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梧桐
你问李绝情知道怎么走吗?他不知道。
李绝情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与生俱来的乐观,最大的缺点是盲目的乐观。
别了鬼见愁三兄弟后,李绝情到处瞎走,也不知道路。走到一会儿他感觉有些困了。就躺在路边睡了一觉。心里什么也不去想。
到了次日清晨,李绝情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鬓发散乱、蓬头垢面。看起来好像一个小乞丐。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起身拍了拍屁股上面的土。四周环顾了一下,见天高日远,路长脚短。实在是迷惘。
为了避免上次喝水的情形再发生,李绝情决定先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哪家饭铺的老板招帮手,自己刚好可以胜任,这样一来,肚子和资金问题都解决了。李绝情自信道:
“只要这样,我只需要两三年,定能重返中原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绝情开始寻找村子或镇子。但西北贫瘠,官道甚少,乡间小路更是阡陌纵横,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李绝情一通瞎走,勉强算是走出了死胡同。但是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了一块很大的空地。说来奇怪,这空地上只有沙石,而空地周围却都生着一大片杂草,将它包围了起来,好像一个人的头发:中间秃着,周围却都长着毛。
李绝情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走他的路,走了几里,看见了前方有一个村子。李绝情开心道:“真是心想事成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村子门口。
奇怪的是,这村子门口居然没有人把守,李绝情觉得奇怪,往里再走几步,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突然发现一个神情慌张的农妇抱着婴儿从一间茅屋出来了,李绝情喜出望外,刚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那农妇一见到李绝情便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怀中紧抱着婴儿。颤抖着道:
“家里...没东西了...”
李绝情又奇怪又纳闷,欲走近点问个所以然出来,那农妇见他靠近便吓得哭出了声,道:“大爷...你...你放过我的孩子吧....”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泪水涟涟。声音哽咽。
李绝情看得心中如刀割一般难受,他扶起那农妇,道:“大婶,我是来村子里找活计干的,这儿怎么了?”
在此之前,农妇将头埋得很低,仿佛是故意不让李绝情看见她的脸。待李绝情说出这句话后,她才犹犹豫豫的将头微微抬起,见面前的人虽然脏兮兮的,但是个很俊秀的少年。这才放心下来,长出一口气,又顿了一会儿。仿佛是仍有心悸。
过了须臾,她才伸手抹掉泪水,结结巴巴地讲了起来:“我们这儿...因为村里人惹了一个匪帮的大小姐...所以马贼放话,要在今天下午屠村。乡亲们都已经跑了。你也赶紧跑吧小伙子。”
李绝情怒火中烧,道:“这些马贼忒也猖狂!青天白日下,哪容得如此胡作非为!”
农妇道:“是啊,但...我们贫贱,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的...”李绝情直听的心酸不已,他道:“大婶,您快带着孩子走吧,我保护您。”
农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实力。但眼下自己带着个孩子,是走不远的,除了相信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点点头,道:“小兄弟...有劳你了...”
李绝情问道:“大娘,咱们要去哪儿?”
农妇道:“先回我娘家吧,在几十里外的青水坝。”
李绝情应了。几人立刻就动身。由于农妇看着累,李绝情主动提出要替她抱孩子。但农妇却显得极为反抗,甚至道:“你要是替我抱孩子,那我就死了算了。”
李绝情当时便理解,农妇还是不完全的信任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偷奸耍滑、作奸犯科之人。他有些生气,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这也怨不得这位大婶,她每天打交道的,可能都是些坏人,日子一长难免会被偷会被骗,久而久之便对所有人都有提防的心理。这样看来。我这个好人,被冤枉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又走了一会儿路,不知是因为心里担心还是眼下无神。农妇竟然踩到一颗石子,把脚崴了,但是怀里的孩子还是被她紧紧的搂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出。
李绝情忙把她扶起来,道:“大婶,我来背你吧。”那农妇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咬着嘴唇道:“不了...你是个这么俊的后生,传出去...”
李绝情却不管那么多,他蹲下身子将农妇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背上,又将农妇的两条胳膊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两条笔直有力的腿一蹬地。轻轻松松的就把农妇背了起来。
跑出几里地,李绝情才有些累了。他脚下的速度也变慢了。同时他也感到了奇怪,照理说做粗活的农妇都会比普通的女子结实些,但自己背上的这个农妇和婴儿加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多重。
正当恍惚间,农妇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指前面的一片村子,道:“那就是青水坝了。”李绝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无意瞥见了她的手:
这根本不是一只农妇的手,它看起来肤白凝脂,指节纤细修长。没有半点因劳作而产生的痕迹,更没有老茧。李绝情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陷阱。发力想把背上的人甩出去,却发现背上的人好像是吸盘一样紧紧贴附在背上。
那人感觉到了李绝情的举动,咯咯的笑了,像一串风铃。这和之前农妇那沙哑疲倦的嗓音截然不同。她笑着用手摩挲着李绝情的脸颊,风情万种的道:“可惜了,这么俊俏的后生,还是个热心肠。”然后往李绝情耳边吹了口气,李绝情随即感觉头沉沉的,腿也没了力气,他道:“你...这...”
“小人”二字没说出来,李绝情就失去了知觉。
...
李绝情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四周都是灰墙,上面挂着些野兽的毛皮。他首先先使了使劲,想把绳子扯断。
“别费力气了,这绳子啊,是我拿麻油泡过的。”
李绝情循声望去,来人是一个体态窈窕的半老徐娘,她浅笑着款步走来,坐在李绝情对面的那张椅子上。道:“少侠真是胆识齐天,一般人啊,也就不会中我的这计了,怎么样,我打扮的像吗?”然后顺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那个“婴儿”,竟然是襁褓包了个木块。随即又向李绝情侧首顺眉,频送秋波,十分的风骚。
李绝情哭笑不得,他道:“你们骆漠原真有意思,我刚来不到两天已经被绑了两次了。”那女人眨巴眨巴眼睛道:“我看啊,你今天这叫周瑜打黄盖,我愿打,你愿挨。”然后伸出手指,在李绝情下巴上轻轻一勾。
李绝情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让她这么一调笑,也有了些非分之想。但他随即又想起来先生曾向他说过的那些红颜祸水的故事。于是又克制着偏过头去,努力的不去看那女人。
那女人好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她见李绝情转过去,就故意的走到他眼前,李绝情又转了另一个方向,女人也随之移动。到后来李绝情索性不动了,把双眼紧紧的闭上,不去看那女人。
女人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手段了吗?”然后将指头轻轻的点在李绝情的心口,娇嗔道:“你眼睛虽然不看我,但心里在看。”
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李绝情不由得惊讶的睁开眼,看看面前这女人,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女人果然不好惹呀...大哥说的没错。”
那女人轻笑道:“你那个大哥,想必是没有见过我吧...女人是这凡人堆里最清丽,最出尘脱俗的东西了...”
李绝情不由得笑笑,道:“不,他见过你,你也认识他。”
女人微微一怔,但随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副表情,笑道:“我认识的人有那么多,一两个认识你不足为奇。”然后又轻轻的抚摸着李绝情的下巴,道:“这么俊的后生啊...就这么杀了好像有些亏呢...”
李绝情直听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道:“你绑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那女人摆摆手,道:“不为什么,看中了你,想杀了你,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李绝情愣了,随即又怒道:“尘世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只是以作恶为乐!所以才四处动荡,民不聊生!”
女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反正迟早都要死,现在死和迟些日子死没什么区别,我心情不好,杀几个人自然就心情好了。那个谁不是说过吗,“宁让天下人负我,休教我负天下人。”
李绝情不屑的道:“那是曹操说的,而且你也背错了。”
女人道:“不打紧,感谢你的教导,就凭你这一字之师,我就少砍你两刀,让你死的痛快些。”
李绝情笑着道:“我教你一句话,怎么的也得少来二十八刀吧?”
女人噗嗤笑了,拿柳叶刀刀面在李绝情的脖子上慢慢的抚来抚去,道:“你这小子,油腔滑调,还蛮精明的。”随后又突然道:“那就先割你的舌头,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泡出油。”然后慢慢举刀。
李绝情眼看自己就要做哑巴了,连忙道:“这话还是从鬼见愁三兄弟那儿学来的。”他突作此举,意欲搬出鬼见愁三兄弟的大名,好让眼前这个女人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那女人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将柳叶刀往桌子上一放,双手抱在一起,道:“你还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熟的很呢。”
女人又笑着看了看李绝情,随后把刀拿起来,道:“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先割一条胳膊吧。”然后将手高举,眼看就要斩落时,李绝情大叫道:“我知道你被负过!”
女人的刀似乎略有迟疑,到后来缓缓落下。她问道:“你知道什么?”李绝情长吸一口气,道:“我说,我知道你被负过。”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道:“你...觉得我被负过?像我这样的人,像是被负过的样子吗?”
李绝情摇摇头道:“做戏谁不会呢,你满腔的情思,无处倾诉。装作一副人尽可夫的轻薄样子。因为你在心底早就已经恨透了那个人,所以要把怒火宣泄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甚至是我。”
那女人渐渐的不笑了,她把柳叶刀扔在一旁,面露愠色的道:“你很聪明,比很多男人都聪明。”
李绝情笑道:“过奖了,这点小聪明也全是拾人牙慧的东西,不足为道。”
女人渐渐的背过身去,再转过来的时候,双眼已经是带上了凶光。她道:“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所以要把他们都杀干净!”
李绝情苦笑道:“即使是我吗?”
女人道:“你长大了后也会如此,所以现在动手以便你早死早超生,来世投胎做女儿吧!”
李绝情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我有三个遗愿想说,可以吗?”女人愣了愣,随即恨恨的道:“只是多事!”李绝情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然后清清嗓子,道:“我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女人一愣,但没有说话。
李绝情又道:“我还...算了,动手吧!”
女人表情平和,缓缓的道:“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的男人。”说着捡起柳叶刀。
李绝情道:“第一好的男人没给你说过少说话多喝酒吗?”
刀锋在离李绝情脖颈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女人又惊又急,连话语的语调都变了,道:“这...这句话你是听谁说的?!”
李绝情暗笑,存心逗她一逗,便装作悲伤的样子道:“我是...我是在...咦,我忘了。”
那女人一副期望落空的样子,她急道:“你...你快想想。”
李绝情道:“嗯...那日在清扫被马贼袭击的村庄时,听到了有个人在这么说。”
女人急不可捺的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有印象么?”
李绝情道:“嗯...又高又大,很魁梧,刀也很长...”他说到这儿就不再说了,因为他见那女人面如土色,神情惊愕又悲伤,仿佛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柳叶刀摔落在地上,她连连后退几步,坐在身后那张凳子上。道:“他...他...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他”,李绝情强忍,但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女人见李绝情笑了,便知道他是在和自己逗乐子。又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又羞又怒,急道:“你别开玩笑了,快如实交代。”
李绝情这时才得意的道:“我被你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挂在墙上的兽皮,那工艺和我大哥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但是墙上挂的明显干净的多,想来也正常,一个八尺来高的男人。怎么有功夫梳洗衣服呢?”
女人见他全部点破,脸色登时羞红,那是一种只有对情郎才会有的表情。李绝情又道:“我大哥断眉狮子,宇文一刀,嫂子想必是...”
李绝情这一招着实妙的紧,将称呼换了。女人嗔道:“什么嫂子,我...我是西北三怪之一的锁清秋。”
李绝情哈哈大笑道:“那你是怎么和我大哥结识的?”
锁清秋垂下脑袋,道:“我在十几年前时候,曾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老爷是一个性子很怪的人,有两房姨太太。两个儿子,照理说,这应该是人人都艳羡的了,但他却时常里闷闷不乐,有脾气就往我们丫鬟身上撒,后来有一天,你大哥来盗了几幅字画,碰巧那天我是守夜的。”
李绝情抢过话头道:“他就把你的心也盗走了。”
锁清秋翻个白眼,伸出食指在李绝情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真是个小风流胚子。”
李绝情吐了吐舌头,锁清秋继续讲了:
“我一看一个这么大的影子从梁上下来,吓坏了。当时我左手油灯右手小刀。就在他旁边,我吓坏了,拿着刀乱划,结果划到了他的眉毛,他气急败坏的,就把我也抗在肩膀上带走了。”
李绝情道:“字画配佳人,妙呀!我看我大哥就是看中了你,才借着偷字画的名义,把你掳走了!”
锁清秋面色羞红,不肯承认但又不愿意否认,继续道:
“之后他一直对我很好,问我想不想回去了,我想想老爷天天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就不回去了。他本来想把我甩了,或者找另个好人家,但我一直粘着他。这么一粘,就随着他来到了骆漠原。他给我教武功,给我换衣服。我至今都记着他第一次带我猎老虎的样子...”说到这儿,锁清秋一副沉醉的神情。
李绝情吐吐舌头,道:“怪不得大哥说女人都是表里不一。”
锁清秋秀眉微蹙,道:“他真这么说的?他现在在哪里?”
李绝情摇摇头道:“大哥做事独行惯了,上次和我分手,也只是留了句‘江湖再见’而已。诶,嫂子,上次大哥为什么离开你呀?”
锁清秋叹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总之骆漠原最近是越来越险了,你呢?你准备去哪?”
李绝情道:“我就准备找家酒馆,先攒点钱,再回中原去。”
锁清秋一拍手道:“我认识一个老板!包在我身上好了!”
古道热肠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可言说。
二人当天吃了中饭,锁清秋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匹马,李绝情正在喂它们,发现其中一匹无论是体态还是样貌,都颇像九年前孟勉仁为了赶路而累死的那匹马。一时间触景生情。感伤一发而不可收拾,心中默念道:“孟叔,这已经是你走的第九个年头了。”又想到血海深仇未报,他咬咬牙,心中返回中的想法愈加的肯定了。
锁清秋倒很清闲,她吃了饭后就在马上小憩。美其名曰:“男人安家立业,女人织布缝衣。”李绝情虽然很难理解为什么喂马这样的东西也会被划分到安家立业这一块儿来,但他也不生气,反正他也不在乎这点活计。
草料喂完了,李绝情拍拍手,把马牵出来。锁清秋听见动静,从马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如同仙子下凡,轻灵飘逸。整个人又像风吹落叶一般缓缓落下,脚步平稳不乱。坐在马上也是稳稳当当,如同蜻蜓点水。李绝情见她身材环肥燕瘦,风姿绰约。虽然青涩不再但却丝毫不减魅力。一时难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心想:“怪不得大哥会看上她,也只有我大哥才配得上她。”而李绝情亮清身份后。锁清秋便收敛了许多,徒添几分长辈的稳重。看她这样,不知为何,李绝情居然有些失落。
锁清秋道:“完事了?快点动身吧!”然后不等李绝情坐好,已是十分迅捷的赶马跑了。
李绝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摇头道:“看来,织布缝衣也不简单呐。”然后双腿一跨,骑马随在其后。
二人的马体格相近,速度则是李绝情这匹较快些,骑了十几里,二人已经是并驾齐驱了。
如果你看过锁清秋骑马,你一定不会知道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先是把一头的黑发散开,又是将踝上的衣服挽上去。露出雪白紧致的肌肤。骑马时的神情很专注,像一个女将军在带兵驰骋。李绝情时不时会不由自主的看她一两眼,只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她既不是小女孩,也不是老妪,既不是婊子,也不是巾帼。
“她是三十多岁的女人,而这时候的女人往往是对男子最有吸引力的。”李绝情这样想着,脸在红,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他虽然读过不少书,但毕竟是个人,七情六欲难以斩断。
女人最好也最恶,她们和你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她们对你口蜜腹剑、绵里藏针。她们自己有时工于心计,有时彷徨无助。她们像囊中羞涩时无中生有的酒钱,像拔出来疼不拔也疼的入肉钢刀。
李绝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因为眼看着小镇要到了,他又激动又疑惑。激动的是自己离活计是越来越近了,疑惑的是他觉得这小镇十分的熟悉。
锁清秋看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过话,不知他心中所想,问道:“你心里想哪个姑娘呢?”
李绝情猛的一醒,是了。朋友妻怎可欺?我把小城给了成风,我已经有我的雪儿了。怎么还敢对嫂子起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李绝情越想越悲,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但他的书毕竟还是读少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一个伪君子,他如果能装一辈子的君子,他便是真君子。
这个道理,李绝情显然是不懂的。
锁清秋见他猛抽自己耳光,还以为是他在想什么不如意的事,便转过去不再打扰他。
骑马行至镇子深处,在一块空地上,二人下马,李绝情想找根桩子把马栓了。锁清秋却制止了他。她在马上坐着,道:“你再往深走五里,就到了。”李绝情问道:“你不去吗?”
锁清秋微微的摇摇头,笑道:“打工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先去了。”李绝情一怔,也是笑道:“挺好的,你去吧。”锁清秋点点头,然后身下坐着一匹马,手上赶着另一匹马,慢慢的去了。
李绝情就站在那里,只觉得别离来得好突然,目送到她和马的背影都消失,李绝情有些恍惚。抬头看看猛烈的太阳,自言自语道:
“原来已经是正午了。”
然后缓缓地挪动脚步,往镇子深处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从孟勉仁到锁清秋,李绝情经历了很多次同伴的更换,他甚至还和一只豹子做过挚友。
李绝情早已习惯孤独,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但这些人不是和伦理义道相悖就是缘分太浅。李绝情每次在难遣寂寞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夏候雪:这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让李绝情为之痴心数年的姑娘。
他心里乱,而脚步在不觉间就停住了。原来竟然是到了酒馆门口,他抬头一看,匾上四个大字“有间酒馆”熠熠生辉。李绝情愣了,这竟然就是锁清秋说认识的酒馆?
李绝情不禁大笑道:“兜兜转转还是你啊!早知道小爷不走了!”然后大步流星的走进酒馆。
今日里酒馆没有一个客人,掌柜的赵大海正躺在摇椅里打盹儿。李绝情四处一看,见无人看见他的样子。心想:“好生冷清...”但他眼珠一转,顿时一个奇妙的主意想了出来:
只见他从衣服上撕下半块破布,把嘴和鼻子包住了。又在那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好半天,等他觉得时机成熟后。他将桌子一拍,用一种中年男人的声音喊道:“掌柜的!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给我上来!”
他这动静不说惊天动地,但也是震如雷霆了,照理说唤醒一个睡着的人绰绰有余了。但赵大海却丝毫不受影响,打了个盹儿,睡得更香了。
李绝情听他呼吸平稳,气息不乱。心中正感疑惑,突然听到一句:
“来啦。”一个少女从遮步后面走出,她看着漂亮,脸色却苍白憔悴。正是杨玉城。她好像没有认出李绝情,道:“不好意思客官,家父睡着了,您要什么东西给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绝情嘴上胡乱应着,但目光却不住的在她身上游走,心中悲伤,想:“小城已经是因为我消瘦成这样了。”本来心里想的是胡吃海塞一顿,添添长久以来空虚的肚子。但他如今却再也不忍心,只能开口道:“我想喝几杯酒。”
杨玉城领了,转身进遮布里,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托盘,上面呈着一坛酒和一个杯子,她轻轻的将盘子放在桌子上,道:“客官慢用。”然后转身欲走,李绝情再也忍耐不住,伸出左手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又伸右手同时摘掉脸上的面具。
杨玉城惊呼:“你...绝情哥,真的是你?”
李绝情也激动地抱住她,道:“小城,正是我,我那天不辞而别。想来十分的对你不住。”
杨玉城痛苦的摇摇头,扑入李绝情的怀中,李绝情顿觉怀中满是她温香软玉的娇躯,顿时心神大乱,将胳膊收的更紧了些。道:“小城,我十分的对你不住,但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杨玉城凄然笑道:“我又怎么会记怪你呢?你这次,又要很快的走了吧?”
李绝情却信誓旦旦的说:“小城,不会了,我这次,至少也能待个两三年,短期内,应该是不会走了。”
杨玉城转悲为喜,道:“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你只要在我眼前一个时辰,我便欢喜一个时辰。”
这时却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少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酒馆的门不是随便你进的,我的千金也不是你想搂就搂的。”李绝情忙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打盹儿的赵大海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像一根柱子一般立着,双眼冷冷的直视着李绝情。
李绝情倍感窘迫,他将手缓缓的收回,然后鼓足勇气道:“伯父,我想请您收留我。”
赵大海并不是多在意他,冷笑道:“以前我放着现成的上门女婿给你你不做,现在反过来求我收留你?”杨玉城急忙袒护李绝情,道:“爹,绝情...绝情哥他是有要事...”
赵大海十分不爽,骂道:“他有个屁要事!他就是个靠不住的废物脓包!”
李绝情也不是菩萨脾气,挨了这句骂也有些气愤,但转念一想是自己有求于人。不得不先忍气吞声,将姿态放低点。只好深深作揖道:“伯父,绝情深知自己以前对您和小城多有得罪,但现在是归心似箭却身无分文,只求您收留我。我什么活都能干,洗碗刷碟子跑堂打杂,不在话下的。”
赵大海见他宠辱不惊,又听他言辞诚恳,有些犹豫。杨玉城也急忙为李绝情求情道:“爹,你就大发慈悲把他收下吧!”赵大海听闻此言,倒是没给出答复,而是先看了看杨玉城,又看了看李绝情。过了良久,才道:“好吧。”
杨李二人十分高兴,赵大海却挑起眉毛,道:“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眼看着二人疑惑的神情,赵大海缓缓道:“收留他,可以。但是我不招长工,我只招姑爷。”话音刚落,杨玉城羞涩的背过脸去。
李绝情吃了一惊,想不到收留的条件竟然是为此。他踌躇片刻,毅然决然的道:“我不能娶小城!”
杨玉城低下头,赵大海又是诧异又是恼火,问道:“怎么?我的小城配不上你吗?”
“绰绰有余。”
“她是相貌不佳?”
“惊为天人。”
“还是性格不合?”
“温柔贤惠。”
赵大海冷笑道:“好呀,那就是有其他的心上人了?”
李绝情毅然决然的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不能负了小城。”
赵大海袍袖一甩,道:“送客。”然后弯腰走过了遮布。酒馆只剩李绝情和杨玉城两人。
李绝情十分懊丧,他对杨玉城道:“小城,你...”
“不用说了。”
杨玉城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精致的脸。她咬着嘴唇道:“没事的...你不...”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窝里涌起一股泪水。李绝情知道,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了。他慢慢的抱住了杨玉城,在她耳边说:“小城...成风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儿郎...”
不料此话一出,杨玉城却把他一把推开,正当李绝情愕然这会儿,杨玉城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光看着他,悲愤的道:“我以为...你会懂的....结果...”话已至此,她伤心的掩面跑出。李绝情急忙追赶,却被她反手一掌打翻在地。等再站起来时。已经失去了杨玉城的位置了。
李绝情本就懊恼的心情又添了几分烦闷,自己还没有找到下脚的地方。又要去找杨玉城回来。
突然,他心念一动,想:“我把这事情给他爹一说,自有人寻他回来。”这种想法持续了没多久,每当李绝情想一走了之的时候,他总会被自己时刻变化的想法给绊住脚。今天也不理外:
“小城如此也是因我而起,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为,不管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回来!”这样想着,李绝情抓起桌上那坛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一抹嘴,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酒馆...
“大爷你好,有没有见过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个子大概这么高。”李绝情一边用手煞有其事的比划了下,一边问道。
“没啊没啊,没见过的。”缺了一根指头的老大爷摇摇手,这么说。
“大娘你好,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哭着走的。”李绝情问。
“阿巴阿巴。”大娘指着自己没有牙齿的嘴,表明自己并不会说话。李绝情略带遗憾的拱手行个礼,继续问人了。
“大伯...”
“小兄弟...”
“大婶...”
李绝情问了几乎不下五十个人,但给他的回复无外乎是不知道或者没看见。
李绝情累的靠着墙休息,他看看天上的太阳,又把身子收了收。好让整个人都能享受这不大不小的唯一一块阴影。
突然,一个摇着蒲扇的胖子,袒胸露乳、大摇大摆的走过街头,不惧男人们的指指点点,不嫌小媳妇们的闲言碎语。他走到了李绝情旁边,道:“小兄弟,往过去挪点呗?”听语气,似乎是带着笑的。
李绝情抬头一看,发现这人古怪的紧,这么毒辣的太阳下还要找条围巾把自己的头包住。不过李绝情自幼混迹江湖,早已习惯了这些古里古怪的人。于是往左边移移,露出半个身子在太阳下。
胖子比划了一下那块地方,又比划一下自己的粗腰,似乎在说不够他坐。李绝情只好把那半身子也移出去。胖子这才舒舒服服的坐下。
胖子一坐下,就开始主动和李绝情搭话,问道:“少侠,你这么问人是不行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元宝,拿在手上高声喊道:“今日,我要向乡亲们打听一个人!谁说对了,那这东西就是他的了!”
元宝在太阳的照射下更加的熠熠生辉,比这更亮的却是众人的眼睛。胖子一句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像饿虎扑食一般的蜂拥而上。其中更有不少是刚刚拒绝过李绝情的人。
李绝情看着这一幕正是哭笑不得,见人群中的“哑巴”开口说话了、“瞎子”睁眼看人了、不出门的开始行千里了,这一切的变化开得实在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果然是没说错的,李绝情刚把杨玉城的样子外貌一阐述,就听得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姑娘我眼熟!刚在菜市口见过!”
“诶,这姑娘前不久还和我说过话呢!”
“别放屁了,这明明是老子没过门的媳妇!”
“你他妈的才放屁,这是你亲娘舅!”
“女的怎么当娘舅?”
“光棍怎么可能娶媳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无理却声高,那个脸红脖子粗。男人们纷纷挽起袖子,女人们则是指着对方的脸骂,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抓头发、撕耳朵了。
李绝情皱皱眉,道:“这些人没一个靠谱的。”
胖子随即喝道:“谁再吵闹,给我滚出去!”声音如同洪钟巨鼓。震的众人纷纷捂耳。人群也被他这一声暴喝给压制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突然,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喃喃的道:“十两金子...就是一人一份也够吃好久了...”
这话刚一出,就有人问了起来:
“咱们几个人啊?”
“刚好五十个...”
旋即,众人的目光变得贪婪起来,好像饿狼见了血肉,他们的眼瞳好像幽冥中恐怖的鬼火。那架势,竟然是无法智取,要靠明抢了。
李绝情吓得直往后退,面前这一副场景让他毛骨悚然,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见过许多可怕的情景,但这太阳底下的人世间,竟好像炼狱一般。
胖子摇摇头道:“行吧,这是你们惹事生非了。”然后将蒲扇放在地上,众人一齐上前,李绝情担心他有危险,刚想过来助他一臂之力。却被他示意不必,只见胖子深吸一口气,那脸顿时变得鼓起来。李绝情心惊道:“蛤蟆功!”
胖子一下顶撞出去,在空中撞倒数十人。其他没有被撞到的人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各自逃命去了,哪有时间顾及同伴。
胖子摇摇头,从一片狼藉中跨步过来,将那枚金元宝放在李绝情的手里。道:“看到了吗,这就是钱的力量。”李绝情心情沉重,生在人世间,李绝情觉得,有许多东西是凌驾于钱财之上的,比如说侠义和爱情。
“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肚子饿着,能保证不这样吗?”李绝情扪心自问。
街的不远方,一个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道:“李兄弟,是在找杨小姐吗?”
李绝情眼睛放亮,忙应:“是是是!”
