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非福
众人自出了昆仑山以来,已是过了数日,这期间自然也去得茶馆酒肆等人多眼杂之处,李绝情更是不惜破财,每问到一个问题便要以礼相奉。唯盼能打探些有用的情报,可无论如何旁敲侧击地追问,他们始终是无所得。
这日清早,李绝情一人去酒馆里打探情报,上下两层全给他搜翻了个底儿朝天。如此过了两三番,凡是酒馆中的人,无论食客、跑堂、后厨、掌柜全都给他问了个遍,再到后来,凡是呼着一口气儿的,都要共他说道说道。
直到周围人奇特的眼光彻底的宣判了这次搜寻的失败,李绝情再难作为,只得铩羽而归。
他刚作了辞别,还在二楼楼梯上时,便已经看见了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林梓安等人。当下暗叹无奈,摇摇头,一步步地从楼梯上走下,脚步沉重。
他刚迈脚从门槛上出去,林梓安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话道:“怎么样?有消息么?”
李绝情摇摇头,怅然失落即溢于言表,众峨眉弟子心知掌门一日不归,峨眉便一日无主,心中焦急更甚。人人心里都憋了一股怨气,找不到人发泄,只好归咎在李绝情身上。却又碍于李绝情的身份在此,不好将这情绪表达的明白,脸上表情虽极力遏止,但依旧可分辨出不满之情。
李绝情自然不傻,他瞧得出众人怨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曲玲珑是为了自己才肯赴险的。眼下自己难辞其咎,便拍拍胸脯,朗声道:“请各位放心,李绝情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将曲掌门平平安安地带到各位面前,眼下人多不好说话,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同时地在西域中探寻搜查。各位,少陪了!”
李绝情说完这话后,大步流星地就走开了,祖卑荣和金二龙听得出这番话里多有赌气性质在内,便也打着哈哈,边向峨眉众人陪着不是,便将脚步往李绝情的那边移。
李绝情到底气不过,当下快步神行,蓦地里行出数里,来到了镇外的一家酒店喝酒。
他一进得门去,风尘萧瑟之意便扑面而来,酒馆中原本端坐众人都齐齐向他看去,俗话说:不熟的猪好宰,李绝情经数日行程,早已是饿的面黄肌瘦,失了血色。掌柜的为人精明自不必说,还道李绝情是个饿了许久的外来客,当即支棱着小二上前招呼。
便立刻就有小二手提着茶壶走近,陪笑道:“这位爷,您吃点什么?”
李绝情哼了一声,道:“老子都没看座,吃得什么?”
他如此一声,倒让那小二有些不知所措,所幸这小二多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之术是十分精通,便伸出一臂,指着一张桌子,道:“客官您请。”
李绝情走了过去,坐定了,这时也发现方才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临桌二人也转过头去,去说他们自己的事了。
那小二见李绝情坐下,立刻捧搓着手上前来了,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千年不变的奴才相,倒也并不令人如何生厌,笑道:“客官要用些什么酒菜?”
“你且上菜便是,婆婆妈妈的,担心你家爷台没钱会钞么?”李绝情说着,从怀襟里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震天般响声。
那小二一见着钱,就连眼睛也变直了,立刻双臂探出,将那银子握在手里。唯恐李绝情反悔,李绝情也不去理他。
他随即笑着道:“好嘞客官,好酒好菜马上到,您权且稍等片刻。”
过了会儿,荤素酒浆什么的,流水价送上将上来。李绝情瞧着这满桌子的美宴佳肴、琼浆玉液。心中烦闷,不动筷箸,只是一个劲儿的仰头喝酒,倒也和“停杯投箸不能食”差了些许。
李绝情这样喝酒,为的就是求一个“心清境远”。哪知道相临桌子那二人却依旧喧闹嘈杂,大触唣,李绝情怒从心头起,整要开杀戒,却听见二人言语间颇有暧昧,当即宁神细听...
“诶,拿了那笔钱,你准备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回老家说个媳妇了。”
“啧啧,我也这么想来着,你说说,我还以为地位崇高的人一般都不愁这事儿,谁知道...诶,男人都是一般苦。”
“就是...我看那人长得也相貌不俗,老了老了,倒也不怎么色衰。哎,练武之人的好处啊!”
李绝情听了这么几句话,眼珠一转,当下拿了自己桌上的酒,笑嘻嘻地走到二人桌边,那二人瞧着他,满腹狐疑,充满敌意地开了口:“你谁啊你?”
李绝情笑着摇摇手,道:“二位不要误会,我是附近的客商。适才听到二位言语中颇有豪气侠风,因而生出些攀谈结交之意。”
又看一眼桌子,见上面只有一碟酱牛肉,高声唤那小二道:“小二!”
那小二闻声跑来,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给这二位爷,再上一桌和刚才一样的酒菜。”
那小二愣了愣,回头一看李绝情的那张桌子,见上面菜肴大都未动一筷头,不由得有些迟疑地道:“客官...方才您的这些菜还...”
“那些冷了,不好见客,依样照做一份,新鲜火辣的。”
语毕,李绝情又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道:“钱有的是,你只管上菜便了。”
小二眼疾手快,一把将那银子夺了在手,低眉顺眼道:“好说好说,有钱什么都好说。”
“如此还不快去!”
“好嘞好嘞...”
打发走了那小二,李绝情在那二人疑惑的眼神中坐了下来,取过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些酒,道:“二位样貌堂堂、气度不凡,我早有仰慕之心,这次希望能以这一桌酒菜,和二位结识下来。”
说罢,举杯在手,在那二人眼前依次晃过,便一饮而尽。那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也各自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
李绝情喝酒下肚,不住放声大笑,那二人觉得十分尴尬,却也只能陪着吭哧吭哧地笑了几声。
李绝情笑过后,擦擦眼睛,解释道:“二位不知道,我有一个毛病,那便是自幼遇到太过高兴的事后,就会先笑后流泪。今天实在是平生一快,不胜狂喜。这眼泪也就不听使唤了。”
这一个理由倒是十分有趣,其中左手那人也露出丝笑容,夹了一筷头酱牛肉,送入嘴里,道:“这倒有趣了。”
李绝情点头顺应着道:“是是...”
就在这时,右边那人咳嗽一声,拉了左边那人的手,向李绝情干笑两声。指了指门外,道:“我们有事,先失陪一下。”
李绝情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二位且去便是了。”
那二人随即便走,到了门外面,李绝情却也心思缜密,于他们二人离座之后,竖起了耳朵,真力运转,片刻后耳根清静,能够清清楚楚地听清远在数丈外的二人的对话:
“诶,你怎么想这人?”
“什么怎么想?”
“啊呀,你不觉得他请咱们喝酒,大有玄机在内么?”
“那你的意思...”
“依我看,这人是个不缺钱的冤大头,今天给咱们撞上了,咱们可得好好地从他身上捞一笔。”
“这...这样做不会太缺德了么?”
“嗨,你怎么想的?他脑子不好使,迟早也会给别人骗去,今天咱们骗他钱,顶多是让他折些财,要是哪天遇见些心不那么善的山贼,财命双收,他岂不是更惨了?眼下勒索他些银钱,为的是他好,说不定哪天他遇见山贼,人家瞧他没钱,就把他给放了!”
“哦...那按你这么说,咱们这是在做善事咯?”
“那当然!”
二人的谈话到这儿就没了,李绝情强忍着笑,装作无事发生,在那儿喝酒吃菜。
那俩人也同样装作无事地过来了,瞧见李绝情,便笑着道:“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有事扰身,我二人去解决了下。”
李绝情不说话,嗯嗯啊啊的应着,那两人这时见菜肴备齐了,右边的给左边的递个眼色,左边的立刻就心领神会,端起那桌上的酒,对李绝情欠欠身,道:“兄台,未请教高姓大名。”
李绝情愣一愣,笑道:“免贵姓刘,刘小田。”
那人点点头,道:“刘兄弟,是这样...我...”
他话没说完,却被右边的人伸手拦住了,只见那人笑得灿烂,道:“刘兄弟慧眼识珠,一眼便瞧出我二人非凡夫俗子之辈。不错,我正是当今圣上的血亲,正在四处招兵买马,欲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火间。”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面露难色道:“只是...”
李绝情倒也配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请大哥务必详尽于我,刘某不才,虽只有一份微力,却也心怀社稷,若能帮到大哥的一丝忙,也可算是为当今天下作出了贡献。”
右边那人心里窃喜,道:“啊...那也好办,方才听闻兄台是附近的客商?”
李绝情点点头,道:“是,做些小生意,但是一千两的本金倒还是有的。”
左边那人几乎是要喊出:“一千...”
左边那人却在这时伸手搭住他腕子,示意他平静下来,转而换上一副笑脸道:“这样啊...拿来置办些粮垧军费什么的虽然不充足,但也是差强人意了。”
李绝情心里发笑,想:“一千两银子不过差强人意,这人的屁放得好响!”
当下不露一丝犹豫,从衣襟中取出个荷包,放在桌子上,道:“这里面是些金银细软,价值二百两。还有些,待哥哥们吃完了饭且随我去取。”
右边的人愣一愣,还是强撑着笑道:“如此也好...”说着就要伸手去取那荷包。但手却在离那荷包只有一寸之差时停住了,他惊讶地去找原因,发现是李绝情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腕子。
李绝情平和地道:“二位哥哥,若是想拿这东西,倒也容易,还是请二位将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再给我复述一番。”
左边那人霍地站起,指着李绝情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
李绝情不待他将话说完,已然一拳击出,打向那人膻中穴,那人吃了一拳,身体整个不听使唤地向后飞去,撞在墙上,软绵绵地滑下来,再没了动静。
李绝情这一下可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酒馆登时吵闹一片,片刻后,众人全都走得无影无踪,只留瑟瑟发抖的小二和老板躲在柜台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观看外面的局势。
右边那人手腕还被李绝情抓住,根本不能动弹分毫,看见这情景,纵使惶恐至肝胆俱裂,脸上表情血色全无。却动也不动,好像扎根在地下的木雕。
李绝情这时回转过头看他,森然道:“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作答,那些东西仍然是你的。如果骗我或胆敢不说的话...”便以似配合的,向着一旁的角落里指了指。道:“那么就去见你的同伴,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李绝情脸露赞赏的表情,道:“很好,你果然是个识时务之人,我问你,你之前言语中说到的那个练武的长相又十分俊朗的男子,你是如何和他认识的?他又委托了你二人什么事情?”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这...这...他是在十余日前找到我的,倒也没告诉我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委托我们帮他将两个人送运到一个地方去...”
李绝情再也无疑,确定了这人便是不在木府的夏逍遥,而那两个人自然就是曲玲珑与田小娟了。他更加激动,发力捏那人手腕,喝道:“什么地方,说清楚了!”
那人疼的面部扭曲,倒吸凉气,过了半晌后才道:“是...是青...”
李绝情面色一凛,道:“你说青什么?”
“老一辈人都知道...西域原来是有座青竹庄的,不过五年前被毁...那人便正是叫我将东西放在那儿,随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
李绝情眼里冒火,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喃喃道:“夏逍遥啊夏逍遥...你...你竟然敢在我父母故居...做这种事情...”想到这儿,他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大吼一声。直震得酒馆间桌椅抖动,碗筷碟盆也尽给震击得生出几条裂缝,房梁也给震得簌簌地落下土来。
末了,他狂性已除,但觉得这些天来的不快和郁闷都随着这一声怒吼随风而逝了,他随即松开手,毅然地背过身走了,留老板和小二已经那人在酒馆里。
他刚一走出酒馆,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金二龙和祖卑荣,那俩人见他在此,又惊又喜,道:“将军,你果然在这儿!咱们找你许久了!”
李绝情嗯嗯地应着,祖卑荣抱怨道:“你轻功太快,我们根本也追你不上,打听了好久,这才赶过来的。”
李绝情倒也没有什么歉意,只是点点头道:“我这趟虽然走得急,但是我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金二龙不解地道:“莫非将军是找见了田姑娘和曲姑娘的位置么?”
李绝情沉吟一声,道:“正是,就在我父母的故居,青竹庄了,当日我们远行之际,本来是放了把火将青竹庄烧成了灰烬,却不曾想到...”
祖卑荣道:“啊!他们将曲姑娘她们带去了青竹庄么?”
李绝情叹一口气,道:“正是...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但是我们得抓紧时间动身了,每拖一分,小娟她们就会多一分危险。”
“我们也一并前往!”
李绝情讶异地看去,却发现那些峨眉女弟子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都齐齐地站在了一排,林梓安更是站在队伍中央,望着自己。
李绝情指着她们,问一旁的祖卑荣道:“你这是在给我搞什么鬼把戏?她们一直跟上来,你居然没有察觉么?”
面对李绝情的斥喝,祖卑荣也显得十分尴尬,只是低下了头去。
“喂,话别说的难听好不好?”一声娇喝,林梓安走了上来,道:“你说走就走啦,好不轻松快活!我们峨眉派的掌门自然也要寻呀,一路跟着祖大哥他们,自而然地就跟了上来了,这有错吗?啊?有错吗?”
李绝情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膀,冷笑道:“没错啊,没错,怎么会有错呢。”
那些峨眉弟子却都各个识得大体,瞧出了李绝情在生她们的气,也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致歉道:“将军,此前的事情...我们有错在先,实在是太冒犯太无礼了,盼您原谅!”
李绝情瞧她们道歉态度诚恳,心中怔怔地想:“我这是在做什么?怎的何以和一群小姑娘一般见识?这实在是太也有损我的气宇。”
于是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那也都过去了,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向我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道歉,倒显得是我心胸太过狭隘了。”
风波已过,自然当叙正事,李绝情审视一下队伍,正色道:“现在备马,准备去往青竹庄!”
总难相符
李绝情等人银钱裕足,搞得几匹马骑乘实非什么难事,只是西域地冷天寒,不宜耕种,向来是厚商薄农。眼下又几近入冬,实是个不可不争的好商机。为去得中原南国等地,好马都叫商客买空,只留了些牙口不好、速度也不快的老马匹。
李绝情倒不甚在意,他驭一匹老黄马行在头里,剩下众人也紧随其后,祖卑荣在他左后方,单手握着缰绳,发牢骚道:
“将军,你轻身功夫那样好,干甚么也要和我们一样骑这瘦马赶路?”
李绝情仍然望着前面野路,笑道:“这种关头还是别太招摇为好,骑这马虽然赶路慢些,究竟能作作伪装。”
祖卑荣嗯了一声,林梓安却在这时使马赶上前来,和李绝情并驾而驱,道:“这趟去的青竹庄,大哥好像很熟的样子?”
李绝情怔了怔,道:“啊,熟虽然算不得,但估计也是忘不掉了。”
“为什么?”
李绝情侧头,看看身边林梓安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心念稍一徘徊,旋即便止住。双腿一夹马,慢慢的远了。
林梓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满地嘟嘴道:“不说就不说吗...干什么这样子。”
...
过了一个时辰些许,众人终究是看见了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地,只见偌大的一片黑色,承接在四处或黄或青的土地上。更有被烧得塌陷至辨不出基本形状的断壁残垣、废墙颓瓦等。
李绝情看见这幅场景,内心中澎湃汹涌的情绪就再也无法克制,他翻身下马,缓缓向这片自己有缘无份的家园走去。
他瞧着那墙壁,留恋地伸出一只手,在它上面轻抚过,十分的轻。好像那不是被火焚烧过的遗骸,而是情人柔软的发梢般。他手所至处,目光不离,他看着那些荣光今天破落。仿佛能听得见它们的叹息。绵延不绝,长久于心。
他正看的入迷,金二龙走上来,在他身后一个身位道:“将军,您引我们来此处,却不见敌人在何方?”
金二龙一席话倒是提醒了李绝情,他旧情重起,竟然不由得地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这时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你看我,把正事都给忘了。”
随即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高声道:“各位三人一拨,分成五拨。依次地在此地作排查,遇到危险时先避再说,不可据力恋战。”
那十一名峨眉弟子都应了一声,随即便去各自找人组合了,只留下林梓安一个人在那闷闷不乐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老大不高兴地开口道:“我和谁一起走啊?”
李绝情指了指她背后独缺一人的两名峨眉弟子,道:“你再入内去,人不是就齐了?”
林梓安气得跺脚,胡搅蛮缠的性子又发作了,道:“我不!我不去那儿!谁爱去谁去好了!”
金二龙十分无奈地道:“大局为重。”说着从李绝情身边走出,站到了那两名女子的中间,道:“如此便可以了吧?林姑娘?”
林梓安这时方才面露喜色,上前来一把挽住了李绝情的手臂,道:“咱们走吧!”
李绝情见她情绪高涨,不好发作,又碍于她是峨眉众人中辈份最高的师姐,自己如若不给她点面子,相当于变相地侮辱了峨眉。只能皱皱眉头,想:“这姑娘忒也不识好歹,这种时刻也非得如此么?”于是轻轻地将自己胳膊从她怀里抽开,冷冰冰地道:“咱们走吧!”
众人当下便散开,青竹庄虽然不是多大,可也绝对不小,仅仅凭两三个人想在这儿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只有一星半点。是以要占据个人多势众的优点,再找起来总能省些心力。
李绝情带着祖卑荣和林梓安,这青竹庄的地理构造他是比任何人都要熟的,心想:“眼下能依的着的线索,便也是有这半块玉佩了,唯盼这东西跌落的原因真的是我们所想的才好。”
他如此盘算,倒也不失为一种无奈之举。西域偌大天下,敌众我寡,敌明我暗。若罪魁祸首不想给他们找见,那便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了,只能寄希望于那玉佩和先前酒馆中那人打探得到的情报。
他们三人先是去搜寻了柴房一圈,又在吃瘪后来到主厅,李绝情东翻西找,连地板也要挖了开来看上几眼,却仍然找不到线索。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众人齐齐汇聚,来到了当时分手之际的地方,李绝情审视众人脸色,发现他们齐齐低着头,心里立马就对结果如何有了一个推断。
结果,不待李绝情开口,金二龙就提前搭腔道:“将军,我们...我们那里没找见。”
“伙房没有线索。”
“后院也没有线索。”
“我们那也...”
李绝情心里怅然,想:“莫非这线索到今日就这样便断了?这可坏了...”
站在一旁,许久没有言语的林梓安此时突然站了起来,拍手道:“大哥,我想起一个地方,那儿应该有些线索才是!”
李绝情看她一眼,还道是她小姑娘刁蛮性子又发,不耐烦地甩甩手,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
可林梓安却急得脸色涨红,道:“你可不能不信,我骗你做甚?”
李绝情听她言语真切,脸色也殊无哄骗之意,如此一来倒也信了三分,却仍不免怀疑地道:“当真么?”
林梓安拉过他手,道:“你且随我来!”接着便是一路小跑,复又领李绝情来到了主厅里。
李绝情瞧着这四周都已经枯败破落的家具,道:“这块已经搜寻过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说罢,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哎,你等一等!”林梓安又伸出手来把他腕子扼住,道:“就看一眼,又能教你如何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些距离,将那副挂在墙壁上,已经烧的不成样子的画卷取了下来。那宣纸如今已经发黄发脆,好像根本也经受不起李绝情的一根手指。
李绝情见她擅动父母遗物,喝道:“你干什么!”说着一个箭步上前来,就从林梓安手中将那画夺了过去。
林梓安怔怔地看了李绝情好一会儿,眼中似乎有雾蒙起,薄薄一层,嘴唇抽动,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泪来。李绝情见她如此情状,却也不由得后悔,想:“这画卷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如今给烧成这样,那便更没意义,她不过是轻轻碰一碰,反倒是我小题大做了。”
他心中略感歉疚,刚想开口说几句话来道歉,却看见林梓安伸出手来,在墙壁上地摸索一阵,过了半晌,好像摸到个什么物事,抬起手敲了数下,或紧或缓。
过了一会儿,李绝情忽然感觉整个人抖了一下,他惊讶不已,再看屋中,却发现整个屋子的陈列摆设,都在剧烈且激昂地抖动。他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脚下地面,明白了震动的源头出现在哪里。
此危难关头,李绝情情急之下,一把伸向林梓安,林梓安立刻便轻飘飘地向他飞了过来。李绝情反应迅速,眼瞅着头顶上的房梁马上就要断裂,在林梓安距自己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时,一把将她腰肢挽住,左脚蹬地一起,立刻就带着她从危险中脱离了出去。身后,年久失修的房子再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轰啦”一声,尽数塌陷。
李绝情抱着林梓安,带她来到了众人汇合之地,才动手将她轻轻放下,林梓安一从他怀抱里挣脱,便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同门的队伍里。
李绝情回头望望,见为数不多还幸存的房屋又给自己弄塌一间,大感好笑和心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着便走了上前去,想看看林梓安所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李绝情站在那堆废墟面前,长吸一口气,双手上下漫舞。那些砖瓦泥木,也都随着他的手势起降,只见他大手一挥,立刻就有些砖瓦从破烂堆里分离出来,被李绝情放置在了另一旁。
李绝情当下只是运“无用神功”,将这些东西全部移位而已,没过多久,就在墙瓦砖木都给李绝情搬弄的差不多时,李绝情居然真的看见了在地面上有一圈圆圆的细缝,依中心而作,大小刚好够容纳在正厅里。
李绝情心犯了嘀咕,想:“这是为什么,好端端的房子下面,划得什么圆圈?”
这时,祖卑荣和金二龙等人俱都过来了,围绕着站在李绝情身边,李绝情指了指这圆,问祖卑荣道:“你有什么主意?”
祖卑荣摩挲着下巴,想了好半天,过了会儿,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那圆道:“将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云南出来,走了许多天遇见的那间草房?”
李绝情细细一想,道:“记着呢,怎么了?”
祖卑荣情绪激动起来,道:“我先您一步,坠入那洞里去的,就在我刚摔下去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个小小的圆圈,就在我屁股底下,我记得清楚,您耽搁了一会儿才下来,我就把那圆圈给按了下,结果...才有的那出戏。”
李绝情面色一梗,脱口而出道:“那洞是欧阳家所作的...”
他想了又想,过了半天,终于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腔调问话道:“祖卑荣,咱们那天看到的那四处地方,分别有哪几个?”
祖卑荣思索片刻后道:
“应当是昆仑墓、听雨洞、参天柳、幽风谷这四处。”
李绝情大脑此时运转得飞快,问道:“参天柳,原本是不具机关的,那书信上是这么写的对吧?”
“是。”
李绝情道:“祖卑荣,你曾经进到过听雨洞里,是吧?”
“是。”
“那你进入的时候,可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东西,触发机关?”
祖卑荣低头沉思,道:“这...我进来的时候,确实是在墙壁上碰到个什么东西,才触发了机关。”
李绝情顿时感觉如遭雷击,大脑不住地嗡嗡作响,退后几步,喃喃道:“那...那...这青竹庄下...”
他低头看了看地下,此时心里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慌,终于明白了为何青竹庄会择一处幽静僻壤处建立。
从头至尾,真正的昆仑墓,实则就隐藏在青竹庄下面!
为何谈青龙这样一个一举一动皆抛头露面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下,不声不响地从昆仑山上拿到那羊皮卷呢?
李绝情先是抱住了头,这巨大的变故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过了半晌。他忽然站了起来。望着远方,心情猛烈的震动。
如果真正的昆仑墓实际上是在青竹庄下,那么在昆仑山上的那个便是...
李绝情脸色一变,道:“中调虎离山之计了!快,快回昆仑山!”话语甫毕,他倒是首当其冲地双脚蹬地,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运起轻功,箭也似的去了。
祖卑荣望他远去,倒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遇见个这么行止由心的主子,当下和金二龙掉转过头去牵了马,这期间,峨眉派众人都站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祖卑荣翻身上马,看着她们仍然站立在原地,不解地道:“怎么没有动作?你们不去昆仑山找你们掌门了?”
那些峨眉弟子面面相觑,祖卑荣眼睛何等雪亮,一下就瞅准了问题所在,冲林梓安高声道:“那林姑娘,你身为大师姐,不应该挺身而出做个表率吗?”
林梓安瞥他一眼,啐道:“我不去,谁爱去谁便去好了!”说着转过身,慢慢走远了。峨眉派众人也只是目送她远去,现在唯一的主心骨也不见了,她们当真是像无头苍蝇般,唯盼能一个人出来替她们解决眼下困顿。
祖卑荣见她们都是女子,又想之后战事未卜,她们只怕是凶多吉少,心念一动,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道:“你们去找你们的大师姐吧,我们将军一定把你们掌门救出来,一根毛儿也不少地带到你们面前。”
峨眉众人颔首沉思一番,纷纷想:“也只能如此了...”她们自然知道自己武功低微,十一个她们攒在一起也不是李绝情的对手,去了帮忙难说,添麻烦倒是真的。随即抬起头齐齐向祖卑荣看了一眼,道:“如此,多谢先生了。”
祖卑荣摆摆手,瞧她们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一旁的金二龙问道:“祖卑荣,你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峨眉的哪位姑娘?做善事可不像你的风格。”
祖卑荣笑骂道:“子虚乌有,我祖卑荣怎么了?在你眼里这么一文不值?”
金二龙撇撇嘴,不再言语。二人也掉转马头,扬起鞭子,马随即展开四蹄疾驰。很快就把青竹庄甩在了背后。
...
