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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打马过三关     旗未动txt下载     旗未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花好月圆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华山之巅力败群雄,天下扬名的人既然可以是一个少年,那么从朝廷手下夺下广东、统治许久的人也可以是一个身形佝偻、端茶送水的耄耋老人。

    杨九日哈哈大笑,他此时站直了,李绝情发现他其实并不是那般矮。而那中年人也毕恭毕敬的行礼道:“爹,您来了。”

    李田二人大跌眼镜,谁也想不到人前受万人敬仰的“杨九日”竟然只是现实里父亲的替身。

    杨九日笑道:“你说可笑不可笑,人宁肯把救自己命的人当成奴才一样呼来喊去,既然如此,而我要做的,就是满足他们,还给他们一个他们意料之中的杨九日。尽管这个杨九日不是真的,尽管今天来赴宴的这些人,没有一个知道杨九日的真正身份。”

    想到这儿,他有些出神的看着天边,呆呆道:“我从二十五岁就在朝廷,二十年戎马,四十五岁因为顶撞了皇帝被下了死罪,尚书和我是好友,仅仅将我革职。嘿嘿,但要我姓杨的低头,也没那么容易。算起来从我起义到至今,也有十五年了...”

    他顿了顿,笑道:“朝廷如今的人都是酒囊饭袋,我在离开紫禁城前就已经说了。我一定要搞的他天翻地覆,结果果然不错。现在朝廷已是无能反抗,派来几个宦官和我谈事,嘿!”

    他说话的时候的神情真的很难让人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这个小老头鬓发虽然花白,但看他的双目迸发出的精光,俨然是一个运筹帷幄、统率千军的将才。

    李绝情田小娟插不上话,他们也不敢插话,这个老头身上有一股莫名慑人的气魄,而李绝情上次面对这样的人,还得回到五岁那年的临天顶了。

    杨九日继续道:“这种鼠辈的存在,只会让朝廷加速灭绝,如今宦官大行其道。只怕我大明国...气数已尽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诚恳,丝毫不像是什么乱臣贼子。

    田小娟突然想起了曹操。

    他虽然干出各种辱没汉室的事,但他到临死前,也一直没有称帝,而汉室经历种种波折后,总算是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摆脱出来,燃尽自己最后如烛火一般的气数,最终也是好好的风光了一把。

    最大的敌人也许是最大的忠臣。没有杨九日这种人存在,也许朝廷真的会在日复一日的舒适里灭亡。这些人的存在,就是在时时刻刻为朝廷敲响警钟,告诉他们: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田小娟这么想。

    李绝情道:“那...那日鸿仙楼上令郎和平公公谈事情也是...”

    杨九日哈哈大笑道:“崇杰。你告诉他吧!”

    那被称为杨崇杰的中年人拱手道:“是。”随后看着李绝情,道:“那日并不是我尽地主之谊,反而是平公公请我赴宴。他告诉我此行来广东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抓捕你和田小娟,二是让父亲建立一个议会,将他指定的众人全部请入议会,以后只要是关于广东,所有事情,父亲都要和他们商议。”

    不待杨崇杰说完第三点,杨九日狂笑道:“自己什么也没有,竟然就妄想将杨九日控制。呐,今天来赴宴的人,便全部是他指定的了。我索性摆下个鸿门宴,给他们一锅端了,嘿嘿,想和我杨九日平起平坐,也得颠颠自己的斤两。”

    李绝情有些吃惊,也有些愤怒,质问道:“可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广东人,你为何要痛下杀手?这样难道不违背侠义吗?”

    杨九日愣了一愣,田小娟只觉得李绝情张口侠义闭口侠义的实在没有眼色,轻轻摇他,低声道:“别说啦。”

    杨九日爆发出雷鸣一般的笑声,道:“不卑不亢!好,是个有种的后生!你既然已经问了。那我便告诉你,治理天下,靠的从来不是什么侠义!只有谋略和武力,才能让别人服你,无毒不丈夫。我今日若不把他们杀了,有朝一日他们骑在我脖子上拉屎,那还了得?”

    李绝情从来也没有想过什么“天下”,他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对于世界的看法,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杨九日摆摆手,示意杨崇杰继续说。

    杨崇杰道:“第三点...便是让我爹爹放出一半广东,和朝廷共同治理。”

    李绝情道:“这是很好的,难道杨前辈要祖祖辈辈的统治广东吗?”

    杨九日蹲在地上,笑道:“朝廷一日不派兵过来打我,我便守着广东一日,这辈子不打我,就在儿子辈打,这广东,本就是朝廷的,本就是天下的。我又怎可平分,把他们交给这群乱国宦官?”

    见李绝情不明白,他继续道:“如今天下,已经不是皇帝老儿说的算啦,东厂狼子野心,权力大过天。表面上说为天子做事,实际上打着天子的旗号,巩固自己的实力。就连中原武林也不能幸免,他妈的,老子倒要看看这帮人有多大能耐!有种跨过老子的尸体,把广东给平趟喽!”

    李绝情点点头,道:“那倒也对,祸国殃民的事情一定是不许做的。”

    田小娟道:“是啊,幸亏前辈和我们是一片的,若没有前辈那杆枪,恐怕绝情真的就...”

    杨九日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要再提。”突然,他感觉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拍拍肚子笑道:“他娘的,这家伙也饿了,崇杰啊,让老张做几道菜填填吧。”然后往第一进院子走去,跨上台阶,发现李田二人还在站着,邀请道:“别愣着了,一起吃点儿吧!”

    李绝情想起第四进院子里众人中毒惨死的样子。有些犹豫,但又不知如何去说。杨九日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哈哈笑道:“我这宴席,于乱臣贼子,就是鸿门宴,但要是于青年才俊和美貌佳人,那便是龙肝凤髓了。哈哈哈哈哈,说了这么多,请吧!”接着便走了进去,李绝情和田小娟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

    四人坐定入席,杨九日整理一下衣服。坐在首座。拿过李绝情面前摆着的小玉杯,给他斟酒,朗声道:“李少侠今日上门,定是有求于我了。”

    李绝情谢领了杯酒,道:“即可说是,也可说不是。晚辈今日上门,主要是一事不明。”

    杨九日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轻笑道:“少侠直说无妨。”

    李绝情顿了顿,想起那天低矮的茅草屋和平广州的遗言。鼓起勇气道:“您可知道,在您治理下的广东,虽然表面上是一副平安喜乐的样子,但实际上...也有是有不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

    杨九日还在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仿佛并没有把李绝情所说的话放在心上。过了会儿,拿起一张手绢擦了擦嘴,才缓缓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道理李少侠不会不懂,自古就有贫贱之分。无论是今天谁在这儿管理广东,都不会比我管理的更好。你只看到了极个别的现象,但广东人脸上的笑容,是装不出来的。”

    李绝情深知他在打太极,暗暗敲定了要让他如实相告,道:“您可知道,是有一位朋友,在临死前...要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您。”

    杨九日筷箸停了。他向后靠去,默无表情的看着李绝情,突然笑了。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吗?”

    李绝情愣了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道:“他...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吧。”

    杨九日哈哈大笑道:“李少侠,你是个英雄,只可惜没有脑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人从来也不是什么庄稼汉,他以前是在我家做过活的一个镖师,手脚不干净,偷了不少钱,我看他生活贫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他越发猖狂,我就废去了他的武功。并立誓,只要他再出现在广东一天,我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啊...他竟然先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田小娟抱拳道:“是晚辈动的手。”

    杨九日竖起拇指,道:“好!好!这种人死有余辜啊。”

    二人一见如故,相聊甚欢,席间不住的推杯换盏。

    而李绝情呆若木鸡,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副侠义心肠,竟然一直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李绝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自己。从被下套陷害的赵大海,再到表里不一的各大派,最后是偷鸡摸狗的“无辜者”。

    侠义究竟为何?在这人间,想做个清清白白的人,竟然难于登天。

    杨九日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开口劝道:“少侠也不必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本心是对的,这便够了。”

    李绝情有些恍惚,他道:“多谢杨前辈开导,可...可我想起了自己以前面对过的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所处的境地,和自己本身的品质,实在是...大相径庭。”

    杨九日来了兴趣,抚须道:“哦?可否略微透露一二?”

    盛情难却,李绝情只得道:“就比如华山上的各派掌门,明明是为了我身上肩负的武功。却只肯说自己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

    杨九日仰头饮下一杯酒,摇摇头道:“名门正派,无非是些好勇斗狠又虚伪至极的家伙们罢了。他们说的话,少侠尽可当作放屁。”

    李绝情又道:“再者...”他本想说赵大海,可担心自己说出实情会造成他处境不利。只得在脑海中又想了想,突然联想到田夏杨三女给他留下的印象,暗自思忖:“女儿家的心思和表面也是大有不同的。”于是笑着看了看田小娟,道:“比如,在下的这位心上人,就是喜怒无常,心中所想和实际所做背道而驰。表面上说自己恨我...但其实...”

    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偷偷的看了一眼田小娟,发现她也是螓首微颔、两颊飞红。杨九日见二人情投意合,十分般配。不禁放声笑道:“你们这两个娃子我喜欢,男娃娃正气,女娃娃聪明。干脆姓杨的坐主,你们就借我这儿拜堂吧!”

    李绝情脸顿时烧热,他既不愿意答应,也不愿意否定。田小娟亦是如此,二人虽然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但在许多决定上的选择却都是大同小异。

    杨九日则十分的狂放,道:“反正今日男方父母是我,女方父母也是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不了回头我向你们父母登门道歉。”随后又看看二人一言不发,喊道:“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二人互相瞧着,心里开心。田小娟终于点点头,俏娇而又羞涩的道:“那...有劳您了。”杨九日扯开嗓子喊道:“快给我布置一个婚宴!今天我的两位小客人...啊不,两位新人要拜堂成亲了!”

    一个家仆回喊道:“老爷,是把给小姐备的那些嫁妆拿出来吗?”

    杨九日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喊道:“是...是!就要那套!”随即又向田小娟笑着道:“也都是些嫁衣凤冠什么的,本来是给孙女备的...哈哈哈哈。”语气里竟然是掩藏不住的可惜。

    李绝情神经大条,直接问道:“那您孙女呢?”田小娟心中气不过,掐了他一把,李绝情疼的差点叫出来。

    若不是伤心事,没有人会如此躲闪。

    杨九日叹了口气,道:“哎...两岁那年...给马贼掳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觉,眼角已多了一滴泪珠,但他立刻将它拭去,看着田小娟,强颜欢笑的道:“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哩。”

    田小娟慢慢低下头去,她实在找不出话语来安慰眼前这位坚强又脆弱的老人。又想起在宴席上他和自己聊天,为自己倒酒夹菜。神情里也都是祖孙之间的隔辈情。此时恍然大悟:“杨前辈是把对自己的爱加在我身上了。”

    杨府的下人手脚果然利索,不到一会儿,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现场就搭建好了。杨九日笑着道:“我没有新郎官穿的衣服,你就这身儿吧。挺精神的。”然后拍拍李绝情的肩膀,表嘉许之意。

    几个妈子将衣服递到田小娟手里,田小娟的脸立刻红了。她以前也幻想过这一天,在杨九日说出那些话后,也自以为准备足够充分。但当她真的要换上嫁衣,带上凤冠,做李绝情的新娘,她又有点未知的恐惧。

    李绝情见她表情复杂,知道是在和自己做心理斗争。他不忍看见田小娟踌躇徘徊,向杨九日道:“杨前辈,要不改天吧。”

    杨九日却颇为严厉的道:“不行,今天是良辰吉日,错过了今天,以后生孩子都不会有出息的。”

    李绝情莫名来了气,道:“错过便错过,我李绝情宁可要一个不那么好的孩子,也不愿意看见小娟这样!”

    田小娟见李绝情说话不过大脑,忙道:“你们别说了,我去,我去换衣裳。”然后将嫁衣贴着胸口,被几个妈子拥簇着跑走了。

    杨九日叹道:“臭小子,婚姻大事岂容你随意儿戏,既然说了要成,便不能悔改了。”

    李绝情义正严辞道:“如果这婚小娟不喜欢,那我不结只是自然。”

    杨九日摇摇头,觉得他实在是不可理喻。也不再说话,只静候田小娟亮相。

    李绝情心里烦躁,抬起头望望天,察不出天之浩瀚,望不断今夜彼端。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痛。头垂下来又揉了一揉,突然,他发现眼前不对,又更用力的揉了揉。

    但见眼前一个相当绝艳的姑娘款款而来,正是换了新娘打扮的田小娟。不是胭脂俗粉能比,亦非东施效颦可企。美不自知、长匀高挑,脚踩凫水鸳鸯绣鞋、身着花红舞凤彩衣、头顶玉珠金钗凤冠。美目似火,朱唇勾人。真是一举一动描绘阿娇金屋,一颦一笑隽刻绝代风华。这般动人的女子,李绝情看得呆了,不过这次,他的眼睛并没有疼。

    田小娟羞涩的低下头,转了一圈,抬起眼睛,期盼的道:“好看吗?”

    李绝情痴笑道:“好看,真好看。”

    杨九日也啧啧赞道:“我杨九日活了这许多岁数,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

    田小娟将手递给李绝情,李绝情握她的手,见她肤白胜雪、玉指如葱。不由得使了些力气,好将她攥的更紧。田小娟被捏的有些疼,但也不愿抽开。

    杨九日赞道:“那就拜堂吧!”说着伸出一臂,引两位新人入内。二人并肩而立,男左女右。杨九日站在中间,喊道:“一拜天地!”

    他们向牌位毕恭毕敬的拜了拜,李绝情想到以后就可和田小娟永结同好、天涯一处,心里喜不自胜。田小娟又何尝不是,她虽然在进来的时候披上了红纱,但同样的喜悦心情却是可以透过它看到的。

    杨九日又喊:“二拜高堂!”说罢笑盈盈的指着自己,意思是男方女方的家长,他全给客串了。

    二人窃笑他年龄虽大却没正形,可又想想若不是他极力促成这段姻缘,他们也许还难以如此亲密。

    杨九日清清嗓子,看看二人,笑道:“夫妻对拜!”二人微微躬腰,可李绝情却不小心将一个东西碰落在地。李绝情低头一看,原来是愁不帮赠与他的那副断骨针,李绝情没有在意,正欲再拜,杨九日却突然变了脸色,喊道:“停!”

    李田二人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何事出了问题。

再见广东

    二人停了下来,杨九日俯下身去捡起了那包断骨针,里看外看了半天,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形象,举在手里,抬起头看着李绝情,幽幽的道:“臭小子,你从哪里搞来的?从实招来!”说到后来,语气已颇为严厉。

    李绝情原本还在想着拜堂以后要做些什么,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一时找不到答案,只得含含糊糊的道:“是...是我朋友给我的。”

    杨九日面目狰狞起来,道:“你朋友?引我去找他们!”说着抓起李绝情的手腕,发力直捏,将他疼的倒吸凉气。

    田小娟一直在听二人说话,她反应真个如惊弓之鸟。一把将红纱嫌起,将凤冠摔在地上。探出手来在杨九日面前虚晃一招,这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杨九日来不及反应,只得避开再说。田小娟乘着这缝隙,立刻抓了李绝情的手,跑了出去。

    到庭院里,田小娟喊道:“你这么个大男人,长点机灵行不行?”李绝情表情恍惚,如梦初醒的道:“这堂不拜了?”

    田小娟气的跺一跺脚,道:“你现在拜堂,明天等着出殡吧!”然后拉着他跑向屋檐。李绝情不小心碰到了平公公的尸体,一本书从他怀里滚落。李绝情眼疾手快,不管它是好是坏,揣了再说。立刻将那书拾起放在自己贴身。

    杨九日也从里屋跑了出来,不同的是他手上拿着一柄和自己体型完全不符的长枪。那竟足足有七尺。他见田李二人已跑,大笑着追了上去,喝道:“今天,老子也算给你们先礼后兵了!”

    三人在屋檐上竞速,李绝情在被田小娟提醒后就也施展开轻功,心想:“无论对错,小娟总是不会骗我的,我就随她去吧。”他速度快些,本能跑在头里,但他忌讳杨九日会伤了小娟。就站在后面给她殿后。

    杨九日内力惊人,带着一杆大长枪。竞速里丝毫不落下风,更令人称奇的是,漆黑如墨的枪杆,被一只盘龙虬结的手臂单手挥舞着。李绝情前面逃,杨九日后面追。凌厉的枪风贴着擦过。震慑力真的十足了。

    其实,李绝情若不是为了殿后,也不至于此。他也许会抱怨,但绝对是心甘情愿的。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往往要比想象的大。

    田小娟听见枪风飕飕,回头看了一眼李绝情,喊道:“臭小子,为什么不跑前面去!”

    李绝情这时已在和杨九日交手了,杨九日舞枪势大力沉、狂破之势如秋风扫落叶,凶险如峻、洗练如虹。常言道:“察言观相、以小见大。”而看看杨九日,他的武道和他的人生恪守,也不谋而合了。

    李绝情百忙之中脱身出来,左臂挡住杨九日的铁枪,右手把怀里的那本书扔给田小娟,喊道:“小娟,你快走!这本书上的东西你记得看看!”

    和杨九日交手这几个回合,李绝情已经是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对手,他深知自己若没有兵器倚仗,仅仅靠徒手,是没办法胜过他的。

    一寸长,一寸强,杨九日的那杆铁枪比他自己都要大。而李绝情两手空空,只能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武功修为和他在此耗上一耗,说白了,李绝情已经准备在这儿送命,掩护田小娟逃走了。刚才的那番话,其实也算是诀别话语了。

    田小娟伸手接过,见李绝情对付的吃力,咬咬牙道:“你别忘了!你还要和我成亲呢!你不准死!”

    李绝情笑着低头躲过一记横扫,道:“那是自然了,你快去吧!”表面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在流泪了,李绝情想:“小娟,你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哪怕是看我死,只要...算了,你还是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

    田小娟咬咬嘴唇,带着书逃走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的时候,面对事情往往从容淡定,赴死也能潇洒自如。可一旦有了羁绊、有了牵挂。会胆小、怯懦、暴躁、疑心。会做出以前不可想象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就连李绝情这样的江湖浪子也逃不过。他苦笑着心想:“儿女情长太难割舍,我虽然名为绝情,但一辈子分分离离,最难抛弃的就是情了。”

    杨九日猖狂的笑道:“臭小子,你的相好不要你了,我今天也不杀你。你权且告诉我,你的朋友在哪里?”

    李绝情心中突然一激,想道:“我只要说出鬼见愁三人的踪迹,那么我不仅可以明哲保身,也可以和小娟逍遥快活了!”这样想着,他喊道:

    “**的臭老头儿,想让老子出卖朋友,你还嫩了点!”

    杨九日气极反笑,右手一撤一抡,白刃如风般划过。他喊道:“诶,我杨九日活了六十年,第一次被一个黄口小儿喊嫩,就凭这点,你死后我就要隆重纪念!”

    李绝情不甘示弱,双手接过,调转枪头,倒顶过去,喊道:“我不一定死,让你失望啦!”

    杨九日笑道:“怎么?你还真的以为那姑娘会回来救你?”

    李绝情心里顿时失落无比,他想:“是了,小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再回来呢!”前在伤春悲秋,后者白刃无情。李绝情意识到这是杨九日的分心战术,于是将这种心情一扫而空,笑道:“小老头儿,我用不着别人救!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杨九日笑道:“果然有胆气。”

    ...

    几里外的杨府,有一片森林。

    田小娟慌忙地逃到这里,她此时想的都是该怎么救李绝情。慌乱之间,书不小心掉落在地,田小娟抱怨道:“新娘子真是不好当。”然后伸手去捡,发现月光照耀下,这书名为《寒冰**残章》,她心里一惊,这居然是一本武学书籍!

    “罢了,再坏能坏到哪去呢!死马当活马医了!”田小娟横下心来,将拯救李绝情的希望寄托在这本书上。

    她翻开书的,只见扉页上写:

    “极阴极寒,男子切忌,强练逆练,走火入魔。”

    她看见这几行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想:“平公公不是...啊,是了。”她脸突然红的像晚霞一样。接着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写:

    “打坐运气,屏息凝神,空无杂念,万物皆虚。”

    田小娟虽然不懂什么是“万物皆虚”,但她只能按吩咐照做了...

    ...

    “臭小子,你只会躲和挡吗?”杨九日进攻吃了瘪,忍不住喝问。李绝情用玄武步躲下一记力可断树的横掠,道:“嘿嘿,我倒没那么傻,不敢在七尺长枪前动小心思。”

    杨九日脸上浮现出朵朵愁云,叹道:“想不到你...竟然也和鬼见愁那种人混在一起。”

    李绝情不服道:“他们怎么了?他们虽然世俗又近利,但总比你这个高高在上又自命不凡的人好!”

    杨九日被他挑衅,反而又笑了,道:“我自命不凡又高高在上?哈哈哈哈,鬼见愁三兄弟作奸犯科,那日在大漠,我带着孙女去拜访故人,遇到的马匪正是他们三个。他们一个放出暗器,一个用蒲扇拦我攻击。三个人抢走了我的孙女...嘿嘿,此后十年我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找寻他们,可是一直找不见。我以为他们已经死了,谁想会被你这个后生遇到!”

    李绝情一惊,想不到鬼见愁三人竟然还和杨九日有这样一层不深不浅的关系。也没有想到,自己所袒护的一方,竟然是错的。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人!

    突然,他想起杨九日此前与他喝酒时说过的话。向杨九日喊道:“我这次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了!多谢,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杨九日哭笑不得,手中枪尖兀自绽放着,李绝情一边越来越累,一边又后悔,自己实在不应该拿铁蒲扇当钱花,但是想想阿钱开心的吃着白斩鸡,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稍微宽心点的记忆了。

    二人又斗了一会儿,杨九日冷笑道:“你还真的负隅顽抗啊,迟早要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罢打过枪尖,直直向李绝情心窝捅去,李绝情吃力抓住,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朋友...”

    杨九日看着他,暗叹一声,发力撞倒,枪尖眼看就要直贯入心。道:“你是个好人,但愿来世能有好报!”然后右手发力一刺...

    ...

    田小娟此时在森林里,双眼紧闭,面色如霞,眉毛凝出水珠,嘴唇发紫。身体冰凉,阴寒内力在全身上下游走。突然,她睁开眼,向前面的松树打出一掌。松树立刻结冰。同时浑身也感觉内力充沛、至阴至寒。田小娟欣喜万分道:“我练成了!”然后将书装在衣服里,迅速施展轻功,向杨府奔去。

    她刚到,就发现杨九日举枪欲刺,连忙上前去,在李绝情马上要被碰到的时候拉他出来。

    李绝情原来都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田小娟这厢赶到如仙女落尘,说时迟那时快,只一记箭步就到了身前,又乘杨九日没反应过来,罗袖轻舞,伸手攥住她的铁枪。杨九日一惊,顿时感觉枪杆传来阵阵寒意。

    李绝情只道田小娟为了救他奋不顾身,以命犯险,惊道:“小娟,快放手!”他欲伸手去拍下铁枪,出指一碰,立刻感到寒意彻骨,再看看二人,发现杨九日表情逐渐发紫,好似被冻伤,而田小娟却云淡风轻。他一下想起之前平公公发力时的样子,反应过来:“原来平公公的那本书,竟然是记载了某种功夫么?”

    局面一下就被颠倒,田小娟的阴寒内力恰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一发而不可收拾,源源不断地通过铁枪向杨九日流去。杨九日本是杨家将的后人,年轻时也曾快马铁衣,一日百里。无奈美人迟暮,将军白头。力气大不如前,内功虽然一如既往。但他固步自封,这些年来也没有出过广东。武功招式也是老套的紧。现在唯一靠谱的也就只有手中的铁枪了,怎奈长江后浪推前浪,唯一的一点心得也被破解,看来不服老是不行的了。

    杨九日喘着粗气放下了长枪,开始打坐运功,他的内功虽然是家传秘籍,但也从未有记载过如何逼退这阴寒柔绵的内力,眼看大势已去,田小娟和李绝情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他倒也很平静,表情云淡风轻,无一丝杂念,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结果。

    田小娟过来道:“前辈...”

    杨九日叹了口气,道:“别说啦,你们两个娃子挺好的。我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动手吧。”说罢,引颈受戮。

    李绝情道:“我只是想告诉您,我虽然不知道您的孙女是否还活着,但我愿意带您去找她...但您得向我保证,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切忌不可鲁莽动手...”

    杨九日眼睛亮了,道:“你真的愿意如此?”

    李绝情看看田小娟,道:“小娟...可能没办法玩了。”

    田小娟轻笑着靠在他肩头,道:“去便是了,这些我虽然不喜欢,但你既然要做。我就随你便是了。”

    李绝情这才向杨九日点点头,道:“可以的,前辈。”

    杨九日大笑着站起来,喊道:“崇杰!快来!”

    杨崇杰从几个院子外跑进来,兴冲冲的道:“怎么了爹?”

    杨九日拍着他,不住的喜道:“这位少侠,可能知道锦绣的下落!我就随他去找了,你好好护家!”

    杨崇杰激动起来,跪了下来向李绝情磕头,道:“多谢二位费心,如果小女...真能寻到,杨家从此对您二位马首是瞻!”

    李绝情连忙扶他起来,道:“前辈不必如此...这可折煞我了。”

    杨九日不愧是豪杰,对这种行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杨崇杰起身后,充满疼惜看看他。拍拍他的肩膀,道:“爹这次,无论是死是活,也要给你个答复!”

    杨九日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是死是活”这种词语一出口,杨崇杰原本激动的脸也落寞了几分。叹道:“哎...只...只盼她有造化了。”

    杨九日深吸一口气道:“那么两位少侠就在府中小憩一日。明天早上,我们准时启程。”

    李绝情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抓起田小娟的手道:“我...我和田姑娘就先出去四处转转。”

    杨崇杰笑道:“两位少侠请自便。”然后吹个哨子,从阴影中突然出现十几名拿着兵器的家丁。李绝情看了看,想到刚才和杨九日交手,原来他此前就已经在这儿布好了伏兵,对这人的实力和谋略更加佩服。又庆幸自己跑上了屋檐,否则,可能已经被劈砍成肉酱了,这样想想,更是心有余悸。

    杨崇杰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你们快去把院子收拾一下,给这两位少侠各开一间上等住房。”

    杨九日哈哈大笑道:“没多余的了,开一间吧!”

    杨崇杰吃惊的想:“家里明明还有几百间房子没人住。父亲莫不是糊涂了?”这样想想,道:“您所言差...”,“矣”字还没出来,又看了看眼前一对璧人。女子身上又着红嫁衣,顿时心知肚明、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对!既然堂没拜成,直接洞房也可以的!”

    此言一出,李绝情的脸不禁红了。田小娟有些犹豫地咬着嘴唇道:“那我去镇上住客房就好了。”

    李绝情脸上是不加修饰的失望,但他又有些期盼的道:“现在天色已晚...客店可能都已经关门了...”

    田小娟又羞又怒,甩开他手道:“李绝情!我虽然对你一再迁让,那...那只是因为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越过我对你的喜欢...试图轻薄于我呢!”

