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只是开始
再回过头来看看虎牢关这边的情况吧,打发走了钱向民之后,瓦岗军诸人当然是马上凑在一起,与李密共同商议营救翟让的办法,然而在认定翟让已经不幸被丧尽天良陈丧良生擒的情况下,瓦岗军众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就商量出了两个办法,一是武力救回翟让,二就是答应陈丧良的条件,用刚抢到的虎牢关咽喉要地换回翟让。
武力营救显然不太现实,且不说东都隋军已经源源不绝的赶到洛口仓增援,瓦岗军所占的优势已经不大,就算瓦岗军仍然占据绝对优势,陈丧良在最后关头也可以一刀剁了翟让,让瓦岗军市面的拿不到。而用虎牢关交换呢,瓦岗军众人嘴上虽然都说只要陈丧良遵守承诺,那么用虎牢关换回翟让绝对值得,但真要狠下心来这么做,那怕是翟让的至亲翟弘和翟摩侯心里其实都有些舍不得。
定夺的皮球理所当然的被踢到了瓦岗军临时老大李密的面前,包括翟弘和翟摩侯在内的瓦岗军众将都是异口同声,道:“蒲山公,除了翟大哥之外,我们瓦岗义师里就数你威望最高,智谋最广,现在翟大哥不幸被擒,是否用虎牢关换回翟大哥,请你定夺吧,我们都听你的。”
李密傻了才真的会用至关重要的虎牢关去换回翟让,但也因为不傻,李密就是再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是沉吟着说道:“事关翟大王的性命,如果真的能用虎牢关换回翟大王,我当然是十分愿意,可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如果真的交出了虎牢关,陈应良小贼是否会兑现承诺,真的把翟大王给放回来?毕竟,陈应良这个小贼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未必就不会耍什么花招。”
瓦岗军众将一起称善,全都附和李密的看法,然后翟弘又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派个使者去敌营和陈应良奸贼交涉谈判,要求他先放人我们再让出虎牢关,他如果不答应,我们就和他商量一个双方都能放心的交换办法,也乘机看看我贤弟现在的情况。”
“好主意,好主意。”瓦岗诸将全都赞同,李密也一口答应,当下众人很快就商量了使者人选,决定由翟弘派遣他的亲信王儒默担任此职,又商量了交换方式的谈判底限,然后才各自散去准备。
瓦岗军的一帮人前脚刚走,李密的一帮心腹走狗当然是马上又凑到了李密的面前,七嘴八舌的低声问道:“蒲山公,你真打算用虎牢关换回翟大王?这么做是不是太可惜了?只有虎牢关在我们手上,我们才可以掌握东都洛阳的战场主动权,如果交了出去,再想拿回来恐怕就是千难万难了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密十分无奈的说道:“我如果拒绝,不同意用虎牢关换回翟大王,翟弘、单雄信和徐世勣这些瓦岗老人不马上和我翻脸才怪,还不是只能暂时同意,走一步看一步。”
“那万一陈应良奸贼真的决定交换怎么办?”王伯当担心的问道。
“没那么容易,陈应良小贼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答应先放人后收关?这事有得讨价还价。”李密摇头,又低声说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翟让那边的人只是嘴上说得漂亮,什么为了翟大王什么都舍不得,但我看得出来,他们的心里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舍得这么交换。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能过于参与,要随着翟让那边的人行事,他们有可能会自己把这件事办砸。”
一干心腹走狗点头,这才在李密的要求下各回岗位值夜或回房休息,仅有李密的参谋房玄藻没有急着离开,待到众人离去之后,房玄藻才又低声对李密说道:“蒲山公,你不是常说,你与陈应良是既为知己又为敌吗?这可是一个你独占瓦岗的天赐良机,你为什么就不私下和陈应良小贼联系一下,让他替你除掉最大障碍?”
“我疯了才会这么做。”李密没好气的说道:“陈应良小贼比狐狸还奸猾,我要是敢这么做,等于就是把可以杀我的刀子递给陈应良小贼,他反过手来就能挑起我们和瓦岗火并,到时候不仅虎牢关更加保不住,我们还会有性命之忧。”
说罢,看看房玄藻的失望神色,李密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绝对不能瞒着我私下行事,也不能和陈应良小贼私下联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房玄藻讪讪退下,帅堂里空无一人后,李密也没有急着回房睡觉,一直都在苦苦思索陈应良遣使谈判的真正用意,许久都不得要领,最后李密也没了办法,只能是继续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而也是到了准备回房的时候,李密才在亲兵的提醒下想起陈应良让钱向民给自己捎来的礼物,拿起了那个小木匣打开一看,见红绢垫底的木匣中果然装有一些白色的晶莹冰糖,李密随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觉得味道冰凉甘美,确实是难得美食,李密不由笑笑,骂道:“奸贼,果然多才多艺,想不到在美食上也能有这样的造诣。”
…………
也顺便来看看瓦岗军使者这边的情况吧,负责出关与陈丧良联系的瓦岗军使者王儒默,是翟让心腹王儒信的同胞弟弟,兄弟俩一个得翟让的信任,一个得翟弘的喜爱,在瓦岗军中极有头脸,对翟让兄弟也十分忠诚,所以接到了翟弘交代的任务之后,尽管明知道任务十分危险,但是到了第二天的天明之后,王儒默还是化装成了普通百姓,出关赶往洛口仓来拜见陈丧良。
刚经历过一场战事的洛口仓这边早已全面戒备,虎牢关通往洛口仓的道路也封锁得十分严密,王儒默出关还不到十里就已经被隋军伏路斥候拦住喝问来意,肩负重任的王儒默不敢随便表露身份来意,只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拜见陈丧良,结果隋军斥候倒也颇为重视,立即把王儒默押到洛口仓外的隋军大营,交给中军营地,然后没过多少时间,就有一个自称叫做袁天罡的官员前来接见了王儒默,问起王儒默的姓名来历。
先是小心问了袁天罡是否能把自己的话带到陈应良面前,得到陈丧良的肯定答复后,王儒默才小心报出身份来历,说明自己是奉瓦岗军之令前来与陈应良谈判翟让一事的,结果袁天罡一听却有些吃惊,脱口就说道:“怎么又来了一个使者?刚才你们瓦岗贼不是已经派来了一个使者吗?”
“已经有人比我先到了?”王儒默顿时傻眼,忙说道:“袁先生,那个使者是谁派来的?”
袁天罡不答,先是盘算了一下,然后才让王儒默在中军营门处暂且等待,自己回去向陈丧良禀报,结果等了有些时间,才有士兵来押解王儒默去拜见陈丧良,而当王儒默来到一顶颇宽大的寝帐门前时,首先就看到有隋军士兵用木盘从帐内抬出一些碗筷酒肉,似乎陈丧良刚在中军大帐里宴请什么人,可是当王儒默进到寝帐时,却只看到有一个油头粉面的隋军将领坐在一席酒菜面前,此外除了有些亲兵保护之外,再无他人,王儒默心中生疑,却不敢声张。
更让王儒默疑惑不解的还在后面,那油头粉面虽然立即表明身份,承认自己就是双手沾满起义军鲜血的丧尽天良刽子手陈丧良,却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之前就有瓦岗军使者来访的事,只是直接问起王儒默在瓦岗军的身份职位和来意,王儒默如实交代自己是翟让之兄翟弘的幕僚参谋,然后又代表瓦岗军向陈丧良提出请求,要求陈丧良先释放翟让,然后瓦岗军再向陈丧良移交虎牢关。
王儒默的要求当然招来了陈丧良的放声大笑,道:“先放人后收货?你们瓦岗贼当我傻子,我把翟让放了,你们还会交出虎牢关么?想要交换可以,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先交出虎牢关,然后我自然会释放翟让。”
王儒默一再坚持,陈丧良却根本不听,还粗鲁的就挥手说道:“不行,你们必须先交出虎牢关,然后我再放人,只有你们让出虎牢关的办法可以商量,但次序不能变。回去告诉翟弘、单雄信和徐世勣,就说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也行,等我出兵夺回虎牢关,他们再想换就来不及了。”
见陈丧良的态度坚决,进帐连茶水都没能喝上一口的王儒默也不敢坚持,只是请求能让自己与翟让见上一面,陈丧良却还是一口拒绝,道:“不行,翟让现在是由好几支军队的精锐联手看押,我让你去见他,不是马上就会走漏风声?如果你们想问翟让的态度,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他愿意交换,想不想要他的命,你们自己看着办。去吧,我还是公事,就不送你了。”
就这样,与陈丧良见面还没能谈上五分钟,连茶水都没能喝上一口的王儒默就被强行请出了陈丧良的寝帐,还被直接押出了隋军大营,一直押到了距离虎牢关只有十里路程的位置方才释放,王儒默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敢反抗,刚脱自由就马上返回了虎牢关,向翘首以盼的翟弘和单雄信等人报告出使经过,还直接就在关墙之上见到了苦苦等待的翟弘等人。
可想而知翟弘等人得知结果后的愤怒,无不是破口大骂陈丧良毫无诚意,根本就靠不住和不值得相信,而当王儒默又报告了出使期间的细节情况后,翟弘和单雄信等人马上就心生疑惑了,纷纷惊讶问道:“在你之前,已经有我们瓦岗军的使者去见过陈应良奸贼了?”
“千真万确,是一个叫袁天罡的狗官不小心说漏嘴的。”王儒默点头,又道:“还有,我去见到陈狗官时,正好看到他的亲兵从军帐里搬出一些刚吃过的酒肉饭菜,可是进去后却又看到陈狗官面前还有一席酒菜,后来陈狗官和我说话时,也根本没有提到过另一个瓦岗使者的事。”
听到这话,那怕再是粗心大意的人也难免疑心大起,素来以猜疑妒忌著称的翟摩侯还脱口说道:“谁派去的使者?我们怎么不知道?”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翟摩侯的问题,但下意识的,几乎每一名瓦岗将领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蒲山公来了。”盼曹操,曹操就到,恰在此时,李密也领着他的一帮亲信来到关墙上,微笑着径直向翟弘等人走来,翟弘和翟摩侯父子也还算聪明,立即吩咐王儒默不要提起另一个使者的事,王儒默心领神会,向李密报告时果然只介绍了出使经过,并没有提起另一个神秘瓦岗使者的事。
“陈应良奸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情报不足,李密一听就满头雾水了,惊讶说道:“主动派人来要求谈判,我们答应谈判了,为何又对我们的使者如此粗暴?他到底是想谈判还是根本不想谈判?”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太明白陈丧良的真正目的,那边翟摩侯却突然问道:“蒲山公,你派去与陈应良奸贼联系的使者,是什么答复?”
“翟小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密大吃一惊,赶紧说道:“你听谁说我派人去和陈应良奸贼联系了?我什么时候派的使者,我怎么不知道?”
翟弘、翟摩侯与瓦岗众将纷纷留心李密的神情,见李密的模样虽然不似作伪,但又深知李密老于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看出破绽,心下仍有疑问。李密见情况不妙,忙说道:“诸位将军,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请千万小心,陈应良奸贼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要防着他诡计离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没有私下派人与陈应良奸贼联系!”
离间计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就是一旦入彀,就算明知道被离间一方不可能做错事,心里也会存在疙瘩,现在也一样,李密的态度虽然诚恳,瓦岗众将也不太相信李密会做出这样的事,却仍然还是多少有些疑惑,好在受过李密恩情的单雄信及时出来打圆场,把话题叉开,众人才没在这件事上继续下去。李密也明知道陈丧良肯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情报不足,一时半会也猜不透陈丧良的真正目的,只能是与瓦岗诸将约定了时间共商营救翟让的大事,然后便告辞离开。
“安排几个人,探听王儒默回来到底对翟弘他们说了什么,越详细越好。”这是李密在离开城墙路上的低声交代,又补充道:“再有,稍微留心一下翟弘、翟摩侯、单雄信、徐世勣和王儒信这些人的动静,有情况马上报我,但千万不能让翟让那边的人知道我在暗中监视他们。”
“诸位,请不要忘了张良间范增的诡计,这条诡计与今天发生的事有些相象。”这是李密走后,瓦岗智将徐世勣为他的开脱,然后徐世勣还又说道:“而且陈应良小贼素来就是奸诡著称,当年在谯郡时,就曾经以诡计离间,导致杜伏威与苗海潮反目成仇,现在我们拿下了虎牢关,正是应当与蒲山公同舟共济齐心协力之时,千万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对蒲山公生出猜疑,坏了联手攻取东都洛口仓的大事。”
目前还只是稍微有些怀疑,听了徐世勣这话和张大仙坑死范老头的故事,瓦岗军众将和翟弘父子倒是纷纷大点其头了,可是心里面的疙瘩却依然还是存在,那怕是极力为李密开脱的徐世勣心里也仍然还有一丝丝狐疑,“如果真是蒲山公干的怎么办?这时候翟大哥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蒲山公就占天大的便宜了。”
李密的情报工作一向都搞得不错,王儒默隐瞒的出使内容,天色刚一擦黑,就已经被李密的细作探到,李密闻报大惊,马上就在指挥部里召开会议,众人才刚刚到齐坐定,李密立即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诸公,有一件事我总是觉得非常奇怪,那就是陈应良奸贼为什么不许我们的使者见到翟大王?按理来说,陈应良奸贼如果真心想要与我们交换虎牢关,那么应该让我们见到翟大王,以便坚定我们的交换决心啊?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拒绝呢??”
“蒲山公,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徐世勣好奇问道。
“我一时半会有猜不透彻。”李密抿了抿嘴,答道:“可能有很多,翟大王不愿意拿自己交换是一个,还有翟大王已经……,不过我觉得,陈应良奸贼根本没有拿到翟大王的可能最大!”
“陈应良小贼根本没有拿到翟大哥?”单雄信惊讶问道:“那他为什么派人来和我们谈判,他是图什么?”
李密又抿了抿嘴,突然说道:“陈应良小贼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分化瓦解我们瓦岗义师!”
众人大惊,赶紧细问其故,李密很仔细的分析道:“请诸公仔细想想,倘若陈应良奸贼为了扭转战局被动,挥师来夺虎牢关,我们瓦岗义师齐心协力奋勇迎敌,凭借虎牢关的坚固城池与险要地形,陈应良奸贼凭借手里那些未经操练的新兵,能有多少把握拿下虎牢关?但如果我们瓦岗义师被他的诡计分裂,互不信任,那么虎牢关被他攻破的可能岂不是立即大增?”
问完了这个问题,见瓦岗众将都露出沉思神情,李密这才又说道:“诸公,密也不瞒你们,王儒默将军出使官军大营,遇到了一些特殊情况,这些特殊情况已经被旁听的士兵告诉给了我。我可以断定,王儒默见到陈应良奸贼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瓦岗使者拜见陈应良奸贼!袁天罡的所谓失言,不过是陈应良奸贼的事前安排,什么酒菜宴席,也不过是陈应良奸贼制造的假象,这个奸贼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瓦岗义师互相猜疑,然后从中取利!”
众人又盘算了许久后,徐世勣第一个拍案说道:“肯定是这样!陈应良奸贼能够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南朝宝藏,再想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假使者,简直比吃饭喝水还容易,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众人纷纷点头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叫嚷声音,众人大惊赶紧出门查看情况,却很快又有几个士兵冲进了前院中,放声大吼道:“蒲山公,诸位大王,好消息!翟大王回来了!翟大王回来了!”
“真的?真的是翟大王?!”瓦岗诸将无不惊喜询问
“当然是真的!”报信士兵激动说道:“翟大王他带着军队在山区里潜伏了一天,探到了我们已经拿下了虎牢关的消息后,他就从山区行军绕过了百花谷,到了虎牢关南部的山区,现在距离虎牢关只有十来里路了,翟大王怕官兵拦截,要我们立即出兵接应!”
“立即出兵,接应翟大王凯旋!”
瓦岗众将欢呼的同时,李密也当机立断,立即调兵遣将,亲自率军出关接应翟让,瓦岗众将欢呼唱诺,立即飞奔下去组织军队出动,留下李密在原地仰天狂笑,大笑说道:“陈应良,奸贼,你没想到翟大王会回来这么快吧?你的卑鄙诡计,这次没用了吧?”
大业十三年二月十八日夜,在山区潜伏行进了两天一夜多时间后,瓦岗军真正首领翟让终于率军回到了虎牢关,瓦岗军出动重兵接应,隋军斥候探得消息,陈丧良再派出军队东进拦截却为时已晚,翟让的疲惫之师已然提前与瓦岗军会合,并且立即撤回虎牢关内,单雄信、徐世勣、王伯当与杨积善四大猛将联手断后,匆促出击的隋军队伍不敢贸然追击,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翟让撤回虎牢关中。
消息传回隋军大营,陈丧良并没有任何的失望与遗憾,还微笑说道:“李密,你一定很高兴已经识破我的虚张声势了吧?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了,这还只是开始。”
第309章 太狠了
“老夫被陈应良小贼生擒?老夫被陈应良小贼生擒活捉?这个小贼,还派人来和你们谈判,要你们用虎牢关换回老夫?哈哈哈哈哈……!”
听说了自己短暂失踪后虎牢关这边发生的事,已经在虎牢关里吃饱睡足的翟让心情正好。理所当然的发出了一阵舒心大笑,大笑道:“想不到陈应良小贼还真能说笑,就凭他也抓到老夫,还是把老夫生擒活捉?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老夫还真是有些佩服他的脸皮啊!哈哈哈哈哈!”
“叔父,还别说,小侄和父亲他们还真被吓了一大跳。”翟摩侯讨好的说道:“那个陈小贼太会演戏了,派来的使者说得有鼻子有眼,洛口仓那边也到处风传你已经不幸被擒,小侄当时急得都哭了出来,如果不是叔父你及时回来,小侄可能就要上当,真的要逼着各位将军用虎牢关换回你了。”
翟让再度大笑,瓦岗众将虽然全都记不得翟摩侯何时焦急落泪,但也纷纷附和,都承认自己确实上当,都相信了翟让真被陈丧良生擒活捉,也全都下定了决心要拿虎牢关换回道高望重的瓦岗领袖翟大王——虽然当时没有人态度坚决的表示要这么做,可心里却绝对是这么想的——这一点各位瓦岗大王可以指天发誓。翟让听了更加舒心,也更加觉得好笑,还忍不住向李密问道:“蒲山公,摩侯他们没脑袋相信陈应良小贼的鬼话,你这么神机妙算的人,怎么也相信陈应良小贼的鬼扯啊?”
说实话,那怕是在最动摇的时候,李密也一直对翟让是否被擒抱有严重怀疑,但是在翟让本人面前,李密当然得说一些讨好翟让的漂亮话,拱手说道:“大王,正所谓关心则乱,学生当时也是担心你的安全,又见陈应良小贼把戏做得逼真,就也真的上了当,决心用虎牢关换回你。好在大王你洪福齐天,及时归来,揭穿陈应良小贼的奸滑卑鄙面目。”
翟让又开心笑了一阵,这才说道:“陈小贼竟敢如此欺诈我军,又毁了我军奇袭洛口仓的计划,此仇不可不报,各位兄弟抓紧时间整顿兵马,探察敌情,待战机出现,老夫亲自率领你们出关,与那陈应良小贼决一死战,一雪前耻!”
“诺!”瓦岗众将整齐抱拳,轰然唱诺,已经主动交还指挥权的李密也跟着唱诺,心里却多少有些冷笑,暗道:“就凭你也配和陈应良奸贼决一死战?没有我的帮忙,就是给你百万大军,也注定是要被陈应良奸贼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虎牢关都保不住。”
翟让也不是傻子,当着李密的面,翟让当然只会问问自己失踪期间虎牢关发生的情况,到了与兄长、侄子与一干心腹单独交谈的时候,翟让当然要仔细打听自己短暂失踪期间,李密和他的蒲山公营到底是什么反应。结果这么一来,曾经有一个可能存在的神秘使者抢在王儒默之前拜见陈应良,还有李密对此的解释,当然无可避免的传入翟让耳中。
还好,心情极好的翟让并没有对这件事深究,相反还对李密的聪明机警赞不绝口,道:“蒲山公果然厉害,一语中的,老夫也认为这肯定是陈应良小贼的诡计。我们不能胡乱猜疑,坏了携手攻取洛口仓的大计,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这件事似乎确实到此为止了,得知了翟让已经顺利返回虎牢关后,陈丧良果然停止了一切的坑蒙拐骗,东都隋军与裴仁基麾下的河南讨捕军屯兵洛口仓,一边加高加固洛口仓城,一边砍伐木材打造攻城武器,反攻夺回虎牢关的意图十分明显。瓦岗军这边也是一边休整备战,一边全力加固虎牢关城防,同样摆出了立足扎根虎牢关伺机进取的清晰战术意图,对阵两军相距三十里,暂时相安无事。
对李密而言,接下来当然是如何利用有利局势更进一步的问题了,然而就在李密绞尽脑汁的盘算琢磨如何干掉老对手陈丧良夺取洛口仓有效期长的时候,让他梦都想不到的是,就在翟让成功撤回虎牢关的次日晚上,同时也是大业十三年二月十九这天晚上,陈丧良的贱招再出,意外也又来了…………
意外发生二十九这天的二更左右,一名隶属于徐世勣部的瓦岗军斥候,在失踪了一天多时间后,突然连滚带爬的冲回虎牢关西门城下,大声表明身份要求入城,验明身份无误被守军用吊篮绞上城墙后,这名斥候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要见直系上司徐世勣,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向徐世勣报告,已经睡下的徐世勣闻报后觉得奇怪,便立即披衣起身,在自己的卧室内接见了这名失踪斥候。
“徐大哥,这是陈应良陈狗官的书信,要我交给蒲山公的。”
失踪斥候的第一句话就让徐世勣变了脸色,赶紧接过了那失踪斥候双手呈上的书信,见书信是被火漆密封,信封上写着‘蒲山公李密亲启’几个字,徐世勣忙又问起那失踪斥候事情经过,那失踪斥候倒也坦白,如实交代了自己是在头一天出城哨探期间,不幸被隋军的轻骑包围活捉,被俘之后,这名斥候虽然遭到了隋军士兵的盘问审讯,却坚贞不屈没有交代任何军情,隋军士兵无奈,只得把他暂时与其他的瓦岗战俘一同关押。
后来到了今天正午时,突然有一名隋军官员前来甄别战俘,要求隶属于李密蒲山公营的战俘全部出列,当时众人不知隋兵军官的用意都不敢动弹,直到那隋兵军官宣称说自己没有恶意,还说只要是蒲山公营的战俘,都可以获得优待,才陆续有士兵出列自报身份,并且立即获得了上好饮食,这名失踪斥候便也假称自己是蒲山公营士兵,获得了优待,并且被提到了隋军的中军营地,与众人分开各自审讯。
听到了这里,徐世勣立即喝问道:“你为什么要假冒蒲山公的部下?”
“小的,小的,小的是前天下午被抓的,前天晚上被押进战俘营时已经来不及领饭,饿了一整天。”那失踪斥候支支吾吾的答道:“昨天早上又只领了一个巴掌大的杂面饼,根本没吃饱,饿得前心贴肚皮,贪图狗官的饭菜,就冒充了。”
“那后来呢?”徐世勣又追问道。
“后来有狗官一直盘问我的身份情况,又问我关于蒲山公大营的情况。”那斥候如实答道:“好在小人与蒲山公的军队接触很多,冒充是蒲山公学生王伯当的部下士兵,交代了所属军队和上司名字,没想到就蒙混过关了,后来那个狗官就把我带到了中军大帐,见到了陈应良陈狗官。陈狗官假惺惺的对我说了很多好话,还赏给了我一块银饼子,要我把这道书信带回虎牢关,交给蒲山公,还说蒲山公也会赏给我金银,又说这道书信绝对不能被翟大王的人发现,实在不行可以毁掉,只要把口信带给蒲山公,让蒲山公知道这件事也可以。”
说着,那对瓦岗军颇忠心的斥候又主动交出了银饼子,银饼上居然还有着陈丧良的许昌公府戳记,与那道写给李密的书信上火漆封印戳记一般无二。沉着脸看了书信与银饼许久,徐世勣虽然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却也不敢私自隐瞒,只能是起身厉喝道:“走,随我去见翟大王!”
可想而知翟让知道得知这一情况的惊讶与疑惑,反复询问了那名失踪战俘的口供,没有发现异常,翟弘和翟摩侯等绝对可靠的人也闻讯赶到后,翟让这才拆开了火漆,取出其中书信细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翟让马上就是脸色大变了,翟弘和翟摩侯也顿时怒不可遏了。
除了文绉绉的问候废话,书信内容大概如下:“法主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派使者来给我送信,又要求暗中窥视被我抓到的翟让真假,我都答应了,我是被蠢笨士卒误导,把一个假翟让当成了真的,你发现是假的,居然就马上反悔,不再和我联系,你做人也太势利眼了吧?别以为你躲在虎牢关里不见我,我就拿你没办法,不要忘了,你写给我的亲笔信还在我的手里,你总不希望我把那道书信交给翟让吧?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言而有信,你答应我的事,也希望你信守承诺。希望你在二月二十一这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主动派人来与我恢复联系,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
“李密小儿,竟敢背着老夫与陈应良奸贼私下联系!”翟让这一怒非同小可,直接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吼道:“竟然还敢让他的人,暗中指认老夫的真假,他这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叔父,不用问,李密狗贼肯定是想要你的命!”翟摩侯马上就嚷嚷起来,“当时的情况,叔父你如果真的不幸遇害,李密狗贼马上就可以独霸瓦岗,把你取而代之!”
“贤弟,先下手为强,乘着李密狗贼还不知道这件事,马上干掉他!”翟弘也迫不及待的怂恿道。
“翟大哥,不能急,不能急。”徐世勣赶紧阻止,又提醒道:“翟大哥,这事太过巧合,我们得防着这是陈狗官的离间计,陈狗官奸诈无匹,这样的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听了徐世勣的力劝,又联想到了陈丧良的狡诈歹毒,翟让这才多少冷静了一些下来,又下意识喝道:“马上把李密小儿交来,当面问他这是什么事!”
“贤弟,不能这么做,这么做等于是告诉李密小儿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会毁灭罪证,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先下手为强,先对我们动手。”
翟弘赶紧劝阻,徐世勣担心这么做肯定会造成隔阂甚至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也是极力反对,翟让怒道:“那怎么办?不让李密小儿知道,我们怎么辨别这道书信的真假?”
“叔父莫急,小侄有一计,可以辨别真假。”翟摩侯出了一个馊主意,道:“明天早上,叔父你不妨命令李密小儿写一道书信给陈狗官,假意引诱陈狗官来强攻坚城,让李密替你以书信嘲笑陈狗官蠢笨草包,捏造把你生擒的假象失败,将他辱骂一通,激他来强攻虎牢关坚城。然后我们再派人冒充是李密的部下,把这道书信送去陈狗官,届时陈狗官必有动作,我们也可以乘机辨别真假。”
听了翟摩侯的计策,徐世勣倒是觉得很不靠谱,翟让却是立即称善,拍板道:“妙计,就这么办,明天天一亮,就依计行事!”
于是乎,可怜的李密李法主的悲剧人生再度开启,次日清晨,同时也是二月二十日的清晨,翟让果然找来了李密,说自己想引诱陈丧良在准备不足的情况发起攻城,命令李密代笔,替自己写一道嘲骂陈丧良的书信,李密一听苦笑,马上劝说反对,说陈丧良的脸皮被长城拐角还要厚上三分,这样的激将计不仅注定无用,说不定还会被奸诈过人的陈丧良将计就计,反过来设计坑害瓦岗军。
李密的反对当然没有收到任何作用,疑心重重的翟让坚持逼迫李密写信,李密被迫无奈,也只好提笔写了一道嘲笑辱骂陈丧良的书信交给翟让,翟让也立即依计行事,命心腹士兵假称李密部下,携书前往洛口仓与陈丧良联系。同时翟让还暗中交代心腹士兵,让他主动向陈丧良交代,就说这道书信是自己逼着李密写的,李密是无奈从命。
翟让派出的信使在下午时就回到了虎牢关,向翟让交代说自己假称是李密的部下之后,在隋军营中受到了礼待,又是赏酒又是赐肉,看完了书信后陈丧良一度发怒,咆哮质问李密这是什么意思?信使报告说这道书信是翟让逼迫李密所写,陈丧良这才转怒为喜,还马上又问起李密可有其他书信或者口信带去,信使否认后陈丧良又有一些生气,让信使给李密带了一句口信,要求李密在明天日出之前,务必要与陈丧良恢复暗中联系,否则一切后果李密自负!
真相逐渐浮出了水面,李密身上的嫌疑也越来越大,尽管徐世勣还是尽力劝说翟让冷静考虑,以团结大局为重,疑心大起翟让还是听了翟弘与翟摩侯的怂恿,命令瓦岗军暗中戒备,严密监视蒲山公营的一举一动,同时又决定继续对李密隐瞒情况,严密封锁关城,不让李密可能派遣的使者有机会出城与陈丧良联系,等第二天再看陈丧良的反应。徐世勣再度劝说,结果却遭到了翟让的训斥,徐世勣无奈,只得被迫从命。
做为一个聪明人,李密当然也有暗中布置眼线细作窥视瓦岗军的一举一动,历史上翟弘这个草包在私下里怂恿翟让干掉李密自己当皇帝,这样的机密事李密都能探到风声,瓦岗军暗中戒备和监视友军这么大的动作,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得过李密的耳目。大吃一惊之余,李密除了拼命探听原因之外,为了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李密自然少不得让心腹走狗组织嫡系军队暗中备战,防范万一。
结果这么一来,恶性循环马上就出来了,发现李密军动作的瓦岗军更加警惕,自然少不得暗中提高警戒级别,动员更多的军队暗中备战,察觉到瓦岗军这么做,李密军当然也不敢坐以待毙,只能是发动更多的军队连夜戒备,如此反复。李密本人也是愁得一夜没睡,不明白翟让为什么会突然脑袋进水这么做,却又死活搞不懂原因,虽然隐隐猜到其中有陈丧良的魔爪搅风搞雨,却又因为情报不足的缘故,无法知道真相,布置对策。
很幸运,二月二十这个晚上虎牢关内部虽然一片风声鹤唳,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李密军和瓦岗军都十分克制的保持冷静,没有象杜伏威和苗海潮那么真刀真枪的火并。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李密就立即去拜见翟让,试探翟让昨夜命令军队戒备的原因,结果却得到了翟让已经去了虎牢关西门城墙巡视的消息,李密无奈,只得又带着一队亲信上到虎牢关西门城墙,这才见到了正被一大群瓦岗军将领簇拥的翟让。
曾经亲密无间只差穿一条裤子的李密与翟让这次见面,气氛十分古怪,以翟弘和翟摩侯为首的翟让亲信全都是手按刀柄,小心保持与李密的距离,弄得李密的学生王伯当和亲兵队长蔡建德也是紧张万分,悄悄按住刀柄,还有意无意的护住李密前方。还好,翟让和李密两个当事人都还算冷静,李密问起昨夜之事时,翟让也鬼扯说是自己的激将计得手,成功激怒了陈丧良,自己担心陈丧良连夜偷袭,所以让军队在夜间严密戒备。
翟让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李密用脚指头猜也知道他是鬼扯——真要是防范隋军夜袭,翟让还可能不把情况告诉李密,让李密也做好准备同时避免误会?然而李密再问起翟让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时,翟让则答道:“蒲山公你的队伍连日辛苦,需要休息,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听到这样的话语,李密立即就可以断定情况不对了,便索性直接说道:“翟大王,学生斗胆问一句,是不是陈丧良奸贼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还是针对学生的动作?如果有的话,还请大王明白告知,倘若学生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瓦岗义师的事,学生情愿断颈谢罪。此外学生还想提醒大王一句,陈丧良这个小贼为人卑鄙奸诈,最擅长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当年杜伏威与苗海潮从亲如手足到反目成仇,就是因为这个奸贼一手造成,还请大王慎思,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翟让的神情有些难看,强笑道:“蒲山公此言何意,老夫怎么听不懂?难道你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是老夫在防备于你?”