李绝情在空中,吊一口真气,他身法轻灵,内力充沛,赶起路来是十分的快。
眼下混沌的事态明了了起来,李绝情便走,便对发生的事情做以梳理和调整。
昆仑墓既然是在青竹庄下的,那么昆仑山上的那座墓,只有可能是数月前夏逍遥告知过自己的“地宫”了。
李绝情又想起那天自己从地宫里出来前,曾看见过那道轰塌了的墙后面,掩藏着四个密室。只怕田小娟和曲玲珑的藏身之处,便在这四室之一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到地方再说吧...说不定还有别的地方...”李绝如此想,脚上的速度又加快了些许。
李绝情轻功固然傲人,却也绝无一日神行千里的地步,他也是赶了大半的路程,就觉得内力渐渐耗空,只能落地去休息。
如此飞了歇,歇了飞,过了不知道几转几折,李绝情总算是瞧见了那雪峰再一次的离自己那样近,他落下地来,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这时已经入夜,天上昏暗一片,月亮孤苦伶仃的挂在上面,没有星星作陪。
李绝情长出一口气,心知下面的路十分地不好走,一个疏忽就得葬身于此。便运转一身内劲,热力沸腾入腑,他浑身疲乏劳累一扫而空。他盯着那雪山,终于迈开大步登攀,一串飞步直登高。半盏茶时分,李绝情又来到了那古墓口。
李绝情心急火燎,二话不说,上去直接点在了“合”字上,本以为会听见响声和看见颤动,可过了半天,墓穴仍然平静如初,根本没有变化。
李绝情纳闷道:“这可...”话未说完,但感觉后心给人猛击一下,李绝情内功固然再高,也怕暗箭伤人,更何况这掌力威猛,当下失了重心,踉跄着向前扑去。
李绝情刹好几个步子,这下站稳了,回过头一看,却发现刚刚出手偷袭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自己父亲重用的家臣,而今的叛徒丁二。
丁二貌似干尸,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庄主,世人都说你武功盖世,我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李绝情嘿嘿冷笑两声,猛地从地上站起,这一下倒着实让丁二吓破了胆,他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双手作格挡势。
李绝情虽然站定,可内伤未除,闭眼调气,过了会儿,但觉得筋骨舒络,已是又复平常了。
人生长恨
李绝情内力何等高深,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片刻间治愈实是简单不已。丁二瞧他一张脸色正在慢慢地变好,心下一惊,料定了自己此刻若是不出手等会儿遭殃的就会是自己了。当机立断地一步跃上,身子还在半空中,那记铁砂掌就已经抢在锋端了。
饶是他速度反应俱为上乘,却还是迟了片刻。李绝情这厢内伤已经自愈,剑眉一横,在他距离自己还有半尺左右距离时,同样将手倒转,以一记同样毒辣的铁砂掌还以颜色。
丁二瞧见,心下一惊,随即又侥幸地想:“我练这铁砂掌少说也有了大半辈子了,普天下难遇敌手。遇见再高明的掌法也不失一战之力,凭你再高的力量,要用我的招数来击败我?却是太自负也太猖獗了!”
丁二这样作想,瞧见了李绝情出招的手式乃是铁砂掌中的起手式,当即窃喜不已。立刻带转身子,于半空中改自己的铁砂掌势为收尾式。
他这样出招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的,论铁砂掌的造诣,普天下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与丁二并肩,甚至难望其项背。
他于半空中便即瞧见了李绝情这一招打出来生疏的紧,青黄不接。根本不及火候,更别提和自己这一对至臻化境的铁掌相较了。当下喜不自胜,想:
“这一掌打出去,就算你是金刚不坏,也得颤上三颤,嘿嘿...”
他这样想,眨眼间单掌已至,距离李绝情手掌不过一寸距离而已。丁二即时发力,向用自己这浑身力道,再将这一记掌催化得刚猛生风些。
李绝情丝毫无惧,私下暗运“无用神功”中借力打力的法门,将自己这一掌的力道全部锐减至无。
他二人原本对掌,是要在力量上作以计较,就好像两块刚硬无比的石头在空中相碰撞,结果自然是一个被击碎一个完好无损,或者二者两败俱伤。可李绝情这么动一动手脚,他自己的那块“石头”就变成了又软又弹的垫子,石头打在垫子上,会发生什么呢?
会被垫子弹回来。
“啪”的一声,丁二带掌击到,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这刚猛凛冽的一掌,打在李绝情掌上,却觉得好像是打在了一株棉花上。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忽然从那棉花中释放出来,丁二心下一惊,忙欲收手,却来不及了。他那能将金刚不坏打得颤三颤的力道,尽数返还到了他自己身上。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丁二被击飞出去,摔在雪地上,再没了动静。
丁二自然不是金刚不坏,可却也没有李绝情那样好的内功护体,他吃了自己的一掌,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属于自己,自己好像只剩了一个脑袋,还能感觉到这身下冰雪的寒冷。
李绝情站起身,慢慢向他走来,冷冷地道:“你这人太也自负,你成在了自己的铁砂掌上,败却也败在了这上面。诚然,你的铁砂掌造诣的确不浅,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能破解克制的招数。可就是因为我一时的慌乱,你便觉得我敌不过你,之后的出手全部是十足十的大力,哎,既然如此,便只用动个小手脚便是了,何必要着形于招数呢?”
他一番言语说的确实不错,丁二在地上躺着,浑身全部瘫痪,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一套铁砂掌,居然会败在李绝情这“还治其人之身”的手下。他想说几句话,却发现自己真力即将耗尽。再难以支持他做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事。
李绝情居高临下,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去,以手相抵在他丹田上,丁二原本做好了死的打算,这会儿感觉阵阵热力回流。吃惊地睁开眼,却发现是李绝情在为自己输真气续命。
李绝情看他不解的眼神,恨恨地道:“你别误会了,我不打算救你。我只是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背叛我家?为何背弃你的结义兄弟,这些话没说完,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丁二竭尽全力,挤出惨然一笑。用那种沙哑得几近砂纸磨铁的声音道:
“少...少庄主,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这话说完,李绝情但感觉周围空气猛地一凝,立刻扭头,却发现丁二左手不知何时恢复了知觉,且出其不意地向自己一掌打来。李绝情惊怒之余忙收手回撤,将这一掌躲过,再去察看他伤势之时,却发现他已气绝。
李绝情虽然气愤,但更多的是不解,他站起身来,没有再多做停留,将丁二的尸首晾在一边,转头又看了那古墓一眼,心想:“总是得想办法进去的,这机关若坏,就只能以蛮力突围了。”
这样想着,他走到那石碑前,又是长久的运力,接着击出数拳,纷纷打在石碑上,直打得自己一双拳头火热,直打得石碑破裂开来,角料纷飞。
过了会儿,这整块石碑都给李绝情打烂了,却仍然不见得这地下的地宫有任何启动机括之迹象。李绝情火爆脾气上来,就再也刹不住了,他绕过石碑,走到那本应是入口的地方,由于前不久刚来过,李绝情对这地方记得熟悉。
他低头一拳,打在了那地上,却发现这地下尽是冻土,自己纵使力量再大,也绝无可能打出一条能供自己容身且进入的道路进去。李绝情思索之余,瞧见了旁边刚被自己打碎的石碑,发力运凝,唰唰唰几声响过,不过多时,李绝情已经是凭空制住了许多石块。
待到石碑大小相近的石块给自己拿的差不多了,李绝情抬手起来,又向下一扬,那些石块就像一把把透骨钢刀般插了进去,直没末端。李绝情一直重复着手上过程,直到手边可运用的石块都已挥发出去,他又不厌其烦地再将它们从地下招出来。如此一进一出,就已经将那冻土挖掉了许多。
李绝情手脚麻利,如此便又过了一番,李绝情终于是瞧见了那熟悉的阶梯,他没有任何犹豫,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来到地宫内部,李绝情首先就看到了还没有被自己推倒的那一面墙,接着就看见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查看的四个密室,李绝情走上去,来到距他最近的那一个密室口。
李绝情来到那密室口,看那铁门,但觉得这铁门锈迹斑斑,似乎已经有些日子了。而且阴森恐怖,配上昏黄呈波浪状的铁锈,就好像一个魔鬼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向着你。
李绝情并不如何畏惧,站开一步,伸一手出去,对准了那门。“无用神功”的真力随即便开始在门上游走,如此过了不久,李绝情倏地发力,那门有“吱咯咔啦”的声音,便是铁锈被摩擦而发出的了,接着便见那扇铁门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激起一地尘土飞扬,李绝情以手相蔽,过了半天,睁开眼来,却见密室里有一个女子,奄奄一息,满脸血痕。正是曲玲珑!
李绝情心情登时转喜,随后却又不住地埋怨自己:“李绝情啊李绝情,上次为什么不把这门打开了!”这样想着,他急忙上前去,双手抱住了曲玲珑,心里想的是:
“无论如何,先带领曲姑娘从这地界出去才是。”
李绝情抱她在怀里,却感觉她整个人轻飘飘的若似无物,她的骨头更是硌着李绝情的胸膛。李绝情好生难过,他抱曲玲珑出了地宫去。四处望望,正在那自哀这白雪茫茫何以为慰之时,怀中的人儿忽然“唔”了一声。
李绝情忙低下头去,看曲玲珑如此,喜道:“太好了曲姑娘,你还活着!”接着放她坐在地上,自己则转而绕到她背后去,双手齐出,拍在了她穴位上,真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她体内。
过了会儿,曲玲珑突然道:“绝情,我已是好得多了。”
曲玲珑在说这句话时,真气明显沉稳,不至于飘渺若无,李绝情登时兴奋不已,转上前来,看着曲玲珑道:“还好曲姑娘,还好,你总算活着。”
接着,又一低头,看见了她那张侨脸已经有了几道十分丑陋且触目惊心的伤疤,痛心不已,道:“曲姑娘,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
曲玲珑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伸出手摸了摸脸颊,笑道:“没事,习武之人,小伤小痛...碍...碍不得事的。”说到后来,语气中却是难掩哽咽之意。
李绝情看她嘴唇发白又干燥,忙道:“你一定饿坏了,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他这样说,刚要走,却被曲玲珑伸出的手给挽住了。
曲玲珑看着他,凄笑道:“你...你别费那力气啦,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李绝情据理力争道:“别说傻话!你现在不还有力气和我说话吗,如何就活不久了。”
曲玲珑垂头落泪道:“李将军...你...你不要这样,你且听女儿家一席话语,就在这儿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么?我担心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绝情心里一酸,看着她那张脸,心中醒悟过来,明白了这么久以来她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整个人如坠雷击,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傻子,你还不明白吗?人家姑娘是喜欢你,才肯为你做这许多的事,你呢?你又何时真真正正地放她在心上了?!”
想到这儿,李绝情没来由地感到喉头一热,原本想说的话如鲠在喉般说不出去,他只能坐在曲玲珑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缓声道:“你说吧玲珑,我都听着。”
曲玲珑听见他叫自己“玲珑”,心里那最柔软的位置就好像被击中了一般,眼泪在眶里打转,只是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
“曲玲珑,你好,你很好。他最起码在你生命这弥留的最后一刻,觉察到了你的心意...”
李绝情看她这样,却又如何肯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故技重施道:“玲珑,你先别急,我再为你输送些真气,你...”
他说到这儿,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曲玲珑取开了那只挡在她自己身前的手,李绝情发现,她的小腹,早就是鲜血淋漓。
李绝情忙解开她衣服,咬牙道:“这种时候顾不得礼仪了,见谅!”待到他将最后一根束带解开后,随即便见到曲玲珑雪白的皮肤上,有一个宽若寸许,长约拇指那样长的一个伤口,还在不断流血。
李绝情撕下自己肩头一片衣服,便要给她包裹止血,曲玲珑却用她那柔若无骨的手,用尽全力地抓住了李绝情。摇摇头,道:“已经...伤到脏腑了。”
李绝情浑身如坠冰窟,他不会瞧不出曲玲珑这伤口已经有了三四天了,这等的伤口,就是延误一天也可能会让人送命。李绝情实在想不到,她是如何捱过来的。
曲玲珑气若游丝地道:“绝...绝情...你答应...答应我三件事好不好?”
李绝情忍住落泪的冲动,一个劲儿地道:“你说!别说三件了,就是千件万件,我也为你去做!”
曲玲珑微笑,道:“请...请你把我的尸首...就...就葬在这昆仑山。”
李绝情点点头,却也难掩心中奇怪,照理说落叶归根,乃是所有人都寻求的结局,为何曲玲珑却要求自己把她下葬在昆仑山呢?”
曲玲珑见他应允,一颗泪珠不知何时滚落,道:“绝情...这种时候...我也不必瞒你了...你...你且看我手臂。”
李绝情一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她衣袖捋了上去,却讶异地发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李绝情心里立时明白大半,怒不可遏地道:“夏逍遥那个畜生...他...他...把你...”
曲玲珑道:“绝情...我已经失了贞洁,我峨眉是佛门清净地,怎...怎么容得下我这等...残花败柳...就请你...把我葬在这昆仑山上...让漫天大雪...把我干干净净地带走吧...”
李绝情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一个劲的点头,他此时恨不得生啖夏逍遥这狗贼的肉。
曲玲珑又道:“绝对不要...不要向...她们...说我的下落。这便是第二个要求了。”
李绝情点点头,热泪落下。
曲玲珑咳嗽一声,道:“这第三...第三个...”
李绝情眼看她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忙不迭地又给她输送不少真力过去,虽然现在这时来看,再多的力量也是入不敷出,曲玲珑的生命,就像是在这漫天大雪中的一颗小火苗一般,脆弱易灭。可李绝想的只有:“我一定要将玲珑的三个要求听完,绝不能让她抱着遗憾的就这么走了!”
曲玲珑果然有了些说话的力气,她一恢复过来,就道:“还有...第三个要求...地宫下面...那三个密室...你千万不要去看,田姑娘她很好,田姑娘在他们手中...似乎还有别的价值...你答应我,好好待她,也就是了。”
李绝情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心中对自己愤怒地骂道:
“李绝情啊李绝情,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榆木脑袋!蠢货!人家直到最后一刻心里还惦记着你...你又何时真正将人家放在心里过呢?你这个蠢货!”
曲玲珑抬头望望天,突然笑了,道:“好大的雪。”
李绝情一愣,不仅是听她这么流利地说完一句话而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这天上明明没有雪,何出此言呢?李绝情这样想,突然心底涌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曲玲珑在经历回光返照,她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大限将至。
明白这个道理后,李绝情也强抑悲伤,抬头望天,附和她道:“是啊,这雪...好大。”
曲玲珑又笑了,道:“天上根本没有雪,你在骗我!”
李绝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下头道:“是啊,天上根本...”话还没说完,李绝情就已经知道,这句话,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了。
曲玲珑的头,偏到一边去了,她的神情态仪,就像是新生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般。
李绝情好像还没接受这事情带给他的打击,他就那样呆坐着,一言不发。
雪,真的飘了下来。
李绝情站了起来,怀中抱着曲玲珑,漫无目的的向前方走去。
他找了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动手挖了起来,居然忘了运功,直到那手被挖得满是血泡,他似乎也没有找便捷的打算。
这墓穴虽然很小,但是和曲玲珑那如今瘦似刀削的遗体相比,还是有不少地方空着的。
李绝情将她放了进去,又将土慢慢划拉下来,看着泥土一点点的变多,而曲玲珑的身子越来越小。他不禁破口骂道:
“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再过几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啦。
再也看不见她的音容笑貌,甚至连她的样子,你以后也只能在脑海中记着。李绝情这样告诉自己。
坟墓的土,像是戏台子上的大幕,隔绝了生死。
终究,是到了谢幕的那一天啦。
天外来客
把似而今醒到了,料当年、醉死差无苦。聊一笑,吊千古。《贺新郎端午》
李绝情好生安葬了曲玲珑,随后便又记起自己仍俗务缠身,尚无资格休憩片刻。冒着满天飞雪,重新走到了那地宫入口前。
他这时是满腔的愤恨和怨毒,只一个劲儿地想着该怎么将夏逍遥处死才来得过瘾,一走到下面去,就记起曲玲珑对自己的叮嘱,没有再看那三个密室,复而开始想办法向里再探究竟。
李绝情看着手边仅存的那堵墙,上面累尘积土,刻画了些好生晦涩难懂的言语文字,勾勾曲曲、弯弯绕绕。他根本也识不得,本就气急不提,又面对这束手无策的问题。这一来二去,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碌碌无为、总受老天爷的欺负。悲愤心起,正要抬起手将这堵墙也轰了。突然见到墓穴口一个影子闪过。
李绝情眼观耳听本就高明,加以外面白雪皑皑,黑影更加瞩目。猛地一扭头,冲着墓穴喝道:“贼子休走!”随后立刻朝着黑影迈步追去。
他一冲出去,即时刻就见到那黑影发足狂奔,肩上还负着个看不出模样的袋子。他立即紧紧追赶在其后,喝骂道:
“识相的,快给老子把步停了!”
那黑影倒真的将脚停住,转而只见单手一撩,腰间朴刀即出,回首一抡,一道极其寒凛的刀风直向李绝情劈头盖脸地闪过去。
李绝情见样,倒也难免心惊,暗道:“这厮好快的刀!”他原本一直在发力追赶,这厢见敌人忽然打个措手不及,也立刻停步侧身。反应不可不称一句伶俐,饶是如此,衣服还是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剌破道长长的口子,所幸没有受皮肉伤。
李绝情惊怒交加,又看见了那人肩上背负着的麻袋,似乎是个人形。对着来人的身份,已经通晓了大半,暴喝一声。使一串少林中的高明轻功,抢身过来,便似步步生莲般。接着,又不给那人分辩的一丝机会,双手就拧成爪式齐出,直取那人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睛。
那人反应不及李绝情这样快,他刚才使那一刀浑是运气使然加以出其不备,现在真正交手起来,就好像是在牛刀铡下的一只小鸡,慌乱之余,肩膀忙不迭地卸力,将那麻袋抖落了下来,挡在自己面前。
李绝情见样,唯恐麻袋中的人是田小娟。改擒为抱,将那麻袋整个抱了过来。
那人麻袋被夺,倒也不气,哈哈大笑道:“李绝情,你正是好大的胆子,这种鸿门宴,你也来赴?”
李绝情并不答话,解开了那麻袋,在见到里面所藏着的人时却难忍悲伤,正是面色苍白,神志俱失的田小娟。
李绝情将她抱出来,抗在肩膀上,面对那人,冷冰冰地道:“夏逍遥,你果然龌龊,以前我只道你是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你品性败坏,做得出这等事情来!”
那人冷哼一声,解开脸上藏着的面罩,露出张颇为俊朗的脸,年事虽高,却不败其风度翩翩,正是夏逍遥。
真面示过后,他又气定神闲地将那条面罩结紧,塞在衣襟里。满不在乎地道:“我早于武当山脚下就告诉过你了,我是真小人,我品格败坏也好,天良丧尽也罢,我自己供认不讳呀。”
李绝情怒道:“只恨我那日心慈手软,没在武当山拿你血祭天,现在沦落到这步境地,倒有一半归咎于我。”
夏逍遥嘿嘿笑着,几根斑白的头发也随风飘动,伸出舌头舔试一下嘴角,心满意足地笑道:“啧啧啧,那小娘们可真是细皮嫩肉,水灵灵的...”
“你找死!”李绝情暴怒得无以复加,纵步上去,一手运上浑身内力,就要将夏逍遥的身躯洞穿,夏逍遥脸色一变,伸出手来,相抵着接住。浑身内力全发,提供到自己那掌上。
两股力量初交之时,夏逍遥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又强捺着忍住了。
李绝情下斜着看他一眼,森然道:“内伤没好透吧!今天就杀了你祭奠玲珑!”
话毕,那手就像一对千斤重的圆盾,压制得夏逍遥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去接那招。
李绝情看他这样,心中略有宽慰,知道夏逍遥力量盈而不久,最多再支持个片刻功夫,就得被自己打败。心想:“玲珑,我这就杀了这狗贼,祭你英灵。”
“嘿嘿嘿...”
正当李绝情思绪如水时,却听得夏逍遥在他掌下相撑着,冷冷地干笑两声。
李绝情横眉冷对,厉声道:“死在顷刻,还笑得出来吗?”
“李绝情啊,你可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好好的地宫不待,要出来冒这必死的风险和你打吗?”
夏逍遥话音刚落,李绝情正在反复咀嚼他话中的意思时,忽然感觉耳边一阵风声擦过,紧接着便看见一枝弓箭直直地擦了过去。
这一分心,夏逍遥便随即感觉上方负担变轻变小,立时寻觅这个机会,猖狂笑道:
“就是因为我有必胜的打算啊!”
接着,李绝情只觉得胁下正中一掌,整个人浑身感到一阵酸软酥麻,连站定都是艰难,更无暇去顾及还在掌下苟且偷生的夏逍遥,连连后退几步后,扛着田小娟,跪在了地上。
夏逍遥这时站起,看着李绝情,笑道:“放眼看看吧!这附近的盛况!”
李绝情转头审视,见四处白白的陡坡上,在他的这一声令下,依次出现了无数个手持着弓箭的黑衣人,在这白雪覆盖上,数袭油光水滑的黑。真像是信手取了几颗黑子,泼洒在白芒一片中。
夏逍遥站了起来,解开身上衣服,里面赫然内衬了一件软铠。他瞧瞧手腕上的布条,刚才在打斗中不小心散开了,于是又笑着动手将它们归置着裹好。道:“你和你孟叔啊,一个脾气性子,你孟叔当年,也是死在了这一招后手里。”
李绝情却并不为这句话动怒,显得冷静,道:“你是有了充足的准备,才从你的乌龟壳里探出脑袋来的,是么?”
夏逍遥笑道:“行一望十,我的眼线遍布西域,既然早就知道了你要上昆仑山来,我不想些对策,难道要我坐以待毙吗?”
他说完这些话,好像又觉得不过瘾,补充了一句,道:“你和你孟叔,就是太鲁莽了,人平和些没什么不好...”
他又低下头,作惋惜状道:“你身负多样武功,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我本惜才之心,也不想杀你来着,可是。”
说到这儿,他言语戛然而止,屈肘,掌成水平,随后又打开,作了个“手刀”的动作,道:“所有抵挡我宏图大计的人,只能一死!”
李绝情一直在盯着他的方向,夏逍遥愣了愣,见他如此,心想:“这人莫不是给我吓得失心疯了?”就笑道:“你是觉得我言语中说的话,有些不符合你的心意吗?”
“那倒也是没有的。”
夏逍遥难掩脸上笑意,道:“你消失这五年间,世人都吹捧你有什么至死不渝之志。现在看来,只怕也是只言过其实的软脚虾。”
随即正色道:“动手,放...”
“箭”这个字眼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夏逍遥咽在肚子里了,因为他惊异地发现,不知何时,一把比雪花还冷,亮得能反映出他模样的短刀,爬上了自己的脖子。
“再多说一个字,教你血溅当场。”
这话语低沉得紧,此刻听来,富有极了威慑力,夏逍遥不敢不从,只是点着头。同样,他发现,李绝情那张脸上,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
李绝情看着站在夏逍遥身后,迟迟降临的祖卑荣和金二龙,对夏逍遥笑道:“你,现在还有几成胜算呢?”
夏逍遥说那些话的本意,原是为了挑衅和出气,却不料自己作茧自缚,说出去的话语都变成了此时诛心的利剑。整个人屏气住口,当真是敢怒不敢言。
而那四周许多兵士,也因迟迟得不到将军指令而感到迷惘,相邻得近些的,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而坐的较远的人,依稀间可辨得夏逍遥身后,立着两个人。脸色一变,大吵大闹起来:
“掌门被擒俘了!掌门被擒俘了!”
众人立刻混乱一片,李绝情也瞧准了他们这个毛病,吸足一口长气,啸道:“站定了,敢放一箭,叫你们掌门死无全尸!”
这声音此刻听来格外清亮,就好像是在雪地里的一道闪电。士卒们低头不语,彼此还要互相看几眼,以确定对方心意。
夏逍遥这时冷静下来,见李绝情还在那调气,心想分秒必争,与其寄希望于这些人,倒不如自己先试试,定神道:
“李将军,你若是放我脱身,我拿一样物事情来和你交换。”
李绝情连眼睛也不睁一下,只是在那调气镇伤,他前不久就给丁二在相同的地方的打过一掌,隐患仍存。现在给夏逍遥又来一下,旧伤复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抑制和调养了。
祖卑荣握刀的手腕紧了紧,喝道:“你最好闭嘴别出声,不然等会儿我可不能担保你的安全。”
夏逍遥闻言,低下头去,却不偏不倚地刚好看见了祖卑荣那另一条存有缺陷的胳膊,一时惊喜地道:
“你...你是竹下吗?怎么投靠李绝情了?”
祖卑荣听见他叫自己真名,一时间愣了一下,勾起了自己还身在铎凰手下做事的记忆,但也只是稍纵即逝而已。他勒了勒手中短刀,道:“你们不把我祖卑荣当人看,我自然要寻个明主才是。”
他说这番话时,心里坚笃如铁,已是做好了追随李绝情一辈子的准备。夏逍遥则觉得祖卑荣这番话大有回旋的余地,嘻嘻笑道:“谁不把你当人看了?他人一时糊涂,可莫要带入到我身上来,我对你可一直都敬佩的紧呐,你那一手刀法使得当真是出神入化,我早有求教之心了。”
他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昔日里,在祖卑荣还在铎凰手下做事的时候。夏逍遥也的确见祖卑荣施展那“一手二剑”的技艺,起初当真觉得他这路刀法藏攻、守、闭、扇、藏于一体,进退自如,快妙无伦。但是又碍于自己和他身份地位差异悬殊,自己是一人之下,和祝战并称的左膀右臂。祖卑荣只是一个小小头目而已。
何况夏逍遥的胸襟,也从来没有大到“不耻下问”的境界,当时想的是:“抛开这些官职什么的不谈,我夏逍遥好歹是中原武学之佼佼者,你一个扶桑来的夷狗,就算有几招奇技淫巧,那也不过尔尔罢了。”
现在他将这番话好好地润色一番,再说出去,居然还真的有模有样,但祖卑荣也并不为其所动,而是看着李绝情,道:
“将军,这人如何处置?”
李绝情面色此时正由血红相转为正常,须臾后,他单手扶膝,站了起来。向夏逍遥走了过来,和他对视良久,却一言不发。
夏逍遥看他一双眼睛,心里这时感到发毛。李绝情却不动手,而是将田小娟轻轻地放下来,交给了手边的金二龙。
腾出双手来,李绝情忽然一个转身过,张开一只手,瞄准了那些弓兵们,只听得“哗啦啦”几声,已经有不少士兵的弓给他夺到了手上。众士兵纷纷变色,兵器还在手的忙不迭地举将起来,拉弓搭箭,正要射。李绝情却曲臂将那些兵器全部抱紧,贴在身上。内力迸发,全部震碎,双手大开,无数的木快断渣纷飞着向士兵们冲去。
眨眼间,只听得“啊,啊”地不住传来阵阵惨叫,有些士兵低下头捂住眼,鲜血却是止不住地从他们脸上流下来。小部分逃过一劫,却也无心再战,纷纷寻路逃窜走了。
夏逍遥一旁观战,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思忖想:“这家伙武功高明之至,实是令人胆颤。他在杀完那些人之后,自然要来报仇了,身边这两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是奋力一搏,说不定真个可以脱身出去...”
