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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全文阅读

作者:云无风     东唐再续txt下载     东唐再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心意微变

    李曜一行人冲出城门,后面的潞州兵追之不及,赶到城门口时,李曜等人已经远去,领队那潞州小校大怒,喝令了几声,剩下的兵将忽然齐齐出动,把正在城门周围的百姓围在一起,全部乱刀砍死,而后关闭城门,不再管李曜这一行人。

    远处李曜见了潞州兵拿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泄愤,不禁目眦欲裂,手中握着马缰,似乎立即就要转身冲将会去。

    他此刻骑在马上,落在最后观察,他身边的一人也是骑着马,却不是憨娃儿,而是王笉。

    王笉也瞧见了潞州兵杀戮百姓,又惊又怒道:“这些潞州兵怎的全无人性!”

    李曜点点头,却并未说话。

    王笉也知道潞州兵这般做,自己等人也毫无办法,生了许久闷气,气恼道:“他们怎么不追上来,说不定某都忍不住要杀几个凶手来祭奠那些枉死之人!”

    李曜轻叹一声:“是啊,没有追来。想来潞州此刻情形还不稳定,造反的潞州兵觉得我等并非什么关键人物,纵然杀了他一名守军,此时此刻却也懒得费力追赶了吧。”

    王笉放心下来,松了口气,忽然又叹了一声,道:“我等此番倒是脱离了险境,只是这潞州百姓,只怕又免不得要遭一场兵灾了。”

    李曜摇摇头:“怕就怕不止是一场兵灾这么简单。”

    王笉目光一凝:“正阳兄此言何解?”

    李曜轻轻摇头:“燕然你想,安居受此时叛变并帅,且杀了并帅胞弟,并帅可还能容他否?”

    王笉道:“自然不能。”

    “那么,并帅既然不能容他,他在并帅的沙陀精骑面前,又可有自保之力?”

    王笉只是微微思索,便直接摇头:“以区区潞州动乱之地,怎可能敌得住并帅十万虎贲?我意并帅若然征讨安居受,安居受绝无幸理。”

    李曜轻轻拍了一下手,道:“正是如此,安居受此前不过后院军使,连牙将都不是,此番趁机兵变,不过是趁着潞州人深恨潞帅李公之机,顺势而为。然则此人既然连牙将都不是,如何能有足够威望镇得住潞州兵中老将?此后一段时间,安居受最关键的便是稳定军心。可是并帅乃是知兵之人,岂能给他这段时日?必然要派兵来攻!此时若你是安居受,你还能傻乎乎地等着并帅讨伐之军南来而不做任何动作吗?”

    王笉恍然大悟,问道:“正阳兄是说,安居受既然难敌并帅兵锋,此时就必然要联络投靠一方强者……而纵观河北河南,唯独汴帅朱公,可以为并帅之敌,如此安居受必然要联络汴帅,献城投靠?”

    李曜点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安居受投靠汴帅,汴帅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一定会竭尽全力支持安居受,以便在并帅腹心之地打入一颗楔子。但并帅威震天下,又岂能因为有此一节便屈兵不前?必然会潜麾下大将来夺回潞州。如此说来,潞州如何能够只有一次兵灾?”

    王笉面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面色又黯淡下去:“这等事情,如果是你我能够左右,便是再有心,却也无能为力……憾甚!憾甚!”

    李曜长叹一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关山路,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笉浑身一震,目光如练,大声赞道:“好一个长短句!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非慈悲贤者,安能有此悲赋!”

    李曜心中惭愧,忖道:“贤者是不敢当的,我这不光抄袭,还乱改了俩字呢……要不然出现‘潼关’,可就不好解释了。”

    他不好意思接这句话,只好苦笑一番,但王笉却似乎看出了另外的意思,微微点头,似乎正在品味什么,半晌之后,才沉吟道:“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啊!我大唐帝都长安,前年大火,也烧去了不少宫阙,今日却有重建起来,却不知这兴,这亡,到头来苦的,都不过是百姓而已……”

    李曜心道:“这苦是苦,可照历史发展来看,还得苦上不少年啊……一部《三国演义》让东汉末年的‘魏蜀吴,争汉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乱世。可是若说乱,三国哪里比得上残唐五代十国!”

    五代十国有多乱?

    按照后世史学家的正统论划分,公元907年,在长时期的藩镇割据、朋党之争、宦官专权中,曾经盛极一时的唐朝,终于为后梁政权所取代。从此,到960年宋朝建立的53年间,中原地区先后出现了梁、唐、晋、汉、周五个政权,史称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是为五代。

    后梁的建立后梁的建立者朱全忠,本名朱温,原是唐末黄巢起义军将领,降唐后赐名全忠,任宣武军节度使,盘踞汴州,扩展势力,终于成为唐末最强大的藩镇,受封为梁王。天佑元年(904)闰四月,他将唐昭宗李晔自西京长安劫持到东都洛阳。八月,加以杀害,另立年仅13岁的李柷为帝,是为哀帝,作为傀儡,并想消灭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以震慑其他割据势力。天佑三年,朱全忠未能攻下沧州,刘仁恭又求救于晋王李克用,李克用遂攻占朱全忠的潞州,朱全忠被迫从沧州退兵。朱全忠害怕从此内外离心,更加快了篡夺皇位的步伐。

    唐天佑四年四月十八日(907年6月1日),朱全忠终于登上皇帝宝座,国号大梁,建元开平,史称后梁,是为后梁太祖。改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作为都城,以唐东都洛阳府为西都,作为陪都。唐哀帝李柷被降封为济阴王,软禁于曹州,次年二月被害死。

    唐朝末年,实际上早已是藩镇分裂割据,但还维持了名义上的统一,后梁建立后,各地藩镇遂公然分庭抗礼。

    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弘农郡王(吴王)杨渥、蜀王王建等,不承认梁朝,仍用唐年号;次年,王建也称帝,建立前蜀政权。其