果断决绝。
愁不帮急道:“大哥...”
话还没说完,却被田轩辕伸手阻止了。他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颇有“我有办法”的意味在里面。
他清清嗓子,高声道:“哎呀!想不到鬼见愁的老大也不过是个逞口舌之快的虚伪之徒啊!田轩辕今日可真的是领教了!”
他十分了解不帮愁,就像他十分了解他自己一样。他先是大脑急速的运转,想了想自己会如何做。接着选出了一个最贴切又最合适的选项。并把它很快的就应用了上去。
像不帮愁也好,田轩辕也好。都是死要面子的人,难道田轩辕看不出他其实是在和自己生气,而并非是不想帮忙吗?先用激将法逼驳他回来,再找个台阶给他下。这苦差岂不促成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帮愁闻言果然转过头来,眼睛里杀气顿露,咬牙切齿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田轩辕此时倒显得十分悠闲,道:“我只是说。自古英雄都是兄弟里的大哥做,今天可倒好,是二哥给咱们出来做个表率。将来说起你们故事,那定是要把老二排在前!”
不帮愁怒意仍然不退,道:“好,好。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胆子!”说着将手往上面重重一拍,疼的愁不帮叫出声来。他又道:“我也来!”
田轩辕计策达成,但戏却要做全套的。立刻收回手抱拳道:“鬼见愁三兄弟,不但武功更是过人!义气更是高明!其中更以大哥为首!我田轩辕生平没服过人,今天服了你!”
他这一套动作做出来众人都已经心知肚明,锁清秋用指甲掐着手背上的肉好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帮不愁和愁不帮也在感叹着田轩辕花花肠子着实多。不帮愁也醒转过来,明白他是在坑自己,可手都已经拍了,难道他又能反悔吗?于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这样被拉上了贼船。
既然诸事都已经尘埃落定,就该商量着如何重返西栀岛了。众人七嘴八舌一阵,倒是马上决定了这事。
田轩辕点点头道:“那就按着锁姑娘说的方法来吧,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了。免得夜长梦多。”众人点点头,刚要离去。田轩辕却觉得被一个人拉住了。
他诧异地回过头来,发现那人是公孙平。他此刻正背着醒转过来的公孙烈,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己。
田轩辕心里不明白,道:“这是...”
公孙平收回手道:“田岛主...能不能请您也...收留我们?我们父子武功虽然不敢说多好,但是绝对会一心一意的为国尽忠效力。以前...是我错了,尽做些为虎作伥黑白颠倒的事...现在我有心悔补...盼诸位能...能收留我们父子入御**。”
田轩辕心中犯了怵,现在御**确实是急需新鲜血液。但听公孙平自己的话说,他们父子究竟是有过前科的。而且二人初见时,公孙平使手段让田轩辕去找公孙烈的事,田轩辕也耿耿于怀。他念子心切尚且情有可原,但使用的方式究竟是太过心机了点。就凭这一点,御**是否容得下他还要另说。
锁清秋见田轩辕犹豫不决,知道他是在引狼入室和壮大声势两个选项犯了难。见那头公孙平态度诚恳,心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便道:“小娟爸,你且将他收了去。这人实力低下,谅他也没有二心!”
田轩辕听闻这话,沉思半晌后道:“也好,公孙平,今天且收你入我军。你良心若何,老天自有明鉴。”
公孙平连忙磕头致谢,道:“多谢!多谢!”
田轩辕没有说,心里却记住了这个人。他知道,大事能成与否。全系于数百个小人物的手上。而他,绝不可能让李绝情的事败在像公孙平这样的人手上。
......
几人坐在船上,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大漠。帮不愁感慨道:“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啊,这趟要是干不出些成绩,真是有愧于生我养我的骆漠原呐!”
不帮愁哼了一声,道:“你可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骆漠原又不是只养你一个。”
帮不愁吐舌道:“是,大哥说的对!”
锁清秋笑道:“你们呀...”
田轩辕站在船头,看着众人嬉笑打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心里清楚:
“霸业,在此开始。”
真相大白
魏国大夫庞恭和魏国太子一齐作为赵国的人质,定于某日启程赴赵都邯郸。临行时,庞恭向魏王提出一个问题,他说:“如果有一个人对您说,我看见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只老虎,君王相信吗?”魏王说:“我当然不信。”庞恭又问:“如果是两个人对您这样说呢?”魏王说:“那我也不信。”庞恭紧之后追问了一句道:“如果有三个人都说亲眼看见了闹市中的老虎,君王是否还不相信?”魏王说道:“既然这么多人都说看见了老虎,肯定确有其事,所以我不能不信。”庞恭听了这话以后,深有感触地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问题就出在那里!事实上,人虎相怕,各占几分。具体地说,某一次究竟是人怕虎还是虎怕人,要根据力量比较来论。众所周知,一只老虎是决不敢闯入闹市之中的。如今君王不顾及情理、不深入调查,只凭三人说虎即肯定有虎,那么等我到了比闹市还远的邯郸,您要是听见三个或更多不喜欢我的人说我的坏话,岂不是要断言我是坏人吗?临别之前,我向您说出这点疑虑,期望君王必须不要轻信人言。”
庞恭走后,一些平时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开始在魏王面前说他的坏话。时间一长,魏王果然听信了这些谗言。当庞恭从邯郸回魏国时,魏王再也不愿意召见他了。
《三人成虎》
这日九天金乌,这日斩妖除魔。
临天顶自山脚下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只要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无不都参加了这场盛会。以南柯派为首,后面是少林、东柳、全真、武当、峨眉、华山、青城。足足八大派,为了诛杀梁忘天,齐聚一堂。
李绝情自然也是到了的,确切地说。他和田小娟一路是跟随着八大派而来,但行踪隐秘脚步又快。在最后两天反超队伍,走到了前面。此时午时,他们两个人正卧在山腰上观察着队伍,知道八大派人数不小,接下来肯定是要就地生火做饭,用过素斋才上去。
田小娟就那样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无聊。拉拉身边李绝情道:“诶诶,咱们上去看看那梁忘天怎么样?”