如此着想一下,突然作出副痛苦的表情,叫嚷道:“哎哟!我、我肚子疼!”
祖卑荣皱眉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手中刀无情,将你毙了,也是寻常之事。”
夏逍遥眼睛滴溜溜一转,回运一身真气,至于脊背上。
他最热的地方本来就是背部,现在内力相助,更是熨得阵阵发烫,另一只手则鬼鬼祟祟地向腰间朴刀摸去。
祖卑荣这刀可是短得紧了,以至于他要是想稳妥地控制住夏逍遥,必须将身子贴得很近很近,也唯有至此,短刀才能有空间地精准割开夏逍遥的喉咙。
祖卑荣只觉得这前胸贴后背的姿势看久了的确不大雅观,夏逍遥的肩膀又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如此便罢了。可偏生这片皮肤是又烫又热,祖卑荣实在难捱,便将身子,稍稍地往后退了退。
“机不可失!”夏逍遥嗅觉敏锐,立刻捉出朴刀在手,低肘沉肩,又将警惕的祖卑荣撞开些。随即转手舞刀,刀势绵延不绝、鬼魅无俩似月之盈缺。这套包含了月之渐变和刀剑锋芒的刀功,就是夏逍遥和王愈所创的“明月刀剑”。
祖卑荣心惊之余,想提手回防,惊觉自己这刀和夏逍遥的刀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了。许许多多的招数都受制于这刀的长度,根本使不出来,慌乱下只得大喊:
“将军快来!”
李绝情回眸一望,见夏逍遥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无奈只得先将面对众人放过,转而使一段轻功,这就赶了过来。
夏逍遥见李绝情来了,咬牙心想:“绝不能在这等场面下露怯。”接着,只见他一个转身,放弃了一旁的祖卑荣,转而去面对李绝情,伸手指他骂道:
“臭小子,敢和我兵器上作作较量么?”
李绝情不吃他这套,冷冰冰地道:“你别忘了,我今天不与你比武分高下,而是要将你杀了。自然顾不得这许多,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才是。”
然后见他伸出一手,五指一抓,夏逍遥那手中钢刀就碎成了刀片。
夏逍遥脸色惨白,却仍不放弃,大喝一声,抄步赶向李绝情,手中招数变了又变。李绝情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不见抬手回防或抢占先机。
夏逍遥抢到李绝情身前一尺处,眼见胳膊伸展,一掌击出。李绝情左手五指并拢,在他眼前猛地滑过,夏逍遥那竭尽全力的掌力,就好像打在了一堵气墙之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逍遥面如死灰,起初仍保持着那不动的姿态,过了半天,缓缓站定,垂头丧气道:“我输了,凭你处置吧。”
李绝情也不多言,抬起一手就要拍在他天灵盖上,却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
“手下留情!”
李绝情循声望去,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玄衣客,使高明轻功赶来,手上三枚暗器飞来,向着李绝情的手。
转瞬即逝
李绝情戾气正盛,见到有人来帮忙,却根本也顾不得那许多,横下心来喝道:“别说是这些小家子气的手段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别想留他!”手收腾一击,气流鼓鼓激动,将三支镖控在手里,又向着飞来的方向反掷了回去。
黑衣人见他轻松就将自己这招避过不说,又要借此来反伤自己。左手一起亮出腰间长剑,唰唰唰三招,将三枚飞镖尽数击落,这多余的是一招也不出。接着又瞧见李绝情要对夏逍遥施手不测,情急之下,连稍作整顿也不肯,强将姿势打正,挽个剑花,争这顷刻。
李绝情单掌刚要拍落,复仇近在眼前。这人却将剑喂了过来,距自己脖子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暴怒不已,抬起脚来,一脚踢在夏逍遥身上,将他踹得趴在地上。转而左手急出去护脖子,食指中指一夹,便将那剑锋夹在了手里。
黑衣人心中一凛,知道他要发力断剑了,忙将握剑的手向回缩,剑立刻从李绝情并拢的二指间滑落,总算是让剑和自己都幸免于难。
李绝情这时冷静下来,看着对面那人,身材比自己要矮不少,可四肢纤细修长。使起剑来也是狠辣独到,绝对不是个可容小觑的对手。握紧了拳头,喝道:“祖卑荣!金二龙,给我把夏逍遥看好了!”
祖金二人听他吩咐,立刻抢上,分立夏逍遥左右两侧,将他看押的死死的。
夏逍遥刚才挨了李绝情一脚,这时候表情痛苦,却又想到了新的办法,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屈伏在地上,脸色扭曲,上气不接下气地哼哼着,颇有三分“无病呻吟”的意味。
李绝情看着所面对那人,猿臂轻舒,在面前划个半圆,随后又将手作什,放在身前,形神具备,却殊无佛门子弟普渡众生之慈悲佛性,这功夫刚好是佛门中七十二绝技“无相劫指”的起手式。李绝情虽然不信佛祖,倒是把少林寺的武功练了个一五一十。
那人不说话,只攥紧了手中长剑。过了半晌,似乎是觉得久久对峙实在是耐磨人心性,左脚踏出占个位置,右脚随即跟上,手中长剑飒飒抖动,剑锋直直对着李绝情的喉头。
李绝情冷笑一声:“来得好!”低下l头去瞧着来人的影子,雪刚下过不久,地一片的白,月光洒下,人的黑影在这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李绝情默数着那人脚步,眼瞅着他剑光闪烁,阵阵不停,好像是一场风暴。而那人就将自己置身于风暴的中央,这阵风将他给牢牢护住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心想自己“无相劫指”练得还不到家,可若是先后二番都用“无用神功”退敌,未免有黔驴技穷、江郎才尽之嫌。倒不如乘此机会,在祖卑荣等人心中再树立些威信,也好教夏逍遥输的心服口服。
那人带剑,很快就已赶至,容不得李绝情再多作分想,一剑刺来。李绝情反应也是机敏伶落,两根手指点出,内力交汇贯通,啸成剑气,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黑衣客手中长剑就给李绝情运气凝空打成两截了。
那人兵刃既断,拳脚功夫又绝不肯胜过精通此术的李绝情,料是再无作战交手的能耐了。李绝情看着他,正欲看看他如何作为,不料他从背后又拔出一剑,向李绝情冲杀过来。
祖卑荣虽然铐压着夏逍遥,眼却未离开那二人比武,毕竟比起大眼瞪小眼,还是比武恶斗更声色犬马些。金二龙对这事向来兴趣低落,但也三心二意,眼光在夏逍遥上逗留片刻,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上去。
夏逍遥既为阶下囚,默不作声,这期间一直在暗中运功,眼睛左右斜视,发现二人都在自顾自的,根本也没拿他当回事,心中暗喜,运功的进程又加快了...
而这二人恶斗之夕,李绝情自觉这对手出招快妙兼具,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手上武功也只能随变而应,来回切换了七八门俱不相同的功夫。只是没有一种练得长久,那人倒也十分机敏,出招从来不得寸进尺,只起到骚扰的作用,就立刻收手。从来也不恋战,正如一只在头上盘旋嗡鸣的蚊子般令人生厌。
夏逍遥此时虽经恶斗又内伤复发,可是武功修为到底还是比身旁的二人高出不少来,稍作片刻休息,又看二人神游天外,觉得时机已到,当下手上发力,霍霍两掌击出,随后头也不回地狂奔。
他这两下出的都是虚力,伤不得人,金二龙原本蹲坐一旁,给他打了这么一下重心失稳,整个身子随即便开始不听话地向后倾倒。
祖卑荣却稍有些定力,只是微微晃了一下,随即便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大当下惊失色,料想自己疏忽职守,定要被追责,撒腿就追,却哪里追得上?夏逍遥重伤在身,速度却丝毫不减,祖卑荣追着跑了没几步,也只能目送其离开了。
那黑衣人酣斗之时,也不时地看看夏逍遥的近况,现在见到夏逍遥逃跑,好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坠了地般,眼中流露出欣慰安然神色。
李绝情背对着祖卑荣他们,后脑勺不生眼睛,所以对这些事看得不真切,却瞧见他面色有变,由紧切焦灼一下转为心平气和,又想起面前这人曾经豁出命来保护夏逍遥。心中咯噔一下,回头扭视,果然不见夏逍遥的影子。
李绝情现在的状态仅用“气急败坏”来形容,却是失了偏颇。他双手兀自在敌手白刃见缠斗不休,另一边却抽出空来骂道:
“你们这两头货,这也能叫他给我跑掉!”
那二人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脸上有愧疚之色。
李绝情说完这话后,自然也失了耐性,夏逍遥已经走了,再立什么威信,也没必要了!左手一掌撼出,右手拔剑出鞘。
“伧朗朗”一阵声响,王臣剑已经在握,剑身修长,青冥流光。剑锋利落,百雕千琢,果真是法宝名器,李绝情一手握剑,喝道:
“这王臣剑自雕刻以来,一直行的是宰牛屠羊之事,我本意也是如此,不愿让它多沾戾气,可你今天坏我好事,就先饮你的血罢了!”
说罢,他剑光飞舞,手极其快地摆动几下,就将对手的剑给斩成数段。那人兵器已无,退后了几步,接着却也不跑不避,而是站定了,面对着李绝情。
李绝情看他如此,心道:“这人悍不畏死,倒是一条汉子。剑术也高明,应该是得了夏逍遥的真传,如此杀了...倒也有些可惜。”
他正思索着,却见月光皎洁剔透,倒映在自己手中宝剑上,李绝情自而然地想到那日曲玲珑奉剑的情景,再想今天佳人香消玉殒。心中感到一阵悲愤,想:
“玲珑赐我宝剑,我却没能帮她报仇雪恨,眼前这人虽然豪气,却坏我大事,如何能放得过?今天放他走了,我还对得起手中这口王臣剑么...”
想起曲玲珑生前对自己的爱意呵护,但觉血海深仇更加没法纵容,准备饶恕面前这人的想法,也自然打消了。
李绝情缓缓地向他走去,面不改色地道:“我本有意饶你性命,可你却放了我的仇人,今天如此,也是你命数使然。”
说到这儿,眼中寒意一闪,手中宝剑掣举,右臂发力,狠狠地洞穿了面前人的躯体。
“噗呲”一声,王臣剑直贯过身,那人眉毛紧锁,脸上表情却被黑布包裹着,看也看不清楚。
李绝情凝视他的脸好大一会儿,才将剑拔出,剑染血离身,那人随即用手捂住了伤口,跪下了地上,鲜血汩汩如泉涌。李绝情看他一眼,心中一凛,想:
“这人倒真是言行如一,不避不躲,哎,可惜了。”
李绝情这样想想,将剑插回鞘里,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
李绝情转过头看他,心中微微一惊,道:“这人还有呼吸,居然还能活下来?”他觉得奇怪,又走近了些,俯身察看他伤势,却见他手套下裸露出的皮肤细白如玉,好像女子一般。
“这居然是个女子。”李绝情这样想,对她道:“喂,你刚才出声,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黑衣女子点点头,无力颤抖地举起手,指了指她跨在腰间的一个小包。
李绝情将包取解下来,又看了看她,想听听她下一步的指示是什么,过了半晌,却听到一句:
“打...开。”
这声音有气无力,却依然悦耳动听,飘入李绝情耳里,他猛地一下站起,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样大,只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才会误把这女子声音与自己故人混淆。
之前这人也不是没出过声,只是那时低沉如铁,哪里有一点女人味儿?现在命在旦夕,想是也装不得了。
李绝情越想越害怕,咽了口唾沫,手颤抖着去取下她所佩戴的手套,见一双手完美无瑕,指削如葱,当下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似乎整个人也不知道所在何处了。
过了半晌,他强笑着道:“不是的,肯定不是的。”尽管事实都摆在了他自己的眼前,可他还是不愿相信,这次,双手去解了她用以遮面的裹巾。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李绝情摇摇头,他一夜之内实在难以接受这两次重大变故。此情此景,浑身如浸于苦海,曲玲珑的死如果只是他对命运的不忿,那,这个人的死,就是老天爷和他李绝情开了个最大的玩笑了。
她面无血色,嘴唇泛白,却强挤着微笑道:“皮...皮娃娃...你...你打疼我了。”
李绝情此前一直强行克制,现在听见这温婉动听的话语,却再难忍耐,眼泪如决堤一般狂涌而出。这人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
此时夜还长,黎明更远。月亮那样挂在天上,它好像永远也不知悲伤为何物,永远亮着悬着,对呀,这人世间的苦难种种,月亮一夜要看多少次?它早也腻烦了吧。
李绝情抱住了她,大声道:“雪儿!雪儿!”
夏候雪枕倚在他的怀里,但觉是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过的幸福,轻声道:“我那时候在华山上刺你一剑,好生过意不去,今天啊,我这心里也好受多了。”语意中似有笑意。
李绝情说不出一句话,他恨不得老天爷就在此时降下道雷将自己给劈了,自己就能从这无边无际的苦海中脱离出来。
夏候雪问道:“怎么了?你为何不说话?”
李绝情摇摇头,道:“雪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候雪微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和爹爹有血海深仇,孟叔就死在他手上。你今天上山寻仇,我身为他的女儿,自然要全力阻挡你才是。”
李绝情心中一凛,想:“雪儿并不知道夏逍遥这家伙对玲珑做了什么禽兽行径。”这样想想,更为她的死感到不值,道:“你...你在青竹庄救我一命,我早就把孟叔的仇给清算了...”夏候雪不解,再问端详。李绝情就将曲玲珑遇害的事情向她说了。
说完以后,夏候雪的脸色略有遗憾,道:“啊...我一直不知道这事儿,哎,我今天本来是以我命抵父命的。现在...绝情,对不起啊,你再去找他寻仇...我也不求恳了...”
李绝情心中血也枯干,道:“我...你这个人!永远仗着我对你的喜欢胡作非为!我...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报仇...我这一剑...倒像是捅在了我自己身上了。”
夏候雪微微笑,有李绝情这一番话,她却觉得千死万死也值了,道:“绝情...我那包里的东西,你看过了没有?”
李绝情擦干眼泪,道:“没有呢。”说话间将包打开,却骇异地发现,这小包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些晒干的白片片,他举一片在手,喃喃道:“这...这是...”
夏候雪道:“那是祛毒雪莲...我自己摘的...却不知道是怎么个吃法儿...就晒干了...想着让你给小娟姑娘泡水喝。”
李绝情手举着它,感动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候雪对他的每一分好,在此时都益发出来。同样也让李绝情为夏候雪的死而感到无边无际的愧疚感,阵阵袭来。
夏候雪笑道:“当年...我乱冒怪声儿,害得你被蛇咬了,那时候就心存歉疚,问别人怎么救你,爹爹就说只有这花才救得了你,那天摘下来,想不到居然是这个样子...”
李绝情听她说起往事,破涕为笑,道:“那时候...如果我没被那蛇给咬,之后说不定遇不见小娟,也就和你过一辈子了。”
夏候雪喃喃道:“是啊...这东西也是命数使然吧...”
说话着,她瞳孔倏地张大,那只手不断乱扑乱摸,李绝情忙伸手握住,道:“我在。”
她手冰冷,李绝情掌心的温热不断传递过去,夏候雪笑道:“还是你好...成风...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疼惜过我。”
李绝情低着头,只觉得她在自己怀里越来越轻,老天爷似乎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了。她的魂魄随九天的风而去,向往广寒宫,而自己的“无用神功”,却永远也抓不住她的裙摆。
李绝情道:“雪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外漂泊多少年,想的只有你。”
夏候雪却没了声音,李绝情向她脸上看去,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又黑又亮,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最值得期盼的景色一般。
王臣剑杀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挚爱。李绝情缓慢地伸出手,合了她的眼睛。
祖卑荣和金二龙二人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搓着手准备领罚,李绝情却只是抱着夏候雪,不去看他们一眼。
金二龙刚要出声,祖卑荣却抓抓他袖子,又摇了摇头作不可状,接着便带他又躲到一边去了。
李绝情此时却意外地冷静无比,想:“雪儿的话没有说完,我就把她和玲珑葬在一起吧,她们女儿家家的,应当不会寂寞才是。”
他想起身,脚上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他使唤。
李绝情没办法,低下头看着夏候雪,见她遗态安然,心想:
“不知雪儿想起了什么?”
事实上,夏候雪想起的,不过是一幅幅景色图画罢了。
灵峰、华山、骆漠原、西域。这些都是美好的景色,美的地方却都不尽然相同。无论是灵峰之巍峨,还是华山之峻险,无论是骆漠原之坦荡,还是西域之凛然。都让她心醉神往。
当然,这期间,总少不了一个少年的点缀,不知是山水有神,让人爱屋及乌,或因为这少年,才让这群像诸景都有了盎然生机。
有道是:“逢君自在错,偏把颠倒。平生短似箭别风。多情不与绝情共,恍然如梦。情长恨缘浅,举案齐眉。痴人戏说两心同。炎夏怎盼雪匆匆,到底成空。”
(以上词是笔者依欧阳修词作《浪淘沙》所填,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再做修改,因此格律韵脚可称一句“拙劣”了)
漫天飞雪
只一夜间,两条鲜活的生命即随风而逝,徒留李绝情神伤。她们生前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二人来自不同的门派,虽然打过照面却从未有过深入结交,爱着同一个男人却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现在,因缘际会种种,生前相见不相识的二人却要同穴共眠,想来倒也是件可笑又可悲的事。
此番节外生枝,李绝情只得先摒弃“死者为大”的观念,将曲玲珑的墓再度刨开,将两边拉大许多,用于增添墓中空间,再怀抱着夏候雪的身体,下到墓里去,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曲玲珑旁边。
待得二人都得好生安葬,李绝情却又为找不见合适的材料给她们俩立碑冢而犯愁,望着那一片看起来和周围并无太大分别的土地,只觉得落败感不可遏制地涌入脑海,心头一酸,想:“玲珑嘱托过我,不想让峨眉弟子知道她在哪...可雪儿呢?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万儿也留不得?”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时,身后祖卑荣上来劝道:“将军,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田姑娘还有那祛毒雪莲都置办好了。”
李绝情嗯嗯应着,眼睛始终不离开二人长眠之上的那片土地。过了半晌,见祖卑荣不说话却也不走开,烦躁心起,想说些话把他打发走,却瞧见祖卑荣仍然保持着谨立的姿势,身侧旁站立一动也不动,似在等候指示。
李绝情这才想起自己还要颁布下一道命令,可眼下思潮暗涌,又如何能立刻做出个精准的决断出来?只得将时间顺延,皱着眉头胡乱道:
“你先和金二龙把车马备好去,找个驿馆歇脚,明日正午再来这儿找我会合,我们启程回岛。”
“是。”祖卑荣说完这话,便十分识相地退下了,往山脚下走去。
李绝情现在终于又孤身一人了,但如此一来倒也自在不少,他长叹一口气,笑想:“既为千军统帅,如此纠结于儿女情长...又能成何体统?我名为‘绝情’,实际上一生皆系这两字所累。”
李绝情这样想,盘腿坐在了二人坟墓尺许处。双眼时刻不离那片葬着自己红颜知己的土地,过了许久,忽然听得山上传来阵微弱混沌的言语声,似是一男一女。
李绝情不免一惊,想:“这种时分,这种地界,如何便会有一对男女上山来了?”当下觉得来者不善,自然还是潜伏到了一块巨石后面,暗运听声辨位之功,但觉二人越离越近,那对话声,自然也清晰了起来...
“爹娘尸首不见,家也被一把火烧光了,我身为人子,活得却如此混沌!”
李绝情当下一怔,随即有些心酸地想:“这兄台又何尝不惨呢?如此看来他的境遇倒和我差不大多...咦?”
李绝情立刻咂摸出这句话有些不对,这人的声音此时听起来也渐渐熟悉起来,不由得耳朵又竖,想听听二人接下来会有什么言语。
“哎,你也别难过了,就和小娟...嫂子说的一样,咱们倒算是解脱了,他日东山再起...重振谈家威名,却也不是不可...”
李绝情听到这儿,再也没法抑制心中情绪,从那石头后走了出来,高声喊道:
“三弟!”
那对青年男女见他先是一愣,接着便见那男子十分激动地跑了过来,途中不断地摇手,喊道:“二哥!这么久没见!想煞弟弟我了!”
他跑步过来,重重拍了一下李绝情的肩膀,脸上满是喜色,道:“二哥,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在岛上么?”
李绝情稍一迟疑,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但觉自己这趟出行有许多事情谈正南没必要知道,因此就避开不说。却问谈正南道:“那你...”话到这儿,见姬妍也走了过来,人面桃花,顾盼生辉。李绝情微微一凝神,转而笑道:“那你和弟妹,你们二人又是如何到的这儿呢?”
谈正南搔头道:“别提了二哥,我自出岛去,一路追她寻她,好容易给我找见,却是在昆仑山,我白绕了许许多多的路。”
“不过...”谈正南又是一笑,难掩脸上得意之色,道:“我还是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豪爽,一旁的姬妍满脸羞红,螓首微颔,娇嗔一句:“傻子!”
正如李绝情所见,便是瞎子也瞧得出这二人早已永结同心,且彼此恩爱珍视,李绝情瞧他们都是快活,原本滑到嘴边的话也生生给咽了下去,不由想入非非:
“三弟不知他身世真相,却也活的这么潇洒,皆因他纯良天真之故,我又何必乱掺一脚,将他从眼下这般生活里拉出来呢?”
李绝情自嘲地摇摇头,他现在终于明白,有些人和事不用圆满,也圆满不得,如果说谎言是一个甜蜜的梦境,就永远也不要醒来好了。
谈正南笑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道:“二哥,你和大哥近日战力吃紧不?可还需要帮手么?”
李绝情方才已从他和姬妍的言语中知道了谈正南还是在为父母们的离世而伤怀,可他在自己这个义兄面前,不仅不示弱求助,却要反过头来帮自己的忙,一时间大为感动,抱住了他的肩膀,道:“没事,你就和姬姑娘在这西域这地方闯出番名声来,此后再也别问江湖事非。”
谈正南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来着...只是一直担心大家的安全,又觉得从战场上脱逃这事儿实在不够光彩,一直犹豫,也没想好。”
李绝情摆摆手示意无事,道:“你别为我们担心了,还是好好牵心牵心你自己吧!这江湖莫测,不知何时再有宁日啊。”
谈正南点点头,伸出一臂挽住了身边的姬妍,笑道:“二哥,替我向大哥他们问好,我就不回岛去了。等他日我若逐凌云志,咱们兄弟三可要好好的喝一顿酒啊。”
李绝情点头笑道:“一定。”
谈正南抬头看了看天,道:“二哥,我和姬妍这便下山去了,你多多保重。”
李绝情不说话了,笑着向他点头。谈正南和他相视许久,最后也只是微笑示意,接着便牵着姬妍的手走开了。
李绝情望他们下山的足迹,愁肠百结。心念道:“这一生明明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是感觉活得如此憋屈呢?”
...
自昆仑山下途径的城镇,有一条半官半野的路,之所以说它如此,是因为它路边杂草丛生且道路沟壑纵横,但是却有许许多多排查的官兵把守在这儿。
这条路向南走,就是城镇,而北方,也就是来人方向,直直对着昆仑山,那巨大的昆仑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帘白色幕布。
“吱啦啦”声响起,白色幕布处驶来辆马车,车驾并不很大。主驾位坐着个人,双手把控着缰绳,正是金二龙了。
金二龙身边坐的人,斜倚而坐,头戴着一顶草帽,嘴上嚼着草根。一只手在外亮着,另外一条胳膊收在里面,似乎是有意要回避,却是祖卑荣。
金二龙环顾四周,放低声音道:“诶,咱们把田姑娘放在后面...能蒙混得过去么?”
祖卑荣满不在乎地嚼着草根,道:“放心吧,这儿蛮荒地,守卫尽是些眼界狭隘之徒,拿点蝇头小利贿赂一下,就过去了,谁稀罕管你。”
金二龙向来没办法像祖卑荣这样豁达,他自入赤衣帮以来,已是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更不必提他们的帮主祝战是何等人物。久而久之,自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计。虽说现在从赤衣帮脱身出来,和李绝情在一起,远远用不上这许许多多的心机。但是居安思危的性子却是已经定型,再难改变。
蓦地,祖卑荣突然从座子上惊坐而起,他如此动静倒是吓坏了旁边一直赶车的金二龙,忙问何事。
祖卑荣抬头看天,嘴里嚼草根的动作依旧不停,只是神情凝重。过了半晌,终于低下头,放低声音说了句:“回去。”
金二龙不解地道,指了指前面正在逐渐减少的人群,道:“你开玩笑么?下一个可就到咱们了!”
祖卑荣将头凑到他耳边,声音虽然低,但语调已有了三分色厉,道:“我说回,便是不能久留...”
他话没说完,前面的一个人就已经过了审查,守卫开始边摇手示意队伍进去,边喊:“下一个!”
事已至此,再寻回头路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想来是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祖卑荣只得高喊一声:“这就来了!”边喝叱金二龙驶车向前去。
金二龙看着逐渐逼近的戒备森严的关口,无名恐惧滋生,料想祖卑荣让自己掉头的原因可能就是他察觉到了危险,如此想想,似乎这关口都变成了地府的大门,从这里面伸出无数只胳膊,要将他们拖入深渊。
“干什么的?”
“嗯?”金二龙一个激灵,从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里脱身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关口,而面对着自己的,正是把守着关口的卫兵,意识到这一点,忙在那卫兵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之前开口道:
“啊啊啊,送...送粮食的。”
“送粮食”这个借口,原是金二龙和祖卑荣进城之前就早已商议好的了,本以为这个借口是天衣无缝,却不料那卫兵挑挑眉毛,饶有兴致问了句:
“送粮食?哪家饭馆?”