“那么便请随老朽来。”老头随即转过身去,悠悠的走了。
李绝情刚要跟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把那枚元宝放在那人手里,拱手作礼道:“承蒙兄台今天照顾,敢问尊姓大名?”
胖子笑着将面罩摘下,道:“少侠可忘了我吗?”
李绝情张大了嘴,道:“帮不愁!”
帮不愁果然笑嘻嘻的道:“我今天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看见你寻三问四的,想着帮你一下,谁知道这些人都是草包。”说着踢了身边那人一脚,他疼得直哼哼。
李绝情笑道:“真是古道热肠,替我向大哥和三弟问好,从此往后咱们之间的往事一笔勾销。”
帮不愁沉下脸道:“少侠,帮你不是为了那个痴愿,而是我们兄弟三个欣赏你,觉得你是个好人,你要是把鬼见愁这点的好意也视作是有目的的话,就太小瞧我们了。”
李绝情羞愧的拱手道:“能结识三位这样的英雄,真是我之幸事了。”
那头老头子的声音又传来,李绝情已来不及揣测老头的身份,眼下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于是向帮不愁道:“帮大哥,我有事先走一步,来日请你们喝酒!”然后迈开双腿,向老头子的声音追了出去。
帮不愁喃喃自语道:“我等必扫榻以迎啊,少侠多保重。”
再练武功
那老头走的慢吞吞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在故意等待李绝情跟上来。李绝情心想:“倒要看看你个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老头子头发花白,瘦骨嶙峋。像一具干尸一样。李绝情第一次看见他也倒吸一口凉气。老头子似乎是注意到了,笑呵呵地问道:“李兄弟,我认识你,知道你是谁,你不认识我。这不公平,我呢姓司空,名无骇。别人都叫我司空老头。”
李绝情其实并无心思去管他姓甚名谁,他只是想尽快的把杨玉城救出来。但听他这么说了,自己不能失了礼。于是拱手行礼道:“晚辈李绝情,见过司空前辈。”
司空无骇笑嘻嘻的道:“你这娃子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
李绝情不愿再客套,便问道:“司空前辈,您说让我跟着您,便能指引我找到小城,那么她到底在哪里呢?”
司空无骇笑道:“再等会儿,没到时候。”
二人走出十几里路,到一个破旧的客栈不远处停下了。司空无骇摸着白须,自顾自的道:“你听过曲沙帮吗?”
李绝情并无闲心逸志去了解曲沙帮,更不用说他曾经受过祝战的暗算,对于帮派之间的争斗是早已厌烦的了。于是十分耿直又不加掩饰的道:“前辈,晚辈现在武功尽失,已是废人。曲沙帮无论好坏,我都不能帮上忙了。”
司空无骇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好小子!我司空老头没有看错!”说着将手拍拍,客栈里突然出来一群人,约莫七八个,一水儿的黑衣黑裤。分两侧站开,中间夹着一个姑娘,正是杨玉城。
杨玉城急道:“绝情哥!”
李绝情又惊又怒,质问司空无骇道:“司空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贼喊捉贼!”
司空无骇笑着摇摇头道:“李兄弟,你不认识我,但我对你的底细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孟勉仁,是你的叔叔,是也不是?”
李绝情极其震惊,道:“你...究竟是...”
司空无骇摆摆手,道:“陈年旧事,却也不必再提。你要知道,我们今天抓住杨姑娘为的是什么?”
李绝情摇摇头。
司空无骇笑了,道:“各取所需了,我们想你做一个线人,回头去和她爹赵大海...不,赵明耻说一声,让他带着要的东西来救自己的女儿,我们自然保她周全,可要是不来的话...哼哼,就只能便宜这群还没开过荤的狼崽子了...”那意思,竟然是要行苟且之事,李绝情义愤填膺,怒斥道:“今天谁敢逼迫小城,我就杀了他!”
司空无骇摇摇头,冷笑道:“你真的是贵人多忘事,不应该把秘密泄漏出去的,现在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废物了。”
李绝情心中一惊,但又急中生智。心想:“此人工于心计,我要是努力辩驳反而正中他下怀。”于是他摇摇头,露出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表情,朗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呢?”
司空无骇一愣,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李绝情也在心里暗暗祈祷他不要动手,最好是真的被唬住了。司空无骇的表情阴晴不定,好像一只被人不断扯着的黑白绸子。终于,他露出比哭还丑的笑颜道:“那是自然,绝情兄弟的武功,我们都是很佩服的。”然后大声道:“把杨姑娘送过来吧!”
两个黑衣人押着杨玉城过来了。李绝情深知司马无骇老奸巨猾,必定会搞什么出尔反尔的为人不齿的动作。于是他便在心里早早的起下戒心。等小城那白藕一般的胳膊向李绝情递过去时,李绝情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拉在自己身后。强颜欢笑道:“司空前辈,告辞了。”然后就要带着小城离开。
司空无骇面色阴沉似水,在李绝情转过去的那一刹那。瞬间使出“曲沙拳”中的一招,但是还没有碰到李绝情便在离他三四寸的时候停手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李绝情转过去笑道:“后会有期。”
司马无骇忙赔笑道:“有期、有期。”
一个黑衣人见李绝情渐渐远去,不禁问道:“帮主,为何放他们走?”
“你懂个屁!”司马无骇在说话的同时,已经赏了那黑衣人一个巴掌。而后愤愤的道:“这家伙的内功实在深厚,祝战这小子果然不靠谱,以后和他相处得多长几个心眼子。”
杨玉城死里逃生,李绝情察觉出她身体虚弱,于是俯下身去将她背起。杨玉城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不禁心神俱醉。脱口而出:“你要能这样背我一辈子就好了。”
李绝情不禁为之动容,但他却没有回答,脚下的速度更快了。杨玉城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于是也垂下头去,一言不发,偷偷的哭了起来。
跑了一路,李绝情已是累的精疲力尽,眼看着到了“有间酒馆”的门口,李绝情慢慢的蹲下去,道:“你下来吧。”杨玉城只好从他背上轻轻的下来。李绝情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道:“你...快进去...”
话还没说完,赵大海已经从门口出来了,他看看女儿梨花带雨,面色憔悴。又看李绝情在一旁,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责任推给李绝情,对他怒目而视道:“小子...”
杨玉城见赵大海迁怒错人,忙道:“不是这样的,爹。是曲沙...曲沙帮...他们来了!”
赵大海的表情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他后退两步,过了好半天,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喃喃道:“是啊...终于来了...”又过了会儿,才问杨玉城道:“你现在练到第几级别了?”
杨玉城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道:“女儿愚钝,目前还在第二层,无法突破...”
赵大海仰天长叹,过了半晌,他见李绝情还在这里,怒道:“你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李绝情做了好事没有褒奖也就罢了。他实在受不了赵大海对他天天的吆五喝六。顶撞道:“小爷平生头回见你这样的榆木脑袋!真是大开眼界!”话语很冲,针锋相对。
赵大海森然道:“小子,你别以为我不敢杀女儿的心上人...”
李绝情骂道:“龟孙子,你今天不杀老子你跟老子姓!”
赵大海大怒,抬手欲劈,杨玉城忙站出来挡在李绝情面前,大声道:“爹!是他救了女儿的命!你要杀了女儿的救命恩人吗?”
赵大海微微一愣,随即收手。冷冷的道:“这小子看来武功还不错,能把你从曲沙帮手里救出来。”
杨玉城摇摇头,羞涩的说:“他...没有武功了...但他以前武功是很好的,很好很好的。”
赵大海有些吃惊,但仍然冷冷的道:“不会武功?那倒真的是胆大啊。”虽然语气仍然生疏,但相较之前已经缓和了许多。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冷笑道:“你和曲沙帮演的好一出双簧啊,他们绑走我的女儿,你又见义勇为。目的是为了诓我的武功出来吧!”李绝情气的简直要昏过去,他咬着牙,恨恨的道:“你的什么武功,我一点也不稀罕,你薄情寡义,不代表世人与你一样!”说着转身要走。
赵大海怒道:“哪里走!”接着一个白鹤亮翅,刹那间已在李绝情上空。杨玉城见父亲顽固不化,几次冤枉李绝情,而自己又被他救了一命。一时间说不清楚又侃不明白。气得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赵大海大惊失色,从空中落下。急忙的把杨玉城抱进屋里。李绝情觉得这人实在是无趣,意欲先走。赵大海却以很快的速度又折返回来,在空中喊道:“臭小子,去死吧!”
赵大海一拳直坠,但是却在李绝情头顶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一个抽身。落在李绝情身前,诧异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
李绝情也一愣,道:“什么部落?你在说什么?”
赵大海恨恨的道:“我最恨你们这种背信弃义又胆小怕事的鼠辈了,我再问一次,你是哪个部落的?”
李绝情气急败坏,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是听不懂人话。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知道!”
赵大海冷笑道:“好,好得很,你就去死吧!”然后一掌拍出,这掌掌力巨大无比,震得李绝情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赵大海又缓缓走近,举起拳头对着李绝情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元人?”
李绝情从地上爬起来,用微弱的气息骂道:“说不是...就不是...”
赵大海凝视着面前这个少年,突然笑了出来。道:“你不是元人?”
李绝情不明所以,道:“你是...元人?”
赵大海笑着背过手去,道:“事到如今,说破也无妨了。你身上的武功仍然在,而且是我们的元人的武功。我原名斯日波,赵明耻是我给自己取的第一个汉名,我早些日子,曾在各地举办反明复元的活动。后来事情暴露,只能沦落到这里。改名换姓,总算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结果还是被这些人追上了。他们表面上说是要铲除我这个反贼,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套我的武功出来。”
李绝情初听有些疑惑,后来见他人高马大,体型和大哥比也算不分伯仲,也就相信了。他又差异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说我也是元人呢?”
赵大海笑着道:“你身上仍然有元人的武功,又想到你之前骁勇善战,不惧强权。和我见过的那些汉人都不一样,理解错,似乎也说得通吧?”
李绝情有些不乐意,道:“汉人怎么了?汉人就不许有顶天立地的英雄了?”
赵大海注视了他好久,缓缓道:“你知道你们中原武林有四大高手对吧。”
李绝情点点头,道:“当然是啊。”
赵大海又道:“你也知道他们的由来对吧?”
李绝情道:“我了解。”
赵大海笑道:“那这样就好了,你猜猜,无忽名当时是用什么打败的四大高手?”
李绝情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有本事打败四个人,本事一定了得。”
赵大海愤怒的道:“当然了得,他用我们元人的武功打败我们,你说说这是多大的本事!”
李绝情大吃一惊,道:“你说...他是用元人的武功才打败的...”
赵大海冷笑道:“你以为呢?我是当时那被打败的四人其中一个的后代,像这种欺世盗名之辈,竟然还被你们中原武林奉为什么狗屁武学宗师?荒唐!”
李绝情不说话了,他简直不敢相信。
赵大海悠然道:“他打败了我们四位高手,又收了四个弟子做徒弟。再将元人的武功传授给他们。在他死后,四位弟子决定尘封这段回忆,却哪里堵得住悠悠众口呢?!”
见李绝情不说话,赵大海继续道:“你们汉人十分奇怪,四位弟子用着元人的武功故意放水,被四个汉人击败。意欲让四个汉人子弟接过衣钵。期盼他们能去芜存青,重振中原武林,有朝一日可以将这骗来的四个名号坐的稳稳当当的。却失算了,之后的“天地风水”一代又一代,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自相残杀,为的却只是把那些尘封的元人武功找回来,前人费尽心血埋葬的东西。后人却又要拼尽全力挖出来,你们说,你们汉人是不是自相矛盾!”
李绝情说不出话来,想不到这背后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荒唐。赵大海长叹一口气,道:“你身上背负着的武功,是《长生天内经》里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李绝情眼睛一亮,心想:“我说当日这书上怎么少了一个角,原来那个字是‘天’字。”老实回答:“我是在西域昆仑山上的一座古墓捡到的。”
赵大海思考一下,道:“那儿便是无忽名的墓,你是怎么找到的?”李绝情便把自己误入古墓,练功逃跑等等奇遇给赵大海说了。赵大海沉思道:“你是说,你武功尽失,是不是?”李绝情不置可否。赵大海伸出手指在李绝情的穴上探了探。突然,赵大海在李绝情背上的某处穴道点了一下,李绝情直觉的疼的要命,差点喊出声来。
赵大海又道:“你武功仍然在,但只是奇经八脉被封,无法施展。”赵大海伸出手在他身上找了几个穴位,沉吟半天,以极快手速挨个点了一下。李绝情顿时觉得气息畅通,一股热流缓缓回升。流遍全身。竟然是武功又回到了体内,他喜出望外道:“真的有用了,谢谢你伯父!”
赵大海抬头看看天,叹道:“曲沙帮勾结东厂,要来取我的命了。我死不足惜。但我希望。你能接下我的武功,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汉人,是我见过最有义气的汉人,有你在。我想我们元人武功不至于沦为恶人的工具,你有长生天内功在身,学起来很快,你意下如何?”
李绝情忙拱手道:“谢谢伯父,李绝情感激不尽!”
赵大海道:“你身上所修炼的,已经是上乘内功了。没有必要重新筑基,我就将我的“小元纯阳功”传授与你,你若能全部学会,那定是如虎添翼,武功指日便可大进了。”
李绝情点点头,他热血沸腾,感到自己贯彻的侠义精神正在体现。道:“恳请伯父赐教!”
“小元纯阳功”和“大元纯阳功”都是蒙古的上乘武功,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夫。“小元纯阳功”是助力外功,增强已学的各种招数。“大元纯阳功”则是筑本内功,是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所习的。
小元纯阳功上记载的“擒鹰手”、“搏牛功”都是蒙古人捕猎时的动作,经过改进后。招式独成一派,变化多端。时而强硬有力,无坚不摧,时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中原武林没有人见过。
李绝情因为习得了《长生天内经》里的气功,所以练起来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将前五招学会了。赵大海认真教导,一边让李绝情抬腿,一边又让他沉腰。过了两个多时辰,李绝情已经是全部学会。只感觉浑身热流涌动,力量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赵大海见他神功大成,也很欣慰的道:“这样就好了,曲沙帮应该快要来了。你快带着小城走。”说罢,又看了看门外的那杆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绝情坚定的摇摇头,道:“伯父,你就在这儿,谁也把你赶不走。”
赵大海诧异问道:“为什么这样做?东厂有多少高手你知不知道?”
“知道。”
“曲沙帮的人有多阴险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不怕?”
“怕。”
“怕了还要上?”
“怕了才要上!”
“嘘,他们来了,你听。”
二人连忙退回客栈里,闩上了门。
李绝情紧了紧拳头,四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先如雨打芭蕉,后似急风骤雨,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过后却重归平静,甚至比往常还要平静。扔根针也听得见。
李绝情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了。
“有人吗?”
门咚咚咚的被敲响了。
刀剑如梦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二人齐齐向那边望去。来者身形佝偻,干瘦似柴。果真就是司空无骇。
赵大海愤愤的道:“狗东西,你来干什么?”
司空无骇笑着道:“赵兄弟,别那么大火气,我此番来,是带着平公公的命令来的。你就不想听一听?”
李绝情道:“你若是要讲,我们又不会捂住耳朵,你要是不讲。我们谁又会逼你开口了?”
司空无骇大笑,他的笑声尖厉刺耳。好像是生铁放在一起摩擦。末了,他终于缓缓的开口道:“平公公有意:反贼赵明耻四处作乱毁我大明江山。但念在其近年来有意悔改。现命其交出秘籍。东厂大可从轻发落。”念毕,他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着司空无骇。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的笑挂在脸上就是很恶心,就比如这个什么司空无骇,李绝情自他进门后从未放下一丝警惕。
赵大海狂笑道:“归降?你要我归降?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恨自己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指鹿为马的汉人全部诛杀掉!”李绝情虽然听着耳朵里很不舒服,但想到这是他无意为之也就释然了。
司空无骇却依旧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既然赵兄弟不愿意投降,那老夫只好动用些手段了。”说罢,手一招,就从窗户外跃进几个人。他们无不是身着黑衣,腰间配着兵刃。
司空无骇看看四周,装作惋惜的道:“这么好的地方,砸坏了还能在哪里买到呢?”
李绝情气不过他出言讥讽,当即跃起,于空中使了一招擒鹰手,二手成鹰钩形。向司空无骇抓去,黑衣人纷纷想上前帮助但却被司空无骇示意停下,他冷笑道:“让我来领略一下少侠的一身功夫。”然后左臂直夺,右手抢过身来。欲先避开李绝情的这一招。
李绝情武功大进,不但恢复了往日神通,更是练习了小元纯阳功,如今已是登泰山而小天下。觉得自己昔日的武艺也不过云云。
司空无骇哪里知道,他避开的时间早了些,李绝情瞅准机会,在未落地时一招豹子摆尾,左腿以极迅捷之速横扫司空无骇下盘。司空无骇大惊,被摔了个狗吃屎。他趔趄着爬起来,骂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功夫?”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又恶狠狠的冲着黑衣人们喊:“把那小子抓过来,他是一本活经!”黑衣人们果真动身,纷纷跃向李绝情。
赵大海见状,急道:“我去打左边的,你顾好你自己!”然后挥斥着拳风,去交手了。
在那边,黑衣人首先从腰里掏出佩刀,当头向李绝情斩去,李绝情急忙避身,只在耳畔听的刀锋凌厉。随后又使出了水月拳的第一招“皎澈生辉”和其中一个黑衣人交手。另外两个黑衣人在旁边骚扰,李绝情苦不堪言。只好趁“皎澈生辉”未用老时变招为封虎拳,刹那间虎虎生风,将那人击飞出几丈外。
那二人见李绝情的拳式本来是柔畅空空,如水之无形,谁知突然变得凶横凌厉,招招致命。唯恐避之不及,哪敢争其风头?
李绝情就这样打倒了下一个黑衣人,司空无骇见情况不妙,从怀里掏出一枚流星,跑到屋外放了。然后他长出一口气,似乎是找到了什么解决的方法,又呵呵笑着道:“对不起,老夫的手段还是不够,还得请平公公他老人家再指点一二。”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他们同样是一袭黑衣。李绝情一掌打向最后一个的心口,道:“废物叫再多也不过是废物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却冷笑道:“让你看看废物的本事。”突然踏前一步,一串风雷无影腿,顷刻间便到了李绝情眼前,马上就要踢到了,李绝情一惊。忙使出气功加以玄武步。总算是抵御了这次攻击。黑衣人有些生气,对李绝情又是一顿大打出手。左拳直捣黄龙,右手飞花拈叶。速度极快又极为狠辣。一时间李绝情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李绝情一边防守,一边暗自心惊:“刚才我以一敌三尚且能行,这时单打独斗却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这人莫不是东厂高手?”
李绝情的猜测虽中了个**,但又棋差一着,这人是六扇门的第一捕头,今日是奉命来帮平公公抓捕赵大海来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大海的酒馆里突然多出个谁也不曾见过的臭小子。眼下只有把他先打发了。
李绝情发现这黑衣人动作凌厉,精准不足却犀利有余。于是便安下心来,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肯做,只是重复着气功和玄武步,黑衣人见这人迟迟不肯动手,有些恼羞成怒,骂道:“臭小子,你只会这一招了吗!”
李绝情不受嘲讽,依然稳稳当当的做着防御,同时他也明显感到对手的出招更加的杂乱无章了。又过了会儿,李绝情瞅准那人脚下一个破绽,当机立断的使一招搏牛功。击向那里。那人来不及反应,脚下一打滑。身体竟然直直的向后靠去,正好倒在李绝情怀里。
李绝情一愣,他只感觉怀里这人皮肤滑腻似是女人。再看向那没有被黑衣面具遮挡的一双眼睛,也是美丽动人。李绝情脸上有些发烧,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揭开面具看看。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想挣扎却挣扎不开,又发现这少年面如朗月,一时之间又羞又怒,骨头都软了。
就在李绝情要动手揭下面具的时候,突然听得怀里那人抽噎道:“你...你别动我。”声音居然完全是个女子。
以司空无骇为首的一帮人也是目瞪口呆,司空无骇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平公公好本事,连他的相好也拉来打架了!”
李绝情最受不了女人撒娇,他的手只得慢慢放下,道:“你别哭,我放你就是了。”谁知这一放不要紧。怀里那人以极快的速度用指头在李绝情身上点了一点。随即脱身出来,得意笑道:“小流氓,连毛也没长齐就想动姐姐我?有些太轻敌了吧?”
李绝情有些恼怒,但他穴位被点,却是动也动不了。那人慢慢的走进,举起手中钢刀,喃喃自语道:“看来...得给你治治这看见姑娘就走不动道的病了。”
钢刀举起,却被弹落。门居然被慢慢的推开了。司空无骇大为诧异,不禁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叫支援啊?”
众人齐齐看去,来者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像是喝醉了酒,身上穿着一袭极其明艳的衣服。眼睛似乎一潭春水,能把直视的人拖入万丈深渊。过了半天,她才轻巧笑道:“嗯...各位...还有酒吗?”
司空无骇摸了摸腰间的暗器,似乎准备随时动手,那女人却直直的跑了过来,冲进他怀里。呼气如兰、媚眼如丝。娇嗔道:“好爷爷为什么不看看我?难道我生的不标致么?”
司空无骇也是被激的心神颠倒,他不禁痴痴的道:“好看,你长得真好看。”
那黑衣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喝道:“哪来的狐狸精,在这里叫春?”然后抬起刀向那女人砍去。
那女人咯咯矫笑着,一个轻巧的避身避开,又抬起一脚踢飞那黑衣人手中钢刀,笑道:“女孩子家成天打打杀杀,这样不好。”一个掠身过去,左手一带,将那黑衣人的面具带了下来。
那真是一张美丽的脸,倾国倾城形容毫不过分,十七八岁便能出落得这么一张标致的脸蛋:杏眉黛眼、唇红齿白,身段匀称。李绝情虽然心里在骂,但是眼睛却已经看的直了。
女人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李绝情。笑道:“年轻真好啊。”说罢挥手点开了李绝情的穴道。李绝情一口粗气没传上来就惊讶的道:“锁...锁清秋?”
锁清秋笑着道:“小冤家,我是来解你的围的,怎么?我不可以来吗?”李绝情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奇怪。”锁清秋此时背对着那姑娘,突然她眼波流动。用一种娇滴滴的声调大声道:“哎呀~绝情~你个负心汉,让我找的好苦哟...”又用余光瞥了一下身后的姑娘,发现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禁浅笑,附在李绝情耳朵边悄悄道:“她喜欢你。”李绝情一脸茫然。
果不其然,那姑娘大声咳嗽两下,道:“要相好别来这儿啊?这架还打不打了?”锁清秋转过去,俏皮的道:“你吃醋啦?”
姑娘的脸顿时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大声道:“谁吃醋啦?你别乱说!”
锁清秋皱皱眉,道:“谁打翻了醋坛子,好酸好酸啊。”
李绝情也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看那姑娘,却发现她也在装作无意的瞥自己几眼。二人心中意思通达,脸都不由得红了。
锁清秋大笑道:“我看啊,你们两个彼此挺有意思的,为什么不一起过日子呢?”
那姑娘涨红了脸,辩解道:“他是...和赵大海串通一气,要毁我大明江山的恶人!我是官,他是贼。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呢!”说着抽出钢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一心报国,砍向了李绝情。
李绝情就算再笨再傻也可以看出这刀软绵绵的,只是外强中干,徒有其表而已。立刻将刀拦下,道:“我不是恶人,伯父也不是。倒是你们这些人,为虎作伥,是非不分。为了修饰自己的一己之欲,就要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着一发力,将钢刀折断了。
这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笑着道:“说的好呀少侠!”
司空无骇惊道:“难道还有人!”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突然大叫:“手!”接着一个髯长须多的瘦子从天而降。一只干瘦的手抓向黑衣人的天灵盖。同时又不知从哪飞来一只铁蒲扇,割开了另一人的喉咙。只剩那姑娘和司空无骇两人,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和一个矮子从阴影里走出来。
李绝情大喜道:“鬼见愁!你们来了!”
愁不帮向他摇摇手,帮不愁笑着拱了拱手,不帮愁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锁清秋笑道:“哟,这不鬼见愁么?你们也在?”
不帮愁微微一睁眼,淡淡的道:“竟然是锁清秋啊,你来这儿干吗?这小伙子是你新相好的?”
锁清秋咯咯笑道:“不是,人家有相好的,我搅什么局啊?”说着又看了李绝情和那姑娘一眼。二人同时脸红的低下头去。
司空无骇冷笑道:“西北二怪都来了,也好。今天就乘这个机会把你们一网打尽吧!”
“恐怕不是二怪吧!”
这声音浑厚嘹亮,不是从众人中发出的。司空无骇一脸诧异,李绝情却显得十分开心。锁清秋面色激动。只有那姑娘不知是谁,一脸的疑惑。
一个影子从屋顶刷的落下,这人慢慢的抬起头来,只见他体格魁伟、狮鼻海口、威武雄壮,双眼炯炯有神,相当的气派。美中不足就是眉毛上断了一处。尽管如此,那未曾谋面的姑娘站在一旁仍然能感觉到这不凡的气势。
这人自然就是断眉狮子宇文一刀了。
宇文一刀抬起那双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锁清秋。锁清秋直视着他,面有怒色。宇文一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锁清秋直接走过来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宇文一刀直叫道:
“你这个疯婆子!”
“我就是疯婆子,我就是疯婆子。你个老光棍,跟谁耍二杆子呢?一走走这么长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呜呜呜...”骂着骂着,锁清秋竟然伏在宇文一刀肩膀上哭了起来。
众人架也不打了,饶有兴致的在一旁看着,李绝情心里感慨,锁清秋这样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女人,竟然也会在大哥这儿动真心,看来无论是再豁达或是成熟的女人,总会有一个让她回归真我的男人。
宇文一刀面红耳赤,道:“快起来,大家都看着呢。”
锁清秋摇摇头。道:“我才不管,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你不许再走了。”
众人见宇文一刀英雄一世,而今却被一个女人缠着脱不了身,都不禁暗自好笑。不帮愁也是久违的牵动一下嘴角,对他来说这就是哈哈大笑了。
宇文一刀只得应付着道:“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锁清秋这才不再吵闹。
李绝情激动的道:“大哥,你也来了!”
宇文一刀笑道:“义弟有难,当哥的不能袖手旁观啊。”然后拿出杀猪刀,指着司空无骇道:“司空小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罢抽刀砍向。司空无骇夺门而出。
众人一齐追上,李绝情还在找那个姑娘的影子,但她好像察觉到事情不对,早已不见了。李绝情的心头,竟然有一丝失魂落魄的感觉。
众人追了出去,这才发现酒馆已经被包围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矗立着,全部向着小酒馆看。气氛是如此的肃杀,以至于令人窒息。
大漠狂沙里,斜日照金刀。
部队排列的森然有序、整整齐齐。中间有一只装扮的豪华的马车,那车里的人想必就是平公公了。李绝情粗略一数,总共是三百铁骑,这中间又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他倒吸一口凉气,道:“今天看来真的要埋骨于此了。各位,待会他们若是进攻,伯父,你我分别对付南北。大哥,你和嫂子守住西东。鬼见愁,你们三个负责游走,看哪边支撑不住了就上去帮忙。”全部嘱托完,他长舒一口气,排解心中的紧张。
赵大海感激涕零的道:“感谢各位相助,赵某此恩永记不忘!”