    李绝情立时被说破心事,顿感大窘,羞愧难当。道:“小娟教训的是,我...我糊涂了。”

    杨家父子二人见他们卿卿我我又争嘴斗气,心想这些小年轻们忒个难缠。但又实在不好多加干涉。

    李绝情抓起她手,向杨家父子鞠了一躬。道:“两位前辈,李绝情虽极想领教杨府风光,但...”他看看田小娟的脸,田小娟也心里美妙,和他相视。李绝情鼓足勇气道:“我...我已经决定了,要和小娟在一起!我要去和她找客店了!多有叨扰了!”接着下定决心,毅然决然的拉着田小娟走了。

    杨家父子目送他们离去,杨崇杰摇摇头道:“诶,爹,你当时和我妈...”

    “你妈当时和我可是一见钟情,没这两个娃娃这么絮叨。”

    两个男人见二人离去,聊了许多。无外乎是这一代的年轻人实在难以理解,又或是上一辈他们自己有多风光。

    田李二人走出许久,田小娟红脸道:“你...”

    李绝情拉住她,道:“小娟,你觉得人是不是很奇怪,有的时候做出来的事情,总感觉在前后矛盾。”

    田小娟轻声道:“那也是人之常情,心中所想和所做势必不能一起,知行合一的人,实在太少了。”

    是啊,纵使理想如斯,**是孽。李绝情虽然可以让田小娟自己决定拜堂,但是,在人的七情六欲下,他选择了强迫和妥协。若没有田小娟的点破,他就真的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而人若没有本心拘束,任**滋养生长,又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二人走出几里。李绝情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平公公的那本书,好像挺好用的!”

    田小娟轻笑道:“是啊,我内力增强了不少呢!”

    “你教教我?”

    “你想学啊?”

    “嗯。”

    “学了就不能洞房咯?”

    “算了算了...”

心如刀割

    第二天一早,杨府门口。

    杨九日前一晚激动的一夜未睡,早上起来胡乱用了些早饭就出门了。这是他又一次离开广东,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那个地方,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三十年前,杨九日那时还在朝廷做事,他曾在一次打猎时,偶遇了一位射技精湛的二十多岁少年,百步外可引弓射雕。那时杨九日正值壮年,不过而立。和少年年龄相仿,再加上他天性豪爽、不拘小节。几轮打猎后便邀请少年和自己策马同行。

    二人一见如故,在了解到少年居无定所时,邀请他到府上居住,少年婉拒了。杨九日觉得可惜,但也只得作罢,二人相约下一次的打猎。

    第二次,杨九日提前到了,少年来的较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杨九日又惊又怒,问少年是不是被人打了,少年并无作答,杨九日担心他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便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谁知少年竟然大惊失色。连下一次的约定时间也没有留就走了。

    又过了两三个月,一天晚上,杨九日家大门被敲开了,杨九日发现来人正是少年,他身上鲜血直流。杨九日忙把少年请入屋子,命人给他疗伤。见少年有如浮萍在水,杨九日于心不忍,再次提出了那个请他同住的决定。这次,少年默许了。

    少年在杨九日家里一住就是一年,这期间二人饮酒赋诗,骑马射虎,好不痛快。在一次猎到猛虎后,二人结拜为异姓同胞。而那时的少年也将自己的身份如实告白。

    他名斯日波,是个元人,此前一直在谋划反明复元的行动。

    杨九日听闻后一言不发,他一心为国,平日里见了抵抗的元人都是或砍或杀。想不到这个和自己聊得来的弟弟竟然是如此身份。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斗争,杨九日才终于放下了芥蒂。而那之后,斯日波也再没有谋划这类行动,他改名换姓为赵明耻,而这个“明耻”,是杨九日为他取的,希望他能够重新做人,明耻雪耻。杨九日也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赵明耻引荐进了军队。

    这样平安的过了十余年,在杨九日四十六岁这一年,事情发生了巨变。

    同僚陷害杨九日,赵明耻的身份被透露,皇上气愤。但念在赵明耻立下大功,杀头是免了,发往边疆是一定要的。杨九日愤愤不平,这些年来,赵明耻表现出色,为了大明抛头洒血,谁曾料到,到后来这些全部变成一场空。

    杨九日和皇上发生口角,皇上震怒,当场要给杨九日赐死,所幸尚书和杨九日关系不错,当即良言相劝,移花接木的为杨九日开脱一番。将他死刑抹去,仅仅是革了他的公职。

    杨九日回到家后,见赵明耻已经不见了,被带走的还有他刚出生的孙女杨锦绣。杨九日四处打听,快马加鞭的赶。终于遇到了赵明耻,而无论杨九日怎样说话,赵明耻仍然一言不发,表情愤怒。原来他竟然以为是杨九日出卖了他,二人发生干戈,动起手来。赵明耻不敌杨九日,带着杨锦绣逃跑了。

    杨九日不停的追,二人直追三天三夜到西北大漠,中间不乏换马骑乘。到了大漠,赵明耻被杨九日打伤,坠下马去。杨九日于心不忍,本想将他找回,谁知风沙呼啸,又遇上了马贼鬼见愁三兄弟。杨九日体力尽竭,几轮交手下来不敌。只得眼睁睁的见他们将婴儿抱走。

    之后,杨九日返回京城,杀了告密的同僚后,连夜带家眷逃回广东老家。他为人直爽,待人又真诚。被暗算后心生不满,很快就积攒了一批属下,在广东下暴雨的一天,杨九日带兵上街,靠着自己无伦的武力杀尽官兵,血洗长街。用铁腕接管了政权。朝廷即刻派兵来攻击,杨九日将居民赶上街去做肉盾。朝廷果然不敢动手。对峙几日后无奈撤兵。

    此后的日子里,杨九日厉兵秣马、任命贤良、唯才是举。终成一代霸主。

    你说杨九日爱民吗?他爱。

    他为人处事杀伐果断、一意孤行。他坚信,成大事者要提得起放得下。他会在朝廷围剿时派民上街去白白赴死以拖延时间。也会在太平日子里减轻赋税,让百姓安居乐业。他可以在李绝情带敌意来访时摆上好酒好菜,也会在二人拜堂成亲之时干戈相向。

    他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也有所成之事不可逆这样的信念,他会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也会在目标达成后恪守本心。

    他有情,有野心。

    君子以韬光养晦,枭雄以不拘一格。

    他也不会在意别人如何评判自己,于是在新生的一天,背上了那把大铁枪,挎着行囊向约定的码头走了。

    过路时众人纷纷异样眼光看他,不少人甚至还指指点点。杨九日啼笑皆非,这些人受着自己的恩惠,连自己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迎面走来了一对年轻情侣。也都打扮华美,姑娘挽着男子的胳臂,看样子十分恩爱。

    二人果然也注意到了杨九日和他的那柄铁枪,男子伏在姑娘的耳边轻声耳语几句。姑娘不禁捂嘴莞尔。看他们那样子,倒颇有些像昨晚的李绝情和田小娟。

    两伙人擦肩而过,男子走出几步后突然回身道:“老伯,可否借你铁枪一看!”姑娘拉拉他的手臂,轻声道:“成风,这是人家的地界,你千万不要无事生非。”男的笑道:“我现在是武林盟主,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杨九日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十足十,他虽然知道华山举办了武林大会,可还着实不知道武林盟主是谁,这样看来,这个小伙子必定是行事低调,是以据功而不自傲了。

    杨九日笑着道:“那是自然。”说话间卸下背上铁枪,问道:“敢问两位来此地何为?”

    男子不耐烦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闲事少管点,给自己留点棺材本吧。”

    杨九日心里暗笑道:“老子的棺材本,也够你这小子祖宗十八代衣食无忧的。”

    姑娘轻轻拉下他的胳膊,道:“成风,你别这样。”然后笑着向杨九日道:“老伯您好,我们来广东,是为了拜访杨九日前辈的。”

    杨九日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小子狂妄如此,也应该不是什么低调谦逊的人,八成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做出这等骑驴找驴的活计,那更无可疑了。”又见他盛气凌人,有意戏弄他,便恭恭敬敬的向那姑娘做了个揖,道:“姑娘人美心善,本是应该有更好相配。”又轻描淡写的瞥了男子一眼,道:“何至于将芳心暗许给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男子暴怒,正欲发作,姑娘却一改之前贤内助的形象,伸出手拦住他,冷冷的道:“晚辈方才有礼,是看老伯您忠厚老实,若再这等污蔑冤枉我夫君。休怪晚辈得罪了。”

    杨九日撇撇嘴,道:“信不信由你,实话实说,姑娘你生的这般标致,的确是值得更好嘉婿。”

    姑娘冷冷的道:“那依前辈所见,是哪一位英雄。值得小女以身相许呢?”

    杨九日摸摸下巴,作思考状,片刻之后拍手大叫道:“有了!论如今天下英雄,仁义无双又武功盖世者,我首推李绝情李少侠!”

    姑娘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刷的红了,那身边人也狂躁无比,正要动手又被她拦住,嗫嚅道:“先听他说完。”男子失声道:“你还是忘不了他!”

    姑娘又咬咬牙,道:“先听他说完。”

    杨九日看得明白,知道眼前这姑娘八成是李绝情惹下的风流债,本欲住口不再提。又想起那男子此前粗暴失态,意欲给他一个教训,眼珠转转,又道:“说起这李少侠啊!真是天纵奇才!武功好不说,人也是心善得很!华山之巅败尽各派佼佼者,最后深藏功与名!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这一番话全部说进姑娘心窝里,她面色更红,喃喃道:“李绝情...为什么你还阴魂不散?”

    杨九日哈哈大笑道:“只可惜啊!李少侠已经是和一个貌比西施、文武双全的好姑娘成亲了!”

    那姑娘一听这消息脸色煞白,竟然晃晃悠悠的,好像要倒下。过了半晌才不可思议的道:“真...真是如此?”

    杨九日心想:“反正现在绝情和小娟都不在,我索性胡说八道一番,也找不到我头上来。”于是道:“那是肯定啦!昨晚他们都去洞房了呢!”说话时表情眉飞色舞,竟然还真像那么回事。

    姑娘面色煞白,变故来得极其快,心口一猝,竟要晕倒。男子忙抱住她,狠狠的盯着杨九日道:“你这老头...我必宰了你!”然后将姑娘轻轻放下,双手挥舞着,一个箭步向前。

    杨九日一直看他发功,见识完了后笑道:“你这等武功也当武林盟主。恐怕中原武林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男子恼羞成怒,扑了上去,杨九日还没来得及提枪,头上树林就有一枚石子弹出,直直敲中了他的脑袋,男子疼的连连后退。察看完伤势后气急败坏道:“谁?有种的出来较量!”

    树林上果然下来两人,正是李绝情和田小娟。男子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李绝情看清楚男子的长相后也吃了一惊。道:“蔚成风?”

    不错,面前的男子和姑娘,正是蔚成风和夏候雪。

    话说那日李绝情被田小娟救走后,一下少了个众人都同仇敌忾的人物。众英雄大感扫兴。烟罗师太和酉阳真人也对武功秘籍失去兴趣。打道回府了。而田轩辕万般无奈,也只能收拾收拾,回了西栀岛。剩下武当、华山、东柳、南柯四派。张鸿辉对于这什么虚名也不怎么在意,随便上了个弟子,几轮交手后草草收场。

    向无家本来就想讨好夏逍遥,轮到他和武当交手时,向无家更是摒弃掌门之尊,和武当大弟子交起了手。纵使他好溜须拍马,肚子里到底还是有点真才实学,几招华山剑法轻轻松松败了武当,松全获铁青着脸,带着武当弟子回去了。

    真正到了最后,华山对南柯,向无家直接派上了最新收的徒儿,剑法一塌糊涂,蔚成风上去一招就摆平了他。最后华山派也是笑嘻嘻的认领这第二的头衔。南柯派武功天下第一,蔚成风尊为武林盟主。

    不过没多少人信服就是了。

    杨九日愣道:“你认识他?”

    李绝情点点头。蔚成风却心生厌烦,喝杨九日道:“臭老头!话少一点!”

    田小娟笑道:“臭小子,你可知道他是谁吗?如此的出言冒犯,当心出不了广东哦!”

    蔚成风哈哈大笑道:“笑话,我是当今武林盟主,谁能奈我何?这老头难道还能是杨九日不成?”

    田小娟心里乐开了花,道:“你呀,能得这个武林盟主,也不过是运气好些。有个好厉害的老丈人便是了。”

    蔚成风脸气的涨红,从古至今,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说是吃软饭或者上门女婿。他向前一步,双手就要盖下。

    蔚成风可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别说李绝情和杨九日了,就是田小娟不练《寒冰**残章》,也是能够轻松压制她的,更别提如今神功已成,内力今非昔比。打蔚成风这一招半式好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但她偏不,她偏要看着蔚成风出丑。便在蔚成风快碰到她时大喊:“杨前辈!快救我啦!”

    蔚成风愣一愣,接下来一杆铁枪便至,从下往上一抬,将他胳膊击开。蔚成风疼的直哈气,见正是那老头动的手,恼羞成怒道:“老头子,关你什么事!”

    杨九日冷冷道:“这位姑娘刚才有求于我,你没听到吗?”

    蔚成风有些疑惑的道:“你是...”

    杨九日将枪尾往地上一杵,冷笑道:“在下杨九日!”

    要是在之前,蔚成风不仅不会相信这l个佝偻老头说的话,更要捧腹开怀,将他好好嘲笑一番。但如今见他眼神凌厉,透露着霸者之气,又将那柄少说四十斤的长枪只手挥得轻松自如。如今扛在肩膀上,脸色更是显不出半分难受,不知他是显露内力深厚还是真的如此,总之无论真假。蔚成风对这个老头确实是有些敬畏了。

    这时,夏候雪悠悠的从地上醒转。李绝情看见她,面色一震,而这些自然也逃不过田小娟的法眼。她见李夏二人眼里尽是难以言说的情绪。不由得醋意大发了。

    夏候雪见田小娟站在李绝情旁边,二人郎才女貌,何等般配!竟真和杨九日所说的一模一样!她眼里盈满泪水,质问田小娟道:“你...你不是说要杀了他吗!”

    田小娟笑嘻嘻道:“你不是让我别杀他吗?我一看这小子长得也过得去,人也蛮老实,就当作小跟班带在身边了!”

    夏候雪满含怨恨的看看李绝情,道:“你是不是已经和她洞房了!”

    李绝情正要回辩,田小娟却抢先一步道:“对!我们已经洞房了!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李绝情睁大了眼睛,不解的看看田小娟。田小娟狡黠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自在掌握的样子

    夏候雪听闻此言,更是又恨又恼,道:“你...你们一个朝廷钦犯,一个恶毒...恶毒婊子!”她情绪实在是达到了临界点,总之是各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堆在一起,竟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扪心自问,当李绝情在华山大败众人时,她少女的春心就不曾再次悸动?当李绝情被田小娟带走后,她又何尝没有一丝丝的妒忌?

    她实在是希望,伴在李绝情身边的人是自己。只是她没有勇气,大声的告诉夏逍遥她想摒弃婚约,也没有面子,在群雄面前和当时戴罪之身的李绝情相认。

    她实在是妒忌,妒忌田小娟的勇气。

    而说出那些话,则是因为憎恨。她想得而不可得,就起了陷害之心。

    李绝情不知为何,听见了夏候雪那一番话后,竟非常生气,气的不是他骂自己,而是讨厌他叫田小娟为婊子。

    他脸上阴沉下来,道:“蔚夫人,请你自重。下次如果再要对小娟出言不逊,我...李绝情定不轻饶!”

    这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惊讶。不知何时,他已经将田小娟排在第一位了。田小娟面色潮红,顿感如在天境,幸福感包围了整颗心。手也不由得的拉住了他,二人的手都暖和和的。李绝情看看她,浅浅一笑,将她手紧紧握住了。

    刚才那番话和这个举动,让夏候雪如雷轰顶。她哭泣着掩面,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转身跑走了。

    蔚成风恨恨的扫视一下三人,喊道:“雪儿!”追了出去。

    杨九日摇摇头道:“臭小子,你惹的风流债可不少啊!”

    田小娟轻轻趴在李绝情的肩膀上,李绝情顿感体香迷醉,田小娟在他的耳朵上轻轻的咬一口,娇声道:“臭小子~欠的风流债可不少啊~”

    李绝情也心猿意马、失了方寸,握住他手,邪笑轻声道:“你还说要和我洞房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话当真?”

    田小娟红脸道:“我是女人,不是君子。对我不算数的。”

    杨九日笑道:“别在这儿**了,快上船去。到了再说也不迟。”

惊天阴谋

    三人租了船走,广东此时风浪大,船很颠簸。三个人坐在居室里,有一没一的聊着话。

    居室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除了堆积些杂物外,腾出来的空间刚好够他们坐着聊天。

    李绝情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娟,那日在大漠,平公公身上掉下来的手书,上面写了要让你做武林盟主,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田小娟十分干脆的道:“不知道,但是和朝廷勾结。意图控制中原武林,这样的人想必也没有多大格局。”

    李绝情点点头,道:“我们先把梁忘天的事情抛在一边,国仇家恨才是主要。一定要搞明白这个人是谁。”

    杨九日突然地笑了,道:“朝廷如果有一天要你们这些无用莽夫来拯救,那也真的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

    李绝情听他言辞里颇示不屑。有些生气,道:“杨前辈,您何出此言呢?社稷存亡,匹夫有责。我们肩负武艺,就应该保家卫国。这是肯定的!”

    杨九日微微一笑,道:“天下轮不到你我来拯救,这是权术的天下,是地位的天下,是强抢豪夺和威逼利诱的天下。”接着又看看船窗外的白云,喃喃道:“这从来也不是你们的天下。”

    他见二人都愣了,笑道:“你们无非是一把刀,朝廷有难,就倚仗你们,花言巧语说的很动听。让你们为朝廷出力出谋,殊不知狡兔死后必定走狗蒸。反贼已除,定要再将你们这些不安定因素清理掉,到那是,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你们这些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就强迫别人接受心中之道。美其名曰为侠,侠和盗有什么分别?只是一个信好,一个信坏。谁能保证你们天天都信好的?你们自己有多危险,你们从来也不知道。”

    杨九日说完这些话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我要睡一会儿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到船上去给他们帮帮忙?”

    有的人表面上是在询问,实际是在命令。

    李绝情点点头,拉着田小娟上去了。

    二人来时就换了船工衣裳,因为田小娟的那套嫁衣实在太显眼了。李绝情拉着她的手,走到甲板上,见阳光和煦、白浪如云。又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清新。

    田小娟见船上众多人大都百无聊赖,忍不住笑道:“我看也没什么活计好做,干脆我们问他们借点地方,也坐会儿好了。”

    李绝情点点头,两个人来到台阶上。并肩坐下。田小娟见他眉头紧锁,猜想他生性敏感,定是在思索杨九日刚才的那番话。便轻声道:“刚才...杨前辈说的那番话...你...”

    李绝情也笑了,他轻松的道:“我从前经常会为了别人说的话动摇,后来我想想。那些大英雄们,都被千夫所指。我若是想真正的弘扬侠义。需得坚定不移了。”

    田小娟从侧面瞧着这个少年的脸,本应是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时候,李绝情却不得不背负着众人所望,艰难险阻的在这世上行走。她知道,李绝情为人慷慨仁侠,他要是想在这世间脱颖而出,仅仅有武功是不够的。

    做人不能太老实,容易被骗。

    做人不能太城府,容易被厌。

    田小娟出神的想着,不知道这趟大漠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事。

    ...

    “有间酒馆”正常的开业了,赵大海仍然躺在椅子里睡着午觉。杨玉城拿着抹布将一尘不染的桌椅板凳擦的直发亮。她面色看起来有些发黄。身子骨也越发单薄,穿着一件酒家女的衣服,头上也规矩的扎上了羊角辫。自李绝情离开大漠,已经又是一月光景了。

    “咚咚”

    有人敲门。

    这是有间酒馆一月以来的第一个客人。杨玉城有些诧异,应道:“来啦。”她放下手中抹布,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打扮相当的雍容华贵,黑纱兜帽、黄蟒服。脸色相当的白,是那种用粉修饰出来的白,竟然是个太监。再看黄蟒服,似乎还不是个一般的太监。

    太监年龄不大,约莫二十多岁,他笑笑道:“姑娘,还有位子么?”声音颇有磁性。若不是这身打扮,只凭声音和长相,竟和一般的少年无异。

    小太监彬彬有礼、谈吐得当。杨玉城脸不由得红了,她道:“请您稍等。”然后走向摇椅里的赵大海,三摇两摇把他摇醒了。伏耳小声道:“爹,这儿有个客人。”

    赵大海睡眼惺忪,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揉眼睛。看向门口的人,竟然是一个太监。他顿时面色凝重起来,蒲扇一样的手摇了摇,道:“本店今日暂不营业。请回吧!”

    太监不卑不亢的笑道:“斯日波,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对客人这样,却是失了礼数。”然后将衣服一撩,信步过来,挑了张桌子坐了。

    赵大海一听那人叫自己原名,也吃了一惊。他见这人说话做事均非善茬,定是大有来头。心想:“我先支开小城,稳住他再说。”便对杨玉城道:“小城,回你房间呆着去,这客人爹爹来接待。”

    杨玉城似乎也看出来情势不对,咬咬嘴唇道:“好吧。”接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呆着,而是抽了把剑。轻轻踱步到了帘子后。

    太监笑道:“姑娘挺漂亮的。”

    赵大海眯起眼睛道:“你喝点什么?”

    太监用食指指节敲敲桌子,道:“来碗茶汤吧。”

    赵大海从柜子里拿了个碗,忙活起来。太监环顾周遭,笑道:“你过得还蛮不错啊?”赵大海不语,拿了碗茶汤放在他桌子上。坐在他对面,道:“你此行为何?”

    太监接过茶汤,一饮而尽。皱皱眉道:“你这茶味道不纯,该换的还得换。”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不菲的盒子并打开,黑色天鹅绒里盛着一颗荧光四射的夜明珠,通体焦黄,在黑色绒的包裹下显得更加璀璨。这珠子是宫里至宝,全天下仅此一颗,价值连城。这太监居然能搞得到,背景实力可见一斑。

    太监动动手指,将那盒子直直平推到赵大海手里。赞道:“这桌子擦的够彻的。”

    赵大海连那珠子看也没有看,道:“你什么意思?”

    太监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让你把茶叶换换。”

    赵大海不客气道:“多谢公公美意,只是这西北天干人躁,好茶他们不懂得欣赏,我这几粗茶,也够他们喝的了。”

    太监也不生气,只是将双臂搭在桌子上,道:“斯日波,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但这不重要。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说了。我立刻就走。”

    赵大海十分干脆,道:“我人愚笨,没读过书,只怕公公要失望了。”

    太监笑道:“我不会失望的,问题很简单。那天和你一道,杀了朝廷三百骑兵的小子,现在身据何处?只要如实相告。”话未说完,将身体向后靠去,双腿搭在桌子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继续道:“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赵大海自然知道他所说之人就是李绝情,但李绝情忠义待他,他又怎么肯将其出卖?于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太监冷笑道:“斯日波,你话别说太早,我说过,你现在不知道我是谁,这很好。你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我是谁,那小孩儿找不到。你就和我到总督去,我聘请你为东厂钦定武师,官居三品。你一身的功夫,也好有用武之地。”说到后来,竟然颇有些劝诫的意味。

    赵大海起身,笑道:“你们汉人的明太祖明明白白的说过:‘宦官不可参政。’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这是什么官职,三品官...对我还是太小了。”转过身收走了茶碗,走到柜台前。背对着太监道:“这儿东西少,讨不得公公欢心...要是没什么想要的,还请早点离开才是。”

    太监被拒绝也不气恼,反而如释重负。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三下,轻松的道:“也罢,我叨扰了。”慢慢的推开门走远了。

    赵大海松了口气,他万万想不到这人竟然会如此容易被打发。确定了他走远后,他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越想越觉得那太监在临走时所敲的三下不对劲,突然变得极其慌张。穿过帘子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把剑,赵大海甚至用不到仔细分辨就看出来了那把剑是杨玉城的。他急忙的跑向杨玉城的房间,使劲拍门,大喊:“小城!快开门!”

    屋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赵大海一下变得六神无主,跑回酒馆,却发现那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之前的凳子上。他还搂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哭哭啼啼的。不是杨玉城又是谁?

    赵大海真的怒了,咬牙道:“杂种,把脏手从她身上给我下来!”

    太监显得十分悠然自得,拿起一碗不知什么时候倒好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慢慢的抬起眼,十分有趣的看着他,道:“我不叫杂种,我叫铎凰。”然后轻轻的把胳膊从杨玉城身上拿下。道:“你太粗暴了,做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有什么意思。”然后眼睛如圆铃般圆瞪,身子如雷霆万钧般腾身起来。一只手夺前冲出,速度之快实在是骇人听闻。

    赵大海一惊,摆起大元纯阳功里的格挡式。学武之道,向来是力大而缓,力微而急。见铎凰身法快妙,猜想他力量必定细微。谁知那二人一相碰,赵大海顿时感到千斤重力向自己袭来,被撞击的连连后退。谁曾想这小太监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夺,竟是排山倒海之势!

    赵大海震惊之余也不由得将眼前人细细打量一番。喝问道:“小太监,你是哪来的邪门功夫,简直不是人间气象!”

    铎凰眼神逐渐变得严厉起来,道:“本座今年方过花甲,小太监难道是你叫得的吗?”然后双手在桌子上一拍,整张桌子没有动静,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摇摇欲坠的摔成两半。

    赵大海当然不信,可铎凰方才那一招内力深厚,定是有百年修为。赵大海经铎凰一提醒才注意到了。这时,他不信也得信了。

    杨玉城乘二人说话间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带上了剑。赵大海虽然发现了但是脸上是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铎凰笑道:“姑娘长得不错,只可惜...”话未说完,杨玉城跃起一剑,锋利难当是直取铎凰背后。“武功不好啊!”铎凰话音刚落,一个转身用二指夹住了长剑。杨玉城大惊失色,赵大海也急忙一记重拳攻其不备。铎凰二指发力,撅弯了剑锋。又迅速的回过身打出一记“千宫脚”,将赵大海踢飞数尺。直接晕厥。然后一手拉过哭泣的杨玉城,走到外面,吹个哨子,从房顶上立刻下来三个锦衣卫,两个立刻蹲下去将被踢晕的赵大海和杨玉城扛在肩膀上带走了。

    剩下的一个锦衣卫四处看看道:“督公,您...”

    铎凰摆了摆手,道:“你先去把那里面整理一下,我再喝两口他的好茶汤。”接着走了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锦衣卫知道,他每次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敌人的住处逗留,其主要目的却是为了侦查。

    ...

    船家行了好些时日,终于是到了骆漠原。

    李绝情站在台阶上第一个下来,看着这片沙漠,露出笑容道:“又回来了,还蛮想念这里的。”田小娟轻声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呢。”话毕,二人都想起了那一次的邂逅,都会心一笑。

    杨九日道:“咱们去哪里找呢?你的那三个朋友在哪里?”

