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景舞遗忘
景舞这边,展兮已经开始配解药了,好在帝辞由于曾经得过寒毒的原因,逍遥楼在各个据点都准备了药房,每个药房都囊括了这天下的奇珍异草,展兮配制解药所需的材料不管多么名贵多么稀有,眼下也都有现成的。
展兮在药房忙活,只有浮笺出于好奇跟在他后面在药房里转来转去,帝辞和叶庭深都守在景舞的屋子里,看着昏睡着的景舞,两个人心思各异,房间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江踪呆在里面简直如坐针毡,觉得还不如跟着浮笺公主一起去药房里转转呢!但又害怕这两位主儿别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只好留下来以防万一。
叶庭深是极力反对展兮给景舞用失去记忆的药的,可是展兮执意要把这药直接加在七枝之毒的解药里,不让景舞喝失去记忆的药就等于是不让她喝解药,展兮这是算准了用这个法子他就没办法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景舞失去有关他的记忆。
叶庭深此时坐在景舞床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小舞,等你醒来你就会忘记我了......如果你是清醒的,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反观帝辞,这会除了担心景舞的身体,已经没有别的顾虑了,失去记忆更好,她的记忆里没有叶庭深,没有和叶庭深的两次大婚,更没有作为叶庭深夫人的认知。一切,都将是很好的开始。
至于展兮,呵!他倒是有本事让景舞遗忘一切,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把人带走了。
帝辞这么想着想着居然觉得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心情一不错,就不免挑衅一下叶庭深。
“我说师弟,她醒来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你我各凭本事。”
“不管是有记忆还是没记忆,她永远都是我叶庭深的夫人。”
不管是怎么样的开始,她都是我叶庭深的。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一旁的江踪看的是心惊胆战,这帝阁主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就这么放心展公子的医术吗?这解药还没制好人还没治好呢就又想和将军争出个一二三来?
展兮的医术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路清完全没有办法,甚至连毒性都检查不出来的毒,只一晚的时间,展兮就制好了解药,叶庭深眼睁睁看着他喂景舞喝下。
“喂,她怎么还不醒,你的解药真的管用吗?”
一旁凑热闹的浮笺看着景舞喝下了解药起码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却还是不醒,不由得有些怀疑展兮的药是否管用。
“七枝的毒非一般毒药可比,还需两日她才可醒来。”
“唔,也是,短短五天,看她被这毒药折磨的都快没个人样了,说醒就醒也确实异想天开了点儿。”
浮笺一边感叹着一边琢磨着,也不知这景舞醒来了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再看看旁边的叶庭深......啧啧啧!脸都快黑成锅底了.......有没有搞错,为了一个就要不认识他的女人,至于这样吗?自己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国色天香文武双全又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将军,他就不能再多看自己两眼吗?这景舞到底有什么好的,光知道给他找麻烦.....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景舞梦见慕情了,梦见慕情被人踩的衣服上都是脚印脸上却满是笑意,这丫头,到底在高兴什么呢?景舞还梦见慕情躺在雪地里,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慕情!”
景舞蓦地睁开眼,倒是将守在屋子里的几个人惊了一跳。
“你醒了?”
景舞循着声音看过去,展兮怎么会坐在她床前?
不过无所谓了,展兮经常这样神出鬼没的,她都习惯了,景舞也只是虚虚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回神。
叶庭深的心沉了下去,原来没有遇见他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吗?
“展兮,你怎么在这里?我今日不想练剑了,二哥昨日说,叶相第二个儿子今天要回京,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景舞的记忆一夕之间回到两年前,屋内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展兮,但展兮愣的不是景舞的记忆,而是为什么从头再来,她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叶庭深。
“他有什么好瞧的?”展兮苦笑。
“二哥说他风姿卓越,年少有为,你也知道,我二哥很少夸人的,我们去看看呗,看看这能得我二哥一句夸的人到底长什么样,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嘶!”景舞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她伸出右手想揉揉眼睛,却突然感觉到钻心的疼。
“你别动!”
展兮连忙按住她想活动的胳膊,她的右手被花灵伤的过重,由于中毒导致身体极虚,展兮又不敢给她用药性强的药,因此右手只能慢慢养着。
景舞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是的,极大的不对劲,她方才睁开眼睛看到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
景舞又睁开眼仔细看了看,霍!果然不对劲!不是她的屋子也就罢了,这屋子里除了展兮怎么还有其他人?而且还都是她完全没见过的面孔?
“怎么回事?”
景舞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展兮,一边连忙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好,衣服倒是穿的整整齐齐的......
“你还敢问?你大哥回宫了,你去宫里看他,结果和云妃起了冲突,和她的侍卫打了起来,伤的有点儿重,你二哥怕你留在京城会被皇上问责,就让我带你出来玩几天。”
“大哥回宫了?真的吗?!可是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当然没印象,你和他们打架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头,忘记了一些东西。”
“不是吧?云妃的侍卫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居然能将我伤成这样?”
“你还有脸说,”展兮揉了揉景舞的脑袋,“成天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这次正好碰上他们人多。”
“哦。”
虽然展兮解释的合情合理,但景舞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展兮谎话连篇,另外两闷不吭声,浮笺看着这屋子里诡异的气氛,一时之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展兮这样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两年的时间,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光是将军夫人这个名号,只要回到京城,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景舞偏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小声的问着展兮。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带你出来,总要找个容身之处吧?”说到这里,展兮回头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位,“这位,是逍遥楼的阁主,帝辞。这一位,就是你刚刚提到的叶相的第二个儿子,叶庭深。”
???景舞现在简直满头问号了?叶相的第二个儿子不是今天要回京吗?怎么会和展兮在一起?那自己刚刚说的话岂不是全被他听到了,有点儿尴尬呀......而且,逍遥楼的阁主......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的那个逍遥楼的阁主?展兮什么时候有了来头这么大的朋友?
“哈,哈哈哈,你们好啊,景舞失礼了。”
景舞一时之间也只有干笑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了。
看着她的眼神扫过自己,陌生的完全不带任何留恋的模样,叶庭深的胸口一窒。
“你好,我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
浮笺看展兮是完全忘了她没打算介绍她的样子,就自己上前拽抱住叶庭深的胳膊自我介绍起来。
“她不是。”
叶庭深可谓是毫不留情的甩开了浮笺的手,不过浮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依照景舞的性格,只要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的,她就绝对不会再和叶庭深有什么交集。
“啊,哈哈哈哈哈哈.......”
景舞只能干笑,这两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他们是什么关系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二哥倒是说的没错,这个叶庭深长得确实有点儿好看,从前觉得展兮也算玉树临风了,如今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你这次伤的有点儿重,咱们且在这里留几日,等你的身体无大碍了,我便带你回铸剑阁可好?”
“铸剑阁?”景舞更懵了,展兮带她去铸剑阁做什么,而且江湖不是有传言,铸剑阁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吗?然后钱掏的足够多真心求兵器的人才能进去吗?
“你果然忘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铸剑阁的少主啊,然后你就缠着我非要去铸剑阁看看,还说要给我做少夫人呢!”
“我真这么说过?”
“嗯!”
展兮斩钉截铁一脸幽怨的看着景舞。
“一派胡言,”景舞右手不好使,伸出左手就去扯展兮的头发,“我说跟你回铸剑阁还有可能,做你的少夫人这种话绝不可能是我说的好吗!”
“疼!疼!疼!”
展兮一边哀嚎一边拽回自己的头发。
“我说你怎么就成了铸剑阁的少主,我到底被云妃害的忘记了多少事情?”
“那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忘了多少事情?”
叶庭深看着他们打闹,恨不能现在就告诉景舞,他是他也挺生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是想到景舞醒来之前喊得那句“慕情”,叶庭深犹豫了。在这场遗忘中,景舞忘记了这两年来日日折磨她的东西慕情的死。叶庭深突然就不想提起从前了,如果她能忘了慕情的事,哪怕只是短暂的日子,那也是好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乱点鸳鸯
叶庭深此次离京已实属不该,本来计划七日之内就返回,可是由于浮笺在路上拖延,加之景舞受伤中毒,出现了他完全没预料到的变故,回京之事迫在眉睫,却只能拖延。
和展兮聊了聊,景舞才慢慢弄清了现在的情况,她和人打架导致受伤失去部分记忆,然后为了躲避父皇的惩罚,就和展兮一起偷偷溜出来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大哥回京了!想来京中以云妃和慕苍为首的那些宵小之辈,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唔,不过想想也真窝囊,她景舞竟然沦落到需要逃跑来躲避祸事.......真搞不懂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跑什么?有二哥护着,还怕她云妃不成?不过算啦,好不容易离开了京城,等养好了伤,可得好好玩一玩。嗯,对,还有展兮说的铸剑阁,可得好好看一看!
“对了,我的风起剑呢?”
景舞突然发现,她基本不离身的风起剑居然不在跟前。
展兮揉了揉眉,折腾了半天,她就只在乎自己的剑?
“这里。”
帝辞将风起剑递给景舞的时候,看着他寒光外放的眼睛加上一头白发,景舞去接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景舞在心底直骂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路清看着那把剑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得知景小姐喝了药还有两天才能醒来后,阁主就抽个空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便拿着这把风起剑,然后运来镇县衙被血洗,六子全家惨死的消息就传回来了......逍遥楼的惟一的原则就是不和朝廷有沾染,为了景小姐,阁主打破了这一原则......
“展兮,展兮你看!”
景舞放下剑,对着展兮挥了挥自己的左手。
“怎么了?”
景舞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展兮的心也跟着紧张了一下。
“你有没有发现我瘦了,你看看,这是我的手吗?怎么感觉只有骨头似的?”
“是你的手,你这次伤的有点重,昏睡了几天,不吃不喝的,能不瘦吗?”
展兮叹了一口气,伸手想抓住景舞乱挥的手,却被景舞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就像方才,他揉她脑袋时她侧头闪开一样......她虽然忘记了一些东西,可是有些东西,就好像在骨子里一样......
“云妃的侍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竟然能将我伤成这样?”
景舞发现自己一举一动也是十分吃力,看来着实伤的不轻。
“还敢提,你啊,以后别老仗着自己功夫好,就瞎胡闹。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吃饭的时候我让人送到你房里来。”
“也行,但.....”景舞凑到耳朵旁边,“你让他们先出去,你的这些朋友都在这里,我也没法儿休息啊......”
至此,所有的人都发现景舞性格变了,包括和景舞并不熟悉的浮笺也察觉了这明显的变化。景舞不再是将军府里那个死气沉沉的,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她是有活力的,会在意别人眼光的。当然,展兮除外,因为从前他认识的,一直就是这样的景舞。真好,她回来了。
叶庭深忽然意识到,这才是认识他之前的,真正的景舞。没有对那一纸婚约的排斥,没有对慕情死亡的哀伤。原来,认识他之前,她是这样和别人相处的......原来,认识他之后,她一直都是压抑的,小心翼翼的......在认识他之前,原来她是这样信任这样依赖展兮。展兮说什么她都信,展兮带着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也没有半分不适......
不等展兮开口,大家都自觉出去了,帝辞倒是犹豫了一下,但也无可厚非。无所谓,就让她先养身体要紧,看她的样子,就算从头再来,展兮也不会被选择。
只有叶庭深,还站着不肯走。
景舞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叫叶庭深的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让她十分不自在。他怎么还不出去?他老盯着自己做什么?
终于,景舞顶不住回看了叶庭深一眼。
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为什么她觉得他好熟悉......
“我们,是不是认识?”
“怎么可能?他一个常在疆场的将军,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展兮立马坐到了景舞的眼前,恰好挡住她的视线。叶庭深的激动,开心以及想要说的话,全部就这样被展兮隔了开来。
展兮啊展兮,在景恪身边待久了,也是算人心的一把好手。他是算准了有慕情这件事横着,叶庭深就无法开口说从前。
“喂,这叶家的二儿子怎么会和你混在一起?”
看着叶庭深走了出去,景舞这才开始细细盘问展兮。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混啊,跟我在一起就是混了吗?”
“好好好,那你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唔,小爷我人品好,朋友遍天下,就这么认识了呗!”
“嘁,不愿意说就算了,那二哥不是说他要回京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咱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咱们在江南,你撞了一下脑袋倒是忘记了不少事情,他已经回京过了,刚刚那个自称他未过门的妻子的,是陵国的公主,浮笺。他们也是出来玩的,这次能在这里碰上,倒是误打误撞,不过过几日他们便会回京了。”
“浮笺?就是那个与我大姐齐名的陵国的女将军浮笺?”
“嗯。”
“这么说起来他们倒是挺般配的,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方才浮笺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否认?”