愁不帮双手凌厉,道:“今天就算这么死了,那也挺值得的了。”
帮不愁摇摇头,道:“我还不想死,你别说丧气话了。”说着拿出铁蒲扇。立在大哥身侧。
不帮愁咳嗽一声,道:“舍身,取义。”
锁清秋靠在宇文一刀身边,道:“你以后要去哪我都随你,你不许丢下我了。”
宇文一刀面色凝重,道:“不会了,以后无论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李绝情看着他们,又看着远处的三百兵马。他突然涌上一股少年人的血气和生命力。在夕阳大漠里来一场生死决战。这样的场景他在梦里不知道勾画了多少次。
他心想:“我今天要是战死沙场,那定是会被传为佳话,人人瞻仰的了。”
这时,远处的马车帘子被卷了起来。旁边立刻有一个小太监过去附耳听命。片刻后,小太监清清嗓子,道:“众将士听令!叛贼背信弃义,卖国求荣。罪该万死,现在平公公下令动手!”
李绝情心想:“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今日却被指控为叛贼,真是可笑可笑,也罢,只希望来生,我能投个好胎。”
马蹄开始奔跑,人群开始嘶喊。三百铁骑踏着黄沙向酒馆急袭下来。
李绝情看着他们如潮水一般来势汹涌,自己也是浑身热血沸腾。待马蹄离他们只有几丈时。李绝情心中激动,大喊:
“杀!!!”
众人一齐按照原定的阵位,向那铁蹄搏杀过去。阳光照耀下:
这正是生死一战,刀剑如梦。
分道扬镳
人在做正事的时候,是很容易被别的东西绊住手脚的。
李绝情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却想起了那个消失的黑衣少女。
他心里咚咚跳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居然没有想起来雪儿的存在。
他拳脚如风,纵使如此。在分心的情况下还是难免露出破绽。眼看着一把钢刀就要剁下他的手腕。不帮愁过来一脚踢飞了那人,冷冷道:“下次没命的就是你了!”说罢一个腾挪,去助那边的赵大海了。
李绝情素知他嘴硬心软,饶是如此。还是有些羞愧。连忙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斗上。结果发现以他现在的实力,应付一面是绰绰有余的。李绝情顿时无地自容,自己若是打不过或平局,勉强还能给分心找个理由。但现在自己的实力已是远在这些人之上。却还要连累伙伴。
李绝情这样想着有些羞愤,又把这种情绪全部转移到战场上,使出一套自己也不知道的招数,招式威猛刚毅又变化莫测,算来算去竟然是将搏牛功、擒鹰手、封虎拳。以及那一招“皎澈生辉”全部融合进去。再加以自己浑厚的内力,打出来的招数实在看不明白,却又抵挡不住。
李绝情这招使将出来,他这边北方战场顷刻间飞沙又走石,李绝情在沙尘里拳脚并用,他这边的骑兵很快便已死伤无数,他见自己完成的早,又急忙到了对付起来吃力的锁清秋这边。
锁清秋正下腰躲过刀砍,看见是李绝情来了,惊奇道:“臭小子!你来干嘛!快去对付你的去!”
李绝情不说话,只是往北方随手一指。锁清秋顺着看去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那边的敌势竟然是已被化解。她又看向李绝情,发现他一拳一脚都和以前大不相同,她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心,道:“你别把自己累死了!打不过就撤!”
李绝情浑像没听到那样,仍然是对骑兵们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又只剩了七八人,剩下那些人忌讳李绝情武功高强,互相搀扶着逃命去了。
锁清秋走过来,诧异的看看李绝情。道:“臭小子,那天要剁你的时候我就察觉出来你有武功,但没想到这么强,你那天是在故意让着我?”
她当然不会知道李绝情这一茬子又一茬子难懂的经历,李绝情不愿给她说。只含糊其辞的道:“也没有...那天有些...”
锁清秋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你是见了那姑娘,有意显摆几招?哎呀呀,那是不是那天见了我也这样啊?”
李绝情脸立刻红了,他想不懂女人为什么能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有模有样,关键还能从别的地方找来论据自圆其说。
心里这么想,手却没有停。又是三招两式助锁清秋击退敌军。锁清秋一个轻松的后跃。飞出几枚暗器道:“我行了,快去看看你大哥!”
李绝情心里暗笑:“无论你是个多么名声在外的女魔头,这情关你始终是闯不过的。”然后几个大步,立刻就到了宇文一刀背后。
宇文一刀武功实在了得,这里的敌军虽然没有全歼,但也只剩寥寥几人。宇文一刀已是杀红了眼,手中杀猪刀白刃带血。李绝情靠在他背后那一刹那,宇文一刀以为是腹背受敌。待转眼一看却发现竟是义弟。
李绝情道:“大哥,我来帮你!”
宇文一刀十分惊喜,道:“义弟,大哥正准备杀了这些人去帮你呢,你好些了么?”
李绝情自孟勉仁去世后,再也没有被长辈这样关怀过,大哥的一句肺腑之言,李绝情竟然要落下泪来。
宇文一刀听见义弟竟然有抽泣的声音,忙转过头道:“义弟,你怎的了?”
李绝情抹一把眼泪,道:“弟弟只是想起了家中的长辈,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自己,想来,他也是死在阴狠之人的暗算中。”
宇文一刀是个性情中人,热血沸腾的道:“那我们今日就荡寇证道,替你出了这口恶气!”说着紧了紧手中那口杀猪刀,咆哮着向敌军冲去。李绝情也施展开武功,悲愤长啸贯彻天地,二人如同天神下凡般威风。
夫战,勇气也。那几名骑兵本就知道不是他们的对手,眼看他们不可一世的冲击过来,纷纷作鸟兽散。有的心急打马狠了,马一声长嘶先尥蹶子跑了。把那人摔在地上。
李绝情看着好笑,喝问道:“臭家伙,你这练的什么功夫?”
那骑兵吓得面如土色,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嘴上喃喃道:“小的不敢练功夫,少侠饶命!”李绝情觉得这人倒也无趣,伸出一脚把他轻轻踢远了,喊道:“快滚吧!”那人手脚并用,身体不住的趔趄打滑。终于挣扎着站起,慢慢的跑远了。
李绝情见对方已是不战而退。心里安分下来,道:“大哥,弟弟去看看赵伯父怎么样了。”
宇文一刀点点头,道:“你不要勉强,记得尽力而为。”李绝情心田流过一股暖流,心想:“大哥果然在乎我这个做弟弟的。”然后道:“谢谢大哥,小弟去了!”然后迈开大步子,向赵大海处赶去。
李绝情武力惊人,来犯众人见这个少年武力惊人又颇具震慑力。一下卸了奋战之意,赵大海基本也没怎么动手一帮人就已经各自逃命去了。所以这头他刚赶到,敌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了。
李绝情总算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是赢了。”
赵大海却不这么认为,他伸出手指在那边的高坡上指了一下。喃喃自语道:“那贼头子还没走。”李绝情看去,果然发现平公公的马车停在上面。赵大海不说则已,这么一说,众人本来清澈的心又变得迷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绝情思索道:“这太监现在不跑,不是在唱空城计就是还有准备,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宇文一刀拍拍胸脯道:“朝廷鹰犬再多,一一杀了就是!”
锁清秋白他一眼,道:“你那把老骨头就别拿出来显了,担心闪到腰。”
宇文一刀涨红了脸,张张嘴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无奈不善言辞。只得气鼓鼓的抱臂立了。
帮不愁笑道:“你们两口子可别在这时候吵架了啊,有架回炕上吵去。”此言一出众人齐皆笑了,宇文一刀和锁清秋都是脸红耳热。
寒暄几句后,李绝情正色道:“虽然敌军已退。但主谋仍在,各位先稍作歇息。我上去看个明白。”说罢施展轻功,没一会儿就到了马车附近。
李绝情看看那马车外无人把守,而帘子也是没有丝毫起伏。应该不会是有诈。但又忧心起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昔日被骗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李绝情鼓起勇气,伸出手掀起帘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这时才稍有宽心,转身欲走。
突然听取喀拉拉一片声音。李绝情大惊,忙回头察看,却发现那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分为了两半,一只惨白干瘦的手握成拳状向他直直冲击过来。
生死之余,不容片刻。李绝情连忙运转体内气功,双手向前直推,一招浑厚刚劲的搏牛功和来者碰了个十足十。对决之余,李绝情分出心来,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顶黑纱帽,身着飞鱼服。赫然是宦官打扮。
看来,来者就是所谓的平公公了。李绝情提一口真气置于丹田,同时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谋害忠良?!那赵明耻虽然作乱,却未曾胁迫害人。莫不是为了那武功秘籍来的吧?”
平公公不予置评,他见眼前少年竟然还分出气来说话。练武之人心知肚明,在比拼内力的时候必定要全神贯注,这小子居然还敢分力质问,那体内必定没有功夫用以护体了。当即不假思索的拍掌过去,谁知李绝情那屏息换气的功夫十分高明,平公公一掌打上只觉得手臂酸麻。
李绝情微微一笑,道:“真是心思歹毒!”随后浑身气力爆发,以搏牛功将那平公公撞倒在地。
不远处,宇文一刀看着李绝情似乎交起了手,急道:“我去助他。”说着刚要上去,却被锁清秋拦下,她缓缓开口道:“少年人心气高,你切莫不可帮的太多了,在一旁观战,随时准备着就好了。”
宇文一刀仔细一想,颇觉得这话中有理,便道:“还是你明白的多,我到底还是不懂这些东西。”说完,两脚前蹬,身姿轻盈如水上漂,不一会儿就到了附近。
平公公虽然不是朝廷里的最强,但也是东厂一等一的高手了,他闭门造车,在宫殿里参练武功,今日是他第一次实战。本自以为武功已是不在天地风水之下,谁知却被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打了个一败涂地。平公公有些羞愤的道:“臭小子,你武功修为不浅呐!”
平公公倒是无意间一语点破,李绝情的武功修为已确实非常高了。但他说出此话可不是为了夸赞,其用心良苦,实在罕见。
李绝情也愣了一下,就在这瞬间。平公公双手直取他的面门。那正是东厂最纯正的外家功夫。李绝情来不及思考,急忙使出玄武步和气功防守,坚硬如壁,铁桶江山。平公公的双手果然只感觉到如触无物,随后又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反推力在把自己往后推。
这便是李绝情武功精妙之所在了,长生天内功是用以防守的磅礴内力,但小元纯阳功又是记载了各种乘胜追击、逢凶化吉的外家手段。所以他这一步玄武步走得看似是防守,实则是进攻。以防为攻,以进为退。平公公只觉得双手打在了棉花上。
李绝情觉得内力以积攒的差不多,便大喝一声。道:“还给你!”说罢将平公公的那股气力反推回去,他这下可是出洋相了,往后直坐到摔了个屁股蹲儿。
平公公有些恼羞成怒的站起来,使出一套“慈悲手”,这武功是东厂武功之精妙所在。阴阳贯通,花哨至极,基础九招,进阶九招,各种组合的变动高达九九八十一种。他左手一记横扫,右手一记直劈的向李绝情攻来,李绝情只看的傻了,晾他再聪明也没办法立刻想出应对之策,只好先避其锋芒。一招白鹤亮翅,刹那间已在几尺外了。
平公公喝道:“想走?!”马上踏起大步子,紧随其后。宇文一刀见情况不妙,也施展轻功,意欲制止平公公。
平公公见腹背受敌,深知慈悲手无法压制太久。于是回头放出一包迷眼药粉。宇文一刀正全神贯注的追击,见他突施辣手也有些来不及避。顿时一股刺鼻干燥的气味冲入鼻子。沙尘颗粒又扑入眼睛。只得先闭眼闭口。
李绝情听见动静,回头发现大哥正中平公公之计谋。联想到大哥在后面紧紧跟随,定是见自己打不过才上前帮忙的,于是无比自责。回手使擒鹰手迅速靠近。
平公公本要下毒手残害宇文一刀,见李绝情回身来救只得暗骂一声就此作罢。立刻迅速的走了。
李绝情到了宇文一刀身边,道:“大哥?没事吧!”
宇文一刀摇摇头,道:“咱们得先去找他们了,我...那太监身上掉下一卷字条。到了仔细审阅。”
李绝情扶着他,二人来到伙伴处。锁清秋一件宇文一刀被搀扶着,急忙上前关怀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宇文一刀摇摇头,道:“不碍事。”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卷字条,递给李绝情。道:“贤弟,你来念吧。”
李绝情应了,拿过字条,粗略审视了一下字条上的内容,只见字迹工工整整、群蚁排衙,想必那写信人平日里做事也必定是工于心计、谨慎不已的。检查一遍后,李绝情念了起来:
“平公公,近来身体可好?想起你对本派的匡扶,我心里总是很感激的。本月十五日,武林大会要在华山举办了,我和众弟子商议,意欲给这场大会加些彩头:谁若是最后赢家,谁就能统帅武林,成为武林盟主。这不也正符合你的愿望吗?你放心,我派上下一心,定为你那手下田姑娘铺好路,想来是少年英雄,就算没有帮助,普天下也难找出可望其项背的人吧?”
李绝情读完,心中的愤怒难以平息,想到武林大会这样一个天下群雄齐聚、豪气千秋的盛大之事,竟然要因为一个人的野心,而变成名利场。这对那些一心练武、胸怀报负的人一点也不公平。
锁清秋有些震惊的道:“能够参加武林大会的,那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想不到竟然也会有人行这般苟且之事?”
愁不帮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武林大会的一贯宗旨便是强者为上,只要身负绝技。不管是你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奉为上宾。”
宇文一刀缓缓道:“这武林大会,我十年前也去过一次,可惜败给了西栀派的大弟子白贡。”
李绝情隐隐觉得这名字熟悉的紧,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了。
不帮愁也冷冷的道:“十年前我们兄弟三人还未成名,武林大会没有去成,但这白贡自从夺得擂主之位后可谓是名声大噪,所有人都恨不得和他扯上些关系。赶车的和他拜过把子,卖大力丸的说和他管鲍之交,就连他妈的叫花子也得说和他萍水相逢才有钱收,只可惜天妒英才,好像没多长时间就死了。”
李绝情这样听着,一边回想着几人说过的话,突然。他惊道:“各位!绝情想讨教个问题,武林大会一般出席的都有哪些好汉?”
帮不愁摇着蒲扇,悠悠的道:“多了去啦...峨眉、武当、华山、少林,这些都要去。哦,还有那什么东柳南柯。就是那师兄弟四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绝情暗自思索:“看来夏大侠和梁忘天他们到时候也会出席,真是天助我也,我正好可以抓住机会为孟叔报仇。对了,还要搞清楚和朝廷勾搭,背后操纵大会的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儿,他向众人一一作揖行礼道:“诸位多保重,绝情现在要去一趟华山了。”
宇文一刀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道:“贤弟...这儿距华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少说还有五天的路呢!你确定赶得上吧?”
李绝情坚定的点点头,道:“赶不上也得赶,别说五天了。就算是十天八天我也照去不误!”
锁清秋轻言细语的劝他,道:“你不用去那么远的,江湖上有些事是我们不用管,也不能管的。”
李绝情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绝情自幼无父,是无数个有名或无名的侠客养大了我:我孟叔千里护送,只为我蛇毒能解。夏大侠救我水火,把我从临天顶救出,我不分黑白混淆善恶。他仍要收我为徒,史长老以死明志,为蓝衣帮鞠躬尽瘁。大哥侠肝义胆,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江湖养育了我,如今有人妄想荼毒,我决不允许!”
宇文一刀一直在听他说,到最后大为感动,热泪盈眶。他从怀里摸出一壶酒和两锭银子,递给李绝情,道:“义弟,你不愧为侠!大哥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壶酒你带着路上喝,银子拿着随便花。你还嫌不够,大哥还有。”
李绝情也是泪流满面,他心想:“孟叔如果九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开心我能结交到大哥这样的英雄了。”激动的道:“大哥!”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锁清秋笑着道:“哎快放开,你们再这样我就要吃醋了。”
李绝情这才和宇文一刀分开,二人本来都是性情中人,原本涕泗横流,这被锁清秋调笑着说了句后也破涕为笑,。
愁不帮走上前去,道:“我不会给你钱的,你别指望了。”
李绝情笑逐颜开,道:“不用了,我也不指望。”
愁不帮却道:“慢着!哪有家里孩子空手出门的?”随即从腰带上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李绝情。道:“这是断骨针,见血封喉,我一辈子就攒了这么一包,省这些用!”
李绝情大为感动的接过了那包暗器。愁不帮刚走,锁清秋又轻巧地走了过来,她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道:“这是蚀肉腐皮散,每次只要带出指甲盖这么多,下到水里给人喝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一个时辰内毙命,你看见谁不爽就给他下药,千万别受欺负了。”
李绝情哑然失笑道:“嫂子,这...”
锁清秋打断了他,道:“我就知道你这么个宅心仁厚的人不肯这么毒。”然后又变戏法般的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他道:“这是解药,你要是想吓唬吓唬人,那也随你。”
李绝情这才双手接过,道:“谢谢嫂子。”
锁清秋摆摆手走了,帮不愁又笑嘻嘻的走过来,道:“少侠,没什么东西给你,这柄铁蒲扇你拿去扇风。”
李绝情定睛一看,发现那蒲扇款式平常,并无奇特之处。还以为是帮不愁在玩笑,接过来时却发比普通蒲扇重了七八倍。再伸出手敲打敲打。发现那扇子果然是由铁所铸。
李绝情感动的接过,道:“多谢了。”
不帮愁也慢慢过来,掏出一副手套递给他,冷冷道:“这手套乃是软金打造,刀枪不入,不要给我们丢脸。”
李绝情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冷冷的腔调此时听来竟然是温暖无比。
赵大海走来,将一把佩在腰上的宝剑递给他,道:“这是我们元人的宝剑,原本是要跟我进棺材的,送给你这个我最佩服的汉人也无妨。”
李绝情向那剑看去,发现其造型古朴,长约三尺,剑鞘虽合着,仍挡不住寒气四溢。果真是一把砍金断玉、无坚不摧的好剑。
李绝情满含泪水的接过了。
赵大海笑着道:“不要哭,出征的勇士不要流泪。这剑名叫巴特尔,在我们的语言里是“勇士”的意思。好剑赠英雄。你可要好好的匡扶正义哦。”
不知何时,泪水又占据了李绝情的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虽然或多或少有一些毛病,但相处这么一段日子,他们却给李绝情带来久违的关爱和呵护,要分别竟也是如此难以割舍。在他眼里,他们已经是最可爱的人了。
李绝情把东西一一收下,正欲答谢告辞。众人却听见一阵马蹄声,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循声望去,却发现竟然是一个少女,坐在马上来了。
李绝情心里一怔,这少女不是杨玉城又是谁?
却见杨玉城在离他们两丈左右慢慢的速度放慢,跳下来牵着马来了。
她慢慢的走近,先是十分有礼的向各位前辈深鞠一躬,道:“小女子杨玉城,见过各位。”
众人自然知道她是为何人所来,都默默的一言不发。杨玉城果然牵着马慢慢走近,看着低头不语的李绝情,轻声道:“绝情哥,妹子来给你践行了。”
李绝情不敢直视她,杨玉城浅笑着把缰绳塞给他,道:“曹操送给了关羽一匹马,你知道是哪一匹马吗?”
“赤兔。”
“嗯,是了,曹操对关羽说:‘云长,望你早日找到玄德啊。’”
“......”
“绝情哥,你对别人都是很好的,只有对我很绝情。”
“......”
“绝情哥,我也望你早日找到雪儿姑娘啊。”
李绝情猛一抬头,发现她虽然笑着,但语调已是在哽咽着的了。李绝情心如刀割,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牵过了马,背对着他们走出几步,翻身上马,拱手道:“各位,此番多有叨扰!李绝情去了!”接着策马扬鞭,向远方奔去。
锁清秋轻叹一声,把手搭在杨玉城肩上。道:“走定了的人,你是留不住的。”
杨玉城没有说话,谁也不会看到。她那一对清澈的眸子里,李绝情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她恨李绝情,恨他随心所欲,来去不定。留下海市蜃楼,打碎琉璃冰心。现在没有风,但她直觉得全天下的风都在往这边吹,刀一般冷,逆着吹过远去的人,顺着飘进守候的心。
她很想大声喊:“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或者说些其他来挽留的句子,但她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缘无定,情是因。昆仑雪寒,大漠风烈,离人心肠。错相识,藏真心。误断终身,纸难瞒火,痴心何处。
太阳是如此的猛烈,姑娘的眼泪都被晒干了。
针锋相对
当大侠的条件是很严苛的。
大侠就是把无数个自相矛盾的词组合在一起。
喝酒千碗不醉,武功万人莫敌。
为义两肋插刀,为情一怒红颜。
既能奏琴弄瑟,又能引经据典。
太平不问生杀,乱世保家卫国。
李绝情当然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身边的人都开始夸赞你,那么这个人离奔波劳碌、风餐露宿的生活也不远了。
...
李绝情不知道时间,他只得以最坏的打算准备,下午离开,到了晚上,已是在几百里开外了。
李绝情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总喜欢把生死置之度外,
每次打架,都不知道能不能下比武场。
每次喝酒,都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碗。
每次行侠,就可能是要舍生取义。
他当时话说得太满,既然要去华山,那就必须到华山,不准错,不准误。
孟勉仁教过李绝情这样一句话:“誓人不破誓,人守一生誓。”
我既然说了要到华山,就是累死也得把白骨埋在镇岳宫!
现在到了晚上,李绝情身上树影层叠,几道稀疏又懒散的星光穿过空隙找在他身上,今夜没有明月,只能以斗志为罗盘。
李绝情又骑出几十里地,马是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李绝情见速度越来越慢,只得喃喃的道:“算了马儿,你先走吧。”说罢一跃下马,将行囊背在自己身上,又把马鞍扒下来扔到一边,拍拍它的屁股,道:“快走吧。”马果然转过去,飞一般的去了。
李绝情施展开轻功,又开始依仗自己的内力赶路。又是几里地,李绝情突然心惊道:“那匹马是小城给我的。”于是又赶紧回过头去,不顾一切的寻找,终于在一条清水溪边再次逢它。
李绝情这次可是有些沮丧,看来真的要错过了,他牵过马,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突然闻到了一股煮肉的味道。那味道混着柴火味别提有多香了,李绝情食指大动,口齿生津。他心想:“小爷做的是行侠仗义的大事,这肚子可不能空了。”又摸摸衣襟里紧贴着皮肤的被熨热的两锭银子。思忖道:“我就是拿着买些肉吃,那也是绰绰有余的。”接着又扬起缰绳,带着马去找伙食了。
不到一会儿,李绝情果然发现了一间低矮的茅草房,肉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把马牵在一旁,下去的时候听见屋里的人在激烈的争吵,李绝情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小夫妻纠结。于是敲了敲门,喊道:“这位乡亲!我是路过的!能垫垫肚子吗?”屋里谈话声戛然而止。
又敲了几下,门被打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李绝情见他模样凶神恶煞,不由得在心里多加了几丝提防。
李绝情掩饰住心中所想,笑着道:“大哥,我是路过的,闻着你这儿在煮肉,就想上门来讨些饭吃。”
那人顿了顿,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这时屋里突然又迎出来一个人,模样獐头鼠目、贼光四射。李绝情大概也猜了个**不离十。第二个人却不同于之前一个,他一见到来者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立刻喜上眉梢,满面春风道:“小兄弟,快进来。”然后十分热情的拉他进去。
屋里潮湿昏暗,并没有光。也没有太多的摆设,仅仅有两条凳子,而中间还摆着一个大锅,正在煮着肉,味道喷香。李绝情何等样人,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二人的不对,但仍是一言不发的坐下,笑嘻嘻地拿了个碗,舀了两块肉吃起来。
李绝情一边吃,其中一个人坐在他对面,眼光不经意的往他身后瞟,李绝情有意逗逗二人。于是暗中运气,屏息,但吃肉却没有停。
身后的人果然从李绝情背后拿起了一柄斧头,李绝情以极快手法撂碗反身,立刻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忙喊道:“老三!快帮忙!”
那被称作老三的人也拿着刀上来,李绝情一只手控制住那人,另一只手在老三面前变戏法般虚晃一圈,转手又把他的脉门扣住了。
那人开始还怒道:“你这后生...我们好心款待,你却恩将仇报!”
李绝情笑道:“哼,把我当成雏儿可就错了,小爷懂得不比你们少,说吧,是干嘛的!”
二人才低下头去,将事情如实相告。
原来二人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刚抢了一户大户人家,刚才正在为如何分账而起争执。李绝情偏偏敲门,那老三本想赶走李绝情,但另一人却想杀人灭口。
李绝情冷笑着发力按了按二人的脉门,道:“真是如此?”
那人疼的直抽抽,一个劲的道:“绝无半点虚言,如果我撒谎...我....我丈母娘天诛地灭。”
李绝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后来又觉得这人忒也轻佻,喝道:“你既然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这种勾当少做点,下次被我逮到非教训一顿不可。滚吧!”说罢松开了二人,二人急忙带起钱和兵器,转身离开了。李绝情一个人把那锅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饭后,李绝情找些草料来给马喂了。稍作休息后就又上路了。
李绝情走出没几步,迎面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模样俊朗,玉树临风,看起来和李绝情差不多大,女的楚楚动人,小巧可爱,只是一直在哭泣。他们二人走来的时候,李绝情心想:“这二人真是般配,却不知黑灯瞎火的要去干嘛?”
那少年首先发现了李绝情,他站在原地,仿佛有什么话想说。李绝情觉得这人奇怪,但是并不理睬。自己径直的从他身边走过。却听得那少年冷冷的道:
“好兄弟,就算你没钱使,也不应该这般的卑鄙,去偷一个小姑娘的嫁妆!”说罢挺拳击出。李绝情可真的是毫无防备,被击出几丈,他强忍怒火着站起,喝问道:“你干什么?”
那少年朗声道:“你做下偷鸡摸狗的龌龊事,竟然来问我?”随后一记重拳向李绝情击去。
李绝情这才明白这人是把他当成了偷东西的小贼,看来那两人偷的就是眼前这姑娘的嫁妆了。却还张冠李戴,说是生计所迫,才偷了大户人家的一点钱。
李绝情虽然想解释,但他见那少年盛气凌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自己倘若不出这口气。是难以平息怒火的。
他冷笑道:“哼,是我偷的?那便来拿好了,看看你有几斤几两!”随后少年拳风先至,李绝情后撤一步,双臂曲弓,拳头紧握,待少年接近些时挥拳打出。赫然是一招“封虎拳”。
少年感受到李绝情那浑厚刚劲的内力和虎虎生威的拳风也惊了一惊,他明显轻敌了。于是连忙虚晃一招,退开几步。喝道:“你这山贼武功这么高,干些什么不好!”