李绝情多长时间都在梦寐以求这一天的到来,他要亲手铲除妖孽。为孟叔报仇。此时听田小娟这么一说,也动了心,道:“好,我们一同上去。且看看梁忘天还能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说罢拉起田小娟的手,施展起轻功往山上走了。
两个人到底是要比一堆人快很多的,李绝情他们很快就到了临天顶院子的不远处。李绝情抬眼望去,只见昔日院中那口泉水今也干涸,两棵杨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了下来。院子虽然还是青砖白瓦,究竟败落了些。
李绝情看着看着,心中感慨层叠地对田小娟道:“小娟,我那时候就是被孔轻义和祖卑荣他们拐到这里来的。不过那时候的梁忘天...倒还教了我一手功夫,确实是挺奇怪的。”一时间感慨岁月如梭,昔日被拐上来的孩童,如今已经是自己上门的少年了。
突然,院子门口走出来一人。李绝情忙拉着田小娟蹲下,以便二人更好观看,只见那人身短体胖,面色憔悴。手上拿了一对水桶。他来到门口,就将桶放下,拿一瓢盛水洒在地上。
田小娟看着他,疑惑道:“你认识这人是谁?”
李绝情看着那人五短身材,不一会儿就通悉了他的身份便是昔日对他最好的北杨人岳靖悟了。
李绝情念他往日恩情,略一思索后道:“认识,等会儿可得让这位伯伯赶紧走。”
田小娟观察一会儿,却摇摇头道:“没用的,他不会走。”
李绝情奇怪地看她一眼,道:“为什么?”
田小娟指着还在洒水的岳靖悟道:“你看,首先呢,他一定是知道八大派如今就在山脚了。才会拿着水桶在这儿洒水,我爹告诉过我这叫去晦气。保佑他们战场上能得利。”
李绝情有些哑然失笑地道:“就算是梁忘天他本事高明,也敌不过八大派齐心合力啊?难不成他又练了什么绝世武功?”
田小娟浅笑着微微摇头道:“你不懂的,这么从容一般不会是心里有谱。而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梁忘天这是要从容赴死了。不过,按着你说的话,我还以为梁忘天死的时候会是什么孤家寡人呢?现在看来他倒还有几个生死之交啊。”
李绝情看着岳靖悟,沉默了。过了一稍忽儿他突然道:“小娟,这个伯伯对我是有恩的。我担心等会儿八大派...”
“听你的。”
李绝情突然感觉一只温热细腻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他顿时浑身一紧如受电击。接着就目视着田小娟,她眼如碎星、眉若柳叶。李绝情看她好像在看天底下那种最美的物事,那种语言勾勒不出来的美的物事。他心神大荡,不由自主地道:“小娟,你可真好看。”接着手就不自觉的攀上田小娟纤纤细腰。
田小娟娇嗔地打掉他的手,羞红了脸道:“你...你怎么就是没有个正形?眼下大敌当前,还要跟我开玩笑!”
李绝情默默收回手,憋屈又悲伤地想:“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啊。”
田小娟见李绝情吃了瘪后闷闷不乐的样子实在可爱,就忍不住凑上去在他颊上烙了一记。
结果李绝情顿时脸就热了,他心神不宁,知道不能久待。就站起身道:“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找岳伯伯!”
田小娟忍笑道:“好,咱们去找岳伯伯!”
岳靖悟也刚好在这时洒完了水,他又将桶子收拾着回去了。两个人为避免打草惊蛇,也是慢慢地跟在岳靖悟后面,不敢出一点声音。
二人离岳靖悟差不多十几步那样远,现在岳靖悟走到了庭院中央靠近泉水旁。李绝情和田小娟进来藏在一间房子后,也是发现整个临天顶空空荡荡没有一人,若不是看见岳靖悟,真要怀疑怀疑梁忘天是不是逃跑了。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岳靖悟。只见他走到一间房门前,将水桶放在一旁,转而从身上摸起了钥匙。李绝情将岳靖悟所对的那间房子看了又看,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曾经囚禁过他的老柴房吗?
李绝情浑身一颤,想要上去。田小娟却把他紧紧拉住,然后摇了摇头。李绝情无奈只得依她,也就在此时,岳靖悟耳朵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对着李绝情所藏身的那间房子喊道:“谁?”
李绝情见行踪暴露,只得缓缓地走了出来,来到岳靖悟面前几步,见他一脸疑惑。凑近些指着自己的脸道:“岳伯伯!是我!李绝情!那个跟你打赌打输被你带上来的那个李绝情呐!”
岳靖悟也在这时将李绝情认了出来,他先是吃惊地张大嘴巴,接着对李绝情的脸东凑西瞧地看了几眼。确定无误后激动万分地拍拍李绝情昔日孱弱如今粗壮的臂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又拿着手量到李绝情头顶,又将手连连往下比,大意是:你那时候那么矮,如今这么高啦!
岳靖悟又擦擦眼角眼泪,看了看李绝情身边的田小娟,道:“这位姑娘是你的...”
田小娟不待李绝情介绍自己,就已经十分得体大方地自我介绍道:“岳伯伯您好,小女有礼了,我叫田小娟。”
岳靖悟点点头,笑道:“你们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啊。好,真好!”
李绝情见岳靖悟和他重逢也同样激动,心想这样就容易说话了,自己还是不要拖泥带水,单刀直入地共岳伯伯说了为好!于是对岳靖悟道:“岳伯伯,八大派如今围剿临天顶。他们就在脚下,您不会不知道吧?”
岳靖悟原本喜形于色的脸听到这话如今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想必这也是为何他在门口撒水时,看起来憔悴的缘故。
李绝情见岳靖悟不说话,心想:“岳伯伯被我说动了。”于是趁热打铁地道:“岳伯伯,我这次上来呢。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跟您说清阐明其中利害。现在梁忘天已经是江湖公害,人人得而诛之,您现在赶紧回头。还来得及!”