    李绝情摩挲着下巴道:“今天找他们肯定是来不及了,先找个客店住下吧。”

    杨九日点点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赶了。找个客店去!”

    李绝情却突然想拜访一下之前的老朋友,道:“小娟,你和杨前辈找客店去住吧,我要拜访一下大哥他们。”

    田小娟却显得不是有多高兴致,杨九日也看了出来,道:“你们两个去便是了,我自己找客店住,明天记得来找我。”李绝情点点头,只得许了。田小娟这时才开心起来,二人将杨九日安顿好。便出发去找“有间酒馆”了。

    路上,田小娟问李绝情道:“诶,上次碰面的时候,那些就是你的朋友?”

    李绝情自然的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忽然又想起来上次两伙人站在对立,小娟可能是担心这个。便轻笑道:“你放心,有我在呢。”田小娟这才高兴,脚步也轻快起来。

    骆漠原镇子本来就不太大,几间建筑理得一清二楚。二人走了没一会儿,看见了一杆黑乎乎的旗杆,上面挂着一条青布幔子。正是有间酒馆了。

    李绝情指着它笑道:“上次你还在这儿说我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

    田小娟咯咯笑道:“你要是上次走得动了,我说不定就心肠一硬,在华山就把仇报了。”

    李绝情打趣道:“你怎么下得去手呢?我死了谁和你洞房?”

    田小娟佯装生气的拉过他的手臂,将衣服挽上去,轻轻的咬了一口。道:“让你再这样没话找话说!”

    李绝情也故作疼痛的求饶道:“女侠饶命啊,小人不敢了。”

    二人嘻嘻闹闹着到了门口。

    李绝情伸出手来敲了敲门,道:“伯父!是我,我是李绝情!”

    过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开门,李绝情有些奇怪,就发力动手推开了门。发现屋子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桌子上有一碗茶水,还很新鲜,似乎还没来得及动口。

    李绝情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有事情出去了...”

    田小娟却不这么想,作为捕快天生的机警性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她四周看看,这一切都那么平常,但又处处透露着奇怪。她急忙拉住了李绝情的手走了出去。

    李绝情道:“怎么了?”

    田小娟道:“赵大海可能遭遇不测了,你我最好还是回一趟客栈,明天再说。”

    李绝情忙道:“怎么可能?伯父的武功盖世,整个骆漠原里只有我大哥可望其项背。”

    田小娟翻个白眼道:“当然不止骆漠原了,你这个傻子。你上次杀了朝廷三百铁骑,屁股一拍跑了,人家如今找上门来,你往哪儿跑?”

    这句话本是调笑,但李绝情真的信以为真了,十分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应该和大家一起走的!”

    田小娟真的无奈了,道:“咱们先回客栈吧。今天我担心有事情发生...”说罢夹着李绝情的胳膊走了...

    太阳很大,阴影也很深。

    有间酒馆内部,刚刚察看完杨玉城房间的铎凰从帘子后面穿过,见大门被打开,愣了一愣。自言自语道:“来的准...来得准...”

    今日,蛇日冲猪,巳亥相冲,煞南。凶神:土府、重日、小会、勾陈。诸事不宜,生门正北。

计中有计

    这一夜不安稳,李绝情越发的担心赵大海和杨玉城的安危,想:“如若真如小娟所说。只怕来人也已经知道我到了。”面色凝重的想些什么。第二天刚破晓的时候,李绝情独自蹑手蹑脚的下床。换了衣服出了客栈。

    黎明的沙漠特别冷,李绝情只感觉牙齿打架。他的目标仍然是有间酒馆,没有多耽搁就来到了门口。

    李绝情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吗?”

    里面无人回复。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

    李绝情嘟囔着:“奇怪...”正想着推开门瞧瞧,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片叫骂声。李绝情忙不迭躲起来,想看个究竟。

    只见几个锦衣卫押送着一个戴着头套的人,被锁铐住不断挣扎着,头套里还在不断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都是些污言秽语。看来刚才那片叫骂声,便是他的了。

    左边那锦衣卫皱了皱眉,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那人立刻疼的大喊。骂出一串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右边的锦衣卫捂嘴笑道:“这扶桑人还真有意思。”

    李绝情一直在听他们说话,此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惊。扶桑...难道这人便是祖卑荣么?又看向他被黑布裹着的手,果然有一只短了半截。

    李绝情想起他是梁忘天的属下,又想起临天顶上他屡施辣手,差点害死夏大侠和王姊姊,不想救他,但转念想起孟勉仁那天所说:“誓人不破誓,人守一生誓。”心里暗暗思忖:“他和孟叔有比武之约,二人未决出胜负。现在孟叔已经不在,理应让我这个后辈来完成,就凭这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现在死了!”然后从拐角一跃而出,道:“喂,你们两个,对那鞑子有什么念念不忘的?有本事和小爷来几招?”

    两个锦衣卫起初面色一变,后来看清了对面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二人虽然知道李绝情是个厉害角色,但是下意识里都犯了常人的错误:都把李绝情幻想的多么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眼前这小子虽然长得俊些,但打扮破破烂烂,又怎像什么武林高手了?这可真的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既然不知道他是谁,那也自然不会客气了。东边的锦衣卫撤了手,拔出一柄亮闪闪的朴刀,二话不说的直劈过去。这一招在出来前就没怎么考量,锦衣卫秉承着杀鸡绝不用牛刀的原则,拿出了对付穷野山民的一分力。却不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年,是十几把牛刀加在一起也料理不了的下山猛虎。

    李绝情见来招稀松平常,连躲也不想躲,直接后撤一步,左手一记封虎拳带着气力打将出去,那左锦衣卫顿时感觉一股惊人巨力袭来。心下慌乱,来不及躲,手中刀被震碎,再看向虎口,已盈盈的溢出血来。

    两个锦衣卫面如土色,交换一个眼神后便自知绝非这少年敌手,连那被押的人也来不及管,忙逃命去了。

    李绝情走上前去,揭开那块黑布,那人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但模样却明显是祖卑荣。

    祖卑荣被李绝情救了,但他已经认不出来面前这个少年就是若干年前临天顶上唯唯诺诺的婴孩。他道:“多...多谢少侠照顾。”

    李绝情见他没有认出来自己,心里五味杂陈,给他将镣铐解了。问道:“足下怎么会到这儿?怎么一回事?”

    祖卑荣吃了一惊,道:“少侠和我认识吗?”

    李绝情微微一笑,道:“若干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祖卑荣点点头,似乎是模棱两可,猜不出李绝情的真实身份,但又觉得这个回答合情合理。道:“我...本来游弋在西北这片儿,干些杀人拿钱的活,后来...在一次做事的时候,被他们使药迷倒了。然后就...”

    李绝情并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的断手,有意无意的道:“你断了手还能杀人,想必武功好得很。”

    祖卑荣听这少年赞他,心里也不由得飘飘然。抢白道:“那是自然,我若双手俱在...也不至于被这两人抓去。”

    李绝情沉住了气,问道:“那是谁...斩下你这手的呢?”

    祖卑荣眼睛里的光芒即刻消失。过了半晌才恨恨的道:“是被一个江湖野汉,这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儿,这几年他销声匿迹了,那小孩儿的名声倒是挺大的,搞得人尽皆知。”

    李绝情气愤的想:“你是梁忘天的手下,残害我孟叔,居然还装作若无其事。真是演的一出好戏!”然而脸上却不动怒,只是意味深长的道:“那...你想不想杀了那小孩儿为你的断手报仇呢?”

    祖卑荣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了,那小孩同样阴狠狡诈,和那野汉子一脉相承。”李绝情正要发怒,祖卑荣又接着道:“不过那小孩儿倒是个人才,杀了蛮可惜的。而且...也不能将那野汉子的账算在他头上。”

    李绝情听闻至此,面色稍有缓和。见他面色诚恳,似乎并无欺骗之意。心想如实相告,便开口道:“祖卑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祖卑荣一听有些疑惑。但想想这个少年的问题和刚才的身手,答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颤抖着道:“你...是...”

    “不错,在下李绝情!”

    祖卑荣瘫的坐倒,难以置信的道:“你...的身手比孟勉仁好了十倍也不止...你从哪学的这一身本事?”

    李绝情听他言语里颇有轻薄孟勉仁之意,气的将他一把提起来。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厉声俱色道:“你这扶桑狗不识好歹,小爷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油嘴滑舌或闭口不提,就算那两个家伙不杀你,我也不会饶了你!”

    祖卑荣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哪敢还说个不字,点头如鸡啄米,不停的道:“我说我说,我一定说。”

    李绝情道:“你告诉我,那梁忘天如今何处?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祖卑荣战战兢兢的道:“他...一直都在临天顶...自...自王姑娘来之后,他就把我们都赶走了。也就是说,江湖上...再也没有北杨派这个万儿了。”

    李绝情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在华山之时,那个很好很好的王姑姑不见了。他惊呼道:“你说的王姑娘...”

    “正是夏大侠的师妹王愈。”

    李绝情倍感悲怒交加,感觉往日情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随即化为了泡影。她冲自己笑、她在作战时的英姿、她坐在马车里的轻言细语。此时变得无比扭曲丑陋。李绝情喊道:“亏她还是我孟叔的义妹,竟然与那奸人为伍!她根本配不上夏大侠!”

    他情绪激动,手上也没有分寸,他这么一吼一拉,祖卑荣连气都差点断掉。脸色涨得通红。

    李绝情本意并非欺负他,见他差点窒息,略有歉意的道:“我刚才没分寸,你别介意。”

    祖卑荣心里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后再吃肉喝血,方解心头之恨。可现在自己被像只兔子般的提溜着,自身都已难保,还谈什么报仇发泄呢?只能陪笑道:“不介意,少侠好武功。”

    李绝情正欲再次发问,却被祖卑荣的这一番话点醒了。杀孟勉仁的一定是梁忘天,可武林大会上,勾结朝廷,暗中操纵的人却不知谁?李绝情隐隐觉得,孟勉仁之死、赤衣帮的行动、武林大会的真正主使、锦衣卫和太监。似乎处处都有着联系,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更为巨大的滔天阴谋。

    祖卑荣见他思考,觉得时机已到,便抛出了那个请求道:“少侠...你看你一直这么提着我,也不是个事...我倒无所谓,但就怕累坏了您的千金贵体哦!”说这些话时,脸上因笑堆起来的皱纹可以夹死蚂蚁。

    李绝情见一个扶桑人,对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之术竟然比绝大部分中国人还要纯熟,也觉得十分好玩,忍笑道:“你来中国以前,是给扶桑人卖大力丸的吧?”

    祖卑荣的脸却一变,十分愤怒的道:“你这混账!我身为武士的名誉,怎可容你随意诋毁?”

    李绝情见他倒在这关头上突然十分的有胆气,自觉说错了话。道:“我再问问你,有间酒馆的老板和他的千金去哪里了?”

    祖卑荣道:“自然...自然是和我一样,被捉走了呗...”他说这话时,又一改之前的大无畏形象,返回到了那幅贪生怕死的模样。

    李绝情心里栗六,看来这所谓“武士”,在祖卑荣心里占的分量不小。他突然心生一计,道:“祖卑荣,我不知道你们的武士是什么意思,但我想它肯定值得你这么做,我现在要去打听一下朋友们的位置,查明真相。你愿意跟我一起么?”

    祖卑荣心里恨死了他,听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在此寻求自己的帮助,本想一口回绝。可后来眼珠提溜一转,想道:“那两个人武功虽然不及他,但是我要是能把他骗到龙潭虎穴里,几十个锦衣卫和他作战,我不信有打他不过的道理,到时候我只需坐享渔翁之利...嘿嘿。”便假作正色道:“我答应你,为了武士的荣耀。”

    李绝情喜道:“如此甚好。”二人便偷偷的藏了起来,商量起计划。李绝情注意到这些锦衣卫的目标大都是身负武功之人。所以在心里想了个这样的计划...

    又过了一会儿,本来应到了各家各户开门扫台的时候了,骆漠原晚上总是会挂些风,将沙土带到家家户户的窗纸、台阶上。偶尔一日也不打紧,但是时间一长不清扫,窗纸会糊住,什么也看不出来,台阶会积土,两脚踏上去根本进不了门。但是所有人家门却都紧紧的闭着,而他们大部分的窗纸和台阶似乎看起来也并不是多干净。

    以前骆漠原里常常有一句话,是“活佛吃肉,窗头有垢。”意思是只有活佛吃下肉,窗子才会脏兮兮的。看来这次东厂的动静已是满城风雨了,众人竟然连窗门也不敢开。

    静静的清晨,骆漠原刮起了大风。卷起沙土吹在脸上,迷迷朦朦。而这时,闭上眼睛闭上嘴就不会被沙子吹,睁开眼睛张开嘴就会被沙子掩埋。

    在残酷的事实前,你如果无力反抗,还是闭门关窗,免得惹无谓之灾。

    过了一会儿,两个锦衣卫带着一个犯人,按着押祖卑荣的路走了过来。李祖二人这时交换一个眼神,就打了起来。

    只见李绝情右手成掌,一记虚劈向祖卑荣天灵盖,祖卑荣一手抽出武士刀,却不按着之前商量的来,没有造成“势均力敌”的假象,而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李绝情的手。随机用力的往后弹去,好让二人看来,似乎李绝情的武功要远胜于他。

    实际也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二人商议的不是这样,本是李绝情轻轻的劈下去,祖卑荣用武士刀挡开,二人此后再交手几个回合。都要制造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好让锦衣卫捉下二人,到时候李绝情再做定夺。

    哪知道这扶桑人卖自己一手,好让自己鹤立鸡群,从而被捉。李绝情恨恨的道:“扶桑狗,小爷这笔账是记下了!”祖卑荣则更为猖獗,在地上直接躺下,用手撑着脑袋笑道:“李绝情,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你现在学会了么?”

    两名锦衣卫见这儿有条这么大的大鱼,连顾不上原来被押的犯人了,连忙过来将李绝情制服,李绝情没有反抗,毕竟他的目标是混入敌营,而多一个帮手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李绝情恼火这种被出卖的感觉。

    两个锦衣卫押着李绝情走出一段路,李绝情突然轻声道:“多亏两位大哥,否则我必定命丧那人之手。”

    左首那锦衣卫噗的笑了,道:“后生,你可知道我们是谁么?”

    右首那人却注意到了李绝情话里有话,脚步慢下来,笑道:“小兄弟,你说什么?听你说的,那人武功似乎不逊?”

    李绝情暗暗逞笑,心想鱼已上钩。便故意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两位大哥竟然不知道他是谁么?他便是骆漠原第一刀客,方...辟苟...”

    他本来恼祖卑荣临时变卦,但又不能将前功尽弃,只得在他身上按个什么虚名,方辟苟这样的名字,也只有李绝情想出来了。

    右首那锦衣卫微微低下头,道:“惭愧,惭愧。我和我兄弟本来是在扬州办事,前几日据说形势有变,被调到这儿来做事了,对于这大漠的人和事,的确是生疏的紧。”

    但是又沉思道:“这个方辟苟...”

    李绝情忙道:“他是西域人,这话在他们语言里是“天下无敌”的意思。”

    右首锦衣卫点点头,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绝情见这两个锦衣卫笨头笨脑,似乎很能被骗,心里狂喜,道:“好说了,那位方辟苟前辈,挥刀断石。你看见他的那把刀了么?”然后努努嘴,向着祖卑荣腰间的武士刀。煞有其事的道:“那便是西北第一刀辟野布如。方辟苟原先拿着这把神兵利器,杀尽西北好汉。但最后因为太过强大,只好自断一手。以让西北的后辈都能享受到和他过手的乐趣。”

    一个人既然是“方辟苟”(放屁狗),那他的刀也只能是“辟野布如”(屁也不如)了。

    两个锦衣卫自幼在扬州长大,对西北的人和事一窍不通,又见祖卑荣的佩刀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竟然信以为真。又怎知这是扶桑兵器?而且眼下是升官发财的好时机,倘若真的能将这什么“方辟苟”捉住,想必荣华富贵,那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二人果然显得有些心动,但是右首的锦衣卫仍然存疑道:“既然他的武功那么好,又怎么会被你打飞了?”这话一出,左首的锦衣卫也觉得事情不对,二人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将信将疑起来。

    李绝情一惊,心道:“我怎么把这事情忘了。”但他不肯放弃,混乱中随意道:“这是方辟苟前辈的武功路数!起先都是弱,后来逐渐克强,好像水的涨潮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滔滔不绝...”他情急之下将小时候先生教他的句子随意胡乱地说出,竟然还颇像那么回事。完事后还要挺胸抬头,摆出一副“你们怎么连这也不知道的”的鄙夷神色。

    两个人果然被唬住了,互相看了一下。左首的先开口了,道:“你在这儿呆着,不要跑。”然后抽出朴刀,和右首的共同抢上前去。

    李绝情哭笑不得,想:“朝廷现如今真个是生冷不忌了,这样的人也送来锦衣卫,是嫌天下太太平了么?”

    祖卑荣和那两个人争论一番后,突然拔刀,单手舞起刀阵,四个方向八个卦位霎时间砍出两刀,二八一十六。这一个刀阵竟然把祖卑荣护得死死的,密不透风。二人无法近身,这下更对李绝情的话深信不疑。

    右首锦衣卫喝道:“方辟苟,今日遇到我们,算你倒霉!”

    扬州人听不懂鞑子话,虽然也想到了“放屁狗”这样的东西,但两人都不敢说,真的以为是什么“天下无双”。如此笨蛋的锦衣卫,真如李绝情所说。再来几个,只怕大明江山不复。

    祖卑荣怒道:“你才是放屁狗!你全家都是放屁狗!”

    右首锦衣卫正色道:“我倒想希望自己是方辟苟哩,天下无双谁不愿做?”说着还要和左首锦衣卫交换个眼神,神色竟然十分神气。

    祖卑荣气的哇哇大叫,刀法乱挥,顷刻间已经划破了那锦衣卫的腰带。

    李绝情见这二人果然又笨又傻,只得捡起一块石子,片刻准备后瞄准祖卑荣的窝弹指出去,叫道:“着!”

    祖卑荣慌神间果然被打到,李绝情的内力今非昔比,他也毫无准备。被打的跪了下去,锦衣卫们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机不可失,急忙将他困了,又将那把“辟野布如”拿走,右首锦衣卫高声欢呼道:“我们立下大功了!”

    两个人将祖卑荣押了过来,李绝情忍笑道:“方辟苟前辈,别来无恙啊?”

    祖卑荣怨气颇盛,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和他一道,让两个笨笨的锦衣卫牵着走了。

漏网之鱼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若明今日示,昧却本来人。

    苦集灭道四者,众生皆苦,众生愚钝,取苦为乐;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此为苦谛,众生寻苦为乐,苦因苦果,此为集谛。灭因灭果、离苦得乐,此为灭谛。

    ...

    人生中所有的痛苦,起源于一个做错的选择。

    夏候雪本是个十分美丽动人的姑娘,但当今看来,爱而不得则成嗔。连她的容貌都受到了影响:眉眼间结着怨气、双手无从适宜的胡乱摆动。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脑海里反复浮现着李绝情当时所说的话:

    “蔚夫人,请你自重。下次如果再要对小娟出言不逊,我...李绝情定不轻饶!”

    夏候雪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颤抖着心想:“他叫她‘小娟’!”她实在是伤心难过,也将找杨九日的任务抛置脑后了。

    蔚成风急忙的赶上来,将她扶起。本来心里满腔都是因她心绪未亡而产生的怨恨。可现在见她如此心碎,自己竟然半分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抱着她,道:“且随他们去吧...不管杨九日是谁,既来之则安之好了。你想去集市上看看么?”

    夏候雪伏在蔚成风的胸脯上抽泣,她逐渐理智下来,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如今已身作他人之妻,不可再存半点非分之想。

    蔚成风轻轻的蹲了下去,将她手臂一挽。双腿打直,背了起来。

    夏候雪不再哭了,她将脑袋放在蔚成风的肩膀上,难过的轻声道:“成风...我...”

    “我知道,你还对他余情未了,不过这也难免,昔日的我,也曾经像你一样。傻傻的等候一个人。”

    夏候雪见这个背负着自己的少年,面色坚毅、容颜无缺、虽然秀气了些,但是比那李绝情可要多出不知多少的智略才学。有这样一个郎君,还对自己如此大度,自己还能要求什么?一时间又开心起来,心神俱醉,将相思苦全部付诸东流。伏在他的肩膀上,只希望这一刻永远留住。

    蔚成风的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是毕竟不同于战卒力士,他背负着夏候雪,没有丝毫的蛮力,全靠胸腹里这一口充沛的真气提着,只要不施展轻功慢慢走,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他们来此本是奉了夏逍遥之命,据说是邀请杨九日,上临天顶去一同对付梁忘天。同时还暗中的告诉了二人,一路上将会有人保护他们的安全。蔚成风起初并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可是背负了夏候雪走了一段林径。身后无风,却总是落叶簌簌。他逐渐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夏候雪也察觉到了,她伏在蔚成风的耳边轻声道:“成风,你走快点。我们看看那人底子怎么样。”

    此举为的是检验敌人的水平,看看对方能否在提速后仍然气息不紊、脚步不乱。蔚成风觉得可行,就施展起了南柯派轻功,立刻健步如飞,同时凝神静听,动静果然越来越大。

    蔚成风立刻宽心了许多,笑道:“这人轻功底子差,脚下没轻没重的。”夏候雪也轻声道:“那你放我下来,咱们看看他的本事?”

    蔚成风果然一停,将夏候雪放下来,转身过去一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似乎也是没有想到二人会突然回头,那双眼睛里也满是惊愕的神色。

    蔚成风喊道:“兄弟,暗中跟着我们,目的是何呀?”

    那人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蔚成风以为他耳朵不好,就又提高了声调,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那人这次连头都没有摇。

    蔚成风顿感受到侮辱,他贵为武林盟主,又是夏大侠的女婿。在他心里,全天下当为之侧目才对,面前这人一言不发,莫非是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于是喝道:“话也不说?那就拳脚见真章吧!”说着抡起一套拳法,一个踏前就将如雨点般的拳头往他身上招呼。黑衣人身法快极,大不同于此前他的轻功,蔚成风用极迅速度连打出十几拳,竟然连他的衣服也没有挨着。上避下躲中跃,身形如流星纵空,蔚成风硬是将满拳的力道打到了风里。

    夏候雪观察出了黑衣人只是一味的避战,并无还手的打算,可即便如此,蔚成风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两人的实力看来完全不是对等的,在那人恼羞成怒前,夏候雪喝止住了蔚成风,道:“成风!人家在让着你!你难道还看不出?”她这句话表面斥责实在警告,要让蔚成风赶快见好就收。

    蔚成风自然知道这人没有出手,但他咽不下这口气。将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和憋屈统统发泄了出来,他并不在乎那人还不还手。他不禁将面前的人想象为了李绝情,一边拳脚如雨,一边嘴上喝骂道:“让你功夫好!让你抢小城!让你出风头!让你抢雪儿!你好了不起么?!”

    夏候雪在后面看着,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她也为之前对李绝情念念不忘的表现有些后悔。心想:“成风此前竟然和绝情有那么多的瓜葛...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面前说绝情的好,只盼他能早点走出来吧...”

    黑衣人躲了几招后,眼睛里投射出不悦。于是在蔚成风下一招未出前伸手将他手腕握住。不是很疼但是控得很死。蔚成风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也脱离不开,夏候雪见样忙上前解围道:“前辈失礼了,我夫君他...他误以为您是山村野盗...对您大打出手...这是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

    黑衣人倒也爽快,立刻就松开了蔚成风的手。蔚成风有些不痛快,但是也只得作罢。

    夏候雪忙拱手拜揖道:“多谢前辈,却不知为何一路跟着我二人?”

    黑衣人默不作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字的令牌,交付于其。

    夏候雪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刻着南柯派的字样,再看向背面,绣着一只生龙活虎的凤凰。

    夏候雪有些不明白,这正面是她南柯派的令牌,背面的这只凤凰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她轻拈玉指于上,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又掏出了一封手书。递给了夏候雪,夏候雪虽然疑心重重,但目前局势扑朔迷离,这个人似乎和自己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夏候雪打开手书,上面写着:

    “吾女候雪,见信如晤:

    你虽盘发,心智仍幼。世局动荡,人心险恶。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广东地僻人生,你夫妇二人毕竟年少。若是难以应付,就转战西域。前去拜访赤衣帮帮主祝战。请他上灵峰来,共商灭贼大计。

    黑衣兄无名无姓者,他哑不能语。但武功奥妙乃是你二人不可参透,为父拜托他对你多多照顾,你切忌意气用事。

    绝情之事虽可惜,但也绝非人能作为,既已嫁了成风,便要好好待他,从一而终。

    路途坎坷,盼你早归。

    为父:夏逍遥”

    这的确是父亲的手笔,他公务繁重,上下三百名弟子要培养,只是让自己给杨九日捎个口信。却也如此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出了问题。

    夏候雪看着看着,眼圈不由得红了。她仿佛都能看见父亲沧桑的坐在桌前,伏背弓腰的身影。

    她收起信,看着黑衣人道:“所以,你就是爹爹之前所说的保护我们的人?”

    黑衣人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蔚成风此时也凑了过来,站在夏候雪的背后看那封信,发问道:“可杨九日已不在,难道我们要去西域么?”

    夏候雪坚定的点点头,将信揣入怀里。道:“是,我们去西域。”

    蔚成风挠挠头,想起了之前童年在西域和李绝情所经历的事情。叹道:“赤衣帮总算是换帮主了,屈指算来,我已经十年没有再去过那地儿了。”

    夏候雪一听他说起童年的事情便来了兴致,道:“你不是一直在骆漠原居住么?还去过西域?那儿怎么样?”

    蔚成风思索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如实相告。犹豫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和李绝情...便是在那儿结识的。我家是骆漠原做生意的大户人家,我自幼和一个叫小城的姑娘交好。一天我父亲叫我和他去西域学做生意,我不喜欢和我爸呆在一起,就让小城陪我去了。结果到地方后...我因贪玩走丢了。片刻之后再找回来,便发现了李绝情在对小城图谋不轨。我打他不过,被送到当时的赤衣帮主韩崇文那儿,后来...我逃脱出来,和小城回了骆漠原。”

    他这番话里十句九句是真的,只不过把李绝情从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侠捏造成了一个奸淫掳盗之徒。

    夏候雪怔了一下,心里想:“绝情和我自幼相识,他是何等样人我不会不知,我虽然怨他,可估计他的确是做不出来这种行当。罢了,我且依着成风说吧。”便作遗憾状叹道:“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蔚成风见她被说动了,心里有一丝窃喜和愧疚。不过二者都是稍纵即逝。蔚成风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夏候雪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找码头吧。”

    三人又开始往四处找码头,广东本是海滨城市,水业发达。可杨九日得罪朝廷后,大部分官路都被封了。经过了半天的寻找,终于在下午找到了条载客的船。

    码头上太阳照着,来来去去的长工们大多都光着膀子,来来回回的搬动着货物,在岸上有一个十分富态的人。头上缠了条白毛巾,不断的斥喝着,看架势,这人便是这些长工的监督了。

    夏候雪主动走上去搭话道:“大哥,您这船走不走啊?”监督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摇手道:“不走啊,今天不走。”

    夏候雪知道这是借口,就从怀里拿出了本来要用的盘缠,放在监督手上。笑道:“大哥,您就行行好吧!到地儿后我们再给您另一半!”