“翟大王,学生当然知道你不是防备我。”李密说了一句违心假话,又道:“学生只是想问,陈应良奸贼在昨夜之前,是否有什么无耻举动?还请大王明白示之。”
“是又怎么样?你做贼心虚了?”
翟弘的一句蠢话差点就引燃了火药捅,左右护住李密的王伯当和蔡建德立即握紧刀柄,好在李密及时喝住,然后李密摇了摇头,苦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陈应良小贼,你真是有一条缝都能钻进来啊。翟大王,翟老将军,请明白告诉我吧,陈应良小贼这次又栽赃了我什么?”
翟弘张嘴就又要胡喷,幸亏徐世勣及时拦住,说道:“翟大哥,你别急,蒲山公,你也不要忙,我们再等等,陈丧良奸贼那里如果有什么卑鄙诡计,算时间也该动手了,我们看了陈应良小贼的动作再说。”
李密这才明白翟让来到西门城上的原因,当下李密也不多话,只是与翟让共同等待,同时心里紧张盘算,分析猜测陈丧良可能使出的离间毒计,应对之法,还有就是如何拆穿陈丧良的卑鄙面目,为自己洗刷清白。那边瓦岗军诸将也是心事重重,许多人都在不断偷看李密,目光中尽是担忧。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关道西面果然有了动静,十余骑隋军轻骑疾驰而来,李密还道陈丧良是打算遣使入城,心中还尽是冷笑,有信心当着隋军使者的面揭穿陈丧良的无耻诡计,谁知那队隋军骑兵冲到城下后,竟然拉弓放箭,将一支羽箭射上城墙,然后拨马就往回走,口中整齐大喝,“请翟大王亲启!”
没有任何的瓦岗将领请求出兵追击,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支羽箭之上,翟摩侯亲自带人去拣来羽箭后,远远就大叫道:“叔父,箭上有信!信封上,是写给陈狗官的信,不知是谁写给陈狗官的书信?!”
“难道是伪造我的书信?”李密心中一沉,但马上又生出一点信心,暗道:“还好,我的笔迹,一般人伪造不出来,希望陈应良奸贼没有察觉那三个暗记。”
书信被呈到了翟让的手中,瓦岗众将簇拥上去同看时,见信封上果然写着‘大隋东都留守陈应良亲启的字样’,其中瓦岗智将徐世勣的脸色还立即一变,马上就认出了那熟悉的笔迹,多少读过一些书的翟摩侯更是如何至宝,马上就夸张的惊叫道:“这笔迹好熟悉啊?我们是不是在那里看过?”
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了李密的脸上,李密却是神色自若,微笑说道:“翟小将军,伪造笔迹不是什么难事,学生这一年多来为翟大王操办文书,字迹早有流传,学生当年为杨玄感置办文书,杨玄感兵败后那些书信公文被官府收缴,陈应良奸贼想要找到原件,那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学生为了替单雄信将军讨回爱妹,还曾亲自写信给陈应良奸贼,那个奸贼心细如发,留下书信的可能极大。”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密,翟让这才取出信笺,打开细看,却见上面的熟悉笔迹写道:“罪人李密,书呈东都留守、右武卫大将军、河南检校内史、许昌公陈应良阁下,匣中密书,罪人翻读,三叹而流涕之……。”
只看得第一句,翟让就露出了疑惑神色,问道:“匣中密书?什么匣中密书?”
瓦岗众人面面相觑间,在这方面反应很快的翟摩侯已经醒悟了过来,杀猪一样的嚎叫道:“那个木匣!那个木匣!钱向民钱狗官和我们联络的时候,代表陈狗官给李密送了一个木匣,说里面装的是什么祖孙糖,但李密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打开!”
“对!”翟弘也吼叫道:“钱狗官临走的时候,还在李密的耳朵旁边单独说了一句话!我们谁也没听到!”
在场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到李密的脸上,李密的黑脸也顿时变成苍白色了,脑海中飞快想起至今还放在自己书房里的木匣,木匣里的雪白冰糖,红绸垫底……
当联想到那层隔离红绸,李密顿时就绝望的呻吟了起来,“陈小贼,你好狠!太狠了!好狠的连环计啊!”
“蒲山公,什么连环计?”翟让语气冰冷的问道。
“我中计了!”李密又哀嚎了一声,然后向翟让单膝跪下,稽首说道:“翟大王,二月十七晚上,陈应良小贼的走狗钱向民,确实给我送了一盒祖孙糖,祖孙糖里有红绸垫底,学生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道所谓的什么密书,就是藏在红绸之下,但学生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过那道书信。而且那盒糖,学生也没吃几粒,就一直放在书房里,再没碰过,大王如果不信,可以马上派人去取来查看。”
翟让立即喝令去取,旁边的翟弘则阴森森的说道:“贤弟,你觉得那道书信,蒲山公还有可能留着吗?”
李密的脸色再次苍白了,也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陈丧良如果根本没在那个木匣里藏信,自己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里也交代一句,当翟摩侯亲自带人去取来了那小盒冰糖后,倒光冰糖揭开红绸,绸缎下确实空无一物,但是在新鲜木材制成的盒底上,却有一个圆圆的火漆痕迹,似乎象是火漆密封的书信,没等火漆彻底凝固就放进了盒底一样,还是让李密欲哭无泪的一模一样!
第310章 瓦岗分裂
小小的黑色圆形火漆印迹颜色很淡,如果不是有新鲜的木材衬托,基本上就很难察觉,可是这个不起眼的火漆印迹对李密李法主来说,却是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的存在,倾东海之水也洗不清的确凿罪证,让李密欲哭无泪,也让李密仰天长叹,“陈应良小贼,你太狠了!”
让李密更加欲哭无泪和百口莫辨的还有那道伪信,那道以李密身份写给陈丧良的伪信,书信上的笔迹不仅与李密的一模一样,还连李密防止伪造的三个暗记也一个不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密都不敢相信世上能有模仿得如此逼真的伪信,也差点就怀疑这道书信就是自己所写,只是记不得在何时何地亲笔写了这道书信。
至于书信的内容,还当然是恶毒得不能再恶毒,李密看了陈丧良的匣中密信,感动得痛哭流涕,一再感谢陈丧良的密书招降之恩,表示自己是当初误上杨玄感的贼船,被迫走上反隋******的不归道路,早就想浪子回头和悬崖勒马,陈丧良劝说自己率部投降换取朝廷赦免,对自己简直就是有再造大恩!只是现在瓦岗贼势大,自己就算想率部投降献出虎牢关,恶贯满盈的瓦岗群寇也肯定不答应,所以自己暂时还不能接受陈丧良的好意,恳求陈丧良千万原谅,具体情况则请陈丧良与李密派去的心腹信使商谈。
书信上没有一句话提到恳请陈丧良一刀砍了翟让,但是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虎牢关城墙上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翟让的人和李密的人各自武器出鞘,互相紧盯对方,生怕对方突然发难抢先动手,同时虎牢关的瓦岗军与李密军也是各自依令戒备,火并苗头出现。
还好,大敌当前,在距离隋军营地只有三十里的情况下,翟让即便兵多将广实力占忧,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和李密翻脸动手,只是举着伪信向李密问道:“李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
“学生无话可说。”李密无奈的摇头,叹息道:“事到如今,学生除了钦佩陈应良小贼的奸诈狠毒之外,无话可说。”
“这么说,你不承认你与陈应良小贼暗中勾联了?”翟让冷笑问道。
“学生当然不会承认。”李密的语气更加无奈,道:“学生只请大王用脑袋想一想,如果学生真这么做了,以学生的谨慎细致,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陈应良小贼?”
听到这话,深知李密做事滴水不漏的翟让一度有些动摇,可惜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的翟摩侯却立即喝道:“狡辩!你如果不写这道信给陈狗官,陈狗官怎么可能相信你的使者,又怎么可能让你的使者暗中辨别我叔父的真假?”
李密语塞,这才发现陈丧良此举仍然考虑周密,假如自己真派人去与陈丧良暗中联系,确实应该存在这么一道书信,陈丧良把这道书信留下也完全合情合理。察觉到了这点后,李密也只能再次摇头苦叹,道:“陈小贼,你才是滴水不漏啊,这么狠的招数,竟然能布置得这么天衣无缝。”
“李密,念在你以往的功劳份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翟让大喝道:“如实交代你与陈狗官暗中联系的事,坦白你的罪行,老夫可以考虑宽恕你!不然的话,别怪老夫辣手无情!”
王伯当和蔡建德早就领着亲兵队把李密簇拥在了中间,瓦岗众将也领着许多瓦岗士兵护住了翟让,刀剑出鞘枪矛平举,随时可能动手开打,李密则依然在尽最后的努力,拱手说道:“翟大王,学生知道陈应良奸贼的这条离间计十分歹毒,让学生辩无可辩,但学生敢对天发誓,我绝没有与陈应良奸贼有过任何的暗中联络!学生也请翟大王冷静的想一想,贵我两军如果误会火并,对陈应良奸贼来说,该是多么有利。”
“少拿陈狗官要挟我!”翟让大喝道:“虎牢关距离洛口仓三十里,老夫有的是时间收拾你,聪明的话马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老夫担保你可以活命!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老夫马上就让你人头落地!”
“翟大哥,请冷静。”
徐世勣上来劝说,却被翟让一把推开,翟让还呵斥道:“闭嘴!事情到了这步,老夫如果不这么做,难道要等到这个狗贼勾结陈狗官,杀进关来取我首级?”
李密这边,王伯当悄悄举起了从不离身的强弓,瓦岗那边,单雄信立即拿出飞戟,一边喝令亲兵用盾牌保护翟让,一边大喝道:“王伯当,你要是不把弓箭放下,我一戟射死李密!”
李密额头上冷汗滚滚,深知今天的事已经无法收场,翟让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步,就算勉强能够避免火并,自军与瓦岗军也必然会出现巨大裂痕,随时可能动手开战,而有陈丧良这么阴毒的对手在一旁窥视,自己与翟让爆发大火并的可能更是注定。飞快盘算下,李密当机立断,立即说道:“翟大王,既然你已经不再信任学生,那好,为了反隋大业,推翻杨广暴君的大计,我愿意做出让步,我走!”
“你走?”翟让一楞,问道:“你怎么走?”
“我带蒲山公营离开虎牢关,回荥阳腹地去,虎牢关留给你!”李密斩钉截铁的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今往后,你我分别行动,再不往来!”
见李密态度如此坚决,翟让不由楞了一楞,旁边的翟弘则迫不及待的喝道:“你走可以,但蒲山公营必须留下,由我瓦岗收编,还有蒲山公营的钱粮辎重,你也不能带走,你只能一个人走!”
李密猛的抬头,三角眼中射出的锐利寒芒让莽汉翟弘都有些胆怯,冷冷说道:“想让我留下蒲山公营,还有蒲山公营将士辛苦打来的钱粮辎重,你要先问问我麾下的将士是否答应!”
“我们不答应!”李密身边的亲兵整齐怒吼,还纷纷吼道:“蒲山公,要走我们一起走!蒲山公,和他们拼了,了不起就是鱼死网破!”
早有两军将士不断快步冲上城墙,各自冲到自己的队伍旁边集结侯命,将狭窄的关墙顶端拥挤得水泄不通,瓦岗士兵人数虽多却七嘴八舌,低声议论交谈,李密军将士兵力虽少却几乎没有声音,将士大都神情冷峻,如裹霜雪,气势远比瓦岗军更加威严。见此情景,翟让心头也难免有些发憷,知道一旦下令动手,必然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并,也是一场注定要两败俱伤的惨烈混战。
“翟大哥,慎重啊!”徐世勣也在做最后的努力,低声提醒道:“陈应良狗官的大军近在咫尺,倘若我军与蒲山公翻脸开战,陈狗官必然趁火打劫,届时我军如何抵挡?”
“贤弟,不能让李密小儿带着军队走。”翟弘也在旁边出馊主意,低声道:“这个奸贼本就和陈狗官有暗中勾结,让他把军队带走了,陈狗官来攻打虎牢关时,李密小儿如果突然从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们如何抵挡?”
听到这截然相反的劝说,翟让左右为难,那边李密却大声喝道:“翟大王,决定吧,是让学生带着军队离开,还是逼着学生动手,和与不和,战与不战,皆在你一念之间,请速下决断!不然的话,倘若官兵乘机来袭,只怕你悔之晚矣!”
用眼角瞟了一眼西面官道,虽然没有看到隋军逼近的迹象,但翟让心里还是十分明白,只要自己下令动手,瓦岗军与李密军展开火并,那么丧尽天良的陈丧良铁定会在第一时间带着军队赶来趁火打劫,到时候瓦岗军内外受敌,不仅好不容易拿下的虎牢关注定不保,瓦岗军也肯定会遭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损失也肯定远大过被李密带走的军队钱粮。
权衡了这些利弊,翟让下定决心,点头说道:“好吧,蒲山公,你可以带走蒲山公营和你的钱粮,但我只给你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内,你的蒲山公营必须离开虎牢关。别耍花招,不然的话,老夫那怕拼着虎牢关不保,也不会对你客气!”
“多谢,一个时辰足够了!”李密冷哼了一声,先是下令撤走,又想起一件大事,忙又说道:“等等,还有一个人,我在虎牢关里抓到的裴仁基监军萧怀静,我也要带走!”
翟让一楞,那边翟摩侯却马上嚷嚷道:“不行,萧怀静必须留下,我们要用他来向官军换赎金!”
“翟小将军,你的脑袋里长的是猪脑子啊?”李密大声冷笑起来,“萧怀静和裴仁基有仇,和陈应良小贼更是不共戴天,官兵傻了才会拿钱粮赎回他!我带着他,是怕你们用不好这枚棋子,白白糟蹋了!”
当众被骂的翟摩侯顿时满脸怒色了,好在翟让及时拦住他,开口喝道:“好吧,既然是你抓到的战俘,你带走!”李密冷哼一声,也不道谢,领着亲兵队就匆匆离开,翟让也立即安排军队严密监视李密军撤走不提。
就这样,不久之前才联手大破张须陀和夺取虎牢关天险的瓦岗军与李密军,就因为一个丧尽天良的卑鄙小人挑拨离间的缘故,竟然在完全占据局势主动的情况决裂分手,夺占虎牢关的最大功臣李密被迫率军撤走,离开虎牢关返回荥阳郡腹地,虽然李密的当机立断避免了反隋起义军的自相残杀,但势头正旺的瓦岗军也因此实力大减,军心士气一起遭到重挫。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陈丧良也收到斥候探报虎牢关内部异动的消息,询问了斥候确认虎牢关并没有发生内讧火并情况,陈丧良不动声色的下令继续哨探,并没有下令出兵进攻。而旁边丢失虎牢关的裴仁基当然是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的就向陈丧良说道:“贤侄,是不是出兵一支去虎牢关近处侯命,如果乱贼火并,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兵攻城啊。”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兵!”陈丧良斩钉截铁的说道:“李密奸诈异常,深知唇亡齿寒道理,就算与翟让互相猜忌提防,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翟让为我军所破,我军此时出兵,李密绝对会全力帮助翟让守关御敌,使我之前的安排前功尽弃。急之则互救,缓之则相争,我们越是按兵不动,他们动手火并的可能就越大!”
虽然觉得远房侄子的分析有些武断,但是目前戴罪在身还在等待处罚的裴仁基也不敢擅自进兵,只能是不断祈祷道:“苍天保佑,但愿应良贤侄的妙计得手,翟让李密二贼尽快火并,帮助我军夺回虎牢关。不然的话,老夫这次的罪过就大了。”
历史上的著名霉人裴仁基在运气方面确实不是盖的,越是希望瓦岗军内讧火并,上天就越是不让他如愿,在翟让要求的一个时辰内,军法严格的李密军如约全部撤出了虎牢关东门,期间虽然杨积善和王伯当等将都劝李密不要做出大的让步,李密却摇头说道:“嫌隙已生,就算我们强行留下,也迟早会和翟让反目成仇,不可能象以往那样的同心协力,与其留在虎牢关提心吊胆,倒不如果断离开,自己去打一片天地。”
带着小萧国舅和粮草辎重全线撤出虎牢关时,李密回头去看虎牢关东门,见关门早已关闭,翟让也来到了东门城上,李密便很有礼貌的向翟让拱手,大声说道:“有劳翟大王相送,多谢。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密有几句良言相赠,望大王劳记!”
被一干瓦岗将领簇拥着翟让板着脸吭声,李密则自顾自的大声说道:“大王,密的良言是请大王千万不要弄险出兵,应该坚守城池为上,陈应良小贼奸诈过人,用兵最喜出奇取巧,大王倘若坚守城池不出,陈应良小贼就定然拿你无可奈何!倘若大王贪利弄险,出关交战,必中陈应良奸贼诡计!大王要想夺取洛口仓,需得等到陈应良小贼被迫返回东都再说!”
说罢,李密掉转马头就走,再没有回头看翟让一眼,看到李密率军离开的背影,翟让也多少生出了一些后悔的念头,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翟让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再把李密这个不定时炸弹请回来了。所以思量了片刻后,翟让也只能是大声说道:“多谢蒲山公良言,老夫记住了!”
一直到了天色全黑的时候,陈丧良和裴仁基等人才通过斥候反复探察确认了李密率军出走的情况,听到这消息,裴仁基气得当场就掀了桌子,陈丧良也不由摇了摇头,叹道:“拿得起放得下,为了不给我机会,宁可自己受委屈,这个李密,确实可怕!”
“怕什么?”另一边的刘长恭大模大样说道:“应良兄弟你不是常说,瓦岗贼中只有李密一个是你对手吗?现在你的离间计虽然没能让瓦岗贼内讧火并,照样还是逼走了李密,没了这个奸贼捣乱,想拿回虎牢关,对你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
“刘大哥说得对,没了这个奸贼捣乱,我夺回虎牢关的把握是要大上许多。”陈应良笑着点点头,然后才说道:“这样吧,一边多派斥候沿黄河南下,探察李密贼军的动向,一边多造攻城武器,待到李密奸贼走远,攻城器械齐备,我们就发起进攻,拿回虎牢关!”
对陈应良无比信赖的刘长恭笑着答应,裴仁基也说道:“贤侄,那就看你的了,动作要快,越快越好,最好是在陛下对我降罪之前拿回虎牢关,不然的话,我这颗脑袋恐怕就保住了!”
陈应良也是笑着答应,可就在这时候,另一边的袁天罡却突然咦了一声,然后直接快步冲出了中军大帐,到帐外去仰头张望,裴仁基惊问袁天罡此举何意,不等陈丧良回答,在雁门关亲眼见识过袁天罡厉害的刘长恭已经笑道:“袁先生当然是观察天象,放心,肯定是好事,袁先生一定能给我们找出最有利于攻城的黄道吉日。”
说罢,刘长恭又绘声绘色的对裴仁基说起袁天罡在雁门战场的神奇之处,然而正当裴仁基听得兴奋激动的时候,袁天罡却满脸愁容的回到了中军大帐,向陈丧良拱手说道:“留守,情况不妙,短时间内,我们恐怕没希望夺回虎牢关。”
“为什么?”陈丧良和裴仁基都是大吃一惊。
“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月内必然大雨不断。”袁天罡垂头丧气的说道:“其实下官早就在担心近日会有大雨,只是一直没敢肯定,所以就没向你禀报,但现在风向已变,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三更就会变天,明日清晨前就将降下大雨,且大雨还会持续连绵,不知何时才会结束。”(隋大业十三年黄河中下游暴雨成灾,为史实,非虚构。)
裴仁基的脸色也变了,因为大雨一旦磅礴,土地泥泞,大型攻城武器就很难移动,对攻城方十分不利,基本上头脑正常的指挥官就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发起攻城,而想用轻便飞梯正面攻下虎牢关这样的千古雄关,那是想都别想的好事!惊恐之余,裴仁基赶紧问道:“袁先生,你确定?”
看到历史上板指头数得着的大神棍袁天罡点头确认,陈丧良也顿时绝望,然后陈丧良还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懊恼道:“天助李密!这个奸贼,这次又可以乘机坐大了!”
如袁天罡所言,是夜未到三更,晴朗多日的夜空就已经阴云密布,刚到五更,虎牢关一带就已经是雨水哗哗,淋漓不止,面对着这样的不利天气,陈丧良和裴仁基当然是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攻城夺关。而与此同时,已经离开了虎牢关撤到了牛渚口一带的李密却是面露喜色,还站在风雨张开双臂,向着雨空大声吼叫。
“苍天啊,多下些雨吧,雨越大,黄河就越有希望泛滥,黄河泛滥了,灾民难民就多了,我的机会也就重新来了!苍天啊,求求你了,多下雨吧!求你了——!”
第311章 风雨飘摇
历史大霉人裴仁基的超猛霉运坑苦了陈丧良,包括报国军和谯彭旧部在内的三万东都精锐业已抵达洛口仓,各种攻城器械也在袁天罡和机械天才崔弘丹的联手监督下日以继夜的赶造,唯一让陈丧良忌惮的李密更是被丧尽天良的离间毒计逼走,最后再加上急于为张须陀报仇雪恨的齐郡精锐,反攻夺回虎牢关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是,天气变了,李密前脚刚走,黄河中游一带就降下了大雨,还象发了邪一样,或浙浙沥沥,或飘飘洒洒,不是重云浓雾,便是萧萧冷雨,偶尔晴上一两天又马上淋淋漓漓,将原本平整坚硬的旷野田地变成了大片烂泥坑,人一脚踏上去,稀泥可以淹到脚背,马一蹄踩上去,能留下六七寸的深坑,就连平坦结实的官道也变成了一条蜿蜒泥龙,路面粘粘滑滑,泥泞不堪。
在这样的环境里,陈丧良就是本事再大也拿不下城高壕深的虎牢关了,被迫改变正面强攻加出奇制胜的既定策略,一味的出奇,妄图引诱瓦岗军出关决战,在野战中击破翟让,可惜的是,陈丧良的丧尽天良恶名太过响亮了一些,是个贼头都知道想占陈丧良的便宜那是找死,再加上李密临行前的好意叮嘱,所以不管陈丧良再是如何示敌以虚、诱敌以利,瓦岗军就是赖在虎牢关里不出来,抱定了要把陈丧良熬回东都再图进取的决心,陈丧良两次诱敌失败后也明白了瓦岗军的决心,便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放弃,老老实实的一个劲加紧修筑洛口仓城,准备先巩固好洛口仓这个要害的防御,然后再图夺回虎牢关。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丢失虎牢关的超级霉人裴仁基当然比陈丧良更着急,一天到晚就是祈求上天开恩,停雨放晴,以便隋军发起进攻,可惜霉运当头的裴仁基一向是要什么没什么,越是恳求天晴,雨水就越是不绝,连绵的雨水灌满毛渠塘沟,汇至溪流大渠,又卷着泥沙、草根和树叶等等杂物奔冲逆折,泛着豆浆一样的白沫冲进洛水石子河,再涌入黄河,大小河流的水位一起暴涨,不几日就出现了泛滥苗头。
洛口仓虽然位于洛水与石子河的夹角之间,但地势很高,修建时也准备了足够多的排水沟渠,陈丧良倒不用怎么担心洛口仓被淹,让陈丧良担心的还是东都洛阳城内的情况,夹洛水而建的洛阳东都城几乎每年都受洪涝之苦,洛水两岸的民坊也常被洪水侵害,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人命,所以每到洪水泛滥东都官府都要头疼三分。现在陈丧良已经贵为东都留守,必须要为东都全城的军民百姓负责,对于洛水可能出现的泛滥当然也得警惕提防。
越怕越有鬼,尽管陈丧良已经命令洛阳与河南二县的官府加固堤坝,做好防洪准备,但是到了三月初三这天时,东都方面还是用快马给陈丧良送来了一道急报,说是东都城内的洛水泛滥漫溢,波及到了安从、慈惠等多个民坊,已有六个坊的水位已经能够淹没小腿,那一带被洪水浸泡的堤坝也岌岌可危,越王杨侗询问陈丧良能否尽快返回东都,主持城内防洪大事。
别无选择了,鉴于袁天罡预言短时间内雨水不可能停歇,身肩重任的陈丧良也只能是决定返回东都主持防洪大事,安排刘长恭率领马三宝、阚稜率军一万暂驻洛口仓,继续修筑加固仓城并负责保卫仓城安全,又要求裴仁基率河南讨捕军驻扎在石子河以东的高地,与刘长恭军呈掎角之势,严密监视盘踞虎牢关的瓦岗军动静,自己则率领余下军队返回东都。
做出了这个决定后,急于立功赎罪的裴仁基当然要求陈丧良让他指挥刘长恭军,可惜远房侄子陈丧良不仅不给面子一口拒绝,还单独对刘长恭交代道:“瓦岗贼若来攻洛口仓,你必须马上要求裴仁基全力救援。瓦岗贼若进攻裴仁基,你不能轻举妄动,就算瓦岗贼把裴仁基团团包围,你最多只能让马三宝率军三千去游击骚扰,给裴仁基减轻压力,你和阚稜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离开洛口仓城一步!”
最怕打硬仗的刘长恭当然一口答应陈丧良的要求,也十分感谢陈丧良让阚稜留驻洛口仓的决定——有陈丧良麾下最能打硬仗的阚稜留下来帮忙,瓦岗军就算倾巢而出包围洛口仓四面猛攻,咱们的刘大将军也有信心坚持到陈丧良出兵来救。而陈丧良在回师东都的期间,又安排了虎牙将谢子冲率军五千驻守洛口仓与洛阳之间的回洛仓,保护这个供应东都全城用粮的粮仓安全,压根不敢把阻击瓦岗军东进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裴仁基这个不靠谱的伯父身上。(回洛仓的储粮规模比洛口仓要小得多。)
三月初五这天下午,陈丧良在连绵春雨中回到了洛阳城,左右副留守元文都和段达率领许多文武官员来到上春门迎接陈丧良,刚一见面就没口子的称赞陈丧良的三骑退敌奇功,陈丧良却情绪不高,摇头说道:“诸位前辈谬赞,晚辈这次出征,寸功未建,不仅没能打败瓦岗贼,还连虎牢关天险都没能夺回来,致使瓦岗贼盘踞虎牢关,威胁河南全郡,晚辈这一次真是愧对陛下,愧见殿下。”
“陈留守,你千万不能这么说。”段达忙说道:“虎牢关不是你丢的,与你无关,你没能夺回虎牢关,也是因为天公不肯作美,连日大雨无法用兵,陛下定然不会责怪于你。你三人三骑吓退瓦岗贼,力保洛口仓要地不失,陛下闻讯,必然龙颜大悦,对你也必有嘉奖。”
“是啊,陈留守你千万不要这么沮丧。”元文都也说道:“虎牢关位于荥阳郡,不由我们东都监管,裴仁基丢了虎牢关是他无能,与我们东都没有半点干系,陛下明鉴万里,赏罚分明,定然明白在这件事上陈留守你有功无过,罪责只在裴仁基一人。”
陈丧良叹了口气,知道元文都和段达的安慰都是好意,隋炀帝也再是昏庸糊涂也不会把丢失虎牢关的罪责放到自己身上,但是盘踞在虎牢关的瓦岗军却象是一把锐利的尖刀,时刻抵在陈丧良的后背上,让陈丧良寝食难安,睡觉都不敢放心合眼,也让陈丧良始终都是心头沉甸甸的,说什么开不起心来。
再怎么的忧心忡忡也没用,虎牢关要地拿不回来就是拿不回来,陈丧良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进宫拜见杨侗谢罪,请求杨侗责罚自己的无功而返之罪,杨侗则亲自搀起陈丧良,对陈丧良再三安慰,说自己知道陈丧良拿不下虎牢关是因为天气捣乱,又说陈丧良此行不仅无过,还有大功,当场给了陈丧良一笔不小的奖励,陈丧良谢了,忙又问起东都水患情况,并请求立即到水患现场去查看情况,杨侗准允,还安排了元文都和段达率领百官陪伴陈丧良同去查看。
也是凑巧,陈丧良一行刚出了皇城,守卫天津桥的东都将领费曜就来报告,说是洛水河水位大涨,已然淹没桥面,而此刻申时已过,天色渐晚,百官害怕被洪水卷走,都不敢过桥,陈丧良也没强迫他们,当即命令元文都和段达率领百官返回皇城,主持洛阳北城的防洪大事,自己则率领三百亲兵淌水过桥,到水患最严重的南城去视察情况。
面对陈丧良这一举动,元文都和段达等文武官员当然都劝陈丧良不要冒险,等水位稍减再过河视察不迟,可惜大隋影帝陈丧良却毫不领情,大喝了一声我是东都留守,我不为东都百姓冒险,谁为东都百姓冒险?然后第一个走上天津桥,淌着已经淹没脚脖子的洪水过河视察民情,把东都百官感动得是赞叹不断,也带动了卢楚、赵长文和郭文懿等不怕死的文武官员一同冒险过河。
苍天无眼,陈丧良一行除了有一个身体比较瘦弱的官员差点被洪水卷走外,居然还算顺利的全都过了洛水到了南城,而再到了水患最严重的安从坊有一带时,让陈丧良大吃一惊的是,安从坊西北部的堤坝竟然已经出现了崩溃迹象,加高堤坝的盛土麻袋,已经被冲出了一段大约五六丈长的缺口,河南令盖琮与鹰扬将田阇虽然正领着大量的差役、兵丁和百姓在搬运麻袋堵塞缺口,却因为水势太大的缘故,麻袋刚丢进缺口就被洪水冲走,河水哗哗不断流入城内,城内街道上的河水已经齐腰。
铁青着脸推开了上来行礼的盖琮和田阇等文武官员,不顾危险来到缺口旁边,通过堤坝高度判断缺口水势只是齐胸,陈丧良毫不犹豫的大吼道:“准备绳索,两百士兵,把绳子拴在腰上,人跳下去堵缺口!”