岳靖悟奇怪地看他一眼,叹口气道:“绝情,这几年听说你名声在外,风光的很。怎么会因为幼年一点小事就耿耿于怀,还要报仇呢?”
李绝情愣了,道:“岳伯伯,我不是为了自己报仇的。说实话,你们拉我上山这件事我根本就没在意,只是梁忘天身上有血海深仇,他非死不可。”
岳靖悟被他给搞糊涂了,他道:“有什么血海深仇?没听掌门说起过呀?”
李绝情说到这儿,恨意更是漫溢出来。他道:“梁忘天勾结西域赤衣帮,趁我身中蛇毒,杀害我孟叔!”
岳靖悟听到这儿差不多已经明白,他摇摇头道:“绝情,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或是自己的主观臆断,就真的以为所想即真相。我们根本也不知道你有中过蛇毒这件事,更没有和什么赤衣帮勾结。”
李绝情不信,反而是愤愤地对岳靖悟道:“岳伯伯,我以为你是个好人。结果你也是和梁忘天一样的一丘之貉!做了坏事不敢承认,还有比这更无耻的吗?”
岳靖悟却显得很坚决,道:“绝情,你好好回想一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确定掌门就是凶手?倘若掌门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要杀便杀,我绝不阻拦。”
李绝情咬咬牙,道:“好,我讲。赤衣帮主韩崇文杀我孟叔,这是一。孔轻义出现在西域,这是二。最后在大漠亲自偷袭我而不得,这是三。”
岳靖悟仍然冷静,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和赤衣帮勾结呢?至于孔轻义,他确实是去了西域,但要做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和你撞上最多叫偶遇,最后,天底下能扮成梁忘天的人数不胜数,就连你自己也见过一个。眼见,必为真吗?”
听了这岳靖悟这番话,李绝情倒是冷静下来。开始主动回想起孔轻义和自己二次碰面时候的场景:
...
李绝情对面前这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想起那日在临天顶,这人曾踹自己屁股一脚。而且又是梁忘天的手下。想起赤衣帮和梁忘天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绝情不由得恨极生变。骂道:“你这贼人!你杀我孟叔,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反正在李绝情的心里,面前这人和韩崇文都是为梁忘天做事,实属一丘之貉。将坏事按在他头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帖的。
孔轻义吃了一惊,诧异的道:“小毛孩,你说什么?孟勉仁死了?!”李绝情见他神色吃惊,又联想到他为人处事狡诈阴险,不由得恨恨的道:“孟叔被你们赤衣帮的人千里追杀,难道还活得成吗?!”这人仍是一副愕然的表情,道:“你...你说什么赤衣帮?孟勉仁武功不算低,又怎会被这群西域蛮子杀害了?”
...
李绝情一惊,突然发现自己的一直以来的认知好像确实有错。但那天大漠上黑衣人追杀自己难道也能是假的?更何况他自己都亲口承认。田轩辕都认出他来,在叫他师兄呢!
李绝情已经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他心中不服,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继续道:“那...那日骆漠原,他来追杀我,把所有事情都承认了。这难道也会是假的吗?田轩辕可是认出了他,在叫他师兄呢!”
岳靖悟道:“是,但是你不能否认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也会借着掌门这棵招风大树,随意地给他身上泼脏水!”
田小娟这时已经察觉都有些不对,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和捕快极其精准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不是李绝情想的那样,拉拉李绝情,低声道:“绝情,会不会害你孟叔,还有勾结东厂的这些事,都是出自一人手笔?”
李绝情也顿时像挨了一记闷棍那样清醒,他仔细想了想,事情仿佛从西域开始,一直到结束。背后都是被一个人一手操纵的,他越想越后怕,但又不能断定这人是谁。只能细细回想曾经发生的每一件事。终于,过了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惊恐起来...
...
突然出现在灵峰,神秘莫测的五花青口蛇:
“这蛇是五花青口蛇,毒性万蛇之祖。可这蛇向来不生活在高山峭壁啊,夏大侠,您八成是惹到了什么人。”
“田小娟有些吃惊的强笑道:‘五花青口蛇毒性虽烈,但是从来也没有在中原成活的,大部分都是生长在昆仑西域,会不会是夏大侠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人偏偏会养蛇?’”
...
写了不多的密函,没有露出身份的落款:
“‘平公公,近来身体可好?想起你对本派的匡扶,我心里总是很感激的。本月十五日,武林大会要在华山举办了,我和众弟子商议,意欲给这场大会加些彩头:谁若是最后赢家,谁就能统帅武林,成为武林盟主。这不也正符合你的愿望吗?你放心,我派上下一心,定为你那手下田姑娘铺好路,想来是少年英雄,就算没有帮助,普天下也难找出可望其项背的人吧?’”
...
奇特诡毒的掌法:
“二弟子夏逍遥,得牟求月传授‘定月掌’。”
“韩崇文举起手掌,道:‘我给你一个痛快吧,你可以早日和你的孟叔相会。’然后一股强烈的掌风袭到,李绝情紧紧的闭上双眼。他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过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李绝情睁开眼睛,发现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挡在自己面前,李绝情大惊,忙把他身子掰过来,却看这孩子的眉眼越来越熟悉,到后来甚至掉下了眼泪。”
“赶了几里路,突然发现一个黑衣人在前面奔跑,李绝情大怒,喝道:“梁忘天!”左脚登时一踩,整个人都飞了上去,一拳打向那人后心。谁知黑衣人踩脚调转过来,一掌迎了上去,李绝情在看到那记掌的时候愣了一下,那人随即一掌拍向他胸口。李绝情被震退数尺,所幸有真气护体。不至于伤到脏腑。”
...