    监督看也没看一眼,道:“最近朝廷查得严,不是不带你们去...”

    夏候雪也不生气,拿出另一半银子放他手上。继续陪笑道:“大哥,您看看,不让您白跑这一趟。”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是南柯派掌门的女儿。”

    那监督这才笑得满口烂牙,道:“我不认识什么南柯北柯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冲钱的面子,我包了!”

    夏候雪忙拱手行礼道:“多谢大哥美意。”然后和二人依次走上了船。

    在船上,夏候雪独处一室,蔚成风和黑衣人住在一屋,位于她的对面。黑衣人坐在床上,闭气打坐。双眼紧闭,好像死了一样。

    蔚成风就坐在他的旁边,顿感百无聊赖。心里只想着该怎么扬名天下,该怎么击败李绝情。这样想着,他突然摇了摇身边的黑衣人,道:“你教我几招功夫,好不好?”

    黑衣人丝毫不受影响的打坐,甚至连气息都没有错一口。蔚成风不想放弃,他此时战胜李绝情的愿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不断的摇着黑衣人,黑衣人双眼缓缓的睁开,眼睛里满是无奈,点了点头。

    蔚成风喜出望外,他想起此前和黑衣人交手时他举重若轻的拳脚,如果自己能学到他三成的本事,和李绝情也能算是平分秋色了呀?

    黑衣人站到地上,双脚先并拢,而后左脚伸出,在地上画圆。右脚轻点直立。整个人都被支撑着站起。

    蔚成风赞道:“好强的气功!”而后照猫画虎的学,却始终不得要领,不是直不起来就是画的圆不够远。要么就是两个都有了。站不起来。

    黑衣人不会说话,只是一次次的给他做着示范,蔚成风脑子机敏,反应也快,这次一尝试,就成功了。他大喜,道:“可以了!”

    黑衣人仍然没有表情,接下来又做第二招。蹲下来左拳直探,右臂打弯一个横扫。面前的箱子不为所动,随后空气一凝,箱子开始剧烈地摇晃。

    黑衣人开口道:“这叫拳发力后至,可打对方一个chuo...chuo手不及。”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现在说起话来已经十分生疏。

    蔚成风惊的跳脚,喊道:“你会说话?”

    黑衣人道:“我会说话,只不过不愿意说罢了,祸从口出这个词语你没有听过么?”他接着解下面罩,那竟是一张十分沧桑的脸。

    蔚成风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

    黑衣人叹道:“若不是今天要教授你武艺,我本可以将这个秘密保留一辈子,可我又担心我死后我这一身的本事就这么失传了。所以只能开口,方便你更好地学习。”

    接着他顿了顿,看了看外面道:“我...今年也已经五十六岁了。小的时候,家里人送我和另一个哥哥去宫里...他当了太监...我却没有被选中,只因为这个!”说着,他歇斯底里起来,用手指着眼角如米粒般大小的一个胎记道:“可是...就因为这个不大不小的胎记...我便没有被选上!”

    蔚成风奇道:“没有被选上?那岂不是挺好?你也不用...”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黑衣人苦笑道:“那也罢了...我没有被选上...过了多少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被‘响尾蛇’选成杀人机器,每天都要往嘴巴上抹毒药,持续了多少年?我再也感受不到茶醇饭香,这种人生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说着又抱下头去,那似乎是极大的痛苦。过了会儿,他又缓缓道:“我没日没夜的杀人,好人也杀,坏人也杀。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杀掉他们...我自己就会死!”

    蔚成风听得心惊肉跳,继续问:“那...之后呢?”

    黑衣人目光冰冷,继续道:“响尾蛇的毒的解药,只会在四十岁发放,在我之前,还没有一只响尾蛇...可以活下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接下来阴狠的道:“我就是那唯一一只漏网之鱼!”

    蔚成风听得入神,道:“那你能拿到解药,是不是要多谢你的哥哥呢?”

    黑衣人冷笑道:“哼,他自从当上太监后,就知道我心存怨毒,给我派发的任务难于登天!之前要我乘着没有人袭击黑云寨,又让我在中原兴风作浪,掀起事端。他是巴不得我死!”

    他跺了跺脚,继续道:“可我怎么能逐他的愿?这些事我全部都完成了!待我四十岁那天,我就把之前一直给我派发任务的太监也给杀了,解药藏在他帽子里!”

    “接下来,我就逃出了皇宫,十多年仍然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一直筹划着,一定要杀了他。现在...我混入了他的部下之中,为的就是要出这一口气。”

    他又抬头看看船板,幽幽的道:“他要争什么天下,我想做的就是让他死。”接着又剜了一眼蔚成风,道:“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又带上了面罩。回到以前那种一言不发的日子里

    蔚成风直听得汗毛倒竖,他还不知道老丈人为什么会和这些稀奇古怪的人混迹一起,只得道:“那是肯定的...您是...”

    “铎龙。”

不为瓦全

    李绝情和祖卑荣二人被压着,来到了一间类似于酒窖的地牢。里面很昏暗,每隔五步会有一盏浅浅的星火,二人被带着进去,关到了第一间牢房里。下面铺着麦杆儿与稻草。

    两个锦衣卫一走,祖卑荣就叹道:“这下我们可是自身难保了。”

    李绝情站起身来,握了握杆子,笑道:“那也只是你自身难保,这杆子我只要两下就能打弯。”闲聊过后,李绝情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在下来时看见了总共有八个这样的地牢。为了碰碰运气,他扒在缝隙上大喊:“各位!有哪一位认识一个叫赵大海或者杨玉城的?”

    牢房里传来一阵骚动,其中一个女声激动的喊道:“绝...绝情哥!是你吗?你来了!”

    这声音李绝情熟悉,自然是小城了。他兴奋答道:“小城!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救你!”然后调整真气,一记封虎拳打向牢笼,出乎他意料。铁杆并没有弯,倒是他自己的拳头被震得生疼。

    此时又传来一个声音道:“小子,别白费力气了,这东西你是打不破的!”这声音慵懒闲散,倒有三分娇媚。李绝情有些兴奋的喊道:“嫂子!你怎么也来了?”

    杨玉城道:“东厂的督公意欲犯上作乱,要手下搜集各大高手为他效力。我们不肯,就被抓到这儿来了。”

    李绝情又想起了在广东时,平公公找杨九日,应该为的是同样理由。心中一下就明白了一大半儿,喊道:“所以是那什么督公,要反上朝廷。然后在华山的各派里,有一派是和他私通,我们现在的对手差不多就是这两派是么?”

    锁清秋道:“你还挺聪明的,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图谋我们的力量不得,就想搞些这样那样的手段。真是丢人!”

    李绝情喊道:“嫂子?那我大哥和鬼见愁他们那?”

    凭着锁清秋的语调,你都能猜想到她一定在翻白眼,她道:“你大哥我知道,凭他的身手,还没有被抓。鬼见愁三个吗?...就不好说了。”

    而后,她又好像想起什么,道:“臭小子,你不是去华山了么?为什么又来这儿了?”

    李绝情叹道:“我在去完华山后,被那个夏姑娘伤了,所幸小娟搭救了我...我和她回了广东,结果就遇见了那儿的霸主,杨九日。他说他的孙女遗失在骆漠原了。我一想帮他找到他的孙女,二来是想也来看看你们。到了我到地方的时候,我发现赵伯父与小城都不在,又遇见了这个扶桑人,他引我来这儿的。”

    杨玉城咬着嘴唇道:“绝情哥...小娟是...”她起初听到“夏姑娘伤了”的时候很开心,但随即又听到“小娟搭救了我”。一下就变得失落起来,心想:“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如果在他身边,是不是就可以...”

    锁清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忽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惊道:“小城!你会不会就是那个杨九日的孙女?!”

    李绝情叹道:“不是的,杨前辈的孙女叫锦绣。我来这儿的目的主要是想找到赵伯父,烦他指示一下鬼见愁他们三个现在何处。”

    三个牢房一下子就默不作声了,突然,李绝情好想想起来什么似的,喊道:“这儿牢房就只有我们四个是吧?”

    锁清秋点点头,道:“他关的人从来没有关满,害怕这些人联合起来逃走,他没有能力制止。”

    杨玉城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那个人...绝对有能力制止。”

    锁清秋惊奇问道:“你和他交过手?”

    杨玉城道:“这太监是东厂督公,权术极高,甚至都已介政,武功也相当恐怖,那日他亲自来酒馆捉拿我和爹爹,只是一两招就制服了我们。”

    李绝情听的心惊肉跳,他自知武功和赵大海不分高低,一两招能将赵大海制服的人,武功肯定远在自己之上了。

    锁清秋也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这太监武功这么好?他叫什么名字?”

    杨玉城过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道:“铎凰。”

    李绝情愤怒起来,道:“一个太监,还妄想夺皇?做他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祖卑荣却注意到了一个事项,发问道:“那这个铎凰武功如此高超...为什么不去捉拿梁忘天呢?”人们自古以来都对关公战秦琼的故事十分感兴趣,就连扶桑人也不例外,李绝情笑着这样想。

    杨玉城道:“以梁忘天的武力,铎凰倘若去捉,必定会顾此失彼。要么他奄奄一息,捉拿回同样奄奄一息的梁忘天,要么他死在临天顶,梁忘天同理。”

    祖卑荣点点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锁清秋听得好玩,喊道:“李绝情,你这位扶桑朋友中国话说的蛮像样的!”

    祖卑荣笑道:“那是自然,我来中国已经是多少年了。”

    李绝情想起之前他对“武士”这个身份的看重,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来中国?武士是什么?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祖卑荣脸上显出极大的难色,四周看看,叹了口气,道:“反正也有空。”就走到一堵墙下,靠着它。讲了起来:

    “我原名竹下峻彦,是一名武士...武士类似于你们中国人的镖头。但是更苛刻,首先,武士的要求是一生只仕一主,主人死后就要自尽。其次,武士不仅要求身兼武功,还要求地位崇高、更要多才多艺。什么都会一点。我以前...就是一个武士。”

    李绝情听的来了兴趣,道:“那你不是应该和你的主人在一起么?怎么到这儿来了?莫非你的主人也来这儿了?”

    祖卑荣低下头去,李绝情这才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敏感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继续说。”祖卑荣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家以前世代都是农民,到了我这一代,我不甘命运如此,就每天干完农活后去独自练剑。但我深知,我身份低微,是成不了武士的。那时候,也只抱着一个战死沙场的梦而已。”

    “后来一天,一个大名...一个地位显赫的人,独自乘马出来打猎了,结果被咬伤,我当时正在砍柴,看见有人呼救,也没想太多,就去把那人救了下来,结果那人告诉我。他名为武田一文字,是武田家的少主。他有意收我为他的武士,我大喜若狂,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李绝情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从此以后就可以作为一个武士,为君主抛血断头,战死沙场了。”

    祖卑荣看了看他,呆呆的道:“那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这样的想过,可是...”他说到这儿,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抱头啜泣了起来。李绝情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继续道:

    “之后,我就进入了他的部下,和他的武士们一样,但...我毕竟是个乡下孩子,没有人瞧得起我,我就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将剑法精益求精。到后来,我的剑法越来越好,逐渐也就改变了他们对我的看法。我也就成为了武田家的首席武士。”

    “直到后来的一天,君主出征奥州,所有武士皆当随从,半路上,遭到伊达家的铁铳埋伏,我们的人马死伤大半,君主也不幸遇难...我...”

    说到这儿,李绝情已经明白了大半,道:“你...没有自尽,来到了中国?”祖卑荣点点头,羞愧的道:“倘若我是一般的武士,还可以成为浪人,但我身为率领,怎么能辜负了主公对我的一片信任呢!”说到这儿,已经是在悲愤的嘶吼了。

    锁清秋和杨玉城也一直在听二人的对话,杨玉城安慰他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扶桑是什么样的...但还是想开点吧...”锁清秋有些不满的道:“你们这什么武士就是骗人的!还是就像中国的下人一样!要不是我相好救我出来,我估计也要像你一样,为别人白白的送命还感觉羞愧!”

    祖卑荣愤怒的道:“你...不要瞎说,武士是一种荣耀...值得一死去捍卫...”

    锁清秋道:“这就是那些管事情的人聪明的地方啦!给你个虚头巴脑的名号和什么地位,你们这些人就会为他送命!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傻小子一样!你是为了什么武士,他是为了什么侠!”

    李绝情心里一怔,想:“小娟也曾经给我这么说过...难道侠...真就如她们所说,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名号么?”

    她伶牙俐齿,说的两个男人都有些愣,好像为了荣誉和信念而战,真的是多笨的一件事。

    祖卑荣抢白道:“你...一介女流...不会懂的。”在她所说的铁证如山的事实前,性别的隔阂是如此苍白。

    李绝情想了会儿,道:“我大哥一定不这么想,倘若人人都和嫂子你所说一样...干脆大家都自私自利好了!”

    锁清秋笑道:“自私自利有什么不对?上了战场,活下来的不是福星高照就是自私自利。”

    祖卑荣沉默不语,对李绝情道:“一时的贪生怕死,让我付出了多少年的代价,刚到中国的时候,我就选择了一个主人侍从,后来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对自己的麻醉。我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在受良心的谴责,在为了那次的逃跑偿罪。”

    李绝情心想:“那你之前还那么贪生怕死。”但是没有说,祖卑荣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如果死,一定要作为一个武士一样死去。选择死法,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权利了。”

    他又顿了顿,道:“你有机会恪守信念,远胜于我了。”李绝情听闻此言,有些难受,锁清秋也不再说话。黑暗的牢房里一下变得寂静。

    在星火的照耀下,祖卑荣的侧脸突然变得柔和,他转过去对李绝情道:“我教你几招功夫,如何?”

    李绝情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好笑。心想你断手之前况且不是我的对手,断手之后又有什么本事?道:“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祖卑荣坚定的点点头,道:“你徒手武功虽高,但是剑法太差,我今日教你一招,只用单手,回头你可以双手用同一招。”

    李绝情看着他真诚的脸,笑了。道:“为什么帮我?”

    祖卑荣道:“逃出去的时候,我不想在另一片天空下生活。”

    李绝情大为感动,握住了他的断手,道:“我一定粉碎铎凰的阴谋,保护君主安全,争取不让你的遗憾重现。”

    祖卑荣点点头,从地上拿起两根麦杆,将一根递给了他。道:“我们扶桑的兵器本应该是双手握,但我只有一只手,就教你几招单手的自创刀法吧。”

    李绝情照葫芦画瓢,一只手拿起一根麦杆,按着祖卑荣的样子学了起来。

    扶桑兵器大都是一个路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扶桑刀不如中华剑攻势凌厉、绵绵延延、密不透风,又不如中华刀一样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洗练如虹。

    双手持扶桑刀的招式,有居合、突刺、横扫等等。但祖卑荣断手后,将所学刀法尽数改良,去了攻势缓慢的糟粕,留了一血封喉的精华。又将中华剑的特点融会贯通。

    有不少人会扶桑刀,也有不少人会中华剑。但二者都会的人,少之又少。二者都会而且只用一只手就能打出两种招数的,全天下仅此一家。

    李绝情拿着麦杆,手足无措的等待祖卑荣的教导。

    祖卑荣拿着麦杆,道:“你看我。”然后出刀先砍后劈,再一抡。变化多端、森罗万象。扶桑刀先砍三招,中华剑再砍三招,扶桑刀接中华剑接扶桑刀...竟然足足有八十一种变化。

    祖卑荣擦着汗道:“这八十一招,是我一生的心血结晶。能进能退,可攻可守。你学会它,用双手打出,一手进攻,一手防守。天底下没人能在剑的方面奈你何了。只可惜我就一只手,只能攻击,不能防守。”

    李绝情不禁汗颜,自己双手都不会使剑,祖卑荣竟然一手就能用得如此之好。连忙学了起来,可他对剑的把握,远不如祖卑荣那样纯熟,半个时辰过去,只学了三招。

    祖卑荣有些头疼,道:“你现在对剑法是一窍不通,要你学会这套大成的剑法实在有些难,不如这样,我拿着麦杆来攻击,你来防守。两个人谁也不许用内功,只是单纯的剑与剑的较量。”

    李绝情点点头,心想百闻不如一见,看看祖卑荣在实战里是如何施展这套剑法的,自然也就好了。

    牢房不是很大,刚好够两个人切磋,一点多余的空隙也不给,基本上就是一招定胜负。李绝情不能用内功,也不能用拳脚,只能拿着麦杆,十分难受。

    祖卑荣喝道:“赐教了!”然后将麦杆直直的向李绝情头上捅去,李绝情一看,他胁下有个巨大漏洞,急忙将杆子往那边使去,谁知到半空中,祖卑荣手上麦杆忽的倒转过来,竟然挡在了李绝情麦杆的前面!

    祖卑荣微微一笑,又将麦杆抡手打出,穿过李绝情的手,霎时间到了李绝情的心窝。

    李绝情不由得汗颜,祖卑荣手里拿的如果是剑,自己已经死了。

    祖卑荣收回麦杆,轻飘飘的道:“剑法,是生死之际磨炼出来的,只有险招,才是好招。你不仅要知道自己出什么,更要知道你的对手出什么!你们中国有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是如此,换句话说,你如果看不懂,也不难,这套剑法的八十一招里,八十招都是互相对应,你打出一记攻击招,立刻就有一招防守供你使用。相反,防守下对手一招,立刻就用对应的一招反击过去。”

    李绝情此时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将之前的轻蔑收拾的一干二净。祖卑荣道:“这八十招都有对应的名讳,我现在给你说。”

    接下来,他将四十招进攻,四十招防守全部说出来,十分的有趣,进攻的如果要叫“火烧连营”,防守的就是“水淹七军”。进攻的叫“动如雷霆”,防守的就是“不动如山”。李绝情一边学,一边也衷心佩服祖卑荣的才智和武勇。

    学武之路,好比是徒手碎石,前九十九次都是铺垫,最后一次才能成功。

    李绝情又学了半个时辰,只学了两招。不过祖卑荣也不气馁,仍然倾囊相授。又过了一个时辰,李绝情已经会了二十余招了。

    当天被关进笼子时,是清晨。李绝情学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李绝情终于将八十招全部学会。汗水已经是浸透了衣裳,麦杆已经练断了一支又一支。祖卑荣赞道:“我创招难,你学招快,也算没有辜负我啊。”

    李绝情谦虚道:“您传我招数,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我,李绝情多谢您了!”然后将第六十二根麦杆放下,深深的做了个揖。

    祖卑荣十分感叹,道:“我现在将最后一招传给你,你看好了。”

    李绝情急忙将眼睛擦的雪亮,道:“迫不及待。”祖卑荣拿起一根麦杆,虚晃一下,随后插进了自己的肚子。示意道:“这就是第八十一招。”

    李绝情愣了,道:“前辈...这...”

    祖卑荣道:“以你的武功加上我的剑术,倘若将招数出到第八十招。可谓是穷途末路了,对手一定是个不可战胜的人,这最后一招。是成全你作为武者的傲骨和气节。”

    他看了看窗外,叹道:“这一招,叫‘不为瓦全’。”

    李绝情大受触动,心想:“难道有朝一日,我也会遇见战胜不了的对手么?”

    突然,门“吱啦”的被打开了。

    李绝情神经一紧,手中的麦杆握断了。

动身出发

    门打开了,来人身份未卜。只见他蹑手蹑脚地下来,黑暗中分辨出他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只是面容看不清楚。

    锦衣卫走到门口,的拿出一把钥匙,对准了锁孔,竟然是在给他们开门!

    李绝情有些吃惊,只道这锦衣卫是弃暗投明,便压低了声音道:“多谢大哥。”

    那人“噗哧”的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动听,竟然是个女子!李绝情很快也就反应过来,激动的喊道:“小娟!”

    锦衣卫是田小娟假扮的,这个丫头鬼点子多多,李绝情早就应该想到。她急忙凑到星火旁,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低声道:“小声点!”

    过了会儿牢房门被打开了,李绝情急忙握住她的手,道:“我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昏暗灯火下,也能看出田小娟脸色如苹果般红润。她嗔道:“臭小子,回头和你算账,现在快走!”

    李绝情点点头,但又想到牢房里的锁清秋和杨玉城。道:“我还有两个伙伴,她们也在,不能抛下她们。”

    田小娟白了一眼,道:“我为什么要救她们?她们和我又不认识!”

    这时,锁清秋的声音从地牢里传来:“姑娘,认识的,你那天穿的一身黑衣服。”

    田小娟脸色转喜为怒,她显然也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在二人初见那一天趴在李绝情身上。冷冷道:“我说怎么走的那么早,原来是和情人幽会来了。”

    李绝情急道:“不是...她是我嫂子...”

    田小娟冷笑道:“好啊,连嫂子也不放过。”

    李绝情知道现在是越描越黑,急得手足无措,杨玉城想出来解围,便道:“小娟儿姑娘,你好!绝情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田小娟本来就在气头上,这下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她嘲讽道:“好啊,黑屋藏娇,一藏藏俩!”

    李绝情忙道:“现在来不及了!等会儿和你解释!”然后一把将钥匙从田小娟手里夺过,打开了那两个牢房的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田小娟都是在冷眼旁观着的。

    锁清秋出来后有意气气田小娟,便装作站不稳,一下钻到了李绝情的怀里。娇媚又风骚的道:“哎哟~疼死我了...”李绝情叫苦不迭,道:“嫂子你别闹了。”田小娟占着星火看了个一清二楚,脸胀成猪肝色,冷笑道:“还在给我演双簧!”

    李绝情知道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祖锁杨三人都带去了地面,这才急忙去牵田小娟的手,道:“小娟..”

    田小娟将他手拍掉,冷冷道:“李大侠,请你尊重点!”然后又看了看三人,道:“两个女的。李大侠,你好饱的艳福啊?”

    祖卑荣冷冷道:“小姑娘,李绝情如果是那样的人,也不会让你喜欢到了。”

    锁清秋也翻个白眼,道:“有的女人自己没有自信,拴不住男人。可别怪别的女人看上他咯。”此话一出,杨玉城立刻将头低了下去,脸羞得通红。

    李绝情忙喊道:“各位都小声点吧!”锁清秋和祖卑荣这才作罢。

    他随即握起田小娟的手,指了指锁清秋,极其诚恳的道:“小娟,这位姊姊你是认得的。她的确和我是伙伴,我不否认。我今天早上出门,为的只是去查明真相,你难道忘了昨天,我们前去拜访有间酒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说着又指了指杨玉城,道:“这是小城妹子,是酒馆老板的女儿,我真的只是为了这些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够相信我呢?”说到激动处,涕泪俱下。

    田小娟本来只是气李绝情整整一天不辞而别,现如今他阐明目的,好像的确是自己冤枉了他,又看他反应激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道:“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李绝情大喜,连忙将祖卑荣和锁清秋对自己说的一股脑儿的复述给了田小娟。田小娟的面色越发凝重,道:“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了。”

    祖卑荣在二人说话时一直观察着周围,见火光燃起,嘶喊盖天。道:“也许你们可以迟一点再抒发感情,我觉得应该先走了。”

    李绝情顺着看去,发现果真是此,便道:“那我们赶紧先撤,回头再商量!”田小娟点点头,道:“你们随我来!”然后施展轻功,向东边走了。众人连忙跟上,五个暗影在夜里穿梭着,在一个破烂的野店停了下来。

    野店周围都生着杂草,遮蔽得很严实,一拨人见野店走廊又长又深,心想倒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便由田小娟带头,一行人往里走,突然闻到一股肉香。越往里走味道越重,众人按捺住心思。走到地儿后,映入眼帘的东西着实让他们都吃了一惊:

    只见杨九日坐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旁边支着一口锅,锅里咕嘟着脱皮脱骨的烧肉。他正拿着他那杆铁枪,不断的搅着锅内的汤。见众人来了,他兴奋的摇摇手,道:“快过来打打牙祭!”

    李绝情目瞪口呆,道:“杨前辈,你这...”

    “人总得吃饭呀!一顿不吃饿得慌听过没有?”

    祖卑荣笑道:“苦中作乐,大师风范。”

    杨九日喜欢听奉承,哈哈大笑道:“你他娘的真会说,回头给你多分点肉。”

    又看了看锁清秋,赞骂道:“他娘的,看一眼你这婆娘比吃什么肉都香!”

    锁清秋面色绯红,心里又羞又喜,道:“您别说啦,羞煞我了。”

    目光最终停留在杨玉城身上。杨九日愣了一下,道:“几岁啦?”

    杨玉城觉得这老爷爷看起来古怪的紧,怯生生答道:“十...十四。”

    杨九日愣了愣,激动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玉城。”

    杨九日的脸顿时变得很失望,道:“唉,我以为你是...罢了!冲着你和老子五百年前一家的份上,给你也多舀几块!”接着又看看破了的屋顶外,喃喃自语道:“这人怎么还他娘的不把酒带来,老子的肉都快煮老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影子轻巧的直落下来。手里拿着两壶酒,道:“别家没卖的了,这是我偷的。”杨九日大喜,站起身来将火踏灭了。再看那人,身着兽皮,手拿长刀,果然就是宇文一刀了。

    李绝情变得无比激动,喊道:“大哥!”扑了上去,宇文一刀也显得十分惊喜,他将酒递给杨九日,另一只手把李绝情抱住。又看见了人群中的锁清秋,伸出手来晃了晃向她示意。锁清秋也微笑着向他摇摇手。

    杨九日豪迈喊道:“吃肉了!”然后把锅端了下来,走到外面去折了几根草棍。当做筷子,分发给众人。七个人坐下来,吃起了肉。

    祖卑荣笑道:“想不到竟然在背着悬赏的时候,还能坐下来痛快的吃一顿饭。”

    杨九日拿出酒壶喝了一口,递给祖卑荣,道:“就着吃,这肉没味道,得靠酒来提了。”

    田小娟夹起一块肉,对李绝情道:“张嘴。”李绝情自然明白她要干什么,但是在众人面前,这样亲昵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李绝情红着脸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宇文一刀哈哈大笑道:“好啊义弟,去了趟华山给我找了个弟媳妇!”话没说完,锁清秋也已经将一块肉夹到他嘴里,道:“你少说点儿吧,人家小两口关你什么事儿啊?”宇文一刀被烫的舌头起泡,但又不敢吐出来,只能强忍着痛嚼下去,看着锁清秋敢怒不敢言。

    既然大哥已经作出表率了,李绝情也只得硬着头皮张开嘴,旋即感觉一块肥瘦相间、不大不小的肉到了嘴里。李绝情惊讶的发现竟然不是那么烫了。随后又想起了田小娟刚才夹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它吹凉,才夹给自己。一时间心里激动怜爱百感交集,心想:“小娟温柔体贴,相比嫂子胜了百倍!”看向田小娟时,也发现她神情温柔,娇媚无限,一时间竟然忘了正在吃东西,看得呆了。而杨玉城也目睹了整个经过,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杨九日哈哈笑道:“你们这些有相好的一个个真是看杀了我这个老光棍儿啊!”