陈丧良的命令得到了立即执行,两百名士兵立即集结,绳子也都拴到了腰上,可是田阇命令士兵跳进缺口堵水时,却没有一个士兵敢动弹,田阇大急下挥鞭抽打士兵,却仍然还是没有人敢动弹。见此情景,陈丧良也没有迟疑,立即拿起一根绳索,在围观的官员百姓惊呼声中亲手拴在了自己的腰上,旁边卢楚大急,赶紧上来阻拦,“留……,留守,你不能……,你是东……,东……,东都留守。”
“少废话!”陈丧良粗鲁的一把推开卢楚,大步走到了那些惊惶的士兵面前,大声吼道:“弟兄们,你们知道我是谁!东都留守陈应良!我知道你们怕死,怕被洪水冲走,我也怕!可是,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一衣一食,一饭一餐,都是百姓纳税纳粮供给!百姓养我们何用?河堤就要决了,百姓就要遭殃了,这个时候我们不卖命,谁卖命?!我第一个跳!你们都给我跟上!”
大吼着,陈丧良推开了面前的文武官员,真的第一个冲向决口,在无数军民百姓的惊叫声中纵身跳入了滚滚洪流之中,冰凉的河水瞬间吞噬陈丧良,也差点就把陈丧良冲下堤坝,幸得后面的亲兵及时拉紧绳索,陈丧良这才勉强留在了决口处。
扑通,扑通,接二连三的水响传来,在陈丧良的亲自带动下,那些东都士兵纷纷跳进决口,带着眼泪跳进决口,与陈丧良手勾手以身体力顶洪流,陈丧良的亲兵们也纷纷效仿,只在片刻之间,被洪水冲出的决口处就已经挤满只露出肩膀脑袋的东都士兵,汹涌入城的河水也因此水流大减。
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在堤坝上下响起,乘着陈丧良亲自带军堵截河水的机会,军民百姓争先恐后的将麻袋投入缺口,力量被东都将士挡去大半的洪水也再不能冲走麻袋,盛满土石的麻袋得以沉底堆积,逐渐合拢。而与此同时,在陈丧良的亲自带动下,嘹亮的军歌声也在堤坝上下响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哽无语血泪满眶……。”
天色全黑的时候,堤坝缺口终于合拢,已经被冻得脸青嘴白的大隋影帝陈丧良,也终于被官民百姓七手八脚的捞了出来,面对着无数痛哭失声的东都军民百姓,全身湿透的陈丧良只是笑了笑,然后就脑袋一歪,当场断……,哦不,当场昏迷过去。
陈丧良这场卖命演出当然收到了非凡效果,东都留守右武卫大将军陈丧良亲自跳河堵缺口的消息传开后,东都全城都是一片惊叹感动声音,城内百姓无不感谢隋炀帝给他们留下这么一个好狗官,文武官员也终于明白陈丧良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能骑到他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城外的报国军等右武卫将士听说之后,也纷纷痛哭失声,争先恐后的请求入城协助抗洪,军民百姓万众一心,努力抗击天灾洪涝,陈丧良的所谓爱民如子美名,也一下子就在东都城内达到了顶点。
这里也得为陈丧良说句良心话,刚被捞上来就当场昏迷过去,陈丧良这次还真不是演戏,昏迷原因一半是冻的,也一半是连日的操劳累的,加上身体的底子本来就不是太好,到了夜里都还发起了高烧。不过还好,陈丧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郎中的出诊费都付不起的穷小子了,杨侗得知了消息后,也马上派出了宫城御医到履顺坊给陈丧良治病,陈丧良的病情才没有恶化下去,但也不得不卧床休息一段时间。
身担重任,可怜的陈丧良就算卧床在家也不敢放心休息,每天仍然还得关心虎牢关军情与洛阳灾情,好在虎牢关那边一直没有战事,洛水灾情也因为洛阳军民齐心协力的抗击,一直没有扩大,每次遇到危险都能及时排除,洛阳城里让陈丧良操心的事不多。但是让陈丧良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每天都来探望自己的元文都和段达,还有自己的帮凶房玄龄和魏徵等人,都是经常乘自己不注意互相使眼色,似乎故意向自己隐瞒了什么事。
终于,当房玄龄又一次对魏徵使了眼色后,陈丧良彻底的忍无可忍了,问道:“乔松兄,玄成先生,你们鬼鬼祟祟的使眼色做什么?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
房玄龄和魏徵一度矢口否认,陈丧良却又说道:“别瞒我了,我看得出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怕我操心,所以瞒着我,告诉我没关系,我又不是没见过风浪,什么样的坏消息我都不怕。”
被陈丧良逼得没办法,房玄龄这才无奈的说道:“贤弟,我们是有件事瞒了你,但这件事与我们东都无关,你是否知道都没关系,所以我们才不想对你说。”
“说吧,没关系。”陈丧良催促道。
“那我就说了。”房玄龄很无奈的说道:“贤弟,太原方面的局势已经失控了,云定兴老将军虽然打了几个胜仗,勉强压住了乱贼甄翟儿的势头,把甄翟儿驱逐到了太原郡西北部,但是有一个叫做刘武周的马邑校尉,却杀害了马邑太守王仁恭,聚众作乱,南联甄翟儿,西联朔方贼梁师都,攻进了楼烦郡,还夺占了汾阳宫。”
“那我表叔李靖,情况怎么样?”陈丧良赶紧坐直身体问道:“还有樊子盖樊留守,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贤弟放心,刘武周作乱时,李郡丞正在神武,没有受到波及。”房玄龄忙安慰了陈丧良一句,又垂首说道:“樊留守的情况糟糕,他的病情本来就重,听说汾阳宫被乱贼夺占的消息后,他直接昏了过去,被救醒后,他又命令下人给他戴上镣铐,准备囚车,只等陛下旨意一到,他就要到江都请死。”
陈丧良沉默了,许久后才说道:“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现在就看陛下能否下定决心,以云定兴为太原留守接替樊爷爷了,云定兴那个老东西虽然为人无耻,做事却还是有点能力,他如果接任太原留守,太原局势或许还有希望挽救。”
“贤弟,那你是否打算举荐云定兴接任太原留守?”房玄龄试探着问道。
陈丧良再次沉默,然后摇摇头,道:“不能举荐,我也不敢举荐,云定兴的根基太浅,在朝廷里没有得力靠山,他的几个外孙,又都是……,举荐他太危险,还有可能被我的政敌抓住把柄,所以我不能举荐,只能请陛下自决。”
“真的是焦头烂额啊。”旁边的魏徵叹道:“我们东都军队被瓦岗贼牵扯住,屈突通那边得防范梁师都,卫留守那里也是年老多病,内部又有以孙华为首的大批逆贼作乱,副留守阴世师根本不敢随意离开大兴,都腾不出手去给樊留守帮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原那边局势糜烂,无法收拾。内忧外患,烽烟四起,天灾人祸,这大隋的江山……,唉。”
陈丧良低下了头,心里暗叹,“内忧外患的何止是大隋江山?现在杨广没死,朝廷余威尚在,我这个所谓的东都留守令不出河南郡,一举一动都得请示隋炀帝请示杨侗,内部还有元文都和段达牵制,什么时候才能我自己当家做主,放手大干一场啊?”
第312章 见死不救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句话半点都不假,大业十三年黄河中游一带暴雨成灾,江淮一带却是旱情严重,并且早在大业十二年就因为旱灾而粮食减产严重,再到了大业十三年的春荒时,淮南诸郡就陷入了可怕的饥荒之中,饥饿的百姓先是吃树皮树叶,后煮土为食,再然后——诸物皆尽,乃自相食!
走投无路之下,大量的百姓揭竿而起,举旗造反,结果这也给了以杜伏威、李子通为代表的江淮起义军发展壮大的大好机会,两次被陈丧良打得穷途末路的杜伏威更是把队伍壮大到了十万以上,直接在隋炀帝的眼皮子底下横行无忌,不断的攻城掠地,连取高邮、六合与历阳等江淮重地,声势大振,还直接把老巢建在了距离江都仅两百里的历阳城中,藐视隋炀帝到了极点。
隋炀帝当然不可能对此忍气吞声,为了剿灭杜伏威,隋炀帝先后派出了公孙上哲、陈棱与来整等隋军名将进剿,然而却是连战连败,先是公孙上哲被杀,然后陈棱全军覆没,仅以身免,接着来护儿最得力的儿子来整被打得没脾气,根本就不敢和杜伏威正面对抗。隋炀帝束手无策之余,也只好继续他的鸵鸟战术,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任由杜伏威在江都周边胡闹,只要他不来骚扰江都就行。
这里得为陈棱、来整等人说句公道话,不是他们不能打,也不是他们贪生怕死畏惧杜伏威,是饥谨遍地的大环境放在了这里,无论怎么的进剿讨伐,杜伏威的军队都是越打越多,他们却根本就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情报不畅道路不通,举目皆敌越打越少,所以那怕是当年一巴掌抽得杨玄感同党元务本满地找牙的名将陈棱,在一度占据上风的情况下,也照样被杜伏威的人海战术活生生磨死,最后彻底淹死。
鸵鸟战术终究还是无用,隋炀帝再是如何的以酒色自娱,拒绝去为糟糕局势操心,噩耗坏消息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了他的耳中,除了都已经无数统计数量规模的叛乱起义外,最让隋炀帝大发雷霆的就是虎牢关失守导致洛口仓与东都一同告急的情况了——瓦岗军攻入荥阳危及通济渠后,隋炀帝与东西两都的联系本就十分困难,现在虎牢关也被裴仁基丢了,隋炀帝再想遥控指挥北方诸郡当然也就更加的难上加难了。
还好,如元文都、段达和杨侗等人所言,看到陈丧良三骑退敌力保洛口仓不失的奏报,隋炀帝倒没追究陈丧良不能迅速夺回虎牢关的责任,还对陈丧良的当机立断与智勇双全大加赞赏,下诏颁赏。然而对裴仁基,暴跳如雷的隋炀帝则颁下严旨,诏令剥夺裴仁基的一切官职爵位,暂不问罪仍留原职,自收到诏书起,限期三十天内夺回虎牢关,否则两罪并罚,从重问罪!
面对着隋炀帝在暴怒中下达的这道不符实际的旨意,裴氏族长裴矩做了最后的努力挽救,指出裴仁基手中的军力有限,而瓦岗军人多势众又占据雄关,仅凭裴仁基的力量没多少可能成功夺回虎牢关,东都兵马需要守卫的重要城池仓库太多,能为裴仁基提供的帮助肯定不多,力劝隋炀帝冷静行事,重新考虑。然而隋炀帝却怒吼道:“他手里的兵力不足,难道不会从其他郡调遣兵马?朕封他的是河南讨捕大使,黄河南面七郡的兵马他都可以调遣,他难道不会从这些地方调兵?”
看到隋炀帝的铁青脸色,裴矩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吭声了,老实奉旨之余,裴矩也只能是赶紧给陈丧良写了一道书信,要求远房侄子尽可能帮助裴仁基按期夺回虎牢关。好在裴矩也知道陈丧良目前的处境同样不妙,既得守卫东都、洛口仓和上洛仓这些重地,又得扛起东都军政事务,同时还得防范来自四面八方的贼乱威胁,所以裴矩也没有逼迫陈丧良一定办到,仅仅只是要求陈丧良尽可能保住裴仁基——实在不行,裴矩也无法强求,只能是放弃裴仁基这个不成器的族人。
正式收到了隋炀帝的诏书后,裴仁基的脸色当然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心情要多焦急就有焦急,焦急与恐惧之下,裴仁基除了赶紧着手布置反攻准备外,再有就是马上向远房侄子陈应良求援,向陈应良说明情况,请——准确来说是求陈应良赶快出兵,帮自己夺回虎牢关完成隋炀帝交代的任务。
隋炀帝、裴矩和裴仁基联手给陈丧良出了一个大难题,虽说收到裴矩的书信和裴仁基的恳求时,陈丧良的身体已然痊愈,带兵打仗已经不成问题,但洛阳城内的水患问题还是十分严重,同时因为连日大雨的缘故,河南郡十四个县有八个县都受到洪灾影响,灾情不轻,受灾民众以十万计,这些灾民如果料理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象大业十二年一样爆发民变,此外天气也是一个大问题,连绵春雨还没有完全停止,被雨水浸泡得过于松软的土地仍然不太适合用兵作战,对隋军攻取虎牢关增添了许多难度。
更关键的是,陈丧良现在很不想和瓦岗军主力决战,因为东都的兵马军队目前还不够强大,名誉上有十万军队,但实际上能够起到核心骨干作用的精锐屈指可数,除了陈丧良的谯彭旧部和报国军外,也就是在辽东战场上幸存的一些右武卫老兵能够派上用场,精锐数量偏少,剩下全是二线队伍和扩编没几个月的新兵。而瓦岗军在虎牢关立足已稳,驻军数量至少也在五万以上,其中百战老兵数以万计,陈丧良就算和瓦岗军主力决战打赢了,也非得元气大伤不可,精打细算的陈丧良当然不愿干这样的赔本买卖。
裴仁基也很会强人所难,知道自己和陈丧良矛盾过多,陈丧良未必会答应自己的恳求,便同时让自己的老婆出面找到了裴弘策的媳妇,求得裴弘策的妻子出面说情,恳求陈丧良不惜代价帮助裴仁基打赢这一仗。而陈丧良与裴弘策的关系都知道,裴妻以探望陈丧良身体为名,领着裴弘策之子裴行方来到陈应良面前提出要求后,陈应良也只能是苦着脸答应尽力帮忙,心里则大骂裴仁基脸皮比自己还厚,居然连裴弘策的老婆都能搬出来。
说完了该说的话,裴妻很快就被长孙小箩莉和王雪姬联手请到了后堂叙话,已经十九岁的裴行方则找借口留了下来,还老娘刚走,裴行方马上就对陈应良说道:“兄长,你真打算亲自提兵去给仁基伯父帮忙?”
“还没拿定主意。”陈丧良答道:“但你的娘亲我的叔母既然开了口,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兄长,小弟认为你不能答应。”裴行方语出惊人,低声说道:“眼下的情况,兄长你就算打赢了这一仗,夺回了虎牢关,也只会便宜了别人!”
陈丧良惊讶的抬头来看裴行方了——当然,如果陈丧良能够知道,裴行方其实就是闻喜裴氏千年间涌现出的五十九位名将之一,军事政治方面的成就其实远远超过徒有虚名的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那么陈丧良肯定就不会这么惊讶。
看到陈丧良的惊讶表情,目前还年轻的裴行方有些扭捏,说道:“小弟冒昧胡言,兄长莫怪,但小弟还是觉得,兄长你千万不能打虎牢关这一战,虎牢关地势险要,城高壕深,瓦岗贼势头正盛,而现在东都的军队新兵太多,老兵精锐太少,兄长你就算勉强打赢了这一仗,也必然是元气大伤,白白便宜别人。”
“便宜什么人?”陈丧良不动声色的问道。
“便宜全天下窥视东都的乱贼,尤其是李密!”裴行方偷看着陈丧良神色,有些胆怯的发表意见道:“小弟曾经听兄长你说过,瓦岗众贼之中,惟有逆贼李密最是狡诈难缠,阴险狠毒,现今李密逆贼虽然与翟让决裂,但他的贼军根底还在,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兄长你如果与瓦岗贼打得两败俱伤,李密必然接踵而来,再次向兄长你发出挑战,届时兄长你的麾下士卒疲惫,精锐带伤,如何应对?”
陈丧良的表情更加惊奇了,也这才发现自己在识才方面有所欠缺,一个劲的只盯着隋末唐初的历史名人,全然没有留意到那些被历史埋没的人才,比方说洛口仓的张季珣,还有就在眼皮子底下的裴行方,其实都是可以培养大用的干才,自己之前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暗暗后悔之余,陈丧良又问道:“贤弟,那以你之见,我当如何是好?”
“别去管虎牢关,先整顿好内部。”裴行方建议道:“对于东都军队来说,洛阳一带什么都不缺,军需粮草要多少有多少,武器盔甲堆积如山,还都是寻常军队梦寐以求的上好装备,唯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兄长你别急着去和乱贼决战,先集中精力全力训练军队,那么以兄长你的能力,再加上你的精锐旧部带动,要不了多少时间,包管就能练出一支可战之兵,到了那时候再出兵决战,取胜易如反掌。”
上下打量了远房表弟裴行方一通,陈丧良这才问道:“那你的仁基伯父怎么办?”
“我有些不想管他。”裴行方的脸色有些阴沉了,攥起拳头说道:“娘亲是心好,也是不知道很多事,所以才替仁基伯父来求你。但是上次翠云姐跑来你这里住下的时候,父亲不肯见仁基伯父,在私下里对我说了很多事,我那位伯父为了升官发财,在李浑案中,锁拿的所谓李浑谋反党羽,竟然全是从我父亲的将作监衙门里抓人,差点把我父亲牵扯进去,我现在还叫他伯父,也是看在裴家的血脉份上了。”
陈应良笑了,拍拍裴行方的拳头,微笑说道:“知道血脉亲情就好,做人要大肚量,心胸宽广才能做大事,远的不学,学学我对柴家的态度,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伯父,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堂伯父,他是因为利欲熏心做了不少错事,但他已经悔改了,连你父亲都宽恕了他,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别和他计较了。”
裴行方点点头,这才松开了紧攥的拳头,陈丧良则又说道:“贤弟,你说得很对,其实我也不想去打这一仗,可是没办法,陛下已经颁下严旨,限期一个月内必须夺回虎牢关,不然的话两罪并罚,仁基伯父的脑袋就得落地,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父亲和翠云的面子上,怎么都得去拉他一把。我如果坐视他的人头落地,又怎么向你父亲和你翠云姐交代?”
“兄长,那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既不用冒险出兵和瓦岗贼决战,又可以保住仁基伯父的脑袋?”裴行方问道。
“自相矛盾的问题,如何想办法?”陈丧良苦涩一笑,道:“别看你的兄长我现在是东都留守,可是要我上表向陛下求情,恳求陛下网开一面或者宽限时间,我还没有这个胆子。”
裴行方笑了,笑得还象一条小狐狸,笑道:“兄长,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陈丧良大惊问道。
裴行方又笑了笑,然后附到了陈丧良的耳边,低声说道:“其实小弟也是受兄长你的启发,才想出来的这一招,兄长你可以派人暗中指点裴伯父,让他……。”
还没等裴行方说完,陈丧良就已经张大了嘴巴,然后再次上下打量裴行方,直到裴行方在自己的逼视下露出扭捏神态,陈丧良才目瞪口呆的说道:“贤弟,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能有这么一手?你这一手,比我还狠啊。”
“是受兄长你的启发,我无意中想出来的。”裴行方扭捏的说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小弟的计策荒唐,兄长可别怪罪。”
陈丧良盘算了片刻,沉声说道:“能成!这么做了,再加上你裴矩伯父帮忙求情,陛下应该不会要你仁基伯父的脑袋!不过这个办法不能由我告诉你仁基伯父,开了这个先例,后患无穷!”
“兄长,我去如何?”裴行方马上自告奋勇道:“小弟的曾祖父,与裴伯父的祖父是亲兄弟,血缘关系很近,平时也常有来往,我去献计最方便。”
陈应良一听正中下怀,笑道:“愿意进军队效力不?洛口仓那边,刘长恭的麾下,正缺文职,我和他交情过命,你去了,他不会亏待你。”
“小弟愿往。”裴行方二话不说就向陈丧良单膝跪下,拱手抱拳,陈丧良赶紧搀起远房表弟,与裴行方握手大笑,狼狈为奸的兄弟二人,也在这一刻正式结成了无良搭档。
年少气盛的裴行方自愿要投军效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冒险,老公正在江都伴驾的裴弘策老婆当然有些舍不得,但还好,裴弘策老婆也知道儿子躲在长辈羽翼下永远长大不大的道理,为了儿子的将来,又听说陈丧良是安排裴行方到比较安全的洛口仓效力,裴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裴行方的请求,陈丧良也火速给裴行方安排了一个八品的户行参军职务,走完了吏部程序,然后立即安排裴行方东进到刘长恭帐下效力。
出于各种考虑,陈丧良特别交代了裴行方千万不要急于行事,要等裴仁基山穷水尽时再出面献策,以免走漏风声招来意外,裴行方应诺而去,陈丧良也在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暗道:“顺利的话,这次不仅能保住裴仁基的脑袋,张须陀留下的齐郡精锐,也肯定都是我的了。裴伯父,你也别怪我见死不救,是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又占着茅坑不方便,我不得不这么做。”
次日早朝,陈丧良正式向越王杨侗转递了裴仁基的求助奏章,结果和陈应良估计的差不多,东都朝廷里的一群老官油子全都对帮助裴仁基脱罪没有多少兴趣,只是顾忌陈应良和裴仁基的关系态度不敢过于坚决,不过看到有人出面反对陈丧良却没有吭声后,元文都和段达等老官油子心里也都有了底,都极力劝说杨侗只给裴仁基供应粮草军械,不要直接出兵增援,把有限的军队留下来固守更加重要的洛阳城、上洛仓和洛口仓,更防范洪灾后可能出现的民变问题。
杨侗当然也有问及陈丧良的意见,陈丧良没有直接表态,只是向杨侗奏报了河南郡的洪灾规模与灾民人数,还恳求杨侗赈济灾民一些口粮,避免这些灾民在走投无路下从贼叛乱。听到陈丧良这番拐弯抹角的话,杨侗和东都百官心里也有了底,明白陈丧良是担心东都兵力被过于抽空后内部出现不稳,不想拿宝贵的东都军队去给裴仁基攻打虎牢关充当炮灰。当下杨侗也出面做了恶人,断然拒绝裴仁基的恳求,只同意给裴仁基供应粮草,攻打虎牢关的战事由裴仁基自己负责。此外杨侗再三考虑后,也向隋炀帝去了一道表章,请求隋炀帝允许自己赈济灾民——虽然包括做孙子的杨侗都知道,脑袋喜欢进水的祖父隋炀帝几乎没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
用杨侗当挡箭牌推掉了帮助裴仁基的苦差,陈丧良本人倒是颇为轻松,也立即把精力集中到了东都新军的训练方面,可是陈丧良的首席智囊房玄龄却不这么想,刚逮到单独交谈的机会就对陈丧良说道:“贤弟,你不肯去帮裴大使夺回虎牢关,固然是为了东都大局着想,但你考虑过没有,裴大使反攻虎牢关失败后,你当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兄长是指陛下的处罚?”陈丧良反问,又道:“兄长放心,这一点我已有安排,裴伯父就算失败,也最多就是丢官罢职,人头落地的可能不大。”
“不,不。”房玄龄摇头,还说笑道:“裴大使是贤弟你的伯父,不是我的伯父,他的脑袋是否落地,是贤弟你操心的问题,用不着我费心考虑,我担心的是另一层?”
“另一层?”陈丧良先是一楞,然后才醒悟过来,道:“兄长是指,裴伯父失败后,我们面临的瓦岗贼直接威胁?”
“不错。”房玄龄点头,道:“裴大使夺回虎牢关的可能很小,他失败后,不管是人头落地还是丢官罢职,洛阳都会失去河南讨捕军这个屏障,届时东都洛阳将直接面临瓦岗贼威胁,又无险可守,届时你又当如何是好?在这件事上,贤弟你如果不早做安排,到时候肯定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这件事我当然考虑过,只能是驻军防范。”陈丧良很是无可奈何的说道:“我也真是没把握夺回虎牢关才这么做,如果我手里的力量足够,我也想夺回虎牢关确保东都安全,可是现在瓦岗贼重兵驻屯虎牢关,还靠着天气帮助顺利站稳了脚步,东都军队又是以新兵居多,战斗力不足,这时候发起反击,即便是我亲自领兵前去,也没把握成功。”
“那贤弟为什么没想过借力而行呢?”房玄龄突然问道:“东都军队现在的力量是不足以确保拿回虎牢关,但如果借一支强援攻袭虎牢关之后,你再率军攻打虎牢关之前,前后夹击,夺回虎牢关岂不是希望极大?”
“借一支强援攻打虎牢关之后?”陈丧良一度有些想问向那里借,但话到嘴边后,陈丧良突然醒悟过来,脱口说道:“王世充!”
“不错,如果贤弟你与王世充联手,夺回虎牢关的把握很大。”房玄龄指出道:“王世充现在虽然就任彭城留守,与你职权相当,但那里完全就是一个拦摊子,粮草补给与军需供应都无可依靠,王世充必然为此束手无策。虎牢关距离洛口仓仅三十里,东都城内上好的盔甲武器堆积如山,贤弟你若能求得陛下颁诏,让王世充率军增援于你,王世充必然亲率主力精锐前来。届时夺回了虎牢关,不仅东都可以放心高枕,关键时刻,贤弟你也可以请王世充替你守卫东都,腾出手去做更重要的事。”
虽然明知道王世充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为了应对更加危险的太原变局,陈丧良只考虑了片刻,马上就点头说道:“我马上就给王世充写信,向他说明情况,让他心里有个底,也悄悄做好准备,到时候他能来得快一些。”
“不妨让王世充也上一道表章,主动请求来虎牢关增援。”房玄龄又建议道:“这么一来,陛下就算不答应,心里也会有个印象,贤弟你再向陛下求援时,成功的把握更大一些。如果陛下能够答应更好,有王世充帮忙,就算裴大使夺不回虎牢关,也可以从背后牵制住相当一部分瓦岗贼,替我们分担许多正面压力。”
“我试试。”陈丧良点头,又苦笑道:“不过让王世充主动上表的可能很小,我那个老丈人是什么人,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给我这个有钱有粮的女婿帮忙,他倒肯定一口答应,马上跑来敲我的竹杠。让他答应给穷得都要靠东都接济的裴伯父帮忙,那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和陈丧良预料的一样,当陈丧良的书信辗转送到了彭城,送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后,王世充心中窃喜能够逃出彭城这个烂摊子之余,又直接冷笑道:“主动上表请求给裴仁基帮忙?老夫疯了才这么做?从彭城到虎牢关,那里不是被乱贼打得一塌糊涂的烂摊子,老夫去帮忙,只怕军粮都要老夫自己承担!帮忙打瓦岗贼可以,等裴仁基完蛋了再说!”
于是乎,在陈丧良的见死不救与王世充的袖手旁观下,被隋炀帝旨意逼迫的裴仁基也就成了黄连地里的没娘孩子,苦得不能再苦了,本身就实力严重不足,还要主动进攻雄关名城,裴仁基除了欲哭无泪外毫无办法。然而打着如意算盘只等裴仁基失败就立
第313章 再次预警
阴雨连绵,细密的雨点将裴仁基的河南讨捕大使帅旗浸得精湿,有气无力的贴在旗杆上,一动不动,帅旗的主人裴仁基孤零零的站在旗杆下,眺望远处的虎牢雄关,任由雨水沿着他的花白须发流淌,目光神情比湿透的旗帜更加的有气无力,身上的衣甲也和旗帜一样彻底被雨水浸湿。
裴仁基已经彻底绝望了,隋炀帝只给他三十天的时间夺回虎牢关,东都方面不肯出兵帮忙,只给粮草军需,从黄河南部七郡调兵前来参战,竟然没有一支兵马如期抵达,最近的荥阳太守杨庆因为郡内贼乱严重,不敢擅离郡治管城,直接拒绝出兵,继承父志的张须陀之子张元备倒是依令出兵,可是还没离开齐郡就被贼军击败,被迫退回历城,其他五个郡的驻军也因为贼乱猖獗,不是不敢离开驻地,就是被贼军拦截打败,鲁郡那边干脆连回音都没有一个,也不知道是那里的驻军躲着不肯奉命,还是已经被贼军全歼。
友军全无,手里只有一万多连年征战的疲惫士卒,对手却是数量五万以上的瓦岗主力,即便是野外决战裴仁基也没多少信心能正面击败对手,更何况对手还坐拥雄关名城,掌握战场主动,裴仁基就是神仙也束手无策了。壮着胆子发起了两次攻城,一次正面进攻一次偷袭,也被守备森严的瓦岗军轻松击败,损兵折将不少,最终却毫无收获。
昨天发起的第三次攻城更惨,在洛口仓保卫战立下战功的大将王权中流矢殉国,不仅更加重挫河南讨捕军本就低迷的士气,还让裴仁基背上了公报私仇的嫌疑——唯一及时赶到洛口仓增援的河南讨捕军,是王权逼着裴仁基派出的援军,当时王权还顶撞了裴仁基,现在王权在攻城战中牺牲,自然是个人都会怀疑是裴仁基故意派他去送死。
亲兵几次请求裴仁基回帐避雨,裴仁基都不理不睬,直到裴仁基重用的实际副手贾闰甫来到面前劝说,裴仁基才稍微动了动,沙哑着嗓子说道:“陛下规定的期限,只剩十天了,怎么办?”
很有智谋的贾闰甫无言以对,只能垂首,见他这副模样,裴仁基也没有多问,只能是叹道:“难道说,老夫真要就这么等到陛下降旨,将老夫杀头抄家?”
贾闰甫继续沉默,半晌后才低声说道:“大帅,昨天晚上,萧怀静萧监军派人往东都送去了一道奏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关于王权将军的事。”
“随他吧,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老夫已经不在意了。”裴仁基苦涩一笑,道:“老夫只要问心无愧就行,王权是我派上战场的不假,但我没有害他的心思。”
贾闰甫点点头,也相信裴仁基的手段还不至于龌龊到这地步,只是恨恨道:“老天爷也真是不长眼,虎牢关沦陷那天,竟然没让那个匹夫死在乱军中,还让他逃到了管城投奔郇王殿下,又跑回这里来坑害我们。”
裴仁基没有附和,心里只是痛恨自己当时贪功,利令智昏轻离虎牢关重地,才导致了今日的绝望局面,也恨远房侄子记仇绝情,拒绝给自己派遣援军,不然的话,自己就算拿不下虎牢关,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毫无希望。
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来到了面前禀报,说是裴仁基的堂侄子裴行方再次从洛口仓赶来求见,还说是奉命前来核对洛口仓发给河南讨捕军的粮草数目,裴仁基听了更是火大,喝道:“让他到中军大帐等着!”