诸如此类。上面种种原因若是要细细联系起来,倒也不是不能找到答案。只是这个人身份实在太过冠冕堂皇,李绝情信谁也不会相信是他。可倘若把这些事情和他联系起来,倒也说得通。
李绝情头脑简直要涨得昏过去,他曾经以为坏事不可能一个人做。现在看来,倒是他想错了。
王愈的离开和背叛、田轩辕对他一直以来反常的态度、夏候雪和蔚成风奇奇怪怪的立场。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情此时突然像海浪一样打进了李绝情的脑海。
李绝情只是想想那个人真实的所作所为和他平时样子的反差就已经是不寒而栗。
对了,求月派,可不止一个师兄哦。
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
“众英雄到!”
物极必反
岳靖悟见八大派已到,心急火燎地对身边的田小娟和李绝情道:“你们先藏进去,这会儿别出来。不然他们会误解你们和我们是一道的!你们没必要白白送死!”然后用钥匙开了门,将二人像小鸡那样赶了进去...
李绝情和田小娟进到柴房里,李绝情可没闲着,急忙赶到窗户边勘查情况:
只见院子门口的人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而东道主这边仍然是只有岳靖悟一人。李绝情心里混沌,不知道梁忘天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的就是:梁忘天是被冤枉的,自己这趟白跑了。
李绝情心乱如麻,也不再去管院子里的情况,转而十分泄气地背靠墙坐下。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那个伪善心狠的夏逍遥给哄骗了这么多年。
田小娟看看他,走进几步,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只是将脑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劝慰他道:“你也别难过了...江湖人心险恶...你也不是今天知道。”
李绝情痛苦地捂住了脸,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人会骗我,可我就是不敢承认...我最相信的人也会骗我!”
田小娟知道他受了打击,十分心疼,于是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要相信咯...我永远也不会骗你...”说罢,双臂环抱着李绝情颈,在他脖子上轻轻吻了下去。
这个吻给了李绝情极大的鼓舞,尽管他还在望着黑黑的柴房出神,但心情却已经大不相同。
田小娟吻毕,又在李绝情身边坐了下去。双脚一翘一翘的,二人都感到有些伤感和无奈。
突然这时候,外面传来喊杀声,李绝情透过窗户向外看一眼:发现擂台上,岳靖悟正在和某个不知名的人物交手。瞧他的衣服应当是华山派的。若真是如此,只怕梁忘天这边又中了田忌赛马的计策了。
田小娟也在观察外面战况,这时候劝诫他道:“诶,绝情,咱们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吧?”
李绝情摇头道:“你疯了?!这时候出去岂不是引火烧身?咱们在大魔头梁忘天的地界出现,八大派难道不生怀疑,我跟他们之前更是有大大的过节。我死了倒无所谓,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赴险呢?”
田小娟吐吐舌头,道:“诶,绝情。你别觉得我问刚才问的问题蠢,你摸摸自己的心,且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和你的仇人当面对质?那岳伯伯对我们那么好,你难道就不想护他周全?”
李绝情看着擂台上鏖战的两人,心乱如麻:他倒不是怯战还是畏惧,而是因为梁忘天确实曾经杀害过牟求月,这是三个师弟异口同声认定的真理。梁忘天是真小人江湖皆知,但不见得都知道夏逍遥是伪君子啊?他也颇愿意和夏逍遥对质,只是手头上没有证据,如果出去单纯地跟他打一架,把各种事情按在他头上他死也不认,反过来再给自己一个助纣为虐的罪名,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不必说那猪油蒙心的另外六大派,除了少林寺的明通大师知书达理而又善解人意,其他各人心里全都是些花花肠子,哪顾得上江湖德理和大义?到时候起哄最多的只怕也是他们。
田小娟倒也不去劝他,道:“那你也来睡会儿好了,咱们等会儿等他们打完了再出去。”
李绝情点点头,道:“你睡会先,不必管我。”说着就又开始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战况。田小娟无奈地摇摇头,躺倒睡下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喧闹声,只见一男一女飞身到了擂台中央。二人站在岳靖悟边,女的李绝情很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王愈。只是男的看起来不太像梁忘天,似乎是那个邱成德。
这二人的到来让局面一下热闹起来,李绝情虽然隔着柴房,但也能听见令人震耳欲聋的嘘声。同时见王愈表情渐露难色,不用想也知道是外面这些名门正派弟子在开些不三不四的玩笑。
李绝情知道了夏逍遥的真面目,自然也就不再去怪罪王愈。对她的印象也自然而然的恢复到了往日那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尽管论辈分需要称作姑姑)听见别人嘲弄她,李绝情愤愤地往裸露出来的地面上打了一拳。却没有出现在他印象里那种很闷的声音,而是有些轻微的响动。这倒让李绝情有些意外,忙俯下身掀开垫着自己的草席。对着大片大片的地面,又敲了两下,果然传出的声音清而响。
李绝情愣了,这地面竟然是空的!他忙叫醒田小娟道:“小娟!小娟!”田小娟睡的不是很实,被他一叫就醒了过来,无精打采地道:“什么?”
李绝情忙把她拉到身后,掀开了之前被她压着的草席。又将所有草席拿在手里。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绝情天天跟着田小娟,对于捕快办事的方式也多有了解: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将地基建成空的,除非他有要掩藏的东西。那么既然如此,草席肯定就是欲盖弥彰的东西。李绝情想了想,对身后的田小娟道:“小娟,帮我拿着些草席。”说罢将草席递给了她,田小娟接过,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呀?”
李绝情伏在地上,依次地走走敲敲,终于发现了一块响声都不同于周围的地面。再三确认后的李绝情将目标的范围大大地做了缩减。果然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看来这就是玄机所在了。
田小娟机智过人,这时已经明白了大半,她将草席扔在一边。走过来道:“肯定是有触发的方法在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找了。”
李绝情点点头,附议道:“那咱们赶快四处找找看有没有暗格或内嵌这样的东西在。”说罢赶紧寻找起来,田小娟也紧随其后。两个人开始东敲敲西摸摸,就想找到个能用的机关。可忙活了许久,两个人仍然是无功而返。
外面冲杀声再次响起,李绝情忙里偷闲地又跑到窗户边看一眼,见梁忘天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此时他正力战明通和向无家,他的身后是败下阵来的王愈等人。
李绝情自从武功大成后,是深知再强的人也抵不过车轮战一仗一仗的碾。他见梁忘天一人独战明通和向无家仍然不落下风,心想:“我上次武功没有今日这般高明,敌不过明通大师。最近练成大元纯阳功和开天指。不晓得有没有和他们俩一战的能力?”