李绝情不屑道:“小爷不需要你教训。”随后左手搏牛功右手封虎拳,打得那少年节节败退。
少年恼羞成怒,道:“看来得拿些本事出来了!”然后左手一掣,右手直挺。竟然是一招“皎澈生辉”。
李绝情心下一凛,想先看看这人来历,于是吸气吐纳,全身立刻如铁一般。又使玄武步,想看看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东柳门人。
少年一招“皎澈生辉”打他不得,又将拳毫无章法的打出,这招数正是水月拳中的“碧海见月”。李绝情虽然不曾见过,但他深谙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见少年拳势犹如观海听涛。便知道这人便是东柳派下了。
少年拳如雨点般砸在李绝情身上,李绝情也只好避免伤到他,一边格挡一边察觉他拳风里的空隙,找个机会逃走了。
少年见两招交手都不能胜,羞愤之情溢于言表。拳法逐渐的变的一板一眼了起来。
张鸿辉天性潇洒风流,武功自然也是不受拘泥。水银泻地,随心所欲。将招数尽情结合搭配。这才是东柳派取胜之道,打要打得潇洒,赢要赢的漂亮。想面前这少年一般出招,那估计就是呆若木鸡,作茧自缚了。
李绝情见他打出来的武功既无水之灵动也无月之善变。真个是越打越笨。李绝情忍不住道:“你看我的!”随即一招前蹬,双手成鹰爪向少年直扑。有如雄鹰在蓝天掠食。
少年急忙翻滚躲过,李绝情也随机应变,擒鹰手立刻变成搏牛功。雄鹰落地则为公牛,这下可真让人头疼。少年躲也不是挡也不是,索性向死而生,当场又打出几招水月拳的招数。
一力降十会,李绝情这搏牛功本就是坚如磐石,少年斗志丧尽,水月拳也稀松平常,简直是像在以螳臂当车。李绝情也不想着还手,权当看看这人的武功。少年一边打,一边心惊:“这山贼的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他本名蓝古肖,是东柳派参加武林大会的四人之一。他的武功排行老三,饶是如此,也是年轻一代里的人杰了。
谁知出师不利,路上一个小小山贼竟然都如此厉害!蓝古肖这样沮丧地想着。
“我还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别给师傅丢人了。”
蓝古肖绝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一些的“山贼”,武功能夸张到如此地步。
李绝情觉得他打在身上的力道也越来越轻,也颇觉无聊。意欲激起他的斗志,便喝道:“来吃我几招!”接着双臂一振,巨大的气力把蓝古肖震出四五尺。距离不够他跑,只够他打。蓝古肖看那样子,知道这个山贼要来反客为主了。只得硬起头皮,运起东柳派内功。双臂摆出格挡式,显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李绝情单出一脚,在空中一记白鹤亮翅,极快的逼近。落地后先是一招封虎拳晃眼,接着打出的招式着实让蓝古肖吃了一惊。
这个山贼竟然会使水月拳!
而且他的水月拳招式奇特,一招一式都带着些“皎澈生辉”的影子。却又不是“皎澈生辉”。
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一下让蓝古肖浮想联翩:他是谁?他为什么会使水月拳?他是因为做山贼被师傅逐出了师门?还是学成武功后落草为寇了?
在看他年纪轻轻却长相俊美,若不是这锦衣华服,恐怕自己也不及他。
蓝古肖开始极大的怀疑这个人是比大师兄入门还要早的弟子,说不定是师傅座下的第一批弟子。
然而,李绝情不过是在“皎澈生辉”的招式里,揉杂了些封虎拳进去,这样居然还歪打正着的唬到了人。你就不得不佩服李绝情。
这人真的敢想,这人真的敢做。
几招打完,蓝古肖面色凝重。李绝情正欲笑着奚落他一番。却见他突然作揖道:“晚辈蓝古肖,见过师哥。”
李绝情一愣,也回了个揖。道:“我姓李,草字绝情。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哥。”
蓝古肖一愣,道:“那...”
李绝情见样解释道:“张大哥确实教过我一招功夫,但他不让我认他做师傅。刚才那招是我胡乱打出来的。”
蓝古肖有些失落,随即正色道:“这么说来,便依然是你拿了这小姑娘的钱?请了!这事没完。”
李绝情哑然失笑道:“我若是你师哥,你是不是就不动手了?”
蓝古肖坚定的摇摇头,道:“英雄若是在下师哥,那也只好先礼后兵了。”
李绝情这样一听,对眼前这人肃然起敬。道:“我只道阁下是个盛气凌人之徒,这样看来却是我看走眼了。实不相瞒,我在来路上也遇见了两个山贼,但他们自述是家境清寒,生计所迫才偷了大户人家的一点钱。我便让他们过了。”
蓝古肖恍然大悟,道:“是我心急了。”
李绝情笑道:“那也无妨,我有忙不帮,乱定善恶。这笔钱确实也可以看作是我拿的了。”旋即拿出两锭银子,一并交给那少女。道:“够了吗?”
少女眼睛都直了,不住点头道:“够的够的。”
李绝情笑着道:“夜深人静,你快回家吧。这点钱多出来的就当我和这位蓝兄弟给你的贺礼。”
蓝古肖也笑道:“快去吧,百年好合啊!”
少女随即转身跑了,蓝古肖对李绝情道:“李兄,不知这趟所去何处?”
李绝情道:“此趟去的,自然是华山了。”
蓝古肖显然来了兴趣,道:“李兄是哪门哪派?”
李绝情愣了一下,过了半晌。苦笑着道:“无门无派,江湖浪子一介。”
蓝古肖吃惊的道:“李兄这一身横练筋骨,竟然是自己磨砺出来的!”
李绝情摇摇头,道:“一身三脚猫功夫,没什么好说的。”
蓝古肖打趣道:“李兄这武功若是三脚猫,只怕我的武功连一只脚也不能算有了。”
李绝情道:“言过了,若没什么事,李某还要赶路,失陪了。”
蓝古肖却拉住了他,道:“李兄,我大师兄马上到了,你一定要见他一面。”
李绝情盛情难却,又看看天上的稀月残星,道:“好吧,就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逐渐靠近。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来路上赶来。
待那人慢慢靠近,李绝情才看清他的容貌,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真当是气宇轩昂、身姿挺拔。仿佛生下就带着贵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李绝情看着这人,不由得自惭形秽。
那人看着李绝情,疑惑的道:“这位是...”
蓝古肖道:“师哥,这位应该就是你一直说的敌手了吧!这位兄弟可也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
那人不屑的扫视了一眼李绝情。李绝情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傲气,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那人笑着伸出手,道:“在下东柳派谈行歌,不知...”
“李绝情。”李绝情只说了这一句话,却没有去握那谈行歌的手。
谈行歌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道:“敢问李兄弟,师从何派啊?”
“无门无派,蓝兄弟。李某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李绝情转身欲走,却被谈行歌拉住了。
李绝情疑惑的看看他,谈行歌淡淡笑道:“李兄弟,此去何处?”
“华山。”
“巧了,我们也去的是华山。我们不如结伴同行?”
“不了,李某行事独来独往惯了。”李绝情说着又要走,谈行歌却突然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他。笑道:“李兄弟,请示两招?”神情里颇示轻蔑。
李绝情冷笑道:“今日这武不比,看来是不让我过的了?”
“正是。”
李绝情只觉得这人真是蛮横无礼,同时,他不知为何,他在见到谈行歌的第一眼就想和他较量一场,此前多少年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松松筋骨,又从怀里把那酒拿出来喝了。
谈行歌笑道:“李兄弟果然豪迈。”
接着吐纳气功,有意显摆显摆自己。道:“这一回合,咱们比空手。”
“还有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比兵刃。”
“随你。”李绝情看看腰间佩着的巴特尔,心想:“看来今天就要靠你了。”
“李兄弟,得罪了!”
“出手吧!”
单刀赴会
谈行歌运足体内气力,一记月云掌向前拍出。
谈行歌本是西域一霸的谈青龙之子,在八岁时送入东柳派门下学艺,谈行歌天资聪颖也肯下苦功。果真没用几年就成长为了东柳派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也正因此,他心高气傲。在出发前就夸下海口:“这次武林大会势在必得。”师兄弟们也以他为榜样,谁知这个打扮褴褛的穷光蛋竟然被蓝古肖推崇备至。
“今天必要灭灭你的威风。”谈行歌这么想。
一个门派会有很多种武功,但最经典的永远是那一种。水月拳无孔不入、以四两拨千斤,实乃克敌妙招。但不知为何,谈行歌却选择了普通很多的“月云掌”。这是东柳派的入门所学,基本上连在东柳派烧饭的大师傅也能有模有样的来几招。谈行歌这么打,是根本没把李绝情放在眼里。
李绝情见对手来势汹汹,也不敢怠慢。后退使了个玄武步。又以气功护体。谈行歌冷笑道:“缩头乌龟。”然后上去风风火火的在李绝情的胸膛拍了一掌。这一掌下去没有带多少力道,但李绝情可是十足十的纯厚真力。刹那间内力喷薄而出,谈行歌竟然被震飞了出去,而且是屁股先找地。
蓝古肖在一边脸都憋红了,他早就有心让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师兄出出洋相。却还要在他摔倒的时候去假惺惺的搀扶他。道:“师兄,没事吧?”
“滚开!”谈行歌推开他,自己慢慢的爬了起来。对李绝情怒目而视道:“臭小子,这还没完!”随即拔出所佩长剑,喝道:“这一次谁也别留情了!”挽个剑花,使了套东柳剑法的预备式,向李绝情攻去。
蓝古肖在一边看着,知道师兄是羞极生怒了。但自己的本意却不是让这少年为自己徒劳送命,眼看他的拳脚功夫不错,但兵刃功夫又怎么样呢?情急之下,他大喊道:“李兄弟,快防守!”
谈行歌瞪了他一眼,随即抖抖手腕,剑法又变得诡异莫测,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谈行歌拳脚功夫也许不能和李绝情相比,但是兵刃,对付李绝情这个第一次用剑的家伙却是有点杀鸡牛刀、大材小用了。
李绝情眼看他身形越逼越急,如雁点青天,风卷白浪。一时之间慌了心神,糊里糊涂的拔剑出鞘。
三尺青锋照明月,月光剑影相映之。
谈行歌看到巴特尔,心里一震。心想:“这竟然是一把绝世神兵,这穷光蛋从哪里搞来的?”他不知人不可貌相之理,只是越想越气。觉得这穷光蛋命忒也好,于是加重手上劲道,逼到近身处唰唰唰连斩三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真的是漂亮至极。
李绝情剑法是一窍不通,只不过之前二人对峙时自己血气作祟。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坚持了。又想到蓝古肖喊:“防守”。于是就不去反击,而是用剑一直在格挡谈行歌的攻击。
谈行歌打了半晌,他实在心疼不已,他深知李绝情剑法平庸得紧。能防住只是因为这把剑好。看着本应杀敌取血的宝剑在李绝情手里像一块乌龟壳。他忍不住喝道:“臭小子,你真的埋汰这把剑!”
李绝情羞红了脸,他自然知道剑法不行,但事到如今自己又如何能低头服输呢?只得朗声道:“这剑是故人所赠,否则我就不带它了。”
谈行歌打着打着,突然起了一个诡计在心里。他先是佯装错砍,随即又将劲力传至剑的薄弱处,只是一发力。那剑立刻断为两截。
谈行歌惊呼道:“你怎么把我的剑震断了?不是说只比兵刃吗?”
李绝情一头雾水,他本身就不通晓剑术。他只道真的是自己错发了内力将谈行歌剑震断了。
谈行歌也不急着逼问,只是蹲在地上,作痛哭状,抽泣道:“这剑是我们祖上三代的传家宝...我这下该怎么去华山啊...呜呜呜呜。”他一句话也不去提断剑赔偿之事,只一个劲的在这儿强调剑的价值。好让李绝情惭愧从而把剑给他。
其实这剑是他在铁匠铺打的,还不如一顿酒席贵。
李绝情见样果真惭愧起来,也无暇去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本想会钞了事,但想想银子已经进了那农家女的口袋。眼下没有东西可以赔偿,李绝情只得无奈的调转剑锋,递给他道:“这把剑你拿去使吧。”
谈行歌装作惊讶道:“不可以,我怎么能收下你的剑呢?”他越是这样做,李绝情反悔的余地就越小。
李绝情果然犯了牛脾气,把剑塞他手里,道:“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拿着。”谈行歌大喜,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着实笨的要命。随即拜谢:“多谢英雄美意。”对他来说,区区逢场作戏,算得了什么呢?这把剑真是自己荣华富贵、名扬天下的敲门砖。想必好剑配英雄,那是无往而不利了。
李绝情走出几步,翻身上马。挥手道:“我先走了,华山见!”随即扬起缰绳,激起一路尘土消失了。
蓝古肖竖个大拇指,道:“师兄,妙极!妙极!”谈行歌哈哈大笑。道:“还要华山见呢,且看看我谈行歌如何威风吧!哈哈哈哈哈哈!”
此后的几天里,李绝情只有在疲惫至极时才肯小憩。除此之外,他真的是马不停蹄的在追赶了。
这日行到正午,太阳温和了许多。李绝情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拿出宇文一刀给他的那壶酒喝了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喝酒不是为了解渴,只是因为人喜欢醉的感觉。醉,可以想起自己脑海深处记忆最清晰的场面。
李绝情喝了几口,那天的大漠,那天的酒家,那天的三百铁骑,那天的生离死别。
还有...那天的黑衣少女。
李绝情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仿佛觉得心底一个魔鬼在逼着他就范,他的意识一边在喊:“美人相伴,江湖快活,多潇洒!”另一个是:“从一而终,切忌风流。”
他痛苦的想:“那些大侠都是怎么过的美人关呢?”
思绪突然被一声“施主”打断了,李绝情循声望去,发现几个黄袍僧人正站在他的马下。李绝情顿觉骑马喝酒这种行为有些失礼,收酒入囊,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晚辈李绝情,见过大师。”
那为首的僧人白须白眉,一手掣念珠,一手拄金杖。见李绝情给他行礼,也回个礼。十分慈祥的笑道:“老衲法号明通。施主可是全真派门下?”
李绝情心想:“这老爷爷把我当成道士了。”便道:“晚辈并非全真派门下。”
明通依然笑道:“那想必施主必定是东柳派门下了?”
李绝情仍然摇摇头,道:“晚辈无门无派...大师,怎么了?”
明通表情凝重起来,道:“施主,此地不可久留。你快快地去吧!”
李绝情奇道:“大师何出此言?晚辈此去华山,是要参加武林大会的。”
明通叹道:“施主,此地就是华山...你还在找什么呢?”
李绝情喜道:“如此甚好,我还在骑驴找驴呢?多谢大师!”
明通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施主,此去万万不可啊!”
李绝情执拗道:“大师若不点破天机,晚辈怎知此中缘由呢?还请大师明示!”说罢又拱手行礼。
明通道:“华山乃是非之地,众人明面上都在说什么以武会友。实际上,是准备推举出一个武林盟主啊!”
李绝情哑然失笑,道:“大师,晚辈自然知道这些事,可这也并无怎样。难道有了武林盟主,权能让晚辈不吃不喝了?”
明通看看他的表情,叹道:“施主,既有业因,便有业果。你在大漠里犯下的事,朝廷已经知道了,重金悬赏,无论死活。现在全天下都在找你!”
李绝情一听,热腾腾的心直直坠入冰窟。他后退两步,难以置信的道:“真...真的?”
明通惋惜道:“施主,老衲本来是奉命追捕你的。但老衲见你本就一表人才又忠肝义胆,今日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李绝情蹲在地上,苦笑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自投罗网...自投罗网...”此时悲痛欲绝,李绝情思绪混乱如丝:
“我今日上华山,华山却是众人为了捉我所设的局,哈哈哈,我李绝情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混到这地步...”
又过了会儿,他又想:“今日我若走,大可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受我牵连的人,我又怎么忍心看他们受朝廷的逼供!”
“那些大英雄们,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李绝情今日就来一招单刀赴会!”
随即猛的抬头,向明通行礼道:“明通大师,晚辈今日不能走。”
明通诧异道:“此番为何?”
李绝情深吸一口气,道:“倘若天下都要与我李绝情为敌,朝廷必要我死,难免牵连到我的朋友们,晚辈也不求苟活雪耻那天了。只求朝廷能网开一面,放我朋友们自由。”
明通脸上先是惊愕,后是惋惜,到后来成了敬佩。他合什行礼道:“英雄出少年,老衲佩服得紧。”
李绝情长叹一声,拍拍马的屁股赶他走了,随即又走出几步。将酒喝了个干净。脸红红的。转过头去对明通道:“大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明通道:“老衲定当全力以赴。”
李绝情从地上找了些尘土和泥巴抹在自己脸上。向明通道:“大师,晚辈今日乔装打扮,与您混进去。待到时机成熟,晚辈再昭告天下。”
明通大为感动也大为敬佩,眼前这个少年明明可以剃度受戒,假扮为僧。但他一不肯给少林寺带来麻烦,二也不肯苟且偷生。他要轰轰烈烈的活,坦坦荡荡的死。
明海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且跟我来吧。”
李绝情便跟在明海后面,被一堆僧人包围着,一行人就此上了华山。
华山难,宋人寇准有诗《咏华山》: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行到半山腰,听得人声喧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料是已经到了比武场。
众人穿过山的拐角,就见一座长十丈宽十丈的比武台。比武台上下群雄聚集。崆峒、华山、峨眉、武当、全真、东柳、西栀、南柯,齐齐到了。李绝情跟随少林派入座,在人群中扫视一下,并未见到梁忘天。应该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露面吧。李绝情恨恨的想。
比武台上站立一人,这人粗布袍子,须发皆乌,手长臂长,气度不凡。李绝情虽离他很远,但依然可依稀辩得那便是夏逍遥。
十年不见,李绝情心里生出一阵酸楚。他多想上前问问:“夏大侠你身体可好?”“我母亲这怎样了?”“雪儿还好吗?”许多话想说,但是不能说。
夏逍遥一声清啸,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夏逍遥朗声道:“今日群雄云集,在此华山之上以武会友,把酒言欢。本应是极大的幸事,只可惜朝廷涉事,今日的比武,既要先决出武林盟主,后要缉我那绝情孩儿。”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李绝情在人群里留下眼泪,听见夏大侠称呼自己为绝情孩儿,便知道他仍然是在挂念着自己的。
峨眉派掌门烟罗师太先迈一步,道:“夏大侠,你那绝情孩儿为非作歹,助纣为虐,练习元人武功,杀我汉人铁骑!今日你却叫他绝情孩儿?其以为何?”
李绝情苦笑心想:“元人也是有好人的,难道鞑子就该死吗?”
夏逍遥叹道:“我也不知为何,一去十年,他怎么会如此心性!”
一个灰袍客朗声道:“夏逍遥,你在这儿演什么好戏!”
夏逍遥欲语还休,半晌叹道:“师弟,何至于此?”
华山派掌门向无家喝道:“你西栀派什么狗屁!胆敢在夏大侠面前放肆!”
原来那灰袍客便是田轩辕。他冷冷道:“你们华山派今日是不想下山了?”向无家立刻顶撞道:“我们华山派源远流长,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今日到了我们地界,难道还会怕你个没几年的东西?”
向无家也许本心是好的,但这句话却着实把东西南三家给得罪遍了,夏逍遥碍于身份不好说话。张鸿辉可就不允许了,直接喝问道:“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就你这嘴上没毛的样子,华山派迟早得在你手里玩完!”
向无家脸涨得通红,但是也不想过多树敌,其本意在讨好拉拢夏逍遥,哪知马屁没拍对,拍在了马脚上。
全真教掌门酉阳真人朗声道:“不必吵,能文争就不需武斗了。今日豪杰云集,一为决出武功高低,二为解决社稷危难。武功高低事小,社稷危难为大。”
夏逍遥道:“不错,酉阳真人所说,完全是在下所想。”
又顿了顿,他笑道:“各位,今日夏某,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有一杯喜酒请大家喝。”
田轩辕冷冷道:“你还没办正事,先说起你的私心来了?”
张鸿辉无奈道:“三师哥,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烟罗师太道:“夏大侠但说无妨。”
夏逍遥笑道:“如此夏某便放心了。”随后拍了拍手,喊道:“雪儿!成风!出来吧!”
李绝情听闻此言心里一惊,他急忙向前眺望,见一对俊秀的青年男女牵手走了出来。男的依稀可见是蔚成风,女的眉目含笑、倾国倾城。却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雪儿。李绝情肝肠寸断,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明通忙把他扶住,低声道:“施主,情丝不断,方寸自乱!”
李绝情痛苦着站起,他怎么也没想到,雪儿竟然已经要嫁作他人妻,他在心里悲愤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要等我平安回来吗?!你怎的不守诺言?!”
明通低声劝道:“施主,姻缘佛定,是不可勉强的。”
李绝情坚持着站起,自言自语道:“是啊,是不可勉强的,我...我又何必再牵挂呢?眼下还是有事情要办的,就算没了你,我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事好人值得我珍惜。”
想到此处,李绝情揩掉眼角泪水。又想起孟叔和大哥,他心想:“女人啊,你到底是什么啊?”
台上喜气洋洋,台下心情薄凉。
蔚成风笑道:“多谢师傅...哦不岳父成全!”夏候雪羞涩的靠在他的肩头,神情娇艳欲滴。李绝情看了更是心如刀绞。
向无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拢的好机会,拱手道:“恭喜夏大侠!贺喜夏大侠!”
众人也随着他一起喊,喊声震天动地。李绝情也跟着他们一起喊,喊的撕心裂肺。笑泪共流。
你的眼睛,简直比华山还要险。
喧闹结束后,田轩辕冷冷道:“夏大侠,可以比武了吧?”
酉阳真人道:“却不知道这时候,谁有勇气来头阵呢?”
众人都心知肚明,第一个上台的如果实力不济,会给门派丢人,就算实力高超,也难免在车轮战里精疲力竭,丧失追逐冠军的资格。各派掌门谁也不愿自己丢脸,也都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烟罗师太道:“试问当今武林,名声最高,资质最好的弟子。必定是在南柯派门下。不如请夏大侠派个得意门生。让我们开开眼?”峨眉派众人附和。
夏逍遥摇摇头,道:“武林万武之本还在,我这点伎俩又怎么好施展呢?贻笑大方了。”
“武林万武之本”自然指的是少林寺,明通微微一笑,道:“夏大侠言过了,我少林一行早已皈依三宝,一心只求佛法,武功已是生疏的紧了。”
向无家双手一摊,道:“你们这也不去,那也不去。到底要如何是好呢?”
张鸿辉嘻嘻笑道:“向掌门,身为东道主,做个表率呗?”
向无家却连忙摇手,道:“不可不可...”
众人一下又变得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李绝情看着这些言行不一的名门正派。心里一股无名业火燃起。
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迸发。李绝情看看周围,横下心来。使一招白鹤亮翅,顷刻间到达擂台中央,大声喊道:
“今日我李绝情,敢为天下先!”
如雷激荡,气贯长虹!
以战止战
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
夏候雪颤抖着指着李绝情,另一只手捂住了嘴。不可置信的道:“皮娃娃...你...回来了!”李绝情也是又悲又喜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皮娃娃。”夏候雪看看李绝情,想想他和自己久别重逢不久后却要死在别人手下。情绪激动过度,竟然晕了过去。
蔚成风急忙伸手托住她,气愤的指着宛如天外来客的李绝情,道:“你...你和我有什么过节...三番两次的伤害我心爱的女人!”李绝情冷冷的道:“我从来也没有,小城还在大漠,我从来也没有和她在一起。”蔚成风也愣了,手慢慢地垂下。不知该说什么。
李绝情转而向夏逍遥跪下,道:“夏大侠!绝情来了!”
夏逍遥看着这个早已判若两人的少年也是泪流满面,他扶李绝情起来,道:“绝情,你...过得好吗?当时走的时候那么小...现在成小伙子了。”
二人正在这重逢的时刻,田轩辕不屑的道:“夏逍遥!那么你是要和这小子一行喽?”
夏逍遥原本喜悦的脸上又露难色,李绝情暗道:“夏大侠,绝情一人做事一人挡。”随后走开几步,高声道:“各位既然都是江湖儿女,那捉拿我李绝情,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说这番话目的就是为了和群雄比武,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真的有这个本事吗?一旁的夏逍遥和台下的明通都不禁为李绝情捏一把汗。但是同时又忍不住揣测一下:这个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让他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蔚成风恶狠狠的白了李绝情一眼,抱着夏候雪下台去了。李绝情仍然面不改色又视死如归的站在那儿,仿佛他现在就是天下无双,以一当百了。
华山派掌门向无家是个急功近利的酒色之徒,他自从当上华山掌门以来,华山派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落西山。但所幸历代掌门都为了本派呕心沥血,每人留下了一招华山剑法,向无家所做的唯一一点贡献就是把前辈们的华山剑法编辑成一本剑谱,督促弟子每天反复的练。
向无家见这小孩儿衣衫褴褛,脸上黑漆漆的。想来也不会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建名立业,光复华山。就在此刻决断了!击败这个朝廷要犯,从此华山威名远扬!
这样想着,他咬咬牙,道:“乐无进,你去和他比试比试!”此言一出,除华山派以外的门派都捂嘴笑了起来。
乐无进本是他师弟,向无家虽然靠权术混上了掌门,但江湖上仍是视为平辈,武林大会的规矩,想来是老对老,新对新。做出跨级挑战这样的举动,想必除了向无家这等居功自傲之徒以外,江湖也绝无二人了。
乐无进也有些无奈,但他不好说什么。随机抽了把长剑,飞奔到擂台上。道:“小子!华山派乐无进!”
李绝情拱手作揖,冷冷道:“李绝情。”
乐无进喝道:“领教了!”随即踏起一步,双手握住剑柄向前直刺。正是华山剑法里的“风平浪静”。可乐无进本身天资不高,加以华山派里好拉帮结派之风,年长的欺负年幼的,年幼的总要想办法欺负回来。天长日久疏于练武。这一招刺出去是无力也无锋。
李绝情只是在乐无进快到的时候,双手一合。顿时乐无进面色铁青,其他派的弟子无不是开怀大笑:
李绝情竟然使了一招空手接白刃!
李绝情微微一笑,双手暗中引力与剑刃处。乐无进想抽剑出去,哪知李绝情双手合密的稳定牢固。剑被卡在里面,拔出来不是捅进去也不是。场面极其尴尬,向无家的脸就如打翻了染料铺子一般,又红又紫。众弟子见师叔出糗,既想强忍不笑却又抑制不住。有的弟子只是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就被向无家恶狠狠的剜了一眼。立刻低头闭嘴,连动也不敢动。
乐无进急火攻心,如果现在不脱身出去,华山派定是要成为众人笑料了。李绝情见他面色急惶,动了恻隐之心。双手慢慢卸力。乐无进随即抽剑出去。李绝情本打算用此举给他留足面子,谁知乐无进脱身后反而面露凶光,竟然是要恩将仇报了。
乐无进大喝一声,气冲斗牛。手中剑横劈纵砍,剑势变得横霸起来。向无家在下面坐着,脸色也慢慢的由阴转晴。群雄的笑声也渐渐地小了。
李绝情深知来者不善,此番交手必定是要超越点到为止的范畴了,但也不急着马上还手。他要让乐无进败得心服口服。
乐无进左腿下蹲,挽个剑花。赫然是华山剑法绝学中的“猛龙过江。李绝情避开,左手一记擒鹰手划过乐无进眼眶,乐无进忙不迭的去避,可李绝情这招已经是运用的炉火纯青,熟能生巧了。那手真如雄鹰扑食,速直逾箭。乐无进的眼角被迅速的划破了,他大叫着捂住面庞。
向无家的脸色已是阴沉似水,但不同的是,群雄也是面色凝重。并无嘻声。
武当派掌门松全获沉不住气,喝问道:“臭小子!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阴毒功夫!”