“他们的婚事是你父皇的意思,叶庭深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吧,不过成了婚就会好起来的。”
展兮这倒是没说谎,皇上让浮笺住在叶庭深的府上,本就有此意,展兮不过是在言语间移花接木罢了。
“我父皇就喜欢乱点鸳鸯谱,从来就不问别人的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皇上是乱点鸳鸯谱呢?叶庭深这个人最叫人捉摸不透,说不定他心里开心的很。”
“也是。”
景舞默默点了点头,说不定叶庭深高兴的很呢。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她的心底已经默认叶庭深和浮笺是一对儿了。
第一章 长安乱糟糟
这一卷开始,讲的是小辈们之间的故事。所谓小辈,当然就是文中主角们的孩子的故事啦。好了,说明到此结束,看正文叭!
我是分割线我是分割线我是分割线我是分割线我是分割线o(n_n)o哈哈~
顾安和柳澄正在运来楼里喝茶,叶长斋的的鞭子就甩了过来。
顾安为了护柳澄,一时之间躲闪不及,手上便多出了一道血印,桌子上的杯具也都叮里咣当的摔到地上碎作一团,引的众人注目纷纷,场面好不狼藉。
“你这是做什么?!”
顾安看着来人拧眉低喝,只觉丢人,柳澄躲在他的身后已然被吓哭,低声啜泣着。
叶长斋收了鞭子,一把拽过顾安,冷笑一声,瞪圆了双眼看着柳澄。
“今儿个打你为的是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下次若是再让我看见你招惹他,这鞭子可就没这么好躲了!”
“叶姑娘好大的口气,你父亲和我们老爷同朝为官,那官职都是一样高,你哪来的底气打我们小姐?”
柳澄拿了帕子掩面,避开顾安的眼光,悄悄儿的朝着丫鬟小冰使了个眼色,小冰便叭叭叭的朝着叶长斋开口了。
“你也用不着示意丫鬟说这些有的没的,柳澄我告诉你,你若是存了心要抢顾安,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叶长斋压根儿看都没看小冰一眼,一个丫鬟而已,不过是柳澄的工具,用不着和她一般见识。话落又恶狠狠地朝着桌子挥了一鞭子,看着柳澄一个哆嗦,才心满意足地拉着顾安离开了。
“放手!”
酒楼里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顾安不好发作,一出酒楼,他便甩开了叶长斋的手。
“顾安你别欺人太甚,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我们俩!我们俩......指腹为婚的事,你隔三差五就和柳澄来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
顾安沉默不语。
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氛围,让这样的沉默显得格外讽刺,叶长斋捏了捏手里的鞭子,觉得有些可笑,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从前顾安看着她的时候,眼里便只有她一个,可是柳澄一出现......
“你说话。”
叶长斋踢了踢酒楼门口的石狮子,有些不耐烦,其实她心底里怕极了顾安的不言不语,顾安一沉默,她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我同你无话可说。”
顾安比她更不耐烦。
“那你同柳澄就有话可说了?”
叶长斋刚平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上来了,顾安却又不语了。
“又不说话是不是?那你听着,你爹今天早晨来我们家了,听下人们说是来谈两家的婚事的。”
“我不会娶你。”
“这话你留着跟你爹说,现在跟我回去。”
叶长斋收了鞭子,伸手去拉顾安,顾安冷着脸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朝顾府的方向走去,叶长斋正想跟上,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回头看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温亲王的儿子景慕。只见他一双丹凤眼微挑,嘴角微微扬起,明明还是叶长斋印象中那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却又觉得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叶长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成天追着男人到处跑,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景长捷,我说你怎么还没战死在疆场呢?”
景长捷叫的正是景慕,景慕是温亲王景恪的儿子,说来也怪,温亲王虽武功不弱,但年轻时一直都是以温润如玉四个字被长安城里的闺秀们追捧,很少有人看到他动手。可是生下来的儿子偏就喜欢舞刀弄枪,武学上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的姑姑,从前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景三公主景舞的性子?
然后景慕仗着武功好,进步又快,年纪小小就惹是生非,打遍长安城的架,惹的家里常常有大臣为了自己挨了打的孩子来告状。
温亲王对孩子向来以严厉著称,教训起来自然是不会手软,可耐不住夫人慕情心软,舍不得孩子受苦,常常是跪祠堂跪到一半就给放出去了。时间长了,温亲王眼见着这孩子的性格不整治怕是不行,心一狠,不顾夫人的反对,就给送到自己的妹夫平疆将军叶庭深的军营里去锻炼了。
景慕被送走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军营不比别处,战场无情,流血牺牲那是常态,温亲王送走孩子的时候心下不安,便为其改字长捷,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长捷长胜。不过对于景慕来说,这长捷二字根本就是他黑暗生活的开始,他简直烦透了这两个字,自从他有了长捷这个名字,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叶长斋就是景慕还没去军营之前常常招惹的对象之一,长安城里的姑娘不是绣花就是弹琴,大都无趣的很,难得碰到一个会点儿武功的,景慕便去堵人家小姑娘,小姑娘自然是打不过他的,可是景慕却玩心大发,天天没事儿就去逗人家。
那段对于景慕来说开心的日子,却是叶长斋人生中最灰暗的记忆,因为景慕有一个做亲王的父亲,有一个做皇帝的伯父,有一个做将军的姑父,因为背景强大,所以父亲在她每次被欺负的哭着回来的时候总是不闻不问,母亲......母亲不提也罢。
叶长斋想,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顾安的吧,因为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装聋作哑的时候,只有顾安愿意保护她,愿意为她出头,尽管顾安的武功不如景慕,却总是护在她身前。
景慕对叶长斋来说就是噩梦,因此听说他要去军营,叶长斋就和这长安城里千千万万挨过景慕欺负的人一样,盼着他永远呆在边疆就别回来了。
景慕越是不喜欢大家叫他景长捷,大家越是景长捷景长捷的叫,感觉像是一种诅咒似的,完全违背了温亲王取这个名字的初衷。
这一去军营就是八年,八年里,景慕每年有两次回京的机会,叶长斋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每次都能和这个灾星碰上。
今天又是如此,怎么好好的又碰上了!
“我说我武功这么高,好好的怎么就在战场上挨了两箭,原来是你在这儿天天咒我呢?”
“没把你射死是敌人眼瞎。”
叶长斋恶狠狠甩开景慕的左手,用的力气不小,只见景慕微微拧眉,脸色突然有些发白,右手正按住左肩。叶长斋心下了然,他说的中了两箭怕就是中在左肩了,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多年了,终于碰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叶长斋抡起鞭子就朝景慕的左肩挥去。
“叶长斋,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蠢?”
也不知道是叶长斋出手太慢,心底里压根儿就没真的想打景慕,还是景慕却是躲的快,也不知怎么就绕开了鞭子,突然从背后钳住叶长斋的手,叶长斋吃痛,只觉得手腕一软,鞭子便掉在了地上。
“景长捷你松开!”
叶长斋手肘往后用力一撞,恰好又碰到了景慕左肩的伤,景慕吃痛松手,叶长斋向前一个趔趄,本以为要撞上眼前的石狮子了,顾安却不知怎么的挡在了前面,一头撞进顾安的怀里,顾安的背正好被顶在了石狮子上,叶长斋明显听到他吸了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你怎么还在这?”
叶长斋连忙想去看顾安的背,心里有些纳闷儿,他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不是说回去吗,到底走不走?”
顾安推开叶长斋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走走走!”
饶是如此,叶长斋依然很开心,刚刚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小时候的顾安回来了,他还是那个武功没有景长捷好,却总愿意护在她身前的顾安,是她的顾安。
只可惜,这样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的。
“啊!”
叶长斋抬了脚刚想跟着顾安走,就听得运来楼里一声惊叫,顿时闹哄哄的。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柳澄的。
“小姐!你没事儿吧?!”
果然,紧接着就传来柳澄的丫鬟小冰那独特的尖细而嘹亮的声音。
“不准去!”
叶长斋拉住转身想进去的顾安。
“不要胡闹。”
顾安哪里会听叶长斋的话,不顾她的拉扯,拨开人群就去看柳澄,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柳澄失足落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多高处开始踩空的,这会人正坐在地上捂着脚,一脸惨白,小冰正在旁边哭。
“摔到哪里了?”
顾安急步过去,蹲下来查看柳澄的伤势,柳澄揉着脚直喊疼。
“是伤了脚吗?还能走吗?”
顾安作势打算将柳澄抱起来,引的楼里议论纷纷,都说生的如此好的顾家公子性格也是这么好,竟然如此温柔和痴情,叶长斋气的眼都红了,顾安怎么能用抱过她的手再去抱别人呢?
“柳澄,同样的把戏你还打算玩几次?”
叶长斋一把将顾安拽起来,恶狠狠的看着柳澄,恨不能真的抽她两鞭子。
“不要胡闹!”
顾安有些生气。
“你不许抱她!他们府上有的是家丁和随从,受了伤她的丫鬟不说回家喊人,在这儿嗷嗷的叫什么呢?不就等着引你上钩!”
叶长斋也急了,从前也是这样,作为她的好朋友的柳澄,她们是那样要好,可是顾安有一次来叶家,碰上了柳澄,一切都变了。
第二章 长斋滚楼梯
叶长斋亲眼看着柳澄故意踩空,从阁楼上摔了下去,顾安将她抱回柳府医治。从此,顾安就再也不来叶家了。慢慢地,下人们都传顾安天天往柳家跑,长安城里的人都说顾家和叶家的联姻怕是联不成了,什么指腹为婚怕是要作废。
“你闹够了了没有?!”
顾安真的生气了,声音有些凌厉,脸色也不好,上前抱起柳澄。
叶长斋仿佛看着历史重演,那天也是这样,她质问柳澄为什么要故意摔下去,可是柳澄只顾着哭,顾安说她是无理取闹......
不,不行,今天她绝对不能让柳澄得逞,想到这里,叶长斋“蹬蹬蹬”大步上到二楼。
景慕这会站在人群中,肩膀不痛了,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慵懒的姿态活像一直猫,他倒想看看叶长斋打算怎么办。
“顾安!”
叶长斋大喊了一声,运来楼里看热闹的人都纷纷看过来,惟独顾安头也不回,眼见顾安就要走出运来楼了,叶长斋急了眼,
“顾安!你要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也从这里滚下去!”
“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叶小姐!”
酒楼的老板连声阻止,已经摔了一个户部尚书的小姐了,这礼部尚书的千金要是也在他们酒楼出了什么事儿,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别管我!我今天就是死在你们酒楼,也跟你们毫无干系!”
叶长斋的鞭子一挥,谁也近不了她的身,不过她并没有打算真的跳,只是故意撂了狠话,想知道顾安是不是真的就狠心至厮。
果然,顾安停了下来,回头看过来,叶长斋对上他的眼,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
“那你就也滚下来,但我已经没有手再抱一个你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眼神冷漠的让人心凉,叶长斋才晓得,一向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人,原来凉薄起来也是可以诛心的。
叶长斋看着顾安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心里只觉得钻心的疼。她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打算下楼梯,谁知脚下一个踩空,竟滚了下去。
好疼啊!
叶长斋疼的叫都叫不出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心里直想骂娘,柳澄对她自己还真是够狠,这玩意儿滚了一次居然还敢滚第二次。
景慕看着那骨子里很倔的丫头,此刻真的为了一个顾安要耍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本来还嘴角微微勾起做足了看戏姿态的人,此刻却是眉微微拧起,一双丹凤眼里说不出的寒意。
叶长斋,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些?
“疼吗?”
叶长斋忍着痛,欣喜的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以为的顾安,而是杀千刀的景长捷。她又四处望了望,只有一群陌生的看笑话的脸,哪里还有顾安的影子?
顾安,真的走了......
“我问你疼不疼?”
景慕又踢了踢叶长斋的脚,却明显没有用太大的力,只是碰了碰。
“嘶!”叶长斋疼的简直想破口大骂,但是又怕惹到了景慕会更倒霉,干脆不说话。只是一双杏眼怒瞪,简直想把景慕盯出个窟窿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长斋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给叶府丢人了,想站起来却脚一疼又跌了下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热闹很好看是吗?”
景慕淡淡扫了一眼周围,声音也不算很大,明明一身懒散行事不羁的人,却能瞬间给人一种很强的胁迫感,围观的人立马散开了。
景慕自从去了军营后,每年能在长安城里待的时间是少之又少,可就是这样,和温亲王府有来往的人,几乎都可以感觉到他在不断的变化着,行事越来越稳,气场越来越强。
人人都说温亲王家的公子再也不是早年间那个把长安城闹得鸡飞狗跳的混世魔王了,他如今的手段和能力可是丝毫不输温亲王年少时的样子,看着散漫无格,其实最是得罪不起,这也就是顾安一直不愿意和他直接对上,每次都尽量避开的原因。
再加上良好的遗传,有温亲王和夫人那绝好的容颜做底子,景慕这些年越发公子无双,君子如玉,且不说他的背景,单冲着他如今的人品样貌,长安城里想嫁给他的闺秀千金也是一个挨一个。
叶长斋又在地上扑腾了半天,才勉强扶着旁边楼梯的栏杆站了起来,右脚是钻心的疼,她觉不是自己扭到筋了就是伤到骨头了,别说走了,站着都疼,这个样子怎么敢回家?要是知道她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只怕父亲会把她的腿也给打折了......