裴仁基火大裴行方当然是有原因的,半个月前,已经到刘长恭帐下效力的裴行方过营拜访裴仁基,正因为东都拒绝发兵援助的裴仁基也生出了最后希望,要求堂侄子替自己修书写信给陈丧良,妄图利用裴弘策父子对陈丧良的恩情打动见死不救的远房侄子,可惜裴行方不仅婉言拒绝,还反过去帮远房表哥说话,再三解释东都现在无法出兵的各种原因,最后伯侄二人不欢而散,裴仁基对这个胳膊肘外拐的堂侄子当然十分不满。
估摸着裴行方已经进了中军大帐,裴仁基这才与贾闰甫返回大帐,结果进得大帐一看,裴仁基的火气顿时更大了——本应该无条件为他卖命效劳的亲堂侄裴行方,竟然正在帐中与自己的死对头监军萧怀静打得火热,言语里讨论的还尽是关于河南讨捕军粮草消耗过大的话题。接着见裴仁基进来,裴行方倒是乖乖行礼了,裴仁基却是大手一挥,直接说道:“免了,你来做什么?”
“小侄奉命前来核对粮草帐目,也顺便前来探望伯父是否安好。”裴行方恭敬答道。
“老夫很好,用不着你操心。”裴仁基又一挥手,没好气的说道:“核对钱粮数目是吧?萧大夫,你是监军,对粮草军需也有监察之权,这事就拜托你了,带裴参军下去核对吧。”
小萧国舅很有风度的应诺,另有目的的裴行方却有些为难,有心想要恳求与裴仁基单独交谈,旁边却有萧怀静和贾闰甫两个靠不住的外人,无奈之下,裴行方只能是拱手唱诺,随着小萧国舅到后营去找军需官核对帐目,期间小萧国舅自然少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一合一升的粮草不对都要记录在案,留做裴仁基浪费或者贪污军粮的罪行铁证,裴行方则继续与小萧国舅虚与委蛇,保持表面关系友好。
同时也是到了后营,裴行方才发现河南讨捕军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收治伤兵的后营里到处都是轻重伤员,其中重伤员的数量还相当不少,同时因为连日阴雨的缘故,这些伤兵还只能躺在潮湿的草席上接受治疗,既受伤痛又得饱受湿寒之苦,呻吟满营,偶尔还能听到绝望的喊叫声,“让我死吧!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被兄长说对了,伯父果然用不好这些精锐。”摇头暗叹间,裴行方也更加坚定了劝说裴仁基诈伤退兵的念头——让裴仁基给自己弄出一些伤口,对外声称是身先士卒受的伤,乘机退兵躲避危局,这么一来,老裴家朝中代表在隋炀帝面前也就有了话说,隋炀帝也就应该不会再要裴仁基的脑袋了。
算盘打得虽好,但是让裴行方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和伯父单独交谈,核对帐目期间裴仁基一直都没露面,好不容易核对完了帐目去拜见裴仁基时,小萧国舅一直都缠在旁边,裴仁基身边也一直有心腹贾闰甫陪伴,借口天色不早想要留下,裴仁基却不耐烦的喝道:“公事办完了就快回去,这里距离虎牢关只有十里,瓦岗贼随时可能出城偷袭,你留在这里不安全,马上回去。”
“伯父,能否借一步单独说话?”裴行方无奈,只得直接提出要求。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裴仁基还是没有半点好声气。
“是关于翠云姐的事。”裴行方只得鬼扯道:“翠云姐有几句话,想让我带给你。”
裴行方找错了借口,提到裴仁基那个死活要嫁给陈丧良做偏房的宝贝女儿,旁边的小萧国舅马上笑出了声,听到这恶毒的笑声,裴仁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军营之中,没有儿女之事,老夫不听!她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等老夫了结虎牢关战事再说!别罗嗦了,来人,送裴参军出营!”
“难怪老是爬不上去,就这脾气,真是活该!”裴行方万分郁闷,可是裴仁基的帐下亲兵已经上来送客,裴行方别无选择,也只好告辞离开,好在隋炀帝给裴仁基的时间还有十天,裴行方倒也不是十分着急。
裴行方走了,知道裴仁基不待见自己的小萧国舅也很快就走了,然而小萧国舅前脚刚走,贾闰甫就马上又凑到了裴仁基的面前,低声问道:“大帅,刚才瓦岗贼送来的书信,你怎么看?”
裴仁基伸手入袖,捏弄着一道藏在袖子里的书信,神情复杂,许久后才低声说道:“让老夫考虑考虑。”
…………
距离没有多远,天色才刚傍晚裴行方就顺利回到了洛口仓城向刘长恭交令,刘长恭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帐目,扔到了旁边就拉着裴行方到后堂喝酒,已经被刘大将军灌怕了的裴行方赶紧借口强敌加以拒绝,刘长恭却把大手一挥,笑道:“怕个球,有你伯父在前面顶着,洛口仓又有阚稜和马三宝守着,用不着咱们操心,只管喝酒!应良兄弟把你交给了我,我不把你待好了,怎么对得起应良兄弟?”
实在推托不过,裴行方当然被刘大将军灌了一个酩酊大醉,好在是夜无话,倒没耽搁什么情况,次日协助刘长恭料理军中事务忙了一个白天,傍晚时裴行方刚想琢磨找什么借口再去拜见裴仁基乘机献策,不料刘长恭却又找上了门,拉着裴行方又要去喝酒,还说什么一定要象过去带坏陈丧良一样把裴行方也带坏,教会裴行方纵情畅饮,以后才有酒伴。
还有正事要办的裴行方这次是说什么都不敢答应了,刘长恭却生拉活扯着不放,正拉扯间,门外突有亲兵来报,说是有东都使者手持符节而来,还直接进了仓城,点名要刘长恭立即去见他,裴行方好奇问起来人身份时,亲兵却答道:“他用布蒙着面,看不到模样,也不肯表明身份。”
一听有这样的怪事,刘长恭顿时大为惊奇,裴行方也十分好奇,忙陪着刘长恭同去接见来使,结果到得客厅里一看,见客厅里果然坐着一个脸蒙黑布的男子,看不到模样身影却十分熟悉,刘长恭和裴行方正回忆时,更加熟悉的声音传来,“把门关上,别让外人看到我。”
听出声音,下意识的赶紧关上房门时,裴行方又立即压低了声音惊呼道:“兄长,怎么是你?”
黑布扯落,还真露出了陈丧良那张油头粉面的面孔,刘长恭和裴行方也顿时更加大惊了,异口同声道:“兄长,应良兄弟,你怎么突然来了这里,东都出事了?”
“东都没出事,是你们这里恐怕要出事。”陈丧良脸色十分严肃,低声喝问道:“河南讨捕军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河南讨捕军的异常?没有啊?”刘长恭和裴行方面面相觑。
“没有就好。”陈丧良稍微松了口气,然后飞快问道:“萧怀静不是在虎牢关沦陷时失踪了吗?他是怎么回到裴大使帐下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长恭摇头了,还好,裴行方才与萧怀静有过接触,报告道:“小弟知道,听萧怀静自己说,虎牢关沦陷时,他化装成百姓乘乱逃出了虎牢关东门,因为道路堵塞无法回到关内,就先到了管城投奔郇王殿下,然后辗转回到了伯父帐下。咦,兄长,你是怎么知道萧怀静回来的?”
“萧怀静上表弹劾裴伯父涉嫌公报私仇,致使王权将军殉国,所以我就知道了。”陈丧良随口解释了一句,又问道:“萧怀静化装成百姓逃出虎牢关,可有旁人做证?”
“应该没有,萧怀静自己说的,他是孤身一人逃出的虎牢关。”裴行方再次解释,又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声道:“兄长,难道你怀疑萧怀静被瓦岗贼俘虏后叛变,故意被瓦岗贼放回来,给瓦岗贼充当内奸?”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我就不会亲自来洛口仓了。”陈丧良摇头,脸色还十分严峻——因为陈丧良清楚记得一段史实,裴仁基和张须陀留下的旧部,完全就是被小萧国舅逼着投降瓦岗军的。
摇头过后,陈丧良又赶紧问起裴行方与裴仁基是否有过接触,裴行方点头,赶紧把昨天发生的事向陈丧良报告,也小心提到了自己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与裴仁基单独交谈的事。陈丧良听了不是十分满意,稍一盘算后,陈丧良又问道:“贤弟,你昨天见到裴伯父,他当时是什么模样?情绪如何?”
“脾气很大,对我没有半点好声气。”裴行方摇头,把自己与裴仁基见面的情况仔细做了介绍,然后还补充道:“对了,伯父现在的情绪很失落,刚见到我时,他全身基本湿透,头发胡须都粘在了一起,好象在雨里淋了不少时间。”
陈丧良的心头一沉,很清楚裴仁基现在的情绪肯定已经失落绝望到了极点,说不定就会干出自己此前失算那件事,盘算不语间,裴行方也逐渐回过了味来,惊讶道:“兄长,难道你在担心伯父……?”
陈丧良坦然点头,说道:“你可以稍微想一想,如果你换成了他现在的处境,想要保住脑袋,除了你想出的那个法子,还能有什么选择?”
裴行方的脸色大变了,忙又说道:“那伯母、行俨兄和翠云姐怎么办?伯父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你行俨兄驻扎城外,只要收到消息,随时都可以跑。”陈应良脸色阴沉的说道:“至于你伯母和翠云,有我在,她们就算受些委屈,也不会太过。”
裴行方的脸色更变了,而陈丧良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刘长恭就算再马虎也听出不对了,惊讶道:“应良兄弟,难道你们担心裴大使叛变投敌?”
陈丧良举指示意刘长恭噤声,低声说道:“刘大哥,小声些,目前我们还只是怀疑和担心,还没有任何的证据,这件事你要保密,千万不能泄露风声,引出更多意外。”
刘长恭赶紧点头,又难得开动脑袋仔细盘算了盘算,然后低声惊道:“应良兄弟,你的担心很对,老裴现在的处境是很惨,皇帝给他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九天了,虎牢关又肯定打不下来,肯定要被陛下降罪,如果换成了我是他,为了活命,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兄长,怎么办?”裴行方忙问道:“是否我再去见见伯父,用原先的计策帮他摆脱困境?”
陈丧良摇头,说道:“没用了,我之前同意你这么做,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萧怀静已经死在了虎牢关城里,没人监督,裴伯父可以随心所欲。现在萧怀静已经回来了,还回来得这么神秘,你再去劝他那么做,他就算同意了,也很瞒得过萧怀静的眼睛,到时候事情可能更糟糕。”
回想到萧怀静连一合一升粮食不对帐都要记录在案,裴行方也很快就认同了陈丧良的判断,再飞快盘算过后,裴行方建议道:“兄长,要不你亲自出面劝说警告如何?让伯父知道你已经在怀疑了,他就算有这个怀疑,也不敢……。”
话还没有说完,颇有潜力的裴行方已经摇头,自我否定道:“不行,不能这么做,兄长你是东都留守,伯父他是河南讨捕使,兄长你无权节制伯父,这么做了,说不定还反倒会把伯父逼得铤而走险。”
“应良兄弟,要不马上调兵来以防万一。”刘长恭建议道:“先调几万军队来洛口仓这里守着,裴仁基敢胡来,马上就把他拿下!”
“刘大哥,这么做更危险。”陈丧良摇头,道:“大规模的军队调遣,肯定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到时候裴伯父一旦有这个心思,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抢先动手!”
刘长恭搔耳挠腮了,陈丧良又盘算了片刻,很快就下定决心,道:“在这里胡乱揣测也不是办法,我得到河南讨捕军营地里走一趟,实地了解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行事。”
“应良兄弟,这我可得劝劝你了,别冒险。”刘长恭难得说句正经话,道:“裴大使现在的情况不妙,你又身担重任,你得防着他对你下手。”
“放心,我不会公开去。”陈应良说道:“随便找个借口,派军队给河南讨捕军送去点什么,我化装成普通士兵混进军队里一同入营,然后联络张大帅留下的旧部了解情况,如果裴伯父真有那个心思,张大帅的旧部肯定能听到一些风声。”
“兄长,可是就算你探到了情况又能怎么办?”裴行方担心的问道:“不管伯父是否有那个心思,九天后他攻不破虎牢关,仍然还是无法向陛下交代啊?”
“我已经考虑过了。”陈丧良答道:“如果萧怀静和我怀疑的一样,是瓦岗贼故意放回来的内奸,我会拿他做替死鬼,给裴伯父背黑锅。如果他不是,我就帮着裴伯父设计诱敌,打一个胜仗向陛下交代。所以我来了洛口仓的事,必须严格对外保密,瓦岗贼一旦知道我来了,就肯定不敢随便上当了。”
…………
几乎同一时间的河南讨捕军大营里,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裴仁基,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沙哑着嗓子向心腹贾闰甫说道:“给翟大王邴军师回信,就说我答应。”
“大帅,那应该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贾闰甫赶紧提醒道。
“通知行俨就行了,夫人和翠云住在城里,很难脱身,翠云那个丫头说不定还会向陈应良告密。”裴仁基垂下了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道:“好在陈应良小子……,还有一些良心,翠云她们不会受太大委屈。”
…………
裴仁基派遣心腹送到虎牢关里的亲笔信,当然是让以翟让为首的瓦岗众将放声欢呼了一阵,欢呼过后,翟让立即决定接受裴仁基的投降,并且采纳徐世勣的建议,要求裴仁基诈败逃进洛口仓城,然后突然发难,里应外合帮助瓦岗军一举拿下洛口仓!
提笔写信的任务当然要交给军师邴元真,然而李密走后从瓦岗寨调来的邴元真却不敢掉以轻心,拱手说道:“大王且慢,裴仁基虽然穷途末路,也远远不及陈应良奸诈,但我们也必须防着他诈降诱敌,引我们出关然后乘机伏击。谨慎为上,我们最好还是做一个安排……。”
“那个狗官是李密的人,怎么可能听我们的命令?”
“他的把柄在我们手里,我们之前抓到的俘虏不是交代了吗?他根本就没向裴仁基坦白他曾经被擒的事,这么好的把柄,我们不利用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314章 亲入险地
翟让给裴仁基的回信第二天清晨才送回河南讨捕军营地,在书信上,翟让除了许诺给裴仁基黄金白银各五十斤的赏赐,以及册封裴仁基为瓦岗军五大王外,再有就是命令裴仁基在今夜诈败,逃往洛口仓诈开城门,里应外合迎接瓦岗军攻破洛口仓。
看完了瓦岗军的书信,两天两夜里只在昨夜睡了一个多时辰的裴仁基又没有心思休息了,把书信紧紧攥在手里,脸色阴沉得几乎象要滴水,心中迟疑犹豫万分,一会是率部投降后的可怕后果,一会又是无法完成任务后隋炀帝的两罪并罚,顾忌累及家人,也更害怕下狱问罪的屈辱折磨,斩首抄家的凄惨下场,前怕狼后怕虎,前退两难。
和历史上一样,心腹贾闰甫坚决赞同裴仁基投降瓦岗军,劝道:“大使,没办法再回头了,你的书信已经送到了虎牢关,现在回头,瓦岗贼一旦抖出这件事,你照样是死路一条,只能一条路到底。杨广无道,大隋江山烽烟四起,已经注定要灭亡,瓦岗军兵强马壮,又占据虎牢雄关,掌握中原战场主动,你现在投奔他们,将来瓦岗义师推翻暴君,重建华夏,你就是开国元勋,公侯万代,岂不是远远胜过你现在这个到处受气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处境?”
迟疑了许久,裴仁基这才说道:“惟恐众将不从。”
“大帅放心,末将早就替你想好了。”贾闰甫建议道:“监军萧怀静苛刻士卒,刁难众将,我军上下无不痛恨此贼,今日傍晚,大帅可在中军大帐升帐点兵,然后列数萧怀静各种罪行,命令众将一起动手,将萧怀静乱刀分尸,再然后大帅你就可以告诉众将,说擅杀监军已是死路一条,八天内攻不下虎牢关,军中诸将也无一能够活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归顺瓦岗!”
“如此一来,众将定然从命!”贾闰甫恶狠狠的说道:“反正是在中军大帐里动手,帐内士兵全是大帅你的亲兵,就算有个别人不肯听命令,大帅你也可以一刀结果他!”
裴仁基脸色阴沉的盘算,许久后才点了点头,道:“妙计,就这么办!”
彻底下定了决心,裴仁基再不迟疑,立即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交给心腹亲兵,命令他骑快马返回洛阳,务必要在明天清晨前把这道书信交到儿子裴行俨手里,密召裴行俨来虎牢关与自己会合,避免自己的唯一独苗被朝廷掐断,而身在洛阳城内的老婆女儿,裴仁基就只能是听天由命,看远房侄子的良心说话了。
送走了书信,裴仁基又与贾闰甫商量了许久的行事细节,好不容易结束后,裴仁基这才亲自提笔给翟让回信,答应翟让开出的一切条件,也答应尽力帮助瓦岗军拿下洛口仓,然而书信才刚刚写好,帐外就有传令兵来报,说是裴行方率领大约五百余名士兵来到营外请求入营,给河南讨捕军送来一批折榻(古代行军床)和伤药,此外还给河南讨捕军送来了一些祛寒老酒,帮助河南讨捕军治疗伤兵。
“老夫没向洛口仓要求折榻和伤药啊?”裴仁基有些糊涂,传令兵则如实报告,说是裴行方前日在后营看到自军伤兵众多,很多重伤员还是直接躺在泥泞地上,十分心疼,就越俎代庖向刘长恭提出了要求,刘长恭也马上派了裴行方押送这批物资前来帮助河南讨捕军。
“真他娘的多事!”正有大事要办的裴仁基毫不领情,先是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才吩咐道:“让他们入营,直接送到后营,然后叫裴行方来见我。”
传令兵领命而去,旁边贾闰甫则赶紧说道:“大帅,预防万一,绝对不能留东都军队在营内过夜。谢他们一顿酒饭,然后尽快打发他们离开。”裴仁基也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让靠不住的军队留在营内,便毫不容易的点头认可。
下面来看一看裴行方这边的情况吧,得到了裴仁基的入营许可后,裴行方立即领着军队直奔后营,脸上涂着油彩又贴着假胡须化装成一名隋军队正的陈丧良,也乘机打量起裴仁基的营地情况,结果发现与自己预料的差不多,裴仁基的营地气氛情况果然和自己预料差不多,将领士卒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基层将领根本没有多少心思约束军队,中层将领也对旗举不齐与岗哨脱位等细节视而不见,军心士气明显沮丧,这样的军队不要说是攻破虎牢关了,能否在野战中打败瓦岗军也是个大问题。
再到后营一看时,那怕陈丧良也算是吃过见过也有些震惊,后营的伤兵数量之多,远超过了陈丧良之前的预计,粗略估计也在一千五百以上,数量占到了裴仁基总兵力十分之一还强,此外如果再加上那些带伤执勤的轻伤员,裴仁基的军队最少也有三成以上是伤兵。见此情景,陈丧良除了担忧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疼,心疼这些自己的曾经部下,更心疼张须陀留下的百战精锐,也更加认定了自己不出兵帮裴仁基的选择正确——帮裴仁基保住位置,简直就是祸害士卒啊。
将三百架折榻和伤药老酒移交给了后营将领,裴行方奉命前去拜见裴仁基,临行时,陈丧良低声对裴行方交代道:“提起期限的事,假装安慰他,说我和你裴矩伯父他们,一定会为他向陛下求情,注意他的神情反应,越详细越好。回来后我如果不在,就去找秦琼秦将军,假称我有口信带给他,我会在那里。”
裴行方低声答应,这才随着裴仁基的亲兵而去,陈丧良则又指挥马三宝和阚稜精挑细选出来的东都士兵上前,主动给裴军士兵帮忙,帮着他们支架折榻,还有搬抬那些睡在泥水里的重伤员到折榻休息。也是凑巧,得到陈丧良亲手帮助的那名重伤员,恰好就是张须陀留下的旧部,呻吟着用齐郡口音道谢,陈丧良也乘机搭话道:“老哥,听你口音,你是齐郡的人?”
“齐郡祝阿人。”那小腹被捅破的伤兵呻吟着回答,还主动说道:“多谢兄弟,听口音,你是关内人吧?”
“大兴人,和陈应良陈留守是同乡。”陈丧良答道。
“你命好啊,能在陈留守的队伍里当兵。”伤兵呻吟着说,“前几年,我们和陈留守的军队联过几次手,那时候陈留守还是张大帅的副手,对我们士兵那个叫好,每次打完了仗都要去探望受伤的兄弟,还把战马让给我们受伤的兄弟,对我们和张大帅一样的好。可惜,他被皇帝留在东都了,不然的话,那轮到瓦岗贼这么猖狂?唉,他把我们忘了。”
“我没有忘记你们,是裴仁基硬扣着你们不放,不然的话,我愿意拿三个换你们一个。”陈丧良有些鼻子发酸,又问道:“老哥,听你的口气,裴大帅对你们不好?”
“裴大帅对我们也还可以,赏得很重。”那伤兵呻吟道:“可他就是逼得太严了,土地那么松软,云车撞城车根本上不去,他还要逼着我们攻城,弟兄们扛着飞梯攻城,一次能上去多少人?我这伤,就是冲上城墙后瓦岗贼捅的,如果不是前面的张万兄弟拼命挡住,我连退都退不回来,结果我倒回来了,张万兄弟就被六七个瓦岗贼……。”
呻吟着说到这,那伤兵不由流下了眼泪,哽咽道:“张万兄弟,我怎么向你娘你媳妇交代啊?当初我和你一起出来,我答应给你娘,一定会尽力照顾你……,我怎么向你的娘亲交代啊?”
眼泪在那伤兵枯瘦的脸颊上流淌,陈丧良的心中也在落泪,轻叹了一声,陈丧良先是柔声安慰了那伤兵几句,细心替他盖好单薄的被单,然后才站起身来,四顾寻找到了一名裴军将领,上前向他打听秦琼的营地所在,借口说自己是奉秦琼好友程咬金之命,带几句口信给秦琼,那裴军信以为真,给陈丧良指出了秦琼的营地所在,陈丧良也不耽搁,领了两个随从就立即赶去寻找秦琼。
途中陈丧良遇到了好几个面熟的齐郡将士,好在陈丧良脸上的化装还算不错,没有被他们认出,师承来护儿和张须陀的秦琼治军也一如既往的严格,陈丧良刚到他的营地门口就被拦住盘问来意,没能直接摸进去,好在守门士兵还算通情达理,好歹替陈应良向秦琼通报了一声,结果程咬金的大旗也果然管用,秦琼立即下令接见。
可想而知秦琼意外见到陈丧良时的惊讶,尽管陈丧良做了不少化装,秦琼还是一眼就发现陈丧良的猥琐身影无比眼熟,陈丧良也没有在秦琼面前保密,立即就低声说道:“后帐说话。”
再听到陈丧良的熟悉声音,秦琼再不惊疑了,马上就把陈丧良请到了后帐,然后赶走了帐内亲兵,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陈丧良惊叫问道:“陈留守,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还穿成了这样?”
“当然是有大事才来。”陈丧良笑笑,然后低声说道:“我的来意一会再告诉你,马上用你的名誉,把贺延玉和罗士信请来。”
“好。”秦琼一口答应,接着又问道:“贾闰甫请不请?”
上次洛口仓保卫战结束后,陈丧良曾经见过贾闰甫几面,对他的印象一般,但是看在和张须陀一样为国捐躯的贾务本面子上,陈丧良还是同意了接邀请贾闰甫前来见面,只是很细心的交代务必要让秦琼以自己的名誉邀请,绝不能泄露自己已经来到此地一字半句。
送信亲兵派了出去,陈丧良仍然还是没有介绍自己的来意,只是立即向秦琼问起裴仁基的军中情况,秦琼则如实答道:“军队情况很糟糕,将士们都很疲惫,伤病太多,裴大帅逼我们攻城又逼得严,将士都很有意见。还有那个监军萧怀静,也成天刁难我们,将士们想杀他的心都有,士信兄弟有一次还对他拔了刀子,幸好被我和贺延玉拉住了。反正现在将士都没有心思打下去,都盼着尽快退兵休息。”
“看得出来,现在你们的士气军心是很糟糕。”陈丧良点头,然后才说道:“前天、昨天加上今天,裴大帅可做出什么决策?或者有没有发布新的命令?”
“没有。”秦琼如实答道:“第三次攻城战,折了王权兄弟后,到今天第三天,裴大帅就再没发布过一道命令,也没有召集我们商议过军情。末将看得出来,裴大帅对夺回虎牢关已经彻底绝望了。”
陈丧良微微点头,又盘算了片刻后,陈丧良这才低声问道:“叔宝,这三天里,你有没有发现裴大帅和外部有联络?”
“和外部有联络?留守,你指那个外部?”秦琼疑惑反问道。
“瓦岗贼!”
陈丧良的回答让秦琼马上就变了脸色,也惊得秦琼直接跳了起来,压低了声音惊呼道:“瓦岗贼?留守,你怀疑裴大帅通敌?”
陈丧良点头,承认自己有这个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也解释了自己的怀疑原因是隋炀帝给裴仁基的期限已经所剩无几,裴仁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很可能铤而走险。秦琼听了后却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裴大帅不是那样的人,说他通敌叛变,我第一个不相信。”
“叔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位裴伯父,绝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陈丧良摇头,低声说了裴仁基当初诬告右武侯大将军李浑的漂亮事,也说了裴仁基为了升官发财不惜连累同胞兄弟和为了右武卫大将军这个职位,与自己在背后的种种明争暗斗。然后陈丧良才低声说道:“做为晚辈,我不该无凭无据怀疑裴伯父,但他做事太过只顾眼前,现在他的情况又极端不妙,我不得不防着他铤而走险,做出傻事。”
听了陈丧良的介绍后,秦琼也难免有些动摇,再稍一思索,秦琼这才说道:“留守的担心是有道理,但末将真没发现裴大帅和瓦岗贼有什么联系,不过也没关系,贾闰甫是裴大帅的心腹,裴大帅如果真有这样的举动,贾闰甫一定能知道。”
“贾闰甫是裴伯父的心腹?”陈丧良猛的抬起头来。
“对。”秦琼点头,解释道:“我们几个齐郡老人到了裴大帅帐下后,裴大帅对我们虽然都很礼敬,但最得裴大帅重用赏识的还是闰甫兄弟,裴大帅的一切书信公文,都是由贾闰甫执掌代笔,听说闰甫兄弟那怕是在夜里去见裴大帅,也可以不必通传直接进大帅的寝帐。”
“这么信任?”陈丧良疑心大起了,庆幸自己还没让贾闰甫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营中之余,陈丧良又马上说道:“一会贾闰甫来了,我不见他,躲在后帐听你们的谈话,到时候你这么和他说……。”
向秦琼粗略交代了套话言语后,贺延玉和罗士信一前一后的应邀前来拜访秦琼,见到陈丧良时,张须陀留下的两名得力战将少不得要大吃一惊一番,陈丧良也不得不继续浪费口水,一边示意贺延玉和罗士信噤声,一边低声向他们说起自己的来意。结果贺延玉和罗士信自然也是坚决不肯相信裴仁基是这样的人,陈丧良也不得不再次罗嗦,把裴仁基此前的精彩表演告诉给他们,还把裴仁基试图挑动报****闹赏的事都悄悄说了出来。
“裴大帅是这样的人?以前我怎么看不出来?”历史上为裴仁基收尸的罗士信张口结舌,完全都不敢相信陈丧良的话。
“为了升官发财,追名逐利,官场这样的事,多了。”陈丧良苦笑,叹道:“在这大隋官场上,真正的正人君子少得可怜,张须陀张大帅当然是一个,我的伯乐樊子盖樊留守算一个,我都不佩自称真人君子,为了达到目的,我也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贺延玉和罗士信等人默然,然而就在这时候,帐外又有士兵来报,说是裴行方求见秦琼,陈应良有些奇怪裴行方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便马上让秦琼下令接见,片刻后,裴行方就进到了后帐,与陈丧良和秦琼等人见面,然后不等陈丧良开口询问,裴行方立即说道:“兄长,情况不对,我伯父的反应很不对。”
“怎么不对?”陈丧良赶紧问,又道:“这里都是自己人,直说无妨,小声些就行。”
裴行方点头,低声道:“我见到伯父后,按兄长你的要求故意期限将至,又说了裴矩伯父和兄长你一定会为他求情的事,裴伯父不但没有问起你的态度,只是冷笑,和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个劲的只是催我赶快率军离开。还有,裴伯父还和旁边的贾闰甫将军交换过几次眼色,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
“贾闰甫呢?他是什么反应?”陈应良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他只是旁边听,还帮着伯父劝我赶快离开。”裴行方答道。
“催促离开?为什么?这次行方可是给他裴仁基送来急需的折榻,他不感谢,也不追问数量是否足够就算了,怎么还一个劲的催促行方离开?”陈丧良疑心更大,又稍一盘算,陈丧良向裴行方吩咐道:“行方,贾闰甫马上就要这里,你马上再去见你伯父,借口询问他是否要把重伤员转移到洛口仓治疗,争取和他单独谈话,把你的那条计策告诉他,再看他的反应。”
说罢,陈丧良又补充道:“告诉他,你可以通过刘长恭把萧怀静暂时调回洛口仓,方便他行事。从后门出去,别让贾闰甫知道你来了这里,一会在后营等我,我会去找你。”
裴行方答应,忙在秦琼的帮助下从后门离开营地,而裴行方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了贾闰甫到来的报告,陈丧良听了冷笑,忙向秦琼吩咐道:“叔宝,你出去见他,我和延玉、士信在后面听,按计行事。”
第315章 投鼠忌器
秦琼出到了前帐后,实际上早就已经是河南讨捕军军师的贾闰甫也就来到了秦琼帐中,因为身在营内,贾闰甫也没有披挂戴甲,只是穿了一身武将官服,脸上神情颇是疲倦,一进帐就向秦琼拱手说道:“叔宝兄恕罪,刚好有些公事走不开,所以来迟。”
“没事,没事,能来就行。”秦琼拱手微笑,客气招呼贾闰甫落座,吩咐亲兵给贾闰甫上茶,又按陈丧良的交代,悄悄安排亲兵暗中盯住了贾闰甫带来的两个随从。
落座后,贾闰甫当然马上问起秦琼邀请自己到此有何指教,秦琼微笑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是见大帅没有发兵命令,瓦岗贼又躲在虎牢关里不动弹,闲着无事,就想闰甫兄弟你过来小酌几杯,也顺便向你打听一些关于军务的事。”
“叔宝兄有话可以直接问,但酒就免了。”贾闰甫打着呵欠说道:“小弟昨天晚上没睡好,一会打算去补个觉,等改天有空的时候,再陪兄长你开怀畅饮。”
“那好,我就直接问了。”秦琼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就问道:“闰甫兄弟,你是大帅的中军护军,时常陪伴在大帅身边,虎牢关这一战接下来怎么打,不知大帅可有决定?”
“叔宝兄,你这话算是问住我了。”贾闰甫叹了一口气,道:“本就是敌强我弱,瓦岗贼还躲在虎牢关里不出来,我们以弱势兵力强攻瓦岗贼重兵盘踞的名城雄关,这仗怎么打只有天知道,大帅他现在除了一筹莫展,还能有什么决定?”
