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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打马过三关     旗未动txt下载     旗未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瓮中捉鳖

    昆仑山下,茅草屋外,三人对峙。

    矮个子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孟大侠武功过人,能一眼洞穿我派武功的漏洞,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领教领教您的豪气万丈!”说罢,使开轻功,向着孟勉仁来了。

    孟勉仁忍不住骂道:“他饶我一条命,我还他一条命,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嘴上骂着,双腿成马步,双臂十字形护住胸脯。见这人来势汹汹,和高个子使得似一招功夫,又有些大同小异的地方,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现下关头避其锋芒才是重点。这样想着,孟勉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欲拦截下这一招。

    矮个子一指点到,孟勉仁本以为自己会被极大的气力震退。谁知自己没有移动分毫,只觉得胳膊一阵奇异的酥麻。孟勉仁立即抽开手,骂道:“直娘贼!你这使得什么暗器!“矮个子早已收招回撤,淡淡道:“孟大侠对我西栀派武功不甚熟悉,破月指坚可破石,柔可融江。我师弟他资历尚浅,不懂得三两拨千斤的道理,让您见笑了。”孟勉仁知道他这番话是在为自己师弟开脱,更有意显显本门威风。忍不住骂道:“操你奶奶的,我笑甚么?再和我打个痛快!”说着欲取身后双斧,只觉得胳膊一阵酸软,麻意再度袭来。孟勉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见那矮个子耀武扬威的神情,自然气不过。硬是咬牙挺着,将双斧拿在手里。

    矮个子深鞠一躬,道:“我派门规本是诛邪除魔,可孟大侠今日如此风骨,我们也懂得怜惜人才。动手之事,就此翻篇,我现在要去接我家少主,往您不要阻拦。”说着就要往里屋走。孟勉仁一急,急忙从高个子身边绕过去,到了矮个子面前,双臂撑墙,显是不可经过的架势。骂道:“你们西栀派也算的江湖大派了,嘴上说和夏大侠有关系的人是什么妖魔,听你这口风你派算是名门正派了,可临天顶上围攻奸人梁忘天却不见得你们到场啊?!”

    矮个子一直在听他说话,听到这儿,他道:“孟大侠,梁忘天自然是奸人,可那夏逍遥又何尝不是?您今日堕入邪魔歪道,我们接完少主,也可接您和贵公子到门上一叙,小住几日。现在还请让路。”说罢就推孟勉仁。他手上没有用内力,为的是检查孟勉仁的心意。谁知道孟勉仁纹丝不动。见情景如此,矮个子沉下脸,道:“看来孟大侠,今日是一定要行侠仗义了?”

    孟勉仁从来也没想过这个词能和自己挨上边。他微微一愣后吞吞吐吐道:“我...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是给我孩儿治病。”这句话半真半假,孟勉仁的确是为了李绝情才会出手相救田林,另一头,他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一有恩情定要相报。可是,谁又能否认他一时的血气,不是鬼使神差的受了“行侠仗义”这四个字的鼓动?

    高矮二人见劝说无果,矮个子道:“有悖武德!孟大侠,冒犯了!”接着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向孟勉仁指去。孟勉仁一时慌了神,不知该躲哪头。突然,他急中生智,不去防守,而是右脚先踏后,矮个子反应极快,他见孟勉仁意欲避战。也调整了攻势,原本他一指点向孟勉仁中部,可这么一改攻势,攻面变成了右臂。孟勉仁见计谋得逞。左脚收了一步子。矮个子扑了个空,孟勉仁正是利用了“破月指”缓慢和一旦出招便难以更改的特性。又避开了一轮攻击。

    矮个子急忙一个滚翻,站起身来,道:“孟大侠机智过人,我派门人佩服的紧。”孟勉仁刚欲回话,忽然听的屋外一阵叫骂。便又走出了门,想看看是谁。

    只见门外一个面红耳赤的男子正站在高个子面前,大着舌头说着话,高个子皱起眉头。孟勉仁认了出来,喊道:“祝战!”那人转过脸来,看见孟勉仁,迟疑了几秒,突然又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哦!你...你是孟大哥!”孟勉仁站他几步开外,却已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酒气。也难怪高个子会皱眉了。他伸手道:“祝战,你快进屋去,别在外面呆着了!”谁知祝战浑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对着高个子,说着些听不懂的话。孟勉仁虽然听不清楚,但瞧那高个子脸上的表情,那绝不仅仅是因为嫌恶酒气。八成是祝战酒后乱性,在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语。

    孟勉仁眼见高个子的表情就快忍不住了,想上去拉开祝战,不料高个子突然暴起,一指点向祝战额头。孟勉仁急忙上去一把推开祝战。自己却不幸中了这内力浑厚的一指。孟勉仁摔趴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来。祝战眼见如此吓的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战战兢兢的直流汗。抽搐几下也晕了过去。孟勉仁见祝战这么不争气,直在背地里暗骂。接着,听到田林的挣扎声。不一会儿,又听到矮个子道:“孟大侠,多有得罪,哪日烦请上岛来。我们向您赔罪。”说着又听到田林的哭喊。孟勉仁心中无比歉疚,心想:“田兄弟,我本事低微,救不了你了,都怪这祝战,半路来插一脚...”

    孟勉仁中了一指,四肢不能动弹。在地上躺了一会,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孟勉仁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他暗自想:“不会是那两人来杀人灭口了吧?哼,这样也好,我今天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接着他感觉到有个人贴近了他的耳朵,又听那人道:“孟大哥,要救绝情兄弟的命,得去采祛毒雪莲。”孟勉仁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他惊喜道:“田兄弟!你没走!”却听得田林道:“我还是要走的,我支开他们两来和你说这句话,我医术卑微,救不了绝情兄弟。不过好在我分担了些许他的蛇毒,应该不会在这几日内再发作了。你得去找昆仑山上的祛毒雪莲。这花一年只开一次,可解百毒。”孟勉仁直听得一阵温暖和内疚,他道:“田兄弟,你为绝情耗心耗力。我感谢得很,今日你有求于我,我却不能完成,我真的对你不起啊。”田林道:“孟大哥,我不怪你,绝情兄弟小我六岁,我把他当亲弟弟看,说这些话却见外了。”接着,又道:“孟大哥,时间赶得紧,我先走了。你和绝情兄弟多保重。”说着,渐渐跑远了。

    孟勉仁伏在地上,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他从中原跋山涉水的来到西域,为的就是找詹宇益帮忙,现在詹宇益下落不明,田林也要回家,自己倒反客为主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躺在这地上,一辈子都不走动,别人不来打扰。每天都来送饭...这么想了会儿,感觉身上稍微来了气力,孟勉仁随即又想到了那“祛毒雪莲”。偌大一个昆仑山,又不知得找多长多久?正当思绪翻涌这会儿,孟勉仁又无意间瞥见了祝战的脸,见他睡得正香。心里愤愤的道:“要不是你这家伙半路添乱,我哪至于这么麻烦?”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想道:“孟勉仁,是你自己要做这善事,怪不得人的。”这样想着,孟勉仁只觉得一阵乏力。打了个哈欠,在这苍凉的地上睡起了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勉仁终于是醒了,一个翻身起来,睡意仍然浓烈,但克制一番。也清醒了过来,见祝战依然睡得舒服。又想到生死未卜的李绝情和田林。怒从心头起,踢了他一脚。祝战挨了一脚也是又惊又怒,“操你奶奶。”四个字本欲脱口而出,但在眼睛看清了孟勉仁那幅凶相后,硬生生的把四个字吞进肚子里。他吞着口水,一脸茫然,显是对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了。孟勉仁本欲再教训他一顿,突然看到他无力垂下的胳膊和手足无措的神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道:“起来了就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走。”祝战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孟大哥?你要去哪?”

    孟勉仁本想说:“都是因为你,我才要辛苦这一趟。”但想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田林兄弟是名门正派的后人,刚才他的师兄们来接他回了家。”对祝战喝酒误事,却是一字也不提。接着又道:“田林兄弟走之前,告诉我过我一个治绝情病的秘诀。便是到那昆仑山上去采那祛毒雪莲。可听说这祛毒雪莲能解百毒,一年只开一次,不知道被人摘走没有?”

    祝战刚才一直在仔细听孟勉仁讲话,可当他听到“祛毒雪莲”时,却皱了一下眉头。孟勉仁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了祝兄弟,有甚么问题吗?”祝战眉头紧锁,道:“孟大哥,小儿说话嘴上没把门的,我觉得这祛毒雪莲并非真的存在。”

    孟勉仁倒显得很坚定,道:“无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只能一试了。祝兄弟,你去把马牵来吧。我去进屋里把绝情抱出来。”祝战点点头,向马厩去了。孟勉仁径直到屋里去。见李绝情在内屋里睡着了。他轻轻地把李绝情抱起。他使得劲很小。生怕打扰他醒来。孟勉仁的每一步走得也很轻。他见祝战已经把马牵来了。就轻轻的将李绝情放在马上,自己坐在他背后,双手护着他不让他摔下。拉上马鞍道:“咱们先上山罢。”祝战附和。二人带了些干粮就出发了。

    一路上,祝战不断的和孟勉仁搭着话,可他心乱如麻,和祝战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祝战先是道:“孟大哥,你来西域之前,学过甚么功夫?”

    “先前拜在西北曲沙帮下,学过三五年粗俗的外家功夫。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一提。”

    “别呀,孟大哥武功过人,义气千秋。我祝某佩服得很,一定要多说几句。”

    孟勉仁勒了一下马,若有所思的道:“反正这一路上无聊,说来当当笑料也无妨。”说罢,清清喉咙,道:

    “我,原本是燕赵街头的一个弃婴。正统二年,被水云斋的掌柜所救。四年后,西北马贼和白莲教串通一气,反上朝廷。谋划叛乱游行,其中必有他人指使。只可惜我大明国朝政中尽有反贼逆臣,否则,以他二百余人的马贼,怎能坦然无阻的进我紫禁城,在天子脚下作乱呢!”

    祝战听到这些,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孟勉仁没有看到,自顾自讲他自己的。

    “那时我年纪尚小,正在门口坐着避暑,突然听的一阵呐喊马蹄声。我小时候戒心不足,只看得满街的人乱跑,震杀冲天。还以为是什么节日庆典,他妈的。”

    他前面在一本正经的讲述,突然插上一句脏话。祝战不由得笑了。可孟勉仁粗野性子,正常说话简直比让他登天还难。孟勉仁见祝战忍俊不禁,自己也挠挠头。道:“你那酒还有没,给我喝几口。”

    祝战笑着道:“没问题,这长路漫漫,自当得饮酒寻欢,放歌作乐了。有言道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只可惜没有牛羊肉做来下酒,也只得和孟大哥插科打诨,聊天谈笑了。”说罢,从腰间取下酒壶。扔给孟勉仁,孟勉仁接过,痛饮一口,刹那间只觉得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尽在舌尖。脑子里往事一幕幕闪过,眼泪似乎就要流出,可他将头仰一仰,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缓了一缓,继续道:

    “我只顾得逮人就刨根问底的问,起初就遭到别人推搡和打骂。可我天性倔强,一个搡开就去找另一个。终于,我盘制住了一个教书先生。他两条鼠须,在人流中被拥挤夹带的是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我刚抓到他的衣袖,就问道:“先生,这是在过什么节呀?”

    他呆呆地突然站住,随后用一种极其悲怆的腔调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今日反贼兵临城下,火烧眉毛。我徒学一生痴傻孔孟,满口仁义。勉强算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今日却在这黄发小儿这当口,痴呆枉不知所措。也罢,我既自命不凡,自当求一完人!”说罢,他踉踉跄跄的转身,向马贼奔去。那马贼只一刀,就把他的头颅割了下来。热血溅到了我的嘴里。我吓得不敢说话。”说到这儿,孟勉仁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料是往事不堪回首。祝战见样,也只得劝道:“孟大哥,喝点酒罢。”孟勉仁一句暴喝:“你他妈好嗦!”祝战知道这会他听不进话,也忌惮他脾气火爆。当即不再言语。

    孟勉仁解开塞子,道:“我自从当上这什么狗屁不通的大侠后,没痛快喝过一场酒!今日,非得浮上他一大白!”随即痛饮几口,道:“痛快!”接着,伸手揩去唇边酒渍。

    祝战笑着看他喝完酒,道:“好啊孟大哥,这酒,是一口也没有给我留哇!”孟勉仁摆摆手。道:“之后还你一顿。”然后停了停,扶扶脑袋,骂:“这酒烈的劲大,头晕了。”祝战笑着道:“这酒不醉人人自醉,孟大哥,你且说你的故事罢。”孟勉仁点点头,继续道:

    “我当时吓得肝胆俱裂,赶忙伏在地上,马贼只是烧杀抢掠。血流成河,官兵的血、马贼的血、妇人儿童的血、青壮男子的血。操他奶奶,我孟勉仁这辈子也没再见过那场面。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是起来了。只看整条街残尸断骸,马贼已经不见了。我浑身说不出的战栗恐惧。再到后来,我的义父母自觉京城待不下去了,要带着我回江南老家去。可惜半路上又被马贼劫了,我父母惨遭毒手。多亏曲沙帮帮主孔承搭救,收我为义子,和他的孩子孔学极义结金兰。我既为孔家人,自当投入曲沙帮,学习他门下的武功。如此过了几年安定日子。曲沙帮招惹到了朝廷,锦衣卫暗中勾结帮中内奸,串通一气,害死了老帮主。我年少力微。只得带着我义兄四处奔波。四处招摇撞骗,于无意间入了黑云寨。当家的要求我们报上姓名。可当时曲沙帮已经和我们反目成仇,全天下的追杀我们,结果我想到了那个教书先生。易名为孟勉仁,孔轻义。后来闯出了一些名堂,自称什么‘黑白无常’。哼,真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啊,我童年受马贼迫害,杀我义父母,万万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也会做勾当。此中玄机,真他娘的是造化弄人。从养父母被杀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人,再强也和天斗不得。再直的脊梁骨,也会被命运压塌的。”

    这一番话出自肺腑,情真意切。孟勉仁说完后,如卸重担。长舒一口气。突然感觉到胸里气短了一口,头也晕晕沉沉的,他不由得道:“你...这...什么酒?”祝战笑呵呵的道:“孟大哥,好好睡吧!”孟勉仁本欲骂道:“狗东西。”可气力全无,眼前一黑。他暗自骂道:

    “这回可真是乌龟脱鳖壳王八当够了。”

爱恨交加

    孟勉仁再有知觉时,自己正躺在一张草席上,浑身无力,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布置: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屋子里。四周都垫着草席。孟勉仁暗骂道:“狗日的祝贼,我救你一命,你反咬我一口,我出去后,一定要把你打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接着,他运了运功,气血稍微恢复了些。悄悄地打开门,发现两个蓝衣帮的人正背对站在门口几丈远的地方,孟勉仁心想:“祝战是赤衣帮弟子,可门口监视的二人却是蓝衣帮,其中必有阴谋。罢了,我先杀出一条血路再说。”这样想着,他悄悄的屈躬身子,屏息走到二人背后,正欲动手,突然听到二人谈论:

    “帮主何故对这野汉子这么痴情?依我看,他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那么大一副个子,竟然会中赤衣帮计策,只可惜帮主人美心善,要是我也能讨个这样的老婆就好了。”

    “什么!”孟勉仁大吃一惊,可旋即心里又想吃了蜜一般甜,想不到自己遭到祝战暗算后,竟然阴差阳错的被何禾救起了。这祝战虽然是个小人,拜他所赐,自己有福气得见朝思暮想的何禾。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样想着,孟勉仁不由得就减轻了许多祝战的罪孽。

    “你知道什么呀,依我看,帮主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这什么孟什么。是中原人,大有来头。倘若被赤衣帮的人所劫,我们以后哪还有资本相抗衡?只有先把这个对赤衣帮很重要的人控制住,我们才能慢慢的要挟,把我们蓝衣帮的失地,一寸一寸的收复回来。”

    孟勉仁向来就不擅长于揣摩女人心,刚才还在飘飘然,听了这一番话又心痛起来,想:“我若是找不到祛毒雪莲,入她蓝衣帮,当个小卒。只守我那何禾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她兴许真的只是把我当资本...”如此想着。孟勉仁不禁心碎怅然,身体本来就虚弱,一来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又是不省人事。

    合眼前只听得面前二人大呼小叫。但孟勉仁心思全部都浇灌在他的何禾姑娘身上,哪里管的上他们到底说什么。就一闭眼,沉沉睡去。

    ......

    “孟大哥,你好点了吗?”这声音熟悉万分,孟勉仁无力的将眼睛睁个缝,只看得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守着的人正是何禾。孟勉仁见她双目含情脉脉的凝视着自己,想到自己先前还怀疑她救人动机是否纯粹,更是羞愧难当。重逢和关心让孟勉仁的眼泪几乎就在眼圈里打转。他道:“何...何姑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何禾嫣然一笑,道:“你呀你,总是当人一套,背后一套的。可你离开后总是很挂念我,我...”话已至此,俏脸一红,玉颈微侧,让孟勉仁看不见她的脸。说不下去了。孟勉仁见她说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由得红着脸挠挠头,心想:“女人好害怕,什么事也瞒不过她们。”

    过了一小会儿,二人仍然是一言不发,孟勉仁有心说个什么,可又找不到话题,他想了很久,终于红着脸嘟囔道:“你...那个...最近还好吗?”何禾转过来,笑着道:“我当然好啦,不用整天想着你个小冤家,我好得很呐!”这句话让孟勉仁正是羞红了脸。他一生豪气冲天,这番话他是根本想不出来,就算想到了,也没有胆子说。过一会儿,他嗫嚅道:“我...我也挺想你的。”

    这句话普通至极,可对于孟勉仁来说,却已是最难说出口的话。何禾听了,眼前也不禁一亮,道:“我原来知道你想我,也就够了,可现在听到你说出口,也算是我得偿所愿了。”这句情话,在何禾耳里,如此缠绵,如此悦耳,情郎向自己表白心意。自己此时却也情意满满,缠绵悱恻了。

    二人相顾无言,只是都红着脸。孟勉仁心里美滋滋的。什么李绝情,什么大仁大义。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过了会,孟勉仁才突然想到自己有要事在身,不禁惊呼一声。何禾秀眉微蹙,道:“怎么了?”孟勉仁道:“何姑娘,我家绝情呢?”何禾气的道:“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又想着你的绝情,哼!我这辈子永远也不要理你!”孟勉仁听她这番话俏皮甜美,忍不住心神大乱,竟然翻身下床,拉她起来。握着她的手,道:“何姑娘,我对你是情之所至,一片痴心。可对绝情也是时刻挂念,实不相瞒。我这趟去,是要给绝情采摘那‘祛毒雪莲’。待他病好后,我立马找人送他回京城,我要和你过日子。”

    孟勉仁抓住何禾双手说的这一番话情深意重,何禾不自觉地螓首低垂,脸色红润。模样妩媚羞涩,道:“孟大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绝无半点虚假!”

    “那你立个誓吧。”

    孟勉仁觉得女子好奇怪,自己七尺男儿,敢作敢当。何必多此一举,但还是举起手,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孟勉仁日后定待何禾一片真情,若我变心,则教我天诛地灭。”发完誓,孟勉仁笑着道:“这下可以了吧?”何禾这才笑着道:“可以了!进来吧!”

    孟勉仁正诧异道:“怎么...”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来人正是祝战,他怀里抱着李绝情,笑着道:“孟大哥,别来无恙啊?”孟勉仁怒道:“竟然是你!”欲上前动手,可浑身没力气,向后踉跄几步后瘫坐在床上。他见祝战和何禾二人面色得意,仿佛早有预谋,不由得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祝战笑了一下,道:“孟大哥,实不相瞒,我原本就是蓝衣帮长老。那日帮主被绑架上山,我本是要易容前去营救的。结果被你给打伤。后来又被詹宇益搭救回去。我本想养好伤后即可返程,结果帮主派人告诉我,要我在暗中监视...帮助你。所以我和你喝酒,问的那些问题,都是在套话而已。为的,就是检测你到底爱不爱我帮帮主。我看时机也成熟了,就把你药倒绑来了,孟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孟勉仁呆呆的问:“可...门口那...”祝战挑起眉毛,笑着道:“孟大哥,我是蓝衣帮‘神算子’,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你性情鲁莽,那两个人,本就是我帮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视线。那两句话也是逢场作戏而已,谁知你竟然...”说到这儿,见何禾脸色飞红。便住了嘴。

    孟勉仁顿了顿,冷冷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策喽。”何禾见他表情严峻,定是生了自己的气,当即拉着他的手,道:“孟大哥,你别这样。我也都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就把我药晕,绑我和我绝情孩儿?!”

    何禾见他语气生硬如铁,当即撒娇道:“孟大哥,你刚才还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你都发下誓来,岂能悔改啊?”孟勉仁一时无言以对,只道:“你...你...”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爱我,所以才这么做。我千防万防,还是着了你这小妖女的当呀!”何禾听他叫自己为“小妖女”,羞涩万分。孟勉仁却不去顾她,道:“唉!我只担心,如果我绝情孩儿长大后,也被女人这么骗,怎么办啊!”

    何禾道:“绝情兄弟武功好,人长的又俊朗。人家就算是被骗啊,也是心甘情愿的,哪像你,板着个脸。”说完后,还要绷起脸来学孟勉仁,道:“那个什么何姑娘啊,你很好啊你很好!”学的生动有趣,活灵活现。孟勉仁也忍俊不禁,一张板着的脸舒展开来。

    祝战随即道:“帮主,孟大哥,绝情兄弟刚才吃了点饭,好很多了。我看啊,事不宜迟。咱们收拾下。一起走吧!”何禾点点头,道:“没问题。”随即转身就要走。孟勉仁只听得云里雾里,抓住何禾的胳膊,道:“你...”何禾笑着道:“我啊,陪你去采那祛毒雪莲,给绝情兄弟治病解毒!不用谢我!”孟勉仁见他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古灵精怪,但又处处为自己着想,大受感动。握住她的手,道:“何姑娘,你对我一片真情,我先前却对你粗暴冷淡,姓孟的当真是对你不住啊。”何禾也笑着道:“还叫何姑娘呢?”孟勉仁才反应过来,叫道:

    “禾儿!”

    “诶!”

    二人一问一答倒是把祝战怀里的李绝情惊醒了,他毒性减半,再加上有身体里的武功抵御。他现在脸色好的多了,他睁开眼睛道:“孟叔!”孟勉仁见他醒了过来,当真是觉得好事成双,老天待自己不薄。笑着道:“绝情!你醒啦?”李绝情点点头,问道:“孟叔,咱们现在在哪啊?”孟勉仁笑着道:“咱们呀,现在马上要去昆仑山,摘那祛毒雪莲,给你治好病后啊!你就能和雪儿姑娘一起玩了!”李绝情也羞红了脸,不再说话。

    四人简简单单的吃了些饭,饭毕后,何禾将筷子摆在碗上,道:“都吃饱了,那我叫人去把马也喂一下,做好准备,咱们就出发了。”孟勉仁道:“禾儿,咱们从这儿到昆仑山脚要赶几日路?”何禾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想了想,道:“少说也得两日吧,再不要说上山路程险阻,加起来七八天。”孟勉仁听到后吃惊的张大嘴,旋即摇头道:“那不必了,你们还是留守在这儿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怎么能劳烦你们呢?”

    不料,何禾却伸手抓过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道:“你已经起誓了,要一直对我好。既然这样,那么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呢?”孟勉仁大受感动,道:“何禾,一下山,无论怎样结果。我都要娶你,在这西域陪你度过余生,不过现在重担在身,我得专心致志。”何禾点点头,道:“孟大哥只要一心一意,我又能奢求什么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绝情突然道:“孟叔,你和何姑姑在一起,是不是就不要我和我娘了?”这句话硬生生的将孟勉仁从甜蜜美好的梦里拉出来,他显得十分少见的失魂落魄,可又振作道:“啊不会的,孟叔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这句话,也并非孟勉仁本心想说的话。他不禁暗自骂道:“好乱的世道,我连表率也不能给绝情做了。”

    李绝情毕竟是小孩,在他心里,孟勉仁早已取代了“父亲”的角色,父亲,是要和母亲在一起的,刚才他听孟勉仁和何禾说的那些话。已经是误解极深了。不过又被孟勉仁安慰了一下,支开跑出去玩了。

    孟勉仁支开李绝情后,连忙看向何禾,见她一张俏脸冷若冰霜。忙道:“禾儿,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何禾伸出手,打断了他,道:“别叫我禾儿,孟大侠,我先前三番五次的缠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敢作敢当的好汉子。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现在看来,你却真的是不把和我一介女流的誓言放在心上,那何必再多说呢?孟大侠,失陪了!”接着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一个背影。同时喊道:“把那匹马牵出去!留在这儿脏了我的马厩!”声音很大,是故意喊给孟勉仁听的。

    孟勉仁此时纵使心如刀割,却也不能在李绝情面前表露半分。他支撑着强站起来,只觉得自己伤还没养好,本身是个拖累。又没有了何禾这个向导,昆仑山之行,看来自己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个十天半个月了。可他走了两步,又心想:“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已在她面前酿下言语轻薄之罪,万万不可一错再错了。”这样想着,他挣扎着走到李绝情身前,道:“绝情啊,咱们得走了。”李绝情道:“孟叔,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孟勉仁知道,他倘若说不,李绝情定会心神大乱,何况有毒在身,万一神诱毒发,自己岂不成了害死李绝情的千古罪人?可自己又向何禾发下誓。自己无论干什么,总是要得罪一个的,孟勉仁叹了一口气,道:“绝情啊,我不会走的,你以后也记得,千万不要给雪儿姑娘说太多话哟。”

    李绝情点点头,笑逐颜开道:“孟叔,你最好了,我们病好后,一起去找雪儿玩好不好?”孟勉仁苦笑道:“好,好。”心里想:“你有你的雪儿,我却永远不能和我的禾儿相守了。”今天这一番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孟勉仁本春风得意,突然,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苦哈哈的模样。

    蓝衣帮的人牵马来了,道:“喂!这是你的马,赶紧骑上它滚出去!别在这儿晃晃悠悠,碍我们帮主的眼!”这人言辞好生无礼,孟勉仁本欲大发雷霆。可转念一想:“我打伤打死他蓝衣帮不少弟子,今日又对他帮主犯下无礼轻薄之罪,是我孟勉仁欠的。”于是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笑脸,道:“好的,有劳您了。”这样说着,牵过马来,先扶李绝情上去。自己才要缓慢上马,孟勉仁想着:“我孟勉仁徒活四十余年,从未像今日这么窝囊,先是被当面羞辱,随后又被扫地出门。”他这样想了好久,以至于忘了上马,直到李绝情提醒他。他们才上路。

    驶出去好远,一路走一路问。眼看天就要黑了,二人行到一片还算开阔的田旁。孟勉仁道:“绝情,我们在这儿歇歇脚吧。”李绝情点点头,孟勉仁扶他下来,二人坐在地上,拿出干粮和水。欲解决晚饭。吃着吃着,李绝情突然问道:“孟叔,你是不是想要何姑姑给你做老婆?”孟勉仁原本正抓着一个馒头往嘴里塞,一听李绝情这么一问。也把手放下,问道:“嗯?怎么了?你知道做老婆什么意思嘛?”

    李绝情认真严肃的道:“孟叔,做老婆就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意思,你怎么这也不知道?”孟勉仁哭笑不得,正要说些什么,李绝情突然说:“孟叔,你看那边,有人来了。”说着将手向来时相反的方向指去。孟勉仁顺着他的指的方向这么一看,果然发现一行人骑着马向蓝衣帮总舵赶路,他们大都身着蓝衣,领头的那个还向他点头微笑,孟勉仁也作出回应。他想这些人可能是奉命出去巡查的蓝衣帮弟子。

    一个...两个...这批人足足有二十个,其中有一个人的神色孟勉仁万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可就是想不出来。这样想了一会儿,孟勉仁自嘲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再说了,蓝衣帮的事情。我还是少掺和比较好。”说罢,就坐下继续吃起没吃完的馒头。

    一口馒头下肚,孟勉仁惊叫道:“竟然是他!”

蓝衣帮主

    孟勉仁目送一行人离开后,缓缓站起身。脑子里一直反复播放那人的面容,不错。这等奸淫之徒,孟勉仁一辈子也不会忘:那一行蓝衣帮弟子里,其中有一个正是在赤衣帮总舵,吹嘘自己强迫一个农家女行了苟且之事的赤衣帮弟子。他们竟然都换上蓝衣帮的服装,是想干什么?不过,这和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这样想着,孟勉仁对李绝情道:“绝情,咱们该出发了。”

    二人夜里赶路,西域蛮荒的紧,见不到客栈。孟勉仁奔出几十里地,此期间一直在踌躇该不该回去勘察,孟勉仁一边担心的是自己如果不去,蓝衣帮遭遇灭帮之灾,另一边如果自己去了。蓝衣帮却何事没有,自己白跑一趟不说,在旁人眼里难免有“倒贴”之嫌。可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出何禾那一抹动人的微笑,孟勉仁心神微微一荡。心想:“如果我不去救,那这抹微笑,只能来生再看了。”想到这儿,孟勉仁调转马头,向回奔去。李绝情疑惑道:“孟叔,咱们为什么要回去啊?”