“你应该知道,我有个表妹和你名字很像,医术很好。”
景慕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不经意似的,伸出一只脚轻轻抵在叶长斋的腿上,防止她摔倒。
叶长斋放眼望去,她要是不想这个样子回家,这酒楼里这会能帮她的也只有景慕了,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知道,她叫叶长白,是平疆将军的千金,听说她医术奇高,于药理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天赋。”
叶长斋怎么会不知道景慕说的是谁呢?
叶长白,前丞相叶伯文的孙女,平疆将军叶庭深的女儿,因为他姓叶,所以他们家是这长安城里的叶府,叶长斋的家就只能是叶家。
叶长白的母亲是嫡公主景舞,她有三个舅舅,一个是当今的皇上,两个是亲王,她从小就被养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逍遥楼阁主帝辞的身边,更有药神展兮亲自教她医术,还听说古罗族如今的首领是她的义父......
这样的背景,叶长斋在听说的时候就在想,叶长白大概是长安城里最金贵的姑娘了吧,同样是姓叶,同样有当官的父亲,同样生活在长安城里,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别的也都还好,其实叶长斋最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叶长白的,就是她有一个哥哥叫叶长朝,长安城的俊杰里年少有为和颜值综合程度排名第一,还有一个表哥,就是眼前这该死的景长捷,排名第二,叶长斋觉得大家一定是都瞎了才会把顾安排在景长捷的后面。抛开私人情绪不提,如此优秀的两个人,一个是叶长白的亲哥一个是她的表哥,这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宠妹妹。每每想到这里,叶长斋就觉得心酸,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投这么好的胎,仅仅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因为名字相似,她曾经被人误认为是叶将军的女儿,百般拍马屁,却在发现真相以后......唉,不提也罢。
“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不是听说她跟在逍遥楼阁主的身边,基本不在长安城里吗?”
叶长斋又想到了伤心处,情绪不是很高。
“她这两天刚好回来了。”
景慕收起扳指,眉微微挑了一下,就等着叶长斋开口求自己了。
叶长斋知道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她可不想今晚就被父亲打死,就算面前是最最令她厌恶的景长捷,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那......那能不能麻烦你让她来帮我医一下脚?”
“我表妹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
“那你带我去找她可以吗?”
“可以,求我。”
叶长斋简直翻了一万个白眼,这招他就用不腻吗?每次跟打架到最后打不过他,他就来这么一出......
“求、求、你!”
这三个字简直说的咬牙切齿。
“林迟,带她去我姑母府上。”
“不不不,不行!”
眼看林迟走过来打算抱自己,叶长斋连声阻止。林迟是景长捷的贴身护卫,这要是自己被一个男的抱着从运来楼里走出去,那和顾家的亲事怕就彻底完了。
看着叶长斋拒绝的样子,林迟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他很本就不敢真抱好吗,公子摆明了就是找台阶要自己抱人家,他今天要动一下叶长斋,只怕以后就没手再用剑了。
“怎么,想让我抱?”
景慕言语间就将叶长斋抱了起来,嘴角微微扯开一个弧度,他不严肃,却也很少笑的真心,像现在这样明朗的笑,实在是很少见。从叶长斋的角度看过去,景长捷平时那双妖孽散漫的丹凤眼,此刻竟然星星点点的,说不出的好看。
一时失神,叶长斋想,景长捷的五官还是很精致的,像是被悉心雕刻出来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他的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其实有些冷峻,只是一双丹凤眼有些弱化了他的清冷,加上他总是很慵懒散漫的姿态,才会让人觉得他好接近。不过这些年军营的生活越来越突出他生人勿进的气质,因此方才的一笑,有着强烈反差,让人觉得格外有诱惑力。
人们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和窃窃的私语声,终于让叶长斋回过神来,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抓着在揉搓一般,说不出的怪异和慌张,这慌张从何而来,她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很烦躁。
第三章 狭路又相逢
“你放我下来!我要坐轿子!”
叶长斋双手捂着脸,尽量不去看景慕。真是气死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吗?本来长安城里关于他们俩的风言风语就不少,顾安之前为这个就不太开心,这会要是传到顾安耳朵里......不行,不能这么着。
“叶长斋,我肩膀有伤你是知道的,你要是再乱动,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把你摔下去。”
“那你放我下来,如果没有轿子,我宁愿......”叶长斋的“自己走”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她看到自己挨着景长捷左肩的衣服,本来是深蓝色的,这会却有些斑斑点点的暗紫色,不醒目却刺眼,那是血的颜色。
景长捷总是喜欢穿深色的衣服,所以流血了也不太看的出来,这会仔细瞧着,他左肩那里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小块。他的伤,应该确实伤的不轻,叶长斋不知怎地,突然就很后悔方才朝他挥了鞭子,明明刚刚还很开心可以报多年欺压之仇的。
“你受伤了,放我下来吧,我们坐轿子过去。”
平时一见自己就张牙舞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此刻却突然如此温顺乖巧,景慕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你安分一点,比什么都好。”
万万没想到,柳澄和顾安也在叶将军府上。顾安和叶长朝私交不错,因此便抱了柳澄过来。叶长斋心里咯噔一下,顾安不喜欢求人,可是柳澄只是摔伤了,他就不惜到叶府走一趟,叶府是什么身份,就算他和叶府的公子叶长朝的关系再好,他跑这一遭也是欠了个人情的。
“长白,给她看看。”
从叶长斋的目光落在顾安身上开始,景慕就黑了脸,饶是如此,到底顾及着叶长斋的脚,将她轻轻放在凳子上。
“你,你好,我叫叶长斋。”
叶长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穿着层层叠叠白色长裙的女孩子,结结巴巴的问好。是的,就在看到叶长白的一瞬间,叶长斋自卑了。
大家平时总说长安城里这家的千金那家的千金,叶长斋觉得自己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千金了。明明穿的很素雅,首饰也没戴几样,头上就一个简单的雕花白玉簪,可站在那里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一张脸美的不像样,温和而疏离。
景长捷让她帮自己看脚,她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安安静静的给自己看伤上药,丝毫不在意发生了什么,也丝毫不介意给比自己身份低的人看病。要知道,她可是叶府的掌上明珠,学医纯粹是爱好,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大夫。
“好了,长斋,所幸没有伤到骨头,现在上了药,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好,不必太担心。”
长白淡淡的叫人,算是对叶长斋方才的问好回应,语气不亲也不远,客气而淡漠。
“你的医术可真好,这崴了脚要是找平常的大夫,估计得好几天才见好。还有,你,你人也很好。”
叶长斋说的磕磕巴巴,她是真的想表达感激之情,但坐在这偌大的叶府里,也是真的没底气。好奇怪,从前她不会这样的,皇宫她也有幸进过几次,那宫里比叶府不知好了多少倍,她都是坦坦荡荡的。
看向旁边正在和叶长朝说话的景长捷,叶长斋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从没去过温亲王府上,可是看看叶长朝和叶长白,也大概知道景长捷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之于景长捷,大概真的就是玩具吧......
“如果觉得我人好,你没事可以来叶府找我玩。”
眼前被景慕哥抱回来的姑娘,忽略长安城里乱七八糟的流言,单说外貌,温柔可人而不失端庄大方,很是面善讨喜,长白是一个笃信相由心生的人,她朋友不多,看着这样的叶长斋,突然就想交个朋友了。再加上能被眼睛长在头顶的景慕哥忍着肩膀上的伤也要抱回来,可见她在景慕哥的心里是很重要的,两个人关系好一点总没坏处。
“可以吗?”
叶长斋有些不确定也不敢相信,毕竟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姑娘们,知道了她没皮没脸的追着顾安的事情以后,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和她沾染上了,名声不好。
“当然可以,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我是认真的。”
“可是你不是都不怎么在长安城里?”
“那是以前,以后我都会在,想来的话提前派小厮过来问一下,只要我没出门你就随时可以过来。”
“哇!好的。”
旁边的柳澄听着这边的动静,此刻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了下去。因为就在刚才,她约叶长白品茶赏花,被叶长白以没时间为由拒绝了。
好一个叶长白,明知道我在旁边坐着,故意给我难堪呢是吧?
“景慕哥,别聊了,先把你肩膀上的伤处理一下。”
叶长白去处理景慕的伤,顾安站在柳澄身后,沉默着。从叶长斋被抱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里满是尴尬,叶长斋觉得无趣,便把眼睛转向了叶长朝,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看。叶长朝是出了名的随了他父亲叶庭深的冰冷性子,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有一层冰笼罩在他的周围,仔细想想,这一大家子,还真都是清冷的性子,一个个的,满脸都是生人勿近。
不过叶长朝的眉眼其实很温柔,让人看着很舒服,怎么会有男的长得如此好看呢?又温和又冷峻,温和俊朗的五官,冷峻漠然的气质,两种很矛盾的东西在他脸上完美体现,身形修长挺拔,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一样,动辄举止都优雅的不像话,难怪顾安和景长捷都被比下去了,叶夫人真的好会生哦!
叶长斋边看边点头,眼神实在过于**裸,寡言沉默如叶长朝,突然就想逗逗这个景慕带回来的姑娘。
“你觉得景慕和我比,谁更好看?”
这是......从叶长朝嘴里说出来的话?
此言一出,顾安正在给柳澄递茶,两个人都是手一抖,茶杯就叮里当啷的掉到了地上,下人们连忙上来收拾。
茶杯落地清脆的声音,将叶长斋从发呆中惊醒。
“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叶长斋确定自己听到了一句话,但是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觉得景慕好看还是我好看?”
叶长朝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叶长斋彻底石化了,往事在脑中炸开,有一次顾安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那时候还没有柳澄横在他们中间。叶长斋记得那时她刚听说自己和顾安指腹为婚的事,就跑去问顾安“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顾安没有回答,只是问她“那你觉得景慕好看还是我好看?”
顾安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她那时生气顾安没有给她想象中的回答,便一跺脚赌气走了。
“顾安好看。”
看着眼前问自己同样问题的叶长朝,叶长斋一时失神,答非所问。
在房间里已经上好药准备出来的景慕,听到叶长朝的问题故意在门边停住,他倒想听听这丫头会怎么说。听到“顾安好看”四个字的时候,有一种叫杀气的东西从景慕眼中喷薄而出。
顾安嘴角微微扬起,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叶长斋,你是瞎吗?”
“叶长朝,你活腻了吗?”
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景慕的,另一个,大家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眼灵动,一张脸妩媚妖艳,但是眼神却明净清澈的女孩子此刻正在气鼓鼓的用手指着叶长朝。
这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这一辈的孩子中,敢这么跟叶长朝说话的人。柳澄认得,她叫展沉砂,是铸剑阁阁主同时负有药神之称的展兮的女儿,有着和她那张妖艳的脸截然相反的性格。叶长斋不认得展沉砂,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定是个壮士。
“什么时候来的?”
叶长朝看向展沉砂,整个人身上的冰立马融化了,笑的格外温暖。迟钝如叶长斋,也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子之于叶长朝的不同。原来她不是壮士,她是叶长朝的心头血。
“你还敢问,就是你勾三搭四的时候来的,我都看到了!”
叶长斋心里一个哆嗦,急于解释自己不是三也不是四,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叶长朝开了口。
“沉沉,她是你景慕哥哥的好朋友,明白吗?”
展沉砂蹬蹬蹬几步跑过来,锤着叶长朝的胸口,叶长朝生怕她踩到了碎瓷片,笑着将人圈在怀里,微微使了个眼色,低声解释,理了理她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好不宠溺。
叶长朝顾及顾安在场,两边都是兄弟,因此话说的隐晦,不过展沉砂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这个姑娘应该是景慕哥哥喜欢的人,叶长朝方才应该只是想试探一下。
“唔,原谅你了。”
展沉砂将头埋在叶长朝胸前,抱住他的腰又恶狠狠的抱了一抱才松开,转头就抱住从屋里出来的长白。
第四章 后院绿油油
“长白,我想死你了!”
“拿开你的爪子,趁我剁掉它之前。”
叶长白不用想都知道,这双抱着她的手刚刚不定是拿着甜腻的糕点还是捧着油腻的猪蹄,也就是哥哥才那么纵容她拿自己的袍子当抹布。
“长白你没人性,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拿开。”
长白不为所动。
“好嘛。”
展沉砂悻悻松手,转头看着叶长斋。
“可是景慕哥,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她刚说顾安好看。”
展沉砂这个人,通透剔亮的很。话锋一转,立马把局势扭转到她打乱之前的样子。
叶长斋再次被点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的看着站在她对面的顾安。
“叶兄,今天实在是打扰了,那我就带柳姑娘先回去了。”
顾安避开叶长斋的目光,将柳澄抱起来便离开了。
“叶小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的脚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我也先回去了。”
叶长斋扯了扯嘴角,跟长白道别,笑的实在难看,她到底喜欢顾安什么呢?喜欢他一次又一次的践踏自己吗?