“一筹莫展?”秦琼故作惊讶,追问道:“可是陛下给大帅的期限只剩八天了啊?八天内如果拿不下虎牢关,陛下就要两罪并罚,大帅掉脑袋都有可能,这不管是胜是败,他都必须拿个主意啊?”
“大帅他是真没办法。”贾闰甫摇头,说道:“其实不光是大帅,就是你我都知道,皇帝限我们在三十天内拿下虎牢关,那纯粹就是乱命,我们的实力本来就不够,天气也不好,怎么可能成功?皇帝这道旨意不光是逼大帅,也是逼着我们白白送死,摊上这样的糊涂皇帝,真是我们的造化啊。”
在后帐里偷听到了这里,陈丧良难免有些好奇,忙附到贺延玉的耳边,低声问贺延玉是否他们都在背后这么评价隋炀帝?见贺延玉表情尴尬的点头承认,陈丧良也顿时明白,知道张须陀留下这些旧部对隋炀帝确实有些绝望了。
还没完,也不知道是早就对隋炀帝极度不满,还是有心想做些铺垫,贾闰甫又絮絮叨叨的数落了一通隋炀帝的不是,可惜秦琼这会不敢接这个话茬,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大帅他难道打算坐以待毙,就不想想其他办法?愚兄听说,当朝首辅裴左相与皇帝信臣裴御史都是他的本家兄长,东都陈留守又和他关系非凡,这些人都在皇帝面前很说得上话,他难道就不赶紧向这些人求求情,求他们在陛下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听到这话,贾闰甫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才一挥手,说道:“别指望,裴左相和裴御史是我们大帅的本家兄弟不假,但他们向来就和裴大帅的关系不怎么样,不然的话,裴大夫以前能在虎贲郎将的位置上憋屈十来年?至于陈留守,叔宝兄你说可能吗?虎牢关距离东都才多远,他连一兵一卒的援军都舍不得派给我们,证明他早就不管我们和裴大帅的死活了,你还想指望他冒着触怒陛下的危险,为裴大帅求情?”
听到这话,陈丧良的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了,也基本上可以肯定贾闰甫和裴仁基有问题了——刚才裴行方可是报告得很清楚,他安慰裴仁基说陈应良和裴矩等人一定会为裴仁基求情,贾闰甫就在旁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现在贾闰甫却矢口否认,这点就足以证明贾闰甫是在别有用心!
前帐的秦琼也发现了这点不对,脸色也顿时有些微变,贾闰甫则又反问道:“叔宝兄,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话题有些超过陈丧良之前的预计,好在秦琼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货,自行回答道:“当然得关心,这虎牢关打不下来,陛下降罪,说不定我们也会受到牵连,所以我问问。”
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贾闰甫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说道:“叔宝兄,你这担心就对了,其实有一点大帅一直瞒着你们,陛下降诏限令大帅在三十天内夺回虎牢关,逾期不下,不仅大帅要被两罪并罚,我们这些河南讨捕军的将领,也一个都不掉,都要被治罪,而且还要追究我们之前大海寺惨败的罪责……。”
贾闰甫的声音虽低,陈丧良、贺延玉和罗士信三人在后帐中仍然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不等贾闰甫把话说完,陈丧良的脸色就已经苍白了,心中暗道:“肯定了,裴仁基肯定已经决心投降了,这就是铺垫,先散播谣言恫吓军中诸将,然后才能逼迫鼓动军队投降瓦岗!”
“怎么办?!”
陈丧良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多难局面,这时候出面制止裴仁基投降瓦岗军,裴仁基如果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暗中与瓦岗军达成了协议,那么自己马上就有性命之忧!如果佯做不知,转身就走,那么就彻底无法制止裴仁基降敌,调兵遣将距离太远,根本就来不及,洛口仓的守军力量也不足以制止裴仁基这么做,到时候裴仁基一旦察觉不对,就肯定会立即动手,酿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组织河南讨捕军发起兵变,就地逮捕裴仁基?!”陈应良一度生出这个念头,但又立即否定,虽说自己与张须陀的旧部渊源极深,其他的河南讨捕军将士也是自己曾经的东都旧部,发起兵变应该有些希望,但瓦岗军距离此地只有区区十里,发现异常立即出兵,河南讨捕军肯定就是大败加惨败的下场!
左右为难间,前帐的贾闰甫已经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向秦琼低声说道:“叔宝兄,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可以悄悄告诉给延玉和士信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数,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休息了,晚上还有事,告辞。”
“晚上还有事?裴仁基又一直催促行方率军离开?!”
陈丧良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可怕念头,来不及多想,马上就双手一拍旁边的贺延玉和罗士信,低声喝道:“出去把贾闰甫拿下,别让他叫出声!”
听到这命令,贺延玉还稍微楞了一楞,头脑比较单纯的罗士信却是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抢在贾闰甫出声惊叫前,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右手反抄他的双臂,把他按在地上,陈丧良也跟着冲了出去,向秦琼喝道:“叔宝,拿下贾闰甫的随从,堵住他的嘴,全部拖进后帐。”
秦琼跟随陈丧良的时间最长,闻令后也没犹豫,立即亲自出帐去拿人,结果在擒拿贾闰甫的两个随从期间,多少还是发出了一些响动,好在这里是秦琼的军队营地,倒也没有引发骚乱,陈丧良又要求秦琼命令看到情况的将士住嘴,这才匆匆回到了后帐,向勒住贾闰甫的罗士信吩咐道:“我问一句让他答一句,但别让他大声说话,他敢叫喊,马上勒住。”
罗士信听令,稍微松开了一些贾闰甫的脖子,陈丧良则一把拔了贾闰甫的腰上宝剑,提剑冷笑问道:“贾闰甫,你说陛下降诏,三十天内如果夺不回虎牢关,不光裴大使要被两罪并罚,河南讨捕军的将官也一个都跑不掉,还要追究之前的大海寺惨败之罪,这样的诏书,我身为东都留守,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陈……,陈留守?!”贾务本终于认出了陈丧良,挣扎着惊叫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管不着。”陈丧良冷笑说道:“我只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散播谣言,蛊惑军心?你有什么目的?”
轮到贾闰甫的脸色发白了,陈丧良却又低声厉喝道:“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谣言诡语,大肆邪说,蛊惑军士,触犯军法十七禁律第七律,罪当处斩!聪明的话就如实招来,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陈丧良稍微小看了一些贾闰甫,原以为抓住贾闰甫的杀头罪证就可以逼他就范,可惜贾闰甫却不仅没有上当,还马上就想起了裴仁基能够救自己,挣扎说道:“我是胡说了几句,但我是河南讨捕军的将领,陈留守,你是东都留守,无权惩治于我,我就算触犯了军法,你也只能把我交给裴大帅,由裴大帅决定如何处罚!”
“把你交给裴大帅?”陈丧良冷笑了,道:“把你交给裴大帅,你就能活命了?不要忘了,本官不仅是东都留守,还兼着检校河南内史的差使,有权勾稽查核河南郡土地上所有文武官员的过失,你脚下的土地,恰好还在河南郡的土地范围之内,所以我照样有权查处于你,就算见到了裴大帅,你也免不了一死!”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把我交给裴大帅才能定罪!”贾闰甫不是吓大的,马上就针锋相对的反驳,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暗道:“等见到了裴大帅,看是谁死!”
碰上贾闰甫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陈丧良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办法,旁边的秦琼、贺延玉等人虽然也逼问贾闰甫为何散播谣言,恫吓军心,贾闰甫却还是只坚持要见裴仁基,拒绝回答任何问题。见此情景,陈丧良心头的疑惑更生,干脆就突然问道:“裴大使和瓦岗贼联络,有你参与吧?”
连罗士信都发现有些不对,正在努力挣扎的贾闰甫身体明显震了一震,然后贾闰甫才故作茫然的说道:“陈留守,你这话什么意思?末将怎么不懂?”
“你们什么时候动手?”陈丧良凝视着贾闰甫追问道:“是不是今天晚上?”
收获不大,贾闰甫脸上的表情只是微微一变,然后就飞快说道:“陈留守,末将更听不懂你的话了,末将是触犯了军法不假,但末将是河南讨捕军的将领,请你把末将交给裴大帅,到时候是杀是剐,末将绝不皱一下眉头。”
“会算计,把你交给裴大使,裴大使就知道我来了。”陈丧良冷笑说道:“裴大使知道我来了,就明白该立即动手了,到时候你身在中军营地,我不但杀不不了你,自己还有性命之忧,对不对?”
“末将还是不懂。”贾闰甫继续装糊涂,心里却冷哼道:“你明白就好,这时候动手,你就是死路一条,就算秦琼、贺延玉这些匹夫跟你走,也奈何不了固若金汤的中军营地,到时候近在咫尺的瓦岗义师一旦杀来,你照样是死路一条。”
“贾闰甫,事情到了这步,你还想负隅顽抗?”陈丧良来了火气,怒道:“别以为这里是河南讨捕军的营地,我就拿你没办法,我可以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陈留守,你是朝廷重臣,要带头遵守国法。”贾闰甫也冷笑道:“还有,末将斗胆提醒你一句,裴大帅知道我来了这里,我的人也知道。”
陈丧良彻底的无可奈何了,贾闰甫抵死不招供,自己不知道裴仁基的行动计划和动手时间,就无法制定对策,阻止裴仁基投敌和瓦岗军趁火打劫,把他交给裴仁基等于是拿自己的脑袋冒险,杀了贾闰甫既毫无作用,肯定还会招来更多麻烦——且不说自己这个东都留守跑来河南讨捕军营地杀人无法向朝廷交代,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万一裴仁基并没有暗通瓦岗,那自己一个污人谋反的大黑锅也就背定了。
旁边的秦琼、贺延玉和罗士信三将也是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也怀疑贾闰甫散播谣言是为叛变做准备,但是没有证据,即便押去见裴仁基他也可以抵赖,到时候如果裴仁基真的和贾闰甫阴谋准备偷敌,进了中军营地,不光作恶多端陈丧良死定,他们也一个都跑不了——罗士信和秦琼等人再能打,也打不过裴仁基的中军几千人。
飞快盘算后,秦琼建议道:“留守,要不我出面把裴大帅请来这里,然后你再想办法套他的话?”
“不要小看了我那伯父,他没那么傻,会在你的营地里说出通敌的事。”陈丧良摇头,又道:“现在的关键也不是裴伯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我是担心十里外的瓦岗贼,我们这里稍微有什么异常,瓦岗贼马上就能出兵趁火打劫,到时候你们这些张大帅留下来的旧部就惨了。”
贾闰甫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些得意,知道陈丧良现在是投鼠忌器,怀疑裴仁基通敌准备叛变,却顾忌近在咫尺的瓦岗军,不敢在河南讨捕军营内把事情闹大,给瓦岗军趁火打劫的机会。同时贾闰甫也更加坚定了抵死不认帐的决心,知道这时候如果卖了裴仁基,交代了裴仁基通敌的详细,裴仁基固然难逃一死,自己也很难跑得掉,而自己如果坚持不认帐,裴仁基一旦发现异常,就肯定会立即动手救出自己,到时候如果能够顺便取下陈丧良臭名昭彰的首级,自己到了瓦岗军肯定混得更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在这时,又有士兵入报,说是有贾闰甫的部下求见贾闰甫,有十万火急的事向贾闰甫禀报。秦琼听了为难,陈丧良也更是眉头紧皱,盘算了一下才说道:“骗进来,拿下,问他是什么军情,顺便向你的营门官知会一声,就说再有人来找贾闰甫,就一口咬定贾闰甫已经走了,给我争取时间。”
秦琼应诺而去,陈丧良也立即让罗士信和贺延玉把贾闰甫紧紧捆上,塞住嘴巴,又过了片刻后,秦琼亲自提了一个嘴里塞着麻布的士兵进来,向陈丧良说道:“留守,问过来,他是来向贾闰甫报告萧怀静的情况,说是有一个百姓从营外来,自称是萧怀静的亲戚,已经去见了萧怀静。”
“咦?”陈丧良一楞,赶紧向那士兵说道:“你别怕,这事与你无关,只要你别乱叫,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老实交代了,我还可以给你赏赐。明白没有?”
见那士兵点头,陈丧良这才扯出他嘴巴里的麻布问道:“你为什么要报告萧怀静的事?”
“是贾护军命令的。”那士兵如实答道:“贾护军安排了几个人,日夜严密监视萧监军的情况,萧监军稍有什么异动,就马上要向他报告,所以我就来了。”
“天助我也!”
联想到萧怀静这次的神秘归来,陈丧良心中立即闪过了一个念头,忙又向那士兵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萧监军有什么异常?刚才来见萧监军的人,长什么模样?自称是萧监军的什么亲戚?”
“萧监军一直在暗中收集关于裴大帅的过失,准备上奏朝廷。”那士兵如实答道:“刚才来见萧监军那个人,三十多岁,是个男的,模样小人没看清,只知道他自称是萧监军的远房亲戚,还说萧监军在虎牢关里见过他,还侍侯过他更衣沐浴。”
“在虎牢关里见过萧怀静?是不是瓦岗贼派来的细作呢?”陈丧良心中狐疑,暗道:“按理来说,如果萧怀静真是瓦岗奸细,瓦岗贼如果想要确认裴仁基是否真降,萧怀静无疑就是理想的线人卧底。但是,证据不足啊……。”
“不行,不管是不是,都必须赌一把!”陈丧良下定了决心,暗道:“就赌萧怀静是瓦岗内奸,先把假消息送过去,吓住瓦岗贼让他们不敢出城,再安排一些旁证,然后瓦岗贼就不敢动弹了,我也可以腾出手全力对付裴仁基了。不然的话,不光老张留下的精锐旧部不保,我也会有危险!”
拿定主意,陈丧良再不迟疑,一边重新堵住那名士兵的嘴,一边想秦琼等人命令道:“秦琼,你留下看守贾闰甫他们,让你的军队暗中戒备,贺延玉,你也回你的营地去,安排你的军队暗中戒备,预防万一。罗士信,你带我去后营。你们不用担心,今天的事就算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一个人扛着,不会连累你们。”
匆匆安排好了以后,陈丧良扮着罗士信的随从,匆匆来到了后营,好在裴行方已经回到了后营,见面后还马上向陈丧良说道:“兄长,我单独对伯父献了计,他说考虑考虑,过一两天给我答复,还有,他答应让我带走后营的重伤员,回洛口仓治疗休养。”
“这件事先放一边,你马上去见萧怀静。”陈丧良凑在了裴行方的耳边,低声仔细交代了一通,然后又握住了裴行方的手,沉声说道:“贤弟,我已经基本确定伯父要做错事了,现在我有能力和办法制止他,却没能力防范瓦岗贼趁火打劫,能不能让瓦岗贼躲在虎牢关不出来,就看你的了。”
“兄长放心,小弟尽力而为!”裴行方拱手,
第316章 来是诈降
听到裴行方求见的报告,正在与虎牢关亲戚密谈的小萧国舅萧怀静还真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就借口身体不爽拒绝求见,虎牢关来的亲戚也不惊慌,只是在两个小萧国舅的绝对亲信看押下冷笑,满脸的有恃无恐,镇定的神情让本就心慌意乱的小萧国舅更加心惊胆颤,也让小萧国舅更加想两个心腹亲信砍了他。
“萧监军,你可以杀了我。”仿佛看穿了小萧国舅的心事,虎牢关亲戚把话说得十分直接,冷笑道:“但监军请不要忘了,当初你在虎牢关用井水洗澡的时候,蒲山公李密虽然宽恕了你,但你的关防符印什么的,可还在我们的手里。你被蒲山公带出了虎牢关,他为什么要放了你,放你回来又是为了让你做什么,我们没有多少兴趣知道,但我们觉得,暴君和朝廷应该很有兴趣知道这一点。”
汗水渗出了小萧国舅的额头,小萧国舅知道李密迟早会利用这一点要挟自己,但万没想到翟让一伙人也不打算放过自己,本来翟让手里拿点把柄小萧国舅倒有的是借口解释,可小萧国舅又非常清楚,以自己处事为人,人缘关系,就算瓦岗军那边的把柄不能立即置自己于死地,也足以帮助自己的政敌们大展拳脚,让自己背上通敌嫌疑,继而引来朝廷的追究查问,然后是必可不少的杀头抄家…………
紧张盘算了片刻,小萧国舅再三思虑,只能是试探着问道:“那你们,究竟打算要我做什么?我可有言在先,我是监军不假,但我手里可没有兵权。”
“不需要你的兵权,只请监军你帮我们确认一个消息的真假。”虎牢关亲戚笑笑,这才从内衣贴肉处拿出了一道书信,抛到了小萧国舅的面前。
大概看了现任瓦岗军师邴元真亲笔和翟让亲自签名的书信,之前还是心惊胆战的小萧国舅顿时就张口结舌了,脱口道:“什么?裴仁基他,他也打算……!”
“报!”亲兵再次来到小萧国舅的帐外,隔着帐帘大声奏道:“启禀监军,裴户行他不肯走,说一定要立即见你,有十万火急的事知会于你,还说是他兄长陈应良陈留守的交代,请你立即接见。”
“陈应良?!”
小萧国舅惊得手里的书信都差点落地,对面的虎牢关亲戚也是眉头一皱,略做盘算,虎牢关亲戚还越俎代庖的命令道:“萧监军,你最好是见一见这个什么裴户行,也许他真有什么大事。”
咬了咬牙,小萧国舅下定决心,先请了虎牢关亲戚到帐后暂避,又交代了两个心腹亲兵严密看守这个亲戚,这才下令接见裴行方,那虎牢关亲戚到了帐后之后,自然也立即把耳朵贴到了帐壁上偷听不提。
不一刻,裴行方被请进了小萧国舅的寝帐,先是按照裴弘策那边的辈分,给小萧国舅行了晚辈礼,小萧国舅也借口自己之前身体不适,对回绝求见做了解释,又请裴行方落坐后,裴行方这才无比神秘的看了看左右,小萧国舅会意,却不肯再把身边所剩不多的保镖赶走,只是说道:“贤侄如果有话,直言无妨,这里都是我的亲兵,不用担心泄密。”
“叔父恕罪,事关重大,这话只能对你一个人说。”裴行方拱手致歉,又补充道:“这也是我兄长的交代安排,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狐疑的看了一眼裴行方,见他的态度坚决,小萧国舅又稍微犹豫,这才挥手让亲兵出帐,裴行方也这才向小萧国舅拱手道谢,然后才对小萧国舅说道:“萧叔父,实不相瞒,兄长是让我来请你随我回洛口仓去,核对一下河南讨捕军的钱粮误差。”
“回洛口仓核对钱粮误差?”小萧国舅一楞,疑惑说道:“贤侄,你前几天不是已经来这里核对过了吗?怎么还要核对?”
“回禀叔父,有几笔帐目不是很清楚,还请你亲自到洛口仓亲自核对。”裴行方回答,还又催促道:“萧叔父,时间已经不多,还请你尽快随小侄上路。”
“这……?”小萧国舅满腹疑惑了,又稍一回忆,小萧国舅马上就觉得情况不对,赶紧问道:“等等,贤侄,你不是前天才来核对的粮草帐目吗?怎么今天陈留守就派你来带我回去,到洛口仓再次核对?这才多少时间,陈留守在东都城里就知道情况,还又给你发出命令了?”
轮到裴行方张口结舌了,神情尴尬了一下,裴行方才说道:“叔父恕罪,小侄是用三百里加急给兄长发出去的消息,兄长他知道河南讨捕军的粮草数目不对后,又用三百里加急给了我命令,让我请叔父你回洛口仓当面核对,查核不符帐目的粮草去向——叔父你也知道,我兄长他不仅是东都留守,还兼着检校河南内史的职务,河南讨捕军是在河南郡的土地上作战,粮草更是由河南郡供给,所以兄长他必须关心。”
听了裴行方这漏洞百出的话,小萧国舅已经不是满腹疑惑了,而是满肚子警惕了,立即追问道:“贤侄,你这话不对,陈应良留守是检校河南内史不假,也有权查核河南讨捕军的军粮帐目不假,但这才是多大的事?你怎么就用上了三百里假急?陈留守怎么也用上了三百里加急给你答复?”
两句话把裴行方问得张口结舌,小萧国舅疑心更生,索性便又直接问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陈留守十分关心这事,那公文在那里?我在陈留守面前是官微职卑,可我好歹也是河南讨捕军的监军,陈留守想把我召回洛口仓,最起码也得有越王殿下用印的公文吧?公文在那里?还请贤侄出示。”
裴行方更加的哑口无言了,片刻才后神情尴尬的说道:“叔父,这些话你就别问了,只要你随小侄回洛口仓去就行,小侄也是为了你好。总之你放心,叔父你现在回洛口仓,是有功无罪,兄长那边,自然会给你交代,我的父亲与你同朝为官多年,请你相信我。”
“这个小畜生,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洛口仓?”小萧国舅心中更是疑惑,又欺裴行方年少还初入仕途,便摇头说道:“贤侄,公是公,私是私,我与你的父亲是同朝为官多年,但我毕竟是监军,没有公文诏书,我不能跟你走。”
“叔父,你就别多问了。”裴行方站了起来,满脸焦急的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道:“叔父,小侄真的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你的安全作想,我也不瞒你,不仅我要请你回洛口仓去,我还要把后营的重伤员都带回去,这你总该相信了吧?如果你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到后营去看看,小侄带来那些洛口仓的将士,是否正在转移重伤员?”
小萧国舅更是疑惑惊奇了,又见裴行方连连恳求,小萧国舅益发觉得事情不对,还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便赶紧问道:“贤侄,你为什么要带走重伤员?他们留在后营里,也还算安全,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洛口仓去?”
“这里条件不好,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去。”裴行方擦着额头解释,又催促道:“叔父,你就别多问了,总之请你随我回洛口仓去就行,到洛口仓见了我兄长,你什么都能知道……。”
说到这里,裴行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懊悔,小萧国舅察言观色,也顿时脸色一变,立即惊问道:“贤侄,你这话什么意思?回到洛口仓就能见到你的兄长?难道说,陈应良陈留守,现在就在洛口仓?”
不用说,隔着帐壁偷听的虎牢关亲戚当然也已经是脸色大变了,裴行方则是后悔万分,抿着嘴一声不吭,小萧国舅心下更疑,又想起此刻就藏在自己袖子里的瓦岗军书信,顿时脸色又是一变,立即低声问道:“贤侄,陈留守为什么要来洛口仓?我之前怎么毫无消息?”
裴行方的脸色阴晴变化,半晌才苦笑说道:“叔父,兄长此前也是真不知道你已经从管城回到了这里,不然的话,不要说一道越王殿下用印的书信,就是十道也有了。”
“裴仁基老匹夫,难道真的是在诈降诱敌?!”小萧国舅也不笨,马上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暗道:“裴仁基老匹夫绝对拿不下虎牢关,唯一的指望就是陈应良小贼!陈小贼暗中指使他诈降,引诱瓦岗贼出关,乘机伏击,只是陈小贼此前不知道我已经回到裴仁基军中,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又必须被我知晓,陈小贼事前没有准备,不能合情合理的把我调回洛口仓,又怕我反对掣肘裴仁基老匹夫,所以才派裴行方这个小匹夫来诓我回去?!”
小萧国舅在偷偷观察裴行方的神色,裴行方当然也在悄悄注意小萧国舅的反应,见小萧国舅已经疑心大起,裴行方便又赶紧说道:“萧叔父,小侄也不敢瞒你,这也不完全是我兄长的意思,实际上是我伯父派我来这么做的,他可以向你保证,事成之后,军功斩获肯定有你的一份。小侄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伯父他现在也是有所顾忌,所以不敢亲自来向你知会此事。”
小萧国舅咬咬嘴唇,突然问道:“陈留守带来了多少兵马?”
“两万六……。”
裴行方脱口回答,然后再次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惊骇的反问道:“萧叔父,你怎么知道我兄长带来了兵马?”
帐后的虎牢关亲戚恍然大悟了,前帐的小萧国舅也再无疑问了,冷笑道:“贤侄,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吧?陈留守这么大的动作,也能瞒得过老夫的眼睛?”
裴行方瞠目结舌了,又盘算了一下,裴行方才拱手说道:“叔父莫怪,这件事唯一的疏漏还是出在我的伯父裴大帅身上,他忘了这件事必须征得你的同意,就没有向我的兄长知会你已经回到军中的消息,兄长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再请越王殿下颁布钧旨调你回去,不得已才这么做。”
说到这,裴行方干脆向小萧国舅稽首跪下,双手抱拳郑重行礼,诚恳说道:“兹事体大,攸关朝廷能否夺回虎牢关,还请叔父你以国事为重,事成之后,伯父和兄长他们自然不会忘了这份人情。”
帐后的虎牢关亲戚悄悄擦冷汗,也无比庆幸邴元真的细心谨慎了。前帐的小萧国舅却还是不肯罢休,又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动手?”
裴行方这次终于没有上当,只是拱手说道:“萧叔父,具体小侄只知道一些,但很抱歉,小侄不能再说一句,叔父你如果还想知道其他的事,只能等小侄请示了兄长和伯父,然后再告诉你详细。”
“那你就回去告诉裴大帅,他如果有什么打算,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是为了朝廷大事,我一定支持他。”小萧国舅傲然说道:“还有,请回禀陈留守,萧某虽然位卑职微,却也仍然是河南讨捕军的监军,请把朝廷公文拿来。否则的话,萧某还没那个胆子擅离职守。”
裴行方表情无比哭丧了,再次恳求时,身份特殊的小萧国舅却有恃无恐,仍然坚持要见到朝廷公文才随裴行方离开,更要求裴仁基当面来向自己解释,裴行方被迫无奈,只得拱手应诺,然后又说道:“叔父,那你得等一等,我也得好好劝劝伯父,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那脾气性格……,唉,不提了,小侄告辞。”
说罢,裴行方行礼告退,小萧国舅也没挽留,安排了亲兵护送他离开,而裴行方前脚刚走,虎牢关亲戚后脚就蹿进了前帐,向小萧国舅拱手笑道:“多谢萧监军,你这次可是为我们瓦岗义师立下大功了,翟大王邴军师他们定然不会忘记你这份人情,将来必有重谢。小人差事已经办完,可以告辞了吧?”
毕竟是皇亲国戚,也是多年的朝廷官员,小萧国舅一度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考虑到自己的要命把柄被瓦岗军攥在手里,又想起裴仁基当初对自己的薄情寡义和敲诈勒索,为了小命更为了让裴仁基的脑袋被隋炀帝一刀砍下,小萧国舅迟疑再三后,最终还是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走吧,以后少来找我。”
“一定,一定。”虎牢关亲戚笑眯眯的答应,再次道谢后才随小萧国舅的亲信出帐离去,留下小萧国舅在帐中看着帐顶发呆,愁眉苦脸的盘算如何应对瓦岗军将来更多的勒索敲诈。
…………
裴行方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事,离开了小萧国舅的军帐后,裴行方马上就回到了后营,找到了正在帮着普通士兵搬运重伤员的远房表哥陈丧良,把自己与小萧国舅见面的前后经过对陈丧良大概介绍,又向陈丧良拍胸口保证道:“兄长放心,小弟可以保证,萧怀静已经完全相信兄长你已经到了洛口仓,也相信兄长你带了两万多军队悄悄来到了洛口仓设伏。得出这个结论,萧怀静就算再糊涂也能猜到伯父的投降其实是诈降。”
“干得不错,暗示得也很巧妙。”陈丧良嘴上夸奖着远房表弟,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眉头还皱得极紧,道:“但萧怀静是否消息,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萧怀静到底是不是瓦岗贼那边派来的内奸?贤弟,你和萧怀静接触期间,有没有察觉什么蛛丝马迹?”
“这……。”毕竟还年轻,又不是超越时代千年的穿越者,裴行方再是潜力无限,听了陈丧良这问题也难免有些傻眼,再仔细回忆后,裴行方也只能垂首说道:“兄长恕罪,小弟无能,无法判断萧怀静是否真如兄长所料,是瓦岗贼内奸。”
“不是你无能,是你的时间太仓促,又没有其他旁证,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错了。”陈丧良摇头,在情报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陈应良和裴行方一样,也是无法判断小萧国舅那边的情况。
这时,罗士信也快步来到了陈丧良的身边,说是秦琼遣人来报,说贾闰甫的人再次去到秦琼营地寻找贾闰甫,秦琼虽然借口贾闰甫已经离开,暂时打发走了来人,但是肯定瞒不长久,所以秦琼请陈丧良尽快拿定决断,决定究竟该如何行事。
擅自扣押贾闰甫虽然罪证充足确凿,但秦琼、罗士信与贺延玉等人毕竟还是裴仁基的直系下属,陈丧良也不得不替他们的立场处境考虑考虑,尽管把握不是很大,但咬了咬牙齿后,陈丧良还是很快就向裴行方吩咐道:“贤弟,你带上重伤员先走,撤回洛口仓,派人通知洛口仓,让刘长恭和马三宝、阚稜他们立即全面戒备,准备作战。”
“兄长,那你怎么办?”裴行方赶紧问道。
“我没事,尉迟敬德和三狗子留下陪我就行了。”陈丧良不动声色的答道:“我要把张须陀大帅留下的旧部,还有我当初的东都旧部,全都带回洛口仓。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走,必须再等等。”
“兄长……。”
裴行方大惊想要反对,陈丧良挥手打断他,道:“贤弟不必再劝,我知道危险,但我别无选择,为了张大帅的旧部兄弟,也为了河南讨捕军的无辜将士,我必须冒这个险。”
说罢,陈丧良又微微一笑,拍着旁边的罗士信肩膀笑道:“再说了,一个多月前,我带着尉迟敬德和三狗子两人,三人三骑就敢阻拦瓦岗贼精锐,当时我且不怕,现在我身边不仅有尉迟敬德和三狗子,还有士信、延玉和秦琼这些齐郡的忠勇将士,这么雄壮的阵容,别说小小一个裴仁基了,就是瓦岗贼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我什么。”
未来的将星裴行方当然看得出来陈丧良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也听得出来陈丧良其实并无把握——不然以陈丧良的虚伪性格,也不会直接叫出裴仁基的名字。所以陈丧良尽管话语漂亮镇定,裴行方还是忧心忡忡,倒是旁边的罗士信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听到陈丧良如此信任他们,罗士信还马上就拍着胸口说道:“行方兄弟你放心走,有我们再,不管出什么的事,我们都一定会确保陈留守的平安。”
第317章 风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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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不住陈丧良的一再要求,裴行方终究还是带着后营的重伤员出营先行返回了洛口仓,已经换上河南讨捕军士兵服装的陈丧良也没有去送他,领了同样做了化装的尉迟敬德和三狗子,就随罗士信直接回了秦琼的营地。$.(w)(x).期间罗士信也曾提出返回自己的营地,组织自己的麾下军队备战,陈丧良却担心性格单纯的罗士信露出什么破绽,没有同意。
最大的破绽还是在贾闰甫的身上,回到秦琼营地刚见到秦琼,秦琼马上就向陈丧良报告,说是贾闰甫的人已经第二次来过自己营地打听贾闰甫的去向,秦琼借口不知道把来人打发走,但贾闰甫的人明显已经起了一些疑心,把贾闰甫失踪的消息捅到裴仁基面前只是迟早的事。所以大概介绍了情况后,秦琼赶紧又问道:“留守,接下来怎么办?如果裴大帅知道贾闰甫最后是来了我这里,肯定要把末将传去问话,到时候末将如果不去,那就是违抗军令了?”