“这...”金二龙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祖卑荣,祖卑荣却好像根本也没听见一般,连个头也不点一下。
眼看着卫兵眼中怀疑越来越盛,金二龙忙不失时宜地取出个荷包,塞到那人手里,放低了声音道:“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个方便吧...”
那人并没有急着答允他,而是先用手掂量了几下,随后又解开绳子,见里面放着的果真是真金白银。清咳两声道:
“行了行了过吧过吧...以后小心点啊...”
金二龙忙点点头,再也不敢在这儿多逗留一刻,驾马驶道,总算是进了城里。
刚过那关口,金二龙便憋不出气了,质问祖卑荣道:“刚才我遇难,你倒是出来解个围呀?”
祖卑荣不屑地哼一声,道:“那种围还有什么好解的,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破解的方法了吗?你要是当真连这点伎俩也不会,趁早打包你的行李滚蛋吧。”
金二龙给他气得恼火,脸涨得通红,过了半晌气极反笑,道:“嘿嘿...嘿嘿,倘若这东西都被称之为‘伎俩’,那么不知道是谁刚才让这‘伎俩’给吓得转身要逃啊?”
祖卑荣听他这话,猛地坐起,金二龙还以为他要动手,忙将身子靠后了些,谁知他只是环顾一下周围,转过身来骂道:“你这狗日的别放屁,老子刚才躲得不是这个,你倒也真够聪明的,原本在城外咱们还能有一丝盘旋的余地,现在进城里,那活脱脱就是请君入瓮呀!”
他说这样一番话,倒把金二龙给整糊涂了,挠着脑袋道:“你说什么呀?什么请君入瓮不入瓮的?再说了,进城不是将军的命令,你代为转达的吗?莫非你有异议?”
祖卑荣恨恨地啐一口,道:“呸,你别给我身上扣屎盆子,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道理不懂么?在之前进城都是个很有效的躲眼线的方式,但现在不是了!”
金二龙更糊涂了,这次他还没来得及问。祖卑荣就已经说了起来:
“方才进城前,我夜观天象...”
“有大事发生?”金二龙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脸上则是那副看笑话的嘴脸。
“闭嘴!”祖卑荣喝止了他,同时手上又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如此一来二去,才终于将金二龙住了口。
“这几日要下大雪,只怕要封路,到那时候我们再混出去了就不容易了,夏逍遥这厮搜起我们来,和瓮中捉鳖,又有何两样?”
金二龙见祖卑荣言语间有条不絮。殊无戏谑意味,可仅凭只言片语,他又如何信得?摇了摇头,刚要说:“你怎么证...”
“明”字未出口,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只见漫天飞雪忽然飘落,不带任何的征兆。金二龙刚一见到这片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揉了揉眼睛,想辨别这究竟是真是假。
祖卑荣冷笑道:“还用我说吗?敢快找家驿站歇歇脚吧!”
金二龙这下是对祖卑荣心服口服了,眼睛当即就开始在街的两边找寻起来,西域贫困这个道理他固然知道。可自从赤衣帮被铎凰收编以来,他就很少再回到过这儿了,更多时日是在富庶的江南盘桓,现在重回故土。只觉得街上灯稀人少,可称得上气派的建筑根本也没有几栋。
江南的灯火阑珊,如果是女子,一定是那种最艳最美的女子。西域则更像是个人老珠黄的黄脸婆。
可是这地方到底还是养育过自己的热土,纵使江南笙歌烟雨,却都难以和乡情这种东西所比拟啊。金二龙这样感慨地想着,一边将目光不断地从路两边的建筑物依次扫过。
这样看了许久,也依然没有找到一家可供容身的客栈,金二龙但觉路途劳顿,要说些话解闷,碰巧心中所想的刚好是故乡有关的事,金二龙知道祖卑荣是扶桑来的,刚好可以听听那边的风土人情是怎么样的,如此想着,急不可捺地开口问道:
“哎哎哎,祖卑荣,你们那儿的晚上,也像西域一样吗?”
祖卑荣抬起头,四周看了看,道:“啊,有相像之处吧,我也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并不知道那儿现在是怎么样的。”
金二龙唔了一声,道:“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祖卑荣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有些生硬地回了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二龙尴尬地笑笑,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太长太久了,我想说些话把咱们心结打开,我们有句话是...”
他有意显摆一番,话到嘴边却忘了,挠了挠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祖卑荣看他抓耳挠腮,模样滑稽。笑道:“是‘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么?”
金二龙愣了愣,随即连连称是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可实际却是汗颜不已,他本来想说的话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而已,莫想不到这扶桑人虽然脾气古怪爱搬弄,却有真才实学,幸好自己忘了,否则定然得贻笑大方不可。
祖卑荣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这东西有什么好掩藏的,我且告诉你,正是...”
他说到这儿,却也没了言语,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商铺出神。
金二龙见他如此,还道他也是有话想不起来,哪晓得祖卑荣心咚咚打鼓,想的却只是一个问题:
“我来这儿到底多少年?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我记得前不久才跟将军说过啊...是我记性有差错还是...”
金二龙吹着小调,他本来也不在乎祖卑荣的个人私事,和他说话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眼下瞧见家客栈还亮着昏黄的光,自然喜道:“咱们到了!”
事端有三
金二龙从座驾上下来,走进店里。祖辈荣则是换乘了他的位子,用手接过了缰绳,驱马车向一旁的马厩里。
其实,在他们驶车赶来的时候,一旁早有短衣小帽的小二在侧侍候,本意自然是代为行事,他们只需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自有酒菜招待着。
这绝非一味的卖好示惠之举,更多是出于无奈,西域重商轻农,其中又数得旅驿业的水最深。优胜劣汰是十分的激烈,在这行业里若想吃着饭,只能具备嘴甜和会来事儿这两个特项了。
祖卑荣之所以费这样大的周章,是因为这马车上藏匿着田小娟。祖卑荣等自然不会允许这样金贵的人经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手。
祖卑荣到了地方,立刻勒马停止。从车上下去,四顾无人,从麦草堆里将田小娟拖了出来,背负在自己背上。
他哼着小曲儿,走进店里,掌柜原本在低头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听见脚步声,昂起首来,满脸堆笑道:
“客官几位?”
祖卑荣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找刚才那个爷台的...他个子比我矮一点...他现在在哪儿?”
那老板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掩盖不住的失望,随后却又抑制住了,指尖叩叩桌子,嚷嚷道:“快来人领这位爷台去楼上找先前那位客人!”
他一声令下,即时便有一个小二风风火火地跑来,领着祖卑荣道:“请您随我来。”
而后就带着祖卑荣来到了过道最里的一间靠右的房子,祖卑荣谢过了他,随即便推门进入了。
他刚一进门,随即就见到金二龙正坐在床上,双脚浸泡在一盆热水里,当时心里就有无比的微妙感觉,却说不出话来。
金二龙抬起头,道:“来了?”祖卑荣看他口型,原本还要说“田姑娘呢”这四个字,但在见到自己胸前多摆放着的两条手臂后就将话咽了回去。
祖卑荣应了一声,走上几步将田小娟卸下,扔在床上,四处环顾一番后,才居然发现这张“大床”实际上是有两张床拼接而成的,奇道:“你睡哪儿?”
金二龙道:“我当然睡床了!”
祖卑荣看看他,气笑道:“那我呢?”
“你当然也...”
金二龙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有些不对,捂住嘴巴,沉思一番后道:“要不这样,咱俩人躺一张床,你前半夜,我后半夜。你觉得呢?”
祖卑荣自然不会觉得这办法行得通了,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你等会儿也从床上下来吧。咱们俩还是一起就在这房里待着,只住一晚而已,凑合凑合得了。”
金二龙道:“也只能如此了...”随后将脚从水中取了出来,套在一旁的鞋里,拿起盆朝门外走去。
他刚出门不久,祖卑荣只听得门外传来微微响动声,起初只道是楼梯年久失修,金二龙不小心碰到发出的异响。后只觉声音越来越嘈杂,祖卑荣好奇心起,站起身,走了出去想一探究竟。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了,只见银光一现,一把剑刃不知何时已经搭到了祖卑荣的脖子上,游蛇冷刺,寒意渐渗。
祖卑荣此时只是将门推开一条缝,但那剑却来得恰到好处,伺机而动尚未不谈,这人的武功路数来头绝对不小,在这等窄小的空间内极快而精准地搭到人的脖子上,非泛泛之辈。
祖卑荣此时被胁迫着,倒也不是十分紧张,他凝视着门外那人,但瞧她五官精致小巧,不像男子,但是具体相貌是谁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尴尬恐惧兼而有之,强颜欢笑道:
“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
“闭嘴!”一声娇叱响起,祖卑荣给那女子持剑慢慢逼近屋里,屋内烛光微弱,这人的面容却看得清楚,正是去而复返的林梓安。
她手中有剑,祖卑荣被胁迫着只能慢慢后退,只到臀部撞到了床板上。林梓安手中剑终于不再往前递,而是就那样停留在祖卑荣脖子上。突然,只听得门外唣声大作,片刻间,又有一名女弟子,拿剑将金二龙逼了进来。同样是赶到床板前的位置,同样的剑不离身。
这二人如此对待自己和金二龙,必须得想个法子脱困才是。祖卑荣这样想。
“喂,断手的那个,我问你一句话,你向我回答一句话。多一个字,把你舌头割下来,听懂了么!”林梓安喝道。将剑往前一舒,祖卑荣的脖子立刻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血痕。
祖卑荣虽然极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但是眼下敌强我弱,除了顺从,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拖延时间。心中却难免抱怨几句:
“都说峨眉弟子个个信佛,哪有这样有事无事都动刀兵的...”
林梓安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应允,挑眉道:“很好,我问你。你们那狗屁也不是的李将军呢?他现在在何处?”
祖卑荣脑中想法极快闪过,想的无外乎是:“她们敢找上门来,定是有了靠山,我一死何妨?如何能出卖将军?”
这样想想,他微笑一下,奋力掩饰内心恐惧,从容不迫地道:“将军啊,将军要练他那神功,自不方便和我们一同出现了...”
林梓安冷笑一声,将剑递进些,面如寒霜般道:“你最好别给我打些小算盘...”
她话语刚落,忽然看见了躺在祖卑荣身后尺许,仍然昏迷不醒的田小娟。下巴抬一抬以示意,问祖卑荣道:“那是谁?”
金二龙忙道:“那是我们将...”
他话没说完,就给祖卑荣狠狠瞪了一眼,当即住口不提。祖卑荣则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笑道:“那...那是我们将军在路边搭救的姑娘...”
林梓安一眼便识破了祖卑荣这蹩脚的演戏,脸色沉了下去,声音阴恻恻地道:“如此,也好。那就请跟我们上峨眉山,一共叙叙掌门不在后的事宜吧。”
随即就向身边女弟子使了个眼色,道:“带走。”下达完指令后,林梓安转身就走。那原本单剑抵金二龙喉的女弟子立刻将剑横转过来,同时的挡在他二人前,道:“快往下走!”
祖卑荣向金二龙使个眼色,金二龙此前和祖卑荣一直看不过眼,这时性命攸关时刻,登时心领神会。踏脚下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峨眉弟子的脚掌,金二龙又担心力道不够,在右脚踩下的同时左脚离地,整个人的重心自然就到了右脚上。这样一来,那峨眉弟子相当于一只脚承载了金二龙整个的份量。
果不其然,那女弟子吃痛,叫了一声。祖卑荣眼疾手快,这时立刻将她手腕反握,将那剑夺在手里。同时不给那负责看守的女弟子一丝丝的反击机会,十分老道的将剑反搭在了她脖子上,道:“你敢动,就敢死。”
那女弟子果然中了套,与此同时,楼下传来女人的说话声,祖卑荣一手掣剑,一边喝叱金二龙道:“快把田姑娘负起,杀出去再说。”
金二龙依言照做,祖卑荣单手握剑,一只断臂则是从那女弟子腋下穿过,反扣住了她的肩膀,这样一来既有人质,又绝了后顾之忧,祖卑荣就这样和金二龙缓慢地向外走。
一出了门,就见到上来循声的林梓安了,如此便撞了个满怀。祖卑荣惊呼一声,握剑的手立刻出招,林梓安反应倒也迅速,拔剑以拆。
“咣咣咣”三声,只这短短功夫,二人已经过了三招,祖卑荣赞道:“你能挡我三招,剑术造诣可称不同凡响了。”
林梓安不屑地冷哼一声,旋即道:“少在那明褒暗贬了!我峨眉剑术精妙,自然用不上你再多作分说。如此就来接我三招!”
话音刚落,林梓安暗中运转内功,一股内力则是从她肩膀处开始游走,后至胳膊,又至手腕,最后传递到剑上,过了半晌,二人碰击的剑忽地震动起来,却是以内力震剑。
祖卑荣对内功的研习甚少,一心只追求剑道的极致和顶点,现在林梓安这股内力传递出去。他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只听“哐啷”一声,林梓安举臂将剑格开,随后不给祖卑荣调整的时间,又是三招打出,招招致命。祖卑荣自然是给震得身子也站不稳,奇怪的是手中剑却握得稳当,“一手二剑”中三招先后而至,招招相向都是林梓安的峨眉剑,白刃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梓安这厢和他激斗,却没来由地涔涔流汗,她瞧见祖卑荣出招时的动作,好像永远要比自己快上那么一拍,攻招倒也不难理解,可祖卑荣这守招,竟然都要比自己这个负责攻击的人出手快。往往是自己的剑还没到,他的守备却已经将准备固足,在那儿等着了。
林梓安三招出毕,却依旧是将刚才祖卑荣那三招归咎为“运气好”,将信将疑的她又举起手中剑,道:“再来接我三招。”
祖卑荣笑道:“自然可以,只是别用内力,不然我不是你的对手。”
林梓安哼了一声,道:“我这峨眉剑法精妙的招数可还多着呢,刚才三招不过是最浅陋的,拿来做开胃菜罢了,下面的可才叫‘满汉全席’呢!”
她话说完,手中长剑连绵不绝地挥动,身姿优美,剑招却都是致命。方才她说的话半假半真,刚才那三招却是难堪大用,却也绝对没有到“浅陋”的程度。
祖卑荣见到这三招,却也不禁赞道:“好剑法!”话未说完,又举剑格挡,这次挡的方式却都是险中求生,招招只差半点就会伤到他。
可是终究是差了半点。
林梓安三招出毕,收手回撤,兀自站定后瞧着祖卑荣,内心忐忑不安地想:“这人剑法当真是举世无双...方才我这三招皆系将峨眉剑法中压箱底的招数,只是速度慢了许多...咦?怪了,我以平常手出剑,他要比我快上一着,我要是以最慢的速度出剑,他却只是勉强格挡...这是为何?”
事实上,“熟能生巧”这四个字一点也不假,初等的用剑者,最多只能做到看剑格挡或出招,再高级一点的用剑者,可以看人识剑招。
祖卑荣,对剑道的领悟,则是已经到了一种“身经百战”的层次。就像战场上的将领统率会揣摩敌军心理一样。祖卑荣只要握住了剑,就能通过分析对手心态和地形情况而推测出他用的招数,这招屡试不爽,多年来从未有过一丝纰漏。
这就是为何林梓安平常那样出招,祖卑荣却能先她一步的做好准备的原因所在,就是因为他知晓了敌人要用什么招数,而所做的只有轻轻格挡便是。同理,林梓安略施奇手,祖卑荣只按常理揣摩,自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林梓安还未想明白其中道理,祖卑荣却没时间了,赔笑道:“有事在先,恕不奉陪。”说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就要往门外走。
“站住!这般轻松你以为能走脱吗?”话音未落,祖卑荣只觉得耳边风呼然擦过,心下一沉,脚走十字步将她和自己的距离拉开。
祖卑荣带着那女弟子,走得轻脱,林梓安却远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手中长剑一挺,向祖卑荣的方向刺去。祖卑荣一惊,万万想不到她来势如此凶猛,刚要格挡。却发现林梓安瞄准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女子。
她招数快极,祖卑荣根本也没时间去细细琢磨那许多,手中剑光挥舞。护好了自己和那女子的胁处。
林梓安不待招数用老,只将那峨眉剑法依次行云流水的施展出来,见占不到便宜,就在收剑的同时,暗中发力在祖卑荣肩膀上狠击了一掌。随后又依靠着反激出来的推力,将自己击出数步。她对这力与物间的转移之学练习的不够纯熟,因此未能将力道全部消除,自己虽然脱身出去,却难免要受些伤。
祖卑荣肩膀给她击中一下,倒也无暇去顾及,反而是以剑怒指林梓安,道:“你身为峨眉派师姐,竟忍心对手下的弟子下此毒手!”
林梓安哼一声,道:“不这样做,我哪里来的办法得手呢?‘兵不厌诈’这句话你可要牢牢的铭记在心。”
祖卑荣愣了一下,心想:“这之前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这样做派,倒和遇到将军之前的我自然相似,我倒也无颜去指责她...”
就在他发愣的那一刹那,店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冲进来数名峨眉弟子。祖卑荣也只有趁这空隙才好回过头看一眼,这才发现整个旅驿的人都被清空,这上下二层除了交手双方,再无外人。
林梓安见人都到了,喝道:“布阵!”只听得她一声令下,那些弟子便各个的开始排列站位,不过多时,已经围成了一个人圈,将祖卑荣金二龙等围在圈里。
金二龙从来也不擅长舞刀弄枪,现在看见这等阵势,不免有些慌张,拉了拉祖卑荣的衣袖,道:“祖卑荣,怎么办?”
“什么他妈的怎么办?”祖卑荣正心烦意乱,金二龙却又在这当口问这不合时宜的问题,回答自然是十分顶撞且充满火药味的。
过了一会儿,祖卑荣才低声道:“过来靠到我背后。”金二龙依言照做,这样一来,二人便正在圆圈的中心,祖卑荣如此做,是为了将周围敌人的行动尽收眼底。
林梓安的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行动,这时喝道:“出手!”众弟子果真依她言语,脚步挪动起来,十柄长剑剑锋对着祖卑荣。
金二龙更加害怕,不住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祖卑荣斜睨他一眼,道:“金二龙,我现在倒真想把你一刀杀了,让老天把我的右手还了回来,可惜换不得。”
“喝啊!”一个女声响起,只听得破风声响,祖卑荣立刻挥剑去挡,可不容他思索片刻,立刻就有另外两把剑一并刺了过来,祖卑荣将那剑好容易拦下,却又要回过头来去对付别的。
如此过了许久,倒真的是有些回天乏术了,祖卑荣体力渐渐不支,终于力竭,蹲坐在了地上。
十把剑齐齐并出,剑锋都指着地上的祖卑荣和金二龙。有人道:“师姐,这三人怎么处置?”
“要不要都杀了?”
林梓安收剑回鞘,冷冰冰地道:“不必,他们活着会比死了有用的多,拿到鱼饵,为的自然是钓出大鱼来,把他们全绑了,咱们赶程回峨眉。”
她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的峨眉弟子则开始分工合作,不过多时,三个人就被五花大绑地装上车了。
路上颠簸,金二龙懊丧地道:“这下没法子和将军交差了,祖卑荣,都怪我!”
祖卑荣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啊,这事情是她们干的,又不是你干的,别说话了,多费口舌。”接着转了个身,将背对准了金二龙。
金二龙看他这样的做法,可真的是有些糊涂了,但觉得这人真是难以理解。希望他现在的样子只是装的而已。
他很快也睡着了。
得人相助
祖卑荣等与峨眉一行人自出了西域以来,已是过了月余许,期间夜住晓行,露宿风餐。但觉气候温暖,风儿渐变干燥。途径说话的行人则都带上一股陇蜀味儿,料是已经进到了川地,距离峨眉山,路途只怕也已不远了。
车夫早在出西域边境时就返回了,本欲再散财省力,却又受限于铎凰的管制,从未见过有镖车和商船的影子,只得安步当车。
峨眉派里众人倒都身负轻功得意,每天走起来算不上多累。可祖卑荣这等对内功一窍不通之人就苦不堪言了,先是不能拖队伍后腿,又是要背负田小娟。好在金二龙念及兄弟情谊,和他约定好从此先后背负田小娟半天,但是在剑门关才说这话未免显得有些太“雪中送炭”了。
这天天还未亮,祖卑荣就被林梓安提着耳朵从睡梦里叫了起来。迷迷糊糊下跟着队伍走,整条腿说不上是麻木还是迟钝,就像两条受了潮的柴火一样。只是在地上徒自蹭着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一洼溪水边,祖卑荣但觉浑身困乏,将田小娟交付给身旁的金二龙,自己则走到那溪水旁,先是掬一捧水饮了几口,接着才将自己脸脖都打湿,梳洗起来。
清洗一番后,祖卑荣站起身来,但觉神清气爽,不自觉地眼望前方,但见芳草萋萋,好鸟在树,碧清连天,一阵山风蓦起,刚好吹拂干他脸上的水珠,就像是一个极其体贴的女子在慰劳自己的丈夫一般。
川渝的具体形象,正像是这股子山风般轻松愉悦,却又和姑苏江南的温软烟雨稍有不同。若以食作喻,苏杭一定是块香甜可口的点心,巴蜀则需是一盆子水煮鱼,**地端上桌来,**地吃,**地擦完汗后**地走,且在看见它的同时唇齿生津、食指大动,正如川渝姑娘留给你的那惊为天人的初面。
祖卑荣和巴蜀女子打过交道不多,自然也难修什么良缘美眷,但林梓安却真的透着股泼辣劲,祖卑荣身为阶下囚,却难免想入非非,要给这段算不得多美妙的旅程添一丝香艳。
“喂!神出够了么?该走了!”只听得前方叱声响起,祖卑荣忙反应过来,满口应着,走了起来,却将田小娟留给了金二龙。
对身后传来不满的呼喊声充耳不闻,祖卑荣快步向前,到了队伍后。见众人都调转过头来,齐齐地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遣辞道:“这个...刚才洗了把脸,有些延误。”
“嗯,是该洗洗,上得山去,只怕也没时间洗了。”林梓安站在领首,不咸不淡地这样来了一句,接着便带着众人又走了,徒留祖卑荣一人原地凌乱。
“什么意思...什么就没时间洗了...她...”祖卑荣思绪触处,不禁怪叫一声,这一下可将前方的人都吵到了,纷纷转过头来,十二双眼睛齐齐盯着祖卑荣。他则强笑道:“你们先走先走,我...我们稍后就来了。”
林梓安略有怀疑地收回视线,转过身去走自己的路了,峨眉弟子自然也都随着她,队伍末尾却依然有人要时不时地再侧过头看几眼祖卑荣。
祖卑荣但觉得浑身不自在的紧,心想:“林梓安话中所说,分明是要把我们处死在峨眉山上,我却如何能束手就擒了?须得想个办法出逃才是...”
他思索片刻,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若是单独逃跑一定不成,金二龙定得助自己一臂之力,哪怕这力量再薄弱再微小,只要他抓起把沙子,抛撒出去迷迷人眼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祖卑荣终于下定决心,瞅准一个众人警惕卸下的空隙,折返过身跑去。只是数丈,就听见后方传来嘈杂声。自己的行踪已然暴露,必须得将脚步再加紧放快些了。
如此没命地跑了几十步,一路上却不见田小娟和金二龙的踪影。祖卑荣心中益发慌乱,但见溪水潺潺如旧,草绿树直。正是自己当时和金二龙分手的地,可眼下他却不在这儿,莫非他是...
忽然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嗤响从自己背后传来,祖卑荣忙不迭地回头看,却只见到一条黑影在自己面前掠过,自己便眼前一黑,立刻不能动弹了...
...
过了许久,祖卑荣终于有了知觉,只觉得自己脸上湿答答的,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手边正是那条溪水,一人身着玄袍,背向自己,脚边则倚着田小娟。
祖卑荣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接着便将失去知觉前的记忆全部回想起来,他被一个黑影给袭击了,现在看来,只怕黑影便是面前玄袍客了。
祖卑荣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因此两条腿没有怎么挪动,靠的仅是胳膊支撑在地,向后不断退而已。他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待到他终于坐定那一刻,心中悬着那块石头终于也落了地。
“你畏畏缩缩、掩耳盗铃想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中气十足,显是内力高深通明者所发出。祖卑荣心里一惊,没来由地生出畏惧一股,简直马上就要低头认错了。但稍作镇定一番,他还是鼓足勇气,没有动弹。而是像一尊石像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人。
那玄袍客扭身过来,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丰神俊朗、剑眉凤眼。两鬓星白斑驳,皮肤虽有细纹,却仍可识出其风度翩翩。只是双眼实在是深炯有神,像是两颗碎钻那样,射出来的目光更是凌厉至极,令人无所遁形。和夏逍遥相比,面相要多刻薄而少儒雅了。
祖卑荣心中咯噔一下,那人只是盯着他,过了半晌,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只手来,指了指躺在地上,仍在昏迷的田小娟。道:“我女儿,为什么会和你们这两头货在一起?”
他话语刚落,大概是为了示“两”这个数字,抬脚于身前草丛踢了一脚,立刻便有一个人骨碌碌地滚落下来,刚好卡在祖卑荣面前,正是金二龙。
祖卑荣见他眼睛嘴巴都大张着,却不说话,心中奇怪,伸出手来探了下他鼻息。发现他呼吸仍旧通畅,立刻反应过来他是给点穴了。
玄袍客自然是田轩辕了,他冷笑着逼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把我女儿怎么了?”
他话语中充满了尖刺,祖卑荣汗颜不已,忙安抚他道:“请您先冷静冷静...我叫祖卑荣,这位是金二龙。我们是您女婿的部下,至于田姑娘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们却也没法得知,只是...哦对对对。”
他语气欣喜,伸手进衣服中摸揣一会儿,终于取出个荷包来,将它打开,里面呈着的一片片早已风干了的祛毒雪莲。
田轩辕挑眉,道:“什么意思?”
见他不解,祖卑荣忙解释道:“这个...这个...这个叫‘祛毒雪莲’,是将军千辛万苦从昆仑山上摘下的,用以治田姑娘的身疾。”
田轩辕看他们一眼,脸上的怀疑已不复以往那样盛,只是仍然生硬地道:“那...你们告诉我,你们如何给峨眉那群小娘皮捉住了?”