“坐下!”
叶长斋正准备起身,却被景慕一把摁了下去,如果叶长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景长捷现在的脸色不是一般的不好。
“唔,慕慕生气了。”
慕慕是展沉砂对景慕的戏称,按理说,她该和长白一道喊景慕一声哥,可是她偏不,景慕和叶长朝一样大,叫景慕一声哥哥,就等于默认叶长朝也是哥哥,她喜欢叶长朝,才不要把他当作哥哥,因此展沉砂对两个人都是直呼其名。
此时展沉砂在一旁就等着看景慕的好戏了,难得景慕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家伙,居然要在感情上栽跟头的样子。
“你很关心他?”
叶长朝脸色还是那么和颜悦色,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冽,可是展沉砂立马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谁关心他啦,我只关心我们家长朝。”
叶长朝本就是逗逗展沉砂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乖巧,心情大好的提着领子就把人给带走了。
长白本就对他人的纠纠葛葛没兴趣,也跟着离开去了药房。
“景长捷你做什么?我该回去了。”
叶长斋没好气去掰景慕按在她肩头的手,景慕的手有些偏凉,叶长斋碰到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他的肩膀受伤了,因此嘴上虽然不耐烦,手上却没用太大的力。
“顾家的人今天去你家是谈退亲的事的,这会儿回去,你应付得了顾夫人和你那些兄弟姐妹吗?”
叶长斋虽是叶家长女,可是不知何种原因,生母叶夫人苛待她的消息在长安城里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顾家闹这么一出,她回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说什么?”
叶长斋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脑子里嗡嗡的,早上下人们说顾家的老爷上门来谈婚事,她高兴的去找顾安,闹了半天,原来......是退亲吗?
顾安,你可真狠啊!叶长斋觉得眼睛涨的生疼,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风吹过来格外的凉,把她最后的期待吹的飘零四散。
“叶家那边我派人去说,今晚你可以先不回家。”
景慕看着眼前瞬间就没了生气的人,真是又心疼又恼怒,终究还是担心她的处境多一点,这个时候回顾家,只怕是有的受。
“今天不回家,那明天呢?后天呢?景长捷,也是奇了怪了,我被他们欺负不正是你喜闻乐见的吗?”
景慕一口气噎在嗓子眼,简直想掐死叶长斋。
“那是自然,我巴不得叶家把你赶出家门,看你露宿街头凄凄惨惨。”
“那你就好好祈祷一下,说不定今晚就如你所愿了。”
“嘭!”的一声,林迟目送叶家大小姐一瘸一拐的走出叶府后,就看见院子里的白玉圆桌被自家公子锤的粉碎。林迟默默擦了一把汗,真的想关心人家就不要说反话嘛......这会儿又是闹哪样?
“那桌子是帝辞弄来送给我母亲的,你准备好怎么交待了吗?”
长白不知何时出来了,十足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你该喊他师傅或者伯父。”
景慕没好气的说道,帝辞是叶长白的父亲叶庭深的同门师兄,这丫头从小跟在帝辞身边长大,不喊伯父也该叫声师傅,什么时候开始就帝辞帝辞的喊着了,这都是谁教的,也不怕折寿?
长白懒得理他,径自说道,
“这次回来之前,我在逍遥楼翻看了楼里的探子调查的有关顾家,叶家,还有柳家的卷宗,叶夫人之所以这么多年不待见叶长斋,是因为叶长斋不是她亲生的。”
“那叶长斋是谁的女儿?”
景慕并不吃惊,这件事他此前也做过猜想,只是不能确定。
“方才的柳澄你看到了,说出来你可能有点吃惊,柳澄和叶长斋同母异父。柳澄今年十九,她的生母柳夫人在十八年前,也就是柳澄一岁的时候难产,母子俱亡,你可知道?”
“听说过。”
“柳夫人不是难产,是被沉塘了,柳夫人张姝在嫁进柳府之前和如今叶长斋的父亲叶定国情投意合,后来迫于家族压力嫁给了当时还不是户部尚书的柳澄的父亲柳奉天。可是张姝生下柳澄后莫名其妙又和叶定国联系上了,并且有了身孕,柳奉天在张姝生产之际知道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怒之下要将张姝和当时已经出生的孩子沉塘。叶定国知道以后,不顾自己家中也即将临盆的夫人就赶了过去,他答应将柳奉天保到如今户部尚书的位置,以此力保张姝和孩子,不过他力保也只保住了孩子,张姝还是被沉塘了。那天晚上,没保住的其实是叶定国的夫人陈静的孩子,本来她就对叶定国和张姝的事有所察觉,耿耿于怀,当晚叶定国跑到柳府,更是将事情完全暴露在她眼前,陈静一怒之下胎气大乱,孩子终究也没保住。就在那时候,叶定国带回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叶长斋。人人都以为柳夫人和孩子俱是难产而死,却不知最冤的是叶夫人陈静,陈静自己的孩子没保住,这么多年,还要替叶定国保守秘密,养大他和别人的孩子。”
“这件事顾安知道了?”
景慕心思一动,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恐怕就是顾安对叶长斋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对,顾安知道了,就在半年前你去军中的时候,柳澄想办法让顾安知道了,并以此要挟他和叶长斋解除婚约。顾安这个人,活的太君子,柳澄这些年因为生母张姝的原因,在柳家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学的尽是些下作的手段,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说出来对她自己对柳家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所以她用这件事对付顾安简直易如反掌。柳澄稍稍一威胁,顾安生怕会伤害到叶长斋,就妥协了。”
“那是他蠢。”
景慕冷哼一声,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女人辖制,顾安未免也太可笑了。
长白却不是很赞同,“我觉得不是,顾安和我哥来往挺多,我对他还算了解。顾安只是太喜欢叶长斋,太希望她好了。你要知道,叶长斋的身世一旦被柳澄宣扬出去,她这一生就算是毁了,长安城里就算是卖猪肉的屠户都不会娶一个有着水性杨花的母亲的私生女。这样想来,如果这件事被宣扬出来,顾府是绝对不会允许顾安娶有着如此身世的一个女子,但要想这件事不被宣扬出来,顾安就只有接受柳澄的条件,横竖他都是娶不了叶长斋了。”
“谁敢毁叶长斋一个试试?顾安无法娶叶长斋,那是他无能。”
“唔,我不否认你的说法,顾家,叶家和柳家势均力敌,顾安现在还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动摇柳家,这才是他不得不被柳澄要挟的关键。但是我的好表哥,这不是顾安的错啊,在他这样的年纪,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在军中迅速立功,又可以同时在朝堂有所建树吗?”
“你的意思是,我比他优秀只是因为我的家世比他好?”
“难道不是吗?”
尽管景慕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长白也不是轻易怕谁的人,依然坚定的秉持着自己客观的态度发表着客观的言论。
“我说表妹,没有依据的事可不要胡说八道,你当表哥我这些年在军中是过家家耍把戏的吗?军中可不是家世好就有人服你听你的地方。”
“行了,知道你优秀你努力,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想提醒你,今天我看着叶长斋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挺喜欢顾安的,你这些年虽然为了不让叶长斋在叶家出事,经常去招惹她,引的叶夫人有所顾忌不敢真要了叶长斋的命,但是叶长斋并没有领会到你的一番苦心,她心里就只有在你欺负她时仗义相助挺身而出的顾安,如果不是出了现在这件事,你根本就不会有机会。”
长白说着,看了看天色,微微皱了皱眉,又要下雨了吗?晨起才晒的草药怕是又难干了......
“顾安呢,我想应该是明面上答应柳澄的条件,然后私下里拼尽全力找别的法子来解决。如果你不抓住这个机会,一如既往的在长安只待几天然后去军中,而顾安又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你就真的没戏唱了。”
第五章 青梅竹马别扭啦
长白接着说道,她知道现在提醒表哥趁虚而入很不君子,但是两相比较,她可不希望表哥情场失意,一蹶不振。
长白也是无奈,这个表哥,这些年为了叶长斋,事情为没少做,却偏偏都不表现出来,叶长斋完全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不说,还背道而驰,完全想错了。这个大傻子,再不抓紧机会,这些年的苦心就全部给顾安做了嫁衣了。
“巧了,我这次回来之前恰巧就已经做好安排再也不离开长安了。”
“那就祝你好运了。”
“你先别急着祝福我,你和展云天怎么回事?”
“你想问什么?”
长白这么说,景慕也不绕弯子,要说他想问什么?他想问的可多了。
“展云天可是为了你才非要跟着帝辞的,帝辞虽然是那么个冷血无情的样子,但其实是跟着他是最能学东西的。但即使这样,咱们这群人里,我和你哥对帝辞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展云天选择跟着帝辞,我们都笑他是疯了,但心里都知道是因为你要跟着帝辞,他才这么硬着头皮往上冲的。”
“所以呢?”
长白不置可否。
“从前他多老实一个人,小时候我和你哥拉他一起逃先生的课他都不敢,可是自从三年前,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回到京城,也不说见我们这些兄弟,天天往青楼里头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和长朝两个人堵着他都问不出一句实话。他这么个样子,和你绝对脱不了关系,你们到底怎么了?”
“三年前的事情,你现在拿出来说,我都忘了。”
“长白,之前我不问,一是长朝问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二是我在长安城每次都只能待几天,还不一定能和你们凑上,没时间管。可是现在我不回军中了,有的是大把时间,听你的意思,你以后也要留在长安城不再继续跟着帝辞跑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耗,你不要想着回避。”
“回避?”长白若有所思,轻笑出声,“我没有回避,只是展云天恐怕不会喜欢有更多的人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我随时可以描述清楚当时的情况,只要他表示愿意让其他人知道。”
景慕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展云天而言未必是好事,当时发生的事一定非常难以启齿,才将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再打听下去,只怕是不好......
“长白你知道吗,尽管你是我表妹,我也一直觉得展云天喜欢你是喜欢错了人。”
听到景慕的话,长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可惜他不自知。”
“你啊!”景慕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长白的脑门,“你这丫头就是理智冷静的过分,碰到自己的事也能这么客观平静的分析,甚至还能给出个结论,这就是我觉得他喜欢错人的原因。照着你这个性子,我只怕他永远没结果。”
“那你就好好劝劝他。”
“讨人嫌的小丫头!”
景慕悻悻地收手,也就帝辞能让这丫头的情绪有点儿波澜。
景慕这厢操着长白的心,那一边也有另外两个人跟着上心。
“让我一步让我一步嘛,就再让我最后一步好不好?”
展沉砂双手合十作揖,连声哀求,惹的长朝直想捏捏她的鼻子。这小丫头,回回下棋都是如此,耍完赖皮再耍赖皮,直到自己赢了为止。
“好,依你。”
长朝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眼睛里都是宠溺。
“长朝,长白为什么这次回来就再也不离开长安城了呀?以前她都得让人三番五次的写信呼唤才肯回来。”
展沉砂一手把玩着棋子,一手摆弄着从头顶落下的葡萄叶,迟迟不落子,这忽地一下又想到了长白。
叶长朝揉了揉眉心,提起长白,这丫头确实让人头疼,本来觉得她跟着帝辞学学武功,到处跑跑,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似乎跑偏了......
“展云天让你来问话的?”
“没有啦,你知道的,自从三年前,我哥就性子大变,也不跟着帝辞伯伯学东西了,就在京城里鬼混。家里常常见不着他的人,父亲都要气死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
展沉砂捏着手里的葡萄叶,转来转去没几下,便断了梗。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故作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唉!自己这个哥哥哟,这些年和叶长白一起在帝辞那里学武功,游山玩水的,高兴的不着家,可是自从三年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
展沉砂这两年甚至怂恿着自己的老爹请了大师来家里做法,她深深怀疑哥哥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他们俩的事?”
叶长朝微微挑眉,伸出骨节分明,漂亮如白瓷的一双手弹了展沉砂一个脑瓜崩儿,眼里闪烁着不怎么愉悦的光,下手却是极其温柔,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我是为了来看我们家长朝啊,只是来都来了,就顺便问一下嘛。”
展沉砂何等机敏,立马就听出叶长朝话里的机锋,登时就丢了手里的棋子,拉着叶长斋的袖子摇啊摇。
一个愿意撒谎,一个愿意相信,叶长朝由得她蒙混过关,心下也早就有了计较。展云天这家伙,从三年前开始,就完全丢弃了以前爽朗磊落的性子,端的是风骚不要脸,常年惹桃花,十足的流连于花丛的浪荡公子。但他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把他那些荒唐手段用在长白身上,这么多年看下来,对长白用情之深不容置喙,也不用太防着。再退一步讲,此人好歹是他未来的大舅子,怎么着也不能得罪未来的大舅子不是?