    孟勉仁一时说不出真正缘由,只得吞吞吐吐道:“咱们...去帮...去帮你何姑姑。”李绝情问道:“何姑姑怎么了?那咱们快点走吧!”说罢也用双腿夹了一下马,此举让孟勉仁既感动又惭愧,李绝情身为一个孩子,尚且能在仁侠道前摒弃偏见。自己又在担心什么呢?他用两条铁棍般的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马驮着他们,箭一般的去了。

    孟勉仁选择了绕另一条路,因此要多走许多路。孟勉仁马不停蹄的赶。生怕有一分一秒的耽搁,马的气越喘越粗,到后来只剩沙哑的嘶叫。当蓝衣帮的旗子终于映入眼帘,马再也无力支撑,一个倒地,将孟勉仁和李绝情摔下来,孟勉仁恼火不已,正欲发作,突然听到李绝情哭着喊:“孟叔,你看他的眼睛。”孟勉仁看去,果真发现马的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里面蕴藏着纯洁的忧伤。仿佛在对自己的年老力微,向主人表示歉意。可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只在不停抽搐。孟勉仁不由得心里一酸,伸手去合上它的眼皮。道:“你也真的够累的,下辈子投胎做个人就好了,实在不济,当匹富贵人家的马,别再跟着我风雨奔波了。”马仿佛听到了孟勉仁的话,真的就闭上了双眼,身体一软,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孟勉仁看了看远方的旗子,道:“还有一段路呢,咱们可别迟了。”说罢,拉起李绝情的手,二人奔向蓝衣帮总舵...

    路上,李绝情还是没有从离别的情绪里摆脱开来,孟勉仁见他一言不发,只道他有心事,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李绝情摇摇头,道:“孟叔,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人也和这马一样,奔波一辈子后为别人而死,死后它会有福报吗?”孟勉仁一怔,一时竟答不上来。他只得岔开话题道:“先别管那许多了,咱们马上快到了。”见孟勉仁不再多说,李绝情也只得作罢。

    到了门口,两个把守的人分立左右两侧,见孟勉仁神色焦急,又忌讳他对同伴曾经下过毒手,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孟勉仁就这样带着李绝情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到了里面,他直接向何禾接待他们的房子撒丫跑去,毛毛躁躁间连门也顾不得敲,直接撞开了门,道:“何姑娘...”

    话语到此却停止了。

    只见何禾坐在床上,身上只着一条肚兜,漏出胳臂、大腿、脖颈细嫩雪白的肌肤。见孟勉仁突然破门而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忙抓过床上的被子遮住身体,气道:“你这淫贼...骗我真心不说,还想对我...对我图谋不轨。”说到这儿已是羞愤难当。孟勉仁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如此尴尬,又见她误会自己意思。他连忙把头别过去,红着脸道:“何姑娘,你误会了,我...我是担心你帮中众兄弟的安危,好心伸援手,孟勉仁虽然是个江洋大盗,可...倘若我对你有他心...我来日自刎谢罪。”

    何禾只是气不过孟勉仁的三心二意,见他又回过头来找自己自然很高兴,可听他话里没有一句对自己不敬,显然真的是仗义相助的意思。内心却不自觉地掠过一丝失落感。可回过头又抱怨自己:“孟大哥那日在客栈,我百般挑逗他仍不轻薄于我,今日他拔刀相助,我却在思考什么儿女情长,何禾啊何禾,你真是鬼迷了心窍。”想到这儿,她掀开被子,大大方方的道:“孟大哥,你坐。”

    孟勉仁应了一声,刚把脸转过去却又立马折回,他红脸道:“何姑娘...你把衣服穿上吧,这有损你的清白。”何禾很平静的道:“我本来就将终身托付于你,夫妻之间哪讲什么清白不清白,我不管你是谁的爹还是谁的叔,我爱你就爱了,只要你还在这西域,你总是我的人。”孟勉仁听到这番话内心意乱情迷,只想抓住她的手,和她促膝长谈三天三夜。可眼下大敌当头,总是要割舍这些的,孟勉仁也不再推托,坐在何禾边,道:“何姑娘...”话还没说完,何禾道:“叫我禾儿。”

    孟勉仁顿了一顿,随即笑道:“禾儿,赤衣帮有几个人换上了你蓝衣帮的衣服,向你们这儿来了,我担心你们警惕不高,被那些贼人乘了个措手不及。就来相报一声。既然说完了,那我也走了。”说着正欲起身,却被何禾强行按下,她道:“你要去哪啊?”孟勉仁道:“我带着绝情去昆仑山上找那‘祛毒雪莲’。”何禾点点头,道:“好吧,你不识路,我和你一起走。”说着就拿起衣服穿上。孟勉仁忙道:“禾儿,你是蓝衣帮帮主,怎可在这当口弃兄弟们于不顾呢?”

    何禾微微弯弯头,笑着道:“嗯!果然不错,你很好!”孟勉仁恍然大悟,装作生气道:“哇!原来你诈我!”何禾眉眼含笑,道:“孟大哥,我一个弱女子,早已不堪这帮主重任,你和我在一起,我的就是你的,这蓝衣帮帮主之位,是非你莫属了。”这番话出自孟勉仁意料之外,他忙起身道:“不可的,我伤过蓝衣帮几名弟子,你帮我化解这梁子,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又怎么可以涉那帮主之位呢?”此言一出,何禾螓首微垂,显出极大的失落之色,道:“孟大哥...我这位子,是继承家父而来的,我当时年仅一十五岁,亲眼看见父亲死在赤衣帮的人刀下。之后被迫继位,可我少不经事,哪担得起这番美意,我这几年,不仅在找自己的夫婿,更在找一个人,替我分担这副担子。”孟勉仁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生出心疼之情,抚摸着何禾的头。心里暗想:“我有心替你分担,可我哪来的精力?”道:“禾儿啊...这事万万不可啊...”

    一听这句话,何禾猛然抬起头,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看得孟勉仁不自觉地心疼。何禾道:“你...你是不肯当得了?”孟勉仁一言不发,显是默许。何禾凄然笑道:“罢了,你我二人阳世不成夫妻,我只得地府再续阴德!”说罢,突然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子,做势欲刺,孟勉仁一把夺下,不顾那刀锋锋利,手掌被刺的直流血。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何禾道:“我难堪大任...终究徒手葬送蓝衣帮,要做那赤衣帮阶下囚,与其这样,倒不如我玉碎瓦全!”说罢伸手又要夺那剪刀,孟勉仁忙把手伸远,焦头烂额之际,被逼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这句话一下可就和变戏法一样,何禾瞬时就破涕为笑,道:“孟大哥最好啦,哈哈哈哈!”孟勉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上了他的当,不禁气道:“好哇你,前前后后骗我三次!”何禾吐了个舌头,做个鬼脸,笑嘻嘻道:“古有孔明七擒孟获,今有何禾三骗郎君。”语气俏皮可爱,孟勉仁摇摇头,道:“罢了罢了,算我输给你了,你个小妮子,鬼点子多得紧呐。”何禾笑道:“黑无常有勇有谋,义薄云天,小女也是打心底里佩服呢。”

    正当二人**时分,突然跑进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蓝衣帮弟子,道:“帮主!有一批弟子来了,祝长老把他们关在门外,要我先向您禀报一声。”多亏孟勉仁的禀报,二人早有准备。何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何禾轻声道:“帮主,叫您呢。”孟勉仁定了定神,道:“传我口谕,告诉祝长老,这是一批‘贵客’,我要和夫人亲自迎接。”说到这儿,二人又相视一笑,那弟子早已是目瞪口呆,见此窘相,何禾嗔道:“干什么?!还不快去!帮主发话了!”那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又走了。

    孟勉仁带着何禾往门外走,李绝情在后面跟着。三人不像是一帮之首,倒像是一家三口。祝战在远处也看见了,与其他弟子满脸诧异的神情不同的是,他露出一丝微笑,心想:“帮主的计划总算是达成了。”这样想着。他上去直接对孟勉仁拱手行礼,道:“帮主,有劳您今夜不寐来办理这公事。这几名弟子是您亲自要接见的。”这番话原意是在向帮主禀报,实则在给新帮主立威。这话一出,帮里就像炸开了锅般热火,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突听一个苍凛的声音道:“孟勉仁杀我帮两名弟子,这行径本是不可饶恕,可我史老四总是要给帮主三分薄面的,今日要他做那帮主,哼!却是万万不可!”这声音和孟勉仁大闹酒馆时,末了提醒那人一模一样。

    祝战皱皱眉头,道:“史长老,前任帮主亲下口令,你却公然抗命,有什么理由大可说来听听。”一旁的何禾在孟勉仁的耳边轻声道:“我帮两位长老,祝长老年纪小,但计谋很多,史长老资历老,是帮里说一不二的人。”孟勉仁心里愁烦,自己当这帮主第一天起就遇上这么一块硬骨头,见祝史二人争执不停,他心想:“这二人再这么拖下去,赤衣帮恐怕就没那么好骗了。”咬咬牙道:“二位长老听我号令!打开大门,放那批兄弟进来!”史长老轻蔑的“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祝战只得自己命人打开了大门,放那批弟子进来。

    为首的那人早就在路上见过孟勉仁的面,一见帮主尊容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急忙拜倒在地道:“参见帮主!”身后的人一一照做,整个蓝衣帮里,为了不露出破绽,知道他们来历的只有孟何祝三人。其他弟子脸上或喜或怒或忧,就是没有一个人露出严肃的表情,为首的那人心里暗想:“虽然在路上碰到了你,可我表现的不露马脚,你蓝衣帮本就支离破碎,帮中弟子逃伤流亡。我这么一巧扮,你还能看出丝毫破绽?”

    孟勉仁果然亲自扶他起来,道:“诸位兄弟都辛苦了,且回到房中安睡吧!”说罢和祝战二人交换一个眼神,祝战遂即心领神会,通过刚才那弟子的转达,祝战已经对事情猜到了十之**。他知道孟勉仁是要采取先下手为强,让那些人睡倒,在他们准备夜袭的时候先埋伏好。他人称“小诸葛”,和他交谈,简简单单的几条线索他也能给你推敲出全局,蓝衣帮若没有他把持着,恐怕已是覆灭了。他道:“来人啊!把这几位兄弟带到住宿的地方!”那赤衣帮人也没有识破局中局,道:“多谢帮主。”他不知道祝战姓甚名谁,所以对“多谢x长老”这五个字是闭口不提的,免的祸从口出。

    眼看大计将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史长老却开口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如此轻妄?”

    史长老是何禾父亲时的顶力干将,他生平最重礼法,年轻时武功高超,可惜现在已经花甲之年,年老力薄。帮中辞旧迎新的换了一批批弟子,有不少年轻弟子不知道这位长老的来历,自然更服祝战,史长老在蓝衣帮鼎盛时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现在实力不足,心气却依然很高,他嫉妒祝战,所以只能在很多时候强调“礼法”来彰显自己作为一个长老的资历和权力。刚才这赤衣帮弟子没有开口谢过祝史二位长老就敢起身,在他看来是对自己和整个蓝衣帮的挑衅。

    此言一出,那赤衣帮弟子微微一愣,眼看计划要失败了,祝战连忙辩解道:“史长老,这群弟子是新来的,或许不必如此拘泥礼节吧?”史长老却将手中棍棒狠狠的往地上一杵,道:“我蓝衣帮虽然今日是强弩之末,但昔日我们可不是什么江湖帮派,而是替天行道为国为民的起义军!礼法是立帮之本,无论人多人少都要实行,帮中礼法向来是我说了算,由前前任帮主开始便已敲定,难道你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烧到我史老四的头上吗?”说着看了一眼孟勉仁。

    史长老人迂腐又固执,祝战眼看他要把对孟勉仁的芥蒂放大,平日里闹闹也就罢了,眼下真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怎么能让他坏事?便道:“史长老,今日还请您通融,来日方长,您再弘扬帮中礼法也不是不可。”史长老坚定的摇摇头,二人陷入僵局。

    他二人这么一争执,倒让赤衣帮弟子犯了嘀咕:“难道他们早已识破,在这里演双簧来拖延时间?”这样想着,突然抽刀向史长老砍去,孟勉仁看的清楚,连忙抡出身后斧子挡开,碰出火花。

    这时赤衣帮为首那人也大喊道:“兄弟们!别装了!”说罢那批赤衣帮弟子也纷纷抽出刀,砍倒了身边的数名蓝衣帮弟子。孟勉仁看的大怒,道:“休伤我帮弟子!”接着开始和那几人同时交手。

    这些人的武功普遍要比在那日孟勉仁营救詹宇益遇到的对手好,人数本只有十几个,但他们突然动手,打了蓝衣帮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众弟子竟然都沦为了刀下鬼,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祝战看不下去,也抽出佩剑,投入战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史长老还瞪圆双眼,难以置信。

    何禾也拿出软鞭,投入战斗,蓝衣帮诸弟子胆气皆失。忌惮赤衣帮诸人武功高强,迟迟不敢向前。一时间战力只有这三个人,双拳难敌四脚,祝战衣襟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孟勉仁也中了一刀。何禾被两人围攻,就在这生死关头,史长老也颤颤巍巍的提起棍棒,来解了何禾的围。

    孟勉仁这头要对付多个敌人,难免会顾此失彼。眼看这几人心狠手辣,其中以那个无耻淫徒最甚。孟勉仁骂道:“当时我在赤衣帮总舵放你一马,你今日恩将仇报,真是个白眼狼!”那人不露出窘迫的神色,反而更加凶恶,道:“我就送你去阴间,你个黑无常,去给小鬼阎王行侠仗义吧!”与此同时,四人的刀一起砍下,孟勉仁急忙格挡,但留出了脊背,那人狞笑,举刀欲捅。眼看刀要洞穿孟勉仁的身体,何禾花容失色,道:“不要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应声先到,力道之大,弹开了那人手里的刀。震的他连忙抽回手,孟勉仁此时也急忙挡开四把刀,使了一个“猛虎下山”,杀出了重围,性命得救,孟勉仁向石子打出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孩童站立在房梁上,不是李绝情又是谁?

    孟勉仁也无暇顾及这武功是不是奸邪人物所教,只喝彩道:“真是好功夫!”李绝情也道:“孟叔!我来救你了!”那被打伤的赤衣帮弟子向身边人怒道:“这小鬼武功不低,先杀了他!”说罢五个人施展轻功要往房梁上飞,孟勉仁大喝道:“想跑?”上去抡斧砍伤了三个人。眼看另外两个要加害蛇毒在身的李绝情,孟勉仁连忙拔出一把斧子,扔了过去,正中一人背心。这下只剩一人,孟勉仁拔出另一把斧子,扔了出去,不料那人却避开了。孟勉仁急忙施展轻功,以赤手空拳上去相救李绝情。

    那人挥刀横砍李绝情,李绝情先下了个腰,正正的躲过了,接着又起身,柔柔的打了他一拳,那人却连退三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这招正是“水月拳”中的“皎澈生辉”!房子下诸多弟子看见李绝情先是打脱一人的刀,又是一拳打出一人的鲜血,不由得士气大振,喊道:“他们不过是纸老虎!”他们哪里知道,李绝情的武功,得到两位宗师的传授,现在虽还不及孟勉仁,可再过几年,武功定是可以轻松与“北杨三杰”三人平分秋色的,甚至胜过也未可知。

    李绝情这么一出风头,诸位弟子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一拥而上,赤衣帮的人武功再高也难敌人多势众,很快被打倒。一旁的祝战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下惊道:“真是后生可畏,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赤衣帮的弟子终于不敌,死的死逃的逃,总算是走了。祝战笑道:“虽然计划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如果没有史长老和这位李兄弟配合我演的这出好戏,恐怕我们今日真的要被灭帮了。”这句话不仅赞赏了李绝情,更为史长老开脱,何禾笑盈盈的看向史长老,见他面色凝重,突然跪在孟勉仁前,孟勉仁一惊,连忙去扶他。史长老却摇摇头,道:“帮主,我史老四老糊涂了,猪油蒙心,不懂您和祝长老的一番苦心,德不配位。徒害死了众多兄弟,我史老四无颜立于天地间,请帮主执行法规,赐我一死!”

    孟勉仁大受感动,他没有想到,这个和他处处做对的老人,竟然是如此的敢作敢当,他也随之跪下,史长老一脸惊愕,忙道:“帮主,您这是...?”孟勉仁道:“史长老,您所言非虚,我此前确实是和咱帮兄弟有许多过节,论德论武,我都配不上这个帮主之位。而您,为蓝衣帮立下汗马功劳。忠义无比,是我帮脊梁,今日的事情怪我一时没有把话说清,不过好在诸弟子也都击败了赤衣奸人,如果没有您来主持我帮礼法,从今往后,只怕蓝衣帮也要成一盘散沙了。”

    史长老感激涕零,他道:“谢帮主不杀之恩,今日恩德,我史老四永生不忘。”孟勉仁站起,也将他扶起。见帮里最顽固的一个人也被孟勉仁折服,何禾开心极了,拉过他。娇媚的道:“孟大哥,啊不对,应该叫孟帮主才对。”孟勉仁无奈又好笑的道:“这位子本来就是你强加给我,我一个游侠,哪能担得起这位子,所幸祝史长老二人,一人机智过人,一人义气千秋。”何禾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道:“你将来如果做了汉中王,我是弓腰姬,祝长老就是卧龙,史长老就是汉寿亭侯。”孟勉仁笑着道:“我还是喜欢项羽。”二人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面色惨白的李绝情。

    “噗”的一声,声音是身后传来的,孟勉仁回头一看,却发现李绝情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孟勉仁大惊失色,忙抱起他,道:“这孩子的病看来是不能再拖了,刚才为了救我,又是耗费元气,我得加快速度了。”何禾点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孟勉仁抱着李绝情起身道:“祝长老,史长老,我绝情孩儿身中五花青口蛇蛇毒,现在要去找祛毒雪莲,这帮中事务,就先交由你们打理了。”祝长老道:“帮主大可放心。”史长老道:“为帮主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孟勉仁和何禾随即牵了马走了,孟勉仁的一颗心思绪杂乱,他现在身为蓝衣帮帮主,诸多弟子都指望他,何禾也为了他能接过帮主之位巧计百出。李绝情也要他一直伴着自己。这之后的选择,到底该怎么做呢?

    孟勉仁心乱如麻。

将门虎女

    春风杨柳四月天,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上,有一座白板石铺垫成的弯拱桥,桥两岸地势高耸,阳光正好,泥土芬芳。种着白杨树,枫树,柳树。绿过百年不遇祖母绿,红甚千磨万研朱砂红。花是无味的海棠、娇艳的玫瑰、清雅的茉莉、华贵的金菊、粉嫩的夹竹桃。闻一闻花香,便都好像是进了少女的闺房,使人不愿再走,久久驻足停留...

    白鸽从栖息的枝头飞下,突然传来一阵婉约动人的歌声,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循声望去,白石桥洞下突然行出一只画舫,在水面留下涟漪。船头上站立一个美貌少妇,姿态绰约动人,她手边还牵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容貌秀丽,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突然拉了一下身边少妇的手指,开口道:“妈妈?你这唱的什么歌啊?”

    那少妇表情似是很欢喜,又似很悲伤,她摇摇头,道:“小娟,你长大后自然会懂的。”那被叫做小娟的姑娘撅起嘴来,道:“船夫爷爷,你给咱们唱个歌吧!”那船夫应了一声,拉起号子来,声音悠扬,好一曲信天游。就这样,船在艄公的歌声里渐渐的远去了,水面不复一丝涟漪。这春光里只留一只振翅的白鸽。

    这少女本家姓田,名是上小下娟。她和她母亲这厢乘游船从广东要往西栀岛走(现我国中沙群岛一带),西栀岛岛主田轩辕是当世第三大高手“霆风”,也是田小娟的父亲。田轩辕生性孤僻,在田小娟出世两年时,突然将她和妻子赶走。过了六年,他才派人传讯要让二人回岛上去。

    田夫人秀眉深蹙,望着水面,水面上也倒映出一张美丽但忧愁的人脸来。田夫人长叹一声,道:“小娟,你过来。”田小娟蹦蹦跳跳道就过去了,问道:“娘,什么事啊?”田夫人坐下拉过田小娟的手,道:“小娟,你...你等会见到爸爸的时候不要紧张,就正常一点自然一点就好了。”田小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拿出一只编过的花环,笑嘻嘻的道:“娘,等见到爹的时候,我就把这花环带他头上!”田夫人哑然失笑,她只道小娟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不曾想她也为了这一次相遇备下“大礼”。这般看来,倒是显得自己紧张了。

    又行了一个时辰,田夫人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还有多长时间到西栀岛?”船夫笑着道:“快了快了,你看西栀岛的龙虎台都看得见了。“田夫人想起过去的景物,不由得感慨。忍不住四下张望,看看这附近是否有所变化。却在水上看见了另一只画舫,上面坐着两个灰衣人,个子一高一矮。田夫人看清他们二人的面容后急忙把头转过来,心怦怦直跳,想:“莫非是...不不不,绝不可能。”但却难耐心中情绪,浅笑出声。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好看极了。

    经过了又一会儿的行驶,终于靠岸了,田夫人付了船钱,当脚一踏上这片土地,就开始深深的呼吸。只觉得空气清新,仿佛能润肺,之所以这样,一半是因为田夫人触景生情,不自觉间做了夸大,另一半则是因为西栀岛上树木繁多,四季如春。田小娟也睁大眼睛道:“这就是爹爹住的地方吗?好漂亮啊,他为什么不早接我们过来呢。”田夫人听前半段话还是笑盈盈的,听到“他为什么不早接我们过来”却是心头一绞,不知道该怎么说。

    田小娟自幼便聪慧过人,什么事也瞒不住她,只是她懂得多了,待人还是那般诚恳。这就更难以可贵,无奈田轩辕好似没有情感,对待子女都是冷冷淡淡。小娟自幼没有父爱,全靠母亲拉扯大,而田轩辕就在他的西栀岛上潜心钻研他的武学。“这一别也是五年,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在去轩辕塔的路上,田夫人这么安慰自己。

    眼看一所气派轩昂的高塔耸立在眼前,这便是轩辕塔了。田轩辕以其名命名。第一次武林大会,他的大弟子白贡获得了武林第一的称号。这也让他颇感自足,田轩辕一生痴迷武功,苦在始终不能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便于轩辕塔上潜心钻研武功,现在他神功已经大成,虽不及梁忘天。但如果向夏逍遥挑战的话,恐怕也是能够有来有回的。

    田夫人牵着田小娟,思绪万千,不自觉间已经走到轩辕塔下了。塔口有两个灰衣弟子,见师母来了。都露出喜悦的神色,左边的一个弟子道:“师母!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田夫人看着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捂住嘴巴,道:“啊...你就是小宇!你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我瞧瞧!”那叫做小宇的青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田夫人一边看着他一边感慨道:“真是日月如梭啊,六年前我离岛的时候...”话到这儿却停了,小宇看出师娘神色不对,忙道:“师娘,这些不痛快的事还是莫要再提了,我赶紧上去叫师傅去。”说着转身欲走,却被田夫人拦下了,她摇摇头,道:“你师傅不喜欢练功的时候外人打扰,我还是等等吧。”

    话音刚落,塔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问道:“小宇!是谁在外面?”声音刚劲,显是浑厚内力的体现。田夫人也微微一惊,想不到田轩辕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了,千里传音,声音却还能如此中气充沛。小宇扯开嗓子道:“师傅!是师娘来了!”

    那头冷哼一声,突然从塔上飞下来。这人施展起轻功有条不紊,显得自在万分。落地更是身轻如燕,混似蜻蜓点水。一身灰袍,年龄二三十岁,模样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田夫人一见其面,便微微颔首,脸上已是飞起了红霞。

    这灰袍客自然便是田轩辕了,他潜心钻研“破月指”,六年来足不出岛,今日神功大成。破月指本来就是一门刚猛至极的功夫,田轩辕现在的内力境界已臻化境。可随心所欲,时快时慢的操纵指上力量。

    他看到多年不见的爱侣仍然健康美丽,心里也是出了一口气,但嘴上总是不肯说。他只是凝视了一会田夫人,开口道:“很好,很好。”接着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田小娟。田夫人随即心领神会,开口道:“小娟,这是你爹,快磕头。”说着就要扶田小娟下去。谁知田小娟只是那么站立着,一动也不动。

    田轩辕横眉道:“你见你爹,为什么不下跪?”田小娟道:“我不愿意下跪,再说了,你六年不见我,一见我就要我下跪。哪有这个理。”田轩辕面色铁青。田夫人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一旁的两个弟子也纷纷劝说田小娟。谁知田小娟这姑娘真是执拗的不行,无论是谁把她强行按下去,她总是挣扎着要起来。然后和田轩辕怒目相对。

    田轩辕看了一会,突然道:“我看你是该挨打了!”说着一把抱起田小娟,把她扛在肩上,不管她如何挣扎也不为所动,施展轻功去了。田夫人见远去的二人生怕田轩辕这五年来性情大变,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了,忙抓住小宇的手,道:“小宇,你可快得带师娘去找他啊!”小宇脸上显出极大的难色,但终于咬咬牙,道:“好吧师娘,您跟着我来。”田夫人急忙随着小宇,前去找寻自己的女儿。

    田夫人这一路上心急如焚,两名弟子引她到了一个庭院门口,道:“师傅一般就在这里休息和会客。”田夫人迈步进去,见庭院里还有一间房子。她上前去推开门,却见:

    正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些茶水点心,左边坐着田轩辕,右边坐着田小娟,她正双手拿着一块绿豆糕吃着,衣服下巴上全都是糕饼渣。见她进来,田轩辕并不惊讶,只是指了一把椅子。田夫人见他并没有管教女儿,不由得也羞红了脸。当即落座。期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待她坐定,田轩辕才冷冷道:“以为我会对你的女儿做什么?哼,我田某人要惩戒,何需寻屋觅所?当你面做就是了!”这一番话冷冰冰的,连田夫人也不禁反驳道:“我以为六年不见你能成长一点,可惜你还是这样子!林儿什么时候到?”田轩辕似乎并不是多介意别人的看法,道:“他在西域遇上了詹宇益,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话一丝情感也不带,田夫人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对小娟是个女孩看不过眼我不怪你,可林儿可是你田家正经八百的后裔!你...你怎也这么无情!?”声音带上了几丝悲凉,田轩辕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有神,审视的田夫人不禁浑身上下发毛。他冷冷的道:“六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田夫人这才想起:田轩辕在田林和田小娟出世后,对待二人一视同仁,从未有过一丝的偏心。自己这番话似乎确实是有些有失偏颇。

    田轩辕又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送客!”手一扬,过来了两个弟子要接他们出去,田夫人的心如坠冰窖。她凄然笑道:“是我错了,一直盼你能回心转意。你总是这么无情的!”田轩辕道:“你既知道,不必再说。”两名弟子已经架起了她们,就要往外面走。突然田小娟挣开了束缚,道:“我有话要和爹爹说!”田轩辕脸色微微一变,但仍坐立不动。

    田小娟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花环,放在桌子上,道:“爹爹,这是我一路上给你编的。”田轩辕只是撇了一眼,道:“你和你妈一样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田小娟只是笑着,突然,她吐了一口口水在田轩辕的脸上。田轩辕大怒,起身御指,指头马上就要点在田小娟的额头上了。田小娟丝毫不惧,骂道:“你欺负我娘,你是坏人。你不是我爹!”此话一出,田夫人不由得大受感动,也挣开束缚。过去抱住了田小娟,对田轩辕道:“你动手吧!反正你也根本不在乎!”