“别急,再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没事了。”陈丧良镇定回答,又问起现在时间,得知此时已是未时初刻,陈丧良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中则暗道:“这里距离虎牢关只有十里,就算现在正是战时交通不便,如果萧怀静那边真是瓦岗奸细,一个时辰也足够他把消息送到虎牢关那里了。”
又安慰了一通秦琼和罗士信,陈丧良也没有坐着白等,在尉迟敬德和罗士信两大猛南的帮助下,陈丧良再次在后帐提审了贾闰甫,直截了当的告诉贾闰甫,说这是自己给贾闰甫的最后机会,只要贾闰甫如实招供,交代裴仁基与瓦岗军暗中联络的详细经过,自己就向朝廷奏报贾闰甫首告有功,担保贾闰甫不死。
陈丧良这些话也就忽悠一下别人,做为裴仁基接管张须陀旧部后的绝对心腹,贾闰甫十分清楚陈丧良与裴仁基之间那些恩怨纠葛,明白自己一旦如实招供,陈丧良肯定会千方百计的给裴仁基脱罪以讨好裴翠云,自己这个现成的替罪羊也肯定要把黑锅背到死。所以贾闰甫继续抵死不认,也是故意拖延时间,想等裴仁基察觉情况不对来救自己,那怕尉迟敬德对他拳脚加身,贾闰甫也是咬牙不言,陈丧良知道他的用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重新堵上贾闰甫的嘴巴,一分一秒的煎熬等待时间过去。
与此同时,小萧国舅萧怀静那边也收到了裴行方护送重伤员先行离开的消息,冷笑明白这是陈丧良和裴仁基打算尽量减少士兵伤亡之余,小萧国舅也在自己军帐里耐心等待起来,等待裴仁基把他请去帅帐当面解释,就瞒报诈降一事向他请罪。
裴仁基的身体情况帮了陈应良的大忙,连日来的精神高度紧张,裴仁基一直都没有休息后,晚上又有大事要办,打发走了裴行方后裴仁基就回到了寝帐抓紧时间休息,尽管还是因为焦虑难以安眠,但他的亲兵为了能让他好生休息,却拦住了前来报告贾闰甫失踪的贾闰甫部下,给陈丧良争取到了许多比黄金更加宝贵的时间。
时间缓慢的一分一妙过去,未时二刻刚过,贾闰甫的亲兵队长谭庆久寻上司不见,心中惊疑不定,再次到中军向裴仁基禀报此事,幸得裴仁基的亲兵再次阻拦,谭庆也不敢强闯裴仁基的寝帐,只是恳请裴仁基的亲兵待裴仁基醒转后立即禀报此事。同时谭庆又发动大量贾闰甫的麾下士卒四处寻找,探问贾闰甫的下落,贾闰甫失踪的情况也逐渐被逐多裴军将士知晓。
同一段时间,贺延玉来到秦琼营地见到陈应良,向陈应良禀报麾下军队已经暗中戒备完毕的消息,见陈应良只是点头并不说话,贺延玉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追问道:“留守,接下来怎么办?营中兵马暗中戒备倒没什么,可我们扣押下了贾闰甫又不向裴大使禀报,这事情好象有些……?”
“出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与你们无关。”陈丧良不动声色的回答,又道:“耐心等,有什么事到了申时初刻再说。”
万事万物都很难一帆风顺,未时三刻,以谭庆为首的贾闰甫部下虽然还没有发现贾闰甫的踪迹,却在寻找期间无意中察觉贺延玉的营地秘密戒备,协助贾闰甫掌管机密的谭庆隐约察觉事情不妙,便第三次来到裴仁基的寝帐门前求见。然而就在谭庆回到中军营地的同时,同样身居中军的小萧国舅也收到了贾闰甫失踪的消息,惊诧这个之余,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小萧国舅有些沉不住气,索性也直接来到大帐寻找裴仁基了解情况。
知道裴仁基正在休息,谭庆当然直接寻到了裴仁基的寝帐门外,再次被裴仁基的亲兵拦住后,谭庆这次不敢再继续等待,一边解释情况一边坚决请求裴仁基立即接见,争执间声音略大,也很快就惊醒了正在帐中辗转难眠的裴仁基,裴仁基开口喝问原因间,亲兵如实奏报,谭庆也终于得以进到寝帐拜见裴仁基,向裴仁基禀报贾闰甫失踪一事。
“闰甫失踪了?”无数要命机密被贾闰甫掌握在手里的裴仁基大吃一惊,赶紧喝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他最后去了那里?”
“禀大帅,已经失踪快两个时辰了。”谭庆如实答道:“大约两个时辰前,贾护军他受秦琼将军之邀过营谈话,然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后来小人派人去找,秦琼将军也说贾护军早就走了,然后再没见过他。”
毕竟是做贼心虚,裴仁基的脸色顿时就有些苍白,赶紧又问道:“那么营中可有人看到他的去向?”
“没有。”谭庆摇头,答道:“除了秦将军的营门守兵看到他离开后,就再没人看到他,小的还去大营诸门都仔细问过,各门守将也都没有看到贾护军出营。”
“去那里去那?”裴仁基心中疑惑,想到了某个可能时,裴仁基又赶紧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心中暗道:“不可能,贾闰甫不可能出卖我,这件事是他替我一手操办,他就是去告密也跑不掉。再说了,刘长恭那里的兵力最多只够自保,就算刘长恭知道也拿我没办法,贾闰甫没那么傻。”
“大使,还有件事必须向你禀报。”谭庆又沉声说道:“小人在四处寻找贾护军的下落时,无意中发现贺延玉贺将军的营地情况不对,表面上营门大开出入如常,实际上士兵都已经披甲执戈,似乎在随时准备作战。”
“什么?贺延玉的军队在暗中备战?!”裴仁基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喝道:“来人,马上传召贺延玉来中军见我!再有,传令各营,给我仔细寻找贾闰甫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仁基的亲兵答应,立即安排了传令兵出营去传召贺延玉,裴仁基本人也不敢再在寝帐里休息,立即披衣起身,更衣披甲到中军大帐主持指挥,同时也是为了谨慎起见,裴仁基又在路上颁布命令。让中军营地立即进入戒备状态。而进到了中军大帐后,裴仁基也正好碰到前来打探消息的小萧国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余,裴仁基也只能是向身为监军的萧怀静大概介绍了贾闰甫失踪和贺延玉营地戒备的情况,萧怀静闻讯大奇,便也没有急着离开,留在了中军大帐里一同等待贺延玉前来解释。
贺延玉此刻正在秦琼营中,裴仁基派出的传令兵当然先往他的营地里白跑了一趟,然后才辗转来到秦琼的营地求见贺延玉,好在秦琼的营地此刻也已然是暗中戒备,传令兵没能立即进到秦琼的军帐,消息是由秦琼亲兵送进帐中。听到裴仁基的这道命令,正在闭目养神的陈丧良立即睁开眼睛,先是喝问了秦琼亲兵是否确认回答贺延玉就在这里,得到否定答案后,陈丧良立即向秦琼吩咐道:“叔宝,出去告诉他,就说贺将军刚走不久,去了后营探望伤员。”
“留守,这……。”隶属于裴仁基的秦琼和贺延玉都是为难万分。
“按我的要求做,出了事我担着!”陈应良的语气不容辩驳,沉声道:“延玉,传令兵走后,你马上回营地去,如果传令兵再去那里找到你,你就说你有事直接回营地了,替叔宝圆谎,也替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难得见陈丧良的态度这么严厉,秦琼和贺延玉都不敢怠慢,当下先由秦琼出面撒谎,骗走裴仁基派来的传令兵,然后贺延玉才从后营返回自己的营地,让那个倒霉传令兵来回白跑,浪费时间。也是到了贺延玉走后,陈丧良才向旁边的尉迟敬德问道:“什么时候了?”
“申时正!”尉迟敬德看着滴壶答道。
“如果真的就是今天晚上的话,瓦岗贼那边应该开始准备了。”陈丧良心中盘算,暗道:“细作来往联络,必须逼开大路走小路,速度慢且危险,稳妥起见,我这里越晚动手,成功的把握越大。天色晚了,瓦岗贼也肯定更加顾忌。”
…………
和陈丧良估计的一样,同一时间的虎牢关内,已经奉命休息了一整个白天的瓦岗军作战主力已经敲响了起床鼓,大批大批的瓦岗军精锐揉着睡眼从通铺上爬起,洗漱更衣,检查武器装备,伙夫后军也早就给他们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准备好了夜战用的干粮、水葫芦与火把,瓦岗众将也纷纷来到裴仁基留下的河南讨捕大使府,等待翟让的调兵遣将命令颁布。
“多派斥候细作,严密监视官兵营地动静,一有异常,立即来报!”这是瓦岗军师邴元真在战前会议召开前发布的唯一一道命令。
…………
瓦岗军这边蓄势待发,差不多是随时都出兵作战,河南讨捕军的营地这边却是阴云密布,风谲云诡,尤其是关于陈丧良这一边,由于情报严重不足和时间太过仓促的缘故,陈丧良终于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裴仁基派来的传令兵虽然被秦琼用谎言骗走,却在进入秦琼营地的期间,察觉到了秦琼麾下兵马已经秘密备战的情况——这点很好确认,只要看到正在休息的士兵披上甲胄,手持武器,并且各按编制在帐中等候,只要稍微有些军事经验的人都明白是准备打仗了。
这一点当然引发了意外,被秦琼骗到后营还是没找到贺延玉后,传令兵再没有来回瞎跑到处寻找贺延玉,而是直接回了中军向裴仁基报告这一情况。听到这个消息,不仅做贼心虚的裴仁基脸色大变,同样在场的小萧国舅也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道:“秦琼的营地也在戒备?是否确认?”
传令兵开口确认,还报告了自己在秦琼营地里的所见所闻,裴仁基和小萧国舅听了更是震惊,然后裴仁基自然是立即下令召见秦琼,而将传令兵派了出去后,小萧国舅略一思索,觉得摊牌时间已到,便转向了裴仁基问道:“大帅,现在该告诉下官详细计划了吧?”
“详细计划?什么意思?”裴仁基一惊,下意识的认为小萧国舅已经知道了自己准备向瓦岗军投降的事。
“大帅,事情到了这步,真不知道你还瞒着我做什么?”小萧国舅笑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下官有一点很感兴趣,还请大帅赐教,大帅你到底是怎么和瓦岗贼取得联系的?又是怎么取得瓦岗贼的信任,让他们相信你准备投降的?——下官虽然位卑职微,但身为监军,如此大事,下官必须还是要知道一个究竟,以便向朝廷奏报。”
小萧国舅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裴仁基从帅椅上一跃而起,难以置信的看着小萧国舅,脑海里彻底一片空白,旁边裴仁基的几个知情的心腹亲兵也是立即拔刀,结果这些动作也把小萧国舅给吓了一跳,赶紧向几个亲兵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帅帐之中擅自动刀,你们还要不要脑袋了?”
几个亲兵都不吭声,全都偷看裴仁基反应,裴仁基则脑海中飞快盘算,一边使眼色让亲兵出帐查看动静,探察小萧国舅是否还有后招,一边强作镇静的向小萧国舅问道:“你还知道多少?”
“都知道。”小萧国舅颇是得意,道:“连陈应良陈留守带来了多少东都兵马,我都知道。”
“陈应良也来了?还带来了兵马?!”裴仁基再次如遭雷击,第一反应就是暗叫完了,肯定是已经走漏风声了,陈应良小子已经带着军队来征讨我了,那小子在军队里颇有威信,我的麾下三分有二是他的东都旧部,剩下的也和他极有渊源,他根本就不需要率军和我交战,只要在阵上露面振臂一呼,我的军队马上就得土崩瓦解!
“裴老匹夫怎么这反应?”小萧国舅也不是万分惊奇,搞不懂裴仁基为什么反应得如此激烈。
额头见汗,紧张盘算着,裴仁基又试探问道:“陈应良已经到了那里?”
“大帅,这问题你怎么问我?”小萧国舅更加糊涂了,反问道:“用诈降计诱瓦岗贼出关,不是你和陈留守暗中协商的计划吗?陈留守的援军埋伏在那里,你都不知道?”
“诈降诱敌?这那跟那啊?”裴仁基彻底傻眼了,脱口问道:“谁告诉你的?”
“裴大帅,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小萧国舅也是晕头转向,答道:“当然是你的堂侄裴行方告诉我的啊。”
“裴行方?”裴仁基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漆黑深坑里,昏天黑地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同一时间的虎牢关内,裴仁基留下的帅堂之中,瓦岗众将整齐高呼起了攻破洛口仓、活捉刘长恭的口号声,欢呼落定之后,翟让又大声命令道:“诸位兄弟各回本队,时刻待命,天色一黑,我们立即动手!”
瓦岗众将整齐唱诺的同时,裴仁基召见秦琼的消息,也已经送到了陈应良的面前,看看满脸难色的秦琼,还有不知所措的罗士信,陈应良盘算再三,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道:“士信,现在你回你的营地去,组织你的兵马侯命,听到我出现的消息,马上带着一支可靠的队伍到中军营地门前与我会合,顺便派人通知贺延玉一声,叫他也这么做。叔宝,你带一支可靠的队伍,押上贾闰甫,随我到中军营门去见裴仁基。”
罗士信一口答应,秦琼却一听大惊,忙说道:“留守,护送你去见裴大帅倒没什么,可如果出事怎么办?这里距离虎牢关可只有十里路,瓦岗贼一旦探到我们营中异常,半个时辰就能杀到营外,到时候我们如何抵挡?”
“放心,瓦岗贼不敢来!”陈丧良摇头,又喝道:“就这么办,三狗子,帮我更衣!我要以东都留守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见裴仁基!”在你回你的营地去,组织你的兵马侯命,听到我出现的消息,马上带着一支可靠的队伍到中军营地门前与我会合,顺便派人通知贺延玉一声,叫他也这么做。叔宝,你带一支可靠的队伍,押上贾闰甫,随我到中军营门去见裴仁基。”
罗士信一口答应,秦琼却一听大惊,忙说道:“留守,护送你去见裴大帅倒没什么,可如果出事怎么办?这里距离虎牢关可只有十里路,瓦岗贼一旦探到我们营中异常,半个时辰就能杀到营外,到时候我们如何抵挡?”
“放心,瓦岗贼不敢来!”陈丧良摇头,又喝道:“就这么办,三狗子,帮我更衣!我要以东都留守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见裴仁基!”
第318章 做贼心虚
久久不见秦琼从帐后出来,裴仁基派来的传令兵难免有奇怪和着急,几次恳求秦琼的亲兵入内催促,得到的答案都是秦琼正在更衣,请他继续稍等片刻,可一套衣服就算换下来洗干净再晾到帐外的时间都过去了,秦琼却还是在里面换着衣服。传令兵更奇怪也更焦急,忍不住又向秦琼的亲兵说道:“烦劳再催催秦将军,大帅正在中军大帐等着见他,请他快一些,别让大帅等急了。”
“不必催了,出来了。”
后帐终于响起声音,传令兵大喜抬头间,却一下子就张大了嘴巴,因为秦琼的后帐之中,竟然大步走出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在此的人,白袍银甲十分装逼,油头粉面模样淫邪,年轻俊俏得都有些不象话,气势却威严无比。那传令兵也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陈……,陈大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打量了那传令兵一眼,陈丧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回忆着说道:“我见过你,你好象就是右武卫的府兵,对吧?”
“对,对。”那传令兵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陈应良能记得自己,赶紧稽首抱拳,大声答道:“右武卫河南鹰扬府宜阳县士卒孙元刚,见过本卫大将军。”
“果然是我右武卫的氏族,还是我的同乡。”陈丧良笑笑,一句话把那传令兵捧得激动万分,简直恨不得马上就为陈丧良上刀山下火海。——这是人之常情,别说等级制度分明的封建时代了,就是换成在现代,如果有一个军区总司令对一个普通士兵说自己记得他还是他的同乡,你看这普通士兵心里是什么滋味?
“起来吧,跟我走。”陈丧良再随口一句吩咐,那传令兵立即就抱拳唱诺,不仅马上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还连看到堵住嘴巴的贾闰甫被秦琼等人押出后帐都没有多问一句,陈丧良则又命令秦琼立即组织兵马护送自己出营,又让三狗子直接打出自己的右武卫大将军帅旗,大张旗鼓的直接出现在了河南讨捕军的营地内部。
大隋朝廷的余威多少还有一点,狐假虎威的陈丧良打着右武卫大将军的帅旗公开露面后,理所当然的在河南讨捕军的营地里引发了轰动效应,所经之处,河南讨捕军的将士无不是稽首行礼,大大小小的将领也争先恐后的跑到陈丧良的面前惊喜喊叫,询问陈丧良何时到得此地,陈丧良并不回答自己的来意,只是尽可能的回忆这些将领的名字官职,叫出他们的名字,然后命令他们跟随自己行动,三分之二是由东都兵马改编而来的河南讨捕军将领也纷纷唱诺,剩下三分之一的齐郡将士也下意识的从命,短短片刻时间,陈丧良的身旁就跟上了三十余名大小将领,身后跟随的士兵更是以千计。
和之前那个传令兵一样,这些河南讨捕军的将士虽然都一眼看到了贾闰甫已经被陈丧良拿下,却没有任何人一个人当面问起陈丧良缉拿裴仁基心腹贾闰甫的原因,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跟随陈丧良行动会有什么后果,盲目的只是尾随陈丧良行动。这点倒不是裴仁基不得军心没有威望,是陈丧良比裴仁基更得军心,更有威望,裴仁基收买军心的手段不过就是厚赏士卒,而陈应良不仅同样做到了这一点,收买人心骗取士兵为自己卖命的手段也更多更有效,仅一个亲自为伤兵牵马就足以让闻者动容,见者落泪,军心所向毫不奇怪。
至于威望方面,陈丧良更是甩开了裴仁基八条街都不止,自出道以来就从没打过一次败仗,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早就是已经大隋公认的最耀眼将星,大小将领士卒当然都乐意在陈丧良的指挥下作战立功。而相比之下,自打独自统兵作战以来就没打过一个象样胜仗的裴仁基,在隋军将士的眼中当然就是连给陈丧良提鞋都不配,尤其这段时间裴仁基又不切实际的强攻虎牢关,导致连连惨败,军心沮丧之下,裴仁基的号召力自然也就更加削弱,更加无法与胜利的象征陈丧良相比了。
陈丧良开始在河南讨捕军营地内耀武扬威的时候,同样晕头转向的裴仁基和萧怀静通过交谈,也逐渐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裴仁基马上就大声喊冤,道:“我没有,裴行方不是我派去的,他今天是来过我,但他只是问我是否需要把重伤员转移到洛口仓休养,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差事。”
“裴行方不是你派去的?”萧怀静张口结舌,惊讶道:“那他为什么要跑去我那里,说那些话?是他自行其事,还是别有他人安排?”
裴仁基皱着眉头紧张盘算,裴仁基相信堂侄子没这个胆量擅自行事,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官二代裴行方的靠山可十分强硬,说他前途无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为人又乖巧聪明,不可能拿自己的光辉前途开这样的玩笑。既然裴行方不是擅自行事,那么背后肯定就有人指使,而能让裴行方冒险做出这样的事,裴行方的直系顶头上司刘长恭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再往上的话……
想到这里,裴仁基的脸色重新开始苍白了,也脱口就向小萧国舅问道:“萧监军,你是否确认陈应良已经率军来到了这里?”
“都是你那侄子说的,我怎么确认?”萧怀静没好气的反问,然后萧怀静也是心头一震,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暗道:“陈应良小贼到底有没有来这里?如果他来了,他为什么要派裴行方去我面前说那些话,告诉裴仁基准备向瓦岗贼诈降?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大帅!大帅!陈留守来了!东都的陈留守来了!”
恰在此时,帐外突然有亲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刚进门就大喊大叫禀报陈应良在河南讨捕军营地出现的消息,裴仁基和萧怀静更是震惊,赶紧追问详细时,那亲兵如实答道:“真的是陈留守来了,还打上了他的右武卫大将军帅旗,现在全营的兄弟都轰动了。”
亲兵的话还没有说完,裴仁基和萧怀静就已经听到帐外隐隐传来了喧哗声,大惊之下,二人赶紧冲出大帐向远处眺望,见中军营外确实是人头攘攘,人声鼎沸,也一眼就看到了陈应良那面张牙舞爪的陈字大旗。裴仁基见了大惊,脱口道:“真的是他?他怎么跑这里来了?他来干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裴仁基的问题,仅有之前报信的那个亲兵又补充了一句,道:“对了,大帅,还忘了件事,不知道为了什么,陈留守还抓了贾闰甫贾护军,押在他的身边。”
“贾闰甫被他抓了?”做贼者毕竟心虚,要命机密被贾闰甫掌握在了手里,听说贾闰甫已经被陈丧良抓获,裴仁基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罪行暴光,贾闰甫已经出卖了他。脑海里也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已经听到了铁链镣铐的碰撞声,看到了刽子手雪亮的鬼头刀。
同样做贼心虚的还有萧怀静,尽管萧怀静有信心认定陈应良不可能抓到他和李密暗中勾联的把柄,却不敢保证李密那边不出岔子,更弄不明白陈应良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还有无法理解之前派裴行方向他的那些话,未知的恐惧之下,萧怀静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中盘算,“陈应良小贼来干什么?为什么一来就抓人?”
越是急于知道陈应良的来意真相,陈应良就越是吊他们的胃口,秦琼的营地位于左营,原本顺时针要不了几步陈应良就能走到中军大营门前,陈应良却故意走了逆时针,领着一大帮河南讨捕军的将士逆时针绕行营地一圈,然后才来到中军营地正门前,期间裴仁基和萧怀静当然是益发的心惊胆战,疑神疑鬼,陈应良身旁身后跟随的河南讨捕军将士却是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是浩大,彻底轰动了整个河南讨捕军营地。
陈丧良这么做当然是在冒险,河南讨捕军的营地越乱,瓦岗军发起突袭得手的可能就越大,但手里没兵,没有力量制衡裴仁基,陈应良也别无选择,只能是利用自己的官职威望尽可能聚拢旧部,壮大声势。好在效果不错,绕营一圈来到中军营地门前时,陈应良的身后已经跟随了超过两千的隋军将士,同时贺延玉和罗士信的队伍也已经列队赶到了营门前侯命,力量上已经足以和裴仁基的整个中军抗衡。
人多势众,陈应良心中大定,先是挥手让众人止步,然后才在中军营门前越众而出,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稽首行礼的中军营门官大声喝道:“去告诉裴仁基,叫他立即出来见我!还有萧怀静,也叫他给我出来!”
不敢多问,营门官立即飞奔进去传话,做贼心虚,裴仁基和萧怀静听了陈丧良的要求后,竟然都没有想到军法森严,他们是主陈丧良是客,本应该是陈应良入内晋见他们,全都乖乖的来到中军营门处与陈应良见面。而尽管裴仁基还算细心的带上了自己的亲兵队伍,可是见面时与陈应良身后的数千隋军将士相比,气势上却又再次被甩开了八条街。
军旗飘摇,白袍银甲的陈应良神情威严,目光坚定,裴仁基和萧怀静脸上的微笑勉强,眼神游离,都不敢与陈应良的目光直接相对,只是强笑着向陈应良拱手,道:“陈留守,你怎么来了?”
“调查虎牙郎将王权将军阵亡之事!”陈应良也不还礼,理直气壮的大声喝道:“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有人弹劾你涉嫌公报私仇,故意将与你有嫌隙的王权将军逼入死地,致使在洛口仓保卫战中立下大功的王权将军不幸牺牲!本官身为东都留守,检校河南内史,右武卫大将军,必须过问此事!”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裴仁基长舒一口气了,赶紧拱手说道:“陈留守,下官可以对天发誓,王权将军阵亡只是一个意外,下官与他虽有嫌隙……。”
“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陈应良大喝一声,打断了裴仁基的解释,然后又略一回头,喝道:“押上来!”
尉迟敬德应诺,只用了一只手,就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贾闰甫给提了上来,轻轻一脚就把贾闰甫踢了跪下,按跪在了众人面前,嘴里被麻布塞住的贾闰甫拼命挣扎,不断发出呜呜声音,也杀鸡抹脖子一样的不断对裴仁基使各种眼色,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裴伯父,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伯父了。”陈丧良再次开口了,语气冰冷的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贾闰甫已经什么都招了,你现在回头,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自己选择吧。”
“贾闰甫已经招了?!”裴仁基如遭雷击,顿时就面如死灰,贾闰甫也惊得拼命想要跳起,却被尉迟敬德紧紧按在了地上,头也被按了面向地面,不给他向裴仁基使眼色的机会。
“还有你,萧怀静!”陈丧良又转向了萧怀静,威严喝道:“之前来见你那个人,是谁?!你身为皇后族人,在虎牢关里那来的亲戚?你那个亲戚,现在在那里?还有,之前虎牢关城破之时,你是如何逃出的虎牢关,又是如何的逃到了管城?”
萧怀静和裴仁基同样的面如死灰了,都想开口狡辩,却又都被陈丧良的气势所凌,话到嘴边就咽回了肚子里,还不由自主的微微后退,陈丧良察言观色,知道二人胆气已怯,便直接上前一步,向二人大喝道:“是你们自己跪下受缚?还是我下令拿人?自己选择!”
连陈丧良都没有想到效果会有这么好,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和让贾闰甫气爆肚皮的是,听到了陈丧良的威严大喝后,做贼心虚的裴仁基和萧怀静二人,竟然不约而同的掉转脑袋,撒腿就往大营深处跑路逃命!
“抓住他们!”陈应良足足楞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大声喝令抓捕,后面的隋军将士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大呼小叫着蜂拥冲进中军的营地,快步去追裴仁基和萧怀静。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裴仁基也还算聪明,逃命期间不断向身旁的中军士兵大喝下令,结果那些士兵在同样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也纷纷依令上前阻拦追兵,质问他们为何追赶主帅,中军营地也立即为之大乱。
陈应良当然没有参与追赶,只是立即大步前往中军大帐,命令秦琼的麾下队伍接管大帐防务,解除裴仁基的亲兵武器,结果刚做完了这些,马上就有将士来报,说是只抓住了萧怀静,裴仁基却抢先一步冲进了马厩,抢了一匹连马鞍都没有的战马,直接往后营大门冲了出去,而后营那边因为还没有收到消息的缘故,没能拦住裴仁基,让裴仁基从后门直接逃了出去。
“伯父,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陈丧良摇头苦笑,原本计划好的用贾闰甫和萧怀静给裴仁基当替罪羊的打算也彻底落空,然后陈丧良又稍一思索,立即摇头说道:“不能追了,再追就是帮裴仁基立即取得瓦岗贼的信任,叫所有人都回来。”
派人去撤回追兵,陈丧良也顺手揪过一个秦琼的亲兵,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交代了一通,这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尽力办到,若能成功,我升你三级,再赏你一百贯钱!”秦琼的亲兵大喜,答应后立即飞奔下去依计行事,陈丧良也立即下令吹号升帐,召集河南讨捕军将领到中军大帐侯命。
命令传达,升帐号也吹了,然而因为形势太过混乱的缘故,足足用了一刻钟时间,河南讨捕军的各级将领才基本到齐。陈丧良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就说道:“诸位将军,时间紧急,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裴仁基通敌叛国,暗通瓦岗,畏罪潜逃,从现在开始,河南讨捕军由我暂时掌管指挥,听明白没有?”
“明白!”隋军众将整齐答应。
“很好。”陈应良满意点头,又喝道:“河南讨捕军众将听令,立即集结兵马,弃营撤退,返回洛口仓,只带武器战马与盔甲,辎重粮草和军帐栅栏,全部点火焚毁!贺延玉率本部开路,罗士信、秦琼,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与我一同殿后!其余众将,各率本部撤退,以后左右前中五营为撤退顺序,不得有误!有怯极先逃者,立斩不赦!”
“留守,时间上恐怕来不及吧?”一名虎牙将怯生生说道:“这里距离虎牢关只有十里,瓦岗贼探到情况立即出击,恐怕我们才刚撤出营地。”
“放心,瓦岗贼那边我只有安排,他们不敢立即追击!”陈丧良一挥手,喝道:“就这么办,立即弃营撤退!记住,不能丢弃一名伤员,一个弟兄!”
众将唱诺,这才飞奔下去组织兵马撤退,陈丧良也命令秦琼的亲兵立即收集裴仁基的公文书信,撤出中军大帐集结,然后陈丧良才在心里暗暗祈祷道:“翟让,邴元真,你们那边可一定要相信这是我的诱敌计啊,不然的话,这一战我可就要惨了!”
“陈留守,裴大帅会不会逃去虎牢关给瓦岗贼送信?”旁边的秦琼突然凑了上来,低声提醒道:“如果裴大帅把情况报告给了瓦岗贼,瓦岗贼肯定会立即出兵追赶啊?”
陈丧良苦涩一笑,道:“这是肯定的是,好在我已经有所安排,裴仁基过去也不可能立即取得瓦岗贼的信任,我们还有希望安全撤回洛口仓。”
第319章 临阵撤退
该来看看虎牢关瓦岗军这边的情况了,对于今天晚上的大战,瓦岗军那是下了大力气准备的,八千主力担任先锋,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悍,单兵战斗力与河南讨捕军的精锐齐郡隋军有得一拼,由瓦岗猛将单雄信与智将徐世勣共同率领,又安排了数量多达两万的后军,由翟让亲自率领,为了预防万一还准备了大量的飞梯麻袋,随时可以改智取洛口仓为强攻,基本上只要裴仁基这边不出问题,瓦岗军今天晚上就必胜无疑。
申时初刻左右,翟让亲自检阅了担任作战主力的前锋队伍,而因为近来在河南讨捕军面前连战连胜的缘故,瓦岗军的士气确实十分高昂,反映到了精神面貌上,那就是人人抬头挺胸,腰板笔直,刀枪明亮,旗帜整齐,翟让检查了一番十分满意,少不得在军队面前发表一通演讲,借以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弟兄们,今天是一个大日子,今天晚上,我们将一鼓作气拿下洛口仓!洛口仓里有多少粮食,想必你们也听说过,粮袋堆在一起,比泰山都还高!我们瓦岗贼就是吃上两辈子,那也吃不完!如何拿下洛口仓,我们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你们卖力杀敌,洛口仓就一定是我们的!拿下洛口仓,你们每个人赏一百石粮食!瓦岗必胜!”