原来此时的李绝情,已经把自己无意中带入了梁忘天阵营了。
“开了!”
这时,田小娟欣喜的声音响起,李绝情注意力又被拉回,忙凑近些来看,只见那个区域其实是一个暗格,里面压了一堆放置杂乱的书籍和信件。
李绝情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是再也不敢小觑,拿起了那堆破烂中被放置在顶上的东西一封信。
李绝情拆开来读,只见上面的笔迹潦草狂乱,他好容易排清上面的字,这才一个个地念了起来:
“师父,弟子知道师妹是十家后代,弟子也自然知道您和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记得您曾经和我们说过:只要一个人心善,那么他所背负的仇恨自然也算不得仇恨,小师妹入门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拿她当最亲最爱的妹妹看,她真的是个好姑娘,绝不可能和十方昌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更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请您看在弟子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侍奉上,放了小师妹一马吧!
不肖弟子忘天书”
李绝情读完后感觉头脑晕晕乎乎的,觉得这信写得实在是不知所云。只从这信里得知了这是梁忘天写给牟求月的。除此之外,实在是一无所获。就连这书信上的小师妹也不知是谁。
忽然,李绝情心一动,忽然想到一个人想:“小师妹...会不会王愈姑姑就是十家后人?梁忘天在捡她上山的时候对牟求月隐瞒了她的身份?”
李绝情觉得奇怪,心想小娟足智多谋,应该悟得明白其中道理,就对田小娟出示手中信件道:“小娟,你过来看看!”
田小娟闻言凑近了,她拿来一瞅,粗略的扫了几眼后便得出了结论。相当自信地道:“这梁忘天写的小师妹就是你王愈姑姑没跑了。”
李绝情不懂,奇怪问道:“为什么?”
田小娟捂嘴浅笑道:“要不说你们练武的脑子都不够用呢。”她拉过李绝情,一手在地上沾着灰尘写下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十”字。
李绝情仍是云里雾里,道:“你给我看这干什么?”
田小娟神秘兮兮地又在上下各添了一笔。果然由“十”变“王”了!李绝情看得瞠目结舌,这倒不能怪他脑子转的慢,只是归咎在最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一时看到脑子转不过弯来。
李绝情喃喃自语道:“那这样看来,牟求月其实是有要杀王愈姑姑的心思的,难不成梁忘天...梁忘天是为了保护王愈姑姑才杀死了牟求月?”
田小娟对梁忘天的了解不如李绝情多,但是已经从岳靖悟的习惯和这封信的语气得知了梁忘天绝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思索良久后道:“这倒还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李绝情只觉得事实离自己越来越近,但最黑莫过灯下,他现在对所有事情都了解了个似是而非。却也感到了一股从来也没有的迷惘。只知道梁忘天绝不是这些人嘴里传的什么大魔头。但弑师犯禁这些东西却是难辞其咎,真相若何,可谓难辨。
李绝情忽地一拍手道:“有了这封信,我虽然不能以它来指出夏逍遥的真实面目,但至少可以推翻梁忘天身上恶意的罪名,到时候再加上我这个活证。众英雄一定会相信梁忘天的!”
田小娟看着他,道:“你想好了吗?”
李绝情点点头,沉声道:“想好了,先替梁忘天赶跑八大派,再和夏逍遥对质。最后再问清楚梁忘天多少年前事情的真相。”
田小娟笑道:“也对,这样才符合你的性格吗!咱们这趟也终于算是没有白来。”
李绝情嗯嗯应着,开始将那堆杂物什么的收拾整理准备放回去。田小娟却好像看见了什么,眼疾手快地上来一把就夺走。李绝情无奈地将书放回到暗格,知道她又是看上了什么,问道:“怎么啦?”
这时候他才发现田小娟抢在手上的是两本秘笈,其中一本的装订和样式看起来都十分熟悉,越看越像那日田林和他在洞里所练习的开天指。判断无误后李绝情才拿过翻阅。只见上书落“散元掌”三字于封皮,想来就是牟求月为夏逍遥所讲的武功了。
另一本则要粗糙的多,但却也厚实的多。封皮上用血红的三个大字写着“乾坤掌”。
李绝情心怦怦直跳个不停,他看向田小娟,发现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又想想她之前特意将秘笈取出的举动。意思是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田小娟指指外面众多的人,道:“你要是不练这几门功夫,只怕是也打不过他们哦。”
李绝情想想自己那天前去华山,其实是吃了不少武功稀奇的红利,才能营造出一种无往而不利的假象。
而且就算如此,他自己也都被打成重伤,更别提那日众人意在比武,烟罗师太没有出手,明通大师半途而废,张鸿辉和田轩辕都没有出手。
话又说回来,这趟出去面对八大派疯狂的围剿,只怕不死也要掉层皮。不如就像小娟说的,把这武功练了御敌,等梁忘天等人危机尽化,自己再向他赔擅动物品的罪也不迟。
这样想想,李绝情点点头道:“小娟,我练好了,你说我先练哪门呢?”
田小娟看着两本厚度不同的书,道:“先练这散元掌吧?练起来估计省事也不费你太多功夫。”
李绝情点点头,现在时刻紧张,分秒必争。田小娟说的着实有理,一边想,一边对着墙壁练了起来...