“他们的事你不用管,你哥性情大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三年来都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一句真话,此时不必操之过急。”
叶长朝说完,发现眼前素有小傻子之称的人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长朝,你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展沉砂不甘心的开口,“我怎么能不急呢?他可是我亲哥诶,看着他这么个样,一天天的,父亲母亲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如今我再不管他,他可怎么办呢?”
“沉沉,展云天活的可真失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相信他。”
“嘎?”
“你当真以为他去了青楼就是为了风花雪月之事?”
“我自然知道不是,可是你看看这长安城,稍微有头有脸一点儿的公子哥儿,谁像他一样,天天往青楼跑?就算他有什么打算什么计划,他老这么泡在青楼里,将来哪个好人家敢把姑娘许给他?”展沉砂说着说着语调便低了下去,“而且他那样喜欢长白,再这么下去,叶叔叔一定不会愿意把长白嫁给他的......”
展沉砂是真的很替自家***心啊......
叶长朝轻笑出声,“小傻子,这些都是展云天该操心的问题。”
“长朝,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
叶长朝微微眯眼,警戒心一下子上来了,每次这丫头开始一本正经的思考什么,从来都是不着边际的坏点子,还是一意孤行,非要执行到底的那种坏点子。
“长白这样的性格,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她对什么事情表现出了特别的喜欢,都是淡淡的,不抗拒,也不亲近,怎么形容呢?疏离!对,就是疏离!”
“所以?”
“所以我就想啊,这样的长白是很难喜欢上一个人的,既然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眼看也到了待嫁之龄,嫁给我哥这样一个死心塌地喜欢她的人,也不是一件坏事吧......”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如果有两家大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不行,再加一道圣旨,把,把长白嫁到我们家......”
展沉砂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
“你的意思是,不顾长白的意愿,说通两家父母,加上我舅父一道圣旨,逼长白嫁给你哥?”
“不,不算逼吧?长白谁都不喜欢,我是觉得......”
“你觉得?”
展沉砂的话还未完,便被叶长朝打断,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完了,长朝生气了。叶长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和她生气了。
“你不要生气,我就是这么想想,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
“从小到大,只要你想过的事就必定会付诸实践,但是沉沉,我妹妹的婚事除非她自己点头,否则谁的意思都不管用。”
叶长朝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作出警告,因为展沉砂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如果此时的态度不够坚决,后面她真的有所行动,那么赔上的,就是长白的一生。
“唔,我知道了。”
展沉砂有些闷闷的,长朝还是第一次对她冷了脸,这种感觉,好难受......
叶长朝看着眼前的小傻子眉头一皱,即刻便心疼了,正想出言安慰,但又觉得必须让她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硬生生忍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两个人还是头一次不欢而散。
第六章 流氓学成归来
“长白,我觉得我完了。”
长白正在药房收拾前两日晾好的草药,便看到展沉砂游魂似的走进来了。
“备盆水进来,然后都下去吧。”
“是,小姐。”
长白一看展沉砂这个样子,就知道必定有一堆话要聊,便先遣散了下人。
“怎么了?”
长白停下手头的活儿,洗了手,亲自为展沉砂端了杯茶。
“我惹长朝生气了。”
展沉砂捧过茶杯,悻悻地说。
“我哥虽然性子冷了点儿,但是鲜少发脾气,更是从来没有发过你的脾气,说来听听。”
“那你要先保证,我说了你可不许翻脸啊!”
“你何时见我闹过情绪?”
“唔,也是,那我真说了啊?”
“嗯。”
“我和长朝说,你性子这么淡,从来都没对谁表现出特别的喜欢,而且明显也是个以后也不会特别去喜欢一个人的性子,但眼看着呢,也到了待嫁之龄。我是觉得吧,我哥对你算死心塌地了,虽说三年前你们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连话都不怎么说,他人也整日地泡在青楼里。但是我相信,只要他娶了你,就一定不会辜负你,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对你好的。我就问长朝,看可不可以先取得两家父母的同意,最后像皇上求一道圣旨,把你嫁到我们家。呐,就这些,你说了不会生气的哈。而且我现在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长朝也为此和我生气了。”
展沉砂边说边瞄长白的脸色,见长白是真的没有变脸,才稍稍安下心来。
长白也是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波动,甚至觉得哥哥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和展沉砂闹不愉快。
“其实,你的提议,未尝不可。”
良久,长白吐出这么一句话,展沉砂惊得差点儿没一口茶水呛死。
“哈?”
“如你所说,我已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而你哥哥,也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那......那你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吗?”
“不,我只是在分析你的提议。你这个想法可以建立在我没有喜欢的人的基础之上,放在以前,我可能真的会同意,但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展沉砂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死丫头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这天下到底还有谁能让这死丫头动心?!
“其实,我自己也还没弄清楚。”
“你说明白点儿,什么叫你也还没弄清楚?没弄清楚什么?没弄清楚喜欢谁吗?”
“我不清楚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依赖,是钦佩,是单纯的敬慕,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停!‘他’是谁?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初词院待着?最常接触到的男子不是我哥就是帝辞伯伯了,除了我哥你还能喜欢谁?难道我哥没去初词院的这三年你认识了别人?”
“我没有认识别人。”
长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认识别人?那你喜欢谁?还有谁......”
展沉砂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沉默了一下,随后,仍然不可置信的爆发了。
“叶长白,帝辞大我们二十多岁,我们这一辈全都得喊他一声伯伯,人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你母亲才终身不娶,孤独至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我看你是疯了!”
展沉砂怒极,一脚就往旁边踹去,完全忘了旁边就是长白的药架,顿时屋里一阵噼里啪啦,惹得丫鬟小厮们连忙都过来查看。
“无事,都退下吧。”
长白知此时不是整理药架的时候,便遣散了下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特殊的感情的?”
“我也不清楚。”
“叶长白你清醒点儿!如果叶叔叔知道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后果?!如果天下人知道了,又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堂堂平疆将军的女儿!一举一动,多少眼睛盯着,多少王公贵族打着你的主意,但凡你有什么风吹草动,绝对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你懂不懂?!”
展沉砂又气又急,叶长白却还游离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先不要大惊小怪,目前我都还没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也许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呢?最近选择对他直呼其名,想看看换一种位置能不能看的清楚一点儿,但是反而被他发现了端倪,说是在我嫁人之前,都不要再去初词院了。”
“呵,原来这才是你此次回来选择长住长安城的原因。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哥和景慕哥应该都察觉到了一点儿。”
“你趁早收心,不要等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大家都收不了场。”
“嗯,我正在努力。”
“你!”
展沉砂简直都要无话可说,这丫头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明明是她自己置身其中,旁人都急的跳脚,她却还只是淡淡的,理智的应对着,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出了叶府,展沉砂便直奔这京城中有名的解忧苑去了。
“小姐,止步。”
刚刚走到解忧苑所在街道的街口,展沉砂便被人拦了下来,眼皮子都不用抬就知道拦她的人是哥哥的近侍展澜。
“我哥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公子眼下正有要事,怕是”
“不便是吗?不能出来是吗?那你就告诉他,是他自己不出来,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仗义,哪天叶长白嫁人了,也不要怪我没提醒他。”
“小姐稍等,我这就去请公子。”
展澜是打小儿跟在展云天身边的,自然听得懂展沉砂说的事情的重要性,撂下话便跑上去找展云天了,气的展沉砂在他身后直比划拳头。什么人这都是!不刚刚还说什么‘公子有正事’吗?
入了夜,酝酿了一下午的云,终于是滴滴答答下起雨来。
下午被展沉砂一脚踢翻的药架此刻已经归置好,只是上面的药材繁杂,一味药一位置,错不得,长白不放心丫鬟们,因此遣走了她们,自己亲自整理。
因着下雨的关系,防止药材受潮,药房的门本是关着的。长白收拾起药材来总是格外专注和用心,何时门开了,门边倚了一个人,竟也未察觉。
展云天也不急,就那么斜靠着门,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眼里,全都是正在分拣药草的长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微微的泛白。
长白只觉低头太久,肩膀微酸,伸手去揉肩膀,一抬头,却撞上一个人的眼,三年时间,真的足以改变一个人啊!光是容貌,就已失了当初古板之意,多了如今的不羁之色。长白微微惊讶之后立刻定了心。
“何时来的,怎么不进来?”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沉沉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霎时间,展云天的气息已经在叶长白的脸边,清冽而干净,还是和从前一样,倒是难为他整日流连花丛,还能‘洁身自好’。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展云天便来到了长白的身后,从身后抱着她,将头埋在长白的颈窝处。
由不得长白不心惊,不过三年未见,展云天的功夫竟然让她一点儿都摸不透了。
再加上此刻的姿势,长白一向波澜不惊的心,也不淡定了。展云天从前虽也和她打闹,但也从未有逾矩,他们之间一直都是非礼勿动的。
“小白,你觉得沉沉和我说了什么?”
面对有些呆住的长白,展云天又低低在长白耳边重复了一句,又些恼怒又有些诱导,说完还不甘心,牙齿轻轻在长白的耳垂上咬了一下,嘴唇略过她白瓷般的皮肤,温润的触感让长白“蹭!”的一下红了整张脸。
“这些,就是你在解忧苑里学到的?”
长白忍下心中的愤怒和异样,让自己尽量还能保持和展云天正常的说话。
“哪些?这些吗?”
展云天更加肆无忌惮的在长白的脖子上轻轻啃咬着,甚至能感受到她剧烈的脉搏跳动。察觉到长白想挣扎,便使了内力收紧抱在她腰间的双手,将长白整个人都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待长白终于放弃了抵抗,展云天才停了下来,低低笑了起来。
“小白,从前总是我拿你没办法,现在也该轮到你拿我没办法了。”
长白“......”
“为什么要喜欢帝辞?”
果然,就知道定是沉沉和他说了这件事儿,他才来的......
“说你喜欢我。”
长白“......”这到底都是在青楼里学了些什么?!
“说不说,嗯?”
放在从前,长白是绝对有把握展云天不会做出格之事的,可是现在......长白心里开始慌了,因为展云天已经慢条斯理地握住了她的腰带,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喜欢我。”
“小白,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
“展云天,就算我说出来了,也是毫无意义,你明知道这是假话。”
“怎么会呢?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长白:“......”
“那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你三年前先逃走,你为什么就是不当真?”
不出长白所料,这句话一说出来,展云天果然就把她松开了。
第七章 是谁执念不忘
三年前的展云天,断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的展云天,虽说有着展兮这样不着调的爹,可是他从来都端正儒雅,霁月清风,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翩翩公子。
改变一个人,不需要大费周章,只需要一件事,一瞬间,击垮他从前被礼教所塑造起来的认知,然后就可以颠覆他的人生。展云天的人生就是这样被颠覆的。
三年前的展云天,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完全还没接触到人性的黑暗面,总以为武功足够傍身即可,与人相处只要礼数有加就可以解决一切的。直到有一天和长白两个人出去逛,却遇到了根本不知礼教为何物的地痞流氓们。
两个人本来高高兴兴的在看新奇物件儿,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不知身处何处了。展云天和长白分别被捆的严严实实,背对背的靠着。只听隔壁房间里传来时不时的说话声和吵骂声,听起来像是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展云天本没有把这些小流氓当回事儿,想着用内力摧开身上的绳子再好好教育教育他们。直到他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才暗道:糟了!只怕他和长白所中的迷!药并不简单。
长白和展云天的武功都是师承帝辞,外加展兮和叶庭深的偶尔指教,两个人对付起小混混本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奈何行走江湖完全没有经验,如今只能当蚂蚁被混混们捏了。
“二哥,这小子不错吧,我就知道肯定对你的胃口,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二哥,你看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十有**......还是个雏儿呢!”
“老二,怎么样,哥儿几个对你不错吧!”
......
几个流氓你一言我一语,展云天总算知道自己落到了什么东西的手里。古往今来,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劫男色的!简直让人恶心至极!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我在医书里见过。”
长白不慌不忙的开口,展云天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武功使不出来,真要是......还不如一刀杀了他呢!
“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我们醒过来了,先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绳子解开,如果可以的话,这个窗户应该足够我们俩翻出去了。”
展云天虽然极力维持镇定,长白还是从他轻微的颤音里听出了慌张,抬头看了一眼被几块木板胡乱钉住,应该不难打破的窗户,长白低低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顺利解开了绳子,但就在拆窗户的时候,尽管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是惊动了隔壁的七八个流氓。
“他们过来了,直接砸!”
长白一听门口有动静,知道是被发现了,便也顾不得大小声了,直接喊展云天砸开窗户上最后一块儿木板。
“你先走!他们的目标是你!”