祖卑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此时瞧这人面相,只觉得愈发熟悉,不由得愣了愣,然后指着田轩辕道:
“咱们...是不是交过手?”
田轩辕神情一凛,道:“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骆驼大狱?那个只手持剑的家伙?怎的现在技艺如此不精了?”
祖卑荣尴尬之情溢于言表,想这位声名在外的岛主倒真是心直口快,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了。
他二人交谈间,忽然听见一片此起彼伏的谈话声渐渐靠近,祖卑荣一惊,卧下身去,低声道:“是峨眉派的!她们又回来了!”
田轩辕冷笑一声,道:“不请自来,好,且让我出去会会这群后辈。”话刚说完,袍袖一拂,整个人轻身出去,脚步灵活自如,似九天云上踏雁行。
他一出现,峨眉派众人齐皆一惊,只听得“唰唰唰”声响过,所有弟子兵刃在手,剑锋则冲着田轩辕。
田轩辕看着她们,过了半晌,忽然笑了,道:“哪个是你们掌门,让她出来说话吧。”
他言语中颇是傲慢无礼,峨眉众弟子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林梓安身上,林梓安也十分有胆子,从队伍里走出,上前一步。大声道:“鄙派掌门不在,我身为师姐,暂且摄这掌门之位,你有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田轩辕平淡地道:“你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当我女儿只怕也嫌小。能成什么气候?快快上你们峨眉山去,请烟罗师太过来一叙。”
田轩辕这番话倒并不是恶心人,而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待在岛上,很少出去,对于武林中的大事,了解的途径只有田小娟。而烟罗师太战死,曲玲珑继位的事,田小娟没向他说,是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梓安脸涨得通红,手中长剑挺立,喝道:“你说什么话!师祖早已圆寂多年,你...信口雌黄,我非得取你性命不可!”话毕,冲将上来,手中剑光暴长。
田轩辕愣了一下,随后惋惜地道:“可惜了...烟罗师太的话,还能打一打,她的弟子吗...”
他话语到这儿,截然而止。食指中指并出,凌虚一点。他指风到处,却正好是林梓安的肩膀,林梓安只觉得肩膀一阵酸麻无力,手中剑居然也无力再拿,脱手在地。
祖卑荣在一旁看着,先是对这位昔日的对手充满了推崇备至之心。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悔恨,心想自己当年能和他战得难分难解,今日只怕连他衣角也沾不上半点儿了。
田轩辕稍显神通,就已经将林梓安手中兵器打掉,实力差距悬殊。他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自己这么久时间没出岛,哪只岛外的青年才俊却愈发的不值一晒了。心中有惋惜又有难过,叹了一声。
他这一声自己看来,自然是伤今怀古。可在林梓安及大票峨眉弟子看来,不免有得便宜卖乖、盛气凌人之嫌了。林梓安俯身捡剑,以剑锋指他,喝道:“你...你欺人太甚,先后出言辱我师祖和峨眉。今天非得和你做个决断不可!”
田轩辕耸耸肩膀,哈哈大笑道:“有气性,好是好,但是不够啊!远远不够啊!”他这话说完,眼中杀气逐渐显露出来,喝道:“一起上吧!也好让我验收你们本领!”
林梓安早有此意,却没想到他居然先行点破自己心思,又羞又怒。将手一扬,喝道:“众弟子,且随我来!布阵!”
众弟子一旁观战许久,早就觉得田轩辕出言不逊,心中皆存助拳退敌之意。眼下林梓安下令,都是按捺不住,纷纷拔剑相冲。只见青丝飘动,素衣摇曳。好像十二朵纷飞起舞的蝴蝶。
田轩辕见她们来势汹汹,不惧反喜,高声道:“好!老尼姑带一群小尼姑,当年老尼姑败我五招,我且看看小尼姑有多大能耐!”纵跃起来,浑身内劲涌动流窜,他那一身玄袍也给这股风吹的呼呼作响。待林梓安带人冲到他丈许处时,他双手齐出,各伸二指,点了几下。立刻就有数股气流自他指尖射出,峨眉众弟子忙举剑格挡,但那气流无形无迹,如何可寻?只听得几声叫嚷声后,峨眉众人剑损衣破,甚至有的连头发都给打断了数百根。
田轩辕这才跃下,看看自己的手,心不在焉地道:“如何?服了?”
林梓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和师妹非他敌手,但要真是服软,岂不是代表他刚才说的话都成了真?将来峨眉如何在各大派前抬得起头来?这样想想,心中一横,拾剑起来,道:“不服,你是江湖前辈,和我们打是自损身价,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和你斗,斗的五十招内,划破你衣裳。算我们赢,否则就算我们赢,你意下如何?”
田轩辕大笑几声,道:“鬼灵精,我虽然不在乎那什么狗屁名声,但你有些师祖遗风,我就成人之美,依你便是了。”
峨眉众人一听他这话,立刻喜形于色,齐齐赶来,像在西域包围祖卑荣那样将田轩辕也包围起来,林梓安却也站到队伍里,十二把剑对着田轩辕,瞧他姿态,却浑无惧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忧心忡忡。
田轩辕看她们脚步不断挪动,心中便知道这是峨眉剑阵,年轻时他上峨眉山去比武,烟罗师太也是拿这套阵法来招待他的。
眼看着峨眉众弟子脚步越来越快,田轩辕暗道:“不能再拖了。”单手立刻点出,正中一女弟子胁下,人群立刻躁动起来,十一把剑齐齐斩向田轩辕后心。田轩辕反应迅速,翻了数个筋斗,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距离拉开后,便立刻站定不动,内力汇聚于双手指尖,随时便要推射而出。
林梓安反应到底快,喝道:“快闪开,莫叫他全给击中了!”
话音未落,只见两道激横的气流射出,众人立刻作鸟兽散,将那气流躲过,其射在一旁山上,击出两个洞眼出来。
田轩辕看了看手,暗道:“这‘凝力助气’的办法到底还是生疏,我依旧用我那套指法罢了!”
田轩辕精研“破月指”,但到后来,却难免有些用厌,于是岛上,田轩辕又私下创造了一门功夫,称之为功夫或许不太恰如其分,毕竟这是田轩辕从“破月指法”中化出的,而且没有招数,最多只能算是田轩辕自己对“破月指”的改良和增进。便是于认穴识穴、指穴打穴的形式外,又多增了一个方法:
“凝力助气”
这名字乍一听只觉新鲜,其实也不过是以内力化虚为实的本领了。不过各家名称都不相同,铎凰称之为“寒冰掌力”,李绝情武功路数颇杂没有定数,但也晓得使用的方法。只是他们二人内力都要犹胜田轩辕,化成的“实”威力巨大、可见可视。
田轩辕这以“破月指”为根基研究成的这功夫,和他们相比,则要大为逊色了。
峨眉众人却不知,只道他的指力当真如此易避,暗喜的同时又恢复了自信,举剑冲杀来。
田轩辕这厢拿出真本事来,脚下轻功独步自在,如点烟波。只见他身影变化快极,顷刻间已从数个女弟子身边经过,又听得“啪啪啪”三声响起。田轩辕一步格开,身后却有三个女弟子都给他以极其精妙的手法将穴位点了。
田轩辕侧头看向林梓安,戏谑地道:“不算刚才那两下,现在已是三招了。”
林梓安心中沉静如故,但觉这强敌实在棘手,此刻若不镇定,只怕峨眉要败在自己手里了,如此想想,举手喊道:“都给我聚拢过来了!”
她一声令下,众人稀稀拉拉地依次往她身边靠,眼睛直直盯着田轩辕。
祖卑荣一旁观战,却有些混沌,他搞不清楚田轩辕怎会出现在这儿?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何?
群英荟萃
两拨人正在对峙,气氛冒出火药味儿来,一触便即发。田轩辕将手负后,暗中运力。林梓安则是死死凝视着他,心中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走才好。
祖卑荣见他们都是这番态度,却又不禁奇道:“这田岛主上次和我过招,这次却又和名门正派过招,他到底是帮衬谁的?”
祖卑荣思绪未得解答,正兀自搔首不解。忽然听的一阵辽远清亮的梵唱自远方传来,他虽身处战事左近,却也觉这阵吟唱实在静极谧极,整个人身心说不出的畅美安逸,宛若母亲在轻柔地抚摸婴孩的脊背,又似风波平静的海面吹过风丝,真想仰头大睡,从此再也不复醒...
“这样不是很好么?世间平和,何执刀兵?”说来也奇怪,祖卑荣是个武士,却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心下疑惑的同时不禁看眼前两伙人,只见田轩辕虽然背对着自己,但站得正端。并不像是被这阵梵唱所干扰,而林梓安一众人却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林梓安和这些师妹们年龄大都相仿,并没有比她们多见过多少世面,只是眼下自己身为一派之首,所有人的性命皆系于自己一念间。责任自是不能推脱,情急下喝道:“快把耳朵捂住了!莫要再听!”
又在这时,这阵飘渺不绝的梵唱越来越近,一个庄严肃穆的声音夹杂在其间洪亮响起,却不扰清净,更不添烦恼,如是道:“众位施主,今日乃群雄盛会之日,切不可伤了和气,阿弥陀佛。”
祖卑荣在中原奔波多年,早就通晓中原有一门“传音入密”和“音波摄魂”的武功,只是前者多存,后者稀少。今天终于得见,心里激动实在难以掩饰。
田轩辕缓缓闭上眼,片刻后朗声道:“大师神功盖世,欲解干戈成玉帛,也罢。就卖你这个面子便是,请出来说话吧!”这一嗓子真气昂足,在这缭绕迷漫声中,实在是清楚的有些过了头。
“善哉善哉!田施主善心实可明鉴,老衲方才卖弄法术,乃是出自佛门慈悲心,田施主内力高深,本可不为所动,却能处处体谅。老衲蒙羞不已,这便出来向施主赔礼。”
话音刚落,梵唱忽然停了。祖卑荣脑海中的想法随即烟消云散,再看峨眉众人,此时也都纷纷站定了。
又见南首一群少林僧缓步而来,为首老僧白眉似雪,宝相庄严,黄袍袈裟,一手掣念珠,一手合什,伸在胸前。低声诵着经文,模样自逾古稀,可脚步自在,不疾不徐,端是高僧气度,身后僧人则都垂首,手上拿着金钵木鱼等法器,看来方才那阵梵音便是由他们清唱的了。
“这老和尚当真了得!内功高深卓越,竟是到了如此地步。”祖卑荣这样想,便即悟到了为何那阵声音自己和峨眉众人听来都各有痛苦,而田轩辕内力高强,这些声音自然如耳旁风般地过了。
那老僧走来,在距离田轩辕们五尺之距时停步,合什道:“老僧法号明通,多年不见,田施主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上次见面已是在华山大会上了罢?”
田轩辕笑道:“嘿!也难谈什么风采不风采的了,这多年来闭关修炼,不问武林世事,早就记不清何年何月了,倒是方丈功力深厚,犹胜往昔。”
明通方丈脸上挂着微笑,向田轩辕点头示意,接着一转身,却又看到了峨眉众人。当下并不言语,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视而过,半晌后才惊讶地道:“孩子...怎的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你峨眉掌门未到?”
少林峨眉两家均信佛教,数百年来关系一直不错。烟罗师太尚在世时,常邀明通上寺听经诵法,瞻仰佛学高深。明通虽有回请之意,却难捺少林寺戒律森严,女子一律不得入内。只好不时地派遣些弟子上峨眉山去送些经书宝典什么的。
烟罗师太一经过世,峨眉风雨飘零之际,更是明通不畏闲言碎语,主动请缨上峨眉,和曲玲珑等人妥善完成了烟罗师太的法事,又在山上盘桓数日,留下些武学典籍后悠然而去。
这些典籍所记载的武功虽然都不是多高深,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曲玲珑参考了数招少林中的武功招数,取其精华,掺于峨眉的武功内。总算是将元气恢复。不至于出现烟罗师太圆寂后,再无人传授新的武功,导致断层的情况。
林梓安瞧着明通慈眉善目,心中一酸,几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但是终于忍住。而是指了指在明通身后的祖卑荣,沙哑嗓子道:“掌门...掌门便是给他们那将军害得不见了的!”
虽说“不见了的”,但林梓安清楚,曲玲珑恐怕早就遭遇不测,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眼下峨眉上下人心涣散一片,自己若在这时放些厥词,岂不是有妖言惑众之罪。
她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脸上都惊了一下,明通缓缓地转脸过来,看着祖卑荣,自言自语道:“那看来今天要办的事...又要多一件啦,那位施主!这便请和我们一起上峨眉山去,作个说法吧!”
祖卑荣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田轩辕也在这时走了过来,俯下身几下将金二龙穴位解了,金二龙登时醒转过来,呼了一大口气,道:“这...这怎么回事?”
田轩辕不去理他,又将田小娟抗在肩膀上,走出几步道:“诸位,田某先走一步!”接着施展轻功,踏径而行,有如乘雷御风般写意。不多时,人便消失不见了。
祖卑荣和金二龙相视一眼,见少林和峨眉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一行。当下无奈至极,灰溜溜地走到了少林的队伍后方,跟随众人上山去了。
峨眉山地处川地,山路绵长,风景绮丽。有青竹翠柏,斜阳高照。山顶建一庵,供奉着历代峨眉掌门的骨殖,出了庵门,迎面相对的就是大练场,是峨眉弟子练武强身之所。
祖卑荣和金二龙跟在队伍后面,只瞧得一路上人声鼎沸。各家英雄原来都已到场,全真、东柳、青城、武当,齐聚一片。有气瞧着不少熟悉的人聚在一堆,而田轩辕身处他们里面,肩负着田小娟,面色凝重,好像在商量什么。
明通引众人来到一片空地上,刚站定不久,便有不少别派弟子上来问好请安,奇怪的是,大家都相谈甚欢,其乐融融。唯有田轩辕那一票子人自说自话,好像是被孤立了。
祖卑荣心里正嘀咕着,却见明通缓缓转过身来,向着身后峨眉众人道:“梓安姑娘,你峨眉贵为东道主,就请你上去和各家英雄说些话吧!”
林梓安惊了一下,随即才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摆弄着手指,嗫嚅道:“我...我是不行的...只是掌门现在不在,我才强充数的...明通方丈,你武功修为俱佳,辈份又是最老,这群雄自然以你为尊,还是你请吧!”
明通摇摇头叹一口气,却没有再推托,轻步走了上前,寻了三块山石,依次纵步跃上,动作利落干练。群雄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明通站在那块最高的石头上,俯瞰这众人,过了半晌,高声道:“众英雄!且听老衲的一袭话语!”
他这一声下来,群雄声势立减,又过了半晌,居然再无半点声音。个个都翘首以盼,想看看明通说些什么。
明通见众人果真住口,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诸位。今日上得峨眉山来,用意如何,自不需老衲再多费口舌。”
祖卑荣心想:“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又如何知道?”
牢骚劲还没发完,就听得众人话语纷纷:
“知道知道!”
“不就是决选个什么武林盟主的吗?”
“干嘛把那群家伙也叫来...”
这最后一句话声音并不甚大,但是时机却极其不好,正好卡在嘈杂声的结尾后,一时万籁俱寂,只留一句嗔言怨语飘过。各派人马忍笑,脸色憋得通红。御**众人却都脸色铁青,唯盼着有人能够在这关头出来发声,只见一个大汉站了出来,喝道:
“哪家好汉说的这话!出来武功上见见真章吧!”
祖卑荣循言望去,瞧见一条大汉站在众人面前,个子高大,手握把长刀,眉毛上断了一节。心中登时一愣,想起了自己和李绝情那天迷失雪原中他说的话:
“这样一来,我却和我大哥更有几分相像了,哈哈!”
“啊...原来这人便是将军的大哥了!宇文一刀是么!?”祖卑荣这样激动地想着,不由得暗赞道:“众人面前能不惧流言挺身而出,这人真是大丈夫!”想了又想,心中却不免后悔当初的选择:
“如果当日在骆漠原,我没有背弃他们,那该多好呀!”
倒不是祖卑荣趋炎附势还是怎的,他在未被铎凰收买之前,确实曾与这些人共事过,要不然他们的脸孔自然不会是“熟悉”的了。
而宇文一刀这样放话,各派中年纪小资历浅的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只有酉阳真人、张鸿辉此类人不免皱皱眉头,想:
“这人是在干什么?给我全真/东柳甩脸子吗?”
酉阳真人到底是修道之人,虽然对御**一行人早已是积怨已久,但是抑止住气性,也就过去了,张鸿辉却没那么好说话,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这位英雄,依你之见,张瘸子可够格做你的对手么?”
宇文一刀挑眉道:“张掌门自然是绰绰有余的,请出来赐教吧!”
“且慢!”忽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来,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宇文一刀看着那人,有些不解地道:“老田...你...”
田轩辕哈哈一笑,一边站在了他的前面,一边道:“师弟要找我的麻烦么?”
张鸿辉脸却憋红了,挠着脑袋,道:“这个...这个这个...”
酉阳真人见此,却再也忍不住,冷冷地道:“田岛主,是要自居这师哥身份到什么时候?现在张掌门身为一派之尊,我武林的中流砥柱。你呢?不过是那杀人魔李绝情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不来踩你一脚已是高看了你两眼,你却不识好歹,意图用这师哥身份再施打压,嘿嘿,却也不看看眼前天下,谁还记得你‘霆风’田轩辕?”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不少人交头接耳,准备再看这一场好戏,更多得却都站在了酉阳真人和张鸿辉这边,田轩辕脸色阴沉如水,手上劲力鼓动,蓄势待发。
明通方丈见事情还未开始商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叹了一声,又道:“请各位英雄暂且罢了斗吧!以和为贵,权当是看在老衲这点儿薄面上。”
田轩辕可不是多么宽宏大量的人,尤其是在气头上的时候。对他而言,这种时候劝和,实是变相宣战。于是斜睨明通一眼,没好气地道:“明通方丈,你少林今天也要和我作对么?”
明通清清嗓子,道:“老衲绝非有此意,只是示下田岛主,眼下令千金昏迷不醒,峨眉派掌门不知所踪,而我们本意在此,是为了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和商议接下来共乱党作战的计划,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种种事情撞在一块,实在是棘手至极。就请先摒除新仇旧恨,以大事为先吧!”
众人听他这一番话,均觉明通所言在理,但是忽然冒出个尖酸至极的声音,道:
“我看也别推选了,你少林威风至极,你又在这儿说些冠冕堂皇之辞,就请明通大师作这个盟主好了!”
明通闻言,缓缓闭上了眼睛,道:“老衲年事已高,又愚钝儒腐。何德何能胜任这位子?还望各位另选高明,惟贤任用...这等捉弄我老和尚的话,还望以后越来越少才是啊,阿弥陀佛。”
田轩辕冷笑一声,听得出这声音的源头并不在自己和御**众人,又怎么会放过这等绝妙的恶心人的机会?指着各派人道:
“我道名门正派都是一群什么人,原来净是些人后威风的家伙,好嘛,可当真是领教了。”
酉阳真人听了这话,面有怫色,却不便发作,毕竟田轩辕占着理,自己出来和他掰扯,那便是强词夺理了。
过了半晌,明通见田轩辕脸上神情略有好转,料是他已经出了这口恶气。于是忙趁事态还未失去控制的时候道:“就请各位现在入内,一共商议这大事吧!”
他话刚说完,田轩辕就十分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后面则跟着宇文一刀锁清秋等人,御**不过多时,就走得一干二净。
张鸿辉不拘小节,正要往前走,酉阳真人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等这群人的臭气消散干净,再进不迟。”
明通叹了一口气,料他佛法无边,却也难以揣摩世人心思,只觉得这般地相斗下去,当真便对了么?
谅他气宏量大,性意平和。不去招惹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无事生非去招惹他,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他又如何能真正体会得了?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纷纷迎到院里,不少留守的峨眉弟子瞧见忽然来了一大帮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自然有些心慌。林梓安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对一众正在扫地的师妹道:“快去砌水奉茶,我敬请宾客们上座入厅。”
“师姐...怎么回事呀,掌门呢?”
林梓安顿了顿,强打精神道:“这...掌门她车程尚有一日延误,但这大会可丝毫耽误不得。快动起来!麻利儿的!”
师妹们嗯嗯应着,四散着忙活去了,林梓安这才忙不迭地赶回去到待客厅里,招呼众人入座。
...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已将座位都调整完毕,正厅内有一长桌约丈长,数尺宽。两长边各摆放了三把椅子,一短边后摆放一把椅子。如此排布分列,刚好将那碍事又显眼的“一”排挤在外,用意如何自是不必说了。
经商定,约定每派掌门上座,预留两名弟子旁听。林梓安刚将座位摆放整齐,口中数着:“一...二...三...四...五...六...”
她有些恍惚,回首看见了厅外面眼含企盼的师妹们纷纷向她摇着手,失魂落魄地道:“多...多了张座子。”说话间,就举起右侧一把椅子,要往门外走去,明通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摇头道:
“梓安,你师傅不在这儿,峨眉不可一日无主,你就代坐在这儿,又能怎么样?”
林梓安垂泪道:“可...可我一个小姑娘,哪有那样大的见识,和在座诸位商议这千秋大事呢?”
酉阳真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她这么说,也悠悠地开了口道:“你师傅一天不回来?你峨眉便永远也无出头之日了?你哪有当日玲珑的劲头!坐下了!”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已是带上了三分厉色,林梓安拗不过众人所盼,终究是坐定了,挥手示意两名师妹进来,分立在自己两侧。
明通舒一口气,道:“好...各位眼下都到齐了...那么...”
话到这儿突然停了,众人目光齐齐向角落里蹲坐着的、瑟瑟发抖的祖卑荣和金二龙看去。
四大皆空
六派掌门与田轩辕都未下令,倒是有几个眼色相当活泛的弟子上前去,一臂夹着一个人,将他们拷了过来,押解在了桌子的另一头,正正对着田轩辕。
明通方丈正襟危坐,双手把弄着念珠,两眼紧闭,自是在钻研精修高深佛法。其虽年事高矣,可对佛学的钻研却不退反增,寺中更是有小沙弥戏称“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禅。”
眼下看来,似乎已是入定了,其首微颔,内息益发微弱,好似燃木檀香的香气般轻柔舒逸,似有若无。却又萦绕盘旋,久久不绝,众人见到难免暗暗称奇,感赞其少林武功果然独步天下,罕有其匹。
正当酉阳真人要代为其开口问话之时,却听他声如磬钟般地开了口道:“两位施主,这便请开口告诉各派掌门你们做了何事吧?”双眼仍是未睁,手上动作更是不停。
祖辈荣抬起头来,刚好在那一刹那间和林梓安的目光相接,正当祖卑荣还为这小小的意外而感到窃喜之时,却见到林梓安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并在下一秒就将头转了过去,祖卑荣自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清清嗓子开始了讲述,道:
“我在数月前,本来还是铎凰手下的一名小官,换句话而言之,今天各位聚众在此,所商议着要剿灭的人,我曾经仕官过。”
众人面有惊色,彼此间难免互相看上两眼,又将目光在各个会众身上依次掠过,最后停留在田轩辕身上。
这就是众英雄素来精明且心照不宣的“排异”手段了,便是通晓整件事情后,还故意装出一副不知的样子,并且彼此串通,最后再促成这样的结果,看似无心,实则大有预谋。
田轩辕则感到一阵阵尴尬,不禁坐立难安,过了半晌后细细思忖着想:“是我发现这两个人,又将他们从峨眉手中劫下的,如此自然怀疑我了。”
正当他思索应对之策时,武当派掌门左千山却开了口,意味深长地道:“古有吴王君子气量使勾践,李将军果然非闲人耳,看来这位英雄。”说到这儿,指了指被压在桌子上起不来的祖卑荣,复道:“也是要效一效那‘卧薪尝胆’以敬古人了?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出来带着刺,左千山在言语中比李绝情以吴王,收复的败军之将祖卑荣却被他说成了勾践,本来一番君子惺惺相惜的佳话给他这张嘴一开一合,将祖卑荣的忠诚抹杀不说,又将李绝情的气宇说小。
田轩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左手原本搁置在椅子扶手旁,现在剧烈抖动,又听得“喀啦”一声,扶手上突然出现些裂痕。众人纷纷色变,酉阳真人更是站起身来,抄剑在手,喝道:“田岛主好大气量,给人说几句便要动手欺压么!”
田轩辕正要发作,却听见锁清秋在他耳边低声地道:“现在群雄集结,切莫因小失大,坐定了。”说罢,双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将原本已经离开椅子的田轩辕又给按了回去。
明通也在这时睁开眼,看见酉阳真人手执剑,田轩辕脸色更是难看。长叹一口气,道:“两位施主,待我们商议完此事,二位尽可比武会友,可事关重大,若两位执意要再生事端,老衲只好以身作则,劝二位罢手了。”
明通不愧是一代高僧,这番话说出来,俨然是滴水不漏、处处逢圆。不仅给这二人留足了情面,更在话语末尾加上“以身作则”这样的话语,半情半厉下,二人果真消停了不少。
左千山计谋得逞,自然欢喜雀跃,虽说要略有克制,但他嘴角那抹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挂在他脸上,十分的嚣张且令人生厌。
他本是松全获得意高徒,其年纪虽小,功力却已可和当时华山大会上的松全获相比拟。当日请田小娟上山入会这件事,也是他办的。当时六大派和御**还未交恶,他也远没有成今天这个尖酸刻薄的掌门,而是个年轻气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明通见会议被中断,有些无奈,看了一眼祖卑荣,合什行礼道:“有劳这位施主,继续为吾等讲解了。”
祖卑荣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我到后来,便和将军一起去昆仑山找曲掌门...”
林梓安听到这儿,浑身为之一悚,拍桌喊道:“然后呢?”