烟罗师太缓缓道:“中原武林,从来也没有如此狠毒致命的功夫,小子。你如实招来。”
李绝情冷笑着注视他们,他知道,自己只要说出这些人口中不值一提,卑若尘土的武功下落。江湖上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李绝情道:“无论什么功夫,用途好,自然就是好功夫。而像有的人表面上大义凛然内心却毒若蛇蝎...嘿嘿,这样的人,哪怕学到再好的武功也是徒劳!”
烟罗师太气的发抖,道:“小子...你在说我吗?”
李绝情道:“非也,师太。后生只是在说那些心术不正的伪君子。”
烟罗师太气极反笑,道:“好小子!你这招指桑骂槐用的不错!曲玲珑!出去应战!”师太旁边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弟子拱手领命道:“是!”随即飞步入台。
李绝情见来人是个女子,而且长相不俗,起了调戏之心,道:“小尼姑,你长得好俊呐!还俗给我当老婆吧!”
一旁醒来的夏候雪听见这话,又垂下头去,无声的哭了起来。一旁的蔚成风连忙安慰,那目光看着台上的李绝情,都是怨毒的。
曲玲珑是峨眉大弟子,平时也颇喜欢梳妆打扮,但峨眉门规严厉,若无大事,众弟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接触过红尘喧嚣。但女人天**面子,听别人说几句好话总是很入耳的,何况说这话的...似乎还是个蛮俊的小子。
这样想着,曲玲珑的脸不禁红了。烟罗师太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喝道:“玲珑!快动手!”曲玲珑这才如梦初醒,操剑向李绝情攻来。
峨眉虽然都是女弟子,但其能和少林武当等大派平分秋色,靠的也并不只是胭脂俗粉。这曲玲珑身姿曼妙,剑势相较于乐无进也是难对付许多。但见美人舞剑如拈花弄英、翩翩起舞。李绝情竟然看得痴了,舍不得动手。只用玄武步加以气功周旋。
田轩辕在台下观战,冷笑道:“师太,你看看你这女弟子,看来我们今天兵不血刃就能赢了这小贼,你峨眉也能讨个乘龙快婿啊。”
峨眉派向来是厌倦被说些风言风语的,此言一出,烟罗师太面色铁青,又看见擂台上二人斗的难分难舍,而李绝情却好像根本也不愿还手。不禁对田轩辕所说的话信了三分,喝道:“玲珑!你在干什么!快动手!”
曲玲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李绝情身如负甲,剑锋根本无从施展。只得干着急。李绝情也不急躁,慢慢的和她游戏,那情景不像是生死比武,倒像是一对恋人在以武诉情。
烟罗师太也不是愚人,见这小子方寸不乱,便已知晓三分。大喊道:“玲珑,用峨眉神掌拍他!”
曲玲珑随即心领神会,将剑丢在一边,一记峨眉神掌拍去。李绝情这才收气,引少许内力置左手,拍将出去。正是一招千斤重的搏牛功。
二人手掌拍在一起的瞬间,田轩辕目光有些吃惊。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势均力敌,但曲玲珑已是强弩之末,而李绝情还随心所欲,游刃有余。
“峨眉派怎么说也是武学大派...看家本领也可算是可圈可点,但这小子居然只发一招就挡住了,看来不是个狂妄自大之徒。”田轩辕想,对这个少年的兴趣越来越高了。
果不其然,曲玲珑的脸上现出难色,过了半晌终于抵挡不住,力量爆破一刹那。曲玲珑只感重心不稳,踉跄后退,李绝情急忙上前,将其拦腰抱住。曲玲珑面色羞红。不敢抬头看他,李绝情慢慢扶她站起来,拱手道:“姑娘,得罪了。”
一旁的向无家早已看呆,心想:“我原先以为这小子武功最多能胜过乐无进,谁知现在看来,他对付我们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曲玲珑低头走下擂台,对烟罗师太嗫嚅道:“师傅...我...”
“不怪你。”烟罗师太叹道,她看看擂台上的李绝情,道:“这小子的武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只盼着那几位手下有能干的青年才俊,杀杀他的威风。也好过让我们名门正派颜面扫地了。”
此时的李绝情已经连败两名强敌,各大派里排面较低,人数较少的已是不敢再叫嚣。过了会儿,武当派掌门松全获上前迈一步,喝道:“臭小子,我亲自接你几招!”
这事情本来是极大的违规,但现在同仇敌忾,已经没有什么条条框框了。见群雄都默不作声,松全获抄起流星锤,上了比武台。
向无家见松全获身为一派掌门竟然亲自上台比武,对着身旁弟子嘻嘻笑道:“看来咱们也不算多丢人。”谁料这话却被张鸿辉听见了,他摇头晃脑的道:“五十步笑百步!不要脸神功!妙极!妙极!”向无家一张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但想到东柳派名望地位都已不是自己今日可比,也只得心有不甘的忍气吞声了。
松全获不愧是一派掌门,势如破竹,一柄流星锤抡得是攻守齐全。李绝情暂时还看不出他的破绽,一记白鹤亮翅躲开,欲先观摩观摩,再细思破解之法。
松全获见李绝情上蹿下跳,硬是不肯交手。有些失去耐心了,喝问道:“你躲躲藏藏的,打算避到什么时候?!”
李绝情想了想,笑道:“就是现在!”然后一记擒鹰手向下掏去,松全获反应极快,立即抡圆了流星锤,欲挡掉那记擒鹰手。谁知李绝情突然一个坏笑,鹰爪握拳,竟然是兽形相变,表面上是鹰冲落田,其实是猛虎下山。松全获一下子慌了阵脚,扔了流星锤。用太极绵掌去接那封虎拳。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以意运气,以气运身。是为太极。
刚猛犹忌阴柔,封虎拳凶狠,太极绵掌刚好破解。李绝情以无匹巨力打在松全获一堆肉掌上。直觉得如同打在了棉花上。劲力泄失的无影无踪。李绝情暗叫不好。正欲脱身,却被松全获一记绵掌打到心窝。李绝情登时口吐鲜血,在空中翻了几弯,摔了下去。
夏候雪顿时露出关切的神情,似乎颇想去看看他的伤势,蔚成风嫉妒极了。道:“你的心上人被摔了,很心疼吧?”夏候雪红脸嗔道:“没有的事。”随即调转过头,努力不去看李绝情一眼。
李绝情晃晃悠悠地站起,长吸一口气,运功疗伤。松全获神情得意,道:“小子,还打吗?”李绝情道:“打,当然要打。”话语中气十足,竟然没有丝毫虚弱无力的感觉。
田轩辕在台下看着,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赞许之意,指着李绝情道:“这小子不错。是个可造的材料。”
张鸿辉得意的道:“是吧,我就是这小子的师傅!”
田轩辕侧目看去,见他表情里十分里倒有九分像真的。朗声道:“这样的小子,教授几个,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谁说不是呢?”
李绝情心想:“他的武功,刚好是破解我的武功的法门。看来只能另寻他策了。”过了半会儿,李绝情眼睛一亮,仿佛又想到了破解之法。道:“前辈,请赐教!”
松全获点点头,运起一套太极绵掌打去,他方才在这上面占到了便宜,自然以为李绝情的武功都是刚猛一类。几掌拍出,李绝情用一套拳法接应。居然还能打成平手,二人又开始缓慢交手。
烟罗师太眼睛雪亮,看着看着,突然疑惑的“咦”了一声。
向无家问道:“师太怎么了?”
烟罗师太道:“我只觉得这套拳法越看越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酉阳真人也道:“对,而且这武功显然是经过了修饰的,你看他的拳势,表面上是刚猛无匹,实际走的却是以柔克刚的路子。看来这小子的来头,可是大的很呐。”
田轩辕也绷不住了,笑道:“是啊,大的很呐。”旁人齐齐向他看去,只有张鸿辉脸色通红。
向无家问道:“张掌门,你是喝了酒吗?”
张鸿辉忙抬起头笑道:“啊,是,你瞧我这酒瘾,真误事啊。”
其实,田轩辕刚才那句重读,也是颇有心机的,从小到大交过手的武功,无论再怎么修饰,自然是瞒不过田轩辕的。
不错,这套被称为“大有来头”的拳法,正是张鸿辉的水月拳,加以李绝情自己的封虎拳。这招他不是第一次用了,打起来比上次更加的娴熟,招招让人难以捉摸,分不清下一拳是石破天惊还是举重若轻。松全获用太极绵掌一招招的接着,逐渐陷入了被动的境地,额头也冒出了涔涔汗珠。
在松全获逐渐失去局势掌握的时候,李绝情鼓足血气,一招强大的封虎拳夹着力拔千钧的内劲打向松全获,松全获来不及格挡,眼看着令人致死的一拳就要打在松全获的心口,李绝情连忙调转方向,打到了松全获的肋骨上。
李绝情这一变,已在有意无意间收敛了许多内力。打在松全获身上,也只是折断了几根肋骨。松全获被打趴下,又站起来。拱手作揖道:“多谢...多谢少侠仁心!”
李绝情微微一笑,回礼道:“前辈言过了。”松全获随即转过身,在两个武当弟子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李绝情连败三名高手!其中一个还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向无家见松全获败下阵来,反而长出一口气。烟罗师太瞪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是怕武当赢了李绝情,从此压着华山一头。在这关头上,他竟然还在想着自己,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李绝情环顾周围,见人群嘈杂,风清气正。坐下来调气用功,突然,听得一声鹰啸,众人齐齐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屋檐上站了一个人。
这人笑道:“项羽过乌江吗。有趣有趣。”这熟悉的声音直让李绝情心中一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人慢慢伸手,将面具摘下,刹那间,长发飘扬,露出一张艳美无瑕的脸庞。竟然是个姑娘,而且是极美的姑娘。
李绝情屏住了气,那姑娘对他笑笑道:“怎么?不认得了?”
“认得,忘不了。”李绝情自言自语道。
千夫所指
那人从屋檐上下来,正是前几日大漠见过的黑衣少女。
田轩辕有些无措的道:“小娟...你来干嘛?”
姑娘笑盈盈的抬起头看了李绝情一眼,道:“我当然是来看看这人准备什么时候把刀赔给我的?”话虽如此,她的突然到来还是让李绝情有些不寒而栗。
田轩辕命两名弟子端来一张椅子,让田小娟就坐在他的旁边。田小娟有意显显武功,浅笑一声,独腿跳起,在空中转了个圈。身姿曼妙迷人,随即十分轻巧的坐下,坐相姿势,竟然还是二郎腿。
原来前几日里在骆漠原交手的少女,正是田小娟。
她在西栀岛上一直练武,后来有一天跑了出去。因为“田轩辕之女”这个不错的头衔,她入了六扇门。加以田小娟确实也聪明伶俐。仕途是走的越来越顺,逐渐就混到了第一捕头的位置。上次骆漠原决战,便是她和平公公二人策划的。谁知半路杀出个李绝情,把她的计划给搅乱了,致使她怀恨在心。这样看来,这趟赴会,是冲着李绝情来的了。
酉阳真人道:“比武还是得继续...”松全获捂着胸口,道:“今日非得分出个胜负不可。”
众人皆附和,向无家道:“却不知下一个,谁敢上场?”
酉阳真人慢慢抬起头,看着李绝情道:“就让贫道来接你几招!”说着左臂独贯长剑,跨脚抢上台去。众人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对手竟然要在同一天内逼两位掌门出手。张鸿辉向田轩辕道:“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一点也没有。”这话却是田小娟说的,她看看擂台,意犹未尽的道:“反而有些大材小用呢。”
李绝情见对手是全真教掌门,心里也丝毫不敢马虎。使出一招玄武步加以气功。欲先和其周旋。
不料酉阳真人根本不吃这套,左手长剑、右手成掌,竟然是一心二用。李绝情叫苦不迭,一招招的拆解着,田小娟看着不禁莞尔。高声道:“臭小子,先把那牛鼻子的兵刃下了!”李绝情脸一红,随即去用擒鹰手争夺酉阳真人手上的兵器。
众人听她称呼酉阳真人为牛鼻子都有些面露不悦,烟罗师太更是直言不讳道:“姑娘人品才貌双全,但何至于向着小贼说话?莫非你也和我这不成器的女弟子一样?”
曲玲珑垂下头去,田小娟俏笑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人只有我处置的了,你们其他人都没这个本事和资格。”听她这一番狂话,烟罗师太气的直瞪眼,就连田轩辕也皱眉道:“小娟,不可无礼。”
田小娟满不在乎的转过头去。在远方的蔚成风看到了这幅情景,对夏候雪道:“看来,你的皮娃娃也已经有人爱了啊?”夏候雪又羞又怒,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道:“你再这么瞎说,我不理你了啊?”蔚成风吓得吐吐舌头,又指着舌头摇摇手,意思是“不敢再犯”了。夏候雪见他模样滑稽可笑,也不禁笑逐颜开。不去生他的气了。
酉阳真人剑法精湛,拳脚功夫也是有模有样。比起松全获更有许多得体之处,只见他剑拳一体,剑法若是横砍,那拳法势必是直纵。李绝情要么躲开剑气森森,要么去顾那拳风桀桀。总之无论怎的,必定要顾己失彼,现在听得田小娟在一旁指导。茅塞顿开的同时又有些心神不宁,心想:“难道她竟然是和我因恨生爱?否则何必要在此指点于我呢?”
酉阳真人一剑直刺过来,李绝情也不去避了。径自发力,两道肉掌拍住了剑锋,将它夹在了中间。全真派不愧是武学大派。兵器被夺。酉阳真人竟然不气不躁。心平气和道:“你既然喜欢,送你便是。”随即双手脱开,又突然发力推了剑柄,整把剑立刻往前送递了几分。李绝情连忙下腰,剑锋此时距他不过一寸距离。酉阳真人暴喝一声,欲再下一城。李绝情却慌乱的无以复加,把剑扔出场外,自己以徒手接下了酉阳真人一拳。
二人纷纷后退几步,李绝情因为没来得及调匀气功,只用了些许真劲。导致酉阳真人内力穿过肌肉,直接震伤了李绝情的脏腑。果不其然,李绝情由于疼痛,脸色难看的很。慢慢的蹲了下去。
酉阳真人以为已经大获全胜,这才笑了起来,拱手向众人示意。诸座皆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田轩辕有些幸灾乐祸的对女儿道:“看来,这家伙也并不是只有你能处置。”田小娟有些不敢相信,站起身来往前走几步,冲着擂台上喊道:“诶!快起来啊,臭小子!”
烟罗师太摇摇头,笑道:“姑娘,再怎么叫他也是无法再打的了...因为...”话语到这儿戛然而止,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李绝情又站起来了。
酉阳真人也颇感意料之外,照理说自己刚才那招虽不至死,但伤他不发武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李绝情站起来,长吸一口气,运气疗伤。吐出一口鲜血。过了良久,他坚持着站起,道:“继续打。”
酉阳真人不知道,李绝情刚才所接他的一招,只是徒拍了一记掌。步法和内力却分别在做玄武步和护体气功。那一掌根本没有多少力度,酉阳真人却以为自己的内力穿过了李绝情的皮肉,谁知李绝情使了招暗度陈仓之法。表面上是在以掌力对掌力,实际上是李绝情在以自己的气功对掌力。所以掌力只波及到了内脏一点。饶是如此,李绝情还是被打的口吐鲜血,全真派武功高深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李绝情挣扎着站起来,道:“前辈,进招吧!”
酉阳真人十分敬佩的看着他,道:“好!”随后俯身捡起长剑,直贯过来,李绝情后撤一步。从怀里摸出一双手套带上。见酉阳真人剑锋渐近,竟然是面无惧色的伸出一只手。攥住了长剑,酉阳真人一愣,李绝情咬牙发力,搏牛功千斤巨力通通传递到剑刃上,长剑竟然被折断了。
酉阳真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少侠本事过人,贫道佩服得紧。”随即行礼,闲庭信步的下台去了。
田小娟在一旁看着,心里佩服这酉阳真人,胜不骄败不馁。真是云淡风轻的境界。
李绝情在原地休息一会儿,感觉已无大碍了,便道:“还有哪位英雄!愿和绝情交手!”
现在几大派里还没有出场的只有东柳、西栀、南柯、少林了。
烟罗师太和松全获在台下,见这少年英姿,不禁也为之动容。甚至在心里希望他赢下剩下的四轮。
酉阳真人刚落座,就听得向无家道:“既然我们四大派都不敌他李绝情,那就只有再请明通大师,为我们上场降妖伏魔了。”
明通果然是一代宗师,也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把手中念珠停了。道:“既然是向掌门引荐,老衲也不好拒绝。”说吧将金杖交给身边弟子。自己则赤手空拳的走上台。
李绝情见是明通来了,微微一怔。后又作揖行礼,明通还礼,并且低声道:“台下忠义心,台上见分晓。”李绝情大为感动,道:“大师,请了!”明通微微一笑,道:“施主,得罪了!”
这二人的比武十分的郑重,明通大师不论李绝情是戴罪之身,仍宽厚以礼相待。这虽然可说是佛家道语,但更无妨将其看成是明通自己的豁达心肠。就冲这份宗师之心,田轩辕也敬佩明通三分。
明通是少林寺的执法方丈,武功佛法都是最佳。他不仅长年累月的练习少林寺内功,更是身体力行,作为本派弟子楷模,将打坐、冥想、吃斋一项也不落下。淡泊名利、赤子之心。是在天地风水后的第一高手,不过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相当的超脱。佛法已达“无我”之界。
正是因此,他的武功,也像他的心肠那般的纯净。
明通调整了姿势,一记“金刚般若掌”直直拍向李绝情,李绝情急忙用玄武步抵御。一掌的力道打在胳膊上变成了空空如也,明通赞道:“好功夫。”随后又立即变招,臂肘微曲,握手成拳打去。正是“大伏魔拳”,李绝情见来势汹汹不可挡,一招白鹤亮翅,瞬时间已在数尺之外。
见此情景,烟罗师太却是松了口气,酉阳真人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也...”烟罗师太见他额头有汗,也知他是在为李绝情而担心。
原来二人方才见识了李绝情的神勇,已是在无意间起了爱才之心。又看向旁边的向无家,见他表情激动,骂骂咧咧。仔细听,话语却全都是在指导李绝情,不管是对是错的先说一番。烟罗酉阳二人是爱才如命,而向无家则纯粹是因为不想看到李绝情被任何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门派打败。从而做出一点看似徒劳的努力,希望能保住自己的一丝近乎于无的脸面。
只见明通一招一式,都带着佛陀普度众生的慈悲,勇猛却不鲁莽,犀利却不狠毒。李绝情一招招的接着,只觉得这人真是难以对付。
明通一记重拳从李绝情耳边擦过,低声道:“施主,佛陀也是泥塑的,只有人心才是金身。”李绝情一愣,不知道明通何出此言,正欲讨教。又见明通一记“十八铜人腿”直踹向自己。李绝情连忙接住,耳边却还在回想明通那句话:
“佛陀本罗刹,人心为菩提。”
其实,世上的所有神明都是凡人对自己愿望的折射,而这就导致了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参透了佛法真章。想要普度众生。而世人却只对着一个泥木疙瘩叩头拜首,烧香祈福。此种缘由,人曰叶公好龙,不知叶公是我。
真正的信徒,不是为庙里多添几文香油钱,而是将自己当作佛陀,一心向善。一个恶人,哪怕他再怎么吃斋入定,也只是流于形式,舍本而逐末了。
一念佛陀,一念饿鬼。
再德高望重的人,也会因为自己对功名利禄的狂热而成为饿鬼,少林寺有不少僧人,还俗出寺后重续发,就连各种禁戒,也如同头发一样的重新续回,偷鸡摸狗、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些人即使在寺里居住一生,心始终还是饿鬼。
他们为了自己心里的欲念,将一切托付给虚无的神明,随即继续心安理得的作恶。这样的人所上贡的香火钱,都是沾着铜臭的。
昔日少林僧人如此,今日名门正派亦如此。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到此地都是各怀鬼胎,却还要粉刷成“惩恶扬善”。峨眉武当全真为了李绝情所背负着的高深武功,其他小派与华山为了那笔报酬颇丰的赏金。东柳西栀又想见识见识朝廷重犯到底有几斤几两。
不明事情缘由,只凭自己一己私欲就要张冠李戴,对一个无辜的生命做出评判。
何等狂妄!何等虚伪!
李绝情大彻大悟,明通见他已心如明镜,连功夫都已不再迷惘,笑着收回力道。合十行礼低声道:“阿弥陀佛,施主既已顿悟,老衲不再嗔言。”随即向台下众人行礼道:“各位施主,这一轮,是李少侠赢了。我少林不再打扰,众弟子,且随我下山去。”随后收拾禅杖念珠,匆匆下了华山。
众人无不讶异的看着远去的少林,田轩辕摸着下巴,对这少年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向无家对李绝情恶狠狠的喝道:“臭小子!你用了什么把戏?”
李绝情不予置评,只是伸出手来,将二指弯曲,指了指自己。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放马过来吧!”
张鸿辉见其他门派无一不是败下阵来,心想:“难道就真放这小子当武林盟主了?嘿嘿,那也得让张瘸子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随即想动身上去,却被一旁的大弟子谈行歌伸手拦住了。他道:“师傅,这等欺世盗名之辈不值得您出手,让弟子先去会一会他。”随即抽出巴特尔,飞身进擂台。
李绝情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后又笑道:“那就看看你的武功到哪一步了。”随即紧了紧手上手套。也期盼这场对决里,将这最强的矛和最强的盾决出个胜负。
谈行歌舞剑杀来,一手前探,一手持剑在后,是东柳剑法中的“白水洗月”。李绝情一手握住巴特尔,一只手做封虎拳打向谈行歌。谈行歌不愿放下手中剑,更不愿被打一拳。但关键时刻不得不做出选择,只好咬咬牙放剑撤手,李绝情立刻就把那剑夺了回来。
谈行歌一脱离危险就急切喝道:“喂,把剑还我!”
李绝情冷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剑,我何必还你?”说着将剑正置在手。
谈行歌本欲继续讨要,结果李绝情的举动不仅让他大跌眼镜,更是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了。
只见李绝情身子蹲下,将宝剑放在膝盖上,隔着手套,发力掰断。谈行歌大呼可惜,道:“你为了不让我拿这把剑,竟然就要毁了它吗?”
李绝情冷笑道:“正是!”居然又把手套摘下,用断剑把手套撕裂扯断了。这个举动可谓是十分的哗众取宠了。酉阳真人摇摇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田轩辕却道:“我觉得这反而是至情至性,是英雄所为。”田小娟一边看着,一边脸却突然红了,轻声道:“傻子。”
李绝情随即又将这两堆垃圾踢到一边。道:“这些东西本就是身外之物,我没有剑,一样可以赢你。”
夏逍遥看着这一切,默念道:“竟然是和那梁忘天越来越像了啊...”
谈行歌恼羞成怒,伸出一只手,喊道:“来把剑!”蓝古肖随即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扔给他。谈行歌接过剑就引它出鞘,将剑鞘扔在一边。道:“好小子,你会付出代价的!”
先被夺下兵刃,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言羞辱,常人也无法接受,更何况谈行歌这种被娇生惯养大的阔少爷。他立刻连出四剑,无一不是致死招数。李绝情却都极其灵巧的避过。
谈行歌喝道:“别玩这种把戏了!”随即毫无章法的胡捅乱刺。无意间竟打出了东柳剑法中的“万物归宗”。李绝情避开,见他剑法虽然乱七八糟,但剑气却是越啸越重,李绝情无奈,一时间突然发现地上有一颗石子,灵机一动,将其攥在右手心,左手一记封虎拳打了出去,谈行歌的剑法果然变得有条理起来,一剑直捣过,李绝情却不慌不忙的将石子弹飞出去,正中谈行歌的穴位。谈行歌被点了后动弹不得,李绝情大声道:“诸位英雄,这一回,又是晚辈侥幸赢了!”随即解开谈行歌的穴道。
谈行歌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见张鸿辉恨恨道:“快下来,别给我丢人了!”谈行歌只得带着一肚子气的下了台。
李绝情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交手的帮派只剩西栀南柯了。
他刚要发问,却听见一声冷冷的“我来进招。”从背后响起。
李绝情回转过头,看见那人是蔚成风。于是也点头道:“该了断了。”
浪子何处
在场所有人,包括蔚成风自己,对李绝情的实力都是心知肚明的,晓得如果不是张田夏三人出手,李绝情是再也不会败的了。
夏逍遥劝诫蔚成风道:“成风,算了吧,实不必逞一时之勇!”
蔚成风有些犹豫,神情之间也颇有些踌躇不定的意思。
夏候雪也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别去,成风,不要去,他武功太好了。”
但蔚成风对李绝情怨气颇深,夏候雪的这番话在他听来竟然是相当的刺耳,他甩开夏候雪,大声道:“你是觉得我不如他!是不是!”夏候雪眼睛里盈满泪水,连连摇头,咬着嘴唇道:“不是这样的...只是...”
“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鞑子,品相武功都不如他好!没有像他那样在万人瞩目下出尽风头来给你争气!对吧!我给你丢人了!”
李绝情淡淡道:“蔚成风,小爷贱命一条,能死在酒楼里,死在仇杀里,死在温柔乡里。就是不能死在你这样恩将仇报的奸诈小人手里。要算账?我劝你还是歇歇吧。”
蔚成风大怒,他挺剑而出,道:“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来雪耻!”说着一个侧身,举手落剑,李绝情左手一抛,抓住了蔚成风的手腕,刚要动手,却心想:“他是雪儿的心上人,我的仇人那么多,但雪儿的心上人却只有一个,罢了!”然后轻轻运力,把他推出几尺。淡然道:“今日我只和各派高手过招,你的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不够看的,速速的去吧。”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
李绝情诧异的回头看看,夏候雪竟然拔起宝剑,向前一步,将宝剑对准了李绝情心口,颤抖着道:“你...辱我夫君,我...今日必...”
她举起剑的那一刻,李绝情是真正的心碎了。
他苦笑着掩面而泣,笑声也是呜咽的。他道:“好啊,实在是好啊,蔚成风,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夏候雪见他这样也是心痛不已,手缓缓的垂下。心道:“你以为我就不痛苦吗?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一别十年,我每天盼星盼月,就等着你回来的一天。可我现在已嫁作人妻,我们...是不能再续前缘了。”
过了半会儿,脸上残留着泪痕的李绝情缓缓道:“雪...蔚夫人,我若能死在你的剑下,想必也是无憾了。”然后撕开衣服,道:“你要动手,就请吧。”
夏候雪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戚,尽管她一直反复地告诉自己:“李绝情那个家伙根本也不爱你,他说不定早就已经和哪个姑娘双宿双飞了!你何必苦苦守着他?!”但面对能有机会一剑杀了这个十年杳无音信的负心汉时,她竟然还是下不去手,而且竟然还有随他去的想法,她又警告自己:“你是名门正派之后,怎能做出这种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事!”