“瓦岗必胜!”经过李密调教的瓦岗将士整齐高呼,声插云霄,气势不凡。
满意大笑着,翟让下令让军队解散休息,瓦岗众将也纷纷凑到翟让的面前,询问翟让是否按原订计划出兵,志得意满的翟让再次大笑,道:“那是当然,戌时正出兵,直捣裴仁基的营寨,单兄弟徐兄弟你们记住,你们只管追击裴仁基,扫荡营地战场的事有我,你们不必操心。”
知道翟让贪财,想在裴仁基的营地里发笔小财,单雄信和徐世勣却没有多说什么,都是一口答应,仅有徐世勣问道:“翟大哥,派去和萧怀静联系的人回来没有?有没有萧怀静那边的消息?”
翟让很自然的把目光转向了替自己负责机密事务的副军师贾雄,贾雄答道:“还没有回来,也很正常,官兵把正面大路封锁得很严,我们的信使又是化装成百姓潜入官军营地,来回都只能走南面的山道绕路,是得多花些时间。不过没关系,天黑前肯定能回来。”
“徐兄弟放心,不会有事的。”翟让这才大咧咧的说道:“暴君只给了裴仁基三十天时间拿回虎牢关,马上就只剩七天了,裴仁基也连战连败,除了老实投降我们,他没有其他活路,不会有诈。”
“裴仁基是不值得担心,就他手里那些残兵败将,就算耍什么花招也奈何不了我们。”徐世勣面色阴沉的说道:“值得担心的是陈应良陈狗官,那个狗官实在太狡猾了,距离虎牢关战场又不远,他如果和裴仁基联手耍什么花招,我们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徐兄弟是被陈狗官在通济渠骗怕了吧?”翟弘粗鲁的大笑了起来。
被戳中旧伤疤的徐世勣这次没有生闷气,还摇了摇头,道:“不是被他骗怕,我是真有些害怕这个诡计多端的狗官,且不说这些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义军将士数不胜数,就说上次偷袭洛口仓,多好的机会,竟然楞是被这个狗官三人三骑把我们的七千精锐吓跑,和这样的奸贼打交道,我们是得小心一些。”
轮到翟让的表情有些尴尬了,刚想大骂几句上次打假金花诈胡清一色的陈丧良,不料一个亲兵却飞奔上了点将台,向翟让稽首奏道:“禀大王,我们派去和萧怀静狗官联络的信使回来了,已经进了西门。”
“太好了,快带来。”
翟让一听大喜,赶紧下令召见,亲兵飞奔而去,接着只过片刻,之前冒称亲戚潜入隋军营地去与萧怀静联络的信使就被领到了校场中,然而不等那信使登上点将台,却又有一名瓦岗军斥候飞马冲进校场,还远远就大叫道:“大王!好消息!官军营地生变!官军营地出大乱子了!”
没有统帅不希望两军对阵之际敌方阵营自行混乱,听到这样喜从天降的好消息,翟让都顾不得去理会那名刚走山道小路回来的信使,直接就向斥候喝问道:“官军营地出了变故?快快报来!”
“禀大王,大喜!”斥候未及下马就拱手奏道:“官军营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一片大乱,无数官军士兵聚集在一起喧哗,还连营外斥候都纷纷撤了回去,我们的弟兄乘机靠近官军营地探察,确认官军营地已经混乱。”
“出什么事了?官军营地为什么会不战自乱?”天上突然掉下这么一个大馅饼,翟让欢喜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分析隋军营地突然混乱的原因。
“难道是裴仁基出了事?”邴元真得出最有可能的结论,道:“裴仁基准备投降我们,他的部下如果不肯依从,裴仁基又没能马上宰了不听话的部下,是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混乱。”
“那还楞着干什么?”翟让毫不犹豫的大吼了,“快,马上出兵!”
“翟大王,不能上当啊!”之前没能说话的信使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嚎叫道:“大王,不能上当!那是假的,那是官军在骗我们出关!陈应良陈狗官来了,陈狗官已经带着军队来了!”
“陈狗官已经来了?!”在场的瓦岗众将无不脸上变色,震惊万分,惟有站在单雄信身后的木兰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然后光芒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山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才回来的信使不敢再耽搁,赶紧把自己在萧怀静帐中偷听到的情况,向翟让和邴元真等人做了详细报告,也顺便报告了裴行方的身份来历,说明裴行方是陈应良最亲近的远房表弟,还无意中说漏了嘴,泄露陈丧良这次带来了两万六千的东都军队。翟让、邴元真和徐世勣等人当然是越听脸色越严峻,越听心里越窝火,最后翟让干脆颇口大骂道:“裴仁基,老匹夫!竟敢勾结陈应良狗官骗我,不把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瓦岗众将纷纷附和,无不大骂裴仁基卑鄙无耻,竟然连诈降诱敌这样的歹毒招数都用得出来。倒是之前已经被陈丧良骗怕了的徐世勣面露狐疑,说道:“翟大哥,再等等,事情还有一些不对,既然陈狗官已经布置下了埋伏,那他为什么不让裴仁基按照我们的要求在夜里诈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弄出新花样,骗我们出关?”
翟让听了一些狐疑,旁边擅长给翟让占卜的贾雄却自作聪明,分析道:“有可能是陈应良奸贼想把戏演得真一些,让裴仁基假装营地混乱提前诱敌,更加取信于我们,也让我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提前出击,这样他才更有把握打败我们瓦岗义师。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仓促出击,就算追到了洛口仓天色也差不多黑了,正是官军伏兵大败我们的机会。”
翟让一听大点其头,立即觉得贾雄言之有理,徐世勣却还是疑虑重重,盘算着建议道:“翟大哥,敌情不明,我们是不能随意出击,要不这样,先让军队在关门内集结侯命,再多派人手查探官军营地动静,有机会我们就出击,没机会就继续闭关坚守,都不耽搁。”
翟让当即采纳了徐世勣的这个折中主意,一边派出大量斥候出关哨探隋军情况,一边下令军队在关门内集结侯命,同时又亲自率领瓦岗众将登上西门关墙,居高临下观察关外动静,第一时间掌握隋军营地情况,而瓦岗军的精锐动作也十分迅速,翟让等人才刚登上关墙不久,八千战兵主力就已经基本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关作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弃营逃命的裴仁基能够尽快把消息送到虎牢关中,匆匆撤退的河南讨捕军确实注定要在瓦岗军的追击下大败惨败,单骑逃命的裴仁基从后门出营后,往地势比较开阔的南面兜了一个弧形后,也确实是迂回着向虎牢关冲来报信,然而很可惜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陈丧良却在隋军大帐里,向秦琼的一个亲兵许诺了一些重赏,也向他下达了一条命令…………
对于秦琼的这个亲兵来说,陈丧良许诺的官升三级和赏钱百贯并不好拿,还得冒掉脑袋的危险,因为河南讨捕军此刻已经在着手弃营撤退,营外斥候也已经纷纷奉命归营,瓦岗军的斥候却活动立即猖獗,这个秦琼亲兵按照陈丧良的要求单骑出营,直奔虎牢关正面而来寻找裴仁基执行命令,危险系数大得无法形容。结果也不出意外,这个秦琼亲兵出营向东才刚三里,马上就遭遇了瓦岗军的斥候哨队追捕。
陈丧良的随手一抓抓住对了人,这个陈丧良连名字都来不及问的秦琼亲兵面对着瓦岗斥候的前堵后追,楞是没有害怕逃命,不惜马力只是直冲虎牢关,瓦岗斥候紧追不舍,还放箭狙击,都没能拦住他的脚步,这位无名英雄一路只是直冲虎牢关,还只用了十来分钟,就狂奔直冲到了虎牢关西门关下。
很遗憾,这位无名英雄不仅没能追到裴仁基,还引来了更多的瓦岗斥候前堵后追,乱箭齐发之下,这名秦琼亲兵身上还中了一箭,不得已又掉头逃回隋军营地,瓦岗军斥候继续追赶不放,翟让和徐世勣等人也在虎牢关西门城上莫名其妙,个个满头雾水,“这个官兵发什么疯?跑来这里转一圈就又跑回去,他想干什么?”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位无名英雄往回疾驰了两三里路后,喜从天降,正好碰上裴仁基被几个瓦岗军斥候押解着往虎牢关而来,他也没有犹豫,不顾追兵在他身后已经距离不到十步,直接就迎向裴仁基,放声大吼道:“裴大帅,回去!求求你回去!你不能亲自来诈降!你不能亲自来诈降诱敌!那是白白受死!快跑!我受过你的大恩,我给你殿后!”
“大帅,快走!”大吼着,那秦琼亲兵还真的舞刀来救裴仁基,而陈应良给他安排的计划也在此一刻出了偏差,不等他假意不敌继续逃命,背后已有一箭破空飞来,还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他的背心,利箭透胸,他也一头载下战马,以身殉国。
这位无名英雄的牺牲当然不会没有价值,至少他的喊声全都被瓦岗斥候清楚听到,疑心大起之下,押解裴仁基的瓦岗斥候不仅立即加强了对裴仁基的看押,还一见到翟让就做了如实禀报,结果这么一来,诚心来降的裴仁基就只有欲哭无泪一个下场,明明隋军营地那边已经彻底混乱,不堪一击,翟让等人却死活不敢立即相信他的话,一个劲的只是盘问他的来降真假,打听隋军营地混乱情况的每一个细节,白白浪费无数比黄金珠宝更加宝贵万倍的时间。
与此同时,河南讨捕军的营地那边也已经逐渐升起了火头浓烟,隋军将士一边纵火点燃帐篷辎重和粮草,一边只携带盔甲武器出营集结,按照陈丧良之前安排的顺序大步向洛口仓方向冲锋,展开大隋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陈丧良亲自率领罗士信和秦琼两军殿后,还不顾众人的劝助反对,执意走在了河南讨捕军的最后一位。
“我是你们的临时主帅!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这是主将的责任!都给我往前走,我最后!”
这是大隋影帝陈丧良今天吼出的最强音,感动得隋军将士眼泪汪汪,也感动得罗士信和秦琼等齐郡老人唏嘘长叹,都遗憾张须陀殉国之后,自己没能立即跟随在陈丧良这样的主帅身后,错随了裴仁基这样的主帅,白白浪费时间光阴,还受尽鸟气。
陈丧良在仓促间安排的金蝉脱壳之计毕竟破绽太多,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陈丧良之前早已经奸诈恶名满天下,瓦岗军根本就不可能上当,翟让和徐世勣等人虽然还抱有巨大疑虑,可是探到了隋军大量离营集结的情报,又听了裴仁基赌咒发誓的解释,翟让终究还是在隋军基本撤出营地的同时,下令徐世勣和单雄信出兵追击。
事实证明,陈丧良命令放弃所有粮草辎重这个决定十分正确,没有了沉重粮车和辎重车的羁绊,轻装上阵的隋军将士撤得极快,瓦岗追兵再是精锐骁勇,七八里的距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拉近,被迫无奈之下,单雄信和徐世勣只能是匆匆商议,由单雄信率领大约一千五百左右的骑兵先行追击,徐世勣率领步兵随后而来。
瓦岗骑兵迅速逼近了隋军后队,考验陈丧良应变能力的时刻也随之到来,在军心浮动指挥混乱的情况下,陈丧良果断命令其他军队全速退回洛口仓,自己则亲自率领罗士信和秦琼麾下的不到两千军队力战殿后,且战且退向洛口仓撤退。
追击战中,陈丧良的帅旗当然成了瓦岗骑兵的重点冲击目标,瓦岗军的强弓硬弩也基本是往陈丧良的方向招呼,陈丧良则沉着指挥应战,也亲自拔刀参与战斗——虽然尉迟敬德一直守在身边,但陈丧良好歹还是做出了样子,同时苍天无眼,瓦岗军的箭镞也一直都没有钉到陈丧良的要害处,隋军虽然付出了一定伤亡,陈丧良却还是带着军队成功撤回了距离洛口仓大约五里处。
这时,徐世勣率领的后军也已经追到近处,然而不等徐世勣参战,马三宝率领的三千生力军已经从南面隐蔽杀处,拦腰杀进了徐世勣与单雄信二军的结合处,大量使出火药瓶破坏瓦岗军队列——只可惜此前李密还在瓦岗军时,瓦岗军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获得了火药瓶,还曾经在偷袭虎牢关的战事中突然使出来过,见过了解过,所以惊扰的效果远不如之前那么巨大。
乘着这个机会,陈丧良也率军掉头杀来,与瓦岗军展开混战。然而混战的结果仍然是不分上下,胶着不下,在战斗力不俗的瓦岗军精锐面前,马三宝麾下的生力军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幸得先行撤退河南讨捕军将士全部撤回了洛口仓城后,阚稜也率领三千陌刀兵出来接应,陈丧良这才得以脱离战场,在列队拦截的陌刀兵掩护下撤回洛口仓。
阚稜的陌刀兵最后撤到仓城门下,瓦岗军虽然多次冲击试图杀入仓城,却都被阚稜军杀退,同时关墙上乱箭齐发,瓦岗军不得不带着痛失破敌良机的万分遗憾含恨撤退,眼睁睁看着恶贯满盈的陈丧良退进洛口仓坚守,拿已经加高加固过的洛口仓城毫无办法。
也是到了瓦岗军恨恨撤退的时候,陈丧良才在贺延玉的指引下,看到了瓦岗军队伍里的花字旗帜,遥望着火把光芒中的那面旗帜,陈丧良思绪万千,突然悲从心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旁边的刘长恭与贺延玉等人大惊,忙问陈丧良为何伤心,陈丧良却不理会,只是抬头向天,嘶喊道:“张大帅,我尽力了!可是没办法,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还是没能把你留下的将士全部带回来,我对不起你啊!”
听到了陈丧良这发自肺腑的哭喊悲鸣声,秦琼、罗士信与贺延玉等齐郡老人无不凄然泪下,刘长恭等人好言安慰间,陈丧良却自行抹去泪水,哽咽说道:“事还没完,裴仁基临阵叛变,瓦岗贼势头更盛,肯定还要再来攻打洛口仓,立即着手布置洛口仓防御。我还要禀奏越王殿下,集结兵马来援,和瓦岗贼决一死战!”
第320章 无敌营
堂堂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竟然临阵叛变投敌,差点坑了河南讨捕军的主力大军,这样的消息传开,引发的轰动效应那当然是要多大就有多大,收到陈丧良以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以杨侗为首的东都朝廷第一反应就是根本不敢相信,还是又收到了裴仁基之子裴行俨负罪潜逃的报告,东都朝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按照陈丧良的要求动员军队,组织兵马增援洛口仓战场。
前面说过,征得了隋炀帝的同意后,东都军队的规模已经扩充到了十万之众,粮草武器之类的军需辎重也非常充足,但因为训练不足和实战经验匮乏的缘故,战斗力很受影响,再加上东都一带需要守卫的重要设施太多,在东都军队失去河南讨捕军这个缓冲的情况下,还算称职的两个副留守元文和段达经过商议,主动建议杨侗奏请隋炀帝再次扩军,同时建议在还没有取得隋炀帝同意前,先征召组织一支临时军队补强兵力,预防万一。
杨侗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元文都和段达的建议,向隋炀帝奏报裴仁基叛变的同时再次奏请允许扩军,此外又颁布钧旨组建东都义勇军,号召东都士民百姓投军报国,增援洛口仓,夺回虎牢关,确保东都重地的安全。
杨侗、元文都和段达的好心办了坏事,认为瓦岗军不过是一群被饥饿逼迫的盗贼,又知道现在在洛口仓统兵作战的是从没打过败仗的战神陈丧良,觉得军功爵位伸手可取,为了建功立业和升官发财,东都城里多如牛毛的官二代、富二代投军的积极性比普通百姓都还高,无数国子监、太学和四门等高级学府的学生,还有无数的权贵子弟、勋官后代、世家大族和富豪巨贾的公子,全都争先恐后的响应杨侗号召,争着抢着带着他们的家丁奴仆投军入伍,自愿要到洛口仓前线去上阵杀敌。
陈丧良收到这个让他吐血的消息时想反对已经来不及了,迫不得已之下,陈丧良只得火速派遣家世背景强硬的刘长恭大将军返回东都,主持援军东进事宜,同时陈丧良又暗中交代刘长恭甄别队伍,把这些官二代富二代和他们的家丁奴仆单独编制成军,组建一支肯定派不上任何用场的二代军,让他们凑在一起随便胡闹,免得分散开了祸害那些能打仗或者有潜力的真正军队。
裴仁基叛变的第三天,程咬金和牛进达率领的一万五千援军首先赶到洛口仓战场增援,同批抵达的还有陈丧良的老嫡系报****,但很可惜,裴行俨已经做了报国军的第一个逃兵,陈丧良不得不任命自己当年的掌旗手于乐代替裴行俨担任校尉。
在此之前,瓦岗军主力欺负陈丧良刚到洛口仓立足未稳,又欺负河南讨捕军主帅叛变军心不稳,曾经对洛口仓发起过一次正面强攻,可惜却遭到了阚稜和马三宝军队的迎头痛击,连仓墙都没能冲上去几次就被杀退,又探到凶名昭著的报国军和大批东都军队来援,瓦岗军主力也只能乖乖撤回到虎牢关下,背靠关墙与援军不断赶到的陈丧良抗衡,稍做退却,但仍然掌握整个东都战场的战术主动权。
魏徵和袁天罡也随军来到了洛口仓,见面后,袁天罡和魏徵少不得埋怨了一通陈应良在河南讨捕军事件中行事太过冒险,陈丧良却摇了摇头,答道:“为了张大帅留下的旧部,这个险值得冒。对了,她和她娘怎么样了?”
陈丧良没提到名字,袁天罡却知道问的是谁,垂首答道:“已经收监了,房乔松对刑部打了招呼,让刑部天牢善待她们,她们应该可以少受许多苦。不过按惯例,将来她们最少也要被贬为奴隶。”
陈丧良神色黯淡的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问道:“我奏请陛下派遣王世充为援,攻打虎牢关的背后,奏章送出去没有?”
“送出去了。”魏徵如实回答,又问道:“留守,一定需要王世充增援吗?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未必就拿不下虎牢关啊?”
“一定需要。”陈丧良点头,答道:“瓦岗贼战力不俗,我们现在就算能勉强夺回虎牢关,也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如果有王世充从背后夹击,我们就可以轻松许多。有了王世充帮忙镇守虎牢关,将来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应对其他地方发生的变故。所以为了长远计,我怎么都得乘着这个机会,争取把王世充弄到这里来给我帮忙。”
说罢,陈丧良又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北方,眺望太原的方向,目光也变得无比的阴冷。
有点希望夺回虎牢关,却为了保存实力不想拼命,这样的事玩得不好,陈丧良即便贵为东都留守也得担不少关系。但还好,终于摆脱了裴仁基这个跟谁霉谁的超级衰神后,期盼已久的好运气又重新回到了陈丧良的身上,首批援军抵达洛口仓战场后的第二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两天的天空又下起了连绵大雨,土地松软,道路泥泞,根本就不适合攻坚作战,已经退回关下的瓦岗军也躲回了关中避雨,陈丧良也就有了充足借口按兵不动,一边抓紧时间收编河南讨捕军兵马,一边操练新军,耐心等待隋炀帝那边的决定。
与此同时,各种噩耗坏消息仍然象雪片一样,接连不断的飞到东都洛阳和江都城中,到处都是造反,到处都是民变,历史著名猛人薛举也在兰州举起了反旗,还直接自称西秦霸王,改年号秦兴,摆明车马要在推翻大隋这条光辉大道上一走到底。而更让东都朝廷忧心忡忡的是,早在裴仁基还没有叛变投敌之前,东都洛阳就与虎牢关以东的绝大部分郡县失去了联系,张须陀当初四处扑火救急的黄河南部诸郡,完全就处于了失控状态。
通济渠早已经被瓦岗军彻底切断,东都方面与江都联络十分困难,关于裴仁基叛变一事陈丧良当然得等不少时间才能收到答复,然而就在这个期间,隋炀帝却颁布了一道让全天下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诏书,那就是鉴于黄河中下游暴雨成灾,饿殍遍地,隋炀帝竟然下诏——开仓放粮!诏令汲郡黎阳仓拿出八十万石粮食,赈济灾情最为严重的山东饥民!河南郡这边也因为杨侗奏请的缘故,隋炀帝同意洛口仓出粮三十万石,赈济河南郡境内的受灾百姓!
可以保证朋友们没有看错,《资治通鉴》第一百八十四卷上面清楚记载,大业十三年时,隋炀帝确实颁布过这么一道诏书!——虽然这道诏书对隋炀帝本人而言,简直就是脑袋进水的表现,但这道诏书确实存在!
把大腿都掐青了才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实际监管着洛口仓的陈丧良再不迟疑,马上就打开洛口仓,一颗一粒不少的拿出了三十万石粮食,派人送往河南郡的受灾诸县,命令诸县官吏开设粥厂,施粥赈济饱受洪灾饥饿之苦的贫困百姓。然后才到了第二天,陈丧良就迫不及待的亲自到了邻近的巩县城外,巡视施粥放赈的具体情况。
亲自巡视的结果让陈丧良暴跳如雷,巩县城外的几处粥厂确实都围满了面黄肌瘦的穷苦百姓,可是他们顶着风雨领到的,却是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灰黄米汤,同时陈丧良的亲兵还从放赈的巩县官差衙役家里,搜出无数连封条都没拆去的粮袋。大发雷霆之下,陈丧良当然是立即叫人抓来了县令柴孝和,当众责问他为何克扣赈灾粮食?
颇有才干的柴孝和大声喊冤,主动恳求陈丧良去搜查他的住宅,核对他的帐目,说是如果他只要贪污一颗一粒赈灾粮,就请陈丧良立即亲手剁了他全家!受赈百姓也纷纷站出来做证,说是只要柴孝和出现的地方,他们都能喝到浓稠白米粥,只是柴孝和一走,米粥就马上变成米汤。陈丧良这才怒气稍消,一边勒令柴孝和加强监督,一边下令将二十几个贪污赈灾粮的差役当众斩首,还亲手砍了给各个粥厂通风报信的巩县县丞,柴孝和也主动奏请陈丧良派遣军队监督放赈,避免再次出现类似情况。
“吏治啊,吏治啊。”陈丧良拍着额头哀叹,又突然想起更大的事,赶紧向旁边的魏徵吩咐道:“玄成,马上安排一些人去受灾各县查看情况,再替我拟一道奏章,请越王殿下派遣御史言官到各县去监督放赈。”
魏徵答应,立即依令而行,还没有退下的柴孝和却苦笑说道:“陈留守,下官敢和你打一个赌,如果其他县的放赈情况能比巩县更好,下官愿意以死谢罪。”
陈应良飞快扭头来看柴孝和,见他的脸上笑容苦涩,神情却十分认真,陈丧良顿时有些沉默,片刻后才自言自语说道:“但愿黎阳仓那边,能有几个你这样的官员,好歹能让一些粮食切切实实的放在灾民手里,不然的话……。”
说罢,陈丧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与柴孝和打这个赌。
和陈丧良预料的一样,也和历史上的一样,隋炀帝这道脑袋进水的放赈诏书,并没有挽救他江河日下的大隋江山,在洪灾严重饿殍遍地的情况下,粮食价格自然是涨得不能再涨,隋炀帝这道看似可以自救的诏书,也成了受灾各地官吏大发横财的天赐良机,东都洛口仓这边有陈丧良态度坚决盯着,情况还稍微好一些,黎阳仓那边就彻底完了,大小官吏只顾着自己发财,根本一颗一粒粮食都没有施舍给灾民,饿死百姓灾民每天都有上万之多,黎阳仓附近的饿殍死尸更是漫山遍野,尸体多得根本就无法收拾。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给了有心人大好机会,四月二十三这天,已经重新壮大了三万之众的蒲山公营,李密的亲自率领下,突然从延津渡过黄河北上,然后立即西进直捣黎阳仓,在路上就直接喊出了打下黎阳仓开仓赈粮的口号,吸引了数以万计的灾民饥民加入他的队伍,然后才仅过了一天多时间,李密杀到了黎阳仓下,一番大战下来,李密成功夺取了这个黄河以北的最大粮仓,并且兑现诺言立即开仓放赈,打开粮仓任由饥民取粮,接着很自然的,短短两天之内,李密就聚拢了超过十万的流民队伍,并且成功击败了前来进剿的武阳郡丞元宝藏,早萌反心的元宝藏还直接率军投降了李密,李密的声势一时无双。
与此同时,陈丧良也盼来了期盼已久的隋炀帝旨意,除了命令东都朝廷把叛国通敌的贾闰甫和萧怀静车裂处死外,急于夺回虎牢关重新打通通济渠的隋炀帝难得头脑正常了一次,同意派遣彭城留守王世充率军北上增援虎牢关战场,接受陈丧良的号令指挥,联手夹击虎牢关,夺回这个要命咽喉,也全力争取把瓦岗军主力歼灭在虎牢关战场,还点了名要裴仁基父子的脑袋。
收到这道旨意,陈丧良终于松了口气,夺回虎牢关击败翟让的信心大增,袁天罡也立即向陈丧良建议道:“留守,不妨立即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让瓦岗贼那边知晓,瓦岗贼不事生产,粮草补给全靠劫掠,占据虎牢关后已经两个半月,瓦岗贼就算还有一些粮草积蓄,也肯定已经不多,瓦岗贼知道了王世充即将来援的消息,定然会生出弃关而走的心思,我军再出兵攻城,压力必可大减。”
“换成平常,这是一个好主意,但现在不行。”陈丧良摇头,用手指敲打着地图上的黎阳仓说道:“你忘了李密,他现在盘踞的黎阳仓,距离虎牢关只有两百多里,翟让若是得知王世充从他背后杀来,很可能会生出向李密求援的心思,李密也很可能会出兵救援于他,到时候翟让和李密二贼合力,我们的麻烦可能更大。”
“翟让向李密求援?”袁天罡一楞,惊讶说道:“这怎么可能?李密上次被翟让撵走,二贼早就翻脸,怎么可能重新联手?”
“翟让上次和李密翻脸,是因为我的计策离间。”陈丧良答道:“裴仁基知道我的离间计前后经过,现在他又已经投降了瓦岗贼,肯定已经把当初的事向翟让做了报告,翟让就算为了面子不肯声张,心里肯定已经是无比后悔,如果生出和李密重新联手的心思,现在李密又拿下了黎阳仓,兵多粮足,没有后勤补给的翟让当然更想和他重新联手了。”
“李密奸贼也很有可能愿意和翟让重新联手。”陈丧良接着说道:“黎阳仓的粮食储量还不到洛口仓的四分之一,绝不可能满足李密的胃口,占据虎牢关就可以随时攻打洛口仓,掌握东都战场的主动,李密坐视我们夺回虎牢关的可能不大。”
“所以,现在我们不仅不能散播王世充即将来援的消息恐吓瓦岗贼,还得示敌以弱,让瓦岗贼觉得他们的力量足以夺取洛口仓,也让翟让为了面子不肯马上去和李密联络修好,这么一来,等到瓦岗贼自行探到王世充从背后杀来的消息,就算立即派人去向李密求援,李密也马上出兵增援,时间也必然十分仓促,仓促就会露出破绽,我那位老丈人王世充也不是什么善茬,李密只要露出破绽,他一般都能够抓住。”
听了陈丧良的解释,袁天罡连连点头了,然后袁天罡突然醒悟过来,忙问道:“之前我们刚收到黎阳仓沦陷的消息,留守你就马上把刘长恭的无敌营调到石子河东岸立营,难道陈留守你当时就存着示敌以虚的念头?”
陈丧良笑笑,点了点头,道:“当时虽然还没确认王世充是否能来给我们帮忙,但我也得防着陛下不同意王世充增援虎牢关战场,让无敌营立营石子河东岸,既可以示敌以虚,说不定还可以把瓦岗贼引出关来。瓦岗贼是有点怕我不假,可是看到了咱们的无敌营,肯定就不会那么怕了。”
袁天罡放声大笑了,道:“不错,就无敌营那模样,就算下官只是文职,也肯定有胆量亲自率军交战,还一定敢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陈丧良也有些忍俊不禁,结果也是事有凑巧,恰好就在这时候,斥候飞奔来报,说是瓦岗贼突然出兵一支,正向洛口仓这边杀来,陈应良一听大喜,知道翟让终于沉不住气想要出关交战了,立即命令军队严守洛水与石子河浮桥,又命令刘长恭不得出击,全力坚守营地,任由瓦岗军攻打他的无敌营营地。
哦,对了,顺便交代一下无敌营这个名字的来历,按照陈丧良的要求,刘长恭把东都的富二代官二代单独编制成军后,连同这些富二代官二代带来的家丁童仆,组建起了一支大约八千人左右的军队,装备东都朝廷提供的上好盔甲武器,穿最华丽的衣服鞋袜,不用象普通士兵那么辛苦训练,还传闻说军中有美女出没,可这些富二代官二代却还是不肯满足,非闹着要象报国军一样,有一个单独的军名。刘长恭被他们纠缠不过,只得跑来找陈丧良解决问题,陈丧良亲自泼墨挥毫,无敌营这个名字也就腾空出世了。
当然了,咱们刘大将军带兵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这支军队是否名符其实的无敌于天下,那就是一个只有天知道的问题了。
第321章 死字怎么写
登上了洛口仓的东门仓墙,居高临下往石子河的对岸远处一看,蒙蒙细雨中,还真有一支瓦岗军沿着官道行来,数量大约在三千左右,再往近处的无敌军营地仔细一看时,陈丧良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大敌当前,敌人距离营地已经不到五里了,无敌军营地竟然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大量的士兵簇拥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真正守在栅栏旁边的士兵反而没有几个,营地防御力接近于负。大怒之下,陈丧良难得对刘长恭发了一次脾气,吼道:“刘长恭在干什么?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陈丧良在石子河西岸大发雷霆,刘长恭却是在石子河的东岸焦头烂额,原因无他,他按照陈丧良的要求下令据营而守,他麾下那帮官二代富二代将领不仅不肯领命,还反过来质问刘长恭为什么不让他们出营迎敌,杀敌立功?刘长恭解释说这是陈丧良的要求,这些富二代官二代不仅还是不听,居然围着刘长恭逼迫刘长恭向陈丧良请令出战,甚至还有不少官二代怂恿刘长恭抗令出战,带着他们去和瓦岗贼拼了!