    祖卑荣吞下一口酒道:“前辈来骆漠原所为何事?”

    杨九日吃下一块肉,含糊不清的道:“我的两个小客人说能带着我去找到我的孙女,我就来了。今天早上一起来一看这臭小子不见了,我寻思赶紧找吧。但又太懒,这小妮子倒勤快的多,一下床脚就没停过。”

    宇文一刀接着道:“然后杨大哥就和我碰面了。我们就在这儿定了下来,田姑娘说是要去找义弟,就走了。”

    李绝情笑着对田小娟道:“你还挺担心我的啊。”田小娟羞红了脸,少女心事尽皆写着,道:“是又怎样?”

    祖卑荣道:“那你们接下来做什么打算?”

    杨九日道:“总是得先找一下鬼见愁呗?他们据说知道我孙女的下落,也刚好乘这机会调查一下最近东厂在搞什么东西。”

    李绝情拍手称快,道:“我们兵分两路,一个为己,一个为公。我和小娟还有杨前辈去找伯父,小城大哥嫂子祖前辈去找鬼见愁。两拨人同时调查东厂的背景和野心。如何?”

    宇文一刀拍了拍膝盖,道:“我赞成。”

    祖卑荣道:“得给我整把刀。”

    锁清秋道:“我男人去哪我去哪。”

    众人齐齐看向没有表态的杨玉城。

    杨玉城看着李绝情,道:“我...我想和绝情哥走一路...”

    李绝情微微一怔,田小娟表情有些复杂。杨九日看着她,突然生出一股怜爱之情,将她拉过来,道:“就把这小妮子给带上吧!”

    李绝情有些为难,起初他没有把杨玉城和自己分在一起就是因为担心田小娟吃醋,但现在杨九日已经发话,他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只得看看田小娟,盼望她能给出个拒绝的理由,谁知她也只是微微一笑,道:“竟然如此,那就来吧。”多余的话也不再说,杨玉城轻巧地走到杨九日身边,和李绝情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祖卑荣擦擦手上的油,道:“事不宜迟,动身吧。”

    众人都领了命,出发了。

    路上,杨九日扛着铁枪道:“话虽这么说,这西北这么大,从哪儿找你的伯父啊?”这话倒是真的,锦衣卫疯狂捉人。笼子设了十几个,谁也不知道哪一间里才关着赵大海。

    杨玉城想了想道:“他们把爹爹和我关在两个不一样的地方,不如我们藏起来,逼问上几个锦衣卫?”

    杨九日道:“好!你这姑娘说话我喜欢,就这么办了!”

    田小娟看了一眼杨玉城,又看了看李绝情。一句话也没有说。

    四人找到了一片森林,打算在这儿埋伏锦衣卫。杨九日找了块儿土质松软又丛生杂草的的土地,躺了下来。道:“你们也睡一会儿吧,让那三个人傻傻的找去。”

    李绝情在树下找了个位置,闭上眼睛休神小憩。杨玉城躺在另一头,离李绝情只有几步。田小娟则不甚在意,找了个位置随便睡了。

    睡到半夜,李绝情突然感到有人在摇自己。他睁开眼一瞧,发现田小娟表情凝重,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轻声道:“李绝情,我有话和你说,你快和我走一趟。”

    李绝情揉了揉眼睛,把手交给了田小娟。田小娟随即带着他狂奔,不同的是,田小娟以前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李绝情可以感觉到她的目的地在哪里。她这次完全是在带着李绝情乱奔,二人时而直走,时而拐弯。终于到了十几里外。

    李绝情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道:“你怎么了小娟?”田小娟只是直视着他,目光里全是难以言说的情感。她将手缓缓的探到衣领的扣子上,道:“小子,你想不想洞房啊?”语调里充满了缠绵的诱惑。

    李绝情登时醒了过来,睁着眼睛兴奋的点头。田小娟却将手直接抡圆,打了他一巴掌。李绝情的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红色的掌印。他十分委屈,不解的看着田小娟。

    田小娟冷冷道:“那个杨姑娘好像蛮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和她洞房呢?”

    李绝情摇了摇头道:“小城不是那样的人。”

    田小娟撅起嘴道:“我看她就是那样的人,会装作楚楚可怜搏你喜欢。只有最烂的女人才会用**去挽留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不信你看,她为什么睡得离你那么近?!。”

    李绝情想想,似乎的确是如此,道:“我又不喜欢她,不能和她洞房的,我虽然想洞房,但只是和你。”

    这句话确是他的肺腑之言,不过说出来时,二人的脸都红了。

    田小娟红着脸道:“你答应我,这一辈子只喜欢我,只和我洞房。”

    李绝情一愣,觉得女人真是奇怪,田小娟也一样,她有的时候非常聪明,但有的时候给李绝情的感觉就是一个小孩子,会把希冀寄托在这样虚无的证明里。有的时候很宽容,有的是很嫉妒。有的时候很随便,有的时候很较真。

    李绝情哑然失笑,举起手竖出三根手指,道:“我李绝情,这辈子永远只爱田小娟一个人。如他日我变心违背誓言,则叫我..”

    “天诛地灭”还没有说出来,田小娟却已经劝止了他,道:“别说啦,只要你爱我就够了。我...我虽然小气又记仇,但总是希望你好好的。”

    接着,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道:“绝情,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爱我很痛苦...就离开我吧,我不怪你,虽然我喜欢你...但这种喜欢如果建立在你的痛苦上,我还是选择放手...”

    李绝情见她神情憔悴又认真,就像一个失去礼物的小女孩儿和师长争辩般。忍不住将她抱住,轻声道:“小娟,我永不负你,没人能把我从你这里抢走,只希望你也是如此想,永远不离开我。”

    田小娟看着他,噗哧笑道:“我把杨前辈给我穿的那套嫁衣扔了。”

    李绝情笑着为她整理云鬓,道:“扔的好,我觉得你还是穿当官儿的衣服好看。”

    田小娟秋波流动,道:“就算是那天穿着黑衣服和你初见?也好看么?”

    李绝情道:“好看,我记了好长时间呢。你穿什么都好看。”

    田小娟娇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双鱼玉佩,掰成两半,递给他。道:“这是我娘给我的,要让我给未来的新郎官,我不可能嫁给旁人。现在送了给你。”

    李绝情接过一半,见上面写着“死契”二字,又看了看田小娟手上的,果然是“生阔”二字。不同的是,下面还绣着“西栀岛主”四字。他不禁脱口而出道:“他很爱你妈妈。”

    田小娟的笑容立刻淡泊了。道:“他如果真爱我妈,就不会把我和我哥都赶出家门了。”

    李绝情看着她的脸,深知田轩辕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多。也不好再说什么。道:“咱们回去吧。”

    田小娟点点头,将玉佩收到怀里,拉着他的手回去了。

始乱终弃

    第二天早上起来,众人就在原地守着。过了一盏茶功夫,黄土径上荒凉芜无。除了被风带着走的石子儿,连个鸟儿都没见,更别提过路的人了。

    杨九日肚子饿了,再加上一直等待而不得,有些牢骚,道:“你们先守着,我去找个地方打个尖去。”然后扛起铁枪要走,田小娟站起来拉住了他。道:“杨前辈,我们既然一行的,就不能再搞独立那一套了,要走大家一起走。”李绝情和杨玉城也都站起来,看着二人。

    杨九日看看他们,道:“来吧,反正找孙女这事儿也不是一日之功。”三人也都跟在他后面,好像根本也没把东厂的缉捕放在心上。

    路上,杨玉城还是有些担心的道:“杨前辈,咱们这样真的没事吗?”

    杨九日大大咧咧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知道去吃饭是不是福,但我知道饿肚子一定是祸。”

    几人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终于来到了一家面店,但掌柜的将门紧闭着,说什么也不肯开。此时正是动荡时期,好的居安思危,坏的竭力自保。整个骆漠原里白天空无一人。突然有人来拜访,八成是大祸临头了。

    杨九日有些失去耐心,喝道:“再不开门,老子把你的店给烧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打开了房门,他身着粗布衣服,系了不合身条围裙,但是上面都积攒了一层厚厚的油盐,已经是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了。他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结巴着问道:“几...几位要点什么?”

    田小娟看了看他紧张的神色,故作打趣道:“看来掌柜的雅兴颇高啊,难道在里面独自风流快活么?”掌柜的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没有没有。”气氛缓和了许多,尽管他还守在门前。

    杨九日道:“你见过哪个店家让客人在外面点菜的?**的快起来!”他一把推开了掌柜,大大落落的走了进来。挑了张桌子坐下,十分熟练的将铁枪一搁置。右手挽起左手袖子,从筷筒里抽双筷子出来。喊道:“先来四碗鸡汤肉面,口蘑切丝儿给我端成盘,再来两角二锅头!”

    那店家一见他坐下,登时面如土色。不知为何,吓得连忙逃窜走了。刚跑出没几步,从身上落下一把尖刀,上面的血迹刚干。田小娟眼疾手快,察觉出了这人的不对,一个箭步上去把他穴道点了。对李绝情和杨玉城说:“你们看看二楼和柜台后面。”二人诺了一声,领命走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传来杨玉城的尖叫声。田小娟想也不想的看看那店老板,冷笑道:“趁火打劫啊?杀人越货完就要走?”

    过了会儿,李绝情果然从内屋出来,道:“发现店老板和小二的尸体了,衣服已经被这人换了。”

    田小娟看着那人腕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蝎子,将他穴道解了。冷笑道:“你是给谁做事的?”

    那人连忙喘着气儿道:“赤衣帮...赤衣帮...”

    李绝情一听到这个名字,不愉快的回忆瞬间闪现过脑海,急忙走过来,道:“你们赤衣帮向来在西域,怎么现在来这骆漠原了?”

    那人一脸惊慌的道:“赤衣帮和骆漠原的曲沙帮合并,司空帮主和祝帮主并为管事。大爷,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你饶了我吧大爷!”然后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李绝情没有扶他,面色凝重的道:“看来这祝战和司空无骇,也已被铎凰收编了。”接着想起祝战在小时候对他的暗算,忍不住气的牙痒痒。

    田小娟道:“这人处置随你,我手上沾血就不能做饭了,杨前辈肚子还饿呢。”

    李绝情惊喜道:“你还会做饭?”

    田小娟脸红了,娇嗔:“难道女捕头就不嫁人了?”然后向屋里跑去,倩影在李绝情边闪过,留下暗香让人追。

    李绝情看了看这人,心里顿觉一股说不出的厌憎烦恶。想动手杀了他,又觉得太便宜他了,于是道:“你今天杀人,我本来应该让你抵命,但是太便宜你了。那就...”看着他手腕的蝎子,心生一计。将这人嘴掰开,从怀里拿出一包锁清秋的药粉,在手里放了很少一点,几乎是十分之一的指甲盖那么大小,倒了进去。道:“我今天就派遣你当个卧底,药效十个时辰发作,会把你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在晚上从你们的司空帮主那儿打探到我要的消息。到时候自会把解药给你。”

    那人面色苍白,但仍不住的点头。李绝情继续道:“你听好了,去给我查赵大海和鬼见愁的牢房在哪儿,办完这件事后,你就自由了。”然后拍拍那人的肩以示鼓励。

    那人诚惶诚恐的道:“小人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绝情看着他像磕头虫一样的求生,忍不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我姓金...我叫金二龙。”

    李绝情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金二龙,今天晚上在这附近的野店来见我,向我汇报消息。”又看看太阳,自言自语道:“多耽搁一会儿,药效发作得越快,你走吧!”

    金二龙点点头,随即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去了。

    李绝情拍拍手,回到客栈。见杨九日已经翻箱倒柜的找了些酒在喝了。杨玉城一边给他一杯一杯的斟,一边自己也喝几口。或许是不胜酒力,李绝情进酒馆后杨玉城的脸红了起来。

    杨九日道:“那个贼娃子怎么样了?”

    李绝情道:“我把他给放了,让他去给咱们探些情报。”

    杨九日喝下一杯酒,皱眉道:“西北鞑子的酒就是烂,都他妈发酸了。”

    李绝情应付着,道:“我去看看小娟。”随后站起身来,往厨房去了。

    田小娟杀人还是下厨都是雷厉风行、速战速决。她看了一眼李绝情,道:“你来了?帮我把那只卤鸡切了,再取四个碗出来。”李绝情见她忙里忙外、有条不絮的动作,简直像个主妇。宠爱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在她煮面的时候,伸出胳膊,从后面抱住了她。

    田小娟宛如触电,她嗫嚅着道:“你快放开我,面要煮烂了。”

    李绝情轻笑着,不再强迫,在她脸上印了一记。就去帮她打理了。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没用多久,李绝情就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呈着四碗飘着油花儿的肉面。

    杨九日嗅着味道,只觉得一股面香挟着肉味扑鼻而来,在空中交融起舞,钻入鼻子里,只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他赞道:“小娟这丫头,平时舞刀弄枪的,看不出来啊,还有这么一手!”

    杨玉城脸上却看不出多大的表情波动,李绝情将碗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将声音压低得如蚊子一般,道:“谢谢。”

    李绝情将自己和田小娟的碗放下,没有动筷子,而是又跑到厨房里了。

    杨九日拿起筷子,先喝了口汤,放声大笑道:“这汤比面还香!”又拿出筷子,夹起一股油亮的面条放入嘴里,顾不得烫。细嚼慢咽了一阵,表情从起初的赞赏转变为了讶异。一口吃完,他赞不绝口道:“真太好吃了,小娟儿啊,你来我家掌勺吧,我一月给你开一百两。”

    “您还是省省吧,我随便跑趟单儿也够了五十两了,何必遭那罪啊?”

    众人欢笑祥和,一切在杨玉城的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她噙着泪,眼睛里只有那碗像镜子一样的面。双耳对外界的事物充耳不闻,她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爱一个人的表现是多么卑微。镜子里的水波被搅乱,一个人笑着将桌上的托盘放下,回到了厨房里。

    她心如死灰,想:“李绝情,你不值得。”她本以为她自己释怀了,可是到再见那一面的时候,她才知道,很多事情没有期限,很多事情永远都不会有期限。你或者可以为自己的支离破碎的尊严,换一份短暂的心安。但是当旧账被提起、死灰被复燃。你才知道,原来在这份隐藏的崩溃下面,我们一直都是如此避无可避。

    杨玉城又用那只皓玉的手摸起筷子,慌乱颤抖着夹起面条放入嘴里,机械的咀嚼着。琼浆玉液、龙肝凤髓,在嘴里都化为了无。眼睛走了个神,这碗面条突然的有了味道。

    忽然,厨房里又传来了动静,杨玉城擦擦眼泪,装做若无其事的吃面,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切的反复和纠结,全都被杨九日尽收眼底。

    李绝情搀着田小娟出来了,手上拿了一个碗,堆满了卤鸡酱肉。李绝情将碗放下,坐在杨九日的对面。用鼻子凑近面闻了一下,夸张的道:“哇,好香啊,鼻子都要被香掉了!”

    田小娟眼里孕着爱意,看了他一眼。道:“你就作吧,这就是碗普通的面而已。”李绝情却认真的摇摇头,道:“不,你做的饭,哪怕再普通,对我也是山珍海味。”然后用筷子去捞面,却没有夹起来。

    田小娟笑道:“我刚才就让你先吃别等我。你还不要,面坨住了吧?”

    李绝情笑着道:“坨的也好吃。”就夹起一大股面,放入嘴里。久来乏味的味蕾仿佛被这一股面条激活了。牙齿还没同意,就已经开始在舌尖上跳芭蕾舞了。

    与此同时,心细的田小娟发现了突然不说话的杨九日,道:“怎么了前辈,这面不好吃么?”

    杨九日微微一愣,将筷子放到了碗上,道:“好吃,好吃。”又拿起一杯酒仰起头咕噜噜一饮而尽,道:“李绝情,你吃完饭跟我出来一下。”

    李绝情一愣,应了下来。但他心里并没有谱,不知道杨九日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何。扒了几口饭后习惯的去找田小娟的眼睛。发现她也不知何时变得心事重重,只得自己风卷残云般地刨完了饭,走了出去。

    他在外面等了没一会儿,杨九日就提溜着酒壶出来了。李绝情起初只以为是杨九日有个什么想法要说。准备让他出来后就一吐为快,谁知他指了指远方,道:“男人间的私事,走远点说。”然后迈起步子,信马由缰了起来。

    走出差不多几里。杨九日面色凝重的转过来看着他,道:“绝情,你是我为数不多几个欣赏的后辈,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为什么好么?”

    李绝情愣了愣,道:“是...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对您有礼貌?”

    杨九日摇摇头,道:“衣冠禽兽的伪君子也可以装的彬彬有礼,不是。”

    李绝情继续揣测道:“那是...我在面对武天魁和玉面狐狸的时候不卑不亢?”

    杨九日笑骂道:“你真他妈的不要脸,猜不出来我说了。”

    随后,他清清嗓子,神情严肃的道:“那是因为...你在遇见平公公的时候,选择了让小娟先走。那时候我就断定,一个肯为了心爱的女人赴死的男人,虽然笨,但是绝对值得深交。”

    他说话一前一后,把李绝情整蒙了,李绝情挠挠头皮道:“我知道了...可是我喜欢小娟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杨九日说话到激动处,右手成拳拍了一下左掌。道:“你喜欢小娟,这是自然。小娟也是个好丫头,这也是自然。但你如果真的要和小娟在一起,至少应该把之前有心无心间惹下的风流债给补了。”

    他表情激动起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义正严辞的道:“你现在自以为对小娟一片痴心,其实是被夹在了两个人中间,小城看着你和小娟恩恩爱爱,会悲痛欲绝。小娟看着小城对你余情未了,也会心里不舒服。所以,为了两个爱你的女人,你最好做出权衡,什么是度,什么时候该避险。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但你不能始乱终弃呀!”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子,道:“每一个爱你的女人,你都应该好好对待。”

    李绝情听完后,只觉得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也陷入了泥沼里,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杨九日见他思考,片刻后问道:“怎么样?想好了么?你选什么?”

    李绝情毫不思索的道:“我选小娟,我答应永不负她,纵使身陷囹圄,天诛地灭。我还是喜欢她!”

    杨九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瞪着他,道:“你想好!如果不想你的后辈被你的风流债拖累,最好做出权衡!”

    李绝情道:“我权衡已经做出来了,我欠小城一个道歉,我把她当妹子,从来也没想过要她做我老婆。”这句话说起来的时候,斩钉截铁又云淡风轻。仿佛就像是在回答晚膳用什么一样。

    李绝情这个人的优缺点也都在这儿,他有的时候很优柔寡断,有的时候又说一不二。他常常在自卑和自负间切换自如。但说到底,李绝情从小活到大,真的算是一个挺对的起别人的人了。

    其实很多人都是如此,从小到大再到老,没有什么举世瞩目或惊天动地的成就。也没有干出来多么狼子野心或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种人是你是我。

    但不是李绝情,他敢想敢为,敢在临天顶上对夏逍遥的千古仇人伸出援手,敢在蓝衣帮摇摇欲坠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敢在千夫所指时捍道卫理,喊出:“敢为天下先!”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绝情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和内心呼唤的那个名字叫:“田小娟”,这无需隐藏,也不能隐藏。在诸多个让李绝情困惑且头疼的选择中,这是最简单的一个。李绝情只是顺着所想。自然吐露。

    杨九日叹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加以干涉。”然后拿起酒壶,喝了几口。向着开始的方向走去。

    李绝情跟在他的背后,有些莫名的兴奋。他说不清这源自何处,或许是袒露心声而带来的畅快吧。

    到了酒馆,两个女人虽然表面上融洽,但其实坐的很远,一句话也不说。田小娟见李绝情来了,兴奋的站起身迎接,道:“你俩干嘛去了?”

    李绝情笑道:“没什么,一些小事儿。”然后坐下来小憩了一会儿。这期间无暇注意到杨玉城怨恨的目光,也没有注意到田小娟是如何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脖颈,眼神像猫一般魅惑,仿佛是在宣示主权。

    这个盹儿,不知道在杨玉城的心里,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一觉醒来,杨九日不知何时已经扛起了铁枪站在了门口,李绝情看着窗外笼星罩月,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多时了。

    杨九日道:“醒了就走吧。”该办正事了,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杨玉城紧随其后。田小娟在后面拉着李绝情的手,二人走得很慢。

    田小娟眨巴眨巴玛瑙石一般的眼睛,勾着李绝情的下巴,妩媚的道:“你告诉我,你今天和杨前辈到底说什么了。”

    李绝情心神大荡,下意识握紧了田小娟的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商量了一下咱们在哪儿拜堂的事。”

    “那商量好了么?”

    “没呢。”

    田小娟笑着低下头去,缄默不语的看着二人的影子。月光摇着树影,仿佛没有什么是片刻的,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三个锦囊

    我有一言君记取,世间自取苦人多。白居易。

    嫦娥还未将玉盘吐露到人间来,西边的天空已经被火烧的通红,野店内部好像是被金子流满融透。就算是最狭隘最偏僻的角落,此刻也是光芒万丈。

    李绝情到的早了,他在这儿等着打探情报的金二龙,期盼他能说出些有用的消息。他此时正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木棒,手上模拟着祖卑荣教他的剑法。李绝情还给它起了个名字,为“一手二剑”,寓意自然是指自己的剑法可攻可守,无敌天下。

    “这一招‘探海取龙’后对方如果攻过来,立刻放一招‘蟾蜍护珠’。”

    话音间,李绝情直穿过去后立刻接了个虚掩,剑法一纵一横,似攻非攻,似守又非守,真个是四不像。

    李绝情挠挠脑袋,想不到这本新鲜**的剑法被自己这么一鼓捣,竟然成了个似是而非的样子。完全失去了祖卑荣传授时的灵动飘逸。可他性子要强,行事又低开高走,抬起眼睛看看暮霭,心道:“今天不成?岂有不成的理?!”他面色凝重起来,将木棒捏的生出几条裂痕出来,又一个腾挪,投入到剑法的域界。

    剑光挥舞,须臾间,李绝情身法和剑术相较之前都已好出不少,他喜道:“人总是要以勤补拙的。”来不及歇息定神,就又像不知疲倦为何物般的舞起剑花来。

    李绝情内功本来充盈,舞了一会儿剑,真气于丹田中四散而出,溜遍四肢百骸。只觉得热气腾腾,浑身说不出来的舒服畅快。心神一卸就更加的放纵不羁,剑法舞的是流畅如水,四十招进攻章法连理,倘若轻功过人,仅仅靠四十招进攻剑法,就能将敌手压制得还不了手。

    天色渐晚,李绝情此时已是将这剑法滚熟于心了。他看看四周,奇道:“这小子竟然是不来了吗?”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打消,只见远方的一点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几丈外一看,不是金二龙又是谁?

    金二龙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双手扶住膝盖。先是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才慢慢开口道:“这...少侠,查清了,赵大海的牢房...就在小人看管的那间。”

    李绝情大喜,道:“此言不虚?”金二龙颇为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颇有怨言的示意:“我都这样了,难道还会和你动这些投机取巧的把戏不成?”

    李绝情也哑然失笑,从怀里一探,摸出了那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丸药,递给金二龙。道:“你等会儿就带着我去找你看的那间牢房。”金二龙忙不迭的点头,将丸药吞服下去。过了半晌才道:“那便请少侠随我来。”然后轻轻的迈出步子,向来时的方向去了,李绝情也跟随其后,两人就这样向赵大海的牢房去了。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二人到了一个看似是酒窖的地牢前。金二龙指着那儿道:“那就是地牢了,锦衣卫们正在换班。”然后将手中钥匙递给李绝情,道:“就请少侠自便吧。”

    李绝情拿过钥匙,看了看他腰间的一柄剑。笑着道:“我先借来使使。”然后将剑刃从鞘里抽出,白光起一线。宝剑立刻就到了李绝情的手里。金二龙失色道:“少侠,那是...”

    “你的传家宝?”

    “少侠英明...”

    李绝情不禁笑了,金二龙的所作所为无不让他想起了谈行歌。不知为何,谈行歌的身影总是经常在他的脑子里浮现,或好或坏,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又有些摩擦的人,何至于让自己念念不忘?

    李绝情不再多费口舌,抽了剑就向地牢施展轻功,片刻间就到了地牢口。李绝情起剑走了下去,只见里面黑咕隆咚的,只有三四个笼子。李绝情喊道:“伯父?你在吗?伯父?”

    过了半会儿,黑暗中一个人才缓缓的道:“绝情,我在第二个笼子里,你快把门打开来。”李绝情一听他的声音有些不对,似乎不是赵大海的。于是犹豫的道:“您是...”

    那头居然不再说话,转而咳嗽起来,李绝情以为赵大海染了风寒才导致声音变了,急忙把钥匙插到锁孔里去给他开门,但他刚将钥匙插了进去,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什么,道:“伯父,您出来让我看一眼。”

    此言一出,只听得地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与此同时里面的人也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当年傻傻呆呆的少年,如今也长出了心眼呐。”

    李绝情很快就察觉出来这声音熟悉的紧,反应过来,道:“祝战,你好本事!”然后也顾不得其他,拿着剑冲到了地面上,发现自己已经被举着火把的赤衣帮弟子包围了,其中一人竟然是金二龙。

    李绝情笑道:“这点将计就计的法子,也想唬住我么?小诸葛,你的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

    祝战随即从地牢里冲了出来,夺身过去,站在一旁。他此时和十年前的长相并无太大的差异。审视了一下李绝情,道:“十年不见了,你昔日贵为蓝衣帮主,如今贱似过街老鼠。铎公公已经邀请我赤衣帮,共同抗击你这个抗明复元、杀害政官的钦犯!”

    李绝情笑着道:“想不到西域里兴风作浪、不可一世的赤衣帮主,如今也是朝廷鹰犬,妙极妙极!”

    祝战道:“你不必用激将法,你知道么,我练成长生天内功,还得归功于你。如果不是你说出来,我又怎会有今天这等实力?”说罢运转气力,向空中随意抓了一抓,竟发出飒飒风声。

    李绝情摇头道:“你心数不正,练的武功自然也不会好。”

    祝战冷笑道:“那就让我来领略一下少年英雄的实力吧!”然后一个箭步上去,双手直取李绝情面门。

    李绝情本来想用玄武步破他,但又看了看手上的剑,转念想道:“我就拿剑和你玩玩。”随即用一招“霸王举鼎”,没有避也没有挡,而是硬硬的向祝战攻去,这种不成即死、破釜沉舟的剑法祝战此前从未见过。连忙下个腰将剑刃避开。李绝情不待招数用老,立刻接上三招。祝战避无可避,肩头上的衣服被划破了。他急忙退后几步,恼怒的道:“臭小子,你这剑法是谁教的?!”

    李绝情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顺手,看着手中剑。喜上眉梢,道:“徒手带兵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这几年的武功是白练了!”