明通看她一眼,淡然地道:“梓安,坐住了,莫要着急忙慌的。”
林梓安到底年轻,盛急之下,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经明通提醒过后,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得红着脸,在各派掌门惊讶地眼光里不断点头示意,最后坐回到了位子上。
祖卑荣这次聪明了许多,见没有人说话,自己就开始抢着讲,道:“然后...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曲掌门,再到后来么,将军叫我们去投宿等他,然后我们就被这位林姑娘抓来到这儿了。”
酉阳真人一直在听祖卑荣说话,过了半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道:
“你和李绝情在一起,他难道真的没有告诉你曲掌门是如何不见的吗?”
宇文一刀是个暴脾气,直接拔出腰间杀猪刀,拍在桌子上,喝道:“牛鼻子老道,我二弟是堂堂男儿,顶天立地。受不得你半句流言蜚语,你莫忘了当日临天顶上是谁救得你的小命!”
酉阳真人也霍地站起,喝道:“素闻西北三怪名声了得,今天就教我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儿!”手中剑光一闪,直直戳向宇文一刀面门,宇文一刀握刀回砍。
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啷”一声,田轩辕再难忍耐,挺身站起,喝道:“今日不要决什么武林盟主么?现在就来吧!”接着双手一起,将整张桌子掀起,另外五派掌门齐齐变色,离席站开。
桌子庞大,但田轩辕内力自是充足,那整张桌子先是被掀举起来,又见众人离席。田轩辕火气上窜,双手合一,一道斜向气流立刻射出,打向桌子,桌子方向被改变,直直冲着左千山去。
左千山刚站身起来,就见田轩辕奉上大礼一份,慌乱之下忙以那“太极绵掌”去接,却不料这桌子势头大得惊人,左千山登时反应过来:“这是田轩辕在暗中捣鬼。”立刻运转功体,身边两名武当弟子也都站了上前,三掌并出,这才抵住了那桌子。
田轩辕这厢用桌子压倒了左千山,一边又分开神,以“破月指”要去点那青城派掌门的穴位,二人拳脚相交一番。青城派掌门顷刻间便败下阵来,田轩辕一指点出,正要去封了他的穴道,却见林梓安举脚踢来,手中长剑更是不休,无奈之余下只得先撤。
林梓安还欲追击,蓦地里却感到一只手不知何时攀附上了自己的脖子,只觉皮肤滑腻、手指修长。回头一看,原来是锁清秋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背后,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锁清秋缠住林梓安,田轩辕也得以逃脱,本欲再做调整,突然听得左手处一声暴喝:“田岛主!这桌子还是请您收下吧!”侧头以示,却见到那三人合力,将这桌子反击了回来,直直地飞向自己。
“阿弥陀佛,诸位权且罢手,听老衲一席话语。”明通这样说,手却不停,两只手呈掌状从僧袍中猛地夺出,对准了那桌子,只觉掌风喝喝有声。那桌子原本沉重且势不可挡,给这力道击了几下后,却像是片落叶一样拂落下去,摔在地上,登时化为一堆木屑。
众人原本交战正酣,平地里却瞧见一堆堆木屑遮挡视线,正在不厌其烦,却不知谁家欢喜谁家忧?
田轩辕忙乘这机会闪开寸许距离,感谢他搭救之恩,高声道:“明通方丈果然了得!好一招‘无天如来杵’!”
明通左手合什,微笑道:“施主谬赞了。”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尚在庄严平和。却倏地里一转,右手伸出,拇指和中指相搭,作拈花状。只见地面上木屑纷飞舞动,若有气流激动,明通再以二指复行那手势,这次便有无数细微小小的木屑给他扣在了二指间。
明通将手一扬,那许许多多小木片就像暗器一般飞了出去,只听得几声轻微的响声过后,小木屑已是击中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则都站立原地动弹不得。
田轩辕眼疾手快,在看见那暗器飞来之前,就以手作弓,轻巧射出许多道气流,将那些小木屑反弹回去,击中了明通身边两名弟子,他们只是怔一下,随即也都像其余人般不动弹了。
刹那间,整个屋内只剩田轩辕和明通二人,甚至连祖卑荣和金二龙也不能幸免于难,都大张着口,好像有话要说一样。
他二人对视良久,终于开怀大笑。
田轩辕心潮澎湃,知道这屋子内能和自己有一战之力的人便在眼前了,道:“方丈,乘这机会,来较量一番拳脚如何?”
明通却意外地没有推辞,而是站定,向他行了个礼,朗声道:“田岛主,老衲得罪了!”
田轩辕一言不发,面色一反常态的沉重,右脚点地,左脚复点在椅背上,好像是在上一层台阶那样。双手运力,袍袖鼓动,左右二指点出,两道气流随即直直射出,这次却有了形状,想来是这招用得多了,熟能自生巧。
明通退开一步,肩头衣物却给刺破一个洞。在感到惋惜的同时却又衷心喝采道:“田岛主这套指法出神入化,下面就请见识见识老衲这些不值一提的武功吧。”话语甫毕,也轻跃起来,立刻抢到,一拳击向田轩辕。
田轩辕侧身避过,接着就听见明通这一拳从自己耳边猛地擦过,犹有余音绕耳。赞道:“好功夫!请了!”突然间对准了明通两腿,发足猛踢数下。明通要么避开,要么就以少林功夫生接。
少林功夫,博大精深,乃万武之源。泰山北斗这四个字,并不是说说而已,“天下武功出少林”也绝非虚言。明通身在少林,自然是多项武功兼修,刚才那招以气流激动木屑再弹将出去的招数,更是最纯正的“拈花指法”。比起李绝情的半吊子,要写意和轻松许多。
田轩辕苦战许久,暗觉明通所修炼少林内功当真是神通广大,这番战斗,自己体力早已不支,而他却闲庭信步,轻松自在得多。
“若不想个奇招出来,只怕要败了。”田轩辕这样想,情急之下撤步到张鸿辉左近,只一动手就将他穴位解开,接着还不待张鸿辉作何反应,已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道:
“师傅他老人家武功博大精深,不输少林。但却只肯传我们一人一招,你现在助我一臂之力,万万不能让求月派名声没落了。”
张鸿辉惊讶之余点了点头,作“水月拳”中的“皎澈生辉”式,道:“是...好,刚才我们不是还针锋相对来着么?”
田轩辕白他一眼,道:“门规第二条是什么?”
“师兄弟门内是小打小闹,拉帮结派。应外敌时需得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田轩辕等张鸿辉说完这话,自己就箭步冲上,指风如箭,明通以“大伏魔拳”予以招架,另一手却觅得个良机,使“拈花指”掠起木屑一阵,击向张鸿辉身后的方向,同时高声道:
“释道释道,自古一家,酉阳真人,教老衲见识见识你的绝技吧!”
张鸿辉回头一看,发现明通已使招解开了酉阳真人的穴位,现在是二对二。场面又是均势,张鸿辉喊道:“师哥!我顾不得你那儿了!自求多福吧!”
田轩辕一边和明通拆解招数,一边笑骂着应道:“知道了!你且顾住你自己吧!”
酉阳真人笑道:“我不用剑了,咱们拳脚上作学问。”说着刚要将剑丢下,张鸿辉忙道:“不必不必!我拳上功夫胜你,你还是用剑这样公平些。”
酉阳真人脸色一沉,道:“张掌门竟然是在轻视我派武功么?”
张鸿辉这句话本是出于好意,见他误会了,只得辩解道:“没有此意...全真武功闻名遐迩,张鸿辉焉敢不敬?”
酉阳真人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自负,如此就接我一掌。”接着,不给张鸿辉任何反应的机会,左手拍出。张鸿辉倒也不惧,一拳击向他左手,两招对在了一起。
酉阳真人只觉掌心并无异处,只有微微热而已,冷笑道:“你这拳法也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哪知张鸿辉轻笑一声,那拳头忽然力道极大,将酉阳真人手掌震开了来。
“水月拳”的发力模式十分特别,正如其名蕴昭的一样,拳势如水绵延不绝,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到后来汇江入川,再到后来惊涛骇浪,不可一世之势。便是拳势的“水”所在。
这“月”字求得则是出拳的时机要变化莫测,如月一般阴晴圆缺。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酉阳真人自然不甘于落入人后,重整旗鼓后继续胶着上。而明通和田轩辕也各显神通,战的难分难舍、如火如荼,明通一计应百解,田轩辕一解破百计。
被点了穴的众人却只能在一旁观看,不过得见这级别的高手作战,谁又说这不是生平一大幸事呢?
四人又斗了半个时辰有余,田轩辕渐感吃力,但既是如此,好战之意却是越盛,指尖射出的气流也开始形意兼具,更感浑身舒畅得紧,内力畅通无阻。是以为何体力不如明通却在风头上和他平分秋色。
明通和他交战,也渐渐发现他这路指法的奇妙所在,不禁暗暗称奇,想:“田施主这门武功好生厉害,颇有当年大理段氏那‘六脉神剑’之意。”正这么想,却见田轩辕额头涔涔冒汗,心里嘀咕道:“怪了,田施主这是...”
田轩辕手指兀自不停,忽然感到胸中一片火热,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给烧干那样。额头汗水流落,十个指头尖儿也开始滚烫,明通好像是意识到了哪里的不对,开始格外的手下留情。但就是如此,田轩辕居然也丝毫不能避开,吃了一记浑没半分力道的“金刚般若掌”就闷声,倒在了地上。
明通见他这样却吓得魂飞魄散,上前几步,将指头探在他鼻下,却发现没有气息流动。
他一生里从未失手杀过人,除了自保而不得已而为之的现象存在,现下犯这大错,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点穴的众人也都看见了这一幕,心中也震惊不已,如何也不会想到田轩辕居然会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张鸿辉则失神般跑过来,抓住了明通的领子,高声道:“你这个老秃驴!杀我师哥!我要你以命偿命!”
明通脸色惨白,嘴唇不住抖动,道:“阿弥陀佛...”
酉阳真人却沉静的多,走过来看一眼田轩辕,又将他的手看了半天,沉声道:
“他没事。”
灵丹妙药
张鸿辉愣了一下,松开抓着明通领子的手,去审视着酉阳真人脸上神情,想他身为一派之尊,应该不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但经过自己的查看,师哥明明是气息已绝、脉搏停动。为何事会至此?
酉阳真人似乎是看出了他脸上疑惑,沉吟道:“遇上这桩子事可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一般人想得这病也得不了,只有练武的人可以得,而且也只有武功造诣高似你师哥这般的人才会得。”
他这句话一说可就把张鸿辉给整懵了,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明通恢复了冷静,上前一步,单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酉阳真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田施主之病是因老衲所起,还请道长务必想个法子救治,我少林上下必定全力支持。”
张鸿辉看他一眼,心中不屑想:“这老和尚又在那假仁假义,他又哪里是在为我师哥性命担心?分明是顾及自己的高僧身份,担心这件事捅出去后从此天下间再无人去你少林供奉香火,嘿嘿,试问谁能想到,满口清规戒律的一代高僧手上居然沾着武林同道的血?”
他越想越气,酉阳真人却在这时开口道:“方丈不必如此,这事本因并不在你。”
张鸿辉抢过身来,激动地指着尚在地上的田轩辕,道:“酉阳真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师哥筋强骨健,一向是无病无灾,他武功更是卓越,当世少有敌手,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少林...”
他本想说“若不是他少林武功,却又如何伤得了我师哥?”却觉得这句话实在大有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之嫌,师哥一直是个要强的性子,他解开自己穴道也是因为他不想让求月派武功低少林一头,现在他搞不好已经身死,自己不能让他夙愿成空。
酉阳真人摇了摇头,道:“对,这就是问题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师哥武功卓越,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他话说完,抓起田轩辕那只手,示意给张鸿辉道:“你看,他的手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么?”
张鸿辉俯身下去,端详一番,当真发现田轩辕左右两只手上各有两根指头呈着异样,指尖微微发红,且都是十分的滚烫,而另外八根手指都是冰冷。
酉阳真人道:“是...刚才我在交手之时,就发现了你师哥近日里好像练成一门神功,能以浑身的内劲催化成气流从指尖发射出去,起初无色无味,更是无迹可循,但当我在被点穴的时候,却发现他发射出的气流逐渐有了形状,威力也大大增加。”
话到这儿,他突然顿住,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道:“方丈,寺中小沙弥每次挑几桶水?”
明通愣了一下,道:“两桶,这...”
“啊,如果让一个小沙弥一天搬四桶呢?”
“那便得吃力些,静养几天了。”
“一天八桶呢?”
“这...阿弥陀佛,实不相瞒,我寺中只有不到一百口人,每天两桶就是足够了。”
酉阳真人不禁哑然失笑,想这明通大师倒真的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张鸿辉却恍然大悟地道:“这...你是说我师哥...”
“正是!武功的练习一向是讲究日积月累,但田岛主武功高强,忍耐力也要比别人高出许多,常人搬四桶水就会累,但他却能搬八桶十六桶而不自知,但是身体的损伤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了。他起初发射的气流威力小、无相可着。但他却还没有会妥善处理这样的情况,到后来隐患爆发,内力失控,真气逆行。便觉胸口热力回升,其实是身体已经走到极限了。”
张鸿辉听完这一番话,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明通,颇为羞愧向他跪下去,道:“方丈,张瘸子先前口无遮拦,说了错话...盼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明通慈眉善目地扶他起来,道:“阿弥陀佛!张掌门快快请起,事出有因,老衲倘若连这点气量没有,又如何敢枉称自己是‘高僧’?”
张鸿辉站了起身,又转过头去看着酉阳真人,诚挚地道:“酉阳真人,我师哥之前和你多有摩擦,但现在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救他一命,张瘸子必有重谢。”
酉阳真人道:“这是自然,田岛主心直口快,不失英雄本色,可老道也势单力薄、孤木难支。最多只能救得他性命,武功...只怕是...”
张鸿辉听见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想:“师哥一生醉心于武学,要是让他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武功修为俱无...那...可能他还是盼着死了好些。”
当下不死心地道:“还有办法补救么?我的意思是...救得他的武功。”
酉阳真人皱皱眉头,道:“有是有...其实这东西也不难找,但是伤着的人是田岛主...那这药难找不难找,却就不由我分说了。”
张鸿辉听他老是卖关子,真如急火攻心。脱口而出道:“你且说就是!无论这味药多难找,我也给你拿回来!”
酉阳真人勾起一抹令人寻味的微笑,手在这屋子上众人依次指了一下,道:“这就是了。”
张鸿辉愣住了,道:“你是说...”
“全真的太极丹,少林的妙手回春丸,武当的真武驱邪散,青城的逍遥露,峨眉的百转千结膏。三内服,两外敷。持续一个月,他就会好转过来,期间需要人帮着活络气血,不然醒过来也是白费药材。”
张鸿辉只觉得脑子要炸开般,是啊,这药太近也太远了,自己师哥身为御**中人,在武当山已经和各大派将关系搞僵,师哥身为李绝情手下干将,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代表着整个御**的态度,这种时候不发声就代表默许。
退一万步说,就算武当山上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但今天发生的不快却又如何开脱?
就在这时,明通方丈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张掌门大可放心,我少林自当竭尽全力以救田岛主,老衲这就吩咐弟子去准备‘妙手回春丸’。”说罢,他缓步走到两个弟子身前,将他们穴位解了,又耳语几句。那两弟子便立刻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张鸿辉心中相当感激他,却又看见酉阳真人也同样解了身边弟子的穴位,嘱托他们几句,他们脸上虽有不解,但也同样出门去了。
张鸿辉见到他们二人这样,感到欢喜,却又感到羞愧和内疚,正要上前去向他赔罪,却见酉阳真人清清嗓子,道:“张掌门不必多礼,老道这便要出去静待佳音了,话已至此,不再赘述。告辞。”
张鸿辉心中纠结,正在盘算怎么开口,却瞧见了众人穴位都被点,动弹不得。急忙依次动身解开了他们身上穴位,过了一会儿,众人坐在地上,不断地大口呼吸着。
张鸿辉看着他们,又看看田轩辕。终于越过心中那道一直以来无法翻过的坎,鼓足勇气开口道:“各位,刚才...酉阳真人和我的说话想必你们也都听见了...”
左千山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张鸿辉觉得有些尴尬,继续道:“这...各位均是武林同道,更何况各位如果救他一命,那便是不计前嫌啊,是一件名扬天下尽享美誉的事!以德报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青城派掌门沉声道:“张掌门,这绝非是以德报怨的事,李绝情是我青城仇人,而你师哥却又是他岳父,若真要施手搭救,我青城派将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张鸿辉搔首道:“这话说得也不错...”
左千山补充道:“正是,杀师大仇,不可不报,莫要欺负我武当无人!”
张鸿辉不禁汗颜,有心道:“可那事情本来就是你们二位的师父背叛我们大家在先...”但想起师哥的性命如今就在自己手上,还是住了口,决心就这样与他们周旋下去...
过了会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少林僧和小道士结伴走进门来,手上均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些横陈着的瓶瓶罐罐。
张鸿辉本来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二人,哪知他们油盐不进,这时见到两味救命灵药到了,却更加着急。那小僧人和道士则相当机敏地放那托盘在一旁桌子上,刚好相邻着林梓安,二人在做完这一切事情后,又悄悄地转身离开了,没有将门阖闭。
张鸿辉久久努力无果,不禁在失望的同时又萌生了些许退意,瘫坐在一旁椅子上,目光无意地一瞥,发现了那摆在桌子上的药,更发现了林梓安还坐在一旁。心念为之一动,想:“他二人现在就算再固执,我也总有办法把他们同盟瓦解开来,上次武当山上...和峨眉可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样想着,张鸿辉从椅子上又站了起来,这次却将目标转移到了端坐着的林梓安上,走了几步,赔笑道:“姑娘怎生称呼?”
林梓安抬起头瞥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林梓安。”答完这话后就扭过头去,和另外两名峨眉弟子相谈甚欢。
张鸿辉强抑制着气性没有发作,只觉得今天低声下气、遭人冷眼的次数实在是比之前所有日子加起来都要多。咳嗽两下,道:“呃...梓安姑娘,是这样的,贵派掌门现在不在,所以有事我只能找你商量。我想请求你...”
“不借。”林梓安同样风轻云淡的一句,这次甚至连脖子也没有扭一下。
张鸿辉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后问道:“武当山上,李绝情那小子应该也没有对峨眉怎么样吧?”
林梓安这次顿住了,平静得实在有些奇怪,张鸿辉等了她好一阵,她才开口道:
“他是没有对峨眉怎么样,但是他间接害死了我们掌门...而且...”话到这儿,眼中居然起了薄雾,贝齿抵在下唇上,都被咬出了血。
张鸿辉觉得她言语间大有转机,似有迹可循,于是忙坐在一旁椅子上,微微笑道:“姑娘,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
林梓安白他一眼,道:“还不是有人传信上峨眉来,说要在我们这儿办你们那什么大会,峨眉自然是不能没掌门的,我就和师妹们去西域找掌门,结果没有看见掌门,只看见了李绝情和他的那两个狗腿子。”
她说“李绝情”这三个字时,声音放得非常细,几乎不仔细听就要漏掉,但到了“狗腿子”三个字时,却又将声音放得很重,而且还特意去看了一眼角落里相偎而抱的祖卑荣和金二龙。
张鸿辉浅浅地皱下眉,笑道:“是吗?你尽何以不和他们一起去找你们的掌门去?”
林梓安脸忽然红了,脸上神情特异。
张鸿辉也仅仅刚过不惑之年,远未到那种腐朽而不通人情的地步,更别提他年轻时模样俊秀潇洒,也是胭脂场上的得意人。对于姑娘们的心思揣摩得总是很准。他一眼就看出问题并不是出在“掌门”身上,而是出现在她自己身上。
张鸿辉嘻嘻笑着,道:“姑娘,张瘸子虽然老了,年轻时也是风华正茂,你的那点小心思怎么瞒得住人?快说吧。”
林梓安心思给他戳破,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不由得又羞又怒,道:“你...”
张鸿辉脸上仍然笑嘻嘻的,道:“你要我不说,那也容易,请你拿些药来,张瘸子自然守口如瓶,绝不食言。”
林梓安却没有回答,而是站起了身,和两个师妹匆匆离开了屋子。
但张鸿辉却没有挽留,他知道她会应允的,不为别的,就算只为她当时的芳心乱颤。她也会做的,虽然这方式有些无耻,但好在终于拿到了药。
左千山和青城派掌门这时也交流一个眼神,觉得三派掌门都已答应,自己不答应实在是有些不对,却也绝不愿就这么算了。而是要从这门离开,走到屋子外面去。
明通并未离开,一直坐在角落里参禅,这时听见动静,离开了座位,双手合什道:“两位掌门,我佛门有云:‘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这话自然是在劝二人行善,哪知左千山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咬咬牙便又要往前走。青城派掌门更是宛如置若罔闻般,快步流星地走开了。
张鸿辉眼瞅不好,忙趁这机会,抢身挡在门前,道:“两位掌门,你们年纪远轻于我,我却叫你们一声掌门。我知道当日在武当山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可现在明通方丈和酉阳真人甚至连林掌门也答允了,只要你们点点头,就能救得我师哥的性命。”
左千山并不动摇,而是冷笑道:“哼,说得比唱的好听,大损颜面的又不是他全真或少林,他们自然想慷他人之慨,再借此和你们攀关系。可我们呢?我武当经历风波不久,才从阴影中走出,要重整旗鼓谈何容易?你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来向我讨药?!”话已至此,昔日里武当山上那一幕幕都在眼前闪现而过,不由得无名火起,抡起手怒扇了张鸿辉一个巴掌。
张鸿辉见他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明明有机会躲的,可他却不能躲。而是就那样直直站立,吃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过后,张鸿辉的左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左千山打了他一巴掌后,却也有些气消了。而且紧接而至的便是无尽的后悔,想他贵为一派之尊,又比自己大出许多岁数,居然能不躲不避地生接自己一巴掌,肚量之非凡实是令人咋舌,歉疚感便更浓烈了。
张鸿辉深知“小不忍而乱大谋”之理,挨了那一巴掌,却并不发作,而是看着左千山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左掌门,方便借你派灵丹妙药一用么?”
左千山看他神情毅定,已知他决心下得很足,叹一口气,转过身去和两名弟子交待了些东西,然后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那是自然。”张鸿辉喜滋滋地将身子挪开半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青城派的掌门还没有表态,而当左千山走远后,这房子里没有给解药的终于只剩青城派掌门一人。
青城派掌门低下头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田轩辕,无奈地道:“众怒难犯啊...”接着只是将手向上扬了扬。张鸿辉立刻会意,起身将另一边门也让开了。
经历好大一番波折,当天下午,田轩辕就被安顿好了,而御**众人也和正派各弟子极为罕见地出现了相处融洽的情况。张鸿辉更是向门下弟子自夸道:“为师一个巴掌就打回了一个中原武林。”
由于田轩辕要养伤许久,各大派只好在峨眉山上停留些时日,准备在田轩辕苏醒并康复的那一天,开始武林盟主的竞选。
作茧自缚
这日距众人比武,田轩辕负伤,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天气早已入凉,不过这时却要比以往任何时候相比起来,都要寒冷。
川蜀地处南方,气候一向甚热,但是寒冷起来却也是同样的钻心彻骨。祖卑荣等从西域逃出生天给林梓安捉到这儿来,初见时只觉这地实不愧对“天府之国”的名号,处处皆是树碧水澈、花香鸟语。
可在这山上呆了一月多,祖卑荣只觉得所见所触尽皆单调了起来,峨眉山那“云鬟凝翠,鬓黛遥妆”之秀美更是随着树枯水冻、花败鸟散而消失不见,转而是铺上了雪,而且峨眉峰头多风盛呼啸,往往晚上挑灯出恭忘记关门,一趟回来发现屋里已白了。
这日黄昏,众人都已用过饭,回各自歇脚处休息了。虽说天气转寒昼迟夜早,却也绝非到了这种地步,众人如此做的目的正是为了明天的重头戏,同样也是他们此番上峨眉来的目的
推选武林盟主,商议救国大业。
比武场上有几个峨眉弟子在扫雪,为的是明天作场地准备用,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天和地都是白色,峨眉弟子布履轻舒,雪地上只留下几道浅而又浅的脚印。
西厢房里,田轩辕正倚靠在床背上,半个身子躺在床上,脑袋放松地偏到一边,两只眼睛盯着仍然保持簌簌而落的雪花出神。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田轩辕这样答道,眼睛仍然不离开窗外的雪。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张鸿辉,他看一眼田轩辕,在门槛上跺了跺脚,抖去落在他衣服的飞雪。
张鸿辉一进来,只是看见一样物事,就变了脸色。连忙踏前几步,来到火炉边,见里面火苗早已熄灭,已生灰尘。而整个屋子也都透着股阴冷,和外面漫天飞雪并无二致。
张鸿辉骂道:“你个狗日的,要整哪一出?”边说话,边冒着飞雪跑到了门外去,过了会儿,怀中抱着一堆劈好的木柴进来了。
田轩辕靠着那床背,看张鸿辉进进出出,却也不如何感到内疚,而是将身子调整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更为舒适安稳的姿势,同时又将裹在下半身的被子收紧了些,那模样,看起来是前四十多年人生中从来也没有过的安稳惬意。
张鸿辉搬个小板凳,坐在火炉边,闷头不说话,只是将散乱在地上的木柴一块块拣起来,再塞到火炉里,如此忙活一阵,炉内升起大火熊熊,虽然没能将整个屋子里的阴冷一驱而尽,好歹也收到了些低微的成效了。
张鸿辉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躺在床上的师哥,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哈气搓手,尽管屋内温度宜人,这样做法看来有些掩饰心虚的意思。
“师弟,带酒了吗?”
平日里弃酒如敝履的师哥问这话着实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转过身瞧田轩辕一眼,从怀中取出两坛酒,放在手里摇了摇,道:“带了,你喝么?”
“不喝。”
张鸿辉脸上表情依旧,可却在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原本还在担心师哥一反常态,平常荤浆不沾的人,现在居然主动开口和自己要酒喝,原来是在拿自己寻乐子。
只一眨眼,却又听得田轩辕笑道:“没下酒菜,怎么喝?干喝酒么?”言下之意已经分外明显,居然是要让自己再去找些菜肴来佐酒。
张鸿辉笑着望他,耸耸肩道:“也未尝不可,你想吃什么?”