最后,还是看到刘长恭气急败坏的拔出了刀子,大吼大叫扬言再不奉命就立即处斩,这群历史上被瓦岗军杀得片甲不留的官二代富二代才勉强从命,带着他们的家丁童仆部下去守卫营地工事,但仍
也顺便来看看瓦岗军这边的情况,和袁天罡分析的一样,粮草军需全靠劫掠补给的瓦岗军确实已经存粮不多,又听说李密已经拿下了黎阳仓声势大振,翟让等瓦岗首脑自然有些沉不住气,本想象之前对付裴仁基一样,引诱陈丧良来强攻城池,凭借虎牢关天险先耗掉陈丧良一部分实力再防守反击,奈何陈丧良根本不上当,屯兵洛口仓就是按兵不动,和瓦岗军对耗拼耐心,耗不过坐拥天下第一大粮仓的陈丧良,瓦岗军这才被迫改变策略,主动出关发起进攻,寻找打败陈丧良的机会。
担任首次出击任务的是瓦岗大将单雄信,抵达了隋军附近后,见隋军并没有出营交战,单雄信也没有急着下令进攻,只是抓紧时间观察隋军情况,发现隋军分为了三支,一支驻扎在洛口仓内,一支在洛口仓南面立营,第三支则是面前这座打着无敌营旗号的隋军营地,各军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五里左右,互为犄角,互相救援十分方便。此外石子河上除了原有两座石桥之外,还新架有十座坚固浮桥,每座桥都有大量的兵丁守卫,无论出击还是撤退也都十分容易。
看到这样的敌情,单雄信有些皱眉头,知道今天隋军如果不肯出营交战,自己就是想连打一仗的机会都很难捞得到因为单雄信不管攻打那处隋军营地,背后马上就有可能遭到其他营地隋军的攻击,陷入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无奈之下,单雄信只得下令在无敌军营地的正门外屯兵,策马横槊,亲自到无敌军营地外搦战,引诱这支让瓦岗军看不懂的无敌精兵出营交战瓦岗军也确实很看不懂无敌营,装备好得让人眼红,军纪军容却烂得让人发指。
“刘长恭匹夫,有胆子出来与我决一死战!躲在营地里当乌龟王八蛋,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出来与我决一死战!刘长恭匹夫,有胆子就给我单雄信出来!”
听到单雄信的叫骂声,刘长恭麾下的二代将领们无不是暴跳如雷,争先恐后只是怂恿刘长恭出战,可惜咱们的刘大将军最大的长处就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军队不靠谱,坚决就是不肯出战。只是为了平息部下的不满,刘长恭不得不命令军队在营中回骂,要单雄信有胆子就自己来攻打营地这么做可十分危险,别看无敌军有坚固营地可守,单雄信真要是被骂火了发起攻营,咱们的刘大将军还真没多少把握守得住营地。
还好,单雄信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并没有被二代军的骂声激怒贸然发起攻击,还在二代军的臭骂嘲笑声中主动退回了队列,向左右将领问道:“官军不肯出营,如何是好?”
“单大哥,要不我们攻一次试试?”一名瓦岗将领建议,可惜这点却遭到了单雄信的断然拒绝,其他的瓦岗将领也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没什么人附和。
“兄长,要不你直接要求见陈应良匹夫。”妹夫木兰建议道:“陈应良向来喜欢抛头露面,你要求见他,说不定就能成功。到时候再以言语激怒于他,就可以诱他交战。”
单雄信听了觉得不错,便立即派了一名士兵打白旗,到邻近洛口仓城的桥梁旁边喊话,要求陈丧良出来答话,归降瓦岗已有半年的木兰也忍不住心跳加快,心里不断期盼陈丧良能够答应,亲自到石子河对岸与单雄信见面。同时也更期盼能与陈丧良单独见上一面,单独说上几句话,当面质问陈丧良当初为什么要打她的旗号欺骗天真少女?
木兰的期盼终究还是落了空,交涉使者把要求传达过去后,石子河对岸的隋军将士很快给出答复,转达陈丧良的话道:“你单雄信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堂堂东都留守见面答话?想答话叫翟让来,今天没空理你,有胆子就攻打我们的营地,没胆子就给我滚蛋!”
木兰大失所望,遭到蔑视的单雄信也有些动怒,飞快分出两百精兵,派遣他们去强攻一座石子河浮桥,妄图拿下一桥引诱隋军出兵交战,雨水天气弓弩作用不大,隋军将士只能是据桥而守,与瓦岗军士兵在浮桥上展开近身战,厮杀得也十分惨烈,但隋军营地还是按兵不动,任由瓦岗军如何强攻就是不反击,一味只是坚守。
见此情景,单雄信当然是万分郁闷,知道回去很难向翟让交代,陈丧良却在洛口仓城上面露微笑,道:“瓦岗贼急了,想引我改变现在的对峙局面,调整战术露出破绽,然后乘机破我。呵呵,想得倒美。”
“陈留守,不妨将计就计。”旁边的魏徵建议道:“布置一个陷阱,引诱瓦岗贼出关交战,打一个胜仗鼓舞士气,也减轻我们将来的攻城压力。”
陈丧良捏着光滑下巴不吭声,袁天罡看出陈丧良的心思,便凑到了陈丧良的耳边低声说道:“陈留守,示敌以虚不让翟让向李密求援,这点固然重要,但是该强硬的时候,我们还是应该强硬一些,让翟让知道我们不好惹。留守不要忘了,你那位岳父大人,可是一个喜欢拼命占便宜的主,以他的脾气,就算到了虎牢关战场,也肯定首先是想方设法的让我们承担主要压力,他躲在背后占便宜。”
袁天罡这话提醒了陈丧良,想起当初淮水大战杜伏威时自己与王世充的勾心斗角,还有想起自己老丈人那拼命占便宜的极品脾气,陈丧良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用不着急,瓦岗贼已经沉不住气了,将来必然还有动作,机会出现了我再动手不迟。”
拼命引诱陈丧良出手的单雄信最终还是没能成功,两百精兵强攻一座浮桥,虽然凭借单兵战斗力一度占据上风,逼迫隋军派出一个校团增援这座浮桥,但最终还是没能拿下浮桥,同时在侧翼还有无敌军虎视耽耽的情况下,单雄信也没敢把大量兵力投入浮桥争夺战,攻桥士兵被隋军援兵杀回东岸后,单雄信也就只能无可奈何的下令收兵,大声嘲骂着陈丧良胆小如鼠,领着军队悻悻而去。
这下子又轮到无敌军的二代们叫嚣了,看到瓦岗军退走,大大小小的无敌军将领就又冲到了刘长恭的面前,要求刘长恭立即出兵追击,其中一个和隋炀帝都沾点亲的无敌军将领还擅自打开了营门,招呼军队出营追击,吓得刘长恭赶紧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亲手关上营门,然后又下令把这个隋炀帝的亲戚拖下去重打四十军棍。再然后很自然的,刘长恭又跑到陈丧良的面前哭鼻子抹眼泪一番,恳求陈丧良换一个人统率这帮二代大爷,只可惜陈丧良麾下门第出身最雄厚的就是刘长恭,陈丧良自然又一次拒绝了刘长恭的请求换了别人,肯定更治不住这帮二代大爷。
瓦岗军这边确实急得厉害,单雄信回关后向翟让报告了出战经过,翟让破口大骂陈丧良的胆子小畏战之余,也愁得直捊胡子,拍着桌子说道:“陈狗官按兵不动,不来攻城也不撤回东都,住在洛口仓就赖着不走,这么僵持下去,我们怎么拿得下洛口仓啊?拿不下洛口仓就粮,我们就算一直控制着虎牢关,也迟早会粮草不足啊。”
“叔父,绕过洛口仓,去偷袭上洛仓!”翟摩侯建议道:“陈应良狗官驻兵洛口仓,与我们正面抗衡,上洛仓那边必然守备疏松,我们象上次偷袭洛口仓一样,分出一支精兵绕道去偷袭上洛仓,必获……。”
“放屁!”翟让粗暴打断侄子的话,怒道:“你当陈狗官是裴仁基?在他眼皮子底下分兵绕道奇袭,你活腻味了?找死啊?!”
翟摩侯乖乖闭嘴了,恰好就在现场的裴仁基也脸色无比尴尬了,邴元真则赶紧咳嗽了几声,提醒翟让慎言,然后又赶紧挤出些笑容,向裴仁基说道:“五大王,你是陈应良的亲戚,又刚从官军那边过来,对官军的情况了解最深,以你之见,我们如果想要拿下洛口仓,应该怎么做?”
已经无路可退,虽然很不满翟让言语中对他的轻蔑,裴仁基还是尽力献策道:“翟大王,邴军师,陈应良确实诡计多端,擅长出奇制胜,但是他的麾下军队却有一个致命问题,就是新兵过多,精锐太少,整体战斗力不及我们瓦岗的百战之师,这样的军队如果用来守卫城池营地,倒是可以和我们瓦岗精锐抗衡,到了野外战场上,我们瓦岗义师击败他们的把握就能大上许多。所以我认为,最好是想办法引诱陈应良离开营地仓城的保护,到野外和我们决战,然后我们就有希望打败陈应良,继而夺取洛口仓。”
听了裴仁基的话,邴元真和徐世勣等人倒是连连点头,觉得裴仁基的话切中要害,给自军指出了方向,翟让的草包大哥翟弘却没好气说道:“废话!说了等于白说!有办法把陈狗官引出来决战,我们还问你干什么?”
裴仁基的脸色再次尴尬,他身后的裴行俨也额头青筋暴跳了,还好,瓦岗军队伍里还有不少理智的人,副军师贾雄马上说道:“翟弘大哥,裴将军的话说得很对,我们之前想引陈狗官来攻城,陈狗官不上当,退而求其次把陈狗官引出来决战也不错。至于如何把陈狗官引出来决战,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说过杜伏威引陈棱决战的事?”
大部分都是土包子的瓦岗军将领面面相觑,不过其中也有见多识广的,裴仁基马上就向众人介绍了杜伏威在淮南战场用妇女衣服侮辱陈棱、成功引诱陈棱决战的经过,翟让一听大喜,马上就拍着大腿说道:“好主意,就这么办,马上安排一个人去给陈狗官下战书,顺便送一套娘们衣服给他,激他出来决战。”
“对,也象杜伏威那样,给陈狗官也取个外号。”翟弘也兴奋附和道:“杜伏威叫陈棱陈姥姥,听说陈应良狗官长得象个漂亮小娘们,咱们干脆就叫他陈丫头如何?”
翟让、翟摩侯和王儒信等人大声叫好,全都觉得此计大妙,裴仁基却赶紧摇头说道:“翟大王,这么做对陈棱或许有效,但是对陈应良肯定没用,那小子太狡猾了,脸皮又比城墙都厚,给他送去女人衣服,说不定他当场就能穿上给我们看看。而且这么做,还能让那个小子马上就明白,我们正在急着要和他决战,他肯定更加不肯出战。”
徐世勣与邴元真附和裴仁基的看法,都道:“翟大哥,不必浪费力气了,这么做对那些有勇无谋的莽汉倒是有用,用来对付陈应良狗官肯定不行。”
“行不行都得试一试,如果成了不就好了?”翟让大手一挥,喝道:“就这么办,邴兄弟,你给陈应良狗官写战书,约他决战,摩侯,你去准备一套漂亮些的女人衣服,派人给陈狗官送过去。”
翟让态度坚决,邴元真也无计可施,只能是任由他去胡闹,老老实实的提笔写信,翟摩侯也欢天喜地的跑去准备女人衣服,还颇恶趣味的从他小妾身上剥下了一套穿过的衣服当做礼物送给陈丧良,一切都准备好后,翟让第二天早上就派了一个使者出城,打着白旗到隋军营地下书约战。
瓦岗军使者下书约战的消息,通过亲兵传达送到陈丧良的面前时,陈丧良正在洛口仓城里批阅东都公文,闻得瓦岗军使者到来,又听说瓦岗军使者是来下书约战,陈丧良顿时就苦笑了起来,摇头说道:“还真有不怕死的鬼啊,敢主动派人来和我联络约战,翟让肯定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留守,是时候教教翟让死字怎么写了。”袁天罡建议道:“将计就计,先打个胜仗,鼓舞起我们的士气,让翟让知道你的厉害,等王世充来了,翟让就只会去找王世充的麻烦,不敢再来和我们拼命了。”
“也是,先打个小胜仗吧,只要别把翟让逼得太紧,他也不会立即去找李密。”陈丧良点点头,又稍一盘算,很快就转向了旁边的亲兵队长三狗子吩咐道:“三狗子,穿上我的衣甲,到帅帐去和瓦岗贼使者见面,收下他的书信,然后打发他滚蛋。哦,对了,瓦岗贼那边说不定会玩些花招,诱我出营决战,什么花招你都给我收下,回来再报告我。”
“留守,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三狗子冒充你接见瓦岗贼使者?”魏徵和袁天罡都疑惑询问,三狗子本人也是满头雾水,不明白陈丧良为什么要自己冒充他。
“当然是引瓦岗贼来偷袭我们。”陈丧良微笑说道:“我的容貌模样,瓦岗贼那边有许多人见过,瓦岗贼派来的使者说不定就见过我,就算没见过,回去描述我的容貌模样,瓦岗贼那边也马上能明白我是假的,再加上昨天我拒绝和单雄信会面答话,瓦岗贼肯定认为我这个东都留守已经悄悄回了东都,接着瓦岗贼只要头脑稍微正常一点,今天晚上就该来偷袭劫营了。”
魏徵和袁天罡等人一听大喜,都鼓掌说道:“妙计!就用这个办法,教他翟让老贼死字怎么写。”己冒充他。
“当然是引瓦岗贼来偷袭我们。”陈丧良微笑说道:“我的容貌模样,瓦岗贼那边有许多人见过,瓦岗贼派来的使者说不定就见过我,就算没见过,回去描述我的容貌模样,瓦岗贼那边也马上能明白我是假的,再加上昨天我拒绝和单雄信会面答话,瓦岗贼肯定认为我这个东都留守已经悄悄回了东都,接着瓦岗贼只要头脑稍微正常一点,今天晚上就该来偷袭劫营了。”
魏徵和袁天罡等人一听大喜,都鼓掌说道:“妙计!就用这个办法,教他翟让老贼死字怎么写。”
第322章 一直记挂着你
连真的丧尽天良陈丧良都见不到,瓦岗军效仿杜伏威的激将计当然更加收不到任何效果,面无表情的收下了翟让的书信和礼物,三狗子马上就打发瓦岗军使者离开。而当陈丧良看到翟让一家精心准备的礼物后,那更是当场就放声大笑,只恨计划需要没能亲自接见瓦岗使者,否则陈丧良还真效仿司马老贼,当着瓦岗使者的面穿上女子衣服,跳上一曲热情奔放的华尔兹。
使者把假陈丧良的反应带回虎牢关,大失所望的翟让一家少不得又问候了一通陈应良的祖宗十八代,倒是邴元真和徐世勣等细心人不肯放弃,不断追问使者与陈丧良见面的前后经过,可惜瓦岗使者能够提供的有用情报,只是如实答道:“小的是被官军用黑布蒙住眼睛带进洛口仓的,没能看到洛口仓城里的任何情况,解下黑布后,小的就直接见到了陈狗官,呈上了书信和礼物,陈狗官马上就让人把我押出了仓城,多一句话都没有说。”
“狗官,果然奸诈。”徐世勣骂了句脏话,却还是不肯死心,又问道:“看到我们送给他的女人衣服,他就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好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使者如实回答。
徐世勣彻底的绝望,拿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陈丧良无可奈何了#?ぃ?纾?难??故钦驹诘バ坌派砗蟮哪纠纪蝗秽坂托α艘簧??バ坌盘?叫i?赝罚?苫笪实溃骸跋偷芪?畏12Γ俊?br />
“我是在笑,陈应良小贼如果当场穿上那身女人衣服就好玩了。”木兰微笑说道:“那个狗官如果穿上女人衣服,再稍微化化妆,保管没有一个人分得出他是男是女。”
回忆起陈丧良的容貌模样,单雄信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说道:“其实我也挺佩服那个奸贼的,长得那么俊俏,心肠昨能那么奸诈狠毒?看来古话说得对,越是艳丽的蛇,越毒。”
听到单雄信和木兰郎舅的对答,之前就有些疑惑的使者重新开口了,说道:“各位大王,有件小事还忘了向你们禀报,之前小的常听见过陈狗官的弟兄们说,陈狗官长得很俊秀脸很白,可是小的在洛口仓里见到的陈狗官,好象不是弟兄们描述的模样。”
邴元真和徐世勣等瓦岗滑头飞快抬头,异口同声的喝问道:“你见到的陈应良狗官,长什么模样?”
“二十多岁年纪,穿银甲披白袍,国字脸,脸皮有些黑,容貌一般,嘴唇上还有小胡子。”使者如实答道。
邴元真和徐世勣等人顿时张口结舌了,木兰也立即傻眼和悄悄叫苦了,那边翟让则马上跳了起来,大吼道:“不对!我见陈狗官,他没胡子,脸皮很白,就象涂过粉一样,也不是国字脸,是尖下巴!你看清楚没有?你见到那个陈狗官,是不是尖下巴?”
“不是,不是,是方下巴。”瓦岗使者赶紧摇头,又大概观察了一下,指着一个翟让的侍卫说道:“下巴和他差不多,方的,还有些前凸。”
真相大白,见过陈丧良的瓦岗诸将无不放声大吼,纷纷质疑洛口仓城里的陈丧良真假,再经过使者的仔细描述和反复对比,翟让等人彻底断定,他们派去的使者被假陈丧良给蒙了!而得出了这个结论后,一个新问题又立即出现在了瓦岗军首脑面前,使翟让等人无不狐疑,“为什么会是一个假陈应良?真的陈应良,为什么不出现?”
“陈应良或许不在洛口仓。”超级衰人裴仁基再次放射他的衰运光环,指出道:“陈应良是东都留守,不仅要负责东都境内军务,也要主持东都政务,一般来说轻易就不能离开东都城池,现今他虽然屯兵洛口仓,东都城内一旦发生大事,他就得立即返回东都处理,所以他暂时离开洛口仓返回东都,一点都不奇怪。”
“难怪昨天陈狗官不肯见我,说不定陈狗官昨天就没在洛口仓!”单雄信拍案而起,大声说道:“陈狗官本人没在洛口仓,他的部下走狗怕我们发现察觉,就弄了一个假货出来骗我们,肯定是这样!”
“好机会!”翟让乐得跳了起来,兴奋挥拳道:“陈狗官不在洛口仓,正好给我们拿下洛口仓的机会!马上集结兵马,出关去和官军决战!”
“翟大哥,不能这么做。”徐世勣赶紧阻止,解释说道:“这会已经是申时了,我们之前又没有准备,临时准备干粮火把,集结主力军队出击,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再出兵赶到三十里外的洛口仓战场,天色也已经全黑,不利于临阵指挥,发起全面决战。况且主力在夜间出动之后,虎牢关这边必然空虚,十分危险,我们应该谨慎为上。”
“翟大哥,徐兄弟说得对,我们还是小心些比较好。”邴元真也说道:“与其无谓出动主力冒险,不如派遣一支军队去偷袭劫营,若能成功,不仅可以沉重打击官军的军心士气,我们的主力军队也可以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从容出击,乘胜扩大战果。”
觉得徐世勣和邴元真的话言之有理,翟让倒也从谏如流,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派出一支军队劫营,具体怎么做,各位兄弟可有高见?”
“如果要劫营,最好的动手对象是石子河东岸的那座官军营地。”单雄信建议道:“那座营地和其他官军营地之间都隔着一条河,陈狗官又不在洛口仓,那座营地黑夜受袭,其他官军害怕是调虎离山,肯定不敢全力救援,我们只需要安排少量军队守卫桥梁,就可以专心破敌。而且那座营地的官兵驻军装备都非常的好,我们如果能拿下来,马上就可以发一笔小财。只是……。”
说到这,单雄信露出了一些迟疑神情,翟让则不耐烦的催促道:“只是什么?单兄弟有话直接说。”
“只是小弟实在看不懂那支官军。”单雄信如实答道:“装备非常的好,还有单独的军名无敌营,但军纪军容却明显有些懒散松懈,昨天小弟率军都已经逼近他们的营地五里内了,他们居然还连营地工事懒得去守,小弟实在看不懂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乌合之众,还是战斗力强悍到了报国军那个地步,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管他强不强,派精兵去收拾他们就行了!”翟让大手一挥,道:“我就不信了,我们瓦岗义师几十上百战打出来的精锐战兵,还能对付不了那些新扩建的东都官军?”
拿定了这个主意,翟让马上安排徐世勣率领三千精兵夜间劫营,又听取了邴元真的建议,安排王当仁率军三千随后接应,预防万一,本来单雄信和木兰都自告奋勇率军同去接应,可惜却遭到了翟让的拒绝,为了在劫营得手后发起全面总攻,翟让并不想把自己麾下的主力精锐都派出去,结果单雄信倒是点头从命,木兰却大失所望。
瓦岗军志在必得的夜袭自然遭到了惨败,天色刚黑,徐世勣就领着军队出关摸向洛口仓,并于三更过半时分向无敌军营地发起了进攻,还成功的顺利杀入营内,可是当瓦岗军一路冲到刘长恭的帅帐都没有发现半个隋军士兵时,徐世勣马上就知道情况不妙了,赶紧大吼大叫道:“中计了!有埋伏!快撤!快撤!”
轰隆一声巨响,杀声四起中,火把缭乱间,隋军伏兵四面杀出,徐世勣带来的瓦岗军士兵再是精锐也心中大慌,争先撤退间互相践踏,互相推搡,队伍为之彻底大乱,以老带新的隋军将士则乘机大打顺风仗,借着心理优势猛冲猛打,把军心慌乱的瓦岗精兵杀得鬼哭狼嚎,死伤众多,尚未进营的后军也遭到了陈丧良麾下第一王牌报****的列队冲击,自顾尚且不及,就更别说腾出手来援救徐世勣。
与此同时,发现前军中伏,随后而来的瓦岗大将王当仁慌忙催兵上前接应,同时派人向虎牢关告急,可惜王当仁的后军还没来得及赶到战场,在距离战场还有五六里路的情况下,就已经遭到了隋军程咬金部的拦腰冲击,王当仁麾下的士兵又都是他自己带到瓦岗的外黄变民军,战斗力不及瓦岗精锐,被程咬金拦腰一冲同样迅速混乱,不仅没能立即接应住徐世勣,反倒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四更初刻刚过,快马将徐世勣中伏的消息送回虎牢关,翟让等人闻报大惊,赶紧匆匆派遣单雄信出关接应,然而单雄信的兵马才刚刚出关,立即又有斥候飞马赶来,说是虎牢关西南部发现大队隋军正抄小道向虎牢关迂回杀来,单雄信马上明白这是陈丧良的调虎离山奸计,想以徐世勣为饵诱出瓦岗精锐,然后再以奇兵偷袭虎牢关。所以单雄信没敢冒险立即增援徐世勣,只是立即飞报翟让,请翟让定夺。
翟让同样被陈丧良层出不穷的无耻诡计吓住,天色又黑,谁也不敢保证卑劣无耻的陈丧良不会安排一支隋军假扮成瓦岗败兵混进虎牢关,里应外合配合隋军攻城这样的事,对陈丧良来说简直比吃饭喝水更容易。不得已之下,翟让只能匆匆放弃了救援徐世勣的计划,命令单雄信在虎牢关城门前列队以待,接应徐世勣自行突围的兵马,也防范西南面走小路杀来那支隋军精兵。
如此一来,当然也就苦了可怜的瓦岗大将徐世勣,麾下兵马虽然精锐善战,却也招架不住隋军大将阚稜、马三宝、牛进达等隋军队伍和报国军联手围殴,三千精兵被杀得人仰马翻,冲得支离破碎,徐世勣本人也不得不换上小卒衣服,领着亲兵死战突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带着区区数百人突出重围,与同样被程咬金杀败的王当仁杀败,联手向虎牢关方向突围。余下的那些千锤百炼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瓦岗精锐,则被隋军将士杀得零罗星散,被杀被擒无数,损失惨重得足以让瓦岗军上下吐血。
与此同时,虎牢关这边又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西南部走小道杀来那支隋军精兵,在距离虎牢关只有十里左右路程的地方,突然停止了前进,也不知道是发现了单雄信在虎牢关外列阵以待,还是另有卑鄙目的。翟让和单雄信等人为之大奇,却也不敢在黑夜里随便分兵过去交战,只能是多派斥候严密那支隋军精兵。
当然,如果翟让和单雄信等人能够知道这支所谓隋军精兵队伍里此刻发生的事,那么他们肯定会更加吐血此时此刻,这支隋军精兵的队伍里,无数的官二代富二代,正包围着他们的主将刘长恭,七嘴八舌只是逼迫刘长恭立即进兵去和瓦岗军决战,还争先恐后的请求担任先锋扬言要一战拿下虎牢关。刘长恭一再解释自军的任务只是担任疑兵,这些二代大爷却根本不听,逼得刘长恭不得不再一次亲自拔刀,扬言有擅自前进者立斩,这才好不容易把他们弹压下去。
“陈留守太没眼光了,居然只是让我们担任疑兵恐吓瓦岗贼,要是让我们上战场冲锋陷阵,保管把瓦岗贼杀得片甲不留。”这是无敌军一大帮二代大爷的共识。
狼狈逃命的徐世勣和王当仁遭到了隋军队伍的全力追击,抱头鼠窜到了刘长恭的正北面时,无敌营也终于发挥了一些作用,在刘长恭的率领下打着火把敲着战鼓冲击瓦岗败兵侧翼,虽然因为距离过远和道路不好的缘故,无敌营还是没能在战场上与敌人正面交手,却成功加剧了瓦岗军败兵的混乱与恐惧,也吓住了正在虎牢关门前列阵以待的单雄信,吓得徐世勣和王当仁抱着脑袋逃得更快,也吓得单雄信赶紧西进接应生怕好兄弟徐世勣被隋军彻底包了饺子。
放弃严整阵形西进接应,在运动战中帮助自家败兵撤退,代价当然是单雄信军的伤亡也得增大,看到自家败兵狼狈逃来,又被士气如虹的隋军正面冲击,单雄信军同样有些招架不住,刚掩护败兵撤过遭遇战场,单雄信就不得不下令撤退以减少伤亡,隋军继续穷追猛打,一直追杀到了虎牢关下,这才被城墙上的守军以乱箭射退。出关作战的徐世勣、单雄信和王当仁三支瓦岗军队则同遭失败,徐世勣军还损失最惨。
自信满满的出关偷袭,结果却遭到了这样的惨败,翟让等瓦岗将领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也很不明白隋军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偷袭计划。结果答案很快揭晓,天色全明的时候,白袍银甲的陈丧良亲自来到虎牢关下,无比风骚的在瓦岗军众将面前转了一圈,然后陈丧良还当场释放了一名此前俘虏的瓦岗军士兵,让他携带了一道书信上关,交给翟让。
书信的内容让翟让很是脸色铁青了一阵,纯白话文的书信内容很短,全文如下:“翟让老匹夫,就你那个草包脑袋,也敢和我玩诈,现在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吧?脸皮够厚的话,快派人去求爷爷告奶奶把李密请回来,你们这些乱贼也就他勉强能和我过几招,你太不够资格,捏死你也没什么光彩。”
三下两下把陈丧良的亲笔信扯得粉碎,翟让指着城下的陈丧良破口大骂起来,结果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露出了身体,陈丧良身边的尉迟敬德立即拍马冲上,拉强弓挽利箭,一箭就向翟让射来,瓦岗众人失声惊叫间,箭镞已到面前,翟让赶紧低头间,箭镞射中他的头上金盔,带着他的金盔直接飞走,翟让本人也一屁股坐在关墙上,面如土色。
见此情景,关下隋军当然欢呼一片,刘长恭麾下的无敌营叫嚷辱骂挑衅得更大声,还有许多二代大爷试图冲到城下叫骂,不过看到城墙上乱箭射下后,这些二代大爷还是乖乖的退了回来。陈丧良也没理会他们,尉迟敬德刚撤回来,陈丧良大笑着率军撤退,临走时还无比轻蔑的对关墙上的瓦岗众将竖起中指,瓦岗众将骂声如潮,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关交战追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丧良确实有一些丧尽天良,好不容易在虎牢关城下露上一面,却只顾着耀武扬威和羞辱翟让,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自打他出现后,虎牢关城墙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他,再看到他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后,这双清澈眼睛的主人,也不由露出了失落神情,心中暗道:“他,果然还是把我忘了。”
再怎么失落也没用,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出城离关时又一直被单雄信安排的亲兵盯着,木兰也只能是黯然目送陈丧良率军离开,然后帮着单雄信处理善后事务,清点队伍损失和安顿伤兵,一直忙碌到了中午,方才返回单盈盈那里休息。然而正当木兰孤身一人离开单雄信军的营地时,一名瓦岗士兵突然迎上前来拱手行礼,大声请示木兰军中事务,然后突然低声说道:“花将军,陈留守要我告诉你,他没忘记你,还一直记挂着你。”
木兰如遭雷击,赶紧仔细去看那名瓦岗士兵时,却见他恰好就是陈丧良今天早上当众释放那名瓦岗俘虏,还恰好就是单雄信的军中斥候,所以回城后又回到了单雄信军中。见木兰的表情惊讶,那士兵又低声说道:“小人叫做张凯,花将军如果需要,小人随时愿意为你效劳。”
说罢,那士兵立即装着接受了木兰的指示,告辞离去,留下木兰在原地表情变幻不定,心中不知是喜是忧…………着耀武扬威和羞辱翟让,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自打他出现后,虎牢关城墙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他,再看到他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后,这双清澈眼睛的主人,也不由露出了失落神情,心中暗道:“他,果然还是把我忘了。”
再怎么失落也没用,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出城离关时又一直被单雄信安排的亲兵盯着,木兰也只能是黯然目送陈丧良率军离开,然后帮着单雄信处理善后事务,清点队伍损失和安顿伤兵,一直忙碌到了中午,方才返回单盈盈那里休息。然而正当木兰孤身一人离开单雄信军的营地时,一名瓦岗士兵突然迎上前来拱手行礼,大声请示木兰军中事务,然后突然低声说道:“花将军,陈留守要我告诉你,他没忘记你,还一直记挂着你。”
木兰如遭雷击,赶紧仔细去看那名瓦岗士兵时,却见他恰好就是陈丧良今天早上当众释放那名瓦岗俘虏,还恰好就是单雄信的军中斥候,所以回城后又回到了单雄信军中。见木兰的表情惊讶,那士兵又低声说道:“小人叫做张凯,花将军如果需要,小人随时愿意为你效劳。”
说罢,那士兵立即装着接受了木兰的指示,告辞离去,留下木兰在原地表情变幻不定,心中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