    田轩辕凝视田小娟好久。终究没有落指,摆摆手,骂道:“我只担心脏了我的手。”回身落座。这时两名弟子走上前去又把二人架走了。临走前,田轩辕还不忘把她编的花环扯烂。田小娟也并不在乎,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

    田夫人思绪紊乱,这第一次的会见算是结束了,那自己又要带着孩子回广东去?还是继续在岛上待着?正当踌躇这会儿,田小娟道:“娘,依我看,这爹咱们不要也罢,大不了原回广东去。”田夫人苦笑,心想:“我可以不要他这个丈夫,但你不能不要这么个爹啊。”正欲阐明,突然看到在海上所见的两个高矮灰袍人。中间还并行一个少年,和那矮灰袍人差不了多少,三人越走越近。

    见此情景,她突然激动起来,牵了田小娟的手,到一旁的草丛里藏了起来。兀自去观察那三人,田小娟则要在心里反复的把田轩辕骂上几遍。并没有注意到那三人和母亲有什么关系。待三人走近后,田小娟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紧了一下,直捏得自己指节疼痛吸口凉气,道:“娘...”话还没完。却又感觉到田夫人起身站立,抓住自己的手,牵自己从草丛里走出来,这样一来。母子二人便和灰袍三人面对面了。

    个子较高的那人先是有些疑惑,他见田夫人已经盘起头发来,便道:“夫人看着眼生,西栀岛上向来是不接待外人的。如若不是客,烦请速速离去。”田夫人却浑似没听见,只是用一种疼爱怜惜的目光看着中间的少年。少年和她目光相接,却是一怔。过了半晌田夫人仍未答话。高个子有些恼怒,上前一步正欲动手,突然听的矮个子一声惊呼:“拜见师母!”说着就屈下膝去,这一变故来得措不及防,高个子也是愣住了,他是四年前拜入的田轩辕门下,不认识这个师母,也实属正常。小男孩也是一愣,六年不见生母,竟然已是如此陌生。

    这男孩正是被高矮二人从西域捉来的田林,六年前,田轩辕宣布要闭关修炼。而六年前田轩辕定力尚浅,做不到割舍情感,终于为了天下无双的名号,将当时不过两岁的田小娟和五岁的田林逐出岛去。田轩辕有意打磨打磨田林的个性,将母子三人分开,这六年来田夫人无时不刻不在牵挂大儿子的安危,今年收到讯号,不仅仅代表着她们重返西栀岛,更代表这也是母子团聚之时。现如今母子重逢,儿子竟然已经认不出母亲的样子。真是可悲可叹。

    田夫人嘴唇颤动,道:“林...林儿!”田林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万分,不由得激动起来,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你...你真是...”不待他说完,田小娟就道:“你放开我妈!”田林转过头去,看了看田小娟的面容,道:“妹子...你可是叫小娟?”可能是因为激动过度,他的声音此时有些哽咽。

    田小娟不由得诧异,道:“是,你怎么知道?”田林再也抑制不住,抱住她大哭起来,田小娟一时显得手忙脚乱,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田夫人,却见田夫人道:“小娟,这便是你的林哥哥。”原来田小娟幼时对身边人都无太大印象,田林小时候常抱着她,又听妈妈称他为“林儿”。便以为自己的哥哥姓林。田小娟出岛后,仍然时时刻刻念叨这个林哥哥,田夫人多次想要告诉她实情,又担心小孩儿好奇心重,问到一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自己没法作答,如若禀报实情,那田小娟和田轩辕的父女情,当真是无法挽救的了。

    田小娟果然惊喜起来,道:“你可真是我那林哥哥吗?”田林不住点头,难掩心中欣喜,道:“好妹子,我就是你的林哥哥。”田夫人见兄妹终于相认。心中也是说不出的舒泰和兴奋。眼睛一晃,这时才注意到在地下跪着的灰矮客,忙扶起他,道:“扬子,你快起来。”那被叫做扬子的灰袍人感激的站起来,道:“师母,一别六年,师兄弟上下无不挂念你的。”田夫人浅浅一笑,道:“你们的好意,师娘都知道了。”扬子看看身旁那高个子目瞪口呆,显是对眼前情景吃惊不已。便道:“师弟,这是咱们师娘,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行礼。”那高个子微微一愣,马上就要下跪,却被田夫人止住了,她微笑道:“不必了,起来吧。”高个子脸红窘迫的站起,自己竟然对师娘如此无礼,还敢起和她动手的念头。真是畜生不如,伸出手来,重重打了自己两耳光。

    田夫人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肯定也是近几年才拜师的,自然不识得我。你叫什么名字?”高个子忙行礼道:“弟子项广平,师娘所言一点不假。弟子正是四年前拜入恩师门下。”

    三人随便寒暄几句,扬子道:“师娘这趟回岛想必是终身不走的了吧。”田夫人露出及其惋惜和遗憾的神色,道:“不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扬子显得很吃惊,道:“师娘何出此言,师傅他六年来独善其身,如今派我们接回了少主。应该也是要过日子了。”田夫人一阵苦笑,欲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只轻轻的摇摇头。

    这时,田林牵着田小娟来到了田夫人旁边,愤愤的道:“娘,这老东西是不是不让你们待了?我去找他去!”田夫人柳眉微蹙,道:“不许这么说你爹爹。”但听到孩子这句话,心下却是很欣慰的,想道:“六年没见,这孩子和我却一点也没生疏。”田小娟也起哄着道:“哥!我和你一起去!”田林也道:“好!好妹子!我们一起去和这老家伙对质!”说罢,牵着田小娟向轩辕塔跑去。

    少年郎腿脚快些,跑在前了,田夫人急忙追上,跑出几丈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扬子...”扬子连忙先作了个揖,道:“师娘放心,我绝对不加以阻拦。”田夫人这才感激的点点头,转身去追田小娟与扬子。

    待田夫人隐没了踪影,一直没说话的项广平才开口道:“师哥,为什么不去拦他们?”扬子摇了摇头,道:“之前师娘在的时候,对我们总是很照顾和关心的。你是新来的,你去问问你的师兄们,哪一个不感恩师娘的呵护?连报答也来不及,又敢谈什么阻拦?”项广平这才恍然大悟,看着三人远去的路,道:“我们也走吧!”

    扬子点点头,二人跟在三人后面,往轩辕塔走去。

西栀门人

    轩辕塔上,田轩辕正在练功。

    “破月指”是一门极其仰仗内力的功夫,讲的是全神贯注。而田轩辕的内力至深,当世武林也许只有梁忘天能称敌手。为此,他闭关修炼整整六年,甚至连去年的武林大会都没有出席。不过好在大弟子白贡够争气,终于是胜了那王愈一招。话说回来,世上,能将一招功夫练到田轩辕这个境界的,也可称一句凤毛麟角了。

    武林大会,是天下武人比武论剑的场合,弟子与弟子切磋,师傅与师傅较量,而上次由于田轩辕没有出席,所以师傅们的较量只得停手。而弟子里的天下第一终于是归了西栀派。

    “等我神功大成,定要在九年后的武林大会上击败梁忘天,那家伙生性放荡不羁,不会把练武太当一回事的。只可惜贡儿...”这样想着,突然听到塔下传来一片稚嫩的叫骂声。

    “老田头你给我下来!”

    这声音熟悉万分,田轩辕不仅心神一颤,竟然是林儿回来了!但随即他又意识这会导致中断练功,于是心定神凝,练起功来。时至今日,他已经到了可以随心所欲的掌控内力与情绪的境界。喜嗔怒哀已经不再算是难题。他接着紧闭双眼。不再去理会塔下的呼喊。

    田林和田小娟只是望着那座高高的塔,见田轩辕没有任何的反应。田林恨恨的道:“这家伙现在看来真的不要我们了,小娟,哥跟你们一起走。”田小娟也十分开心她多了个哥哥,忙拍手称赞。道:“那太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在广东。我们一起吃好多好多好吃的...”田林今日与母亲和妹妹重逢,已是开心不已。二人见田轩辕足不出塔,便萌生了去意。

    突然听得一声清啸,田轩辕闲庭信步的施展轻功下来。已站在二人面前,兄妹俩见他面有怒色,不仅也胆怯了几分。只见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田林,道:“你小子竟然还没死在詹宇益的手下,很好很好。”田林惊道:“你怎么知道?”田轩辕冷笑一声,道:“我是你爹,哪有自己家孩子在外面待着不管的?詹宇益若不是忌惮我三分,早就动手了!”田林撇撇嘴,道:“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这几年只好装的什么也不会!看来...你的威慑也没多大用。”

    田轩辕挑起眉毛,道:“怎么?我说的有问题?”田林想起那日昆仑山下九死一生的经历。不禁怒道:“当然有了!就在你派人接我的一个月前,他就准备加害于我了!若不是...若不是孟大哥...”

    “等一下,孟大哥是谁?”田轩辕打断了田林,抛出一个问题。田林只好回答:“他是带了个孩子来找师...詹宇益治病的。结果后来詹宇益想要加害于孟大哥的孩子,被我揭穿了。后来他恼羞成怒,要杀了我,孟大哥及时出手,我废了他一对招子。”

    田轩辕嘴角上扬,但又很快沉下脸道:“你别多管闲事...我没给你说过你太师傅...”“好啦知道啦,梁忘天多管闲事,捡了个小姑娘。结果误入歧途,杀了太师傅。”田轩辕轻轻叹息,道:“就是因为当时梁忘天太爱随心所欲,才酿成了今日的恶果。”说罢,他扫视了一下兄妹俩,随后开口道:“你们都跟我来!”随后伸出手揽住他俩,施展轻功飞走了。

    田小娟性子倔,越勉强她越不从,在田轩辕臂弯里就开始挣扎,田轩辕皱一皱眉,用内力点了她的上心穴。田小娟果真是晕了过去。田林目睹,不禁道:“你对女儿也这样,你真是...”话没说完,田轩辕故技重施,田林也失去知觉。田轩辕道:“省的说我偏心。”接着给脚上加了些劲力。往龙虎台飞去。

    路上,他突然感觉到怀里的田林微微打颤,田轩辕不禁瞥了眼他,却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发乌。他当即心下一惊,立即断定田林是中毒所致。到地方后马上解了二人穴道。扶起田林,为他运气祛毒。只见他调匀气息,将一指指向田林背后的神堂穴,这一指乍一看并无太大力道。但田林疼的直接喊了出来。田小娟在一旁看着,不禁心里暗暗称奇。

    片刻过后,田林的头上冒出滴滴汗珠。田小娟担心哥哥安全,刚想上前一步却被田轩辕喝止了:“别来打扰!”田小娟不禁心里赌气道:“不打扰就不打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里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驻足观看。田轩辕不去理会,终于,他大喝一声。指头向前一送。田林吐出一口黑血。再看田轩辕,也就手指有些微微发紫的迹象。田小娟此时对这个父亲仍无多大的感情,但却多了几分敬畏。

    渐渐的,田林缓缓张开眼睛,却看见田轩辕盘着腿,对坐在他面前,两道目光电一样的看得他直发慌。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你要骂我打我做就是了,别这么看着我。”但田轩辕的目光仍然像游龙一样在他身上游走。过了片刻,他才冷冷道:“好本事啊你,中了蛇毒也不说话,自以为很光荣是吧?”言语虽尽是责备之意,但本心却还是担心孩子安危。田林六年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的关爱。难免有些开心,但按着田公子的秉性,他也只是心里美滋滋。嘴上是不会输给自己的爹的。便道:“你六年不见我,我又有什么值得你挂牵的了?”

    田小娟也插话道:“就是,你一见我便要我给你磕头,世上哪个当爹是这样的?你又凶横又霸道,肯定不是个好爹!”田轩辕听言只顿住了,怔怔的看着田小娟。看得她心里发毛。但是这姑娘人小鬼大,她一直在和田轩辕对视,竟然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感。田轩辕这么看着看着,突然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生根发芽。接着他清清嗓子,道:“林儿,过来给我看看你的功夫到什么境界了。”

    田林一听,这是庄家要验货了,当时又紧张又期待。运转内力,左臂打开,右手二指在前,胳膊贴在身侧,做了个起势。田轩辕细细看着,点评道:“你这劲太松了,不够刚猛。两腿也没力气,跟柴火棒子一样。也罢,来招‘指点江山’。”话音刚落,田林心中就存下来一个念头:“我倒要让你瞠目结舌,好好的出这一口气!”

    接着,双手打直,端正向前。对着龙虎台两侧的旌旗出招。左手欲狂欲放,右手寒芒先到。接着一个疾身侧避,一指点向旌旗旗面。旗面如同海上过惊鸿。只浅浅的一欠。便又恢复原样。这正是最纯正的破月指功夫。田林虽然年纪尚小,可心中抱负颇大,他的武学医术造诣匪浅。年幼时得了父亲传了童子功。又在拜詹宇益为师后将指上功夫打磨历练。那詹宇益号称“纤纤手”,就是因为他的手上功夫高深莫测,已达到了以雄克雌的地步。田林家传功夫和他的功夫原就是以手为本,万变不离其宗。他自己又聪明机智,将父亲的武功和詹宇益在行医时的手法融会贯通,竟然练成了变化莫测的“青囊济心指”。这武功本也是没有的,但少年郎胆识过人,抱负齐天。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倒也真像那么回事。

    一招打完,他见父亲一言不发,心中得意之情简直难以言表,人之常情就是喜欢看威风的人变得灰头土脸。只盼父亲夸奖自己几句,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谁知田轩辕脸色却是波澜不惊。他继续道:“再来一招‘吴刚伐桂’。”

    田林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照做了,较之之前的劲头却弱了三分。他踏步向后,将二指并拢,跳将起来,直直的点了一下旗面。旗面这次晃动的频率却是比较大了。田小娟开心的拍起手道:“哥哥真棒!有进步!”但田轩辕却皱起了眉头。田林脸上也有一红,他自然知道妹子不懂武功。但自己这一招“吴刚伐桂”比起“指点江山”却的确是有些差池了,劲力漏了一处。外泄出来晃动了旗子。

    田林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看见了父亲脸上一瞬即逝的责备,更是羞愧不已。哪里还敢说什么奖赏,只待父亲的批评了。却不料田轩辕既不夸奖也不批评,只淡淡地道:“那就来个‘指月摘星’吧。”一听这句话,田林心中一凛,转过去道:“爹,我还没练到这一招呢。”这一招乃是“破月指”神功精髓之所在,势大力沉、举重若轻。西栀派上上下下只有田轩辕领悟了全招,他已故的大弟子白贡,也不过领略到一成,却能凭借这一成,在上届武林大会击败王愈。夺得第一的位子。上游弟子以大师哥为榜样,潜心钻研这一招,中游弟子还没学到。下游弟子更是连听也没听过。谈何练习呢?

    田轩辕眉毛一抬,道:“你这六年,练了什么花架子?!莫非你也要放着西栀派的掌门人不当,去悬壶济世?”田林涨红了脸,道:“你六年不传我武功,今日却要我出来显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田轩辕又道:“我叫你们来岛上,是因为你白贡师哥走在我头里了,要不是因为担心九年后的武林大会。我西栀派威风扫地,我才不会让你们再上岛一步!”

    这句话说出来极其寒心,田林张了张口,好似有话要说。但他最后还是把话吞在肚子里了。眼窝里涌起两大股清泪。他咬紧牙关,不让眼泪落下。口中也道:“所以...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为了你的西栀派?”声调颤抖起来。田轩辕瞥了他一眼,道:“你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就这怂样子,我还能指望你什么?赶紧爽爽快快的给我滚出去吧!我田轩辕大不了落个虎毒食子的罪名!”话说完,转身就走。田林木木的站在那里,他原本以为父亲这趟来让自己回岛,自己以后也可以和家人一起过幸福的生活。谁知一切不过都是泡影,自己不过是亲生父亲的野心的牺牲品而已。想到这儿他情难自已。终于伏在地上大哭起来。田小娟见哥哥如此也赶忙上前安慰。她脑海里回放着自从自己上岛来田轩辕的一举一动。越想越气不过。上前去,挡在他面前,要和他理论。

    田轩辕愣了一下,接着笑道:“你也要挡我的路吗?”田小娟毅然决然的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迷惘。田轩辕见她一副大无畏的表情。心里突然犯起了嘀咕:“难道这小妮子在岛外这六年已经学过武功了,小孩生性狂妄些,莫非她觉得自己是有胜过我的把握?”这样想着,他一言不发的凝视了田小娟良久,田小娟却再也没有躲闪。而是和他直直对视,二人良久无言。突然,田轩辕暴喝一声,左脚蹬地腾空飞起。右手一指就要点向田小娟。他这一指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使用的招式也是最稀松平常的。但凡有一点武功底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避开。可田小娟却不躲也不闪,眼看手指离田小娟的印堂穴只有寸许之差。田轩辕急忙收力后撤。总算是没有伤到田小娟。

    这印堂穴乃是武林中人身上最重要的一个穴位,如果被内力所震,则会导致武功尽废。想当年全真派王重阳祖师,就是料到那西毒欧阳锋野心勃勃,定要来抢夺九阴真经。所以带着九阴真经卧棺下葬。欧阳锋当真前来偷袭。眼看棺材被打开时,重阳祖师从棺里一跃而起,用“一阳指”点向欧阳锋的印堂穴。欧阳锋吓破了胆,后十年不复中原。为的就是将武功重新练起。

    可田小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而什么也不知道。田轩辕微微有些吃惊,再次审视她,眼里已带上三分期许。道:“你没习过武?”田小娟摇摇头。田林也从后面赶来挡在田小娟前面,道:“妹子没学过武,你不要伤她。”田轩辕摇摇头,无奈的道:“嘿!真是兄妹情深啊。臭小子,我要传你们二人几招。好好看着。”

    当天田轩辕共教授了兄妹俩三招,都是基础的功夫。而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田轩辕似乎并不打算现在逐客出门。而是将妻儿女都安置在一间厢房里。每天早晨就传授他们武功,这样一直持续了四天。

    这天早晨,田轩辕把二人叫到龙虎台,郑重其事的道:“九年后的武林大会,我西栀派只能一人参加,我不拘于男女之别。这才传授了你们各四招功夫。你们二人谁想把握这个机会,为我西栀派长脸面,助威风。自己也能名扬武林的?”田林被他说的心痒了,他随即道:“爹,我去吧。这对妹子不公平,我学武资历高出她许多,再加上我是男儿身,也比她大三岁。我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其实这番话并不只为自己说,田小娟也早就悄悄告诉过哥哥,自己不喜欢练武。而田林这一番话,可谓是两全其美。田小娟也转过头去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田轩辕何等样人,什么东西也藏不住。他冷笑一声,道:“那就来比一场吧!胜者才可以去!”田林大喜,心想:“妹子武功不如我,岁数也没我大。看来这场比试我是胜券在握的了。”

    二人开始比武,先互鞠一躬。田林运起内力,向田小娟连戳四指。田小娟一一化解。田林和田小娟交换一个眼神。二人随即心领神会。当下先拆了数十招,数十招过后,田小娟卖了个破绽。田林一指点去。震的田小娟连连后退。随即他得意地笑起来,心里想:“爹这次不会再看出破绽了吧。”这样想着,转身望向他。

    田轩辕面色铁青,道:“你们把那小孩子的伎俩用在我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小材大用?”这一句话出来,便知事情已经暴露。二人都不由得红着脸低下头去。田轩辕哼一声,道:“继续来。”

    二人被逼无奈,只好都使出真本事。不过就算如此,田林依然胜算较大。他不相信这妹子几天的功夫竟能和他三五年的成果相媲美。于是又提起干劲来。

    比武开始,田林武功较高,招式更是繁多。这是一招“嫦娥奔月”,又接一招“广寒仙子”。而田小娟则只是倚仗那几招浅薄的紧的功夫,东挡西拆。虽然不能获胜,但也不会马上落败。田林见不能立即取胜,当即心急起来,想:“我这妹子四天之功逾我百倍,真是可称一句练武奇才。”连忙用出来许多招式。但田小娟依然是以不变应万变。约莫有了一盏茶的功夫,田林还是没能取胜,当下心急如焚。使出一招自己的“青囊济心指”。一个虚晃,点到田小娟的胸口。总算是将她击败了。二人都连退几步,大口喘气。看来这场比武都是累坏了。

    田林总算是取胜了,他心里暗爽。只候田轩辕的评判。出他所料的是,田轩辕面色凝重的起身,道:“那么小娟,就替我西栀派出席九年后的武林大会,明天起,你们两个就和你们的师哥师姐们一起练吧。”此话一出,二人都有些不太乐意。田林道:“爹,明明是我赢了!”田轩辕瞥他一眼,道:“用歪门邪道赢一个刚练武不久的小姑娘,你好威风么?”田林哑口无言,只得自己生闷气。

    田小娟也道:“我不想去!让哥哥去吧!”田轩辕冷笑道:“我田轩辕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收过成命的时候,你就好好的在九年后大放异彩吧!”接着他突然皱了皱眉,用鼻子嗅了嗅,道:“有客人来了。”

    接着只听见一阵狂笑声,田轩辕微微一笑,道:“还是没个正形。”这样想着,施展开轻功向声音的源头赶去。

以武会友

    田轩辕脚力快些,此刻他已经是能看见碧澈的海岸线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岸边,果然见到一个身着破布烂衫的一个叫花子。这叫花子模样年轻,双眼清亮。左手持一根破木杖是右手提溜一个酒葫芦。见田轩辕下来喜不自禁的开口道:“师哥!”

    这叫花子便是张鸿辉了,今日不知因为何事才上岛来。田轩辕见到他,难得的开怀大笑起来,道:“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张鸿辉将木杖往地上一杵,佯怒道:“我就是来找你喝酒,怎么?不欢迎啊?不欢迎那我走了。”说着转身欲走,走出几步路后,见田轩辕还不来挽留,又笑嘻嘻的转过去道:“你倒是来劝劝我呀。”田轩辕微微一笑,道:“你行止由心,放着万贯家财不要,要做一个叫花子,我真是服了你,又怎么敢多加阻拦呢?”张鸿辉哈哈笑道:“这帮叫花子硬是不让我入丐帮,气死我了,我这叫花子做的无名无份,有什么意思啊?只得东家讨口吃的,西家要碗汤,这不,今天就找到西栀岛岛主的头上来了,你是让我入座呢,还是我自己找座呢?”言语尽是玩世不恭之意。

    田轩辕和这个师弟的性子很合得来,但要说最契合的,还是得属梁忘天,无奈他欺师灭祖,二人早已恩断义绝。而和二师哥夏逍遥,关系也只是不浅不深的一层。既然最好的故人来访,自当要美酒佳肴款待了。田轩辕微笑的道:“这儿里府上还有一段路...咱们乘这个机会,比试比试如何?”田轩辕一方面的确是想赶路,一方面也有意检测一下自己的武功。

    张鸿辉笑道:“美得很,我飘在空中闻着肉味就找去了。”说罢独腿踩地,蹬了起来,身姿有如轻燕。他笑嘻嘻道:“师哥,我折了条腿,你须得让我一着。”田轩辕笑骂道:“行!且随你!”张鸿辉哈哈笑着,双腿大摇大摆的飞走了。只一会儿便已看不见他的影子。田轩辕这时也施展开轻功,争先恐后的向张鸿辉飞去了。

    二人在空中犹如两只鹰在争食,张鸿辉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轻功却没受丝毫影响。田轩辕在背后跟着,既追不上也甩不开。过了片刻,张鸿辉逐渐落地。他已经是在田轩辕的待客厅门口站着了。他刚落地,连拍打一下衣服上的灰尘的功夫也没有,田轩辕就迈着步子缓缓降落。张鸿辉见他到最后和自己只差一两步,不由得衷心佩服,道:“师哥,这几年不见,你武功远胜于我了。”

    田轩辕淡淡一笑,道:“无非是多下点苦功,来,咱们进屋说。”说罢,长袍一抖,做了个“请”的姿势。张鸿辉笑嘻嘻道:“对,不吃饱我没心思说话。”说罢就走进去了。

    屋子中央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田轩辕先是吹了个哨子,不一会儿,果然跑来一个下人,田轩辕吩咐几句,那人领命去了。张鸿辉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圆凳上,将葫芦放在桌子上,四下打量一下,道:“嫂子和孩子们呢?还没来?”田轩辕没好气的说:“已经到了,可是太也不争气,不及你收的那个叫李绝情的孩子。”

    张鸿辉心里爽快,飘飘然起来,道:“那当然,我张瘸子东柳派那么多弟子,我最喜欢这个孩子。只可惜他被师哥挑中了,不然啊,这么好的苗子,我才不愿意放过呢。”田轩辕淡淡的笑道:“也不尽然,说不定这孩子资质平平,只是你教的好呢。”张鸿辉笑了一下,拿起葫芦喝了几口,道:“师哥,这是当日拜师之日,师傅请咱们喝的西湖酒,我托人找了几个地方,终于讨到这方子了。”话毕,显得十分落寞,仰起脖子来,将酒猛灌几口,道:“只不过没有当日那么清冽甘甜了。”

    田轩辕沉默的听完,道:“我为了练武,已经不喝酒了。”张鸿辉收起葫芦,不屑的道:“如果哪一天老子不能喝酒吃肉,那索性把这一身武功废掉好了,上大街去做个真叫花子倒也舒坦。”田轩辕冷冷的道:“人如果都活成你这般没心没肺,那天下还有什么恩怨纷争?”气氛突然僵硬起来,不过好在张鸿辉不计较这些。他道:“我不和你扯了,我也不管你要练什么绝世武功,今天你必须陪我好好的饮几杯。”田轩辕语气也有所缓和,道:“那是自然,老友重逢。权且放纵一日。”

    张鸿辉吐吐舌头,道:“你把你杯子拿出来,我给你倒点。”田轩辕笑道:“你我二人师兄弟一场,还要管忌口不忌口吗?”张鸿辉这才拍了下桌子,道:“痛快!这才是我师哥!”说着将葫芦扔了过去,田轩辕接过葫芦,也喝起来,喝了几口。他道:“这酒好是好,就是太伤人了。”

    张鸿辉刚要笑着道:“哪有的事...”突然就不作声了,他知道,师傅的死亡在三师哥的心里一直是一个过不去的坎。他练武收徒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和大师哥决一死战。为师傅报仇雪恨。想到这儿,也不敢再劝他饮酒,他知道三师哥是个闷葫芦,灌多了酒说不定会干出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出来。相反,他和大师哥都是性情中人,早年间二人偷溜下山,喝酒寻欢,尽情笑骂。肆意畅快。回山后,大师哥还要替自己分担罪责。那时的大师哥是多么可敬可爱啊。可如今已经变成了臭名昭著人人畏惧的“应天魔王”。江湖上相传他喜怒无常,天生神力,并且极尽奢靡。每当这样的话传到张鸿辉耳朵里,他总是忍不住笑。可转念想想,自那日山上一别,自己和大师哥已经是多年不见了,而自己现在身居东柳派掌门,倘若自己和大师哥不是兵戎相见,那传出去,岂不是“若水”连着整个东柳派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回想起梁忘天昔日里的所作所为。张鸿辉忍不住叹一口气,心里想:

    “大师哥,我还是没办法像你那么潇洒,弃名声面子于不顾。”

    二人都触了情,不过想的东西有所不同。没一会儿,下人就端着一张大盘子来了,上面摆的是四荤四素。张鸿辉闻见肉味当真是垂涎三尺,食指大动了。四品荤菜有口蘑鸡汤、桂花鱼、八宝烤鸭、小里脊肉。张鸿辉眼睛直放光,他道:“师哥,你这排场不小啊。”说着伸出一只手撕下一只鸭腿,大嚼起来。田轩辕也并不心急,只是先喝了几口。才动起筷子来。张鸿辉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点评道:

    “鸭子嫩了点,肥点就好了。”

    “鸡汤应该再熬会。”

    “这鱼简直绝了。”

    田轩辕一边看他大吃大嚼,自己这个当主人的脸上不禁也添了几分光。道:“多吃点啊,师哥管你个饱。”张鸿辉哈哈大笑起来,又埋下头吃起来。

    又吃到肚胀腰圆,桌上只剩些残羹剩饭,张鸿辉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道:“师哥呀,我是酒喝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得饱饱的了。我觉得,是有必要和你说正事了。”

    田轩辕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道:“我早料到你上岛来肯定不是为了吃饭来的,说吧。谁派你来的?”张鸿辉笑道:“师哥真是料事如神。”旋即正色道:“三师哥,是二师哥派我来的,他要让你在一个月后,和他带人再上临天顶。”田轩辕轻哼一声,站起来轻拂袖子,道:“梁忘天迟早要死,不过,我也不屑于和夏逍遥这样的人同流合污,我自有定夺,师弟,麻烦你回去转告他吧。”张鸿辉仍然笑着道:“二师哥这次很认真,他说如果师哥你不回去,便要...”

    “便要怎地?”田轩辕道。语气里已带上了三分敌意。张鸿辉道:“便要我...按照违背师门的规矩处置。”田轩辕笑起来,道:“他夏逍遥有什么脸皮来指点我?有什么资格搬动我师的教诲?”