时隔三年,展云天仍然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弄清楚当年的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在长白说让他先走的时候,就真的先逃走了。
逃出去的展云天只想着回初词院搬救兵,但是当他跑到半路上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七八个流氓,只有那个被称为“二哥”的人好男色,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呢’这四个字像一把利剑插在展云天的胸口。
“长白呢?”
帝辞不知何时出现的,展云天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牵线木偶一样,被帝辞拎着去找长白。
等他们找到地方的时候,叶长白的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的没了本来的颜色。
八个混混,死了七个,还有一个正在对着叶长白磕头,“饶了我吧!绕了我吧!我喜欢男的,我只喜欢男的,我什么都没做啊!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
长白就像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样,双眼已然没有了焦距,只听得她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饶?’,跪在地上的人便没有了声音。
三年了,展云天至今不敢想象他逃走以后,长白是怎样才会被逼的迷!药都封不住她的武功......叶长白,治病救人的叶长白,从不杀生的叶长白,手刃八条人命.....
从此,一身正义的展云天,囿于礼教的展云天,一夕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是我让你先走的,所以我真的不怪你。这句话我说了很多遍,你为什么就是不当真?”
长白又重复了一遍,当初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也没有谁就一定要保护谁,而且当时事出有因,她是真的没有怪谁。却不曾想,展云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仿佛不摆出如今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没法活下去。
“为什么不怪我?是觉得我本来就不值得期待,本来就是会逃走的吗?”
“......”
“为什么喜欢帝辞,因为当时他去救你了吗?”
“展云天,我没想过你对当时的事执念如此之深。但我再说一遍,当时我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也从未责怪过你,你就真的不能放下吗?”
“是吗?那能不能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激的直接恢复了内力,杀光了所有人?”
“我忘了。”
“忘?呵!”展云天讽刺的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还是不会撒谎啊!她的记忆力之惊人早在读书启蒙之初就体现出来了,怎么会忘记呢?
长白看似旁若无人漫不经心的又开始整理草药,心里却不怎么平静,颇有些懊恼自己不该就这么单刀直入地谈起这个话题的,现在话说到这里,简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要给自己挖坑?
还好,长白正纠结着,便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是一贯的催她休息的口气。长白呆在药房总是容易忘记时间,丫鬟们也不好催,因此长朝每日睡前总是习惯性的会来药房看一眼,若是灯还亮着,便晓得定是自己妹妹又忙的忘记时间了。
“长白,还在忙吗?”
叶长朝声音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展云天不想在这个点儿了和他对上,免得给长白惹麻烦,因此翻身便从侧面的窗户走了。
“哥,我这就休息。”
长白立马停了手里还在收拾的药材,不想让哥哥担心。
“长白,我不信在危急情况下他会丢下你逃跑。”
“哥,你都听到了?”
“大半夜的,我妹妹的房里闯入了个人我若还不知道,那岂不是太无能了?”
长白心里咯噔一下,得!刚刚发生的他是全都知道了......
“他没丢下我,他只是记混了一些东西。”
长白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好了,瞒了三年的事被展云天这么一闹腾,也终究是瞒不住了。
“记混了什么?为什么会记混?”
第八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群人绑架我们的时候,有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负责给我们送饭,她暗示我们房子外面并没有人守,只要从窗户顺利逃出去就应该跑的了。”
“然后呢?”
“砸开了窗户,展云天想让我先走,但我们都还没来的及走就被发现了。我们逃跑的行为激怒了那些混混,场面很混乱......”长白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觉得有些头痛,拉扯,挣扎,血腥,喊叫声,女子凄惨的求饶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讲起。长朝也不打断,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回忆和平复,等着她说下去。
“他们拉扯我的时候,展云天突然发了狂,杀了所有人,包括帮助我们的女子。”
叶长朝双拳紧握,拉扯......一群混混拉扯自己的妹妹......不用想也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多么恶心!拉扯这个词何其肮脏,他几乎透过这个词看到了当时逼得展云天突然发狂的场景。让长白复述当时的事,他突然就后悔了,只想赶紧转移话题。
“怎么会突然发狂?展家这一脉中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发生。”
“不清楚,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身体内有一股力量觉醒了一样,意识却不清醒。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原因,翻了很多医书,但至今都没有突破。”
“那他后来是怎么清醒的?”
“没有清醒,是被帝辞强行打晕封住了经脉。他杀那名怀有身孕的女子的时候,我想阻止他,但是没用,他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如果不是他第二次拿剑挥向我的时候,帝辞来了,我想我可能也没命了。”
长白挽起袖子,一道看着极浅,但却极长的疤痕蜿蜒在左胳膊上。依长白的医术,却还留了这么一个疤痕,叶长朝推测,展云天当时应该几乎砍掉了自己妹妹的一条胳膊......
“所以后来你就让他忘记了当时的事?”
“哥,你也知道,依照他原来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还怀有身孕......我怕他走不出来。不过我当时在修改记忆方面的医术还只是略懂皮毛,展叔叔没教过我,我只能凭感觉施针下药,就导致他变成现在记忆混乱的样子了。”
长白的声音越来越浅,掺杂着一些疑惑,她从来都不确定,自己擅自修改别人的记忆是对还是错。
叶长朝扶额叹了一口气,“长白,你知道为什么展叔叔什么都教你,就是没有教你怎么修改别人的记忆?”
“不知。”
“展叔叔曾经让母亲遗忘了父亲,但母亲终究还是全部记起来了,为此,母亲与展叔叔至今都未和解。”
“原来如此,怪不得每次展家的人来,母亲都避而不见。”
“长白,让人忘记一些东西的本事恐怕展叔叔宁愿自己从来都不会。他为此饱尝苦果至今,就是知道擅自修改别人的记忆来试图改变局面并没有用,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才没有教你。他于这方面的本事远在你之上,尚且被母亲记起来了,你觉得你又能瞒展云天几时?”
“我不知道,我想找个时机再对他施一次针,清除掉混乱的记忆,让他彻底忘记。母亲会想起来,我觉得是有父亲以及周围的人相关的场景一直在刺激她的记忆。但是展云天不会,当时的场景不可能再出现,也没有人能来刺激他的记忆。而且现在我的医术比三年前强了很多,我有把握让他永远想不起来。”
“长白,你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人,为什么明明清楚这件事多么麻烦,却还是要插一手呢?”
“哥,他是为了救我才......”
“真的只是因为他救了你吗?”
长白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果是报答,是感谢,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可是她怎么就非得让他忘记当时的事呢?就如此担心他会承受不住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良久之后,长白“嗯”了一声。看来,雨夜注定是要多思的。
“小姐!展府来人请您过去!”
叶长朝还想说些什么,只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雨夜天黑,路又滑,管家未撑伞也未提灯,慌张的很,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何事?”
长白还未开口,长朝倒是比她还着急许多。
“说是展小姐失足从假山上跌了下来,昏了过去,碰巧展阁主和展夫人今日外出,展公子又还在青......”
“知道了,马上过去。长白,我先过去,你收拾好药箱便过来。”
“好。”
这丫头啊!最好这次也是装的,可别真的摔晕了。长白一边收拾一边摇头,联想到展沉砂下午和她说的跟哥哥闹别扭了,长白觉得她极有可能是装摔倒。因为从前每次她和展云天有了小别扭就用这一招,让长白帮她装病,一装病,展云天心疼自己的妹妹,两个人自然就和好了......
到了给展沉砂诊脉的时候,果不其然......
“她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长白很想说脉象平稳有力,她好的很,但要是这时候拆穿了这丫头,只怕她跟自己没完......而且他们两个早点和好也挺好的不是吗?
念及此处,“没有大事,只是磕到头了,我开副药,喝了明天应该能醒来。”
听完,叶长朝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哥,那你守着,我去看着他们熬药。”
“好。”
长白就知道,事关展沉砂,熬药都得她亲自看着,不然哥哥不会放心的。不过她也确实得自己去拿药,不然将药方写出来交给别人去办,要是给哥哥看到药方,看出来只是滋补的药可就不妙了。毕竟哥哥于医术上还是懂一些的......
一走进展府的药房,长白的心里便“咯噔!”一下。刚想转身出去,门便被从外面关上了。
“小白,深夜造访展府,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展云天正坐在熬药的地放煮茶,雾气升腾,茶香弥漫,他坐的端正,斯斯文文。明明还是从前是“老实人”的时候煮茶的样子,但配上他现在这“不老实”的说话调调,竟说不出的妖孽。斯文败类,大抵就是如此吧。
“三年不见,小白竟然学会撒谎了,还是说,从前就会呢?”
茶水“咕嘟嘟”的响,他起身走过来,长白拍了拍门,竟然被从外面锁上了!
“从前骗我也就罢了,如今竟然骗到叶长朝的头上了,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长白靠在门上,避无可避。
“他们两个闹了矛盾,沉沉想解决,我顺水推舟罢了。”
长白脑子一团乱,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她心里慌的很,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又为何将她锁在这里?比如今晚展沉砂是不是设了两个局,一个局是给哥哥的,一个是给她的?
“顺水推舟?淡薄寡情的叶长白什么时候也顺水推舟管起别人的事来了?既然如此,你不妨也顺水推舟解决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呗?”
“说话!”
展云天捏住她的手腕,如果不是她忍着,恐怕这会儿已经疼的喊起来了。突然,展云天的手松开了。
“衣服怎么是湿的?”
“来的急,忘了撑伞。”
她当时怕展沉砂是真的出了事,伞也没撑,只来得及顺手拿了家里药房里挂着的斗笠。好在雨也没有特别大,因此头发湿的倒不明显,就是衣服湿的厉害些。
她习惯穿白衣,展云天本来没察觉她淋了雨,这会儿一抓她的手腕,才知道她衣服居然是湿的!
“开门!”
展云天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有点懊恼又有些生气的朝门外喊到。
展澜一边开门一边觉得公子的脾气是越来越怪了,不是大爷您让关门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乐意了?
“让丫鬟带她去换衣服!”
“不用了,我哥还在等着,要是药半天还没熬好,他会怀疑的。”
长白只想赶紧处理完展沉砂铺的烂摊子赶紧回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换衣服?再耽搁下去,只怕沉沉撒谎的事就兜不住了......
“去换衣服,时间到了自然有人给他把药送过去。”
?听这意思,这兄妹俩果然是一开始就算好了的?展沉砂哪里需要她帮忙圆什么谎熬什么药?这丫头自己早就安排好了,还顺便摆了她一道,坑她过来药房见展云天......很好......
长白不愿意再起冲突,正准备妥协,只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就奔着药房过来了,展云天下意识的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公子!是景公子来了!小的不敢拦呐!”
只见管家气喘吁吁的跟在马车后边跑了过来,显然是没拦住。不过说实话,这几家公子打小儿好的跟什么似的,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景慕,管家也是真没诚心拦,否则展家的那么多暗卫都是死的?
“吁!”只见景慕抱着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长白,救她!”
待他走近,不出长白所料,景慕怀里的人果然是下午才见过面的叶长斋。她面色苍白,后背的衣服全部被血染红,人已经昏过去了。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那边一个装晕的,这里一个真晕的。
第九章 迷雾
“先把她放进来,然后你们出去。”
长白不敢耽搁,幸好展家的药方设了卧榻,也不用再转步去卧室,免得再颠簸病人。
说起来,展家药房的卧榻还是展云天专门为长白设的,从前展云天的父亲展兮教她医术的时候,她在展家药房一呆就是好久,有时候看医书研究草药忙着忙着就睡着了。因此展云天便着人在药房里设了卧榻,方便她累的时候休息。
虽知救人要紧,但关门的时候看着她身上的湿衣服,展云天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吩咐厨房熬些姜汤。”
“是,公子。”管家领了命便忙不迭的去执行了。
长白看叶长斋背后的衣服已经沾在伤口上,硬撕只怕能把昏过去的人也给活活疼醒,因此只好选择用剪刀慢慢剪开,只见叶长斋的背,已经血肉模糊,下手之人,何其狠毒!
麻醉,清洗,上药,包扎,这些步骤并不难,可是叶长斋的背已经被打的一块儿好皮都没有,因此清洗这包扎这两步长白进行的十分缓慢,尤其是包扎的时候,她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让纱布别沾在肉上,防止换药的时候病人又要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眼见天都快亮了,才终于全部包扎完毕,她又探了探叶长斋的脉搏,确定人已无大碍,才终于能喘口气。
叶长斋身上的衣服被剪的乱七八糟,眼见是不能穿了,长白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怎么样了!”
景慕在门外等的已经是心焦火燎,好不容易听到屋里终于有声音了,恨不能直接冲进去。
展云天默默翻了个白眼,依照小白的医术,除了安然无恙,还能怎样?
“没事了,只是你先别进来,找两个丫鬟来......来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你再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扎的时候太费心神,太耗力了,长白觉得自己眼前都出现了重影,连说话都需要拿出很大的力气。
“你怎么样?你先出来!”