    祝战被他说中了心事,回辩道:“你身为汉人,却练鞑子的武功,这剑法,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祝战这点倒是说对了,李绝情身上正统的中原武术只有区区两样:拂月弹和水月拳。除此以外,长生天内功和小元纯阳功全是元人手笔。剑法是扶桑人传授,所以李绝情身上,说句融合百家之所长。倒也不算过分。

    李绝情不卑不亢的申诉道:“这句话间也足见你这所谓‘小诸葛’不过区区,想当年,达摩祖师来中原开设少林派的时候,传下来的少林心法也是来自天竺,莫非你是在说‘万武之本’的少林也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了?”

    他日间和田小娟相处,早已不如以前那样嘴笨,说起话来确实也能引经据典、有的没的说道一通,大部分时候都是胡扯,但这次却是所言非虚。

    祝战的脸色变得铁青,气笑道:“臭小子,你十年不见,武功不知道好了多少。嘴皮子倒也越来越好了!领教一下我赤衣帮的刀法吧!”然后伸出手,人群有人会察言观色,将刀扔到祝战手里。祝战接过,冷笑道:“失礼了!”当下一个横跨,将刀斜对着攻了上去。

    李绝情不慌不忙,一眼就看出这招不能与其争锋。于是用了一招“天衣无缝”,将剑一挡。完美的化解了祝战这次的攻势。

    祝战有些恼怒,西域地处偏僻,确实也没有高手。大部分时候,来寻衅滋事的人只要手下的弟子就能摆平。再加上他身处要位,谋略的确是要比武勇重要不少。何况他在练成长生天内功时武功已经不错,如今练成。在西域是一览众山小,放到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偏生他就遇见了李绝情,武林大会上的花魁。如此境遇,真是时也命也。

    赤衣帮刀法原是出自祝战父亲之手,祝战在逃亡时候将原本带走。韩崇文上任后,觉得赤衣帮在西域实在是寥无敌手。便以“耽误时间”为由,让传功长老停了每天的督促练习,这样一来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搜刮民脂民膏了。

    祝战卷土重来后,所做的第一决定就是恢复了这一项任务。号称“学武才立身”,又将自己的内功心法简略去大半,讲述给传功长老,传功长老再原样不动的教授给千万弟子。加以祝战铁腕般的手段管束,赤衣帮弟子一下子变得行事有素、武功过人。相较于此前,武功已是大有进展。

    赤衣帮刀法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十二招,主要的效果也是为了上阵杀敌。要拿来和习武之人一对一,可是大欠火候了。饶是如此,就这套稀松平常的刀法,在几天前,也是足够将手拿兵刃的李绝情压制。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祝战的这点儿微薄的刀法,怎么能对抗如今的李绝情?他又出了四五招,李绝情一一化解。还趁他不备,将剑刺搭在祝战的手腕上,喝道:“把兵器下了罢!”随即一敲,祝战一个不留神儿,刀就落到了地上。

    李绝情笑道:“你这点儿东西,也就管管你帮派里的弟兄了,拿来跟我打?你也不嫌寒碜!”此言一出,真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着的赤衣帮弟子议论纷纷,声音一下变得嘈杂起来。

    李绝情又笑道:“祝战,你今天的处境,和当年的韩崇文有什么两样?你不怕你的这些弟子们面上奉承,暗地里想让你死么?”

    祝战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变得很难看,他鼓着一双眼睛瞪着李绝情。咬牙切齿道:“看来当年的我,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啊。”随后招招手,人群里立刻跳出八名手持大刀的汉子。

    祝战道:“你竟然这么有本事,就看看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吧!”将手一扬,众人一跃而上。李绝情拿起剑招架起来。东挡西避南跃北扑。狂风卷残云,扁舟搏巨浪。李绝情在这一个方圆两丈左右的剑圈内,四十招守招使了出来。并且暗中运上了内力。导致每次刀剑相碰撞,敌手的兵器都会被微微的击偏。恰好也就是这一偏,给了李绝情可乘之机。

    旁边的弟子议论纷纷道:

    “这小子剑法何以精妙至此!”

    “这明明使的是刀!”

    两种不同的声音占据了话头。其实李绝情的“一手二剑”,不仅包括了剑攻和剑守,还有刀攻和刀守。刀中有剑、剑中含刀,时而是流星追月、时而是风雷呼啸。

    又过了会儿,李绝情见时机已成熟,瞅准一个人落下的刀刃就是一挑,以四两拨千斤,轻飘飘的将那人手中的刀刃弹开。将八方刀阵打出了一个缺口,李绝情连忙脱身出来。又是轻松写意的几招,将剩下的七人打得涣散。

    祝战饱读诗书兵法,对五行八卦术了解的并不比任何一个道士少,这套“赤火八卦刀”是赤衣帮阵法,挑选五名资质不错又关系亲密的弟子,让他们分别站在太极的八卦上对卦使招。八把普通的刀在一起同心同力,砍出的招式也都殊途同归。阴阴阳阳、实实虚虚、阴阳相生、虚实结合。是克敌致胜的精妙法门。

    要破赤火八卦刀,徒有内功是不行的,太极运转,八刀轮番对阵。短短时间内要占得一丝一缕的上风都是痴人说梦,只能是被动挨打,在漫长的攻势前被磨的没有心气,一不小心送掉命。徒有剑法也是不行,八刀密不透风的围剿,就算你剑法再强,也甭想在百密里找出任何的一疏出来。

    可李绝情二者兼具,“一手二剑”其中奥秘自不必多费口舌,再加上长生天内功所带来的内力加成,李绝情破掉这奥妙无比的阵法,似乎也有理可循。

    祝战看着,表情却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趋于平静,到后来甚至嘴角含笑。却绝无半点嘲讽意味。

    李绝情见他笑了,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警觉问道:“你笑些什么?”

    祝战笑道:“我既被称作‘小诸葛’,那就自然不会让你轻易的讨到威风。三个锦囊的故事,你可听过?”

    李绝情不知他在敲什么算盘,将信将疑的道:“听过,那又怎地?”

    祝战笑着指了指金二龙,道:“他,是第一个锦囊。”

    李绝情略带愤怒的看了金二龙一眼,金二龙连忙躲到人群里不敢现身。

    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多智而近妖,李绝情紧张起来,道:“那第二个呢?”

    祝战看了看天,拈着手指,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盘算道:“第二个,自然就是刚才你击败的我帮绝学阵法,赤火八卦刀了。”

    李绝情看看他们,汗不知何时流了出来。嗓子也有些干,他强打精神,道:“那第三个锦囊呢?”

    祝战突然笑而不语,指了指东南角。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司空帮主,带人去拜访了一下两个姑娘和杨前辈。”

    李绝情惊恐的看向东南方,直发现烽火四起,而那正是三人此前埋伏的地方,想不到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将这暴露了出来!

    李绝情愤恨的看向祝战,他此时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祝战被他这么看一眼,也仍是面不改色的笑道:“李兄弟,脑子也是武功的一种啊。”

    李绝情迅速,拔剑抢出,连杀三人后逃走,他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南方,去营救他们三人。

    金二龙走到祝战旁边,道:“帮主?真就这么放走他了?”

    祝战道:“卧龙七擒孟获,我祝战放过他一次,这次是第二次了。”

    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附在金二龙的耳边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小子武功不错,那三人也绝非善类。就让司空老东西带着他的弟子去赴死,到时候,整个西北和西域。都是在我祝战手里的。”

    话语言毕,金二龙竖起大拇指,道:“高!帮主!实在是高!”

    祝战笑着喃喃自语道:“一个不带把儿的东西,带着一群马首是瞻的废物,竟然就想让我祝战俯首称臣,也太笨了点儿。”

    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的道:“我就喜欢带反骨的人,这种人是天下豪杰,倘若人人都一副奴才面孔,那这游戏未免也太不好玩儿了点。”

    金二龙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但他仍然强颜欢笑道:“是,帮主说的是。”

    祝战道:“对呀,诸葛亮当年就是太怀疑大将,最后杀之,才导致军中猜忌四起,人人投鼠忌器。蜀汉也沦为了历史的背景。”

    他接着将嘴贴近金二龙的耳朵,轻声细语的道:“你说呢?我的文长?”

    金二龙背后汗毛倒竖,冷汗直流。

昔日相识

    李绝情马不停蹄的赶,他终于在一个时辰内到了地方。但是四处看看,却不见三人的身影。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打击也太过沉重,李绝情失了心般的大喊:“小娟!”

    “少侠想必就是李绝情了。”

    李绝情猛的一回头,发现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年龄应该大自己五六岁,但他身上的那股气质,是让自己自惭形秽,忍不住挖地缝钻进去的。

    这种男人,无论在哪里,都能聚焦女人的目光,吸引男人的仇恨。

    李绝情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道:“你认识我?”

    少年公子轻笑道:“那是,在下不仅认识你,还和你的叔叔有交情。”

    李绝情不由得握了握拳头,警惕的道:“你是谁?”

    这年头,说“有交情”难免会被认为是结了梁子。李绝情以为是孟叔的仇家找到了自己,不由得起了戒心。

    那公子哭笑不得的道:“在下绝无惹事生非之意,何况要动起手来,也不是少侠你的对手。只是要论起来,你我的关系似乎不止于一面之交。”

    李绝情一愣,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反复回味着他的一句“你我的关系似乎不止于一面之交”。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带上这个有色眼镜再去看待,难免会觉得这公子的一切都仿佛在印证他的所想。

    文邹邹的语气...白净细腻的面庞...玉树临风的气质...

    “莫非这公子竟然是龙阳之好!”

    李绝情正浮想联翩的时候,从那公子后面却突然走出一个姑娘,她娇笑着拍了那公子的胸脯一下,嗔道:“你从小到大也没个正形。”

    李绝情看到她的一刻以为自己花眼了,待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正是田小娟!他喜出望外,但同时也有些疑惑,他指了指那公子,道:“小娟...你...”

    田小娟看到他,笑道:“你可算回来了!”

    李绝情突然有些吃醋,见那公子不凡的仪表与小娟和她亲昵的举动,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我似乎还来得不是时候呢!打扰了你们这对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

    田小娟愣了愣,但随即笑弯了腰。李绝情有些气愤,赌气道:“你笑什么?!”那公子脸上神色颇示无奈,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田小娟拦住了,她忍笑道:“臭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李绝情道:“你...你和他那么亲密...那又何苦惹我衷心?”说着说着,被背叛的凄苦涌上心头,语意间竟然有了些哽意。

    那公子道:“少侠...”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却被田小娟拦住,她轻笑道:“对呀,我和他不仅亲密,咱认识的时间也比你长久了!”说到这儿,又是忍耐不住诙谐,低下头去大笑。

    李绝情看着那公子,一时间竟然忘了去判断,怒火从眼眶中喷射出,能将他烧焦烤烂,李绝情愤恨道:“你...你...和我比一场!”

    公子哑然失笑道:“我怎能对你出手...你是...”话未说完,却被李绝情手中剑伸出来的一记“七星无极”打乱了,公子无奈的后退一步,道:“也罢,不打不相识,我先看看你的本事再说!”然后伸出二指,夹住了李绝情的剑锋。

    李绝情愤怒之余已无暇关注自己的出招整乱与否。唰唰唰连出三招,一刀挟两剑。脱离了那人指功,连打三下。公子倒也不惧,看出来他招式慌乱,躲闪开后将右手食中二指并了,攻向李绝情丹田。李绝情没注意到,被气力一震,撞倒在地。

    田小娟见样急道:“你干嘛呀!手上没轻没重的!”急忙过来扶李绝情,道:“你也真是,干嘛那么冲?”语气里尽是关怀之意。

    李绝情强忍眼泪道:“你...你跟他那么亲...又何必管我?”语气里抱怨难过之意俱备,像极了吃了苦头给妈妈倾诉的小男孩。

    田小娟轻轻的在他颊上一吻,道:“傻瓜,那是我哥哥,你未来的大舅哥!你吃得好醋!”话语里尽是柔情蜜意,脸颊也在不知何时带上了红晕。

    李绝情一愣,指着那公子道:“你...你...”他直到现在,才明白了那句“你我的关系似乎不止于一面之交。”的真正含义。

    公子也不怎么生气。微微行礼道:“在下西栀派田林,有礼了。”

    李绝情顿觉羞愧难当,向田小娟吐吐舌头。忙站起来回礼道:“在下李绝情,见过大舅哥。”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笑了。

    田林没有被选进武林大会,但也不生气。仍然敬爱自己的父母,包容自己的妹妹。但田轩辕却在此之后对他冷淡许多,将一腔的心血倾注在田小娟身上。

    他性格儒厚、温润如玉。出落的也是一表人才。而要论武功,田林是仅次于田小娟和田轩辕。论才智,田林虽然没有妹妹那么多古灵精怪的鬼点子,但关键时刻沉得住气,又自有大将之风。

    自小娟见了李绝情一面后,在外面用书信和兄长联络时,不出三句,必提李绝情。俗话说长兄如父,田林在翻阅这些书信时心情复杂,有女大当嫁的无奈,也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对时光荏苒的感叹,当年的中毒孩童,非但没有死,如今竟然和自己的妹妹拍拖在了一起。

    田小娟逃出武林大会后,就写信给田林,田林一边担心这个妹妹的行为出格,一边又急忙放着烟雾弹帮她掩护。去的是广东偏说成洛阳,让田轩辕派出去的弟子各个无功而返。

    田小娟在准备去骆漠原的当晚,就将情况全盘写给了田林,田林虽然身在西栀岛上,但是每天都有弟子来来去去的禀报信息。所以要比田小娟先一步掌握情报。他急忙写回复道:

    “妹,西北难,速归。”

    他平常写信常常是长篇大论完了还要加上些额外补充。但这次的信,词句虽然简单,但都透着不容反抗的意思在里面。盼望田小娟能够回心转意,谁料到。田小娟也回了一封同样简短的信,写:

    “情郎愿,妾身意。”

    这短短的六个字刚好和田林寄出的六个字遥相呼应。田林在收到信的时候不禁醋意大发,想:“父兄和你相伴多年,对你不说面面俱到也是情至义尽,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毛头小子献身!真个是冲昏头了!”想到这儿,他义无反顾的担起了兄长的责任,决心到风险横生的骆漠原,把田小娟带回来。

    到地方后,田林一边躲避锦衣卫的巡查,一边四处打探。终于在晚上时候,使了招调虎离山,他和小娟跑了,杨九日和杨玉城走了,两伙人都约定好明日晚上见面。躲避了追兵,田林还来不及摆摆兄长的架子,就又被赶来的李绝情把计划打乱了。

    李绝情听完叙述后,忍不住呆呆的道:“原来如此啊。”

    田林又笑道:“当年令叔带着你四处奔逃,无意间就撞到了我和我当时的师傅,那时候你气若游丝、病入膏肓。谁还能想到你能成长到今天这样?”

    李绝情一想到孟勉仁就忍不住心痛如绞,道:“如果没有孟叔,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了。”

    田林点点头,又看了看田小娟,道:“你也玩够了!跟我回岛去!”说着就抓起田小娟的手,田小娟却笑嘻嘻的道:“哥,你打我不过,又何必这样?”田林道:“我自然是练了破你武功的方法才上这儿来的。你可别太小瞧你哥了。”

    田小娟撅起嘴,撒娇道:“哥~最好的哥!”

    田林却一本正经的道:“你别来这套,不好使了已经,快和我走。”

    田小娟直接看向李绝情,笑道:“喂,有人要把你媳妇儿抢走了,你愿意不?”

    李绝情显出很尴尬的表情,道:“大舅哥...”

    田林正色道:“李少侠,你们二人的亲事我不反对,只是你如果要阻拦。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李绝情也鼓起勇气,将剑一扔。道:“来吧!”

    田林赞道:“好气魄!”然后左脚一起一撇,右手成指戳出,李绝情用玄武步去接,在触碰到的那一刹那顿感破月指内力浑厚,竟被击得后退。不禁惴惴不安的想:“天下四绝的武学到底是名不虚传,倘若华山上那几位出手,想必我已经是给挫骨扬灰了。”又连忙躲开,一招封虎拳打向田林身上。

    田林身法快极,闪避开后立刻还手。将右手成指捅出去,李绝情吃堑长智,忌讳他指力刚猛。一记白鹤亮翅,顷刻间便在七尺外。但又觉悟此战地位重大,不但关系着田小娟的去与留,更关系着自己在田小娟娘家人心中的地位。这样想着更加不敢怠慢,右手成擒鹰手抓去。却没有使出全力,他一边要在比武中操办胜负,一边又要在场面上给足田林面子。如此心思缜密,除了六扇门的神捕,就只有恋爱中的男女了。

    田林却心思单纯,他见李绝情伸抓过来,只是二指绕转,轻轻在李绝情手腕上一搭一给。谁料李绝情早已备在这儿了,将劲力全卸到左边,以一记以柔克刚的水月拳打向田林胸口。田林立刻感到李绝情内力不凡,自己吃了他这一拳后竟然感到浑身酥麻,水月拳法真是恐怖如斯。

    可李绝情却绝不仅仅想给田林一个下马威,他要在这一招击溃田林。只见他微微一笑,运转体内内力到右手,原本左拳捶在胸口,是软软绵绵的水月势。右手只是空招。此刻突然变成了凶猛无比的封虎势。量田林素来沉着,此刻仍不免大吃一惊。李绝情刚好用他的二指做媒介,内力源源不断的流向田林各处筋脉,田林顿感乏困酸痛。

    这招便是李绝情于百十场战斗里悟出来的自创功夫,叫做“借力打力”,李绝情所修炼的内功并无阴阳之分,可他修炼的拳法外功却是一路轻柔一路狂野。李绝情往往是先用轻柔卸下敌手戒心,再用狂野攻其不备。李绝情现在已是用内力将田林各处穴道锁了,他不能用功,不仅如此,李绝情现在可以说是掌握着田林的生杀大权,只要他愿意,稍一用力,内力爆发,田林筋脉必将尽数折断,武功修为全丢不说,只怕命也不久矣了。

    田林此刻本来应该冒下冷汗,但他不能,因为李绝情还控制着他的穴道。他此时除了能呼气和动动眼珠外,什么也干不了了。

    田小娟见郎君如此威风,虽然喜欢。但也不肯在兄长面前折煞了自家威风,便佯怒道:“臭小子,快放开我哥!”抬起右手,作势要点。李绝情赶紧松手卸力。田林立刻长出一口气,捂着胸口,想必是心有余悸。道:“多谢少侠,少侠武功高强。将来天下,必定是平步青云。”

    李绝情笑着挠挠头,道:“你别这么说大舅哥...”

    田林却接着道:“但你使侮辱手段,有损我派清誉,就是为此。我也不能轻饶,进招吧!”然后抬起一手,要攻过来。

    田小娟看得明白,抢着站在田林面前,对李绝情道:“臭小子!你敢侮辱我派,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然后运起指法攻向李绝情。

    李绝情莫名的感到兴奋,见田小娟来势汹汹,他也连忙避开,低声道:“田捕头,手下留情。”田小娟噗嗤笑道:“再贫嘴把你舌头割了。”说话间又是两招。虚点向李绝情胸口,李绝情笑嘻嘻地躲开,打出一招毫无力道的封虎拳。那头也是轻松闪掉。

    二人武功虽有差距,但爱却是同样的缠绵悱恻,打到后来,已是跨越了爱情的范畴,都从心底生出一股武者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彼此之前都看过对方的招式,但要真的面对面出手,又是另一种心境。李绝情惊喜于田小娟不让须眉的指法轻功,田小娟也为李绝情高深莫测的拳法内功而倾倒。

    二人各拆解了一百余招。但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田小娟给李绝情喂一招,李绝情再给田小娟卖个破绽。都想看看各自的武功到底到了哪一重境界,打得竟然还有声有色,颇具规模。

    但这些东西也不过唬唬外人,连对武学稍有造诣的小弟子也能一眼看出二人没在真刀真枪的打,更别提田林这种人中豪杰了,他看着妹妹和李绝情在眼前作戏,颇有一种受了嘲讽的感觉,十分不悦。

    过了一炷香功夫,田小娟在招式上逐渐敌李绝情不过。虽然是情侣间动手,但落于人后难免有些不悦。低声道:“我要动真格的了。”然后挥舞手指,指法缭乱,正是破月指中的“吴刚伐桂”。李绝情躲开。刚想打出横招,但要让他对小娟下手,他肯吗?哪怕是点到为止他也不愿意,轻飘飘的乱舞一拳,中了这招。马上觉得胸口如坠千斤大石,后退几步,吐出口血来。

    田小娟本来只是想闹一闹,发发小姑娘脾气,哪知李绝情竟然如此固执。真的不避不闪。慌忙上前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出招?”

    田林方才见田小娟动了真格,本来有些开心。但李绝情竟然不还手的吃了这一招,他顿时又觉得这小子狂的要命,他未见二人情比金坚,怎知李绝情是对田小娟一片痴心,不肯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李绝情轻笑道:“我...我舍不得。”

    这句话一下就让田小娟的泪腺崩塌,她歉疚不已,流泪道:“你坚持住,我替你疗伤!”然后急忙将手指搭在李绝情胸口,为他输送内力。而田林经此一变,也不再勉强,只是静静的看着妹子为他的爱人运力疗伤。

    半晌过去,李绝情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了。田小娟一下就慌了神,将期盼的眼光投向哥哥,乞求道:“哥,你就帮帮我吧!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田林面色凝重的走来坐下,道:“其实就算你不说,哥也会做的,只是不晓得哪来的寒冰内力,和他体内原本的内力相抗,受伤最忌受寒,这么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了?”

    田小娟惊道:“那...岂不是我害了他?”

    田林没有说话,只是运指在李绝情背后,揉戳了一会儿。

    田小娟肠子都快悔青了,抱住李绝情的脖颈泪如雨下,一个劲儿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她此刻恨不得让老天把李绝情所受的伤痛全部转加给她。好让她的心里有一丝的安慰。

    不过须臾,竟然感觉李绝情吐出了丝许寒气,田小娟惊讶的看向他,李绝情的唇竟然慢慢恢复了血气,脸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田小娟惊喜之余看了看身后的田林,发现他面色紫青,流出滴滴汗珠。忍不住问道:“哥,你干嘛呢?”

    田林手指一松,长出一口气。气喘吁吁道:“我用内力把他身体内的寒冰内力融掉了,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有事情了。”

    田小娟转哀为喜,抱住了田林,笑道:“多谢大哥!”

    田林叹道:“我就告诉过你,学点医术好。技多不压身这个道理懂不懂?”又看看李绝情,道:“这位少侠人真的不错,你没看走眼。既然是他和你共同的愿望...哥定当全力以赴,助你们实现大义。”

    田小娟点点头,关怀的看着李绝情,叹气道:“这次总归是我错了...只希望他能原谅我,他如果真的不再理我...我也是认的。”

    李绝情体内的寒冰内力本来阴重,但他自身内力起了保护作用,已经将它们融化了大部分,被田林化去的那部分,是他力所不能及的的。结果这样一闹,李绝情不仅脱离了危险,又吸收了部分寒冰内力。他现在的内功相较于之前,又是胜出不少。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笑人间无常,本应该千辛万苦练成的功夫,竟然让李绝情无师自通了。而且什么代价也没付,他仍然可以放心大胆的洞房,这一切的来源,都是李绝情自己那颗热忱温良的心啊。

密保劫狱

    李绝情气力运转,没多会儿感到一股内力上涌到丹田中,喉头备觉咸腥,自己吐出口淤血,醒转了。田小娟见他醒了,急忙将脸上泪珠擦干,半参欢喜半参忧的道:“你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李绝情其实也没往心里去,他对田小娟总是很惯着的。笑着道:“我好得很,我大舅哥呢?”

    田小娟噗嗤笑了,道:“他去找杨前辈和杨玉城了。”李绝情点点头,然后胳膊肘拄地发力,似乎想起来。田小娟上来将他扶起。道:“你知道么,你昏迷那会儿我快后悔死了,以后宁肯让自己伤也不让你伤了。”

    李绝情微微一怔,顿觉心头热热的,心道:“有你这番话,我这伤也算是挨得值了。”

    便在这时,一串脚步传来,二人循声望去,竟然是杨九日他们到了。杨九日肩上扛着铁枪大踏步的走来,看见这幅情景道:“嗨呀,女孩家手上没个轻重,受伤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了你的病应该会好。”

    杨玉城在被李绝情拒绝后一直心存怨念,如今见他给田小娟打伤了。竟然生出些幸灾乐祸之意。默不作声的看着二人,突然说了一句:“那今天如此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这句话真是含沙射影,田小娟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杨玉城道:“你说什么?”

    杨玉城冷笑道:“我是说世上人真傻,给别人白白的伤一招后还要为其开脱。”

    田小娟气得虽然无奈,但也不能说什么,她知道,就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和疏忽,导致了将来自己永远有个话柄握在杨玉城手里了。

    李绝情摇摇头,道:“小娟别说了,杨前辈,您说说您有什么好消息?”

    杨九日正要说话,田林却抢在头里道:“好消息就是我们打探到鬼见愁三个人的牢房所在了。”杨九日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嘉许赞赏之意,等田林说完,他才继续道:“这后生办事麻利,我喜欢得很。”

    田小娟有点得意,道:“那是,也不看他是谁哥哥。”言辞间尽是骄傲之意,杨玉城不屑的转过脸去,终于是给田小娟在这块儿拿下一城。

    李绝情吸上一口气,问田林道:“他们现在被关在何处?”

    田林道:“老太监狡猾的紧,他们三个正是被关在珍珠坝上。”

    这珍珠坝是骆漠原最凶险的地界,起名雅致不假,实际上四面流沙,尘多迷眼。若是天高风烈,沙子的高度一不小心就会被淹到小腿肚子。李绝情叹了口气,道:“那他们可凶险了。”也不管自己伤势如何。拍拍衣服道:“那就走吧,是时候了。”

    田小娟出言劝阻道:“你现在还受伤着,先停停吧。”

    杨九日虽然也期盼孙女早日被找到,但他身为豪杰名侠,又怎好意思开口慷他人之慨?只得道:“你还是歇歇吧,不急。”

    李绝情突然扪心自问,自己所做的这些真的是为了杨九日吗?倘若没有他这一番话,自己都要忘了目的了。他救人行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入他的骨血里了。

    他看看周围的朋友,笑道:“侠者俯仰不愧,坦荡与天。我是没本事像您说的那样,去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我所做的也就是尽我所为,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义了。”

    杨九日蓦地大窘,他自以为笑看风云,只把李绝情当成一个热血沸腾又走了运的小青年,此前的相处里,虽然有真情流露,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此前李绝情多次的奋不顾身和急于求成,在他看来不过是有勇无谋罢了。焉知在李绝情心里,救人行侠早已是理所应当。他将杨九日那并不纯洁的私心粉刷,亲手将从善积德的名号带了上去,以至于就算它的出发点并不是多么的伟光正,结果也是尽如人意的。

    李绝情虽然和别人相处时没有心眼,但自己时还这么过。也许是因为刚出生就摔了一跤,旁人看来李绝情的行为总是有点笨笨的执着,只是他知道,有的时候,要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是另一重境界。

    其实说白了,李绝情和杨九日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过杨九日大部分时候会将目标放在别人身上,以达成自己的目标。李绝情则是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达成别人的目标。

    杨玉城看着李绝情说话时脸上那满满的少年朝气,竟然神游到了若干年前他挡在自己面前,勇敢的面对孔轻义时的情景。不禁心神沉醉,但回过头想想如今沧海桑田,爱竭恨留。又是愁肠百结,一时间爱恨交加、又喜又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大伙商量一会儿,在田林的带路下,往珍珠坝走了。

    五个人脚力都快,没过多久就已经到了地儿。却发现不知何时这儿建立起了一座哨戒森严的兵营。众人本想着直接突围,在看到布阵后也将念头打消了。不约而同的找了片野坡,埋伏在其背后,窃窃私语道:

    “地牢应该就建立在那里面。”

    “但那儿人太多,我们八成是闯不过去呀。”

    李绝情叹道:“那...要怎地?”