她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田轩辕也一直在观看女儿的动静:她神情焦急、坐立难安。眼睛时不时的往擂台上瞟。
“莫非...小娟竟然是喜欢上这小子了?”田轩辕正在猜测,又看看田小娟那急切的样子,已是对心中的猜想又加了三分把握。“看看那小子,似乎长得也蛮俊朗,武功更是不必说。但是他是朝廷要犯,小娟却是捕头。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吧。”田轩辕这样想。
过了半晌,田小娟突然惊呼一声,田轩辕忙看向擂台,却发现那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插在了李绝情的胸口上。
夏候雪面色惨白,一个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李绝情给她插了不深不浅的一剑。惨笑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田小娟一个“燕登楼阁”纵身到了李绝情身边,将他扶起来。质问夏候雪道:“你为什么伤他?!”那语气娇蛮任性,仿佛是一个火辣辣的川妹子在为他的窝囊丈夫出气。
夏候雪不住的摇头,害怕的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李绝情,你别恨我!”
田小娟夺词道:“他当然要恨你啦,他不仅恨你,还要等你给你的好郎君生下孩子后再把他掳走,让他从小没爹没娘!”
蔚成风也耐不住火气,上前抱住了夏候雪,指着田小娟骂道:“臭婆娘,他和你什么关系你对他这般拥簇!你是他的相好么?!”
田小娟脸一红,但嘴仍不消停道:“他是我的人了!你老婆不要他!别人不要的东西就可以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绝情一直听着,这会儿也觉出不对来,他拍拍田小娟,道:“你这个...”
“闭嘴,看姐姐救你出去。”
“好嘞。”
夏候雪见她处处拥护李绝情,不知为何竟然心起妒意,道:“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是朝廷要犯!你和他在一起,不仅他身首异处,你也要性命不保!”
田小娟大方落落的笑道:“是吗?我是官,他是贼,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他?我是不想看他被你们杀了,到时候我一个子儿也落不着,我要是把他交给朝廷,嘿嘿,那我可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啊!”李绝情一听这番话就信以为真,刚要挣扎逃走却被田小娟点了周身穴道,动弹不得了。
夏候雪听着,脸上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道:“你救他...就是为了升官发财?”
田小娟点点头道:“那还有假?这种男人遍地都是,我是要和那些王孙公子们交朋友的。这种又穷酸又好多管闲事的男人,我才看不上眼呢。”
李绝情动弹不得,但此刻他眼神怨毒,心里已经把田小娟骂了个狗血淋头。
夏候雪点点头,道:“那你就去吧...但是请对他轻松点!也不要让他死了...”
李绝情这样听着,心里生出一丝温暖。安慰自己道:“雪儿对我还是很好的。”
蔚成风醋意大发,喝道:“我最烦见到这小子,你却还要让他不要死了?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夏候雪白他一眼,道:“你胸襟也太窄了些。我既然嫁给你,是绝对不会再移情别恋的,你这么管着我,究竟是怀疑我还是怀疑自己?”说罢撩衣便走。
蔚成风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在后面跟着,同时不忘恶狠狠的回头瞪李绝情一眼。
李绝情心里苦笑道:“你不必瞪我,我落到这女魔头手里,活不过些许时日了。”
田小娟见二人已走,清清嗓子,喊道:“各位!今日朝廷要犯李绝情已被捉拿归案,方才多有打扰了,得罪了!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众人都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又激动了起来,田小娟这番话的意思是。刚才只算是开头,真正的好戏这才上演。群雄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仍可调整状态,再试一次。也不必奉那小孩儿为武林盟主了。
向无家激动的道:“真是妙极!我华山看来有希望了。”
田轩辕淡淡的道:“你觉得,走了那小孩,你就能胜过老尼和臭道士?别闹了!”
向无家低下头去。烟罗师太和酉阳真人本欲发作,却听田轩辕说话欲扬先抑。又想起他说话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也只得把这句话当成赞辞,来聊以**了。
田小娟看着讨论的正火热的群雄,突然冲着田轩辕笑了一下,道:“爹,我先走了!”然后施展开“燕登楼阁”的轻功,飞檐走壁的去了。田轩辕看她远去的身影,急忙翻身追上,喝道:“臭丫头,我为这一场大会培养你九年,你说不参加就不参加了!”
田小娟笑嘻嘻的道:“爹,这些都是虚名而已,在女儿的心中,您已是天下无双啦!”
田轩辕冷笑道:“嘴还挺甜,你爹我偏要争这个虚名!”
田小娟回过头,似笑非笑的道:“我偏不呢?”
田轩辕冷笑道:“哼,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杀了那小子来泄愤!”说着运起指功,田小娟明显慌神了,道:“我去就是了,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武林大会后,我要带他上西栀岛。”
“西栀岛向来不让外...”
“我喜欢他。”
李绝情的眼睛突然地瞪大,脸也羞红了。他万万想不到这个黑衣少女竟然是田轩辕的女儿,也不会想到她对自己如此中意。心里回放着她的轻言细语,顿觉快美难言。刚才失恋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替之的是难以言说的喜悦。
田轩辕本来对李绝情做女婿还是持开放态度的,但这小丫头竟然为了他来威胁自己。他顿觉生厌,顺带着连李绝情也一起讨厌了。但目前形势所迫,他只得妥协,道:“罢了,我答应你,快跟我回去!”田小娟点点头,解了李绝情的穴位。附耳道:“你在这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
她在耳边说话,无意间呼出热气。让李绝情心痒痒的,道:“好,我就在这儿。”田小娟这才笑着牵了田轩辕的手,二人回擂台去了。
李绝情坐在原地兴奋的呆了一会儿,接着就变得闷起来。
他来回的踱步,不知道前路何方。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电一般的闪过,他猛然惊呼道:“是了!”
田轩辕自然是对武功无比痴迷,既然如此,便不会放过李绝情和他身负的武功。田小娟若是真的把自己带上西栀岛,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原来这是他父女二人演的一出双簧,亏我还以为是...哎,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李绝情心灰意冷的慢慢走出几步。只觉得失血越来越多,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醒来时只觉得身体颠簸,似乎在一艘船上。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果然身处船舱内部,而且伤口也被包扎好了。种种疑惑得不到解答,他掀开黄帘子走了出去,发现船头独坐一个女郎。女郎身着粗布衣服,头戴着草笠,手拈一朵白花把玩着。两只白玉般的小脚在摇晃着扑打水花。清风拂过她的发梢,留下一抹醉香。
李绝情不由得看呆了,姑娘坐了一会儿才察觉出身后有人,她笑吟吟的转过头去,道:“你醒啦?不是说哪里也不去的吗?”
竟然就是田小娟!她一改华丽的打扮,穿上了船家女的衣服更显她容颜美艳动人。李绝情本想说:“我哪也不去,和你一同走。”但想起田小娟这些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诓骗自己的武功,冷冷的背过脸去坐下,一眼也不发。
田小娟笑着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怎么啦?想你的雪儿姑娘啦?
李绝情赌气般答道:“不是!我只是恨。”
田小娟眨巴着玻璃珠一样明亮的眼睛,问道:“你恨谁啊?恨我吗?”
李绝情没有说话,但那神情显然就是了。田小娟吐吐舌头,道:“那好吧,让我猜猜,你是觉得,我带你上西栀岛是为了诓骗你的武功,是不是啊?”
李绝情见深埋的心思被她给一语点破,又急又气。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怅然的道:“你们女人真可怕。”
田小娟捂嘴偷笑,道:“你看看这周围,哪里有多余的一艘船?”
李绝情按言照做,四处环顾。果然发现水面上风平浪静,一艘船也没有。这就令人称奇了。
田小娟道:“我啊,说那些话是为了稳住我爸,他素知我的脾气性子。知道我总要提几个条件。我就胡乱说要带你去西栀岛。我害怕他追上来。我把衣服都脱掉换了,你看。”说着指着自己的斗笠。
李绝情又奇道:“那你是...”
“我啊,我根本不想争什么武林盟主,但我爸非逼着我练武修行。他让我比武,我找个机会,就溜出来找你了。否则啊,你以为照你那个失血速度,还能活着见到我这么好看的姑娘吗?”
李绝情见眼前这个少女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古灵精怪,又想起二人虽已暗生情愫,但自己还从未知晓她的名字,眼珠一转。不禁起了童心,拱手笑道:“敢问官爷尊姓大名?”
田小娟果然也来了性子,清清嗓子,故意学着大官的腔调道:“好你个李绝情!连本官田小娟也不认识了!你可知罪?!”
李绝情低下头去,装作惶恐的道:“小人知罪,小人错了。”话音一落,二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李绝情和田小娟呆在一起,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田小娟问他道:“哎,你哪来的胆子和他们打啊?”
李绝情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们口是心非。明明是觊觎我的武功,非要把我说成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棍。”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田小娟。
田小娟眼珠一转,已经通晓。她故作遗憾的叹道:“哎,真是瞒不过你。”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田小娟”三个字。她指指它,然后道:“这是六扇门的令牌。”然后一记挥手,把令牌抛进了大海里。
李绝情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念头就将象征着锦衣玉食、大好前程的物件扔了。不禁大为感动,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肩头,田小娟的脸瞬间就红了。李绝情也顿觉窘迫,手像闪电一般的收回了。
田小娟却轻笑着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头上。道:“你有什么话给我说吗?”
李绝情深吸一口气,道:“小娟,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对我第二好的人。”
田小娟奇道:“那第一个是谁?”
李绝情默然道:“是我孟叔,他对我最好了。”随即就将自己如何身中蛇毒,孟勉仁又是如何在一路上照顾自己以至于殒命的故事向她说了,这是李绝情第一次对别人敞开心扉,说完话后他直觉无比的开心和爽快。
田小娟听完后面露钦佩之色道:“你孟叔对你真好,要是我是他,一定和何姑姑过日子去了,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李绝情有些生气,在他看来这正是孟勉仁以生作则的最好例子。他用生命在贯彻侠义道。但到了田小娟这里却被说的不值一提,他道:“怎么能这么说,做大侠的,心中就是要有国有民,要有为了他人准备牺牲的信念。”
田小娟拄着脑袋道:“我觉得你们这些什么侠活得太累了,所以我不是做大侠的料,我只是个动了春心的姑娘而已,倘若像你口中所说,我也成大侠,那我就只能“为国为民”的把你抓起来送向朝廷了,大侠兄弟。”
李绝情哑口无言,顿觉她说话强词夺理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又转念一想她的确是救了自己性命,也不再多言。
过了会儿,田小娟突然道:“哎,我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从骆漠原逃出来后又往华山走?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绝情气鼓鼓答道:“我本来是为了不让朋友们受牵连,但你不喜欢侠义道。所以我说我是为了报仇。”
田小娟噗嗤笑了,道:“你去找梁忘天报仇啊?”
“嗯!”
“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
“打不过还打?”
“打不过也要打!”
田小娟愣住了,她仿佛也没有想到竟然从李绝情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她饶有兴趣的审视着少年。道:“看来...你还是个挺难琢磨的人呢!”
李绝情睁大眼睛看看她。
田小娟笑着道:“不如这样,你呢,陪我到广东玩一圈,然后我就陪你去找那梁忘天?”
“玩多长时间?”
“玩到我开心为止。”
李绝情本有心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心。”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
田小娟一双妙目凝视着李绝情,笑道:“答应了?”
“嗯。”
“那拉个钩儿?”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哼!不拉算了!”
“哎别别别,我拉,拉还不行吗?哎,真是怕了你了。”
何以报德
二人在船上行了数日,终于通过田小娟的良好记忆,在一个岸边停泊了。
李绝情有些担心的问她:“你确定这儿就是广东?”
田小娟颇有把握的道:“肯定是啦,当日我妈领我出来去找我爹,我们就是在这儿上船的。”李绝情点点头,田小娟忽然捂嘴偷笑道:“你快去找个地方洗洗你的脸去,你看看你,都成花脸猴儿了!我自己看倒还行,舍不得让别人看。”
李绝情奇道:“舍不得让别人看我这个花脸猴儿?”
田小娟脸红到脖子跟,道:“我欢喜你,不想让别人以为你有多邋遢,你洗的漂漂亮亮的,我也好带着你去逛街啊?”
李绝情笑着逗她:“你就不怕我被别人抢走了?”
田小娟气得跺一跺脚,但随后转念一想又笑道:“我不怕,除了我,你看看还有谁敢和朝廷要犯一起玩?”
李绝情点点头,笑着跑去洗脸去了。
田小娟在原地等他回来,闲暇之余顾盼周围的景色,只觉得这比自己当年离开有已些许不同,她慢慢伸出手,一片火红的枫叶落到手里。她把它放在鼻子下嗅闻。只觉得一股泥土芬芳混着雨水清新袭击了感官。远处山像一条起伏不定的水袖,再往前走几步,似乎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混合着糖葫芦的味道,丝丝线线,甜香蜜醉。
正当田小娟看得出神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发现李绝情已经洗好了脸,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英俊潇洒、宛若天人的脸。她怔了一怔,脸红道:“想不到你还挺...”
李绝情不知,还道是自己没洗干净,忙伸出手在脸上抹来抹去,然后问道:“洗干净了吗?”田小娟噗嗤笑道:“早就洗干净了,我是说想不到你还挺...算了。”
李绝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夸自己俊朗,忍不住打趣道:“我怎么了?好看是吗?”田小娟呸的一声,道:“自己夸自己,也不嫌羞!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最丑的丑八怪!”
李绝情见她容颜姣好、婉约动人。道:“李绝情,你这个流氓快放开我!”
田小娟又气又羞,带着哭腔恼怒的道:“你...肯定是熟练惯了...”李绝情听她哭了,忙放开她,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小娟,我不是故意的...”
田小娟看见这个比自己还小些岁数的男儿手足无措的样子,也破涕为笑了。道:“好吧,那就先原谅你这次。”李绝情笑道:“那咱们要去哪儿?”
田小娟道:“先去看看我住的村子,然后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李绝情道:“正是如此,我也饿坏了。”田小娟捂嘴笑道:“正好让你看看广东的美食。”说罢便走到前面,身如轻燕。柳腰纤纤,李绝情连忙随后。
又走出几里,二人发现一个低矮的村庄,田小娟指着它兴奋的道:“那就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李绝情见她神情动态无不像一个小女孩儿那般可爱。,不由得中心栗六,又想到之前自己那有些轻薄下流的想法,更加羞愧。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田小娟注意到他的不对,关切问道:“你怎么啦?”李绝情只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狡辩道:“没什么...可能是坐船有些颠簸...”田小娟极为认真的想了想,道:“你这是水土不服。呐,跟我来吧,吃点东西就好了!”说罢牵起他的手就要走,李绝情如被电击,脸红着嗫嚅道:“这...这个。”田小娟佯装薄怒,娇嗔道:“干嘛?你轻薄我一次,我也轻薄你一次,这叫礼尚往来。”风光美丽更增她三分明媚。李绝情不由得看呆了,心里只盼着这种轻薄越多越好。
走了没一会儿,李绝情不由得问道:“哎,你好像...不是那么喜欢你爹爹啊?”田小娟撅起嘴道:“其实还好啦,他虽然顽固不化脾气恶劣不近人意,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计功谋利。又想扬名天下又不屑于旁门左道,自相矛盾这样的事情做了不知道有多少,但他毕竟是我爹。”
李绝情目瞪口呆,心想:“此女真是巧舌如簧。”道:“那...接你回岛又是怎么回事?”
田小娟面露不悦,道:“我不想说了,喂,你到底是谁?这么关心他?”
李绝情吐吐舌头,道:“我是看你和他关系似乎不怎么样...”
田小娟气的甩开他手,道:“你好烦人!”李绝情已领教了几番女儿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脾气。心想:“管她是对是错,我先服个软再说。”于是抓起她胳膊,道:“我错了,你别气了。”心里默默期望这招能有用,果不其然,田小娟道:“嗯...那就先原谅你吧。”神态虽仍然傲娇,但语气里已敛了些怒气。李绝情暗暗偷笑,心想原来女人如此容易对付,不过三七二十一,先低头认个错就好了。
二人又走了会儿,田小娟想起华山武林大会,自觉有些东西不得不提。便开口问道:“哎,那你还没有说起你和那个谁的故事呢?”语境意思自然是指夏候雪,但李绝情却一脸茫然道:“谁?”
田小娟见李绝情不肯说,醋意大发。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在华山上和夏候雪的任何交集。由于先入为主,原来的正常动作也被她曲解为了别有用心。二人哪怕是无心之举,此时也是欲语还休和藕断丝连。
田小娟气鼓鼓的道:“你不说算啦,没必要这样。”然后转过身去不去理他,李绝情这次是真的一头雾水,道:“你肯问,我一定说,但那是谁啊?”田小娟见他神情真诚,又转念一想,琢磨:“这家伙笨笨傻傻,搞不好是真的不知。倘若他稍微有点聪明脑子,估计也不会去华山啦。”于是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估计你也真的不知,我不问了。”说着走出两步。
李绝情却十分认真的抓起她手道:“你要问我什么,就一定给我说。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田小娟见他神情认真,言语间也尽是毫无隐瞒、以诚相待的意思。也是心头一暖,道:“那我就问了,你真的不悔?”
李绝情坚定的摇摇头道:“小娟,你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可悔的。再说了,你应允我帮我复仇,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秘密重要的大过你了?”
田小娟开心的道:“那你就告诉我,你和夏姑娘有什么干系?“李绝情顿时面露难色,田小娟更生气了,道:“亏你刚才花言巧语,说得好动听,真要问起来,却又推三阻四,满不情愿!”李绝情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说就是了。”
见田小娟逐渐安定下来,李绝情道:“我...本来和娘和孟叔居住在京城,后来有一日被梁忘天所擒获,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伤我,反而传了我一招绝学,之后我被夏大侠救到灵峰,就见到雪...夏姑娘了,然后就被蛇咬中毒了。”
田小娟皱眉道:“你说话乱乱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罢了,你告诉我,你被什么蛇给咬了?”
李绝情道:“正是五花青口蛇了。”
田小娟有些吃惊的强笑道:“五花青口蛇毒性虽烈,但是从来也没有在中原成活的,大部分都是生长在昆仑西域,会不会是夏大侠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人偏偏会养蛇?”
李绝情一惊,他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昆仑...西域...和夏大侠敌对...”突然,他惊呼出来:“梁忘天!”
是,在西域手下众多,有这个能力和夏大侠敌对的人,也只有梁忘天了。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坦荡的人,谁成想竟然如此卑鄙!”李绝情怒道。
田小娟淡淡道:“江湖人心险恶,你早就该知道了。“
走到一片低矮的房屋,那儿正有三五个孩童嬉戏,岁数五六岁至多。田小娟笑着道:“你看,我当时离家的时候,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现在我再回来,已经够当这些孩子的姐姐了。”李绝情一言不发,他见孩子们分别堆着泥娃娃,触景伤情。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姬妍,又是感慨万分。
田小娟注意到了,道:“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李绝情强打精神道:“没有,只是有些累了。”田小娟嘟囔道:“我知道你还是有些事情瞒我,不过也罢,谁还没点儿秘密呢?”
二人正对答时,临近的一座茅屋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结实的庄稼汉。他神情疲倦,愁容满面。由于过多的操劳,皱纹也长了出来。真是未老先衰,唏嘘得很。
庄稼汉道:“阿钱,回家吃饭了。”其中一个穿着开襟褂子的孩子“嗯”的应了一声,呲溜一下鼻涕,爬起来向屋里走去,他站起来,李绝情才发现他的褂子是被缝制过的,明显可以想象到是家里大人穿完再改给他穿的。上面两块巨大的补丁,看来家庭情况也可见一斑了。李绝情这样看着,怜惜之心顿起。
田小娟拉话道:“大哥,这孩子好可爱啊。”庄稼汉辛苦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姑娘夸奖。”李绝情问道:“没上私塾吗?”庄稼汉神情落寞的道:“没有,我的阿钱大字不识一个。再过几年也要下地耕作了。”李绝情忍不住道:“他还这么小,身体会累坏的!”
庄稼汉苦笑道:“大爷,你可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殊不知我们这样的贱骨头,能填饱肚子都已是老天开恩了。”李绝情见他神情愁苦,又想起此前在昆仑山所见到的蓝赤二帮。心想:“百姓吃不饱肚子,就开始犯上作乱,朝廷宁肯花大批人力财力镇压,也不肯花些心思解决问题。”
田小娟自刚才碰面以来,一直在盯着庄稼汉看。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道:“这不是‘平广州’吗?怎么混成这样了?”
那庄稼汉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田小娟却变戏法般的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手心,弯下腰去,对那被称作阿钱的小孩儿笑眯眯的道:“阿钱,想要这钱!就去那边拿!”然后轻巧的往远处一扔,阿钱果然跑去了。
田小娟笑嘻嘻的道:“接下来该算算总帐了。”上前一脚踢中了庄稼汉的肚子,庄稼汉立时跪倒。李绝情见样忙拦住她,急切的道:“你干什么?!”田小娟恨恨的看着庄稼汉,道:“他在我小时候欺负过我,那时我没能力,现在我要还回来了!”然后踏前一步就要动手,李绝情忙闪身过去,挡在庄稼汉面前,质问道:“他今日已经这么可怜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就饶过他吧!”
田小娟冷冰冰的道:“欺负和伤害我的人,不论他是谁,活的怎样,我都要讨还回来!”接着瞪了李绝情一眼,补充道:“哪怕天王老子也一样!”然后乘李绝情不备,上去一脚踢到庄稼汉的肺,他吐出血来,但仍虚弱的道:“我...我不是有意欺负你的...我向你道歉...”
田小娟冷冷道:“现在道歉太晚了!”然后抬起一掌就要拍下去。李绝情见那庄稼汉有危险,急忙一个擒鹰手抓住田小娟肩膀,把她往后抓了几步。随即一个白鹤亮翅,挡住了庄稼汉,大喊道:“他罪不致死啊!你放了他吧!你难道忍心见那孩子没有爹吗?”李绝情自己就不明生父身份,从来都是把孟勉仁当作父亲,这番话说出去。其实部分也是他自己的心里话。
田小娟却不这么想,她和田轩辕关系紧张,对“父亲”这个词的反应,从来也是冷冰冰的。李绝情一番话点中她心伤处,她气愤道:“那倒也好了!最起码他不会再给人家逼着练武!!”
气氛正如水沸,突然听见阿钱远远就兴奋叫道:“姐姐!我拿到啦!”田小娟往那边看一眼,看着庄稼汉,忿忿的留下一句话道:“我今日看在你孩子的面子上不杀你,你最好好好待他。”说完这句话飞身而去。
庄稼汉不住的磕头,一边咳嗽一边道:“多谢...多谢女侠不杀之恩。”李绝情忙扶他起来,道:“大哥,我和那位姑娘是同路的。”话还没说完,庄稼汉也像见了瘟神一般,又跪下磕起头来,道:“也...多谢大爷救命之恩。”李绝情颇觉无奈,扶他起来道:“大哥言过了。”
庄稼汉喘着粗气道:“怪...怪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时候误伤了田女侠,罪该万死...”
李绝情凄然,想不到和他相伴多日的田小娟,竟然也和祝战一道,是睚眦必报之辈。但想想她和田轩辕关系紧张,又在六扇门当差,见惯了阳奉阴违和表里不一。心狠手辣可能才是最好的防卫手段,这样想想,也就释怀了。
庄稼汉奄奄一息道:“大爷...我...我是快没命的了,麻烦...你帮我转告...我的...孩子。让...他拿钱赶紧走...小心杨...九日...”话语甫毕,已经气绝。
李绝情感到悲愤难耐,自己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死在眼前,罪名竟然只是小时候的一次无心之过。这般荒谬,自己倘若什么都不做,枉谓侠!
耳听孩子的脚步渐渐近了,李绝情慌张起来,自己如何能够告诉孩子真相?又如何能弃之不理?一时间只得走出去,将门关着,靠在门上。
孩子兴冲冲的跑来了,他看见李绝情靠在门上,开心的举起手上的碎银子,道:“大哥哥,你看,我把姐姐给我的银子找到了!”李绝情强忍情绪,笑着道:“是啊,阿钱真棒!阿钱啊,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家人?类似于爷爷奶奶?”
阿钱睁大眼睛道:“有是有,但是他们在妈妈死后就都没见过了?”
李绝情只得道:“阿钱,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阿钱得意的道:“我知道!死了就是被埋在土里,起不来了!”
李绝情一听他这无忌童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他却清楚:自己暂时不能甩下阿钱了,只有带着他走了。
李绝情整理一下情绪,道:“阿钱,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哥哥给你买啊?”
阿钱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想吃白斩鸡!”
李绝情疑惑道:“为什么想吃白斩鸡?”
阿钱笑道:“我在妈妈的灵堂上吃过一次,特别鲜嫩,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李绝情道:“那哥哥带你去吃白斩鸡好不好啊?”
阿钱拍手笑道:“好好好!但是...”他看了茅屋一眼,道:“爸爸不去吗?”
李绝情眼泪就要下来,他急忙笑着道:“爸爸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你跟哥哥来吧!”说罢牵起阿钱的手,往市集走了。
一路上,李绝情心里一直回旋着一个名字:“杨九日。”
大义小义
二人来到镇子上的一座酒馆。
掌柜一见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孩。活泛热情的招待道:“客官,想吃些什么?”
李绝情四周看看,笑着把阿钱安置在了三张桌子外,过了半晌才面露难色低声道:“掌柜的...你看看这...能抵账吗?”说着从怀里掏出帮不愁的铁蒲扇。掌柜看了看,道:“客官,现在是太平天下了,这东西...至多也就给您拿两钱。”
李绝情喜出望外道:“那就拿两钱来吧!有劳您了!”老实说,他根本没想到这东西能换钱,但既然能有钱拿了,那就是有得几天花几天。
趁着老板在柜台上取钱,李绝情一边打听道:“掌柜的,向你打听一下杨九日,这人何许人也?”掌柜将两锭银子放在柜台上,神神秘秘的道:“你准是刚到广东的,罢了,和你说说也无妨。”然后咳嗽一声,说起了故事:
“杨九日,本是朝廷禁军教头。因为犯了些不光彩的事,就被流放到这儿了,到这儿后呢,杨九日还是不安分,就纠结一帮地痞流氓,把整个广东接手了。这儿的一切,都是他说了作主,他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他让你家徒四壁你不敢多留一面墙。做生意首先要找杨九日拜码头,这都是规矩了。他一来这儿说的话,知府也不敢不答应呀!原来只是管兵,现在整个广东在人家手里。嘿,比他妈天王老子还自在!”
李绝情听着,心想:“那汉子可能就是因为惹到了杨九日才沦落到这步,这杨九日忒也可恶!”李绝情这样想着,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哪?”掌柜的道:“就在九城门外,客官...您...”说着不好意思的指了指菜谱,李绝情才反应过来要点菜了。
李绝情道:“先来两只白斩鸡,烫一壶酒。都端给那个小兄弟桌子上,剩下的帮我存在柜子里,等他走了把钱给他。”接着走出几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冷冰冰的补充道:“倘若你私吞,我只能再回来一趟了。”说着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柜台,上面立刻出现了两条裂缝。店家脸都吓白了,忙不迭地点头应承。李绝情这才走了出去。
广东的街道倒是蛮繁华的,和之前的村庄不同,李绝情走着几步,看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他立刻一阵心痛,心道:“不知道田轩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他如果能把这根糖葫芦还给小娟也好了。”这样想着,他走上去对那店家道:“店家,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啊?”