展云天瞬间就察觉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联想到她又是湿着衣服在里边待了这么久,展云天只觉不妙,她可千万别发热。
长白体质特殊,打小儿不管什么病,只要不发热倒没什么,但是一旦烧起来,就特别难降下去,先高烧再低热,非得昏昏沉沉烧够一个月才见好。就连父亲医术那么好的人都对她这种症状束手无策。对别人而言普通的发烧而言,在长白身上,就是一场大病。
丫鬟们进去了,长白才缓缓出来。只是脚下真的好沉啊!迈个门槛都好费力......
“小白!”
“长白!”
在展云天和景慕的双重惊呼中,长白只觉得眼前一黑。
展云伸手将人接入怀中,该死!隔着衣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
“准备冰水,照着父亲以前给她开的方子熬药!”
“是,公子。”
这下好了,展府里一下子病倒了三个姑娘,虽说有一个是装的。
长白的脸烧的绯红,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展云天守在跟前,仅仅是早上到傍晚,衣服都让丫鬟换了四回,这还是怕来回换衣服张风,已经尽力克制的情况下才换的,实在是长白的衣服湿的不成样子,不换不行了。
展云天从冰水里拧起帕子,换掉长白头上的那一条,小心的覆过她额前汗湿的头发,看着自己泛白的双手,这么冷的水,他手都冻的发白了,她的热度却还是退不下来,真是该死!
“哥,长白又该喝药了。”
展沉砂小心翼翼的端了药碗过来,早上听说长白病倒了,她就知道大事不妙,病也不装了,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倒把叶长朝吓了一跳。
这会叶长朝和自家哥哥,没一个人给她好脸色。长白的病大家都清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有展云天照料着,叶长朝确定还是和以前发热的情况一样以后,便回家去处理公务了,展沉砂则是忙前忙后的亲自看着下人熬药。
展云天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吹到温凉再喂给长白。好在她虽然昏迷不醒,药吃的倒还算配合。
“哥,你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看着长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马虎的,一定会看的很仔细的!”
“不用。”
“哥,我错了,我知道长白这次发热都是因为我害她淋了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展沉砂连忙竖起中间三指作发誓手势,以示决心。她是真的知道错了,昨晚哥哥一进家门听说她遣了人去叶家,谎称摔晕了,时就不赞同,觉得下着雨,她不该胡闹。奈何当时人已经派出去了,算着时间都该到叶家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戏码演下去......
“哥,我真的错了,你理我一下嘛,你说你这都多久没回家了,一定要一回来就跟我黑着脸吗?”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一边说一边贼兮兮的用手戳了戳展云天的胳膊。
难得她这么乖巧,展云天面色缓和了不少,到底还是疼这个妹妹的。
“以后做这种抖机灵的事不要扯上她。”
“我发誓,绝对不会了!”
“还有,我和她的事,你不要自作聪明。”
“喂,展云天,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自作聪明,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看着哥哥冷冰冰的眼神,展沉砂的声音是越来越小。真是的!怎么就记吃不记打!这个时候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该死该死!
展澜在一边简直要憋出内伤来,这小姐也真是的,平时玩闹对公子直呼其名也就罢了,现在这气氛,居然还敢蹦?
“好了,哥,我错了还不行嘛。您就休息一会儿吧,我保证会把长白照顾的很好的。你看你,光知道给她降额头的温,都不知道擦擦手。”
唉,果然男的都粗枝大叶的。
展沉砂从冰水里拿了一条帕子拧干,轻轻拉过长白的手,只见她的手上也全是汗,本来想挽起长白的袖子好方便一点儿,不料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这是什么?”
展云天闻言看过来,她将长白的袖子推高,只见一条疤痕从手腕上面一点一直蜿蜒到肩膀,颜色虽然浅,但是不难看出当时的受伤程度之深。
“你也不知道吗?”
看着哥哥眼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和逐渐失控的脸色,展沉砂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真的出了别人插手也没法解决的问题。长白,你到底都瞒了些什么呢?
第十章 迷雾重重
“刚才给她换衣服的人呢?”
展云天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实在骇人。
两个帮长白换衣服的小丫鬟登时就跪在了地上,“公子!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怜两个小丫鬟也是被展云天可怕的脸色吓昏了头,这种旧疤自然不可能是她们做的,展云天也并非要对她们问罪。
“她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
“没,没了,只手臂上这一处。”
“展澜,去查。”
“是,公子。”
从展沉砂挽长白袖子开始就自觉站到门外的展澜,这会儿领了命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就纳了闷儿了,他一直跟着公子,初词院的那些日子他大部分时候也是在的,平时公子护的跟什么似的,从来没见过叶小姐受过伤......
如此想来,那就只能是他们分开的三年出的事了。三年前,他不过回了趟长安城帮公子取些东西,再去时,就听说两个人闹了矛盾,然后公子就带着他回京了,至此两人三年都未见面。可是好奇怪,公子虽然人回来了,明里暗里的却一直都派人盯着叶小姐的动静,从来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儿啊!真是奇了怪了!
却说叶长朝将妹妹留在展家,自己回府处理政务,哪里是什么“政务”?早上他人还在展府时,近侍肖问说了一件事,一件在展府没有办法处理的事,这才回了叶府。
“事情再说仔细一点。”
叶长朝一脚踏进府里,便让肖问召来了递消息的人。
“江南霍山地方官员遣小的来报,三年前药神展兮之子展云天在霍山杀害无辜百姓,害死八条人命,其中还有一名孕妇,此恶行天理难容。那些被害死的人的至亲们要一齐上京告御状,有二十余人,算时间,明天就该到了。”
“霍山地方官?无辜百姓?”叶长朝微微眯起眼睛,眼里射出精明而危险的光,“霍山的哪个地方官,杀的是哪些无辜百姓,又如何确定是展云天杀的?”
“小的不知,小的就是个报信儿的。”
“不知?逍遥楼的人嘴里也会吐出‘不知’二字?”
“公子,他不是逍遥楼的人,是霍山地方官府派来报信儿的。”肖问连忙插了一嘴,是不是自己刚刚没给公子传达清楚,才会让他误以为人是逍遥楼派来的?
“肖问,是不是最近太闲了,以至于你的警觉性都低到这种地步了?”
“还请公子明示。”肖问抹汗,怎么审别人审着审着就审到他身上来了?
“霍山是谁的地盘?展云天在江南别人怎么会知道?三年前出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捅出来?那些个人三年前怎么就没想着伸冤告御状?这么浩浩荡荡二十多个人上京找皇上,霍山的地方官就由着他们一路奔赴长安?”
肖问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公子,我知道了!霍山临近初词院,是逍遥楼的地盘,展公子出门在外都用的化名,知道他在江南的只有可能是当时初词院里的人。三年前的事是因为有人想让它现在被捅出来,所以它才会现在才被捅出来。那些告御状的人肯定是有逍遥楼的人撑着,所以才能直接越过地方官,才能出的了霍山直奔京城。也就是说!这些事,都是逍遥楼做的,而逍遥楼呢,又归阁主帝辞管。霍!这不明摆着就是逍遥楼的阁主自己唱的一出戏,是他安排这一切的!公子!你真厉害!就凭着他这几句话就推算到这么多!”
肖问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简直要对叶长朝五体投地了,无论什么事,到了他这里,总是能被一眼看破。
“可是为什么啊?展公子不是打小儿和小姐一直都养在他跟前儿吗?他布这么一个局是要做什么呢?总不能是要害展公子吧?喂!你知不知道你们阁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简直都要无语了,阁主给他派任务的时候虽然说了会被叶长朝拆穿的,可是也没说居然是这么快就被拆穿了!怪不说阁主当年和叶庭深争女人争不过,看看叶庭深的儿子就知道了!
“喂,问你话呢!你们阁主搞这么多事到底想要干什么?”
肖问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丫的居然敢无视他的问题,逍遥楼的人都是这么猖狂的吗?
“你回去,告诉你们阁主,他的意思我知道了,但这件事什么时候办,我来定。”
肖问懵逼了,这是连公子也无视他了吗?帝辞的什么意思?公子知道什么了?要办什么事?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们阁主说,若是公子您看穿了我的来意,就请尽快行动,否则,等叶小姐醒了,就办不成了。”
“你们阁主来长安了。”
叶长朝毫不犹豫,帝辞一定到长安了,否则怎么可能长白前脚刚昏过去,他后脚就知道了,还派了人来?而且这件事故意让他来办,就是拿准了他已经知道长白和展云天三年前发生的事。好一个帝辞,他和长白的谈话可是在叶府里边.......他的势力到底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纵观叶府和展府,只怕都有他的人......
“阁主还说,这件事非办不可,如果公子不愿意,那他就亲自来办。”
好一个步步紧逼,雷厉风行的帝辞,看来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等今天这个机会,等着把长白想瞒住的事剖给展云天看。
虽然他也赞同展云天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用被人状告然后蹲牢狱的方式......帝辞是打算让展云天从此爬不起来吗?那么帝辞捅出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让展云天承担自己发狂杀人带来的恶果吗?不对,他不会这么做。帝辞这个人最为护短,展云天自小跟着他,情同父子,他一定不会这么做。那他应该如自己一开始所料的那样,只是想化解展云天和长白之间的心结,让两个人言归于好,他也是看好长白嫁给展云天的,所以才会急着解决三年前的矛盾。可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化解心结,一旦明天那二十多个告御状的人到了,事情闹开了,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展云天不仅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还会身败名裂,他和长白之间,将再无可能,父亲绝不会让长白嫁给一个进过牢狱而且不知何时会发狂然后六亲不认的人......帝辞,究竟想做什么呢?不对,一定有哪一步是他没想到的,帝辞不会让展云天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第十一章 阴晴不定
“我来办,但是你们阁主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捅出来的后果吧?”
“阁主说了,公子尽管去办,不必担心展公子,展公子除了会知道真相,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果然,帝辞有的是后手。
“知道了,明天那些人一到京城,我便带他们入宫面圣。”
“好,我这便回去通知阁主。”
肖问虽然还是云里雾里的,但到底咂摸出一点儿意思来了:“公子,展公子真的杀人了啊?你当真要带人去圣上面前状告他?”
叶长朝沉默,他也是头一次要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成则促成展云天和长白,败则毁了展云天,长白和他再无可能。可是这件事他又必须揽在自己手里,逍遥楼不涉政事,如果帝辞亲自来办,为展云天破了这个戒,只怕那些文官们就该给皇上上奏本了。而且事关他的好兄弟和亲妹妹,他也必须亲自来办才放心。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依照长白所言,展云天是真的杀了人,如若闹到御前,他不可能脱身,帝辞到底凭什么跟自己保证他会无事呢?
长白还在烧着,展云天派出去调查的展澜还没回来,第二天,展云天便收到了宫里的诏书......
如帝辞所承诺的,展云天除了知道事情的真相外,没有其他任何事,甚至还成了英雄。因为那些家属们不是来状告的,是来请罪的,展云天杀死的人全部都是朝廷正在抓捕的死囚,而那名所谓的孕妇,也并没有怀孕,而是逃命途中伪装的,至于她当时为什么会救展云天和长白,那就不得而知了......
请罪的那些人只字未提展云天是发了狂才杀人的事,叶长朝心下了然,帝辞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不利于展云天的话,那些人半个字都没说。原来帝辞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要由他开口让展云天知道自己莫名发狂的事,知道这件没办法在朝堂上说的事。
此事一出,长安城上下哗然,都说展府的公子三年前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魄力和身手,还不求功名,如今肯定更是了不得,一时间流连花丛的纨绔公子摇身一变成了风头两无的英雄。长白还在昏迷,长安城,却已经变了风向。有待嫁闺中的姑娘的官宦人家的夫人也都变着法儿的打听展云天的生辰八字。
展云天自宫里回来,除了照料长白,便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整个展府以前宁静祥和的气氛都变成了古怪压抑。景慕次日待叶长斋好了点儿,便赶紧把人带回了景府,那是片刻都不敢再逗留了。长白这死丫头,三年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二话不说就消除了别人的记忆,现在就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吧!
过了几天,展澜自江南回来,带给展云天的消息,和被召进宫时知道的并无二致。只除了叶长朝私下告诉他的,他发狂的事以及长白抹除他记忆的事。
原来从始至终发狂杀人的都不是长白,而是他自己。原来长白身上的伤,是他亲手造成的。长白,为什么要抹除我的记忆呢?觉得我无法承受吗?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可靠吗?呵!我现在的却是不可靠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狂......
“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长白醒来后,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头还是晕,睁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展家,而展云天正坐在自己旁边不知道发什么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展云天收回思绪,伸手去探长白的额头,果然,烧已经降下来一点儿了。又连忙倒了一杯旁边时刻备着的温茶,舀了一勺递到长白唇边。
“我自己来吧。”她勉强坐起来,伸手拿过茶杯,并未察觉到展云天瞬间僵了一下。
待茶入口,才终于能好好说话了,“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是不是又睡了很久?”