    张鸿辉现出极大的不情愿,道:“话虽如此...可...”田轩辕不客气地打断道:“够了,不必多说,师弟,你今日倘若是来做客的,我好酒好菜款待。倘若你是来给那夏逍遥做说客的。还请立即离岛,恕不远送!”说罢拂衣欲走。

    张鸿辉无奈的摇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不能空手回去。也只能这样了。师哥!来交手吧!”说罢一只手在桌子上一拍。所有菜碟应声而起,又挥动拳风,将几个碗筷盘碟全部向前击飞。田轩辕侧身避过。筷子在墙上戳出几个洞来,而汤汁竟然没有一滴沾在田轩辕衣服上。

    张鸿辉笑道:“师哥,你的武功又精进不少哇!”田轩辕又气又笑,道:“我对你生不起来气了,反正多年不见了,今日师哥就同你比比,不过咱得去龙虎台上打。免得打坏我的房子。”张鸿辉大笑道:“好!咱们以武会友!”说罢施展个蜻蜓点水,从窗外飞出去。田轩辕紧随其后。

    终于,张鸿辉双脚一挨地,就赶紧转过头去看田轩辕,只看他在空中便牟足了劲。一指头带着极其强力的指风向他袭来。张鸿辉来不及称赞就连忙将拳头掉转,试了一招水月拳的“碧海见月”。拳风和指风针锋相对。渐渐的破月指的力量发挥出来。张鸿辉知道吃不消的紧。连忙收步回撤,尽管如此还是被震的连连后退几步。张鸿辉一边惊叹于师哥的武功竟已是至臻化境。一边急忙提了口气,将充沛的内力倾注于双拳上。显然已是把这场比武当成了生死之斗。

    水月拳是极其灵活的武功,其拳势犹如水之无形,以大海之惊涛骇浪,以涓流之源远流长。上可无招胜有招,下可以柔克刚。田轩辕一指点到,便已感受到了对方那源远流长的内力。知道再紧逼下去也不会有优势。便隐了锋头。胡乱的指了几下就收步回撤了,站稳后笑着道:“师弟,你这武功仍然厉害的紧呐。”

    张鸿辉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别说这种话了,刚才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只能去找阴曹地府的小鬼们喝酒了。”田轩辕知道他说话永远喜欢夸大其词,于是不加以干涉,而是又端自站定,双指汲取内力。张鸿辉一见这样便已知道:“这场架无论如何都得分出胜负,而自己希望很渺茫。”俗话说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张鸿辉直接摆出了水月拳中的最后一招“皎澈生辉”,准备迎敌。

    与借力打力、刚猛无伦的破月指不同,水月拳共有七十二招,以“皎澈生辉”起,以“皎澈生辉”终,中间的拳招变化犹如月之无形,最终拳招返璞归真又好像水的不定,无论是多大的江河湖泊,最后都要投入沧海,而无论是多强的高招,最后都要回到这一式上来。出奇制胜,这也是许多张鸿辉的弟子不能悟到的,大繁为简,乃是水月拳之精髓,亦是所有武学的法门。

    田轩辕身为武学宗师,见状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提了一口真气置于丹田中。将一只手变指放在身后,左手两指置于身前。为的是前有牵附,后有退路。张鸿辉终于爆发。暴喝一声,向前连冲数步,电光火石间竟打出数十拳,田轩辕左手应付的吃力,但仍不肯把右手拿出来,只是兀自吃了许多老拳。拳拳到肉。张鸿辉见师哥不肯出手,也连忙停下了拳。问道:“师哥,比武之事本就生死难定,你不出手,岂不是要陷我与不仁不义之地?”田轩辕白了他一眼,调匀气息,吐出一口淤血来,然后才缓缓道:“我方才只是为了检测一下你的成果,这下师兄放心不会打伤你了。”

    这番话听着好笑,被打伤吐血的人又不是自己,张鸿辉这样想着。他虽然知道田轩辕武功高深莫测,但也一直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师哥,方才那段拳法,他只用了七成力。便道:“师哥,我知道你武功高深,可也没必要说出这种儿戏人的话吧?”田轩辕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信?”

    这番话十分有底气,张鸿辉不禁也起了戒心。道:“那就再来几招吧!看好了师兄!”说着左拳使出“猴子捞月”右拳使出“大浪淘沙”飘忽不定的向田轩辕攻来,田轩辕这时拿出右手,一指向前点去,不同的是,不再像往常那样挟着一股劲风。而是极其的轻巧,但张鸿辉却脸色一变,霎时间反主为客,将偌大的攻势全部转化为守势。双拳对着田轩辕的两根指头是又打又锤,拳势有如急风骤雨,但令人称奇的却是那田轩辕二指纹丝不动,照理说张鸿辉这一套拳法下去,铜皮铁骨也得打成粉末。可田轩辕仍旧往前逼近,眼看张鸿辉要被逼到龙虎台的边上了。张鸿辉急忙一个跃升,抓住田轩辕的肩膀,把自己移到身后,而田轩辕却也没有理睬,向前一指。点在龙虎台边上。

    刹那间,那栏杆竟然化为了石粉,张鸿辉站在后面暗自心惊,这两指头要是点在自己身上,自己不死也得伤筋动骨。想不到师哥的武功已然是一骑绝尘,自己难以望其项背了。现在,他才相信田轩辕的话,道:“师哥,你这么俊的功夫,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讨伐梁忘天呐!”田轩辕冷冷道:“我说了,我自有办法惩戒那家伙。”刚一指过去,现在田轩辕说什么张鸿辉都深信不疑,他心想:“也许三师哥真的有办法呢,现在他的武功应该犹在二师哥之上了。”又道:“师哥?你这招可是师傅说的‘指月摘星’吗?”田轩辕笑道:“你还挺识货,冲这句话,我只留一条腿了。”

    张鸿辉脸色一变,心想:“原以为是比武会友,今日我师哥竟然起了杀心,看来我张瘸子要一命呜呼了!哀哉!哀哉!”赔笑道:“师哥,我先走一步了,我肚子有些疼...”田轩辕心里哈哈大笑,脸上却仍面不改色的道:“你当我西栀岛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我龙虎台是决生死之地,龙虎相争,非死即伤!你以为我在跟你逗闷子吗!”随即顿了顿,道:“接招吧!”

    张鸿辉暗暗叫苦,但见来者气势非凡,比刚才多了许多霸气。竟然喜出望外,他知道,师哥现在使的都是破月指的刚猛功夫,不如那一招云淡风轻的“指星摘月”强悍。于是也喜滋滋的道:“师哥!我来了!”使出一招“碧海见月”和田轩辕战斗的难解难分。二人拆了数十招,田轩辕突然一声暴喝,道:“滚吧!”抓住张鸿辉肩头上的衣物,把他甩了出去。张鸿辉被甩出数丈开外,他此时心里已是喜不自胜了,他知道师哥不愿打破自己的戒律,所以只好佯装出错了招数,从而放自己轻便。他用跛腿使了招轻功,已然是在空中漂浮着的了。他大喊道:“师哥!我走了!”然后一个冲刺,逐渐消失在海岸线上。

    龙虎台上,田轩辕眺望着远去的身影,默默道:“再见了,师弟。”

江溯轻舟

    自田小娟上岛来已经是一月有余了。

    她觉得岛上的人很好,习武的哥哥姐姐们对她很好,妈妈哥哥对自己也很好。只是和父亲一天只能见一次面。那时候是每天早上:他在教自己练武的时候。二人很少说话,田轩辕经常一直强调什么练武口诀,如果不是田小娟主动提问,他可以一句闲话也不聊。而田小娟很简单纯良,见父亲不再欺负母亲哥哥。逐渐的也就抛下了对他起初的成见,只是自己每天练完武后,只能空落落的待在房子里,很孤独寂寞。她也曾给母亲说过想回广东,但这总是不可能的。母亲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心里感慨她的命运多舛。

    这天天还没亮,残星笼月,薄雾未消。西栀岛地势奇特。整个气候也和岛外完全不同,是四季如春、冬暖夏凉。田小娟在竹席上翻了个身。似乎睡的正香,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田小娟睁开一双大眼睛,原来她并没有睡着。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去管那敲门声。敲门声又持续了须臾,一个低沉男声响起:

    “小娟,别装了,快开门。”

    这声音正是田轩辕,今日自然是要练武,田小娟不高兴的应了一声,踩上绣花鞋,走到门前。除下了门闩,将门往里拉开,田轩辕正站在门外,一身灰袍,目光炯炯有神,好不威风。见田小娟如此,他淡淡的道:“穿衣服去,马上跟我走了。”田小娟不满的嘟囔道:“这天还没亮呢。”接着又去把衣服穿好,月光透射进窗棂,打在田小娟的侧脸上,又多添了几分秀丽。在田小娟换衣服这行当,田轩辕背过身去,道:“下次你睁眼,就穿好衣服,别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田小娟没有回答,只是吐了下舌头,随即穿戴好衣服,走到门口。

    田轩辕正欲要走,突然被田小娟拉住了手,田轩辕一下仿佛触电一般,转过头去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田小娟见他表情惊讶,只道是自己有什么不对,连忙松开了他的手,跑去院中心的井水处,对着水面看了半晌,才道:“根本没什么呀。”

    与此同时,田轩辕不禁握紧了那只田小娟抓过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她小小的手上的体温,一股奇妙的感觉逐渐在心里绽放开来。田轩辕看着女儿不远处那小小的背影,心头突然生出一丝丝歉疚,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他随即又将其克制住,换上了一贯的冷冷的语调,道:“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走。”田小娟这才一蹦一跳的过来,随即又很自然而然的去牵起了田轩辕的手。田轩辕眉头一皱,微微挣脱开,道:“没事干别离我太近。”田小娟不满的哦了一声,道:“妈都让我牵她的手。”仿佛在她世界里,孩子牵父母手,一起结伴出行是很正常的事。但还是跟在父亲身后,一对父女踏着温柔的风丝,借着零碎的星光,向龙虎台走去。

    路途算不得远,走路要走半个时辰。但即使田小娟学会了轻功,田轩辕也从来不会取缔掉这段走路的环节。他为此给出的理由是:“要耐得住心浮气躁,才能海阔天空。”田小娟不懂什么是心浮气躁,什么是海阔天空。她在广东是野惯了的,从来也没有上过私塾。人间烟火气才是她最喜欢的一切,上岛以来,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糖葫芦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对于田小娟来说,那应该是“路不在远,能聊就行。”偏偏自己的父亲是个闷葫芦,而自己却是个正值贪玩时期的小姑娘,她也不知道这每天的练武为的是什么,不过每次自己照父亲做的练完,看看他脸上那百年不遇的笑,似乎也就不觉得累了。

    龙虎台已是依稀可见了,田小娟不禁问道:“爹,那天来找你的那个叫花子叔叔是谁,我问你好多次你也不肯说。”田轩辕本想再推搪,但一听她后半句话,就知道小孩子是避不过的,这次不说还会有下次。于是轻轻的道:“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田小娟一听,显出极大的不可思议,同时脸上又挂上了一抹贱贱的微笑,那样子仿佛是在说:“你还能有好朋友?!”田轩辕也瞥了她一眼,脸红到了脖子根里,不再多说了。

    田小娟自己不知道,她是很有武学天赋的,甚至可以和田轩辕昔日的大弟子白贡相提并论。按照田轩辕自己对武学的经验和对人的观察评断:他将手下的弟子大大小小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百炼成钢型,这种弟子天赋极低,往往要花费比常人多出数倍的时间去练习,但田轩辕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弟子。所以在常人眼里被视作“呆子”的人,也能在田轩辕手下多多少少的学到一些武功。

    第二种是勤能补拙型。这一般就是普通人,他们学习简单的武功可以很快上手,复杂的武功需要反复练习。不过事在人为,田轩辕的管教下,这批弟子也是“勤能补拙”了。

    第三种是过目不忘型,这种弟子天资聪颖,简单的武功可以无师自通,复杂的武功可以举一反三。田轩辕自开设西栀岛数年以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子,那便是在去年击败了王愈的白贡。不过武林大会后,白贡离奇消失,全西栀派上下,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师兄去了哪里,而田轩辕也只是说白贡去世了。此种缘由,不便多问,田轩辕也一直沉溺在失去爱徒的悲伤里,为此他迎回了自己给予厚望的儿子,却不想到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田林多年来疏忽了武功。而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儿却天分不浅,而且能说会道,不惧强权。田轩辕真是越看越喜欢。

    正因为越喜欢,田轩辕才对这个小女异常苛刻,为了避免伤仲永的情况出现,田小娟每天要赶在头里练,甚至连师兄师姐们都在休息,田小娟已经开始了,等他们练完,田小娟才可以休息,几乎一练就是一个早上和中午,田轩辕有时也会歉疚,但随即又把“光耀师祖”、“扬名立万”云云想在心里。

    上了龙虎台,田轩辕道:“今天就来检测一下你的程度。”说着伸出两根指头,道:“我如果这么直戳过来变手,该怎么办?”说着将手指往前送了送,又伸出右手,做了个手势。这招是破月指里的“指点江山”。田小娟道:“那我便右手虚晃,左手后行,攻他华盖穴。”这一番话显然没有让田轩辕满意,正确答案应该是使一招轻功避其锋芒。他正欲发作,却在脑中也模拟了一下田小娟的所说,还煞有其事的伸出双手比对了一下。田小娟见他神情专注,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也不敢说句话,只是看他反复模拟。

    过了一会儿,田轩辕诧异的道:“这次算你过关,那倘若我要后撤一步,使一招‘广寒仙子’你怎么说?”田小娟思考了一下,道:“这个简单,直接用‘指点江山’打回去就好。”田轩辕惊怒无比,这丫头学了几招几式,既然妄想一招鲜吃遍天,但他转念一想。方才这丫头化解“指点江山”的所说,虽然是一招极险的险手,但如果照做,确实是可以将化解攻势和进攻逼迫兼顾之。他又伸出双手比对了一下,过了半晌,一言也不发。田小娟见他沉默不语,唯恐自己又说错了话。怯生生的点了点他,却发现他面色严肃起来,眼中的诧异比刚才又多了几分。

    随后田轩辕又出了种种难题,田小娟一一走奇招化解,田轩辕竟然不由得汗流浃背:田小娟所行的每一步武功,都是在以进攻招打之,有些招数在他看来属实稀松平常,但田小娟却能凭借它们化解诸多森罗万象的高深武功,真是艺高人胆大。眼前这个小妮子真是不一般。又回想起当时她与田林交手,也是凭着四招死守到最后,自己这个武学宗师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在田小娟眼里仿佛如家常便饭,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自惭形秽了,出完最后一道题,他怅然若失的背过身去,盯着远方的星斗一言也不发。想不到自己闭关练武这么多年的令自己自傲的所学,竟在今日化为泡影。什么独步武林,称霸江湖的美梦变得如此荒谬。

    田小娟见父亲今天表现不对,不由得担心起来。刚要走近几步,突然听得田轩辕一声长啸,调转了身子,以一招平移的指法向田小娟攻来,这便是“指月摘星”。这招武功田小娟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化解了。田轩辕此举,为的是检测自己武功的不足,他要看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田小娟这一招生死手能有多大的效果。

    果不其然,田小娟慌了阵脚,她左顾右盼,似乎要找个什么地方去躲避,可田轩辕越来越近,她突然就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田轩辕,田轩辕没想到她会什么也不做,这招“指月摘星”本就一分力也没用到。这下她放弃抵抗,田轩辕更是直接收了力气。责备她不懂随机应变的同时又有些飘飘然,心想:“这招武功,就算是聪明如你也无法看破。”

    田小娟长出一口气,道:“爹,你刚才动作好快呀。”田轩辕微微一笑,正欲说点什么,田小娟又接着道:“可惜你最后害怕了。”田轩辕正欲大怒,可随机又把这种想法强压了下去。不客气地想:“我这招‘指月摘星’击败过多少高手,有多少人参悟不透它,你却在这信口开河,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耐着性子道:“那你会怎么做呢?”田小娟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道:“你再试试刚才那招。”田轩辕觉得这小女子真是难以揣测,尽管如此。他还是使出一招“指月摘星”向田小娟攻去。田小娟这次没有左顾右盼,而是正正的凝视着他,田轩辕手上卸了几分劲。但这次却没有停,眼看就要碰到田小娟了。她却突然避身下腰,以一招生涩至极的指法点向田轩辕,那位置正是右心房的天池穴。这一指没有多大力气,但田轩辕却如同石头一样的僵在原地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巨大打击,连唯一一招得意绝学也被田小娟给破了。他泄气般的呆呆立着,问道:“这招是谁教你的?”

    田小娟得意的说:“我不告诉你。”突然,田轩辕像被打醒一般,抓住了田小娟的肩膀,疯狂的摇动,问道:“谁?谁教的你武功?”田小娟的肩膀被弄的脱臼了,她咬着嘴唇,流下眼泪来。田轩辕这才正常过来,连忙向田小娟道歉。田小娟哭着甩开他,自己跑走了。留他一个人呆呆伫立痴想。

    田轩辕苦思冥想,反复的想:“小娟的这一招出招如此生硬诡异,这一定是哪个大师所做的武功,为的就是迷惑别人。”疑惑得不到排解,田轩辕无法忍受,赶紧跑下龙虎台,向田小娟所去的方向跑去。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未知武功的探索,而忽略了女儿的伤势。这厢跑到半路,东厢房处传来叫喊声,凑近一看,原来是田林在练武。

    田轩辕本来不愿意多看,可田林接下来做的这几个动作简直要让他瞠目结舌了:只见他先右脚后撤,接着一个下腰,以一记极其诡异生硬的指法点了一下。

    这动作正是田小娟所用的!田轩辕反应过来,急忙施展轻功飞到田林面前,田林见他神色焦急,突然羞惭的将手背过去,道:“我错了爹。”田轩辕无暇顾及种种原因,急忙问道:“林儿,你这招是什么功夫?”田林头低的更严重了,嗫嚅道:“您何必这么挖苦我...”田轩辕暴怒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此言一出,田林也确实看了看他,发现父亲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结结巴巴的道:“您...您说我这武功是歪门邪道...”

    这话真如晴天霹雳一般,田轩辕呆呆的回想起,原来所谓大师之招不过是自己孩子的打闹。这般生硬的指法,不正是田林独创的“青囊济心指”吗?想到昔日自己还在对这武功嗤之以鼻,今日这些武功就被拿来毁了自己的半生苦学!田轩辕再也无法抑制情感,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看得田林心里直发毛。

    田轩辕这么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笑僵了脸颊,哭哑了嗓子。他缓缓地站起来,要去找田小娟,他要向小娟道歉,一旁的田林见他状态不佳,想过来搀扶,却被他甩开,田林也只能默默的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田林才继续练起武来。

    田轩辕走得很慢,往日里风华绝代的他此刻好似风烛残年。月光稀疏,星光凉薄。从龙虎台到田小娟厢房这一条路只有半个时辰的路,而田轩辕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她的门前,他刚将手抬起,好似要敲门,但又随即停了下来。他只是缓慢的背靠门坐下,眼前是一片浑浊。田轩辕第一次感觉,这世间的情感和羁绊,远比各种武功都要珍贵。他低头看向那只女儿握住的手,不自觉地又把它握紧了。直到指节发白。另一只手同时蒙住双眼,两行清泪从缝隙里流出。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门终于开了。

    田轩辕连忙站起,见田小娟站在屋里。田小娟一看是田轩辕,也不再理他。穿上鞋从他身边跑走了,田轩辕想说几句话为自己辩解,终究是开不了口。田小娟见他眼睛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也有些担心他。但她,终究也没有开口。

    经过一天后,田小娟的心情如何尚不可知,田轩辕倒是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竟然将田小娟的应对武功一一传授给弟子们。一时间内西栀派上下见招拆招,闹的热火朝天。扬子和项广平也将这套应对的武功抄成经注。在弟子之间传阅观看。田轩辕也因为此,研发出了更精妙的武功。

    田小娟和田轩辕的关系并没有好转,自那天后,每天不用田轩辕亲自去登门。太阳还没出来就穿着绣花鞋,站在龙虎台等着练习了。二人的交流也只限于场上,上了龙虎台,田轩辕不耻下问,将自己改造过的武功一招一式全部打出来给田小娟看,以便她挑出毛病,自己再精益求精。一边又旁敲侧击的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直到田小娟再也挑不出毛病。可下了龙虎台,田小娟一个字儿也不愿意多说,而田轩辕也一直不肯道歉。不知是碍于做父亲的面子,还是羞于承认自己犯的低级错误。

    不过这几天,田小娟总算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是练武的哥哥姐姐给他的。这几天西栀岛的天气很暖,太阳的光像糖葫芦的甜浆一样令人愉悦。逐渐的,田小娟也就慢慢的接受了西栀岛的生活,不再去提回广东的事情。

    有的时候,田小娟这样想:“吃糖葫芦,会先感觉到它表面的甜,后来才会吃到山楂的酸。”

    时至春意浓烈,草长莺飞,人间大美。

红颜知己

    第二天。李绝情醒来。他见自己没少胳膊没少腿,不禁自嘲道:“小爷的命真是挺大的,蛇毒和这什么狗屁内经都要不了我的命。”接着站起身来,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一样,说不出的舒泰畅美。他随即觉得浑身上下的内力源源不断,这突如起来的变故让他有些惊喜。他随即打出一招“皎澈生辉”,更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拳招刚猛至极,竟是可以断石。李绝情又试了试“拂月弹”,石子百步穿杨,简直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李绝情大喜,心想:“这次报仇有望了。”随即又想起自己昨天撕烂的《长生内经》,急忙将它重新拼凑。

    李绝情在这墓穴地下待了整整五天,他将《长生内经》的武功全部练习完毕,起初书中讲授的都是一些气功,后面讲的是一些闭息和冥想的方法。全书没有一处讲授武功,但却处处体现武功。李绝情现在已经能口鼻隐息支撑一个时辰,而冥想也是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将武功温故知新。气功更是可以保证他不进食不饮水的过活,虽然无法长久。但也是紧急时分的救命稻草了。李绝情现在的武功境界已是在孟勉仁之上,倘若长到一二十岁。真是不敢想象了。

    到了第五天,李绝情将那坟包挖开,将那本《长生内经》放在那尸体的胸口,道:“我借了你的书活命了,现在物归原主。无论你替我说好话与否,我都尽量不牵扯你们赤衣帮的弟兄,只是要那老贼韩崇文的命。”随即把坟包重新堆上。开始找起出口来。

    李绝情四处找找,发现了一块土质较旁边的冻土稍微有点松软的地方,搁到以前,他是对这地方束手无策的。现在早已是不一样了,李绝情两拳打出了一个洞口,大小刚好容纳自己度过,李绝情站在洞口上往下一瞧,发现此地地势不算太高。这样想着,他又捡起土,将洞口堵住了。完事后随即跳下。落到一片雪地上。

    李绝情现在急切的想去找到豹子,他记挂它的安危。于是施展开轻功,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

    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人的哭声。李绝情刚想去看看是什么,随后想起了在古墓里的遭遇,自嘲道:“我还是少管闲事,明哲保身吧。”于是又朝林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哭声愈发严重,李绝情被哭得有些慌,但心里想起了先生的教诲。嘴上道:“我去看看这个哭得这么人的家伙到底是谁。”走了几步,又开始踌躇:

    “这去还是不去呢?我要是去了,对方如果使奸计阴我,我保不齐就死了。是再也见不到雪儿的。我如果不去,将来我出了名。这个人难免会说我闲话,对我名声有损,这名声比命还是重要的。”于是施展开轻功,向那边走去。

    这一来来到了一片空地,哭声是在这里停止的,李绝情看了看,眼前果真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小男孩。李绝情走上前去拍了拍他,道:“刚才是你在哭吗?别哭了,哭得人心烦。”小男孩转过头来,李绝情这才发现这小男孩面容清秀像个女子,于是不由得开口调笑道:“你看你长的像个姑娘,性子也像个姑娘,不如...”后来自觉到下面的话太龌龊,便住了口,暗骂自己道:“李绝情啊李绝情,这会儿到了西域,你就这么轻薄,如果这个样子,怎么给孟叔沉冤昭雪,怎么去找雪儿玩?”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道:“你敢骂我,**的我打死你!”说着站起身来向李绝情打去,李绝情不自主的一挡,竟把小男孩震飞到数丈外。李绝情心惊道:“下手有点重了。”于是过去去扶那小男孩,小男孩吭吭哧哧的道:“哎哟...你把我骨头打断了...诶呦...”李绝情一听他这话不由得也气笑了,道:“明明是你先打得我,反倒我成了罪魁祸首?好俊的指鹿为马功夫呀。”话虽如此,小男孩确实是被李绝情打得站不起来。李绝情见他浑身上下像棉花一样,不由得歉疚起来。

    小男孩虽然疼,但是忍住了没有说话,他问李绝情:

    “你会武功吗?”

    “嗯,你干嘛问这个?”

    “那你送我回家吧。”

    “你家在哪?”

    “我家在骆漠原。”

    啪李绝情把小男孩摔在地上,小男孩疼的直哼哼,却又骂道:“你干什么!”李绝情冷笑道:“你现在在哪里,你可知道?”小男孩撇撇嘴,道:“不就是昆仑山咯,有什么好稀奇的。”李绝情道:“竟然如此,那你告诉我骆漠原在哪?”

    “......”

    “说话啊!”

    骆漠原是一片西北大漠,距昆仑山至少有一月路程。气候恶劣,常年的风沙暂且不提。骆漠原的居民就是中原人口中的“鞑子”,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骆漠原的名声在京城简直可比没人要的老婊子了。

    李绝情见他一言不发,又想起面前这个小鞑子是被自己伤到的。顿觉他的可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蔚成风。”

    “你倒是起了个好名字,怎么到这儿的?”

    “我爹来昆仑山说是要进货,遣我和小城来了。”

    李绝情听了来了兴致,问道:“那是不是把你交给那个什么小城就可以了?”蔚成风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李绝情道:“行,那我扶你起来吧。”说着过去扶起了蔚成风。问道:“你的那个小城兄弟...”

    “妹子”

    “哦哦哦,行。小城妹子在哪里?”话刚说完,李绝情又奇道:“妹子,他还比你小咯?”蔚成风点点头,脸红了,道:“小城妹子也会武功...而且...而且比你好得多!”

    李绝情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蔚成风恼怒起来,道:“你不信,你不信就算了!”说着甩开李绝情,没了支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软绵绵的像一滩烂泥,李绝情心想:“我本来还美滋滋的盘算着把这当成我成为大侠的第一步呢,怎么能让这小子半途而废呢?”只好服个软道:”好好好,我比不过她,我比不过她你满意了吧?”

    蔚成风不服气,又要打李绝情,对他来说这口恶气是非出不可的,李绝情这次有了防备,只是运起气功,登时浑身上下的筋骨好似铜浇铁铸。蔚成风一拳打上去,只觉得好像打到了岩石上,疼的他直抽抽,他又好好看了看李绝情。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李绝情见他低下头怯生生的样子,本就像女子,这样一来,真像是先生说的“犹抱琵琶半遮面”那般让人怜爱,忍不住上去亲了他一口,蔚成风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眼前这个坏人一脸无辜。气的嘟起小嘴,双眼也是要落下泪来。李绝情倒也不在乎,他觉得这一个亲吻只是像长辈对后辈的关爱一样。就好像孟叔经常拿胡茬子硌他的脸蛋。

    想到孟叔,李绝情原本良好的心情又黯然起来。蔚成风见他换了表情,忍不住心中窃喜,想到:“原来你这么个坏人也会心情不好。”

    蔚成风一路指引李绝情,说是那个什么小城在昆仑港。两个孩子走了一路,心思到底浅薄,你一句我一句,二人竟然成了好朋友。眼瞧着昆仑港越来越近。

    李绝情道:“那你去吧,我不送了。”说着刚要抽手,蔚成风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这时李绝情才意识到这点。急忙又将他扶起,道:“我还是把你送到那个小城妹子的手里吧。”蔚成风轻哼一声,道:“你不要叫她小城妹子。”

    李绝情是个土匪性子,这是无论读多少书都改变不了的,他立即开始顶撞道:“凭什么?全天下就你能叫她小城妹子?”

    蔚成风道:“我打死...”话没说完又想起李绝情的武功,低下头去一言不发了。李绝情看着旁边这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性子是如此的古怪有趣。便存心调戏他一下,蹲下身去,将他背了起来,道:“猪八戒背媳妇!走咯!找小城去咯!”蔚成风脸红了,恨恨的道:“我有朝一日,练好武功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报今日之仇!”李绝情满不在乎的道:“那你就好好练吧。”一句话让蔚成风无言以对,自己深知武功还疏松的紧,别说是比这小孩了,就是比小城妹子也是不够的。于是剩下的路里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昆仑港,李绝情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立在港口上,那背影面前就停泊着一艘游船,船上放着大包小包的货物。李绝情问趴在肩上的蔚成风:

    “那就是小城吗?”