“好说了客官,您有多少我卖多少。”
李绝情哑然失笑,他开始觉得广东的一切都透着股新鲜劲儿。便答道:“实不相瞒,我一分钱也没带。”
卖糖葫芦的店家愣一愣,随即摆摆手笑道:“无所谓,给您装一支!”然后拿出一只纸袋子,将一支糖葫芦全部用签子卸下来。装入袋子,就提给了李绝情,李绝情觉得有趣。他买糖葫芦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吃,而是想给小娟解解馋。于是把纸包塞进衣服里,贴着自己的肉。
走了没几步,店家突然喊道:“客官,乘早吃两个,不然捂化了!”
李绝情回头笑笑,从衣服里拿出纸包一看,糖浆果然有些化了,李绝情只好拿出来吃完了。咂巴咂巴嘴然后走了。
太阳热,李绝情脚力也快些。马上就出了九城门。见九道城门尽皆开着,来往做生意的人群络绎不绝、川流不息。不得不赞叹一句。
李绝情去过很多地方,京城西域大漠,算下来广东是第四个,李绝情最喜欢的便是京城,倒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惜绫罗绸缎或美酒佳肴。而是因为只有在京城,李绝情才感觉到了自由,没有被压迫的那种自由。
李绝情天性反叛,西域是蓝赤二帮的地界,他不喜欢受那样的管束。大漠被贪官污吏控制,他也不屑于去同流合污,现如今广东人杰地灵,却被什么杨九日给一手遮天。李绝情越想越气,仿佛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有些奇怪了。
李绝情走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浑身酸软无力,他突然意识到方才奇怪的阳光不是幻觉,自己被下药了!
“狗杂种...”李绝情晕晕乎乎的倒下去,眼前一直浮现着糖葫芦小贩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李绝情醒来了。自己果然身处异处。他动动双手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而这环境正是茅屋。李绝情心想:“我太过单纯,误信了人家的话,如今被锁在这儿,仍有使命在身,只得困兽犹斗了。”然后发力想挣脱绳索,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
过了会儿,门被推开了。一个灰衣人走了进来,赫然就是糖葫芦小贩。李绝情对其怒目而视,道:“想不到你动这些歪心!”小贩哈哈笑着,走近些盘腿坐在对面,道:“我之前在酒馆就听见你打听些有的没的了。你找老大有什么事?”
李绝情恨恨道:“当然是杀了他,天下谁也无权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小贩笑道:“那皇帝老儿行不行?”
李绝情道:“倘若有一天,皇帝昏庸、朝廷无能,自然是不行的了。”
小贩拍拍手称好道:“妙极!那现在天下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你去反了朝廷吧!”
李绝情摇摇头道:“此言差矣,朝廷如此,就是因为有你们老大这样的人在,如果天下无贼,清官廉吏便能发挥自己的作用。苍生才可安定。”
小贩笑着看他,慢慢的严肃起来,站起来背过身道:“不管是多少外地来的人,都想杀了我大哥,为的是扬名。你自然也一样了。”
李绝情冷笑道:“李某虽然身在红尘,也想功名利禄,但这些和侠义之事比起来,却是小的又小!你将李某看成井底之蛙了!”
小贩猛的转过身,注视着李绝情道:“好,那么你便告诉我,贩私盐给百姓、为客商平纷乱、拿自己的钱做善事,这些都不是侠义道了?“
李绝情一愣,接不上话来。
小贩接着道:“天下除了广东,所有人都知道杨九日是个魔头,但只有广东人才知道,杨九日是何等英雄!你在出城门时,难道没看见欣欣向荣的景象吗?难道你以为这些是出自尸位素餐之人的手笔?”说到后来,语气竟是六分愤慨、四分说教了。
李绝情回想起之前种种所见,似乎确实和小贩的话相印证。但他随即又想起阿钱之父的贫穷模样,忍不住回嘴道:“那照你这么说,如果你大哥真这么有本事,广东人应该个个都吃饱穿暖呀?怎还会有穷人?”
小贩冷冷的看他一眼,道:“要救国救民,不是像你们这些人一样的。整天仗着一点武功,自以为行侠仗义,其实呢?你到头来行了多少侠?仗了多少义?你们算不了什么大侠!最多也就算些小侠了!”
你骂李绝情可以,绝不能骂他的信仰。李绝情咬咬牙,道:“你说说!什么是大侠?”
小贩仰起头道:“大侠不拘武,救一个人是小侠,救一百人是小侠,能让越来越多的人不用被救,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这才是大侠!”
李绝情怔住了,细细想想也颇觉他的话其实有些道理。一个人毕竟能力微薄,自己究竟是要为了一己小义去毁了别人大义,还是背弃诺言,让阿钱爹的灵魂难以安息?
李绝情也真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江湖不是非黑即白,它像一个大染缸,里面诸多的颜色。难以分辨是与非,他多想这个杨九日是个坏事做绝、盗淫掳掠之徒,这样杀了他便是可以心安里得。可偏偏他还是个蛮不错的英雄豪杰,事情真是棘手了。
恍惚间,李绝情不知为何想起了明通给他所说的话,自己以为那时已经顿悟,可自己真的顿悟了吗?
说到底,李绝情反省:自己又和华山上的众人有什么分别呢?
江湖是**,**编织了江湖。
有的人图钱、有的人谋命、有的人想让武功更上一层楼,有的想换一个名满天下。
李绝情也不过和向无家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只不过他比向无家更深刻、更虚伪、更清高。
如果不是爱惜大侠的羽毛和对这个身份的迷恋,真如自己为国为民所想,又为什么会在这种选择中停滞?
杨九日也许真的害惨了阿钱一家,也许是有心之举,或许是无心之过。
大侠也是会被绊住脚的。
李绝情过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做出了一个让自己信服又不至于损坏大义的决定,他道:“嗯...或许你所言非虚,我想和杨兄见一面,这总不算上过分吧?”
小贩看了看李绝情,没有多犹豫的道:“你既然是小义,那也够了,相信你和大哥一定合得来的。”然后上去要解他的绳子,待绳子一松动。李绝情立即抽出手来击晕了他。然后慢慢站起将小贩绑住,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慢慢的道:“我也有该成就之事,再见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李绝情的确是做出了选择,他相信无论是大义还是小义,都应该值得推敲,他想去多多的调查一下。再来鉴定杨九日这个人的成分到底如何。
李绝情第一站首先就瞄准了山野田间,他相信,在那里得出的结论一定是最真实也最贴切的。
直纵过阡陌纵横的田间小路,终于是看见了几座破破烂烂的茅屋。不知为何,李绝情竟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欣喜感。他立即走了上去,敲敲第一家的门。应声的是个中年人,他和平常所有的庄稼汉一样,是扔到人群中你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李绝情鼓足了勇气道:“伯伯您好?请问一下,您觉得杨九日这个人怎么样?”
那人摇摇头,道:“他不怎么样,前年还欠我一笔赌债,还没还呢。”
李绝情喜出望外,想不到所谓正人君子也会做出欠债不还的这种行径,道:“那他现在有钱了,为什么不还给您呢?”
那人诧异的道:“你是...呸呸呸,真晦气,滚!”然后粗暴地关上了门。
李绝情之后问旁边的街坊邻居,才得知那个男人也有一个亲戚叫杨九日,不过去年得了痨病死了。
李绝情真是哭笑不得,有的人说杨九日千刀万剐,有的人说杨九日盖世英雄,还有的人根本就不认识杨九日。
李绝情走到田埂上,怅然的坐下,看着远处好一会儿,此刻他多么希望小娟在他的身边,可以陪他说话解闷,至少不会那么孤独啊。
“你干嘛呢?”声音清脆动听,竟然是个女子!李绝情一激动回过头果然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田小娟。他激动地抱住她,道:“小娟,你一定得帮帮我,我遇见麻烦了。”
田小娟笑着道:“你先放开我,你手脚没轻没重,怪痒的。”
田小娟就是让李绝情现在立刻死去。李绝情也会毫不犹豫照做的。
李绝情轻轻收回手,道:“小娟,平广州死了。”
“平广州”指的自然就是那庄稼汉了。田小娟本来笑兮嫣然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冷如冰封,道:“死得好,省的祸害别人也祸害自己。”
李绝情实在有些难以接受田小娟这样,他难以置信的道:“你...真的这么盼他死?”
田小娟白了他一眼,道:“我何必骗你?”
李绝情想试探试探她的真心,道:“小娟,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你会怎么样?”
田小娟看他一眼,冷冰冰的道:“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李绝情固执的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会怎么样?”
田小娟毫不犹豫答道:“你若是负了我,我就把你给一刀杀了。”
李绝情收到这个答案后有些失望,心凉了半截,道:“我...就这么不特别吗?就连死法也要这么普通?”
田小娟看他有些失落,原本气他不知好歹的情绪一扫而空,转怒为喜道:“你不特别,我也不特别。人为什么要特别?”然后悄悄的牵起了他的手。
李绝情被她好言好语相劝一番,情绪也好多了。道:“好吧,不特别也罢了,依你便是。”
田小娟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桃子,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道:“哎,我不在那会儿,你去哪了?你觉得广东怎么样?”言语间满是兴奋之意,像小孩子炫耀珍藏的玩具那般。
李绝情接过桃子狠狠一口,直觉皮嫩肉甜、芳馨满口、汁水鲜美。赞道:“这桃子太好吃了!”
田小娟笑道:“我在桃园里摘的,你要喜欢我给你多摘几个。”接着又摇摇他的衣襟,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不要回避!”
李绝情吃完了桃子,擦擦脸上果汁。道:“我其实把阿钱带到镇上了,想先让他吃点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田小娟点点头,道:“多谢你了,我伤了那家伙之后啊,越想越愧疚。觉得有点对不起阿钱,不过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多了。”
李绝情听她言语之间竟有悔改之意,兴奋站起道:“小娟,你既然想明白,那便是太好了。平广州生前曾告诉过我,要让阿钱远离杨九日,我有心...”
“够了。”
李绝情愕然,但见田小娟怒气冲冲,便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挠头道:“怎么了小娟...你不开心吗?”
“开心,有你这样一个大英雄陪着,先是给我挡路,又给生人报仇,我怎么能不开心啊?”
李绝情听她语气也知她在说反话,鼓起勇气道:“小娟,不管平广州如何欺负你的...阿钱总是没有爸爸了,我们能做的就是...”
“够了!”田小娟怒气冲冲的站起来,道:“你好喜欢说教,你不要忘了答应了我要陪我玩!结果三句话不离侠义。罢了,你若是想当英雄也好,请呀!请呀!”说着赌气的指指远处。
李绝情耐着性子道:“玩自然要陪你的,但是事情我们已经做了,就不能不认。你若是想玩的话也由得你,我就陪你便是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再说也不迟。”
田小娟冷冷道:“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走,李绝情有了被甩的经验,这一次一直跟在田小娟后面。
走出几里,田小娟气消了很多,也知道李绝情在身后跟着,想想他那副一本正经的傻样。田小娟不禁莞尔,“噗嗤”笑出声来。
李绝情也开心的道:“你消气了?”
田小娟虽然开心,但仍然转过去装作生气的样子道:“没有!不许说话!”
李绝情“喔”了一声,低下头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田小娟见他实在是可爱,忍不住凑近一点,双臂环绕住他,脚尖轻踮、闭眼凝神,轻轻的往他嘴唇上烙去。李绝情只感觉她体香醉人、幽幽脉脉。二人心跳加快。为这未知而又纯洁的爱情感到愉悦和满足。
长吻良久,田小娟慢慢松懈下来,双臂慢慢收回,一双妙目似嗔似怨的凝视着李绝情,李绝情被看的浑身发热,道:“小娟...我...”
田小娟最喜欢看他动情的样子,风情用尽后又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狡黠的转转眼珠,道:“你想干嘛啊?你是不是饿了?”
“不...不是...”
“饿了再说嘛!走!姐姐带你吃饭去!”说罢牵起李绝情的手,找酒楼去了。
李绝情叫苦不迭,但是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就和她这么去了。
死生契阔
粤菜,烩不厌细,食不厌精。
田小娟十分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鸿仙楼”,站在牌匾下对李绝情兴奋的道:“以前我是这儿的常客,老板和我可熟啦!”
李绝情笑道:“想不到你也挺有钱的啊?”
田小娟摇摇头吐吐舌头道:“我在这儿吃霸王餐,一来二去就和老板熟络了,给他刷盘子,他给我做饭。”
李绝情颇觉她言语诙谐;忍不住打趣道:“你今天带钱了吧?”
田小娟得意的拍拍荷包,道:“姐姐请客,走吧!”
酒楼装潢古朴,总共小三层。布置虽然是些简单的家具。但都擦的透亮,不时传来带着饭香的吆喝,跑堂的小二也都梳洗的干净清爽。柜台长约七尺,老板在这儿一边左手看着账本右手打着算盘。在他身后则齐齐整整的摆着酒水。
一楼的食客大多是干力气活的,他们吃饭喝酒都十分豪爽,敞衣亮襟。吃面时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喝酒也喝最便宜的烧刀子。但一楼往往是最热闹的,吹嘘讨论扯皮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也就是所谓的“人气”,一个饭馆没有人气,做出来的饭就算再好吃也不会被问津。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楼的食客有的时候无钱会钞,老板就会赊账或抹零。相对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哪个会好意思欠钱。他们虽然很穷,但心是金子做的。
二层则冷清些,吃饭的都是掌柜或镖头。二层的一桌酒席往往是一层所有人一天的饭钱,小二们最喜欢接待的就是这种顾客,一是出手阔绰爽利,伺候舒服了往往能得些赏钱,其次是这些人吃饭也只是走个过程,醉翁之意不在酒。往往只是要在饭桌上促成一桩生意。点了七荤八素后一筷子不动的也大有人在。这些酒菜不能端给客人,也舍不得拿去喂牲口,自然就到了小二的肚子里。
三层则神秘得多,据田小娟透露,她在广东呆了这么长时间,唯一见过的一个三楼吃饭的客人身着一件青色长衫,里面却是一件黄袍。他在吃饭时排场是很大的,只叫了两个小菜,但是足足有七八个人,站在他桌子边看他吃菜。田小娟曾悄悄的看过一眼,被那人发现了。那人笑着摇手示意田小娟过来,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后拿出几粒蚕豆给了田小娟。并且告诉她只能到家吃,田小娟兴冲冲的跑下楼,跑回家咬了一口却硌坏了牙齿。仔细一看发现这些蚕豆发着金光。竟然都是金子做的。
后来田小娟在当差的时候又见到了那人,这次,他把黄袍穿在外面了。
李绝情惊道:“那岂不是当今天...”田小娟捂住他的嘴,道:“对,先别说了。吃点饭把你肚子填饱再说。”然后走进去喜滋滋地喊:“隆叔!两位!”
(接下来为力求真实情景,田小娟和隆叔的对话将采用粤语,括号里是国语批注)
老板正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答道:“几楼啊?”田小娟抿嘴笑道:“我要柜台上食!”(我要在柜台上吃!)
老板诧异的抬起头,看见了田小娟和李绝情。他顿时神情激动,放下算盘和账本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捏捏田小娟的脸,道:“哎呀!真系我小娟!你都生得大呀!”(哎呀真的是我的小娟,你都长得这么大啦!)
田小娟也笑道:“隆叔!你生意都越做越红火啦!”
隆叔激动的点点头,指了指李绝情,对田小娟道:“呢个系你心上人啊?生得好靓啊!”(这个是你心上人?长得好帅啊)田小娟羞红了脸,道:“系啊,隆叔,你睇系咪有桃花眼?(是啊隆叔,你看他是不是有桃花眼?)
隆叔审视了一下李绝情,竖起大拇指道:“有啊,真系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田小娟羞涩的低下头去,不忘记偷偷看一眼李绝情。
李绝情只听懂了“一表人才”和“玉树临风”四个字,以为二人是在评价自己的样貌,也不由得红了脸。拱手道:“晚辈李绝情,见过隆叔。”
隆叔笑道:“准备几时抱孙仔畀我睇下?”(准备什么时候抱孙子来让我看看?)田小娟立刻戳了一下他,羞啐道:“唔好讲啦你,真系为老唔尊!”(不要胡说啦你,真是为老不尊!)
隆叔笑嘻嘻的道:“二楼食点啊?”田小娟点点头,四周看看,发现一楼已经坐满。便对李绝情道:“诶,咱们上二楼去。”然后走到李绝情背后把他往上推。
二人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子边,李绝情旁边拉过两条凳子坐下,今天二楼倒是很冷清,只有他们这一对客人。
田小娟安顿好李绝情,道:“你稍微等会儿,我点菜去,你想吃什么?”李绝情想了想,道:“就给我上点你喜欢吃的吧!”田小娟眉眼含笑着看他一眼,轻盈的下楼去了。
李绝情坐在凳子上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一时清闲真是惬意万分,他伸了个四仰八叉的懒腰。揉揉眼睛,似乎有些倦意。也不管桌子上是否有尘土,索性先安个神再说。
李绝情眼睛刚闭上,头都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靠,突然听着楼上传来一阵叫骂声。是粤语夹着些地方土话,李绝情有些厌恶,但是没有发作。突然他一激灵,想起了田小娟曾经说过的话。
那这楼上...
李绝情不安的向上瞟几眼,他的好奇心确实被勾起来了。就在这时,田小娟哼着小曲儿上来了,就在她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不知为何,叫骂声消失了。
田小娟没有意识到,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笑道:“我今天呀,就让你好好的尝尝我吃过的美味。”李绝情点点头,他实在无心去管吃喝,只故作神秘道:“哎,这三楼,有人。”
田小娟一愣,同时也不自觉的向楼上看去,只听见楼上传来细微的饮酒声和筷子夹菜声。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见。她也有些意外,低声道:“我去看看。”但是这次她没有上楼,而是悄悄溜到楼下,和隆叔耳语几句。
李绝情见她不住地点头,后来又面带喜色。便知她有底,心里也稍稍宽了些。坐在凳子上,等田小娟慢慢回来。
田小娟坐在李绝情对面,故作轻松的道:“就是几个有钱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绝情见身为东道主的田小娟既已发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从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无聊的让它们开始互相抽击彼此。田小娟歪着脑袋拄着脸,一直就那样看着他。道:“我其实有的时候...很羡慕你。”
李绝情微微笑道:“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是朝廷要犯的身份能带来成就感?”
田小娟笑着摇摇头,道:“不是的,我很羡慕你,过的一直都很随性。”
李绝情忍俊不禁道:“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那满大街的乞儿,天当被地当床,吃睡全部靠自己的想法,你也羡慕他们?”
“嗯。”
李绝情突然就不说话了,他看着田小娟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是有些微微的潮红了。他感觉很抱歉,道:“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每个人缺的东西都不一样。你不能理解我,自然正常。”说话的时候,她的双眼向窗外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绝情突然觉得田小娟说的很对,田小娟有时会莫名的感伤或者动怒,大部分时间还是笑着的。但他自己,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做梦。
一阵勾人心魄的奇香飘过,李绝情眼睛发亮。田小娟也转过头来。闻了闻道:“佛跳墙!”
“猜对咯姑娘!来!二位的佛跳墙!”小二笑着端过一个坛子,放下,坛子外面画龙雕风。做工十分精美,仅仅是外表做工就如此考究,想必内部的贮藏,实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田小娟笑着启开坛盖,一股蒸腾水气袅绕着上升,坛子里的美味还在咕嘟。飘香四座,当真是“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田小娟摆出主人翁架势,道:“都是些寻常食物,不是什么珍馐美馔,随便吃得。”李绝情听的目瞪口呆,他自中原长大,广东人做菜至精至细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这一客佛跳墙烹饪的时间已是够他连做带吃,但饶是如此,在田小娟眼里竟然只是“寻常食物”,不由得让人大跌眼镜了。
李绝情饿的前胸贴后背,闻到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鸽子蛋就要往碗里放,突然,他顿了一顿。好像想起来什么,把蛋夹回田小娟碗里。红着脸道:“你先吃吧。”
田小娟心里喜欢,忍不住笑道:“还算你有点良心。”然后夹起鸽子蛋放回嘴里,蛋清鲜滑、芳津泽舌、唇齿尽享,既有肉类的甜香又有海产的新鲜。三层口味在舌尖上久久滞留,当真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李绝情可真是饿坏了,他筷子一举起来就没停过。田小娟一边看他狼吞虎咽的吃,一边笑意盈盈的给他夹菜盛汤,那画面颇像一个贤妻良母在照顾自己的丈夫。
田小娟好像想起了什么,将鱼翅夹在李绝情碗里后双手收回,清清嗓子,好像要说什么。但又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实在窘迫,自己实是难以启齿。于是嘴唇张张,脸却红了,没有说出话来。
李绝情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但他嘴里满是食物,只得含糊不清的道:“小娟...你有...什么事?”
田小娟道:“我想问你...”接着顿了一顿自觉说不下去了,又咬咬嘴唇,仿佛狠下心来,道:“我...我和夏姑娘谁漂亮?”
李绝情本来正在吃,听到这句话时怔了一怔。接着由于憋笑,脸红颤抖起来。田小娟急道:“你笑什么?好好笑么?”
李绝情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停一下,然后使劲大嚼乱咬,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呼了一口长气。才开始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
田小娟气极,拍桌子道:“你到底笑什么!”
李绝情把自己脸笑僵了,只得拿起手在腮帮上捏一捏,待不那么僵硬了,他才开始慢慢的凝视田小娟,持续良久。
田小娟被看的心里发毛,道:“你...你要干嘛?”
李绝情没有说话,拉过她一只手道:“小娟,无论别人有多好看,我心里已经是容不下别人了。原先在大漠的时候,有个姑娘对我很好很好,只是我为了夏姑娘,不得不拒绝了她。后来等我回到华山...竟然已经要喝夏姑娘的喜酒了。”说到这儿,眼神落寞,语气黯然。
田小娟觉得他十分可怜,伸出一只手拉住他,李绝情一臂伸过,挽她入怀。温柔的注视她,补充道:“你在最适合的时候出现,对我又是如此的好...将来...只怕貂蝉西施加起来也不及你万一了。”
田小娟被说的春心荡漾,低下头去脸红暗骂道:“你这个臭小子还蛮会说话的...”
二人你侬我侬、难分难舍时。突然从楼上传来一串脚步声,踏在阶梯上,三虚一实。田小娟面色突然变得极为紧张,拉着李绝情就往门外跑。李绝情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她面色凝重,便知有事,于是不闻不问,任凭田小娟带着自己跑。他还没有笨到刨根问底的时候。
田小娟一出大门便使个轻功,带李绝情到了对面街角,找了一面墙藏了起来。
田小娟默念着“虚...虚...虚...实...”李绝情压低声音道:“你干嘛呢?”田小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轻轻一跃便趴在了瓦上。只留半个脑袋在外面。李绝情照猫画虎的做了,但当他脑袋刚探出去的时候,却连眼珠子也要惊掉了:
站在“鸿仙楼”下的左边一人,虽然身着便装,但面容阴冷,模样诡异。不是在大漠脱身的平公公又是谁!而他对面那人却是体格魁伟、紫面巨髯、凤眼生威。二人攀谈一会儿,各自从不同的路走了。而田李二人,也在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后,慢慢下来。
李绝情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怎么跟过来的!平公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田小娟面色凝重,她缓缓道:“那日华山上,必有人看见了我们的行踪。把我们卖给朝廷了。”
李绝情摇摇头,有气无力的道:“我原来以为那些人虽然表里不一,但还是会讲江湖规矩的...”
田小娟叹道:“别傻了,我看和平公公说话那人,八成就是你嘴里的杨九日了!”
李绝情奇道:“小娟,你怎么知道的?”
田小娟气的站起来弹了李绝情一个脑瓜嘣儿,气呼呼的道:“笨蛋,你没长脑子吗!你想想,整个广东地界,能和平公公坐在鸿仙楼三楼一桌吃饭的,除了杨九日难道会是你吗?”
李绝情气馁的道:“他们看来此行就是冲我来的了。”接着瘫坐在地上,用手捂头。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坚毅的道:“他们此行目标是我,小娟。你快回西栀岛上去吧!”
田小娟却怨恨的看着他,眼神充满不可言说之意,接着又突然抬起手抽了李绝情一个巴掌,李绝情捂脸大呼:“你好野蛮!”
“我就是野蛮了怎么了?!”田小娟喝道,指着李绝情的胸脯道:“你可别忘了,他们既然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知道我肯定是你的同党,他们要来抓你,我自然也是目标,这些事情你以为我没有料到吗?你以为我扔那令牌只是耍小姑娘性子吗?李绝情,你也太傲气了吧!”
李绝情被她一番话说的目瞪口呆,过了半会儿也想起了自己和她在船上说的话。随即深感惭愧:“小娟在扔下令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和我亡命天涯的准备了。我却一直把她当成外人,以至于伤了她心,忒也不是人!”说着也抬起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用劲都十分辣。
田小娟刚才抽他一巴掌,本是急火攻心下之所为,现在好了过来。想到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十分的歉疚,见他又打了自己两巴掌,疼惜之情顿生。在他伸手要抽第三个的时候连忙把他手腕攥住。制止道:“不许再打了!”
李绝情也真的就乖乖垂下手去,鼓足了勇气道:“小娟...我...”
还不带说完,田小娟已是将食指放在他唇前,轻轻摇头道:“不可再说了。”
李绝情长叹一口气,道:“你准备怎么办?”
田小娟温柔的看着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脸,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李绝情慢慢垂下头去,良久才昂起道:“依我看,我们先去找那杨九日。我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你也许不会喜欢,但我还是要做。”
田小娟鼓起双颊,赌气的道:“罢啦罢啦,不就是给那家伙报仇么!我陪你去就是了!”
李绝情轻轻点点头,微笑道:“第二件要根据第一件事的结果来办,若那杨九日是个好人,我们便劝他不要插手,若他是个坏人...”
田小娟看着他,认真的道:“你可要知道,他如果是坏人,那我们就可能回不来了!”
李绝情歉意的看看她,道:“我没你聪明,这是我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田小娟笑了,道:“这虽然是个笨办法...”
“但是是你提的,我便喜欢!”
暗流涌动
李绝情从来也没有想到,武林大会里竟然会有和朝廷勾结、暗中出卖他的内奸。
“可会是谁呢?夏大侠?不可能,张大哥?不可能。就是峨眉武当全真三派的掌门人,行事做事也是坦坦荡荡,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田小娟见李绝情神不守舍,关切的问道:“你怎么啦?”
李绝情看着她美丽的脸庞,突然一激灵,脑子里一个想法生了出来:
会不会是田小娟干的!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中了她的计谋。扔令牌许诺言什么的,都只是为了诱自己深入!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内奸。
啊,那她带自己来广东...是了,她在这里轻车熟路,欺负我人生地不熟。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哄骗我,她...对那汉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担保她不会对你做出来!李绝情啊李绝情,别傻了!她根本不会带你去找梁忘天,她会把你交给平公公,她提拔升官,从此仕途坦荡无阻!是这样的!
李绝情这样想,很快就被这个想法给包围盘踞了。心中没有半点真相大白的激动,反而充满了愁云,他心里爱着田小娟,被她出卖后更是难以接受、悲愤交加。想动手杀了田小娟,但却迟迟下不去手。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和田小娟把话说清楚。
走出一条街,田小娟在一个糖葫芦摊前停了下来,指着一串最大的道:“我要那个!”然后拿出几文钱拍在桌子上。她接过糖葫芦,兴奋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嗯!还新鲜的!”然后咬下一个,又把手上的递给李绝情。李绝情漠然的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田小娟有些焦虑,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吃啊?”说着摇了摇手中的糖葫芦。
李绝情心中冷笑道:“妖女,我看你演戏到什么时候!”但嘴上却说:“我肚子不饿,你吃吧。”
田小娟察觉出他有心事,既然不能强求,也只好自己享受这一串糖葫芦了。说着又张开嘴,把一个晶莹剔透、珠圆玉润的小葫芦给吃了下去,酸酸甜甜、甘美无比。忍不住出口赞叹:“太好吃了!”