“睡了九天。”
“这么久吗?你让人通知叶府派人来接我吧,这些日子太打扰了。”哥哥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把她接回家,就由得她在这里昏睡着麻烦别人......
“打扰?”展云天冷冷一笑,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就像个笑话。
“叶长白,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冰做的。不,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心!”
这是哪里又招惹到他了?长白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
“你在气些什么?”有疑惑就直接问是她一贯的作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展云天突然大笑出声,“气?不不不,叶长白你这么善解人意,会为他人着想,我怎么会生气呢?”
长白皱眉,“你不要说反话,我是真的没领会到你在气什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直接告诉你吗?”
展云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这笑里掺杂了太多长白看不懂的东西,让她有一种想阻止他开口的冲动。
“直接告诉你也无妨,你堂堂叶府大小姐住在我们家,看看这家里一个个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现在醒了就赶紧麻溜儿的会自己家去吧,我们家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展云天说完还吊儿郎当的掸了掸自己的一角,仿佛上面有什么脏灰似的。
“你在说什么?”
长白知这不是他真话,却一时半会儿实在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让你赶紧滚,明白吗?”
“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
“叶小姐是听不懂人话吗?”
“好,我走。”
她心下并无波澜,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感慨,三年的时间,他的确不再是那个能让人一眼看透的人了。脾气阴晴不定,性格让人琢磨不透......
眼看着长白身形不稳,晃晃荡荡的出了展府大门,展澜终于忍不住了。
“公子,你这些天日夜不休的守着人家,就图这个?”
“你懂什么?”
“别的不敢说,公子的心思我展澜还是有几分心得的。公子,就这么把叶小姐推开,若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发狂,就让那莫名其妙的一次发狂毁了你们两个的缘分,你会不会后悔?”
“我只要她平安。不过既然你这么懂,就命你找出我上次发狂的原因,说不定你就拯救了我们俩之间的这段缘分呢?”
“就算公子你不说,我也定当全力以赴去查。”
“嗯,算你还懂点儿事儿。”
“毕竟要是找不到原因治不好,万一公子你哪天伤到我了可怎么办?毕竟我可是朝夕陪伴你的人呐!”
“......”
第十二章 再见顾安
却说叶长斋被景慕带回府里后,顾安三番两次上门,却连叶长斋的面都未见上。
景慕接待他那是礼数周全,让人说不出半分不妥来,只要他来,那都是总管家客客气气的迎进来,备了最好的茶点伺候着,景慕陪着,给足了顾安面子。又或者说,给足了顾安的爹,吏部尚书顾两元的面子。
但要是开口提叶长斋,不好意思,伤太重了,且养着呢,一时半会儿见不了人,见了人容易影响她休息。
景慕这番做派,实在是让顾安无可奈何,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景慕,你必须把她送回叶家了,你可知这两日你把她带回景府,外面多少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我还真不知道,不如顾兄给我说说?”
“你不要明知故问。”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呢,确实听说了一些,不过就是我和叶长斋怎么怎么,没事儿,让他们传去吧,我乐得让他们传,反正叶长斋迟早是要嫁进我们家的,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哎呀!这个事儿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顾兄你呢!要不是你退婚,我可还得兜不少圈子呢!这下可好了,踏踏实实准备三媒六聘就行了。”
“景慕!你明知她心里没你,如今把人扣在你这里,你可知这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多大的影响?”
“顾安,我说搞你们文官这一套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不要脸啊!你现在在这里跟我谈影响?她心里是没我,她心里有谁你不知道吗?你们家大张旗鼓恨不得闹得全长安城都知道你要退她婚事的时候你考虑过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吗?到底是谁害的她一回家就被叶夫人借着仪德有失有辱门楣的名号绑到祠堂打的半死不活的?现在把她送回叶家就是送死你不知道吗?顾安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为了她好才想让我把她送回叶家,还是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顾安一句“心里没你”彻底触到了景慕的逆鳞,他这两天陪着顾安玩装聋作哑的把戏也实在是玩够了,说起话来那是字字珠心。
顾安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骂,也确实心里有愧,一时竟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景慕,你不能强娶她。”
“谁说他是强娶我了?”
叶长斋被丫鬟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顾安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你说什么?”
“顾安,以前是我眼瞎,你说你长得也没景长捷好看,家境也没他好,能力更是不如他,人家现在都军功一身了,你有什么?以前我真是不懂事,温亲王家的公子能看上我是我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啊,我竟然会放着他不喜欢去喜欢你,真是太可笑了。真是感谢你退婚呢,不然我现在也不能这么顺利你说是不是?”
景长捷的话说的再难听,顾安尚能面不改色,叶长斋轻轻巧巧随便几句却是叫他的脸色从白变青,从青又变白。
“你不是喜欢柳澄吗?现在和我婚约也没了,刚好和她喜结良缘,想必户部尚书会很喜欢你这个女婿的,从此我们就个人奔个人的前程,你也不要没事儿跑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指指点点了,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就该烧香拜佛了不是吗?”
“别说了,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顾安眼里只剩下叶长斋开开合合的嘴,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了,连自己是怎么出的景府的大门都不知道。
“哭什么,刚刚骂人的时候不是还很厉害吗?”
景长捷气不打一出来的看着顾安一走就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叶长斋。
叶长斋却是越哭越伤心,那是她的顾安啊,是她满心满意的喜欢了这么多年的顾安啊!怎么能叫她不哭呢?
“就这么舍不得?”
景慕的眉眼都结了冰,叶长斋的脑子里却只有几天前母亲让人把她捆到祠堂,她仗着有武功反抗了两下激怒了母亲,母亲就让人关了祠堂的门大骂她是贱种就是贱种,骂她上不了台面,被人退婚让叶家沦为全长安城的笑柄,骂她是父亲和柳澄生母的野种......
至此,十几年来的疑惑全都解开了,原来母亲一直不喜欢她竟是这样的原因,原来她的生母早就死了,原来柳澄竟然是她的姐姐,原来她的身世是这么......叶长斋跪在那里,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顾安,你不喜欢我又喜欢别人了我可以坚持,你们家来人说要退婚我也可以坚持,可是顾安啊,有了这样不堪身世的我,这样的我再也不敢奢求那样明亮的你了,这怎么能叫我不哭呢?
“景长捷,你管我做什么呢?”
“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呢?就让我被打死在叶家祠堂不好吗?你做什么要救我呢?”我这样的人,这样没有未来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想连累顾安,知道自己确实不能嫁给他了,所以觉得连活着都没必要了,是吗?”
景慕掐住叶长斋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不是因为不能嫁给他觉得没有必要活着,而是为了那无尽黑暗的未来觉得没有必要活着。”
叶长斋抽抽搭搭的说着,景慕听到这样的回答神情总算有所缓和,拿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慢慢将人抱了起来,“有我在,你的未来只会光明无限。”
“景长捷,我这样的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你......何时察觉的?”
景慕脚下一滞,双手一松,怀里的人差点儿没抱稳。
“那么大的雨,温亲王家的公子却跑到我们家去踹祠堂的门救我,我再不察觉,就是傻子了。”
“那,你怎么想?”
景慕将人轻轻放在卧房的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叶长斋,他感觉自己这会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份心意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察觉。
“景长捷,我喜欢顾安,所以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得离他远远的才是对他好。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想害你,你这样家世的公子,自然有的是世间的好姑娘来配,千万别沾染上我这样的人,否则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景慕眼中的期待和柔情渐消,只剩下失望。
第十三章 错的多了就对了
叶长斋点了点头,现在的叶长斋,就只有这些要说了。
“我今天就回叶家,背已经没那么痛了,我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了,你喜欢我这件事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我们之间也不要再有来往了。”
“晚了。”景长捷冷笑,“聘礼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去你家提亲,想必你爹不会拒绝,我父亲母亲这边你也不用担心,聘礼是我母亲亲自准备的,明天她会去你们府上,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会少,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怎么把顾安忘干净。不过忘不干净也没关系,这辈子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
“景长捷,我不嫁,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由不得你。”
“我要回家。”
“从此景府就是你的家。”
“现在这算什么,囚禁吗?”
“如果你能想想办法喜欢上我,那就不是囚禁。”
叶长斋没力气再争下去了,景长捷就是个无赖。
景慕果然是个实干派,第二天温亲王夫人亲自去叶尚书府上提亲的消息就扬的大街小巷都在传了。
原本还在嘲笑叶长斋被退亲的人,此刻都恨的牙根儿痒痒,恨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柳澄听说后,更是气的揉烂了好几条帕子。不!不行!她叶长斋凭什么就这么好命?!景长捷我动不了,拿捏顾安还不容易吗?
顾安像往常一样,又被柳澄用同样的手段约在了运来楼。
只是这次,顾安来的格外的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随叫随到。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周身笼罩着肉眼可见的萎靡和颓废。
“顾公子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怎么,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柳澄屏退了茶楼的伙计,缓缓倒了一杯茶放到顾安面前。“喝吧,是你喜欢的龙井。”
“柳澄,停止这场闹剧吧。”
顾安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未接过茶水,只是脸色更差了些。
“停止?顾安,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天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你所愿,我不会娶她了,你还想做什么?”
“当然是娶我啊。”
“你说什么?!”
“顾安,我要你娶我。”
“绝不可能!”
“先别急着拒绝,你先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叶长斋现在只知道你们家退亲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可是你说,要是她知道你是在知道她的身世的情况下才退婚的,她会怎么想?你说她是会觉得你瞧不上她呢?还是会天赋异禀的察觉到你只是受了威胁只是想保护她?”
柳澄显然是有了谈判的筹码,并且是足够拿捏顾安的筹码才敢提出此等无礼的要求的。
“顾安,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不娶我,我就告诉她你是在知道她的身世的情况下才退婚的。而且,我会让全长安城的人都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到时候,你们之间可就真的恩断义绝,从前的那点儿情分碎的连渣都不剩了。”
她太知道顾安怕什么了,知道他怕什么,所以才能再三再四的要挟到他。
君子如顾安,看着眼前这样的女人,听着她所提出的条件,也蓦地生出一股恨意来。他自问德行从不曾有失,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到底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和叶长斋明年就该大婚了。可是现在呢?
“顾安,别这么看着我,你要恨就恨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救我。我从阁楼上摔下来时,是你自己主动对我伸出双手的,你要怪也怪不到别人头上,是你自己先招惹了我。”
“招惹?”顾安被这颠倒黑白,恬不知耻之话气的几乎要掀桌子,但是从小的礼教还是帮助他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我想你误会了,换作是任何一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偏偏就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偏偏就是我柳澄摔下来,顾安,这是命,你得认。”
顾安觉得她这套理论简直狗屁不通,贻笑大方,却又不想把她逼急了,否则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柳澄,你有你的人生,你真的就打算把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如何伤害叶长斋身上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可是亲姐妹?”
“我没有这样肮脏的妹妹!就是因为她这样一个肮脏的存在,才让我的人生变得如此悲哀!”
“可是叶长斋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你们的生母,是前柳夫人张姝,故人已逝,你只是无意间窥见了些许前尘往事,为什么就要从此活在这个枷锁下呢?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好好过?顾安,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她叶长斋每次挨叶夫人两句骂你就心疼的受不了,你可知我这些年在柳府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从小我就不明白,即使我不是父亲现在娶的那个毒妇亲生的,可我好歹也是柳家嫡女,怎么家里的婆子丫鬟人人见了我都敢踩一脚?父亲更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由得他们欺负我。我就想啊想,想啊想,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原因!同样都是张姝那个贱人生的,她叶长斋凭什么这么好命?!凭什么她就能得你顾安从小护着!”
“你怎么能用如此言辞形容自己的母亲!”
“什么言辞?贱人吗?顾安我告诉你,就凭我这些年在柳家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日下了地狱见到她我也是这么叫!我倒要问问她是如何做出这些不知廉耻之事的!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替我想过半分吗?!她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你既知自己的母亲做的是不对的,那你可有问问你自己,你现在做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对的吗?”
柳澄听到这样的疑问,看着顾安,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真的天真的可爱,她起身慢慢走到顾安的身旁,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顾安,不要跟一个没见过好东西没尝过好感情的人谈对错,因为他们,只知道什么是错,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对于他们来说,错的多了,就对了。”
顾安嫌恶的旁边躲了躲,觉得这一番言辞简直是无稽之谈。柳澄此刻却是不甚在意他的反应了。她和顾安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把他拉到自己的世界里来。
“顾安,不要费心思和我谈论什么对错了。我只知道,我开心就好。说起来也是巧了,我的开心刚好就建立在她叶长斋的痛苦之上。她越痛苦,我就越开心,哈哈哈哈哈哈!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有意思。好了,别跟我扯你那些大道理了,安心回家准备聘礼吧,三天之后,我要是等不到你上门求亲,我就让流言蜚语送叶长斋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