散元掌乃牟求月自创武功,灵感来源是武当派的太极绵掌和嵩山派的大嵩阳手。据说牟求月曾经独坐山头望瀑布飞泻,当时的牟求月年少气盛,靠着大嵩阳手自身的横练把散元掌的前六招琢磨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着瀑布的缘故,散元掌的前六式招招刚猛横练,力大无匹。可到了后来,牟求月觉得六招变化实在寻常,想再续几招凑整,却发现实际情况里,打完这六招的人一般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接下面的招了。
但牟求月不死心,仍然固执的想将散元掌完美,他此后找了好多种方法,但都不能成功。再到后来的牟求月就遇见了李桂月,把散元掌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李桂月死后,牟求月一夜间感觉老了许多。他再坐山头望,看见的却不是瀑布的飞流直下;而是溪水的缠绵永久。又见瀑布千里汇入溪流,心知再多的力量到后来都像水之无常。牟求月那时候就坐在山头上想:
“瀑布再湍急,到最后还是要流到溪流里面,所谓物极必反。情深者不寿,慧极者必伤。天底下的东西,风头再盛也会有碌碌无为的一天。”
牟求月独坐山顶,一夜白头,以四两拨千斤的武当绝学混以他在溪流里得到的启示补全了散元掌的后四招。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劲透锋芒。
但是奇怪,这十招散元掌牟求月并没有传授给任何一个弟子,夏逍遥所学的定月掌乃是散元掌前六招的简略版。和李绝情修炼的这十招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
李绝情一边练,田小娟觉得无聊。就躺在地上翻着那本《乾坤掌》看,她看着看着,眼神不时瞟一眼李绝情。又这么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坐了起来,眼神紧紧地在书上和李绝情身上切换。突然,她失声道:“停!”
前六招都十分好理解,凭着李绝情的武功底子很快练会了。只是在练第七招的时候突然被田小娟叫止,这就奇了。李绝情收回力道,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田小娟喉头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道:“这...这乾坤掌里有不少招和你的招相像!”
李绝情也一愣,拿过秘笈翻阅了个仔细。终于发现二十招乾坤掌里,至少是有十招是能融合进散元掌里的招数。李绝情心里激动,道:“小娟!你帮大忙了!”
田小娟心里快美,但脸上却要装的很生气,噘嘴道:“为什么每次幸运的人都是你!”
李绝情做个鬼脸,将两本秘笈都摊在地上练了起来。
外面,梁忘天在和烟罗师太交手,被青阳子给刺了一剑。
里面,李绝情两招并练,将乾坤掌破尽大半内功的性子融合进散元掌里。原本十招的散元掌经牟求月二次改进,终于在李绝情这里扩充到了十五招。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虽说天下武功同承一脉。但像这样的情况却着实少见:
元人武功的缺点由汉人武功来补齐,汉人武功的优点由元人武功来放大。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李绝情这样同时明白和了解汉元二门武功。
两个民族互相斗争了多少年,偏偏会有杨九日和赵大海这样的兄弟情出现。
两门功夫互相破解了多少年,在一个少年手里破天荒地融合为一。竟然出奇的互补。
李绝情就此融会贯通,“乾坤散元掌”从此成为天下第一路外家功夫。
人不如故
梁忘天肩头被青阳子刺中一剑,深知不可久战,用尽浑身力气发功击退他二人后,缓慢沉重地跪在地上,挡在了王愈和邱成德等人前面。
这时,八大派的掌门,还有四派没有出手。
夏逍遥看着今日丧家之犬一样的梁忘天,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很快就一闪而逝,又恢复到了往日那副正人君子、人人敬佩的“夏大侠”的模样。
梁忘天点了穴位止血,用手拄着地强撑着站起,张开双臂,仿佛是要容纳天地般地喊道:“八大派!哪一位英雄,上来赐教!”
众人却不敢再上了,但见梁忘天这啸声长延不绝,猜想他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谁也不愿意和一只将死犹斗的困兽作战,因为实在得不偿失。
梁忘天身后,岳靖悟缓缓用手撑着将身子往前带,展现出誓死决心。邱成德给曲玲珑以峨眉神掌打成内伤,在原地动弹不得,但却也将脑袋偏向一边,对八大派怒目而视。只有王愈,她受的不是内伤,却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只是蹲在梁忘天的背后,目光复杂而敏感,在梁忘天的肩头上穿过,直直到达对面那人夏逍遥的脸上。
八大派这边,四大掌门正在蹲坐着练功治伤,他们到底是人多势众些。受伤后各派弟子分别替掌门输送内力,内伤很快就已经不碍事,就算皮外伤也是浅浅一点,不值一晒。而梁忘天这儿,就算梁忘天还有再战之意,却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剩下三人个个都比他惨,更别提什么输送内力给他了。
夏逍遥见梁忘天命数不久,心里又动起了歪主意。先是清清嗓子,向前一步义正严辞地质问梁忘天道:“梁忘天,你我师兄弟一场,你因野心误事,杀害恩师,但不否认你本分也是一个爱武之人。现在劝你将师傅留下的东西尽快交给我,我大可在群雄面前为你求情!”
此言一出,群相耸动。不明就里的七大派弟子个个面面相觑。
此前是你自己大发请帖邀我们上山对付梁忘天,如今却又要变卦要梁忘天的一样东西而不杀他,这好人也太容易做了。
夏逍遥耳听得众人议论,却也并不动怒,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着所有人道:“诸位!夏某道行德性都是粗浅,愧对众英雄的信赖,可平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差池。”
说话间用手一指梁忘天道:“梁忘天亲手弑师,罪大恶极自然不假。但其心本善,乃是受了绝世武功的诱惑。我夏逍遥要替他向众英雄问一句了,你们谁能禁得住世俗名利的诱惑呢?”
众人声音渐渐低了,向无家也在这时赶忙捧起夏逍遥的臭脚道:“夏大侠仁义为怀,对昔日师兄仍然循循善诱盼其悔改,实在是大大符合老祖宗止戈为武的信念呐!”说罢还扬起手示意华山众人和他一起,华山众弟子也都纷纷附和,只有部分有气节的在暗地里悄悄攥紧了拳头:
“难道我华山派,终要久居于人下。为这些人手里的权力所驱使吗?”