冰糖葫芦即是开胃良药,也是解闷奇招。一男一女,一个苦大仇深,一个轻松愉悦。二人就这样走过了街头巷尾。
走到一条田间小路上,李绝情突然发现一个模样打扮都古怪到极致的人,那人似乎正在向他们走来,待他走近,李绝情才看清:只见他一身蛇皮打扮,脸上也生着青色的鳞片。他就算开口说话会吐出红色的信子,李绝情也不惊讶了。
田小娟见到那人好像很意外,摇摇手走上前去,指着那人对李绝情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六扇门当差时的同事,响尾蛇。响尾蛇,这是我的好朋友...李无心。”
李绝情提防她的紧,此时冷若冰霜的心想:“好吗,在这儿做下马威看,又给我改名换姓,不肯向别人分享你的战果!罢了,我索性陪你演一出好戏!”拱手道:“在下李无心,见过响尾蛇前辈。”
响尾蛇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打着手语和田小娟交流一番。他原来是个哑巴,田小娟翻译道:“大哥就要走了,他让我们自己多保重。”翻译一完,响尾蛇手语即停,快步流星的走了。
田小娟笑着对李绝情道:“没吓着你吧!”李绝情淡淡笑道:“要让我李绝情如坐针毡,却也没那么容易!”
他这句话出来,田小娟已感到有些不对,但是不好说,只得看看他恍惚间有些陌生的脸,继续走了。
这一段路走得很长,二人已是貌合神离,田小娟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李绝情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走到一片空地上,田小娟似乎再也憋不住了。道:“你有什么心思,向我袒露就好啊!”
李绝情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不必了,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拆开弄的那么难看,像你说的,谁还没点秘密,对吧!田捕头!”
田小娟一愕,愣在那里好大一会儿,过了半晌,眼里带着泪道:“你...怀疑我害你?”
李绝情见她流泪,有些心软,但他回头又狠狠地告诉自己:“切忌妇人之仁!”便强作生硬道:“这本是铁板钉钉,又用的上什么怀疑了?”
田小娟眼泪汪汪,冷笑道:“你...我要是想害你...何需等到今日,那日华山,我只要不管你的死活!又有谁会说我了?!怪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糊里糊涂又疑心重重的家伙!呸!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说着掩面疾速跑出,李绝情被她一番话说的如梦初醒,急道:“小娟!”说着便要追上去,田小娟掏出几枚暗器打向他,李绝情急忙伸手拦下,却因此错过了追她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她逐渐消失。
目送她远去,李绝情大有失魂落魄之感。他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酿下大错了。他蹲下来双手抱头,痛苦无比的想着:“我真的如小娟所说,是个疑心重重的大笨蛋,她一个女孩子,虽说身负武功。但到底是缺乏保护,不行,我得去找她。”李绝情这样想,起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想:“我像现在这样去找小娟,那必定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我得好好想想,小娟和我是否有过约定的地方...有了!”
...
这日晚上,杨府可真是张灯结彩、里里外外人声鼎沸,喧哗不断。为了庆祝杨九日四十岁诞辰,七进的院子,整整八十桌酒席。二百多位本地的英雄豪杰,还有广东的各位官员,各行各业,凡是叫得出名字的,一律奉为上宾,进座吃饭。也有不少从全国各地赶来祝寿的,也一视同仁。即便是有些平日里偷鸡摸狗、不学无术之辈。在今天也是摆脱了残羹剩饭,一样是大鱼大肉备着。这般排场的宴席,试问整个中华大地,除了京城皇帝老儿和广东杨九日。还有谁摆的出来?!
第六进的宴席上,所有人喝的无不是酩酊大醉,筋骨舒泰。而月明风清,天色渐暗。实是美好时分,引入入胜,流连忘返了。
其中一人,名为“追风腿”刘鹤。这人面相精明。四肢都是十分的纤细,好像柴火棒子般顶腕口一撅就折。他也是面色迷醉,四周看看群雄尽皆睡着,借着三分醉气放声喝道:“他娘的!杨九日摆宴席请咱们,难道连出来敬个酒也做不到吗?!这未免有些失了礼吧!”
一个佝偻着背的年老家仆过来咳嗽两声,收掉了碟子,道:“老爷...咳咳...日理万机...哪犯得上和三流角色喝酒...”刘鹤大怒,正要发作,突然笑了。把背回靠在椅背上,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连他杨九日也要对我礼让三分,自家的这个老奴倒是不识好歹,差了礼数!你就是个奴才!低声下气的奴才!懂不懂?!”
老奴不卑不亢的道:“请刘先生高抬贵***才要把这碟子糖醋鱼收拾了。”说着就伸手去拿,刘鹤却双腿按着,冷笑道:“我不许,今天非让你长点记性不可!”说着抬起一腿,掳掠过一阵强劲的腿风从老奴眼前划过,他有意炫技。踢完后立刻回坐在椅子上,饶有趣味的道:“老子这招‘追魂断命腿’怎么样?”
老奴点点头道:“名字起得不错。”刘鹤登时大怒,一脚踢向老奴面门,老奴放下碟子,双手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反应,瞬间死死抓住他的双脚。刘鹤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吃痛道:“你...你这是...”
老奴冷冷道:“这点斤两也好意思在杨府上卖弄!”说着双手发力,将“追风腿”刘鹤的双腿捏的紫青变形了,刘鹤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老奴摇摇头,收走了那碟糖醋鱼。杀伐果断的戾气似乎也随着糖醋鱼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见他双手端了两个碟子就要往回走。突然从门口走出一人,正是李绝情。他为了田小娟和平广州来这儿。
老奴扫视了一下李绝情,默默道:“厨房还在做,请稍微等会儿。”看来竟然是把李绝情当成是上门讨食的乞儿了。
李绝情见这人似乎心肠不坏,便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道:“老爷爷您好,我是来拜访杨九日的。”
老奴听他口称自己为“老爷爷”,又见他虽然陌生,但模样诚恳。心想:“这小娃娃倒挺有礼貌。”打量了李绝情一会儿,道:“你有个什么名号呀?”
“啊?”
“就是行走江湖,人家佩服你,送你一个代号。以后人人也这么叫你。”说着踢了一下昏迷不醒的刘鹤,道:“这位就是‘追风腿’刘鹤,你现在懂了吗?”
李绝情摇摇头,道:“晚辈没有什么名号,晚辈姓李,名绝情。”
老奴突然愣了一下,道:“你就是李绝情?你最近在广东好大的名声啊,听说你练了鞑子武功,在华山败尽高手,这趟是来广东杨府显威风了?”
李绝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在无意间变成了人尽皆知。他有些欣喜,但随即意识到现在不是时候。拱拱手谦虚道:“晚辈不敢,这趟来拜访,是想和家主讨教一番。”
老奴放下手中活计,审视了李绝情良久。突然笑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带着金子绸缎给我家老爷送礼,我家老爷都闭门不见的吗?”
李绝情感到有些难堪,红着脸道:“此行仓促,下次定当备下薄礼。”
老奴哈哈笑着,往里一欠身,道:“李少侠,请吧!”
李绝情感激的点点头,走过了门,来到了第五进院子。
第五进院子比前两进都要大些,李绝情一进门。却发现宴席上一人也没有。李绝情先是意识到有些不对,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杨九日知道我要来,已经是把鸿门宴也给办好了,也好,我今天就来一招樊哙饮酒,项庄舞剑!”说着一撩衣服,坐在一张凳子上,对那些被动了没几筷子的菜肴也不嫌弃,夹起来便吃。
半柱香过了,从里屋突然慢慢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丁。走到李绝情附近,道:“少侠,您用的可还满意?”
李绝情深知来者不善,但仍得体的道:“满意得紧。”他又看了一眼家丁,赞道:“你们家老爷真是钱多人善,把你们一个个家丁也喂的那么结实啊。”说着伸出手来往他胸脯拍去。
家丁暴喝一声,举起一只沙包大拳头就向李绝情手上打去,李绝情早有防备,冷哼一声反手使了招擒鹰手扣住家丁脉门。家丁也不是弱者,使了招“化骨**”,从李绝情手里脱出。接着又是一记最普通不过的大红拳,李绝情用搏牛功去挡,竟然被震的后退两步。
李绝情心里一惊,这杨九日府上真乃卧虎藏龙,这普通的一个家丁,竟然身据如此武功!他忍不住站定端直,好好打量了一下那人。只见那人耳根到下巴上,竟然有一条不长不短的疤。李绝情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是‘神拳’武天魁?”
那人点点头,得意的道:“想不到隐退多年,江湖上仍然有我的名声。”
李绝情诧异的道:“当年你在武林大会,一套‘龙翔神拳’也是可以与烟罗师太打成平手的。怎么沦落至给人看家护院了?”
奇怪的是“看家护院”这四个字,竟然没有让武天魁暴跳如雷,按理说任何一个有骨气的习武之人都不会接受这种称呼。更何况武天魁这种昔日高手,相反的是。他还很高兴答道:“我家老爷,天生神力,报国为民。我就是做他的家丁,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绝情冷笑道:“好一个报国为民,自己一手遮天管理广东,又和东厂太监勾结,荼害忠良,这种人值得你为他卖命?”
武天魁脸色涨红,结巴道:“你没有证据...不要道听途说!”然后似乎是恼羞成怒,挥拳打来,李绝情伸手一拂。似乎是知道他的武功路子了,在等武天魁挥招打来的时候一早就屏气凝神,随手抓起一根筷子。待武天魁打得顺了,趁他不注意,左手一记空拂,右手将筷子弹射出去。
武天魁似乎没有料到这招,惊呼道:“梁忘天!”随后避开筷子,李绝情也瞅准他避的身形,一拳打去,待快到时化拳为手,一记分筋错骨手捏向他的手臂,武天魁来不及施展“化骨**”,被捏的手骨皆断,晕了过去。
李绝情又连忙的走向第四进院子,待他看清面前情景时,几欲呕吐。
来做客的豪杰竟然齐齐被毒死!一个个口吐白沫,面色发青。可来不及思考,又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妇人淡淡笑道:“你赢了武天魁...真的很厉害呢,怪不得名满天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绝情见她虽已是半老徐娘,但仍然仪态万端、国色天香。又看她云鬓上所插的那根金钗,心里也有底了。道:“想必伯母应该就是玉面狐狸了。”
玉面狐狸浅浅一笑道:“你还蛮通达的...对了,开打前,允许我一点不情之请?”
李绝情拱手道:“伯母自当嘱托,绝情自当照办。”
玉面狐狸轻轻拔下钗子,一头黑瀑洗般的长头发刷的倾泻下来。娇艳妩媚、如花似玉。李绝情竟不自觉的看呆了。
玉面狐狸发现他在瞧着自己,脸红着低下去,娇嗔道:“你个小不正经的,到底是听不听我说?”
李绝情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也忙不迭地道歉。
玉面狐狸轻笑道:“我知道你认识张鸿辉,你下次见到他的时候,麻烦帮我把这钗子带给他。”然后向他扔了过去。
李绝情一把抓住,看看那钗子,不必多想也知道是一段怎样的风流韵事。他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收了下来。
玉面狐狸媚眼如丝、剪水双瞳。叹息道:“臭小子,男人真的坏。不过...”说着眼波流转、宜喜宜嗔。李绝情大窘,简直要被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给拖入。
“你好像不一样。”玉面狐狸说着,轻轻的笑了。李绝情看着她千娇百媚,忍不住想到了锁清秋。这样的女人好像总有一种魔力就是让男人说不出话来。
“臭小子,我问你。”玉面狐狸继续问道。“我要是年轻个十岁,你愿不愿意和我好?”
李绝情血气上涌,他一句“我现在也愿意和你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田小娟。心里一阵绞痛。自己实不愿意再负了小娟。于是兀自定了定神,道:“别说话了,快进招吧。”说着就做出擒鹰手式子。
玉面狐狸挑起眉毛看了看他,突然捂嘴轻笑道:“你这个臭小子还真的挺不一般,蛮有意思的。”接着身法一颤,双手一换,一只手虚掩,一只手直穿。便是一记“美人如玉”了。李绝情一记白鹤亮翅躲过,喝道:“该我了!”说罢抬手将往前一递,一记运力足够的开山掌自上而下直劈去。玉面狐狸极为迅捷的侧身避过。咯咯笑道:“慢了哦小子~在想谁呢?”
李绝情心里立刻出现了田小娟的面容,他心立刻一阵绞痛,自言自语道:“小娟,快回来吧!”
玉面狐狸见他分心,立刻踏上前去,双手直抓他的背,李绝情感到爪风凌厉。暗叫不好,立刻将气功护体。玉面狐狸立刻被震飞。李绝情走上前去抬起一掌就要打向她。突然听得她楚楚可怜的求情道:“你把我打疼了...我要是被打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好看了。”
李绝情心神大荡,但又不敢卸下防备,只得将信将疑的道:“你说的可是真?”
玉面狐狸撒娇道:“你武功这么强,我就算骗你也打不过你啊...”
李绝情犹豫着收回手,道:“好吧,那我走了。”然后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第三进院子。
玉面狐狸躺在地上,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忍不住轻笑道:“好小子~”
过关斩将
杨府偌大,李绝情进来时,第七第六进院子众人只是喝醉了酒,第五进里虽无人,但宴席却完完整整的摆在那儿。第四进里众人中毒溺亡。但第三进院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连一张桌子也不剩。
此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绝情握紧拳头,预防着来人身份。远处传来“沙沙”声响。李绝情瞳仁放大,但见黑暗里渐渐有了动静,一个人的模样逐渐的可见、清晰。走出一个带着泪痕的姑娘。李绝情惊呼道:“小娟!”
田小娟不住地抽泣,被推搡着走出。李绝情这时才看清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那人正是响尾蛇,他掐住了田小娟的脖颈。
田小娟哭泣着道:“臭小子!快走!”响尾蛇嫌她吵闹,手上加了些劲力。田小娟被捏的脸色渐红,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响尾蛇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摇头。指着李绝情,又指指田小娟。
李绝情此时也按耐不住,破口大骂道:“臭哑巴!你要干什么!”
田小娟被捏的脸色微红,气喘吁吁的道:“他...他是要我...把他说的话...翻译给你听...”
响尾蛇点点头,李绝情碍于田小娟生命安危。只得忍着气听他作言。
(以下“响尾蛇道:”均代指响尾蛇做手势,田小娟翻译内容)
响尾蛇道:“好小子,你还有胆子来广东!六扇门、东厂发了疯一样的找你。你可知罪?”
李绝情忍怒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李绝情做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对的不会错,错的不会对。不像你们,放着大贼不抓抓小贼!”
他口中所说的大贼指的自然是杨九日了,不过他说的倒也着实没错,和控制城市、自立为主比起来。杀几个混淆黑白、不明是非的鹰犬,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响尾蛇有些恼怒,掐着田小娟脖子的手又加了些力度。田小娟疼的叫出了声。他道:“你勾结反贼,妄想反明复元,其心可诛!”
李绝情本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见田小娟眼睛眨个不停。有些疑惑,又见她手中星星闪闪,似有锐器在握。心中立即开豁了几分,却装作无事的清清嗓子,道:“响尾蛇,我敬你是个好汉,你放开她。我和你一决雌雄!”
响尾蛇道:“我好歹也是六扇门的捕头,这点基本的素质是有的。激将法这一招对我早已不管用了。”
李绝情仍不放弃,激昂挑衅道:“你不敢打,是因为你没有胆子和把握。看来六扇门的捕头,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之辈。”
响尾蛇道:“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了达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够解决你,更卑劣的手段我也做得出来。”
李绝情见他逐渐被自己吸引来注意力,更加欣喜,心知这样就方便小娟动手。脸上却仍然冷漠道:“哼,所谓六扇门,我看也不过是一群臭猪烂鼠之辈,也罢,要和我过招,你也不是很配。”说着就转身离去。
响尾蛇道:“你要是敢走!我就杀了她!”说着手上又加了些力道,但李绝情装作作壁上观的样子,走到桌子旁边,转过头去冷冷道:“这个女人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你杀了她吧。”
响尾蛇脚步一动,有心去追。田小娟深知机不可失,反扣飞镖,以极其迅捷的方法割到响尾蛇血脉,响尾蛇疼痛无比,手上也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田小娟大叫一声,李绝情顿时目光圆瞪,抓起一根筷子就回手扔去,正中响尾蛇面门。响尾蛇吃痛的紧,手上劲力卸了。田小娟迅速逃脱,直扑入李绝情怀里。
李绝情诚恳的道:“你不再生我的气了?”
田小娟脸红着道:“还是有点,等你把这条臭蛇杀了,我就好了。”
李绝情见响尾蛇慢慢的爬起来,伸过手把田小娟拉到自己背后。她面色惨白、身体虚弱,一定是不能再战的了。
李绝情冷笑道:“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究竟是徒有其表,还是内外兼修!”
响尾蛇摇摇头,从腰带里拔出两把钢刺。施了招“西子起舞”,旋转如风般向李绝情攻去。李绝情只见他动作迅捷。看的自己眼花缭乱。深知不可出纰漏。便使出玄武步加以气功护体。欲先观察好对手的攻势再说。
响尾蛇果然是不愧其名,进攻凌厉又狠辣l,有如毒蛇獠牙那般致命,而且兵器上的两端各拴一个不大不小的铃铛来迷惑猎物,进攻时声势也是极大。一时之间李绝情竟无法分辨出他的方位。
田小娟和响尾蛇共事许久,自然知道破解之法。她大喊道:“绝情!先把他格开!”
李绝情听见指示,立刻使了招豹子摆尾,响尾蛇果然被打到。虽然李绝情用力甚微,但只要有效果便是好的。分辨出他的位置后,李绝情立刻回身出招,“搏牛擒鹰手”、“水月封虎拳”。攻势如雨打芭蕉。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用出。
响尾蛇果然抵挡不住,片刻之后一个侧身暴露出缺点,李绝情对症下药,立即一脚踢去。将响尾蛇踢的摔落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因为田小娟被伤害,李绝情恨极了他,见他身体卧地,想将他翻身解决掉。却被田小娟示意不可,田小娟拿起手中飞镖,离开两步,这才示意李绝情:可以动手了。
李绝情翻身过来,响尾蛇立即暴起,张开大口,舌头探出,竟是墨绿色的!田小娟眼力手法都十分的速度,一镖飞去,割掉了他的舌头。响尾蛇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抽搐几下,终于死去。
李绝情被吓得不轻,向地上看去,却发现响尾蛇被割掉的舌头处不知何时已围聚了一群蚂蚁,它们啃食着舌头,没过一会儿竟然也全部死去。只是须臾,密密麻麻的蚁尸爬满了一地。
李绝情直觉得胃液翻涌,令人作呕。田小娟解释道:“响尾蛇本是东厂的一个分支,被安插在六扇门里。用意明面上是辅助,其实是侦察。东厂、锦衣卫、六扇门,三个部门看起来同气连枝,其实上明争暗斗。东厂总是妄想操纵另外两个,而我们则不从。”李绝情听闻此言,顿了一顿,叹道:“看来,你也活得很辛苦啊。”
田小娟颇是无奈的耸耸肩,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了:“通常一年进宫当太监的人若是太多,总管就会将那些长相丑的、脑袋愚钝的、身上带片儿(胎记)的送去当响尾蛇,从小就按刺客培养,但是比刺客还要狠辣,响尾蛇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任务失败就必须赴死。所以那些活下来和你交手的响尾蛇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李绝情调笑道:“那我岂不是比精英的精英还要精英?”
田小娟白了他一眼,道:“响尾蛇长到六岁后,就开始给嘴上涂抹毒药。而解药只有在响尾蛇们到达四十岁那年才会发放,毒药每一年会涂抹一层,起初是不能吃饭,到后来是不能说话,再到后来连张开嘴吸口气也不许了。否则立刻毙命。只有每次的任务完成,才能换取来短暂的药物来抑制毒发,通常疗效不会超过一天,这一天里响尾蛇可以大吃大喝,而下一次的解毒,就是任务完成后了。也就是说。”她顿了一顿,道:
“响尾蛇的一生中,只有差不多七年的时间是给自己活的。”
李绝情听完大感震惊,他摇摇头道:“所以我就算是跑,他完不成任务,也会死,是吗?”
田小娟点点头,道:“对,我也正是利用他这一点,才把他解决掉的。你知道,人都是很怕死的。”接着又惋惜的道:“可惜了,他人还是蛮不错的。”
李绝情听此,安慰她道:“你也别太伤心了...”
“谁说我伤心了?”田小娟答道。
李绝情愣了,道:“可是你...”
“哎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今天不杀了他,他总会遇到一个无法胜过的对手...”田小娟神情里虽有些可惜,但语气想到的轻松,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绝情道:“可不是听说到四十岁就可以摆脱这种命运了吗?”
田小娟摇摇头,苦笑道:“据我所知,响尾蛇自建立以来,就没有过拿到解药的人。”接着看看地上的尸体,道:“他们生来便是工具,是野心的牺牲品,如今虽然死了。但摆脱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李绝情看着那尸体,不知为何,他也动了恻隐之心,突然觉得很同情这个差点取他性命的人,叹道:“如果有下辈子,但愿你能投个好胎!”
田小娟抿嘴笑了,道:“你再怎么说,他也是听不见的了。”
李绝情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小娟,这之后...你去哪了?”田小娟本来春风满面的脸一下变得乌云密布。她撅起嘴,赌气道:“我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又担心你的安全...就...就来这儿了!结果那些喝醉的人用言语轻薄我,我就把他们都打晕了!呸,还说是什么广东豪杰,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李绝情哭笑不得又大为感动,想不到她和自己如此心有灵犀,也想不到她如此牵挂自己的安危,“我担心你的安全”这几个字此时听来简直是无比悦耳。又在心里想:“女人真是言行不一,嘴上说要杀了我,暗中却保护我。”又见月光下田小娟明眸皓齿、香肌玉肤无比美丽。当下动了情念,冲动的向她吻去...
“啪!”脸上吃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李绝情已深知她的脾气就是如此,想发作却也只能忍着,过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就不能起点。”
田小娟见他本来英俊潇洒的脸被自己打的像猪头一样,又听他言语里尽是服从之意,心里的结一下子解开,又看看他表情里满是敢怒不敢言、抱怨之情,终是忍俊不禁了。
李绝情见田小娟已是展露笑颜,上前把她抱住,田小娟靠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到一股浓重的男子气息,不由得心神俱醉。红脸佯怒道:“你个臭流氓,快放开我!现在来抱我,怎么就不想想之前...我...我有多冤枉!”话语至此,声调都变得委屈难过,连带着三分哭腔。
李绝情心酸不已,将她抱的更紧了。颤声道:“小娟...你受委屈了...”,田小娟又气又悲,拿起拳头不住的锤他的胸口,道:“你这个臭小子,臭小子,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呜呜呜。”然后将头埋入他怀,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
二人相拥畅谈,尽抒心中所想。情至浓烈处,突然一阵黑风掠过,李绝情不自觉的将田小娟护住,看清那人面目后心里微微一怔,但又在意料之中,开口道:“平公公,别来无恙啊!”
平公公阴阳怪气的笑道:“你小子的武功又更进一步了,这条响尾蛇今年马上要而立,你能斩杀他也属实不易了。”
李绝情听他称呼人为“条”,颇觉出他高高在上、轻蔑藐视之意。怒道:“今天,不会让你再走了!”
平公公看看躲在他怀里的她自己,意味深长的道:“好忠心,好姑娘!”
田小娟有些羞愧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她淡淡的道:“忠心与否,也不能给你评定,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乱臣贼子!”
平公公听到“乱臣贼子”四字,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惭啊,现在是朝廷重犯的,是你不是我哦。”然后脸色一沉,双手虚晃,两把明晃晃的短刃已在手中。
田小娟从李绝情怀里脱身出来、啐道:“让你看看我爷们儿的本事!”然后一个翻身,转眼间已在数尺外。
李绝情心里感激田小娟,他自己知道如果田小娟在侧,自己必定畏首畏尾,现在既然已无挂念,就来痛快淋漓的厮战一场吧!
平公公两手一变,已是双管齐下。李绝情见刀光映人,心里知晓其锋利无比,实不可再争风头。便施展开得意轻功,一跃上房。平公公也随即跟上,前者迅捷如飞,后者跨步若电。二人电光火石,飞檐走壁。若是有观者注视,定会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平公公轻功根基自不如他,虽是紧跟严逼。仍然是被拉开一大段路。他被拉的心生恼火,喝道:“臭小子!你只会跑吗?”
李绝情回头一笑道:“你有本事,且扔了刀和我空手过招!”
平公公自然不会受他的激将法,冷笑道:“那也好。”然后轻轻抬抬衣袖,将那两把剑刃包住了。
李绝情自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向下方一看,果然发现田小娟做了个斩首的动作,来示意他,李绝情明了。索性来个将计就计,道:“来了!”然后回身打出记横扫,平公公伸出双手拦下了他。然后往前一送,两柄剑刃立即从袖里滑出,李绝情速度极快,抬脚踢飞了它们。笑道:“多谢公公开明!”
平公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用徒手和他过招,但上次取胜的李绝情。这次打得居然相当吃力,一招一式间都占不到丝毫便宜。
李绝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平公公,你这是练了什么功夫,精进如此之快?“
平公公冷笑道:“问太多可是会死人的。”接着双手带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阴寒力量,狠狠的抓住了李绝情的肩膀。他血脉顿感冰封,他忍不住发力去推,却感觉平公公手指坚硬如铁,难以摆脱。
再看向平公公的脸,发现他青筋毕露,血液流动竟然清晰可见,眉毛像霜打枝头。嘴唇是冷的发紫,牙齿也不断打颤。李绝情知道他必定是练了些邪门歪道的武功,功力大涨的原因想必也在此。
李绝情身体虚弱,竟感觉已要被冰冻至死。突然一杆长枪飞来,穿破了平公公的胸膛。他的面目逐渐变得有血色,鲜血也染红了突出的枪头,李绝情感觉体内的阴寒已在逐渐消退。
平公公慢慢倒下,李绝情不住大口喘气,真担心如果没有田小娟掷来的长枪,自己就那么死了。他推开平公公,信步来到院内,见田小娟若无其事。还以为是她在和自己逗乐。上去抱住她。
田小娟轻笑道:“比我想象的时间要长很多。”
李绝情道:“你就别拿我逗乐子了,要是没你的帮助,我差点就要死了。”
田小娟却极其诧异的道:“帮助?我刚才一直在运功疗伤啊,我以为你必赢的。”
李绝情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喃喃道:“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气度不凡的人面带微笑着走了出来,眉似断山、鼻若悬胆。就是与平公公在鸿仙楼饮酒之人。他拱手道:“多谢二位少侠赏光,杨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绝情也忙拱手道:“见过杨九日前辈。”
那人愣了一下,道:“我不是杨九日。”
李绝情也愣住了,道:“那...”
突然从背后听取一阵爽朗的笑声,道:“他自然不是杨九日,我才是杨九日!”
李绝情回头一看,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