田轩辕低头作沉思状,过了片刻后道:“那就来个四荤四素吧,荤要口蘑鸡汤、桂花鱼、八宝烤鸭、小里脊肉。素的随便拣些上来就是了。”
张鸿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伙房吩咐,咱哥俩要好好喝上一盅。”
半个时辰后,菜品已是摆得齐全,张鸿辉又将饭桌挪到了床上,自己则和师哥对坐。
张鸿辉举起酒坛,给两个杯子里各斟了些酒,待到酒面水平相对,他才将酒坛搁置在一边。拿酒杯在手,道:“师...”
下面的话他却没说,因为他已经瞧见田轩辕拿着杯子,开始自顾自地饮了。没过多久,三杯就下了肚,只是不胜酒力,脸上开始隐隐泛着红晕。
张鸿辉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他知道,师哥已经武功全失,成为普通人了,否则以他的内力修为,压制住这区区酒气何等容易!
是,连续一个月的灵丹妙药相救,活经舒血也没能将他那一身修为救得回来。
起初他真气倒乱、张鸿辉先以自己内力将他体内倒行阻塞的真气化解掉,又严格按照酉阳真人的吩咐,喂他吃下众多药材。起初半个月,他逐渐好转过来,可以正常自如地下地行走。可到后来,他脉象又呈紊乱之势,而且这次,无论张鸿辉怎么救也无法救得了了。
最后,在“走火入魔”和“委曲求全”间,张鸿辉只得擅自做主,以天下第一等的好武功为筹码,将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田轩辕从地府里赎了回来。
而这些事情,张鸿辉自然是瞒着田轩辕做的,这是他苏醒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他起床来,不吵不闹,只是默默地盯着外面飞雪,且经常一看就是一天。
张鸿辉时常担心师哥的状况,倒不是他那已无大碍的性命,而是他那早已麻木不仁的精神,三天里自己每天都在这时候来探望他,他却只有今天肯给自己以回复。
如今他却又在自己喝闷酒,张鸿辉看他脸庞枯槁、乌须新白。心想:“师哥恐怕早就知道了...哎...”
这样想着,他捉一只酒杯,一手给自己斟酒,本着解开心结的好意开口道:“师哥,你怎的了?”
田轩辕打了个嗝,笑道:“什么怎的?”接着环顾四周,醉醺醺地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越是这样,张鸿辉越觉得他有些不对,且看到他头戴瓜皮小帽,即使额头汗水不住流,也不肯摘下来。道:“师哥,你...你不热么?”
田轩辕不去搭话,而是问道:“师弟,明天竞选这武林盟主,你可有什么把握?”
张鸿辉倒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听田轩辕提起,只能摇摇头,如实作答道:“没有什么把握,我没想过这事儿。”
田轩辕原本正在大嚼特嚼那只手上的鸭腿,听见他这么说,突然间的一愣,握着鸭腿的那只右手也放了下来,又将沾满油脂的手塞进嘴里,依次将它们吸吮干净。接着,忽然一改之前的样子,两腿蹬开被子,站到地上,道:“师弟,教你见识下师哥我的武功。”说这话时神情奇异,语气更是兴奋。
张鸿辉先感一怔,接着袭来的便是无限的悲伤,不禁叹一口气,想:“师哥武功全失...难道他此刻方知么?”
他叹息声并不很重,但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听起来却是十分清晰,像用锤子一下下地敲在深夜的冰面上。
田轩辕浑身没来由地颤一下,却并不瞧张鸿辉,而是深深运气,过了半晌,向着酒杯,一指点出。
不出张鸿辉所料,杯中酒一动也不动,酒面是风平浪静,无波无皱。
田轩辕强笑一声,接着眼睛翻白,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张鸿辉惊呼一声,忙去扶他,却被他给用力地甩开了。
张鸿辉不解地看着他,道:“师哥...你...”
“我早就知道了!”田轩辕跪在地上,双手相撑地,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么句话。
张鸿辉心里一酸,道:“师哥...”
“别叫我师哥!”田轩辕猛地站起来,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中便是恨意,张鸿辉生平经历风波无数,其中不乏有背水一战的恶徒,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的眼光是像田轩辕这样的。
这眼神是天底下最毒最恶的东西,布满臭水的阴沟和它比起来,简直像是泉水叮咚那样令人愉悦。而这眼神,却出自自己敬爱的师哥身上,张鸿辉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也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紧接着,他便觉得裤腿一紧,他低头去看,发现田轩辕攥住了他的裤子,将十根手指捏的骨节发白。同时不住嘶吼着:
“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没这一身武功,还不如死了好了!”
话语刚落,忽然在背后响起“喀啦”一声,门被打开,一个黑影倒映在白雪地里。张鸿辉慌乱之余侧头一看,发现这破门而入的人居然是明通方丈。
田轩辕看见明通方丈的到来,愤怒却是更加地不可遏制,目眦欲裂如烈火喷吐。当下放开张鸿辉裤腿,奔向明通方丈。
明通方丈眼睛紧闭,手中还摩挲着那串佛珠,似乎并没有看见或听见田轩辕的到来一般,就连张鸿辉也出声惊呼道:
“方丈小心啊!”
终于,在田轩辕距自己尚有一步的距离时,明通眼睛忽然大张,精光暴亮。接着只见他左手蓦地挥舞,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其手边空气飒飒,竟然已经是在运力了。
张鸿辉看得心惊,他知道师兄已经没有任何武功了,立刻施展轻身功夫,喝道:“方丈!手下留人!”
然而,就在他这句话刚刚出声后,明通方丈一掌击出,直直向着他的头,虽然还有些距离,但是掌风却也同样能伤人。只见田轩辕的身子忽然一抽,随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张鸿辉大惊失色,愤怒更是一跳一跳地要蹦出眼眶来,脚步并未有丝毫松弛。赶到田轩辕身边时,却发现师哥的瓜皮小帽被那掌风刮去了半截,但露出来的却并不是头发,而是青青的头皮。
张鸿辉更无暇细想,浑身是不住地剧烈颤抖,简直要将他震动至散架了,他伸手,轻轻启开了那顶一只扣在师哥头上的帽子,发现上面居然有六个新烧不久的戒疤。
张鸿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扭头向上视去,颤声道:“方...方丈...这...怎生回事?”
明通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罪过,此时说来话长。老衲前不久曾去参谋过田施主的脉象,发现他不仅武功修为俱丢失,而且就连神智也有些不清不楚的,他也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废人,请求拜入我少林寺,我便欣然允诺了,给他赐法号‘觉离’,是我座下弟子之一,方才他精神失常,我只好将他击毙...哎...罪过罪过。”
“离觉”这二字,取自于《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原句如下:
“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既觉亦无渐次。”意思是说,知道这些东西不过幻影,就要早日放手离开,如若执着于此,就仍然需要修行了。
张鸿辉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站起来喝道:“你这老秃驴在胡搅蛮缠什么?!我师哥武功全失,如何伤得到你?又说什么法号不法号的,我师哥是我求月派门人,我们家事又与你何干?!”
明通方丈只是看着他,面不改色。张鸿辉越骂越激烈,大都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此等类的词汇。
他骂了好久,觉得不过瘾,想要动手,却又忌讳明通武功太高,只能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跪在田轩辕的遗体旁,心如刀割,哽咽着大喊:“师哥,都是我的错啊!”
这期间明通冷酷如铁,根本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二人一眼,拍拍手。从东面厢房里闯出来一堆少林弟子,明通看他们集结得都已差不太多,终于道:“这就便请各位带走觉离的法体,我们一共下峨眉去。”说着自行走开了,另外两名弟子则是分别掌控住了田轩辕的胳膊和腿,一前一后将他带走了。
张鸿辉呆呆地看着他们远离,忽然像发了疯一般地从地上踉跄着爬起,喊道:“快把我师哥给我放下来!”拳头已经攥紧,明通则是刹住了脚,回身过来就是一拳奉还。
张鸿辉忙不迭地躲开,放低了重心,挺身打出数拳,记记透着锋利,明通举手格挡,却也给他这重拳打得后退连连。
明通方丈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是被张鸿辉这副困兽犹斗的劲头给吓住了。他武功本来就要比张鸿辉胜出不少,和之前的田轩辕处在伯仲之间。但是为人低调喜平,不愿抛头露面,更知名利这些皆身外之物,若是挂牵于此而不能自拔,便是有违佛门本心了。
哪曾想张鸿辉火力全开,一招狠似一招,居然有要反败为胜的势头。明通方丈心惊下,脱口而出道:“结阵!”
“是!”他一声令下,那原本袖手旁观的许多弟子都抢上身来,纷乱的拳脚登时便遮住了张鸿辉的眼,拳打脚踢似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张鸿辉奋力抵御,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但计较生死的时候却就不是如此了,因此明通方丈这般做法倒算不得违规,只是张鸿辉气急败坏,几乎要恨死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里早就将明通祖宗十八代和少林寺咒骂了个遍。
一拳到底难敌二手,少林僧人多势众,张鸿辉很快就被压制得无还手之力,眼看再来一会儿拳脚就能取了他的命,明通方丈却在这时喊了停,冷冷地道:“就留这丧家之犬几天活头吧,我看这武林中也已没有什么能人异士,咱们还是早点回寺去,将觉离的法体火化了才是。”
众少林僧自然以明通为尊,眼下听得他这么说,纷纷点头称是,各自散去,如潮尽浪退一般的走掉了。
张鸿辉则被打得几乎要站立不起来,但仍然强撑着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去,一众弟子见师傅如此都是倍感新奇,上前询问,却都给张鸿辉轰走了。
张鸿辉躺在床上,看自己浑身上下皆是青紫无数,越来越觉得愤恨难平。心中暗暗决定要哪日找少林报这一箭之仇。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张鸿辉不耐烦地道:“进!”起初他以为会是弟子什么的,却见到门外进来个巨汉,正是宇文一刀。
宇文一刀一见他面,就抱拳道:“张掌门,怎么不见田岛主的影子?”
张鸿辉忙从床上坐起,将实话全部讲述给宇文一刀,宇文一刀听着听着,不禁色变,问道:“正是如此?”
张鸿辉道:“正是。”过了半晌后又补充道:“宇文大哥,依你之见,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宇文一刀站起身来,沉吟道:“这事儿我还须和同伴们商量一下,张掌门,你多保重!”说着就站起身来要离开,张鸿辉忙道:“你们不竞这武林盟主之位了?”
宇文一刀叹了一口气,道:“现下,各位都做鸟兽散,这武林至尊,又和一虚名有何区别?再者言之,我等本来是准备一心抗敌,若执着于着什么武林盟主之位,岂不是顾小而失大,舍本而逐末了么?这峨眉山我看也没必要再待了,告辞!”
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以武决胜
送走了御**一行人后,张鸿辉更无睡意,想起临别之际宇文一刀的话语,独自从床上爬起来,改换了衣装,负手背后,庭院中独自踱步。
天并不是黑,反而带着些薄薄的紫,庭院中,种植来用以观赏的树木尽是银装素裹,繁星高悬满天,出手毫不赊吝,将自己的光辉尽都泼洒而下,都像是苗疆在过“泼水节”一样,树木们所裹着的白色,好像也都添了几分神秘和梦幻。
这本该是个属于美酒佳肴和温香软玉的夜晚。
可地上却载着一洼洼脏污的雪水,是连星辉光耀也无法挽救的,还有无数串看不出方向何处的脚印,像是生在泥沼中的花朵,丑陋又扭曲,将这片原本洁白的静谧也给破坏殆尽了。
张鸿辉只穿着一件内衬,并无别的衣物御寒,矗立在偌大的庭院里。但觉自己不过是蜉蝣,冷风阵阵如刀,剌在他脸上,耳朵发红生痒,脸更像是枯木那般浑无知觉。
至今仍在武林大会中的不过区区五大派而已,且峨眉群龙无首,武当青城元气大伤,自己作为东柳的掌门人,前路又在何方?这中原武林的前路,又在哪里?
于实力,声势重大的御**已经走了,于地位,武林至尊的少林也已经打道回府。现在留下的众多派系里,唯一可站得住脚的也只有全真了,却也是矮个子里拔将军,实属无奈之中的无奈了。
张鸿辉每念至此,总是要不禁叹一口气,他虽然不是什么气能容天、肚能量地的英雄,却也是大明一男儿,社稷危难将倾之际,妇孺尚且握枪报国,何况自己一匹夫?
“张掌门好有雅兴,不卧枕安塌,备明日之战,却在这儿赏月么?还是说,张掌门已经有了十足十的把握?”
张鸿辉循声望去。见一个道人身处于距自己十余丈左右的距离,左手一拂尘,右手握宝剑。着整整齐齐的道袍,正是全真教掌教酉阳真人了。
张鸿辉向他摇手示意,见他慢慢走近,便开口道:“酉阳真人,可是有事要使张某去做么?”
酉阳真人捋须,轻笑道:“张掌门,这话说的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二人原本便引为知交,贫道和你这番上山来,因为公事繁多,尚未取得些时间陪伴老友,明天大战在即,比武场上顾不得许多情面。难道不能趁现在你我不执刀兵之际,争这一时之惬?”
他这番话轻松愉快,说出来气氛的确缓和不少,张鸿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那...我一个月前和你说的事儿...”
“都是过眼云烟,休要再提了。”
张鸿辉话语中所说的“事儿”不是别的,正是那天屋中比武,他不小心说错了话,导致酉阳真人有了误会。此后酉阳真人虽然大方慷慨地以药相赠,张鸿辉却始终不敢确定他是顾全同道之谊还是当真不再介怀。今天听他这样一番话语,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酉阳真人站在他身边,沉声道:“张掌门,贫道深知田岛主和你师门有兄弟之谊,可万事因果诸缔如此,还劝你早日回头,多思进取。”
张鸿辉一呆,随即便叹了口气,道:“真人话中所言半分不假,但我到底是这世间俗人,万事都不能做到你和...你那样的尽善尽美。”
他话语中略有阻塞,因他本意是想加“明通方丈”在其间,可转念却记起他是害死师哥的罪人,将他和酉阳真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似乎有失对他的尊敬,便硬生生地将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酉阳真人微笑道:“张掌门何必过谦?我道家有书《清静经》云:‘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便是说这世间得道者少之甚少,贫道虽是修身养性之人,心中却常存争强好胜之念,以老君看来,只怕是更高一等的罪过了。”
张鸿辉笑一下,脸却是僵的,让他吃力。饶是如此,他还是毫无顾忌地开了口,道:“真人胸据大志,本是好的,世道使然在此,若一味求什么逍遥自在,也是弄巧而成拙了。”
酉阳真人点点头,道:“不错!我全真教祖师重阳真人,其本释儒,却一生致力于抗金,到后来万不得已,才出家做了道士。贫道为其后辈,更是全真掌教,自然要见贤而思齐,虽违我道家‘薄王业而不为’的本源,却也是逼不得已了。”
张鸿辉和他谈天遣怀,原本只是碍于礼貌,现在和他当真说起话来,却又不禁沉迷于此,只觉他语言温和,彬彬有礼。情理兼具,当真是个卓尔不群的君子。当下心弦触动,想:“酉阳真人有大志抱负,也曾对我师哥施以援手,自然同样对我张鸿辉有恩,他既然想效仿前辈佳话,那我何不玉成此事?”
心念至此,他忽然道:“真人,说这话可能会有些多余,但是请你放心,我并没有任何恶意,也不是对你的实力不信还是怎的。只是想让你知道,明天竞选武林盟主,我定当全力帮助!”
酉阳真人脸有讶异之色,随即忙摇着手道:“不可不可,我等比武光明正大,怎可搞这些偷偷摸摸的伎俩,此事违背你我武德,更对剩下三派弟子不公,唯盼张掌门休要再提此事。”说到后来,语气已是颇为严厉。
张鸿辉碰了一鼻子灰,却并没有尴尬还是怎的,反而是让他更加坚定了帮助酉阳真人做这武林盟主的心愿。心想:“这等大义凛然之人,若不做得盟主,难道要明通那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来做么?”
酉阳真人见他虽然嘴上不提,可脸上神色却依旧,便敲定了他是在应付自己,当下十分严肃地取出颗黄澄澄的丹药,放在手里,举起来以示张鸿辉,声色俱厉地道:“张掌门,这颗丸药,乃是贫道云游四海,采集各种名贵药材,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现在喂你服下,不过明天时分,你便脱胎换骨、重塑新我。且内力喷薄,你自身无法抑制。”
他说完这话,右手举剑,以柄连续相撞了张鸿辉几个穴位,其中有一个是痛穴。张鸿辉疼得大张口,酉阳真人内力运处,将那枚丸药立刻便给他送服下去。
张鸿辉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酉阳真人见他喉头滚动,这才放下心来,给他将穴位解开。张鸿辉一恢复正常,却忙不迭地道:“刚才那粒丸药,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酉阳真人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贫道欺你作甚?”
不料张鸿辉的脸色却是一变,森然道:“那...你为何不早些把这药丸赠予我师兄?”
酉阳真人叹一口气,摊手道:“这...田岛主性命垂危,便是由于内力堵塞不通,真气逆行之故。而他所服食的药材,应该是化气解淤类的,我这粒大还丹,系大补之物,纵有起死回生之能,却也只能救得血干力竭之人,而田岛主的病因...本不是出自这儿,若要强行用药,便是旧疾未愈又添新恙,病上加病啊!”
张鸿辉闻言如此,不禁大窘,抱拳行礼道:“张瘸子乃一介草莽,对药理了解远不如真人那样广泛,言语中如有得罪处还请见谅!”
酉阳真人笑道:“这又有什么大碍了,张掌门心直口快,老道我佩服得紧。”说着话,就躬身去扶他起来。
张鸿辉先后两次出言顶撞于他,心底自然是十分过意不去,想说些巧言美语来疏疏耳,便笑道:“真人医术精湛,竟然和武学不相上下。”
酉阳真人脸色却突然一变,强笑道:“什么?”
张鸿辉解释道:“真人不必望闻问切中的其中三项,只用‘望’便看出来张瘸子之前和明通互斗之时受了些轻微内伤,当真是医术高超,前所未见啊!”
酉阳真人“啊”的一声,语气里有恍然大悟之意,又道:“贫道是道士,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类的自然熟悉得多了,哦哦,还有适才张掌门说的‘医术’,老道并没有什么医术,只是深谙冶丹炼药之理,如此一来,对医术也就无师自通了一点点,却都是基本道行,本不值得一晒的,是张掌门抬举我了。”
张鸿辉干笑了两声,觉得他这人好是好,实在是太迂腐和死板,连在分寸间的玩笑也不能搞得明白。倒和明通那个老和尚有得一比。
如此思索,见夜色转黑,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还是早些回房睡觉,明天帮衬着他才是。”便岔开话道:“真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便要先回房了。”
酉阳真人点点头,此时又恢复了那一副处变不惊、淡然自若的样子,微微点头,道:“张掌门慢走,贫道也要回去了。”
他二人互作告别语,就此分手。各自回房去了。
张鸿辉刚走出几步,便觉得胸中生异,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翻滚扑腾,当下奇怪,后来想起自己内伤未愈,吃了酉阳真人给的大补丹。当下便明白了:是内力元气复积之故。于是开始自行调气舒血,不过一会儿,便感觉烈火熄灭,热力分流到了自己四肢百骸,当真是快美难言。
...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雄鸡还未来得及报晓,就有几个素衣清颜的女弟子拿着扫帚簸箕,走到庭院里开始扫雪,这庭院大,扫起来也着实不易,因此,她们没忙活多久,各派掌门就十分理解地派遣出了自己门下的弟子,来帮着她们一起干起活来。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还有余,积雪也好、污水也罢。总算是教清楚干净了,待到四把主椅,约百把小椅子都摆放整齐。各派弟子连忙诚惶诚恐地去请自家掌门,没过一会儿。各家掌门都落座了,只有峨眉掌门的位子还是空出来的。
峨眉的擂台是一块四方四正的场地,地势略微凸起,比周围场地高出约莫一尺。原本六方势力齐聚之时,林梓安正为了这座列的分布而感到焦虑,怎么排?如何排?怎样排列才能同时顾全各家势力?现在四大派各距一边,东柳散布而坐,这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全真教正和峨眉派相对而坐,酉阳真人坐在主座,看对面那张椅子是空的。不禁触景生情,思念起早已不在人世多时的烟罗师太,彼时他们二人互生情愫。却碍于声望地位和门派原因,只得将这些“儿女情长”暂时抛置脑后,约定好十年后二人各自舍弃掌门的位子,双宿双飞,不料今天全真掌教今天依旧,但峨眉掌门却已长眠地下。
酉阳真人这样想,昔日和烟罗师太的一幕幕走马灯般从眼前闪现跳跃而过,泪水不由得模糊了眼眶,喃喃道:“今时今日,我还在这儿,但你却不在了。”
一旁弟子见师父怔怔望着前方出神,还道他是在调气运功,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看见他眼中泪水盈盈,才试探性地戳了戳他,轻声道:“师父?”
酉阳真人回过神来,道:“怎的?”
那弟子尴尬地挠挠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看您有些心...”话越说越低,到后来声音直如蚊鸣。
“心不在焉?”
“徒儿不是那个意思!”听见师父这么说,那弟子脸色为之一变,当即跪了下去,叩拜不止。
酉阳真人伸手挡在他身前,轻声道:“哎,这本来就不怨你,说实话而已?何罪之有?师父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快起来吧。”说到这儿,举臂用力,将那弟子原本躬下的身子翻直过来。
那弟子站立原地,惊魂未定,仍在喘气不休,酉阳真人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只知我心不在焉,却不知我...”
他本来想说“却不知我和她天人永隔。”后来却意识到这话说出去实在是有伤风化,便就此打住,高声道:“梓安姑娘!请你,坐到那位子上去吧!”
林梓安正坐在主椅后,听见酉阳真人这么说,面露难色,道:“我如何能...”
“师姐,坐上去吧!”
“是啊师姐,咱们也只能靠你来挑大梁了。”
周围声音络绎不绝地响起,无外乎都包含了两个关键的字眼“师姐”、“掌门”。林梓安起初还能保持初心不变,到后来众人齐齐扭头过来看着她,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坐上那个位子。
林梓安坐立难安,但觉周围人目光锐利,她再也难撑持下去,只得起身来,咬着嘴唇,慢慢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当她的身子刚刚触碰到那张椅子上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登时弥漫开来,说不清道不明,她原本在坐上这张椅子之前都还是对这种忤逆师道的行为不赞许的,谁知就在那一瞬,她甚至不愿再起身。
这张椅子,在她人生的认识中,是属于师父的,是神圣的。可自己现在却就在这张椅子上安安稳稳、好端端地坐着。但觉浑身轻飘飘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如登极乐。
酉阳真人见她坐下,只是一笑,随即便站起身来,信步走到擂台上去,朗声道:“因峨眉前任掌门不在,现代掌门少不经事,便由不才贫道代摄这主持之位。林掌门,你说呢?”
他在说刚才那些话时,故意地将“前任”和“现代”这两个字读得很重,仿佛是刻意要让人都知道这前后的更迭换代。
张鸿辉在下面听着,不禁皱眉,想:“我虽佩服酉阳真人,但这话说的实在也太欠考虑,曲姑娘现在仅仅是下落不明而已,生死尚不能得知,他就这样自作主张地捧新踩旧...未免有些...”
林梓安在一旁坐正,摆出了一副掌门的架子,微笑聆听着,时不时还要点点头。等酉阳真人将话锋一转到“你说呢,林掌门?”的时候,她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站起身来鞠躬致谢,举止得体,仿佛根本也不是第一天坐这掌门的位子了,而身后众多弟子看她这样都只觉得奇怪,心想她这前后差别实在太大。
酉阳真人微笑着点头,显然他对林梓安这番表现很满意,随即清清嗓子,道:“各位齐聚于此,为的便是推举出一名盟主,其文韬武略、才干实学。必须我们四派掌门中的顶尖。”
话语到这,戛然而止。酉阳真人站定,环顾台下其余四派,朗声道:“诸位既然是武林中人,便不妨以武论胜负。当然,贫道和张掌门武功都比你们这三位年轻掌门要高得多,若是以强胜弱,未免贻笑大方。就请三位掌门联合起来,依此挑战张掌门和贫道,若张掌门胜下一合,张掌门便和贫道一决胜负,倘若第二合中他败了,便由贫道接替他的位置,来和三位掌门一决胜负。若是贫道有幸赢得这场仗,那这盟主之位就由区区拜领了。同样,三位掌门若是依此胜得我们两,就请各自决胜负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各位觉得这规矩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左千山高声道:“我们同意!”
“好!”酉阳真人将手一张,台下弟子立刻会意,将宝剑扔了上去。酉阳真人动手接过,审视台下众人,这才发问:
“谁来第一个?”
比武切磋
酉阳真人战令已下,只等有人接擂,张鸿辉自知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自己都和他平起平坐,无论于大局还是小节上来看,这第一擂除了自己以外,只怕再难有第二人选。
如此想着,刚要起身,却见到一旁坐着的左千山先他一步地霍然站起,手掣武当剑,向着台上朗声道:“便由我们三人来接一接真人的功夫!”
话音刚落,林梓安、青城掌门也都站了起来,各取了擅长的兵刃在手,脸上表情凛然无惧、视死如归。
张鸿辉看他们一个个神情坚毅、朝气蓬勃,面对资历实力比自己超出很多的前辈却丝毫无惧,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和气魄,自而然地大感欣慰,想:“中原武林有这群年轻人在,总算是不至于没落了。”
他为人实在纯良,对心术斗争是一窍不通,可三位新生代掌门却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不谙世事,相反,他三人各怀鬼胎,相比起单纯的张鸿辉,他们的目的更真实也更肮脏:
“先上去假意和他相斗,等老瘸子上去了他二人鹬蚌相争,我自渔翁得利...”