    田小娟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突然显出一副大彻大悟的神情,道:“我有主意了。”

    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杨玉城难掩心中不满,道:“你以前也曾给朝廷做事情,现在说出来,谁知道你的心是红是黑?”

    田小娟也不甘示弱,翻个白眼,回击道:“小姑娘,姐姐我要是想给朝廷做事,第一个把你带了砍头!”两个女人对垒着,空气里竟然蔓延起了火药味儿。

    田林叹道:“真是外敌未除,内乱又起啊!”杨九日则更直接,挑明了道:“你们先别吵,先听听小娟儿这个鬼丫头有什么说道。”

    田小娟瞪了杨玉城一眼,这台戏总算是暂且收尾了,见她不再说话。田小娟开始自顾自的道:“办法吗...倒也不是没有,也挺简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配合了。”

    杨九日急切的道:“我来吧,你别卖关子了,我来配合。”

    田小娟笑嘻嘻的看着他,摇头道:“不行,您老人家这东西太瞩目了。”然后伸出手指指他肩上的铁枪。杨九日气的跺脚,道:“哎哟,你快点儿吧。再说不出来老子要急死了。”

    杨玉城冷冷的道:“只怕她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田小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你鼻子里插葱啊?”杨玉城气的直道:“你...你...”她没有田小娟那般三寸不烂之舌,总是在口舌相争中略逊一筹。

    田小娟见她已不再说话,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太监既然要捉人,我们就给他人。只消得两位高手打上一架,引来守备注意,到时候他们明修栈道,我们暗度陈仓。只是在座的几位都是熟面孔,探子通风报信怕是难免。只能让咱们美丽的杨姑娘和我的哥哥这两个生人一道里去演一出苦肉计了。”

    杨玉城一听她言下之意是要让自己冒着风险去诱敌,气道:“真是居心叵测,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屁可放!”

    田小娟仍然笑着道:“你可别说我公报私仇,毕竟我还大义灭亲了呢,权当个兑子抵消了吧!”其实她早在来之前就观察过,这座岗哨里的士兵大多数消极怠工,有的睡觉有的饮酒,疏忽职守的不是一个两个。所以才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想出了这个法子。再说了,真要让她见杨玉城去赴死,她也是狠不下心来的。

    但杨玉城却不知,还真道田小娟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吐骨的女魔头,愤怒的道:“你连自己的哥哥都要杀害,是好早些过门吗?”

    田林却不生气,他和妹妹关系亲密,知道她其实嘴硬心软。微微一笑道:“我包了,什么时候动身?”田小娟得意的看着杨玉城道:“您呢?大小姐?”

    杨玉城这厢可真是骑虎难下了,本来还想说什么来托唐,唯恐田小娟那张不饶人的嘴一张一合,黑白颠倒、移花接木,说成是自己贪生怕死的借口。

    李绝情见杨玉城面露难色心有不忍,道:“要不我来吧,我和大舅哥武功也相似。”田小娟心里急道:“你这时候出来装什么滥好人?!”但脸上却不能表露,只得一个劲的挤眉弄眼,想让李绝情收回所说的话。

    杨玉城见田小娟脸上那副关切的神情,不知道哪儿就来了勇气。站出一步道:“上就上,我杨玉城又岂是宵小之辈!”

    她此番举动,不过是想在李绝情那里搏得更多的关注罢了。田小娟心里明亮,但也不说,做了个揖笑道:“杨女侠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田小娟佩服得紧。既然如此,那就请便吧。”说话间屈身让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玉城就跟在田林后面,两人往军营附近走了。

    走了没一会儿,田林见杨玉城面露不悦,想是在咒骂田小娟。便安慰她,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她是逗你玩儿呢。”杨玉城气鼓鼓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他哥哥诶,你被自己亲妹子这样摆一道,你自己还为她开脱?”

    田林豁达大度的笑道:“女儿家家的,到底是要宠着的。”

    杨玉城听闻此言愣了愣,看向田林那张白净无暇的面庞,恍然中既然把他错看成了李绝情。她垂下首去,怅然若失地道:“你若要对我有这么一点点的青眼有加。我便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田林也是一怔,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语出惊人。又看她峨眉微颔、瞳若秋水。猜想是无意间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只得岔开话题道:“咱们快到了。”

    李绝情目送二人离开,心情有些复杂,道:“他们真的没事儿吗?”

    田小娟自信的道:“自然没事儿了,有事儿我也不敢让他们上啊,小妖女有没有事另说,我也舍不得我哥啊。”

    ...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铎凰就已经命人暗中在珍珠坝搭设了一个军营。又从各地村落里抓来壮丁;给他们分发武器,开饷钱、分细面。骆漠原本就荒僻,没有背景和人脉难以立身。大多数穷困潦倒的男子,他们或独善其身,或为人父,为人子。各有各的理由,为了一口粮和一家人的生计,迫不得已选了这条路。

    他们大多都是些没有文化的人,他们只知道有奶就是娘。天皇老子就是爹,铎凰只要打着朝廷的旗号,不怕征不到白死的大头兵,他们没胆子反抗,生活在小角落里。待人诚惶诚恐,生怕得罪到谁,戾者落草为寇、奸者吸人血肉。那些笨笨傻傻的老实人,只能在漩涡冲突里,沦为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

    奸者会将他们视作工具,侠者会把他们当成帮凶,而他们,只不过是想活着吃口热饭罢了。

    穷啊,太他妈的穷了。穷到饮鸠止渴,穷到食毒充饥。为虎作伥这种事,有些人不知其究,倒也罢了。有的人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只能在现实冲击下低头。装作自己也是痴人,白天嘻嘻哈哈,晚上辗转反侧。

    ...

    军营的四角各建筑着一座塔楼,东北方的一座塔楼里,第三层亮着些薄弱的光,凑近些看,可以发现是一间刚好够容纳四个人的房子。也许是由于急切修建,墙皮有些裂了。生出蜘蛛网来,不过在这间屋子的四个主人翁看来,这已经是天堂了。

    中间摆着一张四方的桌子,上面摆着些酒肉熟食,四周坐着四个人,他们分别叫做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他们的脸也都是红扑扑的,似乎喝的正酣。

    张三是个个子不高但却十分精干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聪明“绝顶”,他正将自己裹在一张破毛毯里,除了喝酒吃肉和打屁外,什么也不肯做。仿佛是动一根指头,都会将这闲适的静逸打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富人,富人手上是没有茧子的。吃喝起来也十分得体,不像他那么鲁莽。

    李四是一个弃婴,被一个老妈子捡了救的。他长到十五岁那年,老妈子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扫地出门,投井了。李四只能到处找活干,但是他长得不好看,不能接跑堂这种和客人打交道的活。只能在后厨洗盘子,还常常要遭人白眼,但李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承受着。在洗到第两万个盘子的时候,铎凰进西北,将他收作了麾下兵。

    王五没什么故事,他长着一个大大的酒槽鼻,笑起来十分敦厚。他的肚子也是大大的,他待人很好,因为他从娘胎里下来就不会说话。如果待人再不好的话,连埋自己的地也找不见的。

    赵六以前是个龟奴,他好死不死的和妓院里的头牌名妓好上了。赵六长得也不错,还会做几首小诗。直到一天一个公子爷介入,说什么也要给名妓赎身,娶她做妾。名妓不愿意。在一个晚上拉了赵六的手要跑,但老鸨什么人?怎么会瞒得过她?名妓和赵六私通的事,早在公子爷交赎钱的时候就被老鸨抖露出去了。

    她虽然是个妓,但他喜欢她。愿意为她背负骂名。

    他虽然是个混,但她喜欢他,愿意为他改善从良。

    直到天上的太阳高照,直到她的坚守全部崩坍。直到赵六的眼睛里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

    她红了眼睛,笑着道:“我不干净了。”快速跑回屋子里闩上了门。

    她画上了最美丽最好看的妆,穿好了本应属于赵六的嫁衣。将白色的绸缎轻轻柔绕在细白如雪的脖颈上。

    她是那么白,那么好看,在赵六的心里简直能比肩西施。

    赵六当天晚上就拿一根同样白色的绸缎,把它围在了老鸨和公子爷的脖子上。

    但这些已经太迟了,已经不够了。

    赵六拿起一杯酒喝个通透,自嘲道:“老子以为过去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明月高悬,那时候的他把簪子轻轻的插在她的云鬓上,趁这月色美丽给她梳妆,道: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他环顾一下三个人,道:“你们懂不懂?”

    张三嘴里全是肉,李四摇摇头。王五好像听懂了,但只能说“阿巴阿巴”。

    四个人坐在这儿,共同经营着这黄粱一梦。

    张三将手里的肘子吃完,似乎是觉得意犹未尽。又将十个油乎乎的手指咂巴了个遍,打个饱嗝,这才满意的道:“管他哩,反正老子上没老下没小,混个肚子饱就行了,天下太平还是打仗和我有球关系?要死别死我,老子这辈子活的这么苦,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李四默默的道:“我想打完仗去看看我妈。”

    赵六不屑的笑道:“你妈都成一土了,再看也醒转不过来咯!”

    李四注视着他,突然笑了,道:“你要不是为你的女人报仇,也不会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酒了。”

    突然,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王五急忙走到窗户边,指着大打出手的杨玉城和田林道:“阿巴阿巴。”张三一跃从被子里出来,推搡开王五,骂骂咧咧的道:“你阿巴阿巴的好像我们能听懂。”接着定睛一看,喜道:“那两个人好像武功还挺高!动手不?!”

    李四摇摇头,淡淡的道:“真拿你这个猪脑子没办法,人家武功高会让你给逮住?”

    张三正欲申辩,却突然跳将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样,兴奋的道:“那俩傻逼锦衣卫也去了,咱们不能落后啊!”然后一个夺身,抢过椅背上的衣服奔赴下楼去了。

    李四摇摇头道:“枪打出头鸟。”

    赵六嘴上一边道:“老四你不去?”一边穿着衣服。李四无奈的道:“去去去,真服了你们了。”然后穿戴起装备来。

    塔下,两个锦衣卫并肩走着,其中一个突然打了声喷嚏,骂道:“他妈的,谁在骂老子?”

    旁边那个锦衣卫好言好语的劝他:“别置气了,把这俩人捉了赶紧带功谢罪吧。”

    “也是,你说那个方辟苟到底怎么出去的?”

    “这他娘谁知道啊...”

祖孙重聚

    田林一记二指直捅,杨玉城轻松避开。二人都注意到了赶上来的追兵。

    在距两个锦衣卫还有不到一丈的距离时,田林低声道:“我先进次实招,你躲开后就打右边的。”随即立刻点出一指头,杨玉城轻巧避开后,左脚原地一踩一带。一个反身就将拳头往那锦衣卫的脸上抡去,右边锦衣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来不及避就被击晕了过去。

    左边锦衣卫也吃了一惊,但是随即就被田林以极快的手法在穴位上一点,动弹不得了。

    田林赞道:“你武功蛮不错的。”

    杨玉城答话道:“你才是...不是光说不练。”

    田林噗的笑了,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趣。道:“普天下武功胜过田某的人不少,但是敢说西栀派武功仅仅摆脱了‘光说不练’,你却是头一个了。”

    杨玉城撅嘴道:“我只是觉得你们江湖人都好麻烦,打拳脚的看不起用刀剑的,用刀剑的看不起耍棍棒的。完事儿还要立那么多个派门来分化,真是烦也烦死了。”

    田林一怔,心想:“年纪不大,却已是如此语出惊人,这点倒和我那妹子相像的紧。”不由得细细打量一下这个姑娘,发现她确是清秀脱俗,容貌虽不及田小娟,但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丽姑娘了。田林到底是男儿身,面对美好姑娘难免犯犯春心,想:“倘若杨家妹子能和小娟冰释前嫌,便是极好的。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追求与她了。”这样想着,还不禁偷偷的去看杨玉城的侧脸。越看越喜欢,甚至觉得她比小娟儿还好看。

    杨玉城瞥他一眼,发现他正痴迷的盯着自己,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嗔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苍蝇么?”

    田林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忙不迭的鞠躬道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希望姑娘谅解。”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走出十几个穿着简陋的大头兵,为首的一个光头嘴上挂着肉油,指着二人道:“把他们活捉了!”他身后众卒果然动身,上来将二人包围了。

    田林四周环顾,笑道:“杨姑娘,怕死么?”

    杨玉城白他一眼,道:“怕死也不会说出来,你这个人真是明知故问,哪有人不怕死的?将来对你老婆可别这样!”

    田林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对你这样。”

    突然,围圈中的其中一人大喊一声,向二人扑了上来,田林眼疾手快。挥手将他衣裳擒住,在背心运指击点。那人大喊一声,顷刻晕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就在军营的几十丈外,李绝情和田小娟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又过了没一会儿,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差不多是示意时机已到。便都动身走了出去,杨九日扛着铁枪跟在他们背后,三个人摸索着前进,争取不出一点动静。

    马上他们就到了门口,侧目一看,发现田杨二人仍在和众人对峙。李绝情忍不住道:“要不我去帮他们一把?”

    田小娟摇摇头,道:“凭我哥的武功,这几个人不过区区罢了。他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你也别辜负他了!”然后迈起步子继续前进。

    三人走到军营更里,果然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牢,下面有人把守。李绝情定睛一瞧,果然发现其中一个的裤带上拴着一串钥匙。上去用擒鹰手在那人脖子上一提,本是意欲威胁他交出钥匙,谁知那人就像木偶一样被提了起来,脖子里发出喀拉拉的响声。顷刻晕厥,李绝情忙惊讶的收回手,心道:“难道受了一伤后,内功反而更甚从前么?”

    另一个守卫又惊又怒,慌乱中去摸腰间佩刀,不过也是徒劳无功。田小娟迅速点了他穴道。伏下身去将另一人的钥匙取下来。

    不晓得里面的人是不是听到了传来的打斗声,一个人问道:“来人是哪位英雄?”声音虽然虚弱,但仍可分辨是不帮愁的。

    田小娟忙打开了门,李绝情走进去,借着微微的光发现三个人都已是身受重伤。杨九日听到这声音,面色一下变得阴沉,但他记得自己对李绝情的承诺。只得道:“先走吧。”随即跨上铁枪,独个出去了。

    李绝情激动地道:“鬼见愁,是我,我是李绝情啊!”

    角落里躺着的是帮不愁,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李绝情,疲惫的眼睛里透射出一丝失望,他惨笑着道:“李少侠?你也来了?”言下之意竟然是以为李绝情也被捉了进来。

    愁不帮也道:“什么?那小子不是去华山了么?趟这滩浑水干吗?”

    李绝情急忙背负起帮不愁,道:“此事说来话长,各位前辈权且随我杀出去。”然后对嘱托田小娟道:“小娟,你帮我把二位前辈带出来。”说完后大步流星的走了,他内力如今已是浑厚无比,背负着帮不愁一个沉重的身子仍然身轻如燕。

    愁不帮扶着铁栏杆,过去到阴影里将不帮愁背起。道:“咱们走吧大哥。”二人一转头却看见了田小娟。

    愁不帮首先发问:“你是...”

    田小娟申辩道:“我跟你们一伙儿,总之先走吧。”然后拉起愁不帮,愁不帮背着不帮愁。三个人也从地牢里出来。

    李绝情从地牢里出来后立刻就看见了追兵,追兵们武器也没来得及拿出就被李绝情一一打倒了。帮不愁在李绝情背上目睹了全程,也不由得赞叹道:“少侠,你的武功现在可真是高明的紧。”

    李绝情一拳打向一个酒槽鼻的肩膀,笑道:“好说了。”见追兵渐散,他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在几丈外了。

    田林和杨玉城看见李绝情那边告捷,也准备撤退。田林道:“你先走,我殿后。”然后闪过来挡在杨玉城身前,杨玉城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羞涩。她红脸说了一句:“你多多小心。”然后就先走了。

    众人约定会合的地方是野店。李绝情第二个到了。他一来就看到杨九日坐在一块石头上,用破布擦拭着自己的铁枪,即使是听见了动静,也是置若罔闻。

    李绝情将帮不愁扶着坐下,帮不愁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了。”转过头又看见了杨九日。他似乎没有认出来,又是一拱手,道:“在下帮不愁,老前辈是?”

    杨九日头也不抬,仍然面色阴沉。李绝情忙辩解道:“这位前辈生性寡言少语,不爱说话。”

    帮不愁点点头,心里却十分不满,想:“我帮不愁好歹也是西北一方豪杰,这老头儿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如此的轻狂,倒也少见了。”只是碍于李绝情的面子不好发作。

    过了会儿,田小娟带着鬼见愁兄弟俩和田林杨玉城也都到了。兄弟三人重获自由十分喜悦,相拥寒暄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帮不愁才又缓缓道:“李少侠武勇高超,可数日前已经去了华山,却不知如今是怎么又折返回来的?”

    李绝情面露难色,觉得带人寻衅这样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只得换个方式道:“晚辈在华山时和武林众人比武,无意间遭他人伤害,后来被这位姑娘所救。”说着伸出胳膊来示意田小娟。

    帮不愁赞道:“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田小娟红了脸,道:“前辈过奖了。”

    李绝情继续道:“后来和这位姑娘一同出游广东,遇见了...这位杨前辈。”然后指了一下擦拭铁枪的杨九日。

    愁不帮突然面色铁青,站起来指着杨九日道:“杨家铁枪,广东之王。你莫非就是杨九日?”

    杨九日冷笑着放下手中活计,道:“看来你们三个也并不是那么健忘。”阴狠的目光如毒蛇一样在三人身上游溯。过了会儿缓缓开口道:“我孙女呢?”

    不帮愁也冷笑道:“我说呢,原来是老朋友找上门来了,要论骑驴找驴,您这位前辈真个是无出其右者,你的孙女不就在这么?”说着将手指向杨玉城,他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杨玉城有些意外的道:“前辈,您定是认错了,我自幼只和父亲一起生活,和这位爷爷只是同姓罢了。”

    杨九日也半信半疑的道:“鬼见愁,不要消遣老子!”

    愁不帮抢白道:“信不信都在你,我们何必骗你?昔日里我们确实是做过马贼,也劫过你。但那孩子之后就被别人劫走养大了。我们和他还不打不相识了一遭哩!”

    杨玉城不可置信的问道:“前辈...你所说的人可是...家父?”声音到此时已经有些颤抖了。

    赵大海虽然很早就向杨玉城表明了她非自己所生,但从来没有吐露过是如何收养她的。想不到,今天困惑她这么多年来的身世之谜就要被揭开了!

    李绝情也有些诧异,心想:“事情不会如此巧吧?”便问道:“愁不帮,你所说的人...可是赵伯伯?”

    杨九日突然像一只受惊的猫一般跳起来道:“赵?这人姓赵?”

    帮不愁点点头,道:“赵大海和我们有交情,但只是浅浅一层。他就是杨姑娘的养父了。”

    杨九日越听越激动,走到帮不愁跟前道:“那么...这个赵大海今年贵庚?”

    愁不帮双手一摊,颇是无奈的道:“这谁说的准啊?”

    杨玉城有些茫然的道:“家...家父今年五十五岁。”

    杨九日瘫坐在地上,自说自话道:“五十五...五十五...”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枭雄竟然也会流泪。李绝情有些不明白,但是田小娟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她的眼睛里有了泪水,同样也备感欣慰的看着这一幕。

    田林感慨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杨九日走向杨玉城,悲喜交加道:“乖孙女儿...你...你生得真是好看!”

    杨玉城也流泪了,道:“您是我爷爷!我是您孙女儿!”

    杨九日应了一声:“诶!”抬起头,眼眶里已经是盈满了泪水。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杨玉城。祖孙俩久别重逢,此时心里的感情真是难以言说。

    李绝情也感叹道:“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倘若早知道小城就是杨前辈的孙女儿,我们也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二人难分难舍。杨九日看看四周,幽幽地道:“也是时候,把事情向你们说明白了。”

    随后,杨九日就将自己和赵大海的昔日情分、杨玉城的身世经过一五一十的讲清楚,之后,他疼惜的掐着孙女的脸蛋,道:“以后...就得改口了...”

    杨玉城低下头去,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将养父多年来的称呼改掉。她思索良久,才抬起头道:“那...我该叫什么呢?”

    杨九日叹道:“他和我老杨头既然是八拜之交,你就管他也叫个爷爷。”

    杨玉城欣喜的道:“那我以后就有两个爷爷了。”

    杨九日点点头,道:“是...既然你另一个爷爷给你起的这名儿,那你就留着吧!”他原本是想让杨玉城改名为杨锦绣,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李绝情也道:“恭喜杨前辈,终于找回自己的孙女了!”同时又不禁心想:“那我呢?我的父亲又在何处?他还活着么?他是至高无上的大英雄还是至卑至贱的恶人呢?”这样想着,又不禁悲从中来,黯然神伤了。

    杨九日微笑着点点头看他,张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后来又顿住了。转而道:“李少侠,我说了这么多,你也明白。赵兄和我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生死未卜...我想让...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啊!”

    李绝情明白过来他是想让自己帮忙寻找赵大海,心想赵大海是自己的贵人,也是小城的亲人,不可不救。当即抱拳道:“前辈请放心,纵使您和伯父不相识,我也一定会伸手相救的。”

    杨九日欣慰的点点头,又转过去向鬼见愁三兄弟各鞠一躬,道:“方才多有得罪,杨某不才,在这儿向各位赔礼赎罪了。”他这个人平时傲气不假,但真正论起来。也可称一句敢作敢当。

    鬼见愁中除了不帮愁外也都还了一礼,不帮愁冷冷的道:“李兄弟救了我们的命,自当该好好报答,可如今我们三人身受重伤,对你们来说未必不是个累赘。自当先辞退几日调养生息,鬼见愁告辞了。”说罢拱拱手,带着两个弟弟走了。

    李绝情叹道:“他可真的得罪不得。”

    田小娟抬头看看,道:“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先休息下来吧,救援赵前辈的事明天再说。”

    杨九日点点头,走几步拉过李绝情,低声道:“我有事情和你商量。”李绝情不明所以,但仍给他牵着走了。

    二人又走出十几步,李绝情见他一脸神秘。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杨九日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天色黑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问道:“李绝情,你觉得我的孙女怎么样?”

    李绝情心里一阵紧张,知道了杨九日现在立场不同了,是来给自己的孙女保媒的。但又不能说假话诓骗,只能答道:“小城很好,我把她当我亲妹子一样看。”

    杨九日的脸顿时拉了下来,道:“我不要你把她当什么亲妹子,小城既然喜欢你,你就娶了她。”

    李绝情当然不会不知道,娶了小城后,他将何等风光,广东城主加武林英杰。这样的名号加在一起,是足以让整个中原武林俯首称臣的。但他却坚定的摇摇头,道:

    “前辈您此前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今天的回答也是一样,我依然喜欢小娟,就算人神共愤、天诛地灭,我也喜欢她。我这辈子,是不能再娶别人的了。”

    杨九日叹口气,道:“那...那你娶两房老婆,把小城立作正室,这也不好?”语气里仍带着些恳求之意。

    李绝情被他说的动了心,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三妻四妾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但又自己琢磨:“我今天倘若真的答应了杨前辈,之后他必定得寸进尺,再加上我也不稀罕这所谓齐人之福。还是乘早回绝了吧!”便道:“前辈,恕难从命,这个办法不仅对小城不尊重,也对小娟不公平。”

    杨九日急的跺脚,骂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我之前怎么给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三妻四妾又能如何?你怎么如此的不开化?”

    李绝情道:“绝情不敢称大英雄,只是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长于地。知恩图报乃是首要,小娟对我履伸援手,为此不惜违背父亲之命,又次次有恩于我,不客气地说,晚辈这条命除了是晚辈自己和父母的,便是小娟的了。”

    杨九日终于作罢,过了半天道:“找回老赵后,你又要去哪里呢?”

    李绝情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挠挠头道:“晚辈自当先上那临天顶,将弑亲之仇和梁忘天算个清楚。”

    杨九日背过手去,慢慢走远了。李绝情站在骆漠原上,只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千里之堤

    铎凰为人狡狯机诈,深谙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赵大海这个重要的目标,于他来说自然是不能放过,就将其囚禁在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牢中,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心腹。没人知道这儿的所在。

    铎凰知道,他自己目前所行之事定是被中原武林所不齿,身边这些盟友如祝战、司空无骇之辈。看似对自己百依百顺,实则也是些狐假虎威之徒。倘若有天自己大业不成,回过头来第一个反噬自己的就是这些表面上“忠心不二”之徒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为此,他将目标放在了赵大海上,软硬皆施也要将他控制并联合。其一,赵大海是元人,而每个皇帝上任后,免不了会忌讳遗毒,元朝声势偌大,以至于到了今天,仍然有不少反贼在四处猖獗。若是造反,似乎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替罪羊了。自己大可在事情败露之时将责任通通推卸给他。

    其二,赵大海更身负多样武功,自己威逼利诱,他毕竟不是圣人,自然会吐露出来。到时候自己武功更上一层楼,对内对外都能够起到很好的威慑。

    最后的一点,李绝情的名声大噪,自然逃不过铎凰的耳朵。这个年少有为的奇男子,让铎凰兴趣斐然。如今天下,江湖上到南柯少林这样的名门正派,下到偷鸡摸狗这样的不入流之辈。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侦察的密探也早就说李绝情这个人“重情重义,妇人之心”。

    既然他的伯父在自己手上,这个小子一定会找自己,到时候只要略施手段,软硬皆施。不怕他不对自己俯首称臣,而李绝情这样的具有标榜性的武林人杰,如果被自己收复或击溃,那将是一场大大的好戏。

    这天,铎凰一个人来到关押着赵大海的秘牢,它被建立在了骆漠原的一处酒楼最底部。能打开牢房的钥匙也由铎凰亲自把守。

    酒楼上下共三层,第三层便是扣押着赵大海的秘牢了。这座酒楼里的所有人,上到掌柜下到小二,无一不是乔装打扮后的武林高手,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迫,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为铎凰效力。

    铎凰改了便衣进到门里,掌柜立刻做了个揖,礼道:“铎公公,您千岁。”

    既然皇上是万岁,铎凰居个千岁也未尝不可。

    铎凰脱下身上穿的衣服,露出里面的龙袍,他此时已经是将野心毫不掩饰了。他挑张桌子坐下,立刻就有人奉上茶水。他接过,放在鼻子前闻闻,皱眉道:“这茶水馊了,放了几天了?”