    蔚成风揉了揉眼睛,突然兴奋的道:“没错!就是小城,小城妹子!”那背影听到喊声后转过来,李绝情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小城妹子”肤色白嫩,眼睛有神。算得上是一枚美人胚子了。小城看见了伏在李绝情肩头的蔚成风,也招了招手,向这边走来。

    待她一靠近,蔚成风就哭了出来,道:“小城妹子...我可算见到你了...这个家伙他欺负我!”说着指了指李绝情,李绝情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后来想想也没这个必要,就将蔚成风往小城的怀里一扔,小城果然接住。李绝情拱了个手,道:“我今天算是做了个好事,山水有相逢,我大名李绝情,将来江湖上万人知晓。再见!”说着转身离去。

    身后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做了坏事就要走?你这大侠当的好不清闲!”话音刚落,李绝情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凌厉的爪风。他不慌不忙的蹲下,捡了个石子,回身一记“拂月弹”打得小城口吐鲜血。他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们这是何苦呢?”

    “哈哈哈哈哈!”草丛里传来一串凌厉的笑声,李绝情急忙将小城移到自己身后。接着是两条红色的影子从草里出来,李绝情定晴一看,发现两个人身着红色衣服,同时胸口上的蝎子隐约可见。“真是冤家路窄。”李绝情这样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哈哈哈哈,咱早就盯着这批货了,可惜这小妞武功还怪高的。今天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正猖狂的笑着,另一个接过话头道:“小子,这多亏了你啊!”与此同时,草里仿佛又有动静。李绝情心里一揪,看来他们远不止两个人。原本准备强袭将这些人击退。现在看来只能再思考一下了。

    电光火石间,一条计策在李绝情心底闪过,他随即脸上带着笑道:“是,两位大爷,这小姑娘不懂事,我斗胆请两位大爷把这小妞让给我,我去和她配个婚约去。至于那小子和船上的货我一分不取。”此言刚落,蔚成风怒然骂道:“李绝情你这个...”不待说完,其中一个赤衣帮弟子就给他捂上了嘴。而被李绝情藏在身后的小城也伸出手,狠狠的掐了李绝情的屁股一把。李绝情来不及防备,疼的不行,脸上却没有表情。

    另一个赤衣帮弟子笑道:“没问题,这小姑娘也看不上眼,不过...倘若她再长些岁数是指定不能给你的了。”说着嘿嘿的笑起来,李绝情心里恶心。但也只是陪着笑。突然,身后的小城站起来,指着那人骂道:“你这样的淫贼,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那人脸色一拉,阴沉如水。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李绝情眼看大好计划要功亏一篑了,也是十分的慌神,见那人越来越近。李绝情赶快将小城拉到自己背后。同时也突然听见一声低吼。

    这声音万分熟悉,李绝情高兴极了,喊道:“豹子!快出来救驾!”一声令下,一只身姿矫健、皮肤雪白的豹子从草里冲出来,直扑那人面门。这一变故来得太快,那人来不及反应便被雪豹扑倒在地,与他相伴的那人忙不迭的摇摇手,另一边草里出来一大帮赤衣帮弟子,数量少说也有二十个。李绝情急忙捡起一把沙土,撒向那帮人。同时背起小城,急忙的跑了。豹子见他撤退,也是迅速跟随上来。李绝情背着小城,急忙的往高森林跑,那里树木茂盛,李绝情又对地势十分熟悉。没有比那更好的藏匿地点了。

    李绝情练成了神功,轻功早已是今非昔比,他背着个小城跑在头里,竟然没有丝毫被追上的意思。眼看着森林越来越近,李绝情回头看看,见那些人还没有追上,急忙将小城放在一边的草里,道:“在这儿等着,哪也别去。”小城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绝情急忙往前跑,跑过了森林,在一个叉口掉头折返。慢慢的往回走,赤衣帮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李绝情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在旁边,心里十分紧张,当下施展闭气屏息的功夫,将自己隐藏起来。听得草外的赤衣帮众人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的提议往回看看,有的提议左右搜搜。这时一个人突然大声道:

    “你们看看这地上的脚印!这小孩子明显是往前跑了,赶紧追!”众人附和,向前跑去,脚步声渐渐的听不见了。李绝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回走了。

    走到小城所藏身的草丛边,拨开看看,小城果真就在这儿藏着,哪里也没有去。李绝情乐了,道:“你还挺听话,走吧。”小城轻哼一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我不和你走,成风被抓了,我要去救他。”李绝情笑着摇摇头道:“赤衣帮心狠手辣,你要去就给你的成风做鬼新娘子吧。”然后吹个哨子,没一会儿豹子就跑来了。李绝情抚摸着它,道:“豹子,我想你想的好苦。”又看见小城眼里害怕,存心逗他,就将豹子拍拍,调转过头去,面对小城。见小城果然更害怕了。于是让豹子漏出獠牙。小城害怕的快哭了起来,道:“你...你快把它...移开。”

    李绝情笑着照做,对豹子道:“我下山以来,一口还没吃呢,抓只鸡来吧。”豹子点点头,转身走了。小城见这豹子竟然听得懂人话,不禁大为称奇,李绝情心里好笑,道:“我要走了,你要是想去做鬼新娘子呢,就请便好了。”说着转身要走,小城跪下伸手抓住了他,眼巴巴地瞧着,道:“我...我求你救救他。”

    李绝情见她神色可怜,惹人喜爱。将她扶起来,道:“行,我答应你,把他一根毛都不少的带回来,但是有条件的。先生讲的那些自古以来的大侠,人家都是要有一个红颜知己的。我长大娶两房老婆就够了。你当我红颜知己好了。”小城听他这番话里显然是有轻薄之意,不禁恼怒,甩开他的手臂。李绝情吐了吐舌头,道:“我开玩笑的,你就跟着我走吧小城。”

    小城这才站起来,跟在他背后,两个人往山洞走了。走了一会儿,李绝情突然问了一句:“哎,你姓什么啊?你不能姓小吧?”

    小城勾着手指,犹豫一会儿才道:“我姓杨,我叫杨玉城。”

    李绝情拍着手道:“杨玉城...你要改叫杨玉环多好,回头我就是唐明皇呀。”

    杨玉城没有读过书,不明所以,只看着他疯疯癫癫,觉得有趣,一直绷着的脸也缓和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年英雄

    李绝情当时满口答应杨玉城的话,也不过是孩童的一时口快。扪心自问,他对穷凶极恶的赤衣帮又有什么办法呢?李绝情面子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每天等杨玉城睡觉后,一个人冥思苦想,想救蔚成风出来的办法。可是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每当他束手无策、愁眉紧锁时,豹子仿佛知晓他心意一般,踱步过来舔舐他的手,李绝情有时不以为恼反以为乐,被豹子给逗笑了。就摩挲它的脑袋,看着远方的星斗,呆呆的道:“你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

    李绝情和杨玉城这么毫无头绪的过了几日,李绝情白天强颜欢笑,但杨玉城却不知道李绝情心中所想,只道他真的是个处处轻薄的人。处处说些风凉话来激他,李绝情为人大度,不往心里去而已。这日,二人在森林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游玩,杨玉城虽然和李绝情一样都背负着压力,但她显然是更不会伪装的那一个。李绝情一路上有说有笑,逗她开心。为的是遣排她的忧愁,也遣排自己的忧愁。杨玉城只是坐在一个树桩边。兀自的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李绝情兴奋的向她跑来,道:“小城,你看我的手!。”杨玉城没有搭理他,李绝情也不生气,只是打开了手,杨玉城顺势看去,这才发现他的掌心上,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李绝情得意的道:“我花了老大功夫抓到的,怎么样?”杨玉城忍不住了,怒道:“亏你还有心思抓蝴蝶?我现在都不知道成风是生是死!”话毕,低下头去哭了起来。

    李绝情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好言好语”的劝她:“别哭了,说不定成风兄弟到地府过得也很快乐呢?”李绝情这安慰人的功夫可谓是继承了孟勉仁个十足十,前有古墓配冥婚,后有地府开心颜。但确实都是出于好心,可杨玉城听了哭的声音却更响亮了,并骂道:“你个小杂种!给我滚一边去!”

    李绝情这下可真是气炸了,他有意抽杨玉城几个巴掌,终究是回嘴道:“你个小娘们不识好歹,爷们不和你一般见识。”随后一个转身回山洞去了。

    李绝情到山洞没多久,杨玉城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来了。二人谁也不理谁,李绝情想起早上碰的一鼻子灰,又想起自己平白无故揽的这一茬子事。回头落个里外不是人,心生去意,还是安慰自己说:“我既然要帮她,索性帮到底好了,大不了下次不趟这样的浑水。”话虽如此,到底是个小孩子。对杨玉城的话难免记恨于心,又想起了孟勉仁当日里对生父状况的隐瞒。越想越气,仿佛自己真的就如杨玉城所骂是个杂种。最后横下心来,决定离开了。当然,这个想法也是隐藏在心里的。

    李绝情夜里溜了出去,临走时,他亲吻了一下熟睡的豹子。就当作饯别礼,心里默念:“豹子,此去经年,有缘再见吧。”

    他在路上不敢回头,生怕被看到。就这样走出十几里。走到天渐渐的亮了。李绝情眼看这四周都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土地,知道自己是成功甩掉那杨玉城了。忍不住仰天大笑道:“小爷我解放了!”

    他四周勘察一下,发现一片躺着还算舒服的土地,于是毫不犹豫的躺了下去,心想:“先美美的睡一觉,醒来后再去找点吃的。”

    好梦留人迟,李绝情睡到日上三竿时才醒来。他揉揉眼睛,肚子“咕~”的发出叫声,李绝情笑着拍拍肚子,道:“先把你填饱了吧。”于是站起身来,准备打些野味享用。不一会儿,两只野兔已经在手里了。他见两只野兔相依相偎,似是配偶。不由得想起先生讲过的: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李绝情口中默默念着,竟真的煞有其事的将两只兔子放在地上,折根木枝拱拱它们的屁股。看看哪个是扑朔,又将兔耳朵揪住,提溜起来,看看哪个是迷离。

    他大费周折的折腾一番,还是没有分辨出谁雄谁雌。索性将兔子都放了,见它们一蹦一跳远去的样子,李绝情默念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今日不散你们的鸳鸯谱,也不拉你们到我的五脏庙团聚,快快的去了吧。”这样念叨着,突然又想起了昨日初见蔚成风时他的一举一动,又联想到杨玉城的所作所为,这难道不是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璧人?他一下反应过来,拍着自己脑袋道:

    “哎呀!李绝情!你这是棒打鸳鸯散啦!”

    随即立刻调转过身子,去找来时的路了。

    托孟勉仁的念叨和私塾先生的讲书,李绝情是个恩怨分明、敢爱敢恨的人。他既知杨玉城担心蔚成风心情激动,就不会再怪她对自己出言不逊了。于是快快活活的去找杨玉城,可来时容易去时难。李绝情当时单纯的和杨玉城赌气,也不在乎所向何方,现如今要回到原地,又总不能糊里糊涂的瞎走一气了。

    正纠结不定时,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味道一言难尽。李绝情闻了一会,突然觉得头晕晕沉沉的。当下暗叫道:“不好,这是迷药!”立即施展闭气屏息之功,权将这味道不存在。李绝情正纳闷来源,突然又听得一串的脚步声,他立即随机应变,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仿佛已经昏迷不醒。

    李绝情这么做,为的是诱敌深入,可他又心下紧张,抓起一块石子捏在手里,以便打来人个措手不及。这么持续了一会,耳听得脚步声渐近,但并不繁杂,来人应该只有一两个。李绝情暗暗宽心,心道:“看来小爷我今日也能全身而退啊。”

    来人终于到了,“这小家伙看来不错啊,长的还挺秀气!”这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听着粗犷,似乎不好对付,李绝情暗暗想:“先拿你开刀!”

    “嗯,把他和昨天那小子绑一块,嘿嘿,银子离咱哥俩又近了一步!”李绝情心中一凛,“昨天那小子...”莫非就是蔚成风?但李绝情不敢轻举妄动,眼睛微眯一条缝,看了看其中一人,果然是身着红衣。

    “操他奶奶的,又是你们。看来我这尽量少杀的誓言是保不住的了。”手中一紧,石子几乎要呼之欲出。但又忍不住听听二人还会再说出什么。只听那个粗犷的声音道:

    “老子有钱了,先到扬州去把烟花柳巷逛个底儿掉!到时候吃一个,搂一个,亲嘴的一个,别提有多美了。”

    李绝情听他言语猥亵,可毕竟是童子之身。难耐心中欲火,反对他们口中这事儿来了兴趣。只听另一个道:

    “诶,我可认识一个倍儿有料的婊子,明面儿上正儿八经,背地里骚的简直要人命了!”

    “要命?恐怕要的不是命吧?哈哈哈哈哈...”

    二人污言秽语,极其肮脏。李绝情却听得津津有味,年少轻狂,难免缺乏自制,他便情不自禁的幻想着自己和雪儿,行那二人口中之事。

    二人正谈笑着,突然其中一个惊讶的道:“娘的,这小子真的血气方刚啊!年轻就是好啊!操他妈的!”这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绝情却羞红了脸,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于是睁开眼睛。瞄准左边就是一记石子。劲道十足。而右边那人注意力还没及时转移,李绝情已是一记重拳锤晕过去了。

    李绝情见二人都倒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愁苦起来,如果真是按照那人所说,蔚成风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想到回去又要面对杨玉城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念叨,心情更加的烦躁了。心里怒道:“这赤衣帮事情好多,新仇旧恨一起算好了!坟里的兄弟,我李绝情对不住了!”

    李绝情随即收拾一下,正准备走,又听到脚步越来越近。李绝情暗骂一声,环顾一下四周没有树可上,索性躺下,来招偏向虎山行了。

    来人渐渐的近了,李绝情眼睛又眯了一条缝,见来人又是身着红衣。便继续使招闭气屏息。那人来到李绝情身边,却没有说些粗俗的话,他只是蹲了下去,摇摇李绝情,道:“小兄弟,你还醒着吗?”李绝情心生疑惑,想:“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算盘。”那人将手伸到李绝情鼻下,为的是探他气息。但李绝情神功在身,他又怎能看得出?过了一会,那人收手回去,喊道:“都死了!快来...”话没说完,已被李绝情一招阴拳偷袭了。李绝情自言自语道:“英雄要光明正大,那也只是对英雄,对你们赤衣帮这种败类畜生,何须讲什么手段!”接着愤怒的踹了那人一脚。这一脚略微的将那人不加束收的衣服踢开了一些,漏出了雪白的胸膛。

    李绝情起初并不以为意,走出两步后才猛然想起什么。又回过来扯开另外两人衣服,胸膛上却都是盘踞了一只血红的蝎子。联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难道是自己错伤了好人?这样想着,他不禁呆了。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见这里一个男孩站立,也怔了一下,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颤抖道:“你...你不会是...”李绝情转过脸去,发现了两人,二人都身着蓝色衣服,一个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一个是岁数小很多的青年人。

    李绝情不明就里,眼看着二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老人更是哭出了声。见他缓缓靠近,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李绝情的脸颊,颤抖着道:“你...你...可认识...”话还没说完,就已是哽咽住,李绝情只觉得他看着亲切,手虽粗糙但传来阵阵暖意,直到李绝情的心里。李绝情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道:“爷爷,您别哭了。”那个青年人虽没有老者这么激动,但也是满脸的惊喜和难以置信。他清了清嗓子,道:“孩子,你可是姓李名绝情?”

    李绝情见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吃惊。疑惑道:“是...请问您...”话音刚落,就被老人抱了起来,道:“终于...终于找到了,帮主可以合眼了!”

    这二人,正是祝战与史老四。

    话说孟勉仁和何禾战死昆仑山下后,蓝衣帮登时树倒猢狲散。有的倒戈进赤衣帮,有的回家种地,有的去中原闯荡,也有的无法摒弃忠义,却又无颜面对家人,索性一死了之。蓝衣帮本就不壮大的队伍更是元气大伤。现在算上祝史二人,蓝衣帮只有不到一百人了。表面上挂了个“帮”的名号,实际上实力不及赤衣帮的一个小分支。这段时间内,真的艰难。祝战曾想过重推帮主,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有的功劳虽厚,但德不配位。有的空有仁义,绣花枕头。

    祝战和史老四深知,只有找到李绝情,二人尽力辅佐,帮里上下一心。才能止住颓势。碰巧近日里赤衣帮大肆追捕童男童女,祝史二人带了几个心腹。希望能在这些人中找到李绝情,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真是让他二人找到了。

    祝战和史老四将事情讲述的清清楚楚,李绝情大一开始并不相信,但听到二人讲道自己在孟叔背上如何如何,二人又说当日自己天外飞石,振奋蓝衣帮众人人心。李绝情随即深信不疑,又听到他们讲起孟勉仁的豪气千秋和义薄云天。李绝情不由得红了眼眶,他想:“这个史爷爷和祝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祝战见他神情悲伤,随即和史老四交换个眼神。齐齐跪下道:

    “属下祝战。”

    “属下史老四。”

    “叩见帮主!”话说完,二人齐齐向地下磕头,李绝情连忙扶二人起来,道:“祝叔叔,史爷爷,这又何必呢?快快请起。”祝战被他扶了起来,笑道:“帮主,往后当着弟子,可不敢叫我叔叔了,我是蓝衣帮祝长老,今后是您最忠心的部下,这口若不改,显得您和我亲近了,那帮中兄弟难免要有微词。”史老四也道:“是呀帮主,属下不才,蓝衣帮史老四,承蒙兄弟抬爱,做到了长老的位置,今后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史老四洒血断头也绝无二话!”

    李绝情年少的心被二人说的热烘烘的,他不由得觉得浑身热血燃烧,先生曾经说过的英雄豪杰,想必就是如此吧。他也激动的道:“多谢二位了!”

    过了一会儿,祝战开口道:“帮主,时至赤衣帮风头正劲时,我等诚不可与其争锋,今日与您得遇,实是蓝衣帮之幸,还请随我和史长老,接您去和众兄弟一见。”说罢深深做了个揖。李绝情刚想答应,突然想到自己有约在身。表情又凝重起来。

    祝战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他温和的道:“帮主若有什么不便明言之事,只管唤属下过去便是了。”李绝情惆怅的道:“倒也没什么不能明言...只是这事说来话长...”祝战缓缓垂下身子,道:“斗胆请帮主明示。”

    李绝情便把自己吃豹子奶治病,溜进古墓练功和偶遇蔚成风的事全盘托出。祝战先是不为所动,随后吃惊的张大嘴巴道:“帮主果然少年英雄。”史老四附和道:“那当然,也不看看咱帮主的叔叔又是怎样一位英雄人物?”祝战接着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将这姑娘接回,奇计的事吗,交给在下好了。”李绝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可那狗贼韩崇文,又该如何处置呢?”祝战皱了皱眉,道:“帮主,切不可意气用事,我帮人才稀稀,现在去惹事生非无疑是自寻死路。”李绝情咬咬牙,恨恨的道:“那也罢了,权当阎王爷让这老儿多活些时分了。”史老四听他这一番义愤填膺的话语,不禁拍手叫好,一旁的祝战脸上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失落。

    过了一会儿,李绝情救治了那个被误伤的蓝衣帮弟子。四人一同向山洞找去,此处地域辽阔,一时难辨方向,四人约定好分头寻找,因为李绝情清楚的记得他是由浅入深的,所以西边暂且按下不提。李绝情和祝战向北,史老四向南,那弟子往东。商议敲定了,四人便各自散去。

    路上,李绝情行在头里,祝战尾随其后。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野兽嗥叫,祝战一皱眉,将李绝情拉在身后,道:“帮主小心。”李绝情却开心无比,他吹个哨子,只听得脚踏落叶簌簌声。声音越来越近,李绝情却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张开怀抱,祝战一头雾水,突然从草里蹿出一只雪豹,一把将李绝情扑倒在地,舔舐着他,李绝情被逗得格格直笑,见祝战一脸不可思议。便解释道:“祝长老,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只豹子。”祝战笑道:“帮主果然胆识过人,属下打心眼里佩服。”李绝情和豹子玩耍一会儿,突然想到:“如果豹子在附近,那么说不定能在附近找到小城。”于是将额头贴在豹子额头上,道:“豹子,快领我们去找小城吧。”豹子低哮一声,随即跑远了。李绝情忙拉着祝战,道:“祝长老,咱们可不能落后了!”祝战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和李绝情施展开轻功,跟在豹子后面。

    一路上,李绝情紧随豹子身后,不赶不落,气息平缓,脚力惊人。祝战在一旁,被拉开好大一截,暗自心惊,想:“帮主的武功比起前帮主来说简直是青出于蓝呢。”

    豹子到地方就不跑了,李绝情下来一看,果然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山洞,不禁拉过了祝战,喜道:“祝长老,这就是我之前住的地方。”祝战皱了皱眉,道:“帮主,帮中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给您安排个妥帖的住处是再容易不过的。”李绝情吐了吐舌头,随即走到洞口喊:“小城!小城!”

    没有人应答。

    李绝情正自纳闷,突然感到耳朵被揪住了,他疼的倒吸凉气,直道:“好姐姐,你放我走吧好姐姐。”那人正是杨玉城,却听她怒道:“小杂种,你一走了之,好不潇洒?留我一人在这洞里?你...你不知我害怕豹子吗呜呜呜。”语气越来越委屈,到后来直接哭了起来,手也慢慢的松了。

    她下的手好狠,疼的李绝情半天说不出话来。祝战冷冷道:“小妮子,不可如此放纵。”杨玉城抬起头来,柳眉微蹙,语气刁钻中透着三分可爱,道:“你是谁呀?凭什么管我?”祝战抬起眉毛,道:“就凭你言语冒犯我帮帮主。”杨玉城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捧腹大笑,指着李绝情道:“你...你说这小杂种是你的帮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祝战怒道:“得罪了!”上午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抽了杨玉城四个巴掌,杨玉城捂着红肿的脸,大哭起来,李绝情也惊道:“祝长老!手下留情!”祝战抽完巴掌后跪在一边,道:“请帮主降罪。”李绝情心想:“你这先斩后奏倒熟练的很。”道:“罢了罢了,请起。”随即扶起被打疼的杨玉城,道:“疼不疼?”杨玉城抽泣着,双颊粉嘟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听李绝情问她,只是点了点头。

    李绝情又温和的道:“小城,我现在是帮主了,我要先找兄弟们们商议一下,我一定帮你救回成风。”听到这句话,杨玉城才哭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贴着李绝情的耳朵,道:“那个人是坏人,你帮我打他。”说着指了指一边的祝战。李绝情无奈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李绝情、祝战、杨玉城、豹子一行又找到史老四和弟子。接着由史长老领路,众人往蓝衣帮总舵走了。

血债血偿

    李绝情浪子性格,向来是独行惯了的。

    几个人一路走,史老四和祝战一个给队伍打头,一个给队伍殿后。中间走着杨玉城和那弟子。李绝情和豹子跑在前方,一人一豹,都十分的欢脱。此时天气转暖,纵是昆仑山脚下。也已觉得寒气不再刺骨。

    走了没一会儿,走在第二位的杨玉城拍拍史老四的肩膀,道:“老爷爷,咱们这要去哪啊?”史老四道:“先回我们蓝衣帮的总舵,带弟子们见过新帮主,至于你的事,再从长计议吧。”杨玉城有些不大乐意,道:“凭什么就要从长计议?我就要现在去救成风!”

    史老四刚想说什么,队伍后面的祝战却先行一步,冷冷道:“要去便去,恕不挽留。”杨玉城刚要发作,又想起刚刚他扇自己耳光,想到这儿,她情不自禁的摸摸脸。似乎是心有余悸。她在心里恨恨的道:“哼,来日救出成风,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杨玉城没有再说话,因此众人赶剩下的半路时速度是格外的快。李绝情老早在前面就发现了一道大门,周围围着一圈栅栏。门前是有两个人在把守的。李绝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去,见那两人自顾自的站岗,仿佛对他这个大活人熟视无睹。李绝情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大哥们,你们好!”

    那两人仍不做答,眼睛是如铜铃一般圆亮的瞪着,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和睡着有一丝一缕的关系。李绝情有些生气,更多的是警惕。他跟着孟勉仁,江湖中的险恶和阴谋,他可是颇有了解。见状如此,又回头看看还未赶上来的队伍,他心里一横,想:“反正大家上来也无非是再谋他法,倒不如我先去探探底细。”他的心中所想既已敲定,那是绝不可能再更改的了。李绝情蹲下去抚摸身边的豹子,道:“豹子,待会这两个人要是动弹,你就咬他们。”做完嘱托,他才鼓起勇气挪近几步,同时左手从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右手伸指碰了碰那人。那人竟浑似没有骨头一样,摇摇晃晃的就倒了下去。李绝情心中一沉,蹲下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果然已是气绝。

    李绝情心中愤怒,喊道:“却究竟是谁!下手如此狠毒!直叫人死不瞑目!”这时,队伍也靠近了,史老四见此惨状,心中一揪。随即道:“不好,来客人了。”杨玉城没见过如此惨状,吓得捂住了嘴巴,只是一个劲吃吃的道:“他...他...”祝战不知何时也站立在史老四身后,他不住的四下查看,突然眼前一亮,俯下身去,捡起一根细细的银针。李绝情佩服他的细心入微,问道:“祝长老,这东西是什么?”祝战反手拈针,将其送到自己鼻下,另一只手罩住袍袖,将面前挡住,以方便闻清气味。

    史老四火爆性子,已是拄着棍棒守在附近。片刻过后,祝战撤开二手,道:“淬火针,上面的血味很新鲜,凶手应该还没走远。”李绝情心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内力浑厚,啸声竟然是绵绵不绝。众人无不吃惊。齐齐向那边看去,只见栅栏边的石岗上站立一人,三十多岁,作儒生打扮。生的娟秀。他见祝战说出了他的境况,心里既惊且喜,惊的是行踪暴露,难以得手,喜的是名声在外,家喻户晓。这人吸足一口真气于丹田中,道:“看来这偏僻蛮夷之地,竟也是有识货的人,凭你这番话,我今日不杀你,你走吧。”

    李绝情对面前这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想起那日在临天顶,这人曾踹自己屁股一脚。而且又是梁忘天的手下。想起赤衣帮和梁忘天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绝情不由得恨极生变。骂道:“你这贼人!你杀我孟叔,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反正在李绝情的心里,面前这人和韩崇文都是为梁忘天做事,实属一丘之貉。将坏事按在他头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帖的。

    那人吃了一惊,诧异的道:“小毛孩,你说什么?孟勉仁死了?!”李绝情见他神色吃惊,又联想到他为人处事狡诈阴险,不由得恨恨的道:“孟叔被你们赤衣帮的人千里追杀,难道还活得成吗?!”这人仍是一副愕然的表情,道:“你...你说什么赤衣帮?孟勉仁武功不算低,又怎会被这群西域蛮子杀害了?”

    这人便是白无常孔轻义了,他奉了梁忘天之命,来西域勘察昆仑古墓,也正是他在墓中杀死了那一赤衣帮弟子。却没有来得及搜身便匆匆离开了,当然,他是走暗道的,临走前也不忘把暗道堵住,好让别人找不到出去的路。

    李绝情见他面色不像有诈,心里暗自盘算道:“难道孟叔认错了人,赤衣帮实际并不是为梁忘天做事的?”孔轻义此时又问:“谁杀了孟勉仁?”李绝情见他接二连三地发问,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情急之下只好转移话题,道:“那你为何又杀我蓝衣帮两名弟子?你居心何在?”孔轻义这时听他问话,又换上了往日那张不可一世的表情,道:“我到这儿来本是来问路的,结果他们呆头呆脑,对我出言不逊,我只好将他们都杀了,送去拔舌地狱。”

    这时,祝战道:“这位朋友,你和我帮之间素无交情,在下更是初见你面,你却杀我帮里两名弟子,这账该怎么算,你给笔谱吧!”史老四也怒道:“你没听到帮主说吗,正是他害死的咱前帮主,和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纳命来吧!”说罢撑起地上棍棒,向前杀去。

    孔轻义淡淡的道:“报仇之前,也得掂量下自己够不够斤两。”接着衣袖一甩,从里面飞出三道飞针,说时迟,那时快。飞针直冲史老四面门,史老四心下一惊,连忙挥动棍棒,格挡掉两枚飞针,却还是百密一疏,一枚飞针直划过史老四的脸,史老四大叫一声,撤退几步,落到地上。

    孔轻义的暗器功夫现在虽没到独步武林的境界,却也是难逢敌手了。那日江湖客栈一别后,拜入梁忘天门下,将普通的银针改为旋尖的淬火针,撕烂皮肤,二次重创都是淬火针的得意绝活。

    史老四被重创,脸上血流不止。孔轻义又淡淡的道:“方才是拿你的命拜的码头,再出手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把淬火针,针尾隐隐约约的泛着青光,明显是喂过毒的。众人想起那两个弟子死的不明不白的惨状,立时都泄了一口气。就连足智多谋的祝战,一时之间也是双目黯淡,不敢上前。

    孔轻义微笑一下,道:“众位果然好手段,改日再来拜访。”那意思大有鄙夷不屑之情。李绝情却突然喝道:“直娘贼,你今天试试!”说罢一个踩地,施展轻功向孔轻义撞去。孔轻义见来人不过是当日被自己欺负过的小孩,首先就卸了三分警惕。正懒洋洋的准备出招,突然见到这小孩身如环电,实是迅捷至极。心中一凛,刚要甩袖抛针,却发现李绝情已是近在咫尺,用暗器偷袭实在是天方夜谭的了。

    李绝情伸出一拳,做“皎澈生辉”,那头见来势汹汹,也是不敢怠慢,挥出一掌,和李绝情的拳势来个硬碰硬。李绝情单论内力此时已是在孔轻义之上,但要论起招式的多样,只怕凭自己的一拳一弹,定是要相形见绌的了。然李绝情起势迅速,内力又浑厚至极。孔轻义这一交手便已觉出了大有不同,不由得吃惊道:“臭小子,从哪学来的武功!”

    远处的战况激烈,几人议论纷纷。

    祝战搀扶着史老四,道:“帮主果然是年纪轻轻便已身手不凡。”又想起那日在总舵,他一记石子击破敌方大将,那时祝战便已暗暗佩服,又见他今日出手相救,那一举一动竟颇有大将之风。“实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祝战这样想着,不由得汗颜。杨玉城见李绝情竟有如此胆略和功夫,又见他在酣战时威武神耀,哪里有平常说起话和逗闷子时的嬉皮笑脸的样子,这样看着,心神不宁,想:“想不到这小子关键时刻还挺靠谱的。”脸竟不由得红了。

    孔轻义这厢和李绝情还没在这第一招上决出胜负来,但已是难阻颓势了。孔轻义咬咬牙,抬另一只手在李绝情面前虚晃一下,实际纯无半分内力。但李绝情交武经验浅薄,再加上懂的招式也不是很多。一慌神间竟撤了内力。孔轻义趁着他分心这空当大喝一声,一掌击出。内力迸发激荡。李绝情来不及使气功格挡,被击出数丈外,内脏好像被揉挤压扁一样。面如金纸,吐出一口鲜血。

    远处众人虽然看的不是多清楚,但都可以看到李绝情被孔轻义打飞。祝战见此情景,也只是深叹一口气,大有哀怨可惜之意。杨玉城见李绝情受伤,忙不迭的摇着祝战的胳膊,道:“他受伤了!快去看看他呀!”语气焦急担忧,祝战诧异的瞥了她一眼,心思被看穿。杨玉城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背过手,低下头去。颊上已是一片的火烧云了。尽管如此还是不自觉的抬抬眼,目光里全是李绝情。

    史老四虽身受重伤,但身为性情中人,看见如此至情之景也忍不住打趣道:“小丫头呀,瞧你之前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我们帮主和那什么成风比起来,可要好多少倍了吧?要不要做帮主夫人呐?”这一番话将杨玉城的心思全部点破,她又羞又恼,道:“谁要做帮主夫人了?这小子...这小子哪里及得上成风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李绝情被击到一边后,一时无法起身,口中鲜血直流,孔轻义冷笑着慢慢靠近道:“小子,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就去陪你的孟叔吧!”接着袍袖一甩,三枚毒针飞出。祝战暗叫不好,急忙踏起步子,往李绝情身边赶。杨玉城也气得不行,施展轻功向李绝情去。李绝情心里骂道:“难道我今日要命丧于此?那些大英雄们活着得多累啊!不行,我李绝情是命大的,蛇毒内功都要不了我的命,怎么可能在此失手!”眼看旁边有一块石子,慌不择手的运气抓着掷出。

    孔轻义的三枚针是没有施加内力的,李绝情这一石子这么一冲。三枚针立刻被打到地上,石子落在地上翻了个面儿,另一面三个小洞,这针毒强竟可化石。李绝情暗暗心惊,又庆幸自己急中生智。孔轻义见状如此,也是微微一怔,赞道:“好功夫!”

    祝战和杨玉城也已匆匆赶到,杨玉城急忙上前抱住李绝情,抽泣着道:“我...我以为...”李绝情微微一愣,随即脸也红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看见祝战那不怀好意的笑时,才反应过来,将杨玉城轻轻扶起来。道:“我没事,别担心了。”

    孔轻义啧啧称道:“好一对亡命鸳鸯,一齐上路吧!”袍袖一甩,又是三根毒针。祝战怒道:“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黑色的小圆坨子,向孔轻义扔去。两方暗器碰在一起,小圆坨子却好像有机关似的,从坨子里伸出四道尖刺齿轮,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然后落下。

    李绝情不明所以,孔轻义却睁圆了眼睛。过了须臾,他仍是难掩惊奇,道:“想不到多年不见,西域竟有这多奇人异士!”杨玉城拉拉祝战的袖子,道:“叔叔,这是什么呀?”祝战缓缓开口道:“这是我的独门暗器铁轮镖。”

    这黑坨子原来是祝战的发明,据他所言,他曾在数年前和一个扶桑浪人交过手,那人武功奇特,使的暗器也十分好玩,祝战拾了数枚。研究后发现这扶桑暗器,论刚猛不如飞刀,论迅捷不如铁藜、论小巧又不及袖针。实是鸡肋,祝战冥思苦想,将其扩大了一点,又在里面安置了弹簧机关。只要遇到暗器就自动弹出藏于里面的轮刃。将其绞碎,是以不为攻却为防,来克制普天下的所有暗器。

    这样说来,那孔轻义的淬火毒针,自然是给绞碎了的。杨玉城一下有谱起来,站在石岗上,大声喝骂道:“你除了这什么针,再没有别的伎俩了吧?还不快点给绝情哥哥讨饶!”李绝情听她称呼自己为“绝情哥哥”,当下生起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孔轻义在另一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又缓缓道:“讨饶便是了,讨饶便是了。”说着缓缓作揖,祝战见他作揖速度缓慢,眼神闪过凶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果不其然,还未一揖到底,孔轻义两步踏上,双手成掌,两掌拍向祝战小腹,祝战双手架直,但孔轻义双掌拍的纷飞,掌风乱作、虚虚实实、虚实相生。祝战避之不及,连中数掌,杨玉城惊呼一声,道:“休伤他!”左手一挥成爪,上盖下扫中擒拿。爪风虽然算不上致命,但也是不能不避其锋芒。于是孔轻义稍一疏忽,松懈了对祝战的压制,祝战立即凭借着这片刻休憩重整阵势,他见杨玉城上盘攻势猛烈,就用起旋风腿袭击孔轻义的下盘。

    孔轻义腹背受敌,十分的难受,以他的武功,单打独斗这两个间的任何一个都不是问题。但他武功多的是攻击,极少护体型内功。被杨玉城抢占了攻击的先机,偏偏这小姑娘爪子持续骚扰,找不到空隙来还手。再加上被逼的紧,暗器无法施展。所以显得很被动。但孔轻义也绝非凡夫俗子,他沉下心来,终于是发现了杨玉城爪法中的纰漏,当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刷连出三掌,其中一掌更是直接拍到了杨玉城的心口。所幸杨玉城躲的及时,尽管如此还是被打的连连后退,口吐鲜血。少了杨玉城的骚扰,祝战自然也就不算是问题,孔轻义故伎重施,祝战抢先一步避开,以重伤之躯,挡在两个孩子身前。仿佛在说:“要杀这两个孩子,从我身上跨过去好了!”

    大敌得败,面前这一个人自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孔轻义这样想着。突然站住了,冷冷问道:“臭小子,我有话问你。”

    李绝情心想:“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索性看看你耍些什么阴谋诡计。”便道:“有话快说,有屁别放。”语气诙谐幽默,杨玉城躺在他身边,觉得他在生死关头也能开得出玩笑,实在是潇洒至极。

    孔轻义道:“哼,你就会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和你的孟叔一模一样,你告诉我,他是否真的死了!”李绝情大声道:“干嘛骗你?难道骗你我还能活命吗?”孔轻义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喃喃地说:“死了,死了,终于是死了。”随即又抬起脸来,表情阴森恐怖,狞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束手束脚的了。”说着举起手,作势就要往李绝情天灵盖拍落。

    杨玉城抽泣着道:“看来咱们不仅救不到成风,连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李绝情没有回答,杨玉城见他眼中光烁闪闪,不禁怒想:“你在这种时候也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

    孔轻义的掌就要拍落的时候,李绝情突然跳起来,左手上抓着一块石子,右手成拳,打向他的面门,孔轻义吃了一惊,李绝情拳未发,石先至。孔轻义中了这一颗暗器,掌势不由得的撤了。李绝情连忙击出一拳,将孔轻义也打飞到数丈外。

    孔轻义连忙站稳脚跟,现在他和李绝情之间的距离是数丈开外,孔轻义笑道:“你真是和你孟叔一样笨,你把我打飞,我不是刚好能使暗器了?”接着又道:“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真把什么仁义当成什么风雅的东西了?屁!”

    李绝情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坚定的道:“先生说过:‘善恶有报,毫厘不爽!’”孔轻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真不愧是孟勉仁带大的,好一个‘善恶有报,毫厘不爽!’”随即脸色一变,飞出三根毒针,并施加上了内力,心想:“凭你小子天赋过人,最终还是不敌我暗器以多敌一。”

    李绝情又何尝不知?他在拾起那块石子前,用诀别的眼神看了祝战和杨玉城一眼,心中默念道:“娘、雪儿、姬妍、夏大侠、成风、小城、祝长老、史长老...再见了。”李绝情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孟勉仁带他第一次打猎时,他被吓得浑身颤抖,问孟勉仁:“你不怕吗?”孟勉仁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不怕,很厉害。怕,也要上,才更值得钦佩!”

    李绝情心想:“这下死了,恐怕真的就是舍生取义了。”

    杨玉城哭泣着喊道:“绝情哥!你不要去!不要去!”

    毒针眼看已经走到一半,李绝情掷出手中石子,石子与毒针半路上针锋相对。可李绝情大伤未愈,内力已经不及孔轻义,更说不上压他一头。

    最终,石子化为粉末,一根毒针从中穿过,孔轻义不住狞笑。李绝情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毒针,突然狠下心,使招闭气屏息,将气息都隔绝了,双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针,心中默念:“岳爷爷助我!”在快要接触到自己时张开嘴,漏出一排牙齿,将针咬住了!

    咬住了!

    孔轻义也是一愣,李绝情此时用气功深吸一口气,将针直线射出,喊道:“物归原主!”

    针速快得出奇,立是命中了孔轻义的印堂,只见他惊恐不已,慌乱的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面色变得血红,明明是喘不上气却用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睛也像鱼泡那样突出。没一会儿就软软的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李绝情站在石岗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回过头对看呆了的二人道:

    “赢...赢了...”

    接着倒头躺下,晕了过去。

九死一生

    李绝情身受重伤,又大损元气,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悠悠的醒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边坐着杨玉城,床下伏着豹子。李绝情睁开双眼,目视着灰色的墙壁,口中道:“我这是在哪?”

    杨玉城见他醒来,转过身来,分外惊喜的道:“你终于醒了,咱们现在是到了蓝衣帮的总舵了。你都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了。”李绝情闻言如此,顿时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坐起来,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史长老和祝长老呢?他们可安好?史长老的脸怎么样了?”杨玉城扑哧一笑道:“早已平安无事了,倒是你,身受重伤...还能...还能挺身而出,真厉害...”这时的声音已是低的像蚊子一样了。李绝情见她脸上似乎有泪痕,目光又是殷切热烈。又想起之前在石岗上她的表现。李绝情心中不禁想入非非,脸上一红。过了片刻又触念一惊,想起了蔚成风,心想:“我不能夺他人之爱,这绝非英雄所为。”于是挣扎着翻身下床,杨玉城忙道:“你干什么啊?”

    李绝情强作淡淡的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走远点!”接着穿上衣服走了出去,走的路上忍不住心想:“小城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走出门口,发现门口的一个守卫在打盹。李绝情见他破布烂衫、面色暗黄。应该是好久没有好吃穿了。李绝情想:“蓝衣帮的命数一衰,众弟子的命运同理啊。”这样想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盖在那弟子身上。哆哆嗦嗦的走了出去。

    走了没一会儿,突然感到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来人是杨玉城。她气呼呼的看着李绝情,一张脸蛋粉嘟嘟的。面色潮红,眼睛里似有怨言。李绝情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觉得她倒是个美人胚子,不过不及夏候雪万分之一。

    其实又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差距,一部分在于杨玉城后来居下,一部分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总而言之,见到如此可爱的杨玉城,李绝情是波澜不惊的。

    杨玉城嗔道:“为什么不理我!”

    李绝情冷冷的道:“干嘛要理你?”

    他的言语之间颇具锋利,为的就是刺伤杨玉城,好让她知难而退。杨玉城果然不知如何作答,气得连连跺脚。李绝情浅笑一声,自己循声问路去了。

    李绝情走到一个弟子旁边,向他做了个揖,然后道:“兄弟,请问史长老和祝长老在何处?”那弟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口中连连称道:“您就是帮主?哎呀,参见帮主!”说着就要跪下去,李绝情忙将他扶起,道:“正是区区在下,不必多礼。”身后突然有人道:“哼,装什么大尾巴狼。”不用想也知道是杨玉城,李绝情不理他。只是笑着向那弟子道:“您请慢慢道来。”

    那弟子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茅草房道:“就是那,那就是史长老和祝长老的会所。”李绝情点点头,感激的道:“有劳您了。”然后向那边走去。

    走了几步,杨玉城又上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喂,你刚才为什么不问我啊?”李绝情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脾气真是蛮横,显是被家里宠惯坏的了。杨玉城气不过,道:“你...你...”然后居然气极生怨,两只眼睛又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李绝情最见不得别人伤心流泪,伸出手在他脸上把泪水擦掉,又心想:“这都是因我而起的呀。”便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语,摇摇头,径自走了。

    到了木屋,推开门,见史长老脸上已经包扎过了,坐在床上,闭目凝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祝战则走来走去,同时不住的点头又摇头。李绝情见他们二人都平安无恙,喜道:“祝长老、史长老,见你们都没事真是太高兴了!”

    祝战惊喜的侧头,见李绝情平安无事,连连拍桌,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帮主!”在床上的史老四也睁开眼睛,道:“帮主,我们方才在议论如何打上赤衣帮总舵。”李绝情道:“那依二位看法...”

    祝战接过话道:“依我之所见,我们最好是智取。”

    “这还用你说,怎么智取?”李绝情皱了皱眉,看向身后的杨玉城,仿佛是在责备她没大没小。杨玉城面露羞愧,但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后又抬起头来作无事状,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

    祝战继续道:“据探子的消息,今日下午,赤衣帮捉到了最后一批童男童女,要从聚宝街扣押回赤衣帮总舵,我的想法是,我和史长老打扮做赤衣帮模样,再将帮主你装成被扣押的孩童,和那批弟子交接。回头把你送上总舵,凭你的武功,定能救出成风兄弟,事成之后,我们就悄无声息的离去。”李绝情思考良久,道:“就按您说的办。”

    杨玉城急道:“诶诶诶,我呢?我也要去,我也要救成风!”李绝情道:“小城,你不要去,女孩子家家的,你等我们将成风救出,你就可以带他回骆漠原去了。”杨玉城道:“谁说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去了?再说了,你说不定还需要个帮手呢!”祝战为她辩解道:“是啊帮主,若不是那天玉城姑娘挡在你面前,可真的难说了!”李绝情见杨玉城一脸执拗,想是对蔚成风一往情深。又想起她武功的确不低,点点头道:“好吧,但你不可无理取闹,这是生死大事,不得儿戏。”

    杨玉城一拍胸脯,娇俏的道:“那当然了,谁儿戏了?”祝战道:“那我们即可动身吧,万万不要延误了!”说完将两套破破烂烂的衣衫递了过去,李绝情点点头,接过要换下穿上,杨玉城突然娇嗔道:“哎呀。”然后跑了出去,李绝情这下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了,急忙换上后,跑出去对杨玉城打趣道:“你看我,像不像乞丐?”杨玉城也笑出声,道:“真像,真像。”

    李绝情点点头,接着又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没一会儿,祝战和史老四也都换了衣服走了出来。李绝情见他们二人一身红衣,竖起大拇指,道:“咱这场狸猫换太子可要唱稳了。”祝战点点头,又看了看一边扭扭捏捏的杨玉城,她手里还提溜着衣服。祝战道:“你.......哦对!”然后从门口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杨玉城这才羞答答的带着衣服跑了进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趁着杨玉城不在,三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闲话。

    史老四:“帮主,真的不考虑把小城姑娘留在身边?以后可有个人陪啊。”

    李绝情突然陷入了沉思,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以后”,他不知道自己救出蔚成风,为孟叔报完仇后要怎么样,是继续待在西域做他的帮主,还是回中原去找娘和夏大侠,李绝情想:“我倒不是多稀罕这个帮主的位子,我还是将事情做完后,将帮主之位传掉。回中原去。”李绝情这样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便道:“嗯...不了,小城姑娘已经是别人的心上人了,祝长老、史长老,以后这种话休要再说。”他原本想将自己准备离开的话语如实相告,后来一想,在这大战前夕说这些话难免会让所有人有所触动,为了顺利的完成,还是不提的好。

    几个人没有再说话,眼看着气氛要变得尴尬起来,门却被打开了:站着的人正是杨玉城。棕布破帽不束三千青丝、旧衣陋衫更显苗条匀称、容貌姣好、气质娟秀。眼睛好像昆仑山上的融掉的雪水那般清澈。李绝情不由得看的呆了,杨玉城以前穿着正常的衣服时李绝情觉不出她有多惊艳,现在在这身乞丐服的衬映下,直觉得她真是好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你哪里像乞丐啊?”

    杨玉城眼睛发亮,又紧张的咬着嘴唇道:“不像吗?”

    李绝情道:“简直像天上的仙女。”

    杨玉城羞红了脸,此前没人这么直截了当的称赞过她的美丽。她被李绝情这一称赞,顿觉一股奇异的感受,用手反复的捏着衣角,眼神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总是时不时的瞟向李绝情,再迅速的收回。

    李绝情这话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心想:“要是关公和我一样贪恋这一时美色,那哪能离开曹营呢?”便想起先生所讲的那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反复的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如何轻薄,为了达到目的,索性把女子都想象成洪水猛兽,这样才排遣掉了心中的不合时宜的念头。

    祝战见一个心不在焉,另一个苦大仇深。知道是时候出发了,便道:“我们出发吧,动作快点。”便和史老四先行一步李绝情急忙跟上,杨玉城好像有些不乐意,但依然随了上去。

    几人来到一条荒凉的古径上,杨玉城和李绝情都换上了小乞丐的衣服,而祝战和史老四则打扮成赤衣帮弟子模样。四人站在路上开始等候。

    过了一盏茶功夫,远处走来了一行人,两个赤衣帮弟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押着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孩子。祝战低声道:“准备好了。要开始了。”随即换了一种语调和表情大声的说:“喂!兄弟!”那两人似乎听见,向这边摇了摇手。待他们走进些,祝战充满热切的上去打了个招呼,道:“兄弟,这一路过来,累坏了吧?”

    那人点点头,道:“可不是咋的,他妈的,这群小鬼真够烦人的。”身后孩子仿佛听见一般,有的抽泣,有的叫骂。李绝情将眼睛擦的雪亮,想在这帮人里看看有没有蔚成风的存在,结果反复的勘察几遍也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失落,同时暗暗的戳了一下祝战的背,低声道:“没有。”

    那人指了指李绝情和杨玉城,颇有兴致的道:“你就抓这么两个啊?”祝战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总舵派来接替你的,这两个孩子是我在路上顺手抓的。”那人摆摆手,道:“别闹了,我交给你,我怎么办?帮主不得宰了我?不可能的。”见他语气生硬如铁,李绝情握紧了拳头,准备不成功就强逼。结果却被祝战一个眼神示意:“万万不可。”

    祝战没有气馁,他早有准备,换上了一番奉承的嘴脸,好话多说,以帮主心腹的身份做出了许多承诺。那人虽然依旧不准备让步,但相比刚才却又是缓和了些许,祝战见有机会。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摸出二十两银子,塞到那人手里,陪笑道:“这些钱,拿去喝茶,事成之后,我另有一份心等着您。”那人登时眉花眼笑,喜不自胜。也没多客套几句就收了下来。接着把银子往兜里一揣,道:“走了,记得在帮主身边给我多多美言几句。”祝战点头哈腰道:“那是自然,您慢走。”那人拿了银子便和同伴走了。留下一批怯生生的孩子。

    祝战看了他们几眼,知道孩子们绷不住,便又吼道:“史老四!干嘛呢!给我把那两个小家伙押进去!”史老四立刻心领神会,也叫骂着。把李绝情和杨玉城安插在了队伍的最里头。二人知道是在演戏,也不生气,反而是有说有笑的走进队伍尾部,引得前面几个孩子诧异的眼神。

    祝战深知孩子毕竟是孩子,演的不好容易穿帮,省的夜长梦多。便吆喝一声,站在后方的史老四赶起了队伍。祝战引着他们一路往赤衣帮总舵走。几个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了几十里路,终于看见了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山包上插着一杆旗子,旗面上画着一只血红的蝎子。祝战喃喃自语的道:“终于到了。”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恶狠狠的道:“快走!”

    到了门前,两个守门的赤衣帮弟子见他身后跟着一批小孩子,也只是点点头。祝战从地上抓起一捧土抹在自己脸上。随后看着偌大的山头,不知哪一间才是关押孩子们的。

    眼看着集中在自己身上疑惑的目光越来越多,祝战知道必须做些什么来摆脱嫌疑,于是恶狠狠的走到了队伍后头,抽了李绝情两个巴掌,怒道:“臭小子,把你和你的相好一起献给帮主!”说完后立即低声道:“打我。”李绝情好反应,立刻使出了两分内力,打了祝战一拳,将祝战击得连连后退。趴在地上,佯装受了重伤。

    身边的赤衣帮弟子哪知道真相,一个个又惊又怒,上来擒住了李绝情。带着孩童们往西北不远处的一间房子过去。祝战在后面暗暗记住。然后目送他们远去...

    李绝情和其他小孩子都被带到了一间黑屋子里囚禁起来。眼看着赤衣帮的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李绝情连忙在屋子里找寻起蔚成风的踪迹来。他低声喊:“成风,成风!”

    “李绝情,是你吗?小城妹子呢?”

    李绝情和杨玉城听到这句话都大喜过望,忙道:“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救你。”接着顺着声音找去,果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蔚成风,蔚成风见到杨玉城,激动的道:“小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杨玉城倒显得要淡定些许,她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快走吧。”蔚成风点点头,李绝情运气,两拳打歪了门,蔚成风和杨玉城先走了出去。李绝情刚要脱身,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一堆孩子。于是把门打碎,冲着孩子们喊:“快逃出去,我掩护你们!”孩子们一个个的吓得呆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出来。李绝情环顾四周,发现赤衣帮弟子越来越近,便知道是一会儿也不能耽搁的了。就抱起一个孩子往门外走,把他放在外面,道:“快去,跟着那两个人走!”

    屋里的孩子也开始慢慢的出来了,但赤衣帮的人也到了。来人不多,李绝情急忙掩护孩子们撤退,杨玉城搀扶着蔚成风走出几里,回头看看还在战斗的李绝情。终究是不忍心,放开他的手,道:“你快去昆仑港,别耽搁了。”然后看也不看蔚成风一眼,直直的奔向李绝情。

    李绝情正在拼命掩护,看着杨玉城突然上来,急道:“你干嘛?我没功夫再照顾你了!”杨玉城帮他驱逐背后的威胁,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这句话宛如涓涓细流一般流入了李绝情的心田。一霎那,拼杀流血,生死相搏似乎都不再重要。李绝情愈战愈勇,直到孩子们都跑的差不多,这时,最后一个孩子,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李绝情,道:

    “谢谢。”然后迅速地跑开了。

    李绝情急忙和杨玉城撤退,武功再高也难奈对方人多势众。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悠远的箫声。一个圆圆的东西从高处坠落,等到那东西落地时,李绝情才看清楚,但随即就忍不住要吐。

    那是一颗头,是史长老的头。

    与此同时,一个人站在高处,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绝情和杨玉城。他双手背过,左手持箫。道:“绝情公子,别来无恙啊?”

    这人,便是韩崇文。

绝命逃亡

    韩崇文居高临下的道:“那天我和你孟叔两个人相谈甚欢,结果他有事先走了,怎么样,他身体还好吗?”

    杨玉城呆呆的望着大地,想是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李绝情看着史老四的头颅,又听到他无耻至极的话语。一时难以自己,悲愤地流出泪水,冲着韩崇文喊道:“你这狗贼,我必定取你性命!给孟叔、何姑姑、史长老,还有所有被你残害的人报仇!”接着,施展轻功向高处去。手中作“皎澈生辉”式。

    韩崇文颇有鄙夷的笑着道:“你还挺侠义,别人的仇你也要报?那就来吧!”舞起洞箫做剑,和李绝情打起来。

    二人交手没一会儿,李绝情发现这韩崇文每一招都是恰到好处,攻时不守,守时不攻。仿佛对自己的招数了然于胸,这让李绝情不禁佩服,想:“韩崇文武功高强,才能败我孟叔。今日我与他交手,也是死而无憾了。”又有些疑惑,想:“我虽然只会一招水月拳,但其中也蕴藏着三七二十一种变化。怎么也不至于一招也使将不出来吧?”韩崇文好想看破了他的想法,嘲讽道:“你学的这些不上道的武功,也想报仇?别笑死人了!”李绝情被他这么一激,更加生气,出招变得鲁莽了起来。

    韩崇文的箫剑空灵飘逸、招招致命,而且变化多样,李绝情和他过了二十次手,他居然没有一路剑法使重,就连有相似的都没有。李绝情凭借着自己的一招一式,一时不能奈何他。但少年人难沉的住气,何况是李绝情这么一个洋溢的性子。此时他一心只想着复仇,招数打出来完全只求勇猛,将防守和回避全部抛到脑后了。韩崇文见样,也只是冷笑,心想:“暴虎冯河。”

    过去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二人还是平分秋色,李绝情有些心急,他不由得加紧了手上力道,左拳撕风横扫向韩崇文的头,右手弹石打向他的穴道,韩崇文挥起洞箫,挽个剑花逼开拳头,右手做掌,拍飞石子。然后瞅准李绝情在背心的一个破绽,挥掌击出,李绝情来不及防御,立刻觉得气血一凝,脊椎如同一阵电流爬过。被打得面色惨白。

    韩崇文微笑的挽着手臂,道:“还打吗?”李绝情咬咬牙道:“打!岂有不打的理由!”韩崇文道:“你不怕死?”

    “怕!”

    “怕还要上?”

    “怕也要上!”

    韩崇文挑起眉毛,道:“果然是个少年英雄,你何不入我赤衣帮?我封你做长老。”李绝情恨恨的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道:“老子好好的帮主不做,去你那做长老?别做梦了!”韩崇文大笑道:“好!好觉悟!冲你这风骨,我收回刚才的话。”李绝情一拳捶地,激起浑身气力,拳势如同急风骤雨般袭来。

    韩崇文赞道:“好家伙!战个痛快!”立即舞起洞箫,化解了李绝情许多的进攻。李绝情打着打着,突然觉得有力使不出。胳膊也软绵绵的,李绝情惊怒道:“你这是什么吸人内力的邪恶掌法!”韩崇文早已察觉,冷笑道:“哼,将死之人还有这么多话,接我三招!”然后挥舞洞箫,李绝情无力格挡,只得以血肉之躯扛下了三下劲断石木的洞箫。

    第一下,伤透骨裂、伤在外皮。

    第二下,力散气破、伤在丹田。

    第三下,摧心裂肺、伤在脏腑。

    李绝情已是无力抵抗了,他一口气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他被击出数丈外。蹲在地上,他已是站不起来,但仍然不肯跪下。

    韩崇文赞许的看着他,道:“虎父无犬子,好一个李绝情,好一个李绝情!”

    韩崇文无意间说出这句话,但李绝情却听者有心,他气若游丝,惨然地笑了,心想:“我李绝情活了不多岁数,临死前连自己爹是谁也不知道...”

    韩崇文举起手掌,道:“我给你一个痛快吧,你可以早日和你的孟叔相会。”然后一股强烈的掌风袭到,李绝情紧紧的闭上双眼。他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过不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李绝情睁开眼睛,发现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挡在自己面前,李绝情大惊,忙把他身子掰过来,却看这孩子的眉眼越来越熟悉,到后来甚至掉下了眼泪。

    这孩子不久前还曾经给自己说过“谢谢”呢!

    李绝情悲从中来,怒火中烧,他想:“我今日若死,那须是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剩的。这小兄弟挡在我面前,想来是我命不该绝,我绝对不能辜负小兄弟这一番美意。”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远处爬,可惜没几步就被一只大脚踩住。韩崇文哈哈大笑道:“继续爬,我看你能爬多远!”众弟子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李绝情倍感羞耻,他有心放弃等死,可又随即想起韩信受过的胯下之辱。那种耻辱又岂是自己所受的耻辱能相比的?于是咬咬牙,继续一步步的往外爬。

    爬出数丈外,李绝情胳膊、膝盖上的衣服都已磨的不成样子。但他的胳膊从来没有一刻放弃抓地。众人的笑声渐渐的平息了。相反的,脸上都带上了一种敬佩的表情。人群里有一些声音在喊:

    “放了这小孩儿吧!”

    “是啊,恳求您放了他吧!”

    见人群中的异议声越来越大,韩崇文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到最后,他一把提溜起李绝情,恶狠狠的道:“小鬼头,我今天非得杀了你不可。”

    人群中声音更嘈杂了:

    “想我们赤衣帮,和蓝衣帮没分家以前,那也是受人敬爱的起义军,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百姓们视为打家劫舍的野盗和草寇了!”

    “是啊,帮主,前人打下的基业,容不得你这般糟践啊!”

    说这些话的大都是在帮中身居要位,资历较高的老一辈人,他们是亲身经历过赤衣帮和蓝衣帮都被称为“冰火天军”的时代的。

    韩崇文怒道:“王富德,我上任后可没亏欠过你吧?何出此言呢?”

    那名为王富德的老者摇摇头,道:“是没有亏欠我,可勾结朝廷,做些龌龊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谋害少帮主和辱没这孩子,却绝对是背弃道义之行径!你悔改吧!”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句浑厚有力的声音,道:“王长老,凭你这句话,待会我清理门户时,便可饶你一命。”

    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奇异的神情,很多人议论纷纷:“王富德早已退居执法大使之位,王长老又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却也只有王富德面如土色,恐惧的道:“是少帮主,少帮主回来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人群中却如炸开了锅一般。

    “少帮主是谁?”

    “王大使莫不是老昏花了?”

    只那批帮中上了岁数的弟子知道事情的原委,而韩崇文也是面色铁青,众弟子一言不发,只看着他。

    其实,韩崇文在若干年前,的确不是赤衣帮帮主。他和胞弟是帮主手下的得力干将,无奈做人有些心术不正,一直得不到帮主的赏识。终于一天,他得到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的赏识,那人表示,自己可以帮韩崇文夺取帮主之位,但要让他做了帮主后,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做事。韩崇文咬咬牙答应了。

    果不其然,没有几日,帮主就在外出时被歹人袭击。而少帮主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韩崇文便和早就串通好的弟子们搞了一场夺权,废除少帮主,将他杀害后抛尸荒野,便在当日的饭菜里下毒,可是不知谁走漏风声,将这事告诉给了少帮主,少帮主连夜逃离,韩崇文大怒,将那日负责做饭的厨子和巡逻的守卫全部抓来,一一砍了脑袋。

    他上任后,凭借着铁腕手段将赤衣帮在短短几年内治理的风生水起,但同样是以牺牲名声为代价。

    此后的多少年间,韩崇文和自己的赤衣帮为那人做事,那人见他们武功不高,索性传了他们兄弟几招。韩崇文能成为西域一流高手,靠的也全是这几招。不过那人从来也不肯让韩崇文说出自己的名字。

    韩崇文对于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大,和那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密切,心性更是判若两人。受了蛊惑后变得阴毒和自私,甚至可以连胞弟的生死也不顾

    正当他恍惚的这会儿,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这人身着红袍,头裹毡巾,将整张脸包的严严实实,众人齐齐向他看去。这人压低了嗓子,道:

    “众位弟子,我想请问,烧杀掳掠、横行乡里、绑架孩童。这些行为,可是你们自愿做的?”

    众人一下子一言不发,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大都是些没有文化的乡野村夫,落草为寇实非本意。眼下听面前这个赤衣蒙面客数落起来,竟无颜反驳。李绝情只觉得这人身形熟悉得紧,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他是谁。

    王富德却脸色大变,他拄了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那人面前,随即将拐杖一丢,随即双膝跪地。道:“不肖身王富德,叩见少帮主!”随后一头磕到底,众人骇然。

    那蒙面客扶他起来,道:“王长老,不必多礼,如今在虎豹豺狼前敢称呼我如旧,仍为猛士之所为。”众人见他言语得体,风度不凡,一下子就对王富德的那番话信了几分。便看向一边的韩崇文,只见他面色苍白,喉头上下不住的动,浑身颤抖。

    蒙面客摇摇头道:“帮众面前栗栗危惧,没有一点帮主的样子,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仍然是个奸诈小人啊。”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鄙视。

    随即,他伸出手,解开了包在脸上的毡巾,露出一张饱受沧桑的年轻人的脸。帮中许多老弟子失声叫道:“真的是少帮主!”李绝情看的也呆了:

    蓝衣帮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人称“小诸葛”的祝战竟然是赤衣帮的少帮主!

    祝战冷笑道:“韩崇文,今日我卷土重来,你想必是出乎意料吧?”

    韩崇文伸出一只指头,颤抖的道:“众弟子...给我拿下了!”

    “我看谁敢!”祝战厉声喊道,随后怒目而视躁动的人群,那气势宛如天神下凡,众人无人敢上前。韩崇文气得跺脚咬牙道:“快上啊!干什么呢!杀了他后我重重有赏!”这话果然果然奏效。几个身手不凡的小年轻拿出兵器,蠢蠢欲动的靠近。

    没一会儿,帮里走出一批上了年纪的弟子,拿着兵器挡在祝战身边。王富德占据最中央,喊道:“谁不怕死,就上来吧!”

    祝战抬抬手,示意不必。道:“众弟子,先祖不才,大理祝氏生人,大理灭国后投奔西域,筹划起义。这“冰火天军”的名讳,冰是西域昆仑,火是大理祝氏。这起义虽然沦落,但解散后起的赤蓝二帮,也一直是帮助百姓、雪中送炭,做了不少大好事,可惜家道中落,不幸遭奸人加害,失了帮主之位。”说到这儿,瞟了韩崇文一眼。见韩崇文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去管他,自顾自的往下说了。

    “现在,我再问一句,有愿意跟着我祝战的,站到这边来。要随那韩崇文的,我也不怪。”他这句话说得诚恳之极。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弟子果真分为两波,祝战这边人多势众,韩崇文那边却只有稀稀拉拉一片。

    韩崇文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白眼狼,我对你们素来不薄,今天却只听信了这小鬼一通挑拨就走了?背信弃义的狗杂种!”有的弟子听到他这番话也低下头去,也有的皱了皱眉头。紧了紧手上的兵器。

    李绝情躺在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番情形,他纵使知道江湖险恶,却也从未想到对自己相敬如宾的最信任的长老,竟会是赤衣帮的少帮主。也更不会想到,他为了有一招一日重返故地,竟在蓝衣帮做了这么久时间的间谍。

    “这和卧薪尝胆相比,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李绝情这样想。

    韩崇文见情形对自己无利,甩甩袍袖,转身欲走,突然见祝战一声慑人心魄的吼叫。当即展开轻功追上,速度如电如箭,身姿似鬼似魅。连李绝情都不由得脱口叫道:“好俊的轻功。”

    又见祝战在空中就运足气力,靠近韩崇文时连拍三掌。李绝情虽然不知道掌力如何,但光看韩崇文那避之不及的样子也能猜测个十之**了。在赞叹他功夫了得的同时,又想起他此前所表现出的那副武功平常的样子,自己竟然是看不出丝毫破绽。心想:“这种人若是作英雄,天下的坏人便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可转念一想:

    “他若是作坏人呢?我有把握胜他吗?”这样想着,竟不由得胆战心惊,汗流浃背了。

    正当众人都被那两人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杨玉城突然俯身过来,将李绝情架起来。李绝情惊道:“你干什...”

    “么”字没有出口,就被杨玉城示意住口。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早就看那个祝战不像是好人了,阳奉阴违,阿谀奉承的家伙,你却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

    李绝情呆了,他想:“我现在浑身武功尽失,举目无亲也无故,还在这里干什么呢?”可又想起娘,便道:“我去灵峰找我娘吧。”杨玉城气急,跺一跺脚,娇嗔道:“你...那家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现在上灵峰,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绝情道:“那也未必,我夏伯伯武功高强,座下弟子千千万。他定会护我周全的。”

    杨玉城一听他这句话,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失落,随即又生气的嘟起嘴巴道:“好吧!你就找你的夏伯伯去吧!”然后甩开了他,任凭他大喊大叫。她仍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李绝情喊道:“喂!我现在武功尽失,你可不能抛下我啊!喂!”但见她的影子逐渐消失。李绝情气馁的道:“姑娘真是可怕,我救他心上人一命,她却如此狠心。”又想起那日和雪儿在灵峰一别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过去了这么久,不知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记挂着我?是否也有了心上人?”这样想着,竟不由得痴了。

    直到众人惊呼,他才醒过神来,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祝战和韩崇文:

    只见韩崇文已是不敌祝战,节节败退。眼瞅着祝战的掌就要向自己膻中穴打去,急忙飞出几把飞刀,欲脱身逃走。不料祝战却摸出铁轮镖,将飞刀绞得稀碎。韩崇文面如土色,双手垂下,只待一死了。

    祝战却收回了手掌,转而从衣服里拿出两包药粉,一包黄,一包白。他喃喃自语的道:“黄牛肉,水果酒,今日祝某全番奉还。”然后将纸包打开,韩崇文立刻跪下,不住的叩头。道:“小人错了,小人深知难逃一死,只求帮主免去这彻骨之痛。”

    祝战脸色一变,道:“我免你这一遭,你当时面对年少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说着,捏开他的嘴巴,将两包药粉全部倒了进去。韩崇文瘫坐在地上,没一会儿只觉得肠穿肚烂。不住的在地上打滚求饶。再一看连气也没有了,整个人七窍流血,死相极为可怖。

    见韩崇文死在自己面前,祝战出了口气,随即又把目光投向了身受重伤的李绝情。李绝情被他这冷硬似刀、阴毒似蛇的目光这么一剜。也是胆怯起来,道:“你...你要干什么?”

    祝战慢慢的靠近,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道:“我自然不会杀你,那样对我的仁义有损,我会换个人动手。”李绝情气愤的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祝战道:“我此前在蓝衣帮做事,手上沾了那么多本帮弟子的鲜血,这件事如果被你说出去,我在弟子心中的形象岂不是要倒塌?”

    李绝情怒道:“所以你就要杀我灭口?”

    祝战悠悠然道:“正是,不过可惜了你,你豪气干云、年少有为,我祝某是佩服得紧的。”

    李绝情想想自己不久后就要消失于人世,悲伤的想:“我可能来不及杀身成仁就要英年早逝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豹啸,这声音他是无比熟悉的,他喜道:“是豹子吗?”

    果然不错,方才杨玉城一去,原来是搬救兵去了。她此刻正骑在豹子上,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手来将李绝情一拉,道:“快走!”

    豹子驮稳了二人,祝战急忙拍掌袭来。却被杨玉城手中撒出的沙子迷了双眼。李绝情也伸出手来在豹子上拍一下,道:“快走!”豹子转身奔跑,箭一般的去了。

    众人忙问:“帮主,要不要追?”祝战却知道李绝情这一去,是不会在西域再逗留久的了。更何况他也忌惮那小丫头手段多多,只得摆摆手,道:“随他去吧。”

    却在心里愤愤的想:“李绝情,你最好不要撞在我手里。”

凶多吉少

    一个大大的沙漠里,有一个小小的酒馆。

    酒馆陈设古旧,门外一块漆过的匾,上书“有间酒馆”四个字,旁边立着一杆长约七尺的乌黑旗杆,上面绑着一条青布幔子。

    内部的布置简单,一个柜台,四张桌子,八张长凳子。掌柜的名叫赵大海,年龄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他做人抠门的紧,常常为了一点酒钱掰扯一天。现在他正躺在摇椅上午睡,柜台上摆着算盘和账本,不同于别的中年人,他一不赌二不淫。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躺在摇椅里,将脚搭在柜台上午睡。

    穿过酒馆,里面还有一处内院,是他休息的地方。被一张遮布隔绝了。现在透过遮布,可以看见一对青年男女在练剑。姑娘一对绣眉,一双水灵的眼睛。身着一件翠绿的褂子,头发披散下来,左手持剑,右手二指紧贴剑面。兀自站立,似乎正准备交手。

    那公子气度不凡,面皮白净。倒是有五分秀气。头上是紫金冠,腰上是碧玉带,脚下踏一双登云靴。端的是温润如玉,鲜衣怒马的好儿郎。

    姑娘道:“成风,我不客气了!”接着挽起剑花,登时戳出三剑。剑锋锐利无比,那公子也笑着挥剑抵御,道:“小城,你的武功精进不少啊!”同时不忘虚晃一下,随即立刻横劈纵砍。二人针尖对麦芒,斗得难分难舍。

    二人一招一式,没有殊死一拼的决绝,只有神仙眷侣的柔情。姑娘剑势缓急有序,少年剑法大开大合。这正是二人自发研究出的“狂沙剑法”。而这二人,一个是杨玉城,一个是蔚成风。自上次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有九年了。

    蔚成风一剑直纵,却见姑娘没有防御,急忙收力回撤。轻声道:“你分心了。”

    “嗯。”

    “又在想他...”

    “不...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蔚成风突然的收起剑,显得十分懊恼,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挂记他?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说着将剑一抖收回鞘里。转身跑出了酒馆。

    姑娘刚想出言挽留,可又低下头去,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何必挂念他呢...就算他在人世,想必也已经是和自己的心上人团聚了吧...”

    ......

    九年前,三人从西域逃出,在骆漠原遇到了风沙,马贼掳走了李绝情。三人就此分别。现如今生死两茫茫,其中杨玉城的牵肠挂肚自然不必多言。自分别后,她每年也要去大漠一趟,守着那片古老神秘的沙漠,这片自己和心上人最后团聚的沙漠。痴痴的望着它一天一夜。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回来。”

    杨玉城也到了挑夫君的时候了,凭着她的美貌和武功,来提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东边大药房的少东家、西边知府的公子爷、南边船商的小掌柜,北边马帮的大当家。其中自然也有和她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蔚成风了。但杨玉城谁也不肯答应,她道:

    “我心中已经有一个夫君了。”

    她常常对着铜镜梳妆,引一句李清照的《一剪梅》: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终日里害了相思病的杨玉城,逐渐的消瘦。渐渐的也不那么漂亮了,来提亲的人也逐渐变少。到最后,只有蔚成风一个人愿意陪在她身边。

    正当杨玉城望着柳树发呆的时候,赵大海卷着帘子过来了。他道:“我看...蔚公子刚走...”

    “嗯。”

    “你想吃什么?”

    “不必了,谢谢爹。”

    一阵春风吹来,吹得柳飘,杨玉城看着柳树,呆呆的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旗未动而心难静。”

    “你要是真的不想吃点什么的话...就去镇子上看看吧,据说今日里有比武招亲的...”

    “谢谢爹。”

    赵大海无奈的卷下遮帘,背过手走了。杨玉城虽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现如今她害了相思病,真让人头疼。赵大海看看外面天气炎热,狗的舌头长长的吐着。便知道今天已经是没有生意的,便把门关住闩上。回到摇椅里继续睡觉了。

    ......

    大漠狂沙里,一个人拄着手杖走着,他的脸上包着衣服,看不清他的脸。这个人一边走,一边看向不远处的镇子,喃喃道:“终于找到了。”竟是个少年人的声音。随后又强打起精神,拄着手杖,在沙漠里走起来。

    一个时辰后,少年到了镇子,迎接他的是一个巨大的弯型拱门,他见门口无人把守。犹豫几下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群喧哗的人群,时不时有喝彩和叫骂声,少年觉得好玩,凑近看了几眼。发现人群中间搭建着一个平台,台下上两人打得热闹,一个是身着白衣的姑娘,她楚楚动人、容颜娟好。动作英姿飒爽、十分的漂亮。那汉子手持一柄流星锤,打砸挥抡,但都被那姑娘一一挡开了。又是几轮,姑娘一记扫堂腿直取那人下盘,汉子连忙躲开,不料却中了姑娘的计谋,她一个转身,白衣飘飘,右手以一记无比狠辣凌厉的招式直取那汉子咽喉。汉子果然来不及反应,顷刻间那只白玉般的手已逼到。

    汉子长叹一声:“我输了!”然后搭起流星锤,背在背上灰溜溜的走了。少年这时看去,却发现台上红事布置,竟是在比武招亲。少年叹道:“若我的武功没有丢,这姑娘我一定是胜的过的。”然后转身向外走。不料却被挤进来的人碰掉了用来包脸的衣服。登时,出现一张极俊的脸。

    少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若涂丹。他抱怨的回头看看,俯身捡起了那条衣服。突然听到一个人颤抖的道:“你...你可是...”少年疑惑的四处看看,确定那人是在说自己。才抬起头来,和那人看了个正脸,不过这下,他也愣了。

    杨玉城激动的简直不能相信,她道:“你...真的是...”

    少年也同样激动的道:“你...”

    “绝情哥!”

    “小城妹子!”

    杨玉城上前几步扑倒他怀里,哭哭啼啼的道:“我...我还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李绝情同样激动万分,拍拍她的背,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这少年正是李绝情,九年过去,他早已从当日的无知孩童成长为了今天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少年。

    杨玉城伏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娇羞的抬起头,道:“你...你现在长得真是好看...我就知道。”李绝情笑着道:“怎么?我若长得不好看,你便也不认我这个哥了?”笑容仍然动人,只是多了些沧桑。

    杨玉城听见这话,渐渐的也不笑了,只是在李绝情怀里。李绝情奇道:“怎么不说话了?”杨玉城才慢慢的道:“没...没什么,咱们久别重逢,当妹妹的给你接风洗尘。”然后从他怀里抽身出来,低着头一个人往前走了。李绝情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想想姑娘都是这性子,也不再多想。跟在她后面往前走了。

    一路上,李绝情讲明了自己是如何逃出马贼的魔爪,又是如何度过的这九年。杨玉城问道:“绝情哥,这九年,你的武功...”

    “荒废了,那天从山上下来,再也没练回去过。”李绝情说这话时,笑的有些牵强,杨玉城深知,学武之人一刻不得闲。倘若整整九年不练武,那武功是大有荒废的,何况李绝情本就武功全失,若不拼尽全力将武功练回,那便是再也没有机会的了。

    杨玉城怅然的道:“这样啊...”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绝情哥不会武功,我岂不是可以一直留他在我身边?哎呀,这真是天助我也。”然后又开心的道:“走吧绝情哥!”然后拉着他的手,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集市。二人眼看着就到了有间酒馆门口,李绝情指着那匾道:“这名字十分的有意思!”

    杨玉城喜道:“是吧!”然后伸出手,在木门上用力的拍着,喊道:“爹!”

    赵大海睡的正沉,突然听到门外喊声,慢慢的从摇椅上下来,心里奇怪:“这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有劲了?明明刚才还病怏怏的来着。”嘴上道:“来了!”然后走上去把门打开,见门外赫然站立着一个面生的少年。疑惑道:“这是...”

    杨玉城道:“爹爹,这是我一直给您提的那个...我的大哥。”赵大海见杨玉城喜上眉梢,知道面前这少年就是女儿的解药。李绝情深深鞠了一躬,道:“伯父,您好!”

    赵大海细细的审视了面前这少年一番,发现他果然是一表人才。也来了兴致,看了杨玉城一眼,发现她脸色绯红。便向李绝情道:“好俊的后生,哪边来的?”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李绝情一一作答。

    赵大海见这后生模样俊俏,性情平和。谈话间神情尽是恭敬,也心生喜欢。心想:“这小子虽然样子瞧着穷酸,但和我的玉城也算是郎才女貌,不失为一对璧人。”他是个豪爽的人,道:“那既然如此,准备什么时候向我提亲呐?”

    李绝情一愣,道:“什么?”赵大海见他模样笨笨傻傻,有些不满意,但想到他是女儿的心上人,也耐着性子道:“我是问你...”话还没说完,便被杨玉城打断道:“爹,绝情哥旅途劳顿,身子有些乏了。你先别打扰他。”然后从推着李绝情,穿过遮布,到了后院。

    李绝情道:“伯父...”杨玉城面色羞红,道:“我爸他说些没来由的疯话,你别在意啊。”李绝情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虽然算不上聪明,但杨玉城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他已经了解了。

    过了半晌,他突然道:“小城...”

    杨玉城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无言的看着李绝情。李绝情看着这双眼睛,心里暗骂道:“李绝情啊李绝情,你怎能如此耽误人家一个好姑娘。”当下决定说清自己的想法,道:“我...”嗫嚅着低下头去,下面的话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知道的。”

    李绝情诧异的抬起头来,见她眼睛里盈满泪水。却还在故作坚强的道:“我知道的,好哥哥。”然后冲着李绝情笑了,笑的无比凄婉动人。

    李绝情顿时觉得心如刀割,他慢慢地伸出手将她抱住,道:“谢谢你。”杨玉城伏在他宽阔的胸脯上,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早些遇到你...为什么。”

    李绝情抱着她,一直道:“对不起,对不起。”

    当天晚上,李绝情被安置在客房里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玉城拿着一个盘子敲他的房门,道:“绝情哥,起来吃饭啦!”过了一会儿竟是无人作答,杨玉城心下奇怪,推开了门,却发现床铺早已被叠的整整齐齐的。人却是已经不见。桌子上有一张字条,上书:

    “卿本九天仙,何必惹尘缘。”

    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凳子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她不准备去找,她知道,他是不会让自己找到的。

    李绝情早在前一天晚上,就翻墙离开了。

    他披星戴月,连夜的走,为的只是不要让杨玉城找到自己,他一天不吃不喝,也没有武功护体,走了整整一晚上,终于支持不住,脚一软,便晕了过去。

    再有知觉,只觉得太阳灼热。睁开眼便口干舌燥,迫切的想喝点水。但他四下一打量,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羊肠小径上。周围并无人烟,倒是生着许许多多的杂草。无奈,只得抱着试试的想法,继续按小径走了。

    又走了几十步路,发现前方矗立着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李绝情抱着试试的想法,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却发现这门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八个大字:

    “有求不应,另寻高明。”

    李绝情心想:“这八个字写得好,在这乱世中明哲保身已是不易,又哪里有精力帮助别人呢?”这样想着,便收回了手。准备走了。

    谁知,门上突然打开一扇暗窗,从里面伸出一只干枯瘦弱的手,青筋暴露,倒颇像鸡爪子。李绝情愣住了,却听的里面传来声音道:“快点吧,咱们这儿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找上门来,想必也做好准备了。”

    李绝情直听的云里雾里,但他见那只手五指摊开,似乎在要些什么。李绝情将手放了上去,握了握那只手。却突然被那只手握住了,与此同时觉得一股强大的劲力袭来,李绝情惊叹于这只瘦弱的手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劲力,竟好像要把自己的手捏断。李绝情忙不迭的抽手出来,听见里面那人用愤怒的语调道:“哪来的雏?竟敢在这儿消遣洒家?”

    接着门被推开了,门口竟然站着一个模样奇丑无比、身着黑衣的瘦子,个子不高,他的两道眉毛好像是毛毛虫一样,胡子十分浓重,竟然从头直垂到脚。看了让人发笑。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不住的用蒲扇扇风的胖子,肥肉随着他的蒲扇摆动一颤一颤的。那胖子问道:“三弟,什么事情这么生气?”那黑衣瘦子一把将李绝情像提小鸡那样提起来。李绝情这时才意识到这人武功不凡,却见他咬牙道:“这娃娃无故上门来,两手空空,消遣洒家!”

    李绝**为自己辩解几句,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道:“见你面生,哪里来的?”李绝情四周看了看,问道:“屋子里还有人吗?”那黑衣瘦子又加紧了手上力度,道:“我掐死你...”

    李绝情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蛮横的紧,便双手箍住他的手掌,道:“你放我下来。”那黑衣瘦子却仍然怒目而视,里屋的胖子也道:“三弟,你就放他下来吗,这小相公怪秀气的,且听听他要说什么。”黑衣瘦子恨恨的看了李绝情一眼,铁一样的手收回了。李绝情直被掐的面色紫青,呼吸不畅。跪在地上好久才恢复过来。

    见李绝情面色缓和过来,那胖子问道:“小相公,何事叨扰我们?”李绝情恨恨的看了黑衣瘦子一眼,道:“我只是口渴了,想要碗水喝罢了。哪知道这家伙这么蛮横,先是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又把手伸出来。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将手放上握了一下。结果...结果就被他捏的上不来气呗!”

    那大胖子哈哈大笑,道:“竟然如此,那你快走吧。别耽误行程了。”李绝情心里不平起来,怒道:“他先对我动手,连我的手差点被他捏断,然后你们居然叫我走?!”

    又是那个声音道:“小相公,我们看你初来乍到,才放你走,难道我们‘鬼见愁’三兄弟的门是随便开的吗?”李绝情一听又是那人,四下察看,却不见。向下一看,却发现一个,个子只有李绝情脚根到膝盖那么高的人,李绝情不禁哑然失笑,道:“你是...”

    胖子摇摇蒲扇,道:“西北三怪之一,鬼见愁三兄弟,你现在识得了?”

    李绝情摇摇头,道:“我自然是识不得的,你们到底是谁?”

    那矮子道:“你不需了解,既然敲开了我们的门,便是有求于我们。”

    李绝情又道:“可你们门上不是写着‘有求不应,另寻高明’吗?怎的又...”

    胖子接过话道:“我们向来是没钱不办事,有钱鬼推磨。没有个百八十两银子是请不动我们的。”

    李绝情又审视了一下三人,发现三人虽模样古怪,但都像是身怀绝技之人。于是拱拱手,道:“在下李绝情。”

    胖子摆摆手,道:“帮不愁。”

    瘦子翻个白眼,道:“愁不帮。”

    最后是那矮子道:“不帮愁。”

    李绝情摇摇头道:“兄弟仨人,没一个肯帮愁的,却不知道锦上添花有何意义,雪中送炭才是英雄之所为,晚辈今日不知规矩,若有得罪之处,烦请谅解。”接着转身要走。

    谁知不帮愁却以极其快的身法闪至李绝情面前,阴沉着脸道:“相公今日上门来,两手空空不提也罢,竟然反过来教训我们兄弟三个,不知道是何居心!”

    李绝情这时才看清他的脸,他虽然身矮似孩童,脸却是耄耋之形。李绝情道:“看来今日是不让我过了。”

    “是。”

    小小的茅屋瞬时间满溢杀气。

断眉狮子

    李绝情握紧拳头,他十分的紧张。他既已武功尽失,那是自然不能和这三个高手相提并论的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性子倔,道:“要打,放马过来吧!”语气里满是视死如归之意。然后胡乱的摆个姿势,也不管是否符合章法。

    愁不帮冷笑道:“好说了!”两脚向前大踏一步。那双铁手顷刻间就已经到了李绝情的面前。李绝情知道自己只有一死,也并不闪躲,只是长吸一口气后乖乖的站着。等待结局的降临。

    谁知,愁不帮的手到了半空中却停下了。李绝情看看他,发现他面色很是难看,眉毛和胡子一颤一颤的。李绝情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不动手?”愁不帮却极其恼怒的看了他一眼,喝道:“赔本的生意洒家向来是不做的!”然后双手背到身后,蹭着胡子走了。

    那帮不愁也诧异的看看三弟,然后向李绝情一拱手,道:“小相公,我再问一句,您是何方神圣,上我们‘鬼见愁’三兄弟的门干嘛?”李绝情觉得这胖子并不很凶恶,对他的耐心和好感自然比那二人多些。便也恭恭敬敬的行个礼,道:“大叔言过了,晚辈真的只是想讨碗水喝罢了。”

    那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相信他的话,又是过了片刻。愁不帮向帮不愁低声耳语几句,说完他的话,转而站在一边。而帮不愁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慢慢开口道:“渴了想讨水喝,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我们三兄弟从来是‘没有银子别开口的’,所以要让我们给一口水也不是不行,你得先替我们办一件事。”

    李绝情忿忿的想:“这群家伙忒也势利,我不过是喝口水,便要我去给他们办事...唉,我现在武功尽失,在这险恶的江湖里竟连口水也讨不到...”

    帮不愁见李绝情神情之间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还以为是他不愿意,便摇摇蒲扇,悠然自得地道:“小相公,现如今方圆几十里你是找不到第二家给你喝水的了,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要是没水喝渴死在这沙漠里,晾成一具干尸,岂不可惜?”

    李绝情心念一动,转而又想:“要是正如这家伙所说,我便是千古以来第一个渴死的英雄了,这也太过分。”便点点头,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道:“你要我做什么?”帮不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道:“不急,不急...”然后走进屋内,盛出一瓢水。端给李绝情,道:“小相公,来把它喝了吧。”

    李绝情实在口渴,他连句谢谢的话也来不及说,接过来便痛痛快快的喝了个干净。愁不帮冷冷的看着他,两只宛如盘龙虬结的手随意的夹在腋下,毛毛虫一样的眉毛耷拉着,看得李绝情很不舒服。他喝完了水还不止的咂巴,仿佛在回味。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猛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帮不愁。其中什么意思真个是显而易见。

    愁不帮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既然已经答应帮我们做一件事,我们何必给你下迷药?”李绝情才放下心来。随后又倍感不够喝,又自己喝了两瓢。

    喝完了水,李绝情坐正呼吸,张开嘴吸气,顿时觉得一股清爽的空气直通入肺。再呼一口,浑身上下的筋骨宛如不存在一般。整个人说不出来的轻松安逸。

    一直没有说话的不帮愁开口道:“既然喝了水,权且听听你的活计吧?”

    李绝情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只管说。”

    不帮愁眼睛吐露出悍杀的凶光,这眼神毒辣犀利,再想想这么个畸形古怪的童形老汉,竟然是“鬼见愁”三兄弟之首。李绝情细细想了想其中见解,只觉得一股畏惧在心里油然而生。

    不帮愁自顾自的道:“这活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让你去芦苇荡里,找一个屠夫,向他称一斤肉。”

    李绝情心想这简直易如反掌,见不帮愁没有下文,便有些讶异的道:“就这?”

    “嗯。”

    李绝情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们三兄弟真是够懒的,连趟路也不肯跑。”话音甫落,兄弟三人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李绝情觉得这三个人简直古怪的要命,也不愿和他们掰扯,伸出一只手,道:“我没银子,给些钱才行啊。”

    愁不帮和帮不愁又是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李绝情被他们笑的有些生气,道:“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愁不帮站起身来,恶狠狠的道:“臭小子,我们兄弟三个的兜子向来是只进不出。你今日大斧抡到鲁班门口了,还不自知?还敢有胆量要钱?!”

    帮不愁又摇着蒲扇道:“再说了,那位老兄的肉,不用钱买。”

    李绝情又是糊里糊涂的,问道:“怎么?他做人很好嘛?”

    帮不愁简直要笑的站不起来了,扶着膝盖道:“好,好,岂止是好呢!”

    李绝情倍感无趣,转身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帮不愁笑着道:“小相公,一个上午之内,拿着肉回来。我有办法帮你去除体内的‘断肠散’。”

    听着这话,李绝情猛的一回头,怒道:“你说什么?”

    帮不愁笑着道:“毕竟,你红口白牙一张嘴,我们兄弟三人不能全信,给你身上留个标记。我们才好安心。”

    李绝情愤怒的看看帮不愁,转而又看看愁不帮,道:“你不是说不会给我下迷药吗?”

    帮不愁又换回了之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道:“我是说过不会给你下迷药,可断肠散也不是毒药啊。”

    李绝情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心中想:“我要是武功还在定将你们打的落花流水。”不帮愁冷冷的道:“请便吧。”然后跳起来,双手在李绝情肩膀上一搭,发力一送。李绝情就被推出好远好远。摔了个灰头土脸。愁不帮哈哈笑着,关上了那扇门。

    李绝情从地上爬起来,他倍感沮丧。他拍拍身上的土,也并不感到压力有多大,相反,他十分的释然,心想:“这三人卑鄙无耻,给我的差事也定无那么简单。就算我拿回那东西,想来他们也未必会给我解药。索性我也别去找那个屠夫了,到处转转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绝情走出了十几里地,现在太阳虽然毒辣。但李绝情肚子里已灌饱了水。所以走了这么长的路并不会觉得口渴。

    李绝情没有方向,他随心而行。眼看着来到一片树木茂盛的丛林前,他抬头看看,突然心中一酸。想起了童年时和陪伴自己的那只豹子。“它还好吗?不知过得怎样?”李绝情这样想,又抬头看了看,喃喃自语道:“我就把墓地选在这儿吧。”然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这森林和当年山脚下的森林比起来,却又是大同小异了,骆漠原是大漠,铁打不动的热。昆仑山是雪山;从一而终的冷。上次那片森林有遮风挡雪的山洞,这地方简直是个避暑圣地。李绝情慢慢的走进丛林深处,选了个树桩子靠。

    他就这样靠了一会儿,神游九天。一时想起了许多故人,一边又忍不住幻想未来。却又心灰意冷道:“我哪里有未来呢,我的未来不就是死在土里,养分被大地吸收。来年开出的花和结的果子都是...我的孩子。”

    这话本也没错,从另一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件造福自然、千秋万代的事情。至于他怎么想到的。少年喜怒无常、性子飘忽不定也实属正常。由花想到果,由生想到死。李绝情靠在这树桩上,幻想自己死后,这片森林是如何的茂盛繁荣、鸟儿的歌声是多么的清脆悦耳。树上结下来的果子有多么香甜可口:

    “鸟儿得会说话,这样我死之后你们就可以把我的故事叽叽喳喳的说给别人听。我有多么多么的伟大。是如何在苟且偷生和从容就义间作出选择,我死之后又是如何化作春泥来护花...男女老少听闻我的故事皆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大家都竖起大拇指夸赞:‘李大侠,大英雄!’”

    李绝情正天马行空的想着,突然头感到被砸了一下,李绝情十分的生气,捂着头向上看去,却发现树上只有几颗果子。李绝情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向地上扫去,果然发现了一颗红黄相间、模样平整的果子。正所谓不见不想。李绝情一看见果子就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他倒也不在意这果子是否有毒,反正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李绝情抓起果子,吹了吹上面的泥土,然后张开嘴咬了下去。

    他吃得很快,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尝,就将整个果子连核带皮的吞了下去。以前他曾听娘亲说过吃果子不吐核,果子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不过将死之人,哪里会在乎这些东西,李绝情把果子吃完,又靠回到树桩上,他的心也真是够大的。竟然打起了盹...

    李绝情睡了没一会儿,突然听到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四处瞧瞧,不瞧还好,这一瞧就让他吓破了胆,李绝情竟然发现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正舔舐着舌头向自己走来。

    不过李绝情慌了没一会儿,便又释怀的想:“反正都要死了,死在老虎的嘴里也算是一种挺英雄的死法,那就这样吧。”这样想着,李绝情不再挣扎,安然的靠在树桩上,闭上双眼。静待老虎的利齿咬破自己的喉咙,再痛饮自己滚烫咸腥的鲜血。

    片刻间,耳又听取落叶声潇潇,睁眼再看落花影飘飘。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巨大人影在树杈间来去自如。老虎看见那人好像看了瘟神一般。慌乱的反身而逃。李绝情看不太清那人身影,只见他在一处树杈上纵身一跃、轻舒猿臂,将一柄长约四尺、宽略六寸的大屠刀捅入老虎的要害,老虎登时毙命,雪花染红了虎皮。好像是在大漠里,下了一场血雨。

    李绝情在一旁看的入迷了,心中暗自揣测:“这人兵器虽长,但杀虎的手法极其纯熟,轻功也算得上百里挑一了。”那人转过身来,看见李绝情目瞪口呆的。便向他摇了摇手,李绝情也反应过来,这下打量了一下那人。

    只见那人估摸三四十岁,两条眉毛又粗又黑,右边的断了一处。鼻子又大又高。身材魁梧高大,身长八尺、肩宽胸阔、粗手大脚。衣服是由许许多多不同颜色的的野兽皮混上粗布编织成的,腰带由于不常清洗,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是用什么染的也可想而知了。

    “这人身材如此高大,竟然还有如此了得的轻功!”又看看他手上的那柄似剑非剑,似刃非刃的兵器。联想到鬼见愁三兄弟说的话,莫非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屠夫?

    李绝情不由得起了几分提防的心思。那人却自来熟的向他靠近,李绝情见他刚才杀虎不眨眼,又能被鬼见愁三兄弟避之不及,想必他的可怕是更甚一筹的了。

    “竟然如此,我便绝不能死在这人手里!”李绝情坚信这世间邪不胜正,所以在他的心里,他哪怕是死无全尸,也要让这个家伙尝到些苦头后知难而退,从此再也不敢欺害忠良。

    李绝情表面上安之若素,心里已是草木皆兵了。

    那人走近,似笑非笑的审视了一下李绝情,道:“你喝酒吗?”

    李绝情没想到这个人会问出这么个不相关的问题出来,也有些懵,不待他作答。那人已经豪迈的坐在他的旁边,从腰带里拿出一个葫芦喝了起来。几口酒下肚,那人把刀插在一旁,把葫芦拿在手里,问李绝情:“你为什么来这儿?”

    “...”

    “不说?不说也无妨,人这一辈子能说多少话?能喝多少酒?!”那人拿起手中葫芦,咕嘟咕嘟的直往肚子里灌。

    李绝情被他说的热血沸腾,又看他是个十分豪爽的人,也忍不住道:“给我来一口!”

    那人愣了愣,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然后将手中葫芦递过,李绝情也效仿他那样仰头牛饮。无奈酒味辛辣,李绝情被呛得鼻子口里全是酒。不住的咳嗽,那人放声大笑,不知为何,这笑声在李绝情听来十分的亲切,于是他也笑,两个人笑声惊天动地,惊散了一片在枝头栖息的鸟儿。

    那人又道:“你既然会说话,就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这儿干什么的?”李绝情一口酒下肚,面红耳赤的道:“我...我当然是为了活命才来的。”

    “活命?”那人来了兴趣,取走李绝情手中的葫芦。分明是要他讲了。李绝情拍拍手,道:“好吧!讲也无妨!操他妈的!”李绝情就把自己口干舌燥、上门讨水,误入贼窟的故事统统讲了。完事后大笑道:“你说说,这还有什么活头呢!”接着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奇痛袭来。李绝情看看远处被染成金色的西山。知道这是药效发作了。李绝情痴痴的道:“我这一辈子,也如这夕阳一般啊...”

    那人面色却完全不如之前那么轻松,他缓缓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李绝情点点头,指着他插在地上的那把刀,道:“看看你这把刀,我就知道你就是他们嘴里的屠夫了。”

    那人突然激昂起来,站起身抽出刀,骂道:“我平生从未错杀一个坏人,死在我手下的强盗山贼不知多少。那鬼见愁兄弟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他们一直记恨于我。便让你来我这儿对暗号!”又转过身将刀指着李绝情,问道:“你为什么不说?”

    李绝情惨笑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哪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呢?”

    那人仿佛大受感触,便从怀里掏出一颗黑黑的干枯掉的东西,十分的恶臭。他把这东西递到李绝情面前,道:“这是蛇胆,我一直留一颗在身边,你吃了它吧,能止住你的毒发。”

    李绝情看看那蛇胆,又看看那人,拱手作揖道:“敢问英雄...”

    “西北三怪之首,断眉狮子,宇文一刀。”

    李绝情只觉得这人从行头到办事再到名号,没有一处不豪气。他接过蛇胆,将它囫囵吞咽着吃了,然后道:“在下李绝情。”

    那人又把刀插在地上,坐在他旁边,道:“小兄弟,我佩服你的很,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深明大义。”接着顿了顿,又道:“我宇文一刀杀野兽,杀奸寇,自以为已经算得上侠义,但现在看来,和小兄弟相比,却是远远不及了。”

    李绝情吃了蛇胆,感觉好了些,他激动的道:“宇文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晚辈向来是拿您这样的人当榜样的。”

    宇文一刀看了看身边这个少年,他也激动的道:“好得很,绝情兄弟,你若看得上我这个大哥,我们歃血为盟,结拜如何?!”

    李绝情忙道:“求之不得!”

    二人在地上刨拉两个土堆,各自洒了几滴血进去。宇文一刀抱拳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宇文一刀和李绝情结拜为义兄弟!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二人齐齐叩了三个头。

    李绝情激动的想:“大哥算是我第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了!有这样的朋友相助,杀上临天顶,直取梁忘天的人头,又有何难!”

    宇文一刀扶他起来,道:“义弟,你先歇着,大哥随后就替你出头!”然后将李绝情安置好,坐在他旁边。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大哥,你这口宝刀真是威猛啊!”

    “哈哈,贤弟说笑了,大哥身子大,这刀自然也要大上些许,此乃精钢所铸,由于大哥所杀的尽是些畜**人,这刀的名讳叫‘杀猪刀’。贤弟若喜欢的话,尽管拿去把玩好了。”

    李绝情见宇文一刀如此不爽利,甚至敢将自己的吃饭家伙转手让给见面不足一天的义弟,对他的敬佩之情更加深了。但是心中又有一个埋藏很久的想法不得不说,思考半晌后还是说了出来:

    “大哥,为何那鬼见愁三兄弟势利非凡,却能和你相提并论呢?”

    宇文一刀叹了口气,道:“其实,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数年前,我们五个人也不被叫做‘西北三怪’,而是‘西北三杰’。那时候的鬼见愁兄弟三个是人不符其名,出了名的热心肠。直到后来搭救了一个过路人,那过路人晚上就盗去了鬼见愁三兄弟所有的积蓄,将他们的父母也残忍杀死。那之后,鬼见愁三兄弟心性大变,我也被跟着叫‘西北三怪’了。”

    李绝情颇有感慨,心想:“原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味的善和恶,像鬼见愁三兄弟,以前也是很好的人啊。”

    之后二人又聊了许多许多,当李绝情害羞的把自己对雪儿的倾慕之情如实相告时,宇文一刀突然红了脸,急道:“你千万别和女儿家家的走太近,她们表面上好,心地可坏的很呢!”

    李绝情奇道:“怎么了大哥,你是...”宇文一刀见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过了一会儿,看夕阳落山,月朦胧。宇文一刀拔起插在地上的刀,扛在肩上。抬头看看月亮,道:“是时候了。”

意乱情迷

    蛇胆虽然可以镇住毒发,但毕竟不是解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毒,还是得从鬼见愁三兄弟手里把解药拿回来。

    二人从树林里往鬼见愁三兄弟的住处走,宇文一刀行在前,李绝情行在后。李绝情一边走,一边惊叹于宇文一刀的轻功,他身体如此巨大,但动作又是如此敏捷。李绝情若脚底稍微泄点力气,宇文一刀就已经在两三丈开外了。

    二人于黄昏处动身,快到地方时已经入夜。宇文一刀见茅屋已经可见,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斤肉,交到李绝情手里。让李绝情打头先行,等他们放松警惕后自己再动手。李绝情照办了他的嘱托,自己动身去敲了敲鬼见愁三兄弟的门。

    过了一会儿,上面果然开出一扇小窗子,愁不帮又把自己的那只手放在窗台上,李绝情这次没有犹豫,将肉放在了他的手上。那手一拿到东西就如闪电般迅速的抽回了,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一片议论声,愁不帮过来打开了门,道:“好小子,看不出来,有点本事!”

    李绝情没有再管他,径直走进了屋内,坐在椅子上。帮不愁见他颇有不满,忙摇着蒲扇讨好的道:“我就说小相公是武曲星下凡你们还不相信,这事非他莫属,没有个两三百的道行哪能打败那头狮子呢?相公,你把他怎么样了?”

    李绝情点点头,这才缓缓开口道:“不急,从狮子嘴里叼肉...自然是极难的事...但是小爷我办到了...你们是不是该把解药拿出来了?”

    帮不愁笑嘻嘻地摇着蒲扇道:“小相公,蛇胆好吃不?”

    李绝情闻言一惊,站起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愁不帮冷笑道:“你也忒把我们瞧的小了,断肠散原本在黄昏时就会发作,你现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声称自己打败了断眉狮子。把我们当两三岁的小孩儿哄骗呢?”

    不帮愁缓缓的道:“小孩儿,你这肉是从哪里来的...不说的话...”说着慢慢靠近,举起一只手,不知为何,他那小小的身躯竟颇有威慑力。但李绝情也不是吃素的,他反而正襟危坐,双眼直视不帮愁,道:“你来吧,小爷我坐这儿不走了!”

    “好后生,别了!”不帮愁一个踩地便跳的老高,几乎有房子那么高。然后双手挥舞,身倾前扑,那姿态宛如一头饿虎正在扑食。正当李绝情准备从容就义的时候。突然从房梁上传来一声:

    “手下留人!”

    这声音传出去的众生百态:李绝情大喜过望,大喊:“大哥!”鬼见愁三兄弟则像见了鬼一样。不帮愁将几乎要碰到的手收了回去。这时,从梁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宇文一刀。

    宇文一刀挡在李绝情面前,像一座山一样。手持着杀猪刀,环顾四周,雄狮般的双目圆瞪。将目光一一从鬼见愁三兄弟身上扫过:愁不帮低下了脑袋、帮不愁用蒲扇挡住了脸,不帮愁站在一边,十分机警。他个子十分的矮,宇文一刀整整有五六个他那么高。

    李绝情喜道:“大哥,你来了!”宇文一刀也关切的道:“贤弟,做哥哥的刚才在梁上,一直在听你们的对话和观察你的表现,很不错。生死关头仍能恪守道者,大丈夫也。”李绝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您过奖了。”又心想:“大哥的动作真是敏捷,在梁上以如此大的身躯活动竟然还能不被发现。”

    帮不愁见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马上就要动手,忙陪着笑道:“原来小相公和一刀大爷是兄弟呀,真巧真巧。”宇文一刀轻哼一声,左手一转,李绝情只觉得一把白光在眼前闪过,顿时杀猪刀就已经搭在了帮不愁的肥肥的脖子上。

    愁不帮急道:“你...”说着摩拳擦掌欲上前动手,却被帮不愁示意万万不可。只好气呼呼的在旁边一站,眼睛死盯着那把刀。宇文一刀冷笑道:“你是我这口刀下最肥的猪了。”帮不愁也并不很生气,仍然笑嘻嘻的道:“是,今日若有幸在宇文大爷的手里活过,我也算不枉此生了。”不帮愁作为大哥业也发话了,他道:“宇文一刀,大家同是西北三怪,你何必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后生伤了和气呢?”

    宇文一刀不屑的道:“这是侠义道!”李绝情在一旁听着,睁大了眼睛:

    这是侠义道!

    宇文一刀又接着道:“原本你们鬼见愁三兄弟只是有些势利,倒也罢了,今日竟然对一个后生下毒。我就忍不了,想活命的,速速拿解药来!”

    不帮愁冷笑道:“宇文一刀,我们鬼见愁三兄弟能和你相提并论,靠的也不是见风使舵和趋炎附势啊...”

    宇文一刀大怒,道:“你是不肯的了!”

    愁不帮也道:“我们兄弟三人自知不是你的对手,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吧!”然后架起铁一般的双手,冷冷的注视着宇文一刀。这倒出乎了宇文一刀的意料,他看看被自己要挟的帮不愁,他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竟然也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凛然正气。宇文一刀大怒,道:“好,我就如你们所愿!”接着正欲调转杀猪刀,突然感到被拦住了。而这股力气,是从背后的传来的。

    众人无不诧异,就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不帮愁也是微微的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的样子。

    李绝情结结巴巴的道:“大哥,贤弟请你饶他们一命。”

    这话一出口,鬼见愁三兄弟哗然,宇文一刀更是气极反笑,心想:“我这个兄弟脑子糊涂了。”道:“义弟,他们可都是恶人啊!”

    李绝情又道:“是啊...可是...你也曾经跟我说过...他们原来都是很好的人...”

    此言一出,愁不帮微微一怔,手也慢慢的垂下,却被一旁的不帮愁冷冷的提醒一句:“三弟,别放松警惕。”

    宇文一刀道:“可...他们要杀了你啊!”

    李绝情毅然决然的道:“只要他们能改邪归正,一心向善,我一个人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哥,您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给他们三人一个机会吧!”

    宇文一刀低下头去,略一思忖。随即冷冷的道:“你要做圣人,那就做吧!”然后抽回杀猪刀,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门外。李绝情忙追了上去,道:“大哥!你去哪!”只听得那头道:

    “贤弟!山高路远!咱们江湖再见!”

    李绝情看着那个背影,有怅然若失的神情,他随后又走回茅屋。将鬼见愁三兄弟挨个看了看,道:“以后...好好做人吧...”然后转身欲走,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一只铁手对准了他的面门,正是愁不帮。他冷笑道:“你放过我们,以为我们会领情放过你是吗!”

    李绝情淡淡的道:“我说了,你们以后好好做人吧...”此言一出,愁不帮愣住了。

    李绝情走了,这次,没有人拦他。

    他走出十几里外,突感肚子一阵绞痛,他疼的冷汗出来了,抬头看看朗月繁星,轻叹一声,正欲继续赶路。突然听的后面有人喊:

    “少侠留步!”

    李绝情十分诧异的回头看看,这声音果然是帮不愁发出来的,只见他肥肥大大的身躯坐在一匹马上,那马仿佛要被压扁了。话音甫落,马已经载着帮不愁到了李绝情面前了。帮不愁一下马,李绝情才发现,他的身后坐着不帮愁。

    李绝情问道:“是来看看我有没有死透吗?”帮不愁摇摇头,从马鞍包里取出一个葫芦和一包药粉,将药粉倒进葫芦里,上摇下晃的搅匀了。然后递给李绝情。

    李绝情一愣,道:“这是...”帮不愁正欲回答,不帮愁突然道:

    “毒药。”

    声音冷冷的,帮不愁无奈的笑笑,耸了耸肩。李绝情发现,他这次挂在脸上的笑容,十分的温暖真诚。于是心头一热,接过葫芦喝了个干净。

    待他喝完,不帮愁依旧用那冷冷的声音道:“我们鬼见愁三兄弟虽然不想领你的救命之情,但毕竟是受了。老祖宗向来说拿钱办事...”

    “一命千金。”这声音不是帮不愁说的,李绝情回头一看,愁不帮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身后,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十分的滑稽有趣。

    不帮愁翻翻白眼,继续道:“对...一命千金,三条命呢,就是三千金。你给了我们三千金,我们帮你三千个忙。”

    李绝情哈哈大笑道:“可真是生意人,罢了罢了,我救你们从来也没有贪图过别的什么。你们不必这样。”

    不帮愁却坚定不移的道:“这是规矩,无功不受禄,你若是不接...”说着将手指指节捏的嘎吱作响。

    李绝情哭笑不得,道:“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不接受帮助就要被打。罢了罢了,也别帮我三千个忙,你们这份心是千金不换的。既然三个人都有三颗心,也就是三千两黄金,那就帮我一个忙就好了!”

    不帮愁微微一怔,喃喃自语道:“千金不换...”

    李绝情摆摆手,道:“那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帮不愁也摇着蒲扇道:“少侠保重!”

    李绝情从愁不帮身边走过时,突然被他伸出的胳膊挡住了,李绝情看看他,却发现他伸出了一只手,李绝情随即心领神会,哈哈大笑。握了握他的手。愁不帮那张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星光明月,清风许许,路虽泥泞,心至赤诚。

    帮不愁摇着蒲扇喃喃的道:“不知何时再见呐...”不帮愁冷冷的道:“他都不一定活到明天,先回家吧。”

    愁不帮牵来了马,三人返程回去了。

    ......

    江湖非常的有意思,地主老财往往最吝啬。家徒四壁最仗义。武功好的越隐姓埋名,武功差的越喜欢抛头露面。

    那些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俊美少年,偏偏没有一个四处留情、神经大条的浪荡子更讨女人喜欢。

    蔚成风回去后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流里流气、无礼莽撞的李绝情,竟然是杨玉城的心上人。

    他知道,但是不敢相信。二者并不冲突。

    其实蔚成风真的是个蛮讨女人喜欢的公子哥,他读过的书要比李绝情多,他的教书先生也是前任探花。他家景殷实,父母是做生意的。再说武功,李绝情那小子武功尽废,又怎么及得上自己的狂沙剑法?“我方方面都胜过了那小子,何至于此?”蔚成风愤愤不平的想。

    蔚成风也是一个很偏激的人,他越得不到什么,越要发狂的去追求,剑同理、酒同理、女人同理。

    他长得秀气,对女人笑笑能笑红她们的脸,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全是女孩子了。男孩们也许是鄙视,但更多的也许是嫉妒。总是要嘲笑他长得像个女孩子,蔚成风从小就因为这事叫苦不迭。所以他总是想找一个武功好的女孩子,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这张脸给自己带来的缺憾吧。

    他和“有间酒馆”的老板的千金很快就耍到了一起,毕竟看着这张脸,你已经没法拒绝他了。

    蔚成风故意的骂脏话,走路像那些醉汉们一样疯疯癫癫,动手做事也要努力的效仿在家里打杂的伙计。吃饭也是赤膊露脚,蹲在门槛上,和那些泥腿子一起吃。

    他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和男孩子们一起玩了,谁知他们还是把自己排斥在外,而且看他的目光更厌恶了,有一天那里面一个最大的孩子指着蔚成风道:“你是个混混,我们不和你一起玩。”然后哄笑着四散跑开了。

    年幼的蔚成风就愣在原地,好像三九天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他在那之后才知道,有些人是没办法被讨好的。如嫉妒你的男人,如移情别恋的女人。

    现在他正站在码头上,耳畔不断回响着杨玉城曾经说过每一句话。童年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

    他低头看看,水深不见底。恍惚间,他生出放弃的念头。

    “我累了。”这个念头电一般闪过,他也电一般的直坠入水...

    “水很凉很刺骨。”这是蔚成风在有知觉前唯一的想法了。

    ...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晃醒了,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船上,而面前,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

    她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好像大漠的天空中划过的一道春雷,鼻子小巧可爱,便是无锡最好的匠人,也捏不出这般精致的鼻子。她的嘴也很妩媚,现在,她正吃惊的用那双眼睛看着蔚成风。

    “小城!你是小城吗?你是天上的仙女!是不是?”蔚成风情绪激动,握住了姑娘那条柔若无骨、白白嫩嫩的手臂。姑娘的脸顿时红了,她螓首微垂,摇摇头道:“不是的,你认错人了。”

    蔚成风顿时怔住,随后像瘫倒一般的靠过去,喃喃自语道:“是,你终究不是她...”然后又从捧了一捧水,打在自己脸上。呆呆地望着远处,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叨饶了姑娘,麻烦停一下船。我要走了。”

    姑娘问道:“你要去哪里?”

    蔚成风顿了顿,道:“哪里都好吧。”

    姑娘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受了寒气,万万不可再多活动了,还是赶快跟我回家。我让爹爹为你治伤。”

    蔚成风大受感动,转过来看看这个美貌的姑娘,一激动便握住了她的手。道:“姑娘,你人真好。”

    姑娘很害羞的低下了头,道:“先不说那么多了,你为什么要跳河呢?”

    蔚成风摇摇头道:“我钟情于一个姑娘,可她却另有了意中人,我心里难受。便想一死了之。”

    姑娘突然也像被电击一样的抽搐了一下。蔚成风忙道:“你怎么了姑娘?”

    那姑娘不知何时就变得泪眼婆娑,她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等的人什么时候才出现...”

    蔚成风颇有同感,道:“等一个人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那姑娘抽泣着想了半晌,才道:“也许会很迷惘吧。”

    “像喝酒忘了付酒钱,既担惊受怕又不知道在期盼什么吧。”

    那姑娘“噗嗤”的破涕为笑了,道:“你说话和那个家伙很像。”

    蔚成风笑着拍拍手,道:“能有姑娘心中人的万分之一,我也算是有福气了。”

    话刚说完,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二人都有些害羞的红着脸低下头去。结果发现彼此都在偷偷的看着对方。不禁又放声大笑。

    那姑娘兀自抿嘴笑个不停。蔚成风已经不笑了,在月下欣赏她惊艳的侧颜。不知何故,一种奇异的感觉升上心头。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姑娘发现蔚成风还在看自己。不由得嗔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蔚成风脱口而出道:“我看姑娘长得真好看。”

    姑娘脸又羞红了,道:“瞧你那样子,肯定经常给女孩子说这话!”

    蔚成风急忙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此言却真的非虚,蔚成风很少向女孩子说这么直白的话。

    姑娘这才抬起头来,一对眸子在星光下闪闪发光,道:“好吧,权且信你一次!”

    蔚成风看了看那姑娘,终于鼓起勇气道:“姑娘,在下想讨要个你的芳名。”

    姑娘没有回答,蔚成风连忙道:“在下...在下西北蔚成风!”

    姑娘这才莞尔一笑,道:“我是灵峰夏候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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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573/ 第一时间欣赏旗未动最新章节! 作者:打马过三关所写的《旗未动》为转载作品,旗未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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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未动介绍:
不知道人生中会不会有这样一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这个故事发生在古代,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它上面找到自己的影子。年少轻狂、犹豫不定、没有底线、行止由心。如果没有三分礼法拘束,李绝情应该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但是所幸他还活得算不错,他的人生过得也算不错。人人都会做英雄梦,李绝情一梦就是一辈子。旗未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旗未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旗未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