“这两人都不好对付,我才疏学浅,若是和他们动起真格时一定得吃亏...还是省着些力留到之后的角逐里吧。”
“我今日刚刚接任掌门,便有个这样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定要好好利用,立下威才是。”
三人心思各不相同,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过来,左千山一眼就瞥见了林梓安手中武器不是长剑,而是一对明晃晃发光的峨眉钢刺,心念一动,想:“这峨眉钢刺于短兵相接时是绝妙无伦的格杀武器,这小尼姑动真格的了。”笑着道:“林掌门,你峨眉剑术精美绝伦、无双无对,我三人若是都择长剑,三剑合一,岂不是威力大增?何以要用这对峨眉钢刺呢?”
他话语里满是阴阳怪气的意思,明明是在指责林梓安,却又说峨眉剑法怎好怎妙,只寥寥数语,就将林梓安说成个一意孤行的局外人,但林梓安却也不好直接和他翻脸不仅仅是为了峨眉和武当两家的千秋情谊,更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以她面脸和煦如沐春风,但心里却早已把这个臭道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青城派掌门向他二人各看一眼,心里沾沾自喜,想:“他二人现在就已闹起不合,等会交手起来却又如何能赢?我且坐山观虎斗才是...”
酉阳真人脸上持续挂着微笑,见三个年轻人都已站上台来,明亮目光从他们脸上依次扫过,道:“三位都准备好了?”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便赶紧将目光移开,点头道:“好了。”
“那么...”酉阳真人沉吟着,让开一个身位,左手长剑护后,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前,笑道:“失礼了。”
“看招!”左千山按捺不住,作三人中急先锋冲将上去,腿功快极,身法了得,不一会儿就抢至了酉阳真人左近,手中长剑抖动,时挑时拨,但都不具备什么威力,好像是一个绣花枕头般,说不清是左千山刻意为之,还是武当剑法当真这么花里胡哨。
他剑招紧而急,像是被风扯住了拖着走的纸鸢般,酉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两下,心里已渐生轻蔑,想:“天下间众人老以少林和武当功夫为尊,依我看,这武当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想,态度也松懈了,在躲避左千山招数时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用心,左千山见他动作越躲越慢,唯恐他戳穿了西洋镜,心中一横,手腕急速抖动,剑也好像活起来一般,顺劈横斩间尽见火候,端的是虎虎生风。
只听得“嗤啦”一声,酉阳真人左肩衣服给剑风划破一道,酉阳真人大惊失色,忙提剑相挡,左千山虽占据优势,却还是太年轻了,若论随机应变的能力,那是远远不及酉阳真人,只见他并不着急去接左千山眼花缭乱的剑舞,而是倒转过手,以握匕式执剑,狠狠往左千山眼睛上划去。
左千山只见那如针芒般的剑锋越来越近,且冲着自己面庞而来,连忙运剑回防,酉阳真人抓住这破绽,立刻抡剑砍上,不偏不倚地和左千山手上剑撞了个正着,只见两剑相接,酉阳真人只用了两招就将局势不可思议地扭转为了平分秋色的地步,二人也于同时运起内力来,想扳倒对方。
左千山目光一瞥,却看见了站在酉阳真人身后的林梓安,见她手持钢刺,于附近徘徊不前,心中登时醒悟过来,自责道:“糟了,我方才居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念,这事是万万不可的...我和他这番争斗费我太大力道,我须得节省着些再用...”
想到这儿,他佯装不支,趁酉阳真人剑上力道不至于震伤自己时放了手,退开几步,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摊开手大喊道:“我一人如何能敌得过真人,两位掌门,请吧!”
眼看左千山将自己一行逼退到了悬崖边上,如若不上的话,便会教天下人给耻笑了。青城掌门犹豫再三,终于提起手中剑,扫向酉阳真人下盘,喝道:“不才来领教了!”
酉阳真人横眉一凛,跳脚起来,刚好将他那记直取下盘的“扫堂剑”躲开,左手剑光倒乱,流星般的直坠下去。青城掌门也侧头躲过,同时看见左千山突袭上来,心想:
“我要不配合他完成这次攻击...不可不可,现在的站位来分析,拖延时间的那个人是我,真正克敌制胜,名扬千里的那个人却是他。这等只亏不赚的活计怎么能干?”
抱着这样的想法,青城掌门横下心来,发足要踢酉阳真人双腿,酉阳真人眼疾手快,俯下身来,右手五指打开成鹰爪般,一把将其按住,想:“这小子与我过招也敢这么鲁莽么?”
这样作想没多久,酉阳真人就见到地上人影越来越近,心里登时明澄如镜,想:“原来是为此啊...那我也不能亏待他的这一番美意才是...”接着立时站起,周身发力,手中长剑好似银蛇吐信,直取左千山咽喉。
这剑来势又奇又险,好像凭空般地就长长了几寸,左千山大吃一惊,想停足住步,却发现已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好像踩到一块香蕉皮那般,身子已不听他使唤,咽喉更离那剑只有一寸之差。
台下众生百相,此时看来都是十分的有趣:全真教的弟子纷纷正襟危坐,拳头握的很紧,更将嘴唇抿得发白,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站起身来为掌教喝彩。
武当派弟子神情懊恼,坐姿也远不及全真众人般整齐,个个或仰躺或前倾,有挠头皮的,有咬指甲的,甚至还有坐在后面小声嘀咕的。
张鸿辉在这两派弟子中间坐着,目光未离开擂台分秒,看见这幅情景,他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似如鲠在喉般。
身为一派掌门,他怎会不认得刚才青城掌门那看似无心的一脚大有学问呢?就在这短短一会儿,张鸿辉甚至连他为何出脚的目的和心理动机都快揣摩透了,只是他不理解,眼下青城掌门和左千山二人即为同盟,就算不互帮互助,也不该这样施手加害呀?难道不担心这样做的后果是“唇亡齿寒”么?
是的,台上有人想到了。
左千山见自己横死已不可避,惨然想:“罢啦...给这小子摆一道,也只能认命了...”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过得须臾,左千山仍未感受到长剑贯喉之苦,他纳闷之余,睁开眼一看,却发现一柄明晃晃的钢刺相挡在自己前面,正在充当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左千山立刻反应过来,顺手摸起剑来,一个滚翻,从林梓安身后避过。这也得以让林梓安收手再做调整,毕竟适才左千山看她脸色,已觉得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果不其然,就在左千山离开的下一秒,林梓安也将早已被震麻浑无知觉的手拿开了,方才酉阳真人内力传递过来,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所幸兵刃较短,变相地救了她一命,若她用的仍是长剑,只怕救人不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左千山蒙她相救,心中感激不尽,也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而感到后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梓安却已经将他这番表现看在眼里,甩甩手道:“没事了,我救你也不是出自本意,你别放那在心上。”
左千山一呆,也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林梓安这番话并不是什么不想让左千山感到内疚的善意之辞,而是她心直口快至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在酉阳真人长剑刺来的那一刹那,林梓安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在翻腾:
“青城那家伙,处心积虑地要让武当死,似乎是这样一来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可少了武当那家伙,我们如何赢得了这场仗?而且,日后武当香火更新换代,必定有人上我峨眉寻仇,那时候我们能抵挡得住么?
更何况,就算武当一蹶不振,我们在武林中从此少了个敌人...可这一切的缔造者都是全真而不是我峨眉或青城中的任何一派啊!到那时候全真一家独大,整个武林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我峨眉又该何去何从?”
她这样想,着实是将张鸿辉所想的“唇亡齿寒”的后果放大到了数百数千倍,张鸿辉看到的东西而仅仅执着于这场胜负,她看到的却是整个峨眉的未来。
酉阳真人刚才那招被林梓安挡下来,本就十分不爽。现在看他二人联手,更加愤怒,发力将青城掌门束缚挣脱,翻两个筋斗,纵跃至擂台中央。
左千山这次放缓节奏,施展武当高明轻功,和林梓安先后交替而来。二人合作无间,林梓安短柄格杀,左千山长剑掩护。青城掌门在一旁辅以骚扰,三人竟然当真将酉阳真人拖住了。
酉阳真人被他们三个人包围起来,脸上虽然是装的镇定自若,但心神却已经开始悸动:
“这三个小辈如此厉害,啧啧啧,倒是贫道轻敌了...”
他这样作想之际,忽然觉得耳边轻风如哨,当下没有任何犹豫,扭头避开,却感觉胁下一阵酥麻,当下酸不可遏,浑身都要失去重力一般。回头看去,登时明白了,那正是左千山以道家真力打出的一记“太极绵掌”。
内功是立身之本,先分阴阳,后分释道,四类内功练到最后,能将自己类属下比自己所有低等的内力吸收据为己用,甚至可以将别的类属下练得不怎么样的内力也拿来一并吸收掉,李绝情能以大成的“大元纯阳功”融解寒冰内力的原因便是在此。
酉阳真人天资不高,加以不是童子身,无法修炼全真秘传心法,只得以略逊一筹的代为练至,不过他勤学苦练,天道酬勤,久而久之,他道家内功也已颇具颜色,倘若今天左千山没有接过松全获的衣钵,而是一个普通的武当弟子,酉阳真人大可凭借高低之分将左千山真力笑纳下来,可现实往往不美满。
吃了这一掌后,酉阳真人只觉得胁下阵阵发麻,浑身上下像泡在一团泥里,连站起也成困难,更堪再提什么还手不还手的东西了。
林梓安见他面色难看,心中窃喜,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再给他一击,彼时我峨眉自当名扬天下!”
这样想着,她立刻从擂台边缘向中间赶,左千山本欲据得这位置,却瞧见她眼中热忱殷切,心想:“我还是给她让开好了...她好像很想完成这最后一击似的。”于是转身背过手,往后退了两步。
青城掌门和她却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有半分相让,见林梓安持刺快步冲来,忙挥舞宝剑,靠着“一寸长一寸强”,将她压制在了数尺外。
林梓安本奔驰不停,现在却要和青城掌门同争一路,心中自然是十分的不满,又嫌他手上剑碍事,当下将右手钢刺作暗器向他掷了过去。
青城掌门侧头避开,笑道:“林掌门果然一手好功夫,佩服了!”
林梓安最受不得别人风言风语,无名火起,立刻就将目标转移为了青城掌门,一手钢刺挥舞,却总是遭受着他手中长剑的压制。
她钢刺本来成对,在短距离作战时比剑好用的多,钢刺同样也是抓漏洞,疾出手的利器,可对于剑术高手来说,人家用剑本就毫无漏洞可言,你又如何能强行无中生有呢?
倒不是说青城掌门剑术多么过人高超,他剑法虽然伶俐,却远不及祖卑荣,林梓安更是自信如果自己拿的是长剑可以在十招之内将他胜过,可现在手中拿着的到底是钢刺,而且还少了一把,这可当真是不利至极了。
林梓安焦头烂额,烦恼不堪,忽听得一个声音叫“林掌门,接剑!”她循声望去,见左千山手上空空如也,而眼睛上方的天空,有一把三尺余的寒光宝剑向自己飞掷过来。
林梓安反应快极,踮起脚来,轻松将那剑握住,不忘道:“多谢左掌门赐剑!”同时左手一起,宝剑立刻出鞘,只见冬阳下两剑格接,剑影纷纷,撞击声不绝于耳。
青城掌门果然露出败相,渐渐不能敌她,正要再躲避几下以寻求再战的可能,却给林梓安一剑刺中了肩胛骨,当即血流汩汩,跪了下去,台下青城弟子哗然一片,纷纷站起身来和峨眉派等人对骂。
张鸿辉实在不能忍受他们这等小家子气的行为,运足真气,啸道:“都给我坐定了!”这一嗓子发聋振聩,如虎啸龙吟,众人一下就住了口,坐回位子上不再言语。
林梓安却根本也无暇顾及台下事态如何,只见自己和酉阳真人的距离越离越近,心下甚喜,觉得长剑什么的也不甚需要了。就弃之一旁,转而摩拳擦掌,准备将这收尾一击打得漂亮。
“三步...”
“两步...”
“一步了!”
林梓安心中默数,此时心欢呼雀跃得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儿,见酉阳真人就在自己面前,当下举起手就要拍落!
“噼!”的一声响起,林梓安原地不动,而酉阳真人却好像根本也没受伤那样走出几步。
台下弟子又被这举动点燃了,人声鼎沸起来,纷纷商议着:
“刚才那是什么动作?”
“我没看见!”
“是!太快了眼睛都看花了!”
张鸿辉面色凝重,见到擂台上的酉阳真人满面红光,根本也不像受了伤的人,就明白刚才他是在佯装受伤骗他们接近并起内讧,当真不失为一条毒计,妙计!
而且,刚才那被称之为“快得眼睛都看不清的动作”他却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酉阳真人右手一起,食中指并拢齐出,以一个极其扭曲且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到了林梓安的穴位!
而这个动作,他是不会忘的。
野心披露
酉阳真人指尖点处,林梓安登时一动不动,他却也立时见好就收,卷起袍袖,站开几步,满脸谦卑,欠身微笑道:“承让,承让。”
谁胜谁负已经十分明显了,台下众人即时爆发出一阵激烈地喝采声。源头是出在全真和东柳两派。剩下三派弟子则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垂眉低头,一句话也不说,都在纷纷为自家掌门的落败而感到脸上无光。
左千山转过身,从擂台上走了下去,短短几步台阶,他却走了有一个时辰那样久,脸上神情乍看虽然无大异样,却可以很快地分辨出是在强作镇定,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抽动,想:
“如果我们三个人不在一开始就打小算盘,还是有很大胜面的!”
距离擂台最近的两名青城弟子见比武已经结束,也忙抢过身到台上去,一人一边,将掌门搀扶了下去。
酉阳真人一边向台下众人示意,一边轻轻走到林梓安身边,在她身上几处穴位依此点了一下,这期间脸上始终挂着慈祥平和的微笑,他指点处,林梓安立刻就恢复了活动,接着便悻悻地离开了,走入峨眉人群中,刚坐在那椅子上,便听见了一声微薄的叹息。
一名弟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掌门...张掌门还没有出手呢...胜负还不好说。”
林梓安初听这话,精神为之一振,但眼中光芒却又很快黯淡下来,只是看向了青城派的方向,摇了摇头,众弟子立刻明白她的想法,对这事也闭口不提了。
是啊,原本三人合力,才能将其制服,现在一人已经受伤,加上士气受挫、貌合神离。他们这场仗如何胜得?
现在,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在他们手中掌握了。
张鸿辉面色凝重,心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可他要比武的目的却远不止于此,就在前不久,因为酉阳真人那一记指招,让张鸿辉心存疑惑,再难打消,这次比武却须得将酉阳真人底细了解清楚才是。
这样想着,张鸿辉站了起来,冲着台上喊道:“真人,我来接你几招!”
众人尽尽哗然一片,纷纷觉得张鸿辉行这事情当真是无礼且小器至极,他身为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权且不论,就连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也都清楚:比武的时候,两个回合之间,是需要给擂主以休憩的。张鸿辉这般做法,到底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酉阳真人却没有太惊讶,微微笑着,转而走到另一个方向站定了,摆正姿态后准备起手。
张鸿辉走到擂台另一边,刚好和他面对着面,他目光如炬,一直盯着酉阳真人的方向,过了半晌,才问话道:
“真人方才所使的那指法...可是全真中的?”
酉阳真人神情祥和安然,气定神闲地道:“自然,我全真武功博大精深,方才这招指法,便系贫道以道家真力使出的。不过只是些粗浅简陋的点穴功夫,伤不得人的,让张掌门贻笑大方了。”
张鸿辉听他这番话说的于情于理都十分合适,尽管心中还有疑虑,却也相信了,暗暗舒了口长气,脸上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也有所缓和,点点头道:“好,就请真人调气运功,半个时辰后我们再战不迟。”
林梓安听见张鸿辉这么说,忙给旁边站着的女弟子使个眼色,差她去拿两柱香和一个香炉过来用以计时。那女弟子点点头,刚领命要走,却听见酉阳真人开口道:
“无妨,张掌门已上得台来了,贫道什么好意思让张掌门多等候呢?便舍命陪君子好了。”话毕,左手挽个剑花,兀自站定了。
张鸿辉看着他,喃喃道:“好,真人器量宏宇,张瘸子我今日就奉陪到底!”不待话说完,已一步抢上,抄路行到距酉阳真人数尺的地方,众人纷纷惊叹于他轻功了得。却也有一部分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酉阳真人如何应对。
只见张鸿辉一拳击出,直直冲着酉阳真人下颚,酉阳真人忙不迭地去避开,张鸿辉却不愿就此放手,又打出四五拳,一招紧似一招,拳风赫赫有声,酉阳真人唯恐避之不及,且战且退,施以周旋。
众人见台上二人虽然没有决出胜负,但酉阳真人一直躲避而不出手,其用意到底何在?全真众弟子见师父如此,都不禁暗暗焦急。
张鸿辉越逼越紧,直教酉阳真人再无一丝可供盘桓的余地,见他上方门户大开,他又将目标锁定为了其面门,连打出数记乱拳,酉阳真人一一去避,却难免逊其一筹。“咣”的一声响过,酉阳真人脸上吃了一记,立刻肿起一个引人瞩目的大包。众人见到这番情景都纷纷变色,倒吸一口凉气。
张鸿辉却远没有罢休的打算,倒不是因为他本就要致酉阳真人于死地还是怎的,只是他浑身炙热,丹田有若火烤一般难受,真力紊乱游走,直感觉两条胳膊内里湿漉漉的,好似遭受万蚁噬骨般难受,须得将浑身的力气打完用完,这才舒服。
一般来说,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管理员一样,会时刻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生病后感到不舒服,相当于身体变相地开启了保护机制,它在提醒你:“你得休息了。”同样,劳工出力的时候,你感觉到没忙活几趟就累了,实际是因为身体还没有接受过这等程度的劳累,它需要时间去适应。
出不来力,不是因为你的力气当真耗尽用竭了,而是因为身体觉得再用下去负荷会太重太大,你会受不了,就将剩下的力气封锁掉以提醒你进行休息。
通常,习武者的身体素质是要比普通人好很多的,因此能够供他们自身驱使驾驭的力量也是多得多的,但是穷其一切地讲,还是会有些力气用来储存的。
可张鸿辉现在的情况却相当棘手,但觉自己身体已经不受自己使唤了,换句话说,他的“管理员”现在已经将那些不到生死关头绝不打开的力气全部取了出来,供他出手。
张鸿辉心急地想:“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再这么打下去老子非得累死不可...”于是闪身将自己和酉阳真人之间距离拉开,回到打擂开始时自己所在的地方,强行运功调气,想将浑身上下胡乱游走的真气重新归元至丹田处。
擂台下,众人见张鸿辉势如破竹地前进,都以为他快将这场比武赢下了,却又看到他临阵脱逃,折返回安全地开始调气,脸上表情更是殷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众人看他这幅模样,都不禁心惊,却又不知真实情况如何,只能胡乱猜测:
“啧啧啧,张掌门这是出手太重,真气走岔了吧?!”
“我看不然...只怕是酉阳真人练成了什么借力打力的绝技,将刚才那么多拳脚全部转移到了张鸿辉自己身上了...”
台下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探讨起来了。
而台上,酉阳真人持长剑,蠢蠢欲动地逼近,张鸿辉竭尽全力,却也没能抑制得住内功倒乱,当下心想:“我...我若是制止不住这股力量...就得走火入魔而死...”
眼瞧着酉阳真人越走越近,他终究不得不冒出自己身为武人最不齿的那一步,咬咬牙开口道:“真人...请你暂且罢手...容我调气运功一番再说...”
酉阳真人愣了一下,起初并未立刻从之,但看他表情凝重,思索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将剑放在一边,离开数步,背对着他。
台下全真弟子立刻开始叫好,道:“师父为人端正,光明正大!不肯乘人之危!”
倒也不是他们在这儿一味地卖弄谄媚之辞,事实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样想,就连那三个刚败北的门派也尽然。心想:
“败给他,我倒也心服口服了。”
“这武林盟主之位,我看真人是坐定了。”
...
张鸿辉强行抑制着体内真气,却感觉都是徒劳,真气似一条根本也捉不住的水线般于自己四肢百骸里游荡纵横,而丹田却也有如火烧般痛苦。
他试了千百种办法,却都是无功而返,情至极处不仅开始有些心灰意冷,更有些纳闷,扪心自问道:“我...我一向不滥用武力的,也不像师哥那样痴迷武学...我怎么会...”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他心思至处,猛地扭头向身边的酉阳真人看去,却发现他脸色憋红,好似下一秒便要笑出声一般。
张鸿辉强忍痛苦,颤抖地伸出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大还丹?”
这话虽简,却将意思都表露的明白了。酉阳真人转过脸来,露出个阴森悱恻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道:“张掌门,这颗丸药的味道还不错吧?”
张鸿辉吞了口唾沫,此时心中充满恐惧,颤抖着道:“全真...全真...从来也没有这种恶毒至极的药物...你到底...到底是谁?”
酉阳真人睥睨地看他一眼,道:“张掌门这么健忘么?看来家师的那些道行在你看来,也是不值一晒啊。”
张鸿辉思索再三,过了片刻,脸上露出个恐怖的表情,自言自语了半晌后,颤声道:“精通冶丹炼药...指法奇特...你是...你是詹宇益的徒弟??!”
酉阳真人嘻嘻笑道:“张掌门慧眼识珠,果然不错。当日你来找家师挑战之时,我还躲在门里不敢出来,后来靠着师父传授的一身武功,拜进全真里。这才是你今天认识的‘酉阳真人’啊哈哈哈哈!不过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听你一直叫我这个名字,还挺习惯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看来以后得学着适应没有你的日子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奇低,台下众人只看得见他的表情,见到他唉声叹气,还以为他是在为张鸿辉的遭遇扼腕叹息,当下更加佩服了。
张鸿辉咳嗽着,但感血气上涌,眼前倏地一黑,几乎就要没有知觉了。心横一下,用手作爪,对准了自己的大腿,将五根手指齐齐插入进去,就在那一刹那,他表情扭曲,几乎疼的要叫出声来,但他却强忍住了,自己身为大好男儿,自然不会在这行当示弱的。
酉阳真人见他这么做,自然明白其中个理,笑着道:“你是想放些血给自己延命么?我可不许。”话音甫毕,右手伸出,在张鸿辉穴位上点了一下,张鸿辉血流即止。
张鸿辉再也没其他法子,咬牙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给你师父报那一箭之仇吗?”
酉阳真人道:“也不都是,我起初确实只是想找你报仇而已,多的也没有想到过。但当我坐上这掌教之位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那么那么多事情可以做得到。”
张鸿辉恨恨地道:“那...我师兄...我师兄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他?”
酉阳真人森然道:“谁告诉你他和我无冤无仇的?他的儿子田林,费我恩师双眼,又伤了他性命。我不还以颜色,只怕会让天下众人以为我酉阳真人是个窝囊废。哦对了,那老秃驴也是我煽风点火才让他动手杀你师哥的,这招借刀杀人,用的还不错吧?”
张鸿辉不答,酉阳真人却自顾自地道:“我本来是想加入夏逍遥他们,效那松全获和青阳子之作为的。可后来我想,现在加入,铎凰定要轻视于我,我可不能给别人看扁了,于是我想:‘不如拿着投名状再说?’...”
他话未说完,张鸿辉抢他一步答道:“于是你就要趁着推举武林盟主的机会,将对你有威胁的劲敌一一排除掉,少林、御**、自然还有我东柳。只留下那三个并不具备和你相争的门派,那时候众人定当以你为尊,你再来个借花献佛,拿中原武林多少人作你升官路上的垫脚石,酉阳真人,张瘸子之言,可有半句假话?”
酉阳真人爽朗地笑了,道:“真不愧是张掌门,只是现在后知后觉,未免有些晚了,我先后败你们所有人,按照我的规矩,自然是我胜出了。”
张鸿辉冷笑一声,道:“你方才说你想加入夏逍遥的阵营来着,怎么又把这打算取消了?”
酉阳真人皱眉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
张鸿辉打断他,抢白道:“什么升官不升官的,都是狗屁!你话语中说‘松全获和青阳子’就代表你早在武当山之前就起了异心,只怕你是看到了那两人怎么死在李绝情手里的,心里害怕了吧?竟然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地和我说什么‘投名状’?”
酉阳真人气极反笑,道:“张掌门可真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呐!你现在多出些风头,等会儿死的时候相信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张鸿辉虽然想极力否认,但自己的身体诚如他所言,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了。他大口地喘着气,道:“我...我只有一个问题...”
酉阳真人看他一眼,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贫道说不定可以在你羽化登仙后为你将心愿了解。”
“你...我师哥的病,究竟怎么回事?”
酉阳真人摩挲着下巴,道:“也没什么...老实说,你师哥得的什么病我根本也不知道,但我观他脉象,只是一时间的瓶颈而已,但胡诌一番,你们却都信了。你师哥的病其实根本也不需要吃什么药,但我如果不将这病扯得玄乎点儿,你们又如何信得过?其实第一天开始,他嘴里就没有吃到过一粒有用的药,都是贫道在每日给他服用散功化力的药丸...”
他说到这儿,感慨地摇摇头,道:“病急乱投医啊病急乱投医!张掌门,你师哥的命是葬送在你手里的呀!”
张鸿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里没有多少对死的恐惧,有的只是对田轩辕无尽的愧疚。他深知田林虽然杀害了詹宇益,但相比较起来,自己当时打败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将这个武者的灵魂杀害了。
酉阳真人大仇得报,此时心情实在是舒畅无比,道:“张掌门,记得那天你在夜里看雪么?那天我以为你已经看破我的伪装了。”
张鸿辉抬头道:“就是因为我问了你有关冶炼丹药的事情么?”
“不是。”
张鸿辉微微一惊,道:“那是。”
酉阳真人笑道:“你说,你会帮我登上这武林盟主之位,我起初以为你是在将计就计,谁知你居然真的这么信守承诺,现在,除了你,天底下只怕也不会有第二个知道我这秘密的人了。”
酉阳真人将头埋低,到他耳边,道:“你就带着你的秘密,和你师哥烂在地下吧...”
忽听得脑后勺传来嗤响,酉阳真人反应极快地去避,却听得一声闷响,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了张鸿辉身上,而位置却又不偏不倚地刚好是自己封锁住他的穴位。
张鸿辉惨叫一声,大腿上的伤口迅速开始流血,他面有喜色,喊道:“天也不亡我!”
“不是天不亡你,是老子不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