    那端茶小二愣住了,道:“您言笑了。这茶叶是前日里刚在杭州打的,连夜送过来。”

    铎凰瞥他一眼,眼神颇是不屑,指着他对掌柜道:“这你儿子?”

    掌柜的连忙应声,神情毕恭毕敬,简直是比奴才还奴才。

    铎凰右手拿起茶盏,左手启开盖子后将盖子贴放在盏边,吹吹气后道:“既然是儿子,就没有不管教的理,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个道理你公孙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公孙先生忙赔笑道:“是!是!真要请公公多指点。”然后伸出手抽了小二一巴掌,骂道:“臭小子,你吃了熊心豹胆了,敢和铎公公这么说话!”

    那被打了的小少年也忙低头赔罪道:“是我错了,请公公恕罪!”

    铎凰这才满意的喝下一口茶,之后将茶盏摆在桌上。朗声道:“言重了,公孙父子的武功何等有名?金刀黑剑可称一句刀剑中翘楚。今日我来做客,一是想看看那反贼的情况,二来吗...嘿嘿...想验收一下二位的手艺。”

    这对父子是公孙氏后人,他家传功夫是一对金刀黑剑。金刀走剑路,黑剑施刀功。掌柜的也就是那小二的父亲,叫做公孙平,小二叫公孙烈。父子二人都施展的一手好刀剑功夫。

    公孙平汗颜道:“小的这点微末修行,怎么敢拿出来在公公面前显摆!”

    铎凰不耐烦的道:“要打就打,难道你觉得你能伤到我不成?”

    公孙平道:“是!”然后回身到柜台里取出一副兵器,一黄一黑。黄的是金碧辉煌刀,把短刃宽,力大无穷。黑的是漆黑如墨剑,剑锋锐利,寒气逼人。

    铎凰满意笑道:“别的按下不表,你这家伙事儿倒还说得过去。”

    公孙平马上奉承道:“这是小人传家宝,公公若看得上眼,拿去便是了,这是小人荣幸。”

    铎凰摆摆手道:“罢了,习武之人的兵器岂是像胭脂红粉般说相赠便可相赠的?你公孙老儿拉下脸给我,我铎凰却还没这个脸收。”

    他这句话说完后,公孙平背上冷汗直冒。道:“是!公公教训得对!”

    铎凰右臂抬起,将茶碟放在手上一发,茶碟立刻飞出,插入一旁墙上,深约三寸。这招功夫可着实是显够了威风,不仅要求学武者内力过人,同时暗器的功夫也要练的到家。江湖上能将茶碟平稳击出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更别提力可透墙了。

    铎凰又抬起手将茶盏放在一旁。一脚踢开桌子,道:“进招。”

    公孙平深吸一口气道:“得罪了!”随即立刻将手中金刀分给儿子,自己则手持黑剑攻了上去。

    这是公孙平独创的武艺,其奥妙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以往,公孙家的金刀黑剑都是一手一持的双兵。武功心法是“阴阳倒乱刀法”。公孙平和儿子将这招练到炉火纯青后,又分别持单兵进行了修炼。有时是父持金刀,子握黑剑。有的时候又是子拿金刀,父秉黑剑。这样修炼一段时间,结果就是他父子二人在面对敌手的时候。不仅可以用家传绝学,更可一人一兵,打出绝妙的配合。

    一人两兵,那固然厉害。但是公孙平创造的这套“阴阴阳阳刀剑”似乎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

    铎凰面对着公孙烈横着砍来的金刀,只觉得刀风凌厉,有剑的意思。当即赞道:“名不虚传。”立刻施展轻身功夫躲开。

    可没等他还手,公孙平的黑剑像一条游鱼般伶俐的过来了。铎凰故技重施,也是避开了。

    公孙烈不等他调整好局势,立刻将刀竖劈下来,铎凰身法快妙无比,当即蹲下在公孙烈膝盖上蹬了一脚。公孙烈顿感膝盖酸软,一个闪失,手中金刀竟然落下。

    铎凰立刻伸手夺过,连砍三刀,无一不是横辣凌厉,都作呼呼破风声。公孙平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铎凰的刀剑功夫居然也如此纯熟。慌乱间拿黑剑乱刺,总是将那头逼退了。

    公孙烈倒地后还治其人之身,也一脚踹向铎凰的膝盖。不料铎凰反应奇快,跳起后将刀甩出,道:“还你!”

    公孙烈接过后立马大喊:“爹!剑!”然后将手中刀扔给公孙平,公孙平左手拿起。右手将黑剑掷到公孙烈手里。公孙烈挺剑在手,顿时又换了心态,想:“你或许能破解我的金刀,但黑剑你可是束手无策。”挽个剑花,将剑锋调转过,刺向了铎凰。

    铎凰顿觉剑气森森,避身让开后伸出手指在公孙烈手腕上轻轻一敲,公孙烈吃痛不住,手中黑剑也归了铎凰。

    武林中人,兵器被卸一次尚可饶恕,若是被同一人连续夺下两次,那便是奇耻大辱了,心气高的是要自刎的。

    饶是公孙平如此阿谀奉承之人,见铎凰两次不费吹灰之力夺过儿子的兵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想:“你面子里夺我儿兵器,实地却是在打我这个当爹的脸,还在嘲讽我公孙家武艺不精。”越想越气,抡起金刀砍向了铎凰。

    公孙平和公孙烈的刀剑功夫难分伯仲,但他这个当爹的内功却是要胜出不少,这一刀砍出去既准且狠。更没有半分的犹豫。

    铎凰赞道:“当爹就是当爹的。”一手抢过一旁茶盏,扔向公孙平手中金刀。只见二者空中相碰,茶盏立刻碎为两半,公孙平也被震的连连后退。站定后暗自惊叹:“此人拿茶盏当暗器,都可破我金刀横辣。内力恐怕是惊天动地了。”

    铎凰看着因格挡金刀而被碰洒的一地茶水,惋惜道:“这茶虽然烂些,也是不能如此作践的。”同时又将手中黑剑调转,剑锋指着自己。他道:“公孙公子,你的黑剑。”

    公孙烈有些羞窘,但仍是伸手拿了剑柄,低声道:“谢谢。”

    铎凰道:“公孙家武艺名不虚传,自我武功大成后,能在我手下走过五合的,便是绝世高手了。”

    公孙平心想这人忒也狂妄,但又觉得他所言似乎非虚。只得稍稍欠欠身,道:“公公武艺天下无双,公孙今日算是见识了。”

    铎凰笑道:“那也未必,那梁忘天据说武功深不可测。我还没有和他交手,高帽子什么的还是少扣些为妙。”

    公孙平思忖:“自古恃才放旷的人不少,这位公公看来虽然身在高处,但仍然知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也是难得。”便道:“公公说得是,是我欠虑了。”

    铎凰笑道:“既然如此,那看守反贼的任务,我就放心的交给二位了。临走之前,我看看他的情况。”说着走向酒水柜子,第三列上有一个暗格。铎凰轻轻一按,一道暗门打开。铎凰信步进去,发现底下果然是有一个牢笼。

    公孙平跟在他背后,拿出火刀火石点着了光。火光映照着牢笼里,有一个孱弱的男人。正是赵大海,他身着囚服,已经被折磨的看不出样子了。现在他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总之是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一点乐趣。

    铎凰伸手道:“让他醒醒。”

    公孙烈反应快,转身跑上去盛了盂水。递给铎凰,铎凰拿起来洋洋的一洒。赵大海立刻被惊醒了。他警觉地看着周围,发现铎凰后惊怒的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铎凰将盂一放,笑道:“斯日波,现在你在笼子里,我在外面。说话的方式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呢?”

    赵大海将头上的水珠甩掉,冷笑道:“笑话,你爷爷我就是被打死下了拔舌地狱,说话的方式也改不了。”

    铎凰叹道:“我是真心实意要和你合作的,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推翻汉人江山,重建元室家园。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赵大海没有说话。

    铎凰见他神色略有缓和,猜测会有转机。继续不放弃地道:“你和我共事,我当皇帝后,封你作元侯,到时候赐你封地和子民。良田千亩、精兵十万。你完全可以接替你老祖宗的衣钵啊!”

    随后又觉得不够,舔舔嘴唇补充道:“只要你现在说个是,我立刻开笼放人。”

    赵大海似乎有些被说动了,将信将疑地试探问道:“你所说的可都是真?”

    “绝无半点虚言。”

    赵大海踌躇良久,终于点点头,道:“行,只是我有一事要说,不好当着旁人的面。”

    铎凰转身道:“你们先出去吧。”公孙父子领命走了。他转过来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你凑近些便是。”

    铎凰突然觉得顺利得有些蹊跷,起了些戒心。但也不为所动,将头慢慢的凑近,只是在离栏杆一寸不到的距离停了下来。道:“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赵大海噗的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铎凰的耳朵。铎凰大惊,立马躲开,稍作平息后冷笑道:“你还真的是铁骨铮铮啊。”

    赵大海恨恨的看着他,道:“你倒也老奸巨猾,我这一口本来是要把你耳朵咬下来的。”

    铎凰阴笑道:“那你就在这牢里腐朽殆尽吧。”然后转身离去,赵大海在笼里仍然不屈的喊:“你赢不了绝情的!你心术不正,趁早服输了吧!”

    铎凰没有管他,走上去拿张手绢将脸擦净了。伸伸手示意公孙平附耳过来,待公孙平靠近后,铎凰道:“给他吃喝不要断,刑罚却也同样不要断。免得让这老小子说我铎凰没有武者之道。”

    公孙平连连称是,铎凰接着自言自语道:“李绝情啊...想不到这小子名声如今这么响。”

    公孙平道:“公公,需不需要小的出个主意帮您把他料理了?”

    铎凰瞥他一眼,道:“你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你们父子二人联手起来也不过斗了我五个回合不到。李绝情这小子可是能在华山大闹一场后全身而退的,你可以吗?”

    公孙平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铎凰继续道:“司空无骇怎么样了?”

    公孙平道:“司空帮主...没捉到人,扑了个空。”

    铎凰仰天长叹,道:“罢了,这样看来,这姓李的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公孙平点点头,道:“他修炼了元人的邪气武功,修为已是一日千里了。”

    铎凰骂道:“放屁!武功自然都是好的,只是练的人不一样罢了。据你们给我汇报的来看,这李绝情起码能和我拆解个二十招。我最心腹的爱将平公公,也是死在他手下的。”

    公孙平忙道:“公公说的是,是小人眼界狭隘了。”

    铎凰又挑张椅子坐下,道:“来碗茶吧。”

    公孙平道:“是!”,之后致使儿子去烧水备茶,自己则将店面重新的收拾布置。又忙活起来了。

    铎凰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手掌朝里,四指不断的在桌子上依次敲击。自言自语道:“武功还不弱...”他此刻正是在发了疯的想,要怎样才能引蛇出洞。然后将其捉住呢?

    公孙平拿一块抹布抹了抹桌子,将一个碟子放下。又摆放上了一盏茶盏。

    公孙平将盖子启开,里面已经放好了上等的龙井茶叶,他拿来煎的滚烫的沸水一浇,茶叶好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翻滚跳跃起来,一股氤氲白气直直上升,同时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飘香屋里,久久不散

    公孙平道:“您慢用。”随后让开了位置。

    突然,门被撞开了,是另一个小二。他本来也是在这里做事的,不过去探听情报了。他气喘吁吁的道:“东口地牢...地牢被劫了!”

    铎凰立刻站起,质问道:“谁干的?”

    那人一看是铎凰,吓得魂快丢了,刚要行礼却被拦住了。铎凰道:“你且说战况,不必这般婆婆妈妈。”

    那人清清嗓子,道:“是这样的,东...东口地牢的兄弟们正扯皮...有个兄弟无意间谈到了反贼和他的武功秘籍。结果没多久我们就被劫了。”

    铎凰心念一动,道:“劫匪都是什么样子?”

    那人挠挠头,道:“一个个子特别高...一个只有一只手...还有个女人。”他在说到女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铎凰一愣,随即展颜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妙极妙极!天助我也!”

    他坐下喝了口茶,咂巴嘴道:“这茶真香。”

    公孙烈愣了,方才所上的茶和之前被责骂的茶明明一模一样。

    他抿了口茶,问道:“那些人走了多久?”

    那人道:“刚走不久。”

    铎凰拳击了下桌子,道:“马上派人跟上,这件事情交给司空无骇去办。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帮人给我拿下了。”

    他喃喃自语道:“重情重义...嘿嘿,千里之堤,就要溃于蚁穴了。”

    他喝了口茶,只觉得肺都被沁透了。

风雨欲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又启程去找赵大海了。只是更加的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目的地到底在何处。

    通常来说,一般找人无非是通过两种方式。一是向他人打探消息,二是勘察线索。对李绝情他们来说,只有前者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们找遍了附近所有可能的村落和店铺,但都是两手空空的悻悻而归。

    晌午,几人坐在一片空地上,杨九日首先抱怨起来:“他娘的,这太监会不会把斯日波已经宰着杀了?”

    田林摇头道:“赵前辈于他们还有使用的价值。更何况,他们绝不想面对一个一无所有的敌人。”

    李绝情对他的话来了兴趣,道:“什么意思?一无所有又怎地了?”

    田小娟接过话茬,道:“我们做捕快的,如果在对付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会找个这人身上的弱点。”

    见李绝情仍是不懂,田小娟继续道:“就好比,见钱眼开的人,只要拿着财物作诱饵,这人基本上就是势在必得了。”

    杨玉城不想让田小娟独自分享这个出风头的时刻,道:“又比如有些酒色之徒,只要你对他用一招美人计,这人就是瓮中之鳖了。”

    李绝情有些懂了,道:“所以,铎凰知道如果杀了赵大哥后,我们失去了人质,一定会对他疯狂的反扑,是这个意思么?”

    田林称赞道:“李少侠不仅武功高明,学术更是渊博,可以举一反三了。”

    田小娟笑着看李绝情,道:“所以,永远也不要把一个人逼到绝路,否则这个人会干出些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事。”

    李绝情点点头,道:“我是不会如此做的,一是太缺德,二来也没必要。”

    杨玉城道:“你自己不做,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你这样做。”

    李绝情来了兴趣,道:“小城,你倒是说说,别人怎么把我逼上绝路。”

    杨玉城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光,她轻轻走到田小娟身边,将手作势放在了她的脖子两侧,然后不断的靠拢。那姿势看起来好像是准备扼死一个人一样。

    李绝情本来也只是在当玩笑看,突然,田小娟露出一副极痛苦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李绝情神经下意识的一紧,像屁股被针扎一般的跳起,一个纵跃闪到田小娟身边,把她抱走。急切问道:“你怎么样?”

    田小娟先前那副难受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得意的笑笑,道:“看来,我是我们绝情少侠的软肋了。”

    杨玉城也环抱起胳膊,看着这一副场景,笑道:“小娟儿姐,你演的好戏啊。”

    李绝情有些不解,也有些疑惑。他道:“你们两...”他自然不会理解,先前水火不容的二人此刻怎么会如此相处融洽,神情之间宛然一对亲密无间的姊妹。

    田小娟得意的翻身下来,道:“这还是多亏你和我心有灵犀啊。我的好...嫂嫂。”

    此言一出,田林和杨玉城都羞红着将脸低下。杨九日和田小娟开怀大笑,李绝情一个人愣在原地,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九日笑着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交好不交恶,你将这句话永远的记住了。没有利益冲突下,多一个朋友胜过多树一个敌人。”

    李绝情诧异的道:“利益冲突?什么利益冲突?”

    杨九日装出副不大高兴的样子,道:“你还跟我装蒜,你要改口了!小城以后是你的...”

    杨玉城忸怩道:“大舅嫂。”

    杨九日高兴的拍拍手,道:“对!对!大舅嫂!”

    李绝情恍然大悟,又看着田林和杨玉城相配甚好的样子,正是一对璧人。心里高兴:“小城已经找到了他的郎君,好女不挑一家郎。大舅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是心里又有些疑惑:“看杨前辈那副样子,明显是已经知道好久了。那他怎么又会在昨天晚上问我那种问题呢?”

    杨九日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道:“你是觉得老子反复无常,是不是?”

    李绝情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杨九日笑着捋捋胡须,道:“老子昨天问你那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想看你这人是否真的可靠,这第二个吗...”说着看了下田小娟,她的脸立刻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杨九日继续笑着道:“第二个,是为了替小娟丫头检测一下你的真心。”

    李绝情豁然开朗,想:“小娟早就看出来大舅哥和小城互生情愫,昨天晚上问的问题,其实是在这儿等我来着。”

    但又回忆起昨晚对答时分,自己动了二美同收之心,所幸在最后时刻没有回答错误,不然一个也不剩了。李绝情这样想,还是心有余悸。心想:“女儿家的心思真是远胜于我。”

    几人原地逗留歇息了一稍忽儿,突然见三个人向他们走来。一高两矮,高的实在像铁塔一样,导致另外两人站在他身边显得小鸟依人。李绝情老远就认出了他们,高兴的上前摇手喊道:“大哥!嫂子!”

    这三人,高的是宇文一刀,矮的是祖卑荣和锁清秋。他们过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倦色。那副神情,李绝情看见都不由得吃一惊,道:“你们怎么了?

    宇文一刀道:“这事情说来话长了。”他的声音却中气十足,没有一点点疲惫,其为人的坚毅可见一斑。

    锁清秋补充道:“我们分开后,我们四处打探鬼见愁的所在地。”

    李绝情心想:“这也难怪了,本来约定的是我们去找伯父,大哥们去找鬼见愁兄弟三,谁知道却阴差阳错的搞混了,不知道大哥他们找到伯父没有?”

    锁清秋道:“结果四处打探却不得,倒是从一个锦衣卫口中得到了赵大海的牢笼所在。”

    李绝情心里一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杨九日就急忙先道:“那赵大海呢?他人呢?”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祖卑荣也开口了,道:“我们去了之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个骗局。牢笼里什么也没有,这是散播出去的假情报。我们紧赶慢赶,终于是从他们的魔手下逃脱了出来。”

    李绝情听到这里也知道了基本上没有什么情报,见朋友们平安归来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些难掩的失望。

    宇文一刀这时发现了队伍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生面孔,指着田林,不无兴致的道:“这位后生看着面生...”

    田林双手刚举,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被田小娟抢着道:“这位是我哥,姓和我一样,名是二木林。”

    田林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拱起手道:“前辈您好,晚辈西栀派田林,这厢有礼了。”

    宇文一刀赞道:“真是一表人材,小娟,从来没听过你还有个这样的哥哥啊?”

    锁清秋也附和道:“是了,这位田兄弟看着也颇是风流倜傥呢...嘻嘻...”话说到这儿,突然将香喷喷的身体靠近了些,神秘莫测的道:“姊姊美不美呢?”宇文一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儿又要把一对新人搞得鸡飞蛋打了。

    田林大窘,他长相本来就是十分温润,红了之后看起来更是可爱,竟然和一个大姑娘一样。锁清秋格格娇笑道:“你倒真是漂亮的很,难怪杨家丫头对你钟情。”

    田林愣道:“您怎么知道...”

    锁清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剪水双瞳,道:“我有眼睛,难道看不出来吗?”

    李绝情有些无奈,自己的嫂嫂虽然一直是这般风流性子。但是对已经有了心上人又十分古板的大舅哥来说是否有些出格呢?

    果不其然,杨玉城跺了下脚,走过来将田林拉走了。又有些生气的啐了一口:“狐狸精!”

    锁清秋笑的花枝乱颤,问道:“小妹子,你自己去问问你的男人。姊姊我长得好看不好看?”

    杨玉城有些犹豫,问道:“你觉得她长得好看不好看?”

    田林有些迟疑,他先是看了看锁清秋。接着又扭过头来,半天没有作答。

    杨玉城气愤答道:“好啊!你们男人都是这么三心二意!”这句话一出来,李绝情不免受到波及。有些惭愧地低头下去。杨玉城接着去甩田林的手。田林忙道:“不是...她虽然好看...但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杨玉城嗔道:“你还想怎么样?”

    田林顿时感觉百口莫辩,道:“不...不是的...这是我的实话...这位姊姊虽然好看,但我心里只有你啊!”

    杨玉城这才转怒为喜,但是仍然绷着脸皮道:“是这样吗?你为什么不说她不好看?”

    田林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刚才那句话说出去就已经足够彰显他的衷心,哪知道杨玉城突然地调过头杀一个回马枪。有些犹豫的道:“可这位姊姊...”他接着看了一眼锁清秋,锁清秋也作势抛个媚眼儿。田林骨头也酥了,只觉得她真个是美的不可方物。道:“这位姊姊也是很美的。”

    杨玉城怒道:“你连撒谎也不会吗?”

    田林嗫嚅道:“不是你说的你不喜欢撒谎吗。”他此刻的想法和李绝情某刻的想法异曲同工,无外乎是:

    “女人真的棘手!”

    杨玉城有气撒不出来,挥拳向田林身上打去,她气到极点。每一拳都带着十成的力气,只是武功平庸,不及李绝情两成。但田林却偏要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一边不住的叫饶道:“我错了姑奶奶....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玉城一边被他拙朴的言语逗笑了,一边又将力道逐渐收回,后来的每一拳打在田林身上就像是在挠痒痒。

    宇文一刀斥责妻子道:“你今天忒也过分了!”

    锁清秋有些不满的道:“怎么了?你不喜欢了?那你就继续一走了之啊!反正...反正你最擅长的就是临阵脱逃...”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啼意,呜呜咽咽的。

    除了李绝情以外的众人都看呆了,想不着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也会如此的哭泣,看那眼泪,似乎也不是假的。

    宇文一刀忙不迭地安慰她道:“消消气啦...我闹着玩儿的...”同时心里想的东西,也和田李二人如出一辙:

    “女人真难缠!”

    男人们更是有趣,心里无论如何数落抱怨,总是离不开女人。更有甚者如李绝情,迂腐胆小但却又拉不下脸。想着将三个女子全部娶了,又不好意思。

    现代词汇里,“红颜”、“妹子”、“姐姐”、亦或者任何一个亲密词汇,只要应用在相识时间不超过一年的无血缘关系的女子身上,都是脚踏两只船的表现。实际上,如果一个男生也好,男人也罢。如果除了自己的妻子/女友外,有一个关系超越朋友,同时称呼为上述任何一个词语的女性知己,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表现。都是对自己野心满满但实力不足的掩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结发原配三心二意,一边又和所谓“红颜”大搞暧昧。

    此种行径,最为不齿。

    李绝情上去将众人安抚一番,总算是平静下来。祖卑荣叹道:“只是没找到杨前辈的孙女儿,这趟算是白跑了。”

    杨九日忍不住放声大笑,李绝情见宇文一刀、锁清秋、祖卑荣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些疑惑混杂着担忧的神色,猜测大哥他们一定是以为这个消息对杨九日打击太大。从而让他无法忍受,悲极生癫了。

    杨玉城有些羞涩的补充道:“各位前辈...其实...我便是杨前辈的孙女儿了。”

    三人都睁大了眼睛,宇文一刀更是脱口而出道:“你莫不是搏了个同姓的彩头,安慰老前辈吧?”

    杨九日又好气又好笑,喝道:“宇文一刀你放什么好屁?他不是我杨家的种,难道又会是谁的了?”

    祖卑荣替宇文一刀申辩道:“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有些扑朔迷离,我们几人有些云里雾里。”

    于是杨九日就将事情又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讲完后他自嘲道:“老子再念几遍都他娘的能背下来了,回头给说书先生说一段儿,让他给我改成评书听好了。”

    祖卑荣伸个懒腰,道:“我有些饿了,绝情。你去和我找些吃的来。”说罢起身要走,李绝情跟在他后面。

    身后,杨九日喊道:“吃独食的挨千刀噢!”

    祖卑荣不耐烦的答道:“知道了!”

    李祖二人走出几里地,仍然没有打到任何东西。李绝情以为在这大漠里吃些飞禽什么的已经是极好了。但祖卑荣带着他,两个人一连路过了几个鸟窝也不见祖卑荣让动手。

    走到一片空地上,祖卑荣突然神神秘秘的拉他过来,在他耳边道:“我知道赵大海被关在哪儿了。”

    李绝情激动的道:“在哪里?前辈快说!”

    祖卑荣道:“赵大海身份特殊,被关押在了一栋酒楼里。酒楼掌柜的是公孙父子,这些就是我打听到的情报。”

    李绝情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道:“您肚子饿了是假,拉我出来说话是真。那为何不在刚才和大家同说呢?”

    祖卑荣摇摇头道:“他们隐藏了起来,我们倘若轻举妄动,必定是打草惊蛇。不如我们俩独自混入进去。将赵大海营救出来。”

    李绝情想想,也觉得他所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道:“那也好,只是应该怎么个混入法?”

    祖卑荣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

    现在是下午,天气热的好像蒸笼,公孙平靠在柜台上不住的拿扇子扇风,埋怨道:“这西北的天气有够热的。”然后拿起一个大缸牛饮,一股水激到肚子里,好像芭蕉扇扇火焰山。立刻清凉下来,公孙平的脸也是恍惚间那么不自觉的一愣。接着恢复正常。

    公孙烈盛了盆水,推开门洒在外面。水珠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蒸发了。公孙烈拿起肩头上褡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鬓角上的汗。一口长气吐出。

    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揉着眼睛又看了看。大喊道:“爹!爹!”

    公孙平不耐烦的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次次这样...”

    “是李绝情!”

    “我操?”

    公孙平一骨碌就从椅子上起来,站近了些看看,骂道:“**的,真是这小子。”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喊道:“快去把桌子擦干净,把水煮开喽!”

    公孙烈连忙应着,又将桌子上的金刀黑剑收拾下去。进进出出的身影像蚂蚁搬家那样勤劳。

    公孙平站在门口,呆呆的看了会儿才出声骂道:“司空无骇这老小子着实有一套。”接着换上了一副笑意盎然的表情,皱纹能将蚊虫夹死。

    祖卑荣和李绝情没一会儿就快到了,公孙平在离他们半丈左右的时候恭敬的弓腰下去,讨好的问道:“客官,您二位喝点什么?”

    李绝情和祖卑荣交换一个眼神,祖卑荣道:“都有什么啊?”

    公孙平笑道:“那可多了去了,龙井春尖铁观音,您想喝什么我们都有。”

    祖卑荣还在思考,李绝情先道了:

    “来两客龙井就是。”

    公孙平点点头,重复地喊了一句:“两客龙井!速度的!”然后将二人引着坐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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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未动介绍:
不知道人生中会不会有这样一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它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年少轻狂、犹豫不定、没有底线、行止由心。如果没有三分礼法拘束,李绝情应该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但是所幸他还活得算不错,他的人生过得也算不错。人人都会做英雄梦,李绝情一梦就是一辈子。旗未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旗未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旗未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