梁忘天看着面前这个心口不一的师弟,眼里是十足十的悲凉。他运气调伤,浑厚内力顷刻间回转过来。接着咬咬牙强打着站起,岳靖悟劝他道:“掌门,不必了,何必呢?”
梁忘天摆了摆手,走到擂台中央,道:“请下一位英雄赐教!”声音虽然辽远,但明显不及之前的有力了。是老骥伏枥嘶,是项羽乌江吼。
先前交过手的四人此时还无法出战,酉阳真人和松全获虽然说也可上得,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这个盟主当的徒有其表。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夏逍遥走到台上,拔出朴刀,向梁忘天拱手道:“有礼了。”
梁忘天刚想回礼,却发现右臂整个已经麻木了。根本下不去,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青阳子的剑是喂过毒的,他刺伤自己肩头,带着整条胳膊也无法动弹了,自己虽有办法解毒,但总是需要时间缓冲。
但现在话语掷地有声,自己骑虎难下,又看夏逍遥那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必这件事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必定是已经算好了毒发的时间,才敢和自己交手。
夏逍遥速度极快地抢过,唰唰唰连斩三记。刀声破风,一碰一亮无不妙到丝毫。梁忘天只能半个身子又躲又闪,可他现在状态奇差,夏逍遥武功也绝不是十年前可以比拟。这三刀里倒有两刀是躲之不及、避之不过的。
梁忘天硬是凭着内功底子扛下两刀,接下来就是要赶紧反击了。于是左手成乾坤掌第一式向夏逍遥胁下拍去。夏逍遥也在刹那间一掌拍出,劲道刚猛,和梁忘天竟然能打成平手。
乾坤掌本有破解内功的方法,眼下梁忘天却因为受伤精神不集中,无法施展出来。而乾坤掌没了这门特性,自然无法和招招致命的“定月掌”相比。虽然是散元掌的简化,但夏逍遥内功深厚,使出去的威力也不比散元掌差多少。梁忘天一下给震击的胳膊发麻,筋骨拧紧酸软,宛如重塑。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滑倒。
夏逍遥趁胜追击,手中刀又是变化莫测的连出数招。招招开达通明却又处处透着阴险,正如夏逍遥为人,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七大派众弟子看了直犯嘀咕,交头接耳地议论道:“这是什么招式啊?”却只有王愈看得明白,这招便是取自“明月刀剑”了。
梁忘天身上衣服被划的破破烂烂,但拼尽全力,终于使出守招挡下了后续的几刀。可这样一来,便是黔驴技穷。连续和五个顶尖高手过招又被暗算,打成这样已经算是不愧对他“应天”的名号了。梁忘天倒在地上,这厢终于是再起不能,双眼死死瞪着夏逍遥,却一言不发。
夏逍遥将刀归鞘,心里仍是余惊未消,想那明通大师武功高强和自己不分上下,只是不为功名利禄所累。方前自己的那一番话,恐怕也只有他敢出来异议。如此武功精湛之人再加上向无家和烟罗师太再算一个青阳子,还有自己的“杰作”才将梁忘天拿下。这人不可不称一句枭雄。
梁忘天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逍遥,陈年旧事一并涌上心头,被拖入思绪流成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
夏逍遥为人城府极其深厚,自他拜入牟求月门下。牟求月就已经观察出了这个孩子的野心,曾经多次警告过他:心浮气躁学不得真正顶尖的武功。但夏逍遥从来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仗着悟性高,进展快,师门上下谁也不放眼里,更是多次向师傅表达了对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师兄的鄙夷,觉得他不够成为自己的榜样,牟求月却一直都无动于衷。
又是特别的一天,梁忘天去山下捡到了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模样颇为俏丽,衣衫破烂,怀里揣着一张纸条,还有一本秘籍。上面记载了十家绝学“乾坤掌”。梁忘天起初对武功秘籍并没有多大兴趣,倒是阅读了放在小女孩儿手里的纸条,才得知这姑娘名十愈,是十方昌嫁出去的女儿十霜所生,牟求月灭门那一天,她们算是十家唯一的香火了。
但人世情坚终究敌不过沧海桑田,十家威名不复、十霜也是新人胜旧,逐渐被男方看不上眼,最后更是一纸休书将其逐出家门。十霜带着十愈满天下的流浪。而江湖险恶,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如何安家?十霜又拉下脸去找了很多曾经和十家交好的人家。但他们或是婉言推辞或是闭门不见,总之根本没有要收留她们的意思。
最后,在风雪来的前一晚,十霜带着十愈流落到了当时躲在洞里。咬破手指在自己的手绢上写下了“请好心人收留我女十愈。”终于在将死之际安顿好十愈,撒手人寰。
梁忘天不敢独自将这事禀报,担心自己撒不了慌。就将秘籍收好,将纸条上的“十”各添一横变为了王,他两只眼睛盯着当时年幼的十愈,对她道:“你听好了小妮子,以后你就姓王。你叫王愈,听明白了吗?”
“嗯。”
“说一遍。”
“王愈。”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梁忘天拉来和自己交好的师弟田轩辕。找借口推辞说自己要去逛窑子,请他把王愈带到山上去。田轩辕果真义气。当天晚上梁忘天回去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个小师妹。
不多的日子都一帆风顺,王愈一天天的长大。梁忘天一边练习着师傅教给自己的功夫,一边悄悄练习着那本乾坤掌秘籍。而夏逍遥,则在练习武功的同时钻研毒术。每晚到他负责送饭的时候,就往饭里面少少地洒一点化功散。牟求月如此吃了一年之多。起初只感觉内力运转不顺,到后来则是内力缺失大多,再到后来就是武功尽失了。
在牟求月还未失去一身武功的时候,他曾经在夜半叫梁忘天和夏逍遥来自己的房间。当时牟求月双腿盘坐在帐中,闭目凝神。
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进。”
梁忘天和夏逍遥两个人身着布衣,当时青涩少年。从门后探出两个脑袋。
上面那个少年看起来颇为俊朗,且不论眉眼何等摄人心魄,光是细白无暇、嫩若玉脂的脸庞就足以让他被许多男人戏称为“兔儿爷”了。
下面那少年比上年的要长些岁数,应该要改口唤青年了。已经生出胡碴,粗眉大眼,虽然也是好汉一条,但和上面惊为天人的那位相较未免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这两个少年就是夏逍遥和梁忘天了。
梁忘天大大落落地道:“师傅,您找我们?”
牟求月微微颔首,道:“过来坐。”
两个人透过桌子一看,果然是已经摆好了两张凳子。
二人走过来坐下,牟求月先是睁开眼好好审视了他们一番。过了约莫半柱香功夫。两个人都被看的有些心慌,梁忘天更是直截了当地道:“师傅,有什么事儿您赶紧说吧。”
夏逍遥却显然是更沉得住气的那一个。他一言不发,知道师傅深更半夜叫自己来绝对是有要事嘱托。传自己一套绝世武功也说不定。眼下一定要戒骄戒躁,避免煮熟的鸭子飞了。
牟求月缓缓笑了,道:“你们都是为师的好徒儿,四个弟子里面属你们两个最为聪慧。”
话还没说完,梁忘天却出言打断了他道:“五个,师傅。我还有一个小师妹呢!“
夏逍遥坐在梁忘天对面,不禁为他如此大煞风景皱眉头。但是同样,他也没有任何表情或语言的表示。
牟求月闻言一怔,随机展颜笑道:“是了,你瞧师傅这记性,把阿愈都给忘了。”
梁忘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双手搓个不停,也不再说话。
牟求月随即正色道:“为师年轻时呢,和你们的师母相当恩爱啊。”说罢转身从枕头下面抱出一刀一剑道:“这剑呢,是我所使的。这刀呢,是你师母用的。都是以玄铁冶炼而成,剑号残月,刀名圆月。本来是要跟着我和你师娘进棺材的,结果你师娘先走一步啊...我这把老骨头也越来越不中用,要这俩东西也没什么用。索性给你们吧!”
二人闻言眼睛都发起了精光。夏逍遥暗暗得意想:“喂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没白费,可算从你这老头子处榨出些油水了。”
梁忘天自然不知道夏逍遥所想什么,插科打诨着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想着要那剑呢?想要了拿去就是了!”
夏逍遥微微一笑点点头以示回应,心里却在想:“这剑是老头子所用,肯定得比那刀好使多了,我一定要拿到才是。”
牟求月缓缓道:“你们两个呢...脾气性格大不相同,忘天是个直性子,逍遥却要机灵许多。也正因为此,为师折个中,忘天拿这剑使得应当更好,逍遥,凭你的机敏,用会这刀也不是很难吧。”
夏逍遥心里虽然不爽,但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双手呈上接过那把刀后道:“多谢师傅!”
梁忘天单手拿过剑看了又看,又拿手指曲弓弹弹剑身。折腾好半天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道:“等着我拿这剑降妖除魔给你瞧啊。”
牟求月捋着胡须,微微笑着。
二人谢过了牟求月,分别回房了。
夏逍遥的房间亮了一夜的灯。
他开始觉得,是时候把弑师篡位的计划提上日程了。但要想一个天衣无缝又能嫁祸给梁忘天的计划,到底还是蛮难的。
油灯枯尽之前,夏逍遥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他先是观察了数日,终于发现了梁忘天对自己的小师妹有一段扭捏作态、欲语还休的感情,而王愈对自己却好像也有些不可明说的意思。觉得这会是个突破口,于是假意接近了王愈,和她将关系搞好后套她关于梁忘天的事情。谁知不说不知道,王愈居然无意间抖露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梁忘天拿了自己当时带着的东西。
接着夏逍遥又请王愈诈梁忘天出去,自己则在他的房间翻阅查询,终于是找到了那本被翻烂的《乾坤掌》秘籍。
他将秘笈放到了牟求月的书架上,准备事情结束后一并带走,接着又在梁忘天回来时告了王愈一状,说是王愈在打扫他的房间时无意发现呈交给牟求月。又杜撰了好多子虚乌有的东西来印证牟求月暴跳如雷,而梁忘天粗枝大叶,自然是不可能埋怨王愈,连忙就铺纸研墨写信给牟求月。这也就有了李绝情在柴房看到的那信件。
夏逍遥又赶快给牟求月的晚饭里加大剂量,此时他的毒术炉火纯青,更是突破了苗疆毒术中的“蛊”关,他已经可以用人做蛊,晚上的牟求月就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
夏逍遥将晚饭端了进去,看牟求月吃完。
夏逍遥端着盘子出来了。
梁忘天惴惴不安地拿着信件决定去向师傅赔礼道歉,一进门却发现牟求月早已毙命,死相极其可怖。
夏逍遥带着三个师弟妹,后脚就赶到了现场。夏逍遥愤怒指责梁忘天,梁忘天百口莫辩,最后打斗中力挫四人逃跑,但他深知自己武功不够在江湖上立足。带走了书架上的部分秘籍,其中碰巧有属于自己的《乾坤掌》和《散元掌》。
求月派当晚分家,田轩辕拿了《开天指》,并在之后把它放在了西栀洞里。
张鸿辉拿了《化功拳》,却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夏逍遥拿了其他几本秘笈,虽然记载的在他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粗浅武功,可正是这些武功和一个小师妹。成了后来南柯派的建派根基。
只是往事已随风,梁忘天纵使知道师弟毒术高强,但也绝不会怀疑到他。他性格高傲,不容自辩。而这带来的结果就是他只能在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反复地怀疑自己。
...
眼下刀冷肉热,自己这个大师兄的生命看来也是走到尽头了。
夏逍遥一声叹息,不知是作戏还是真情,下一步举刀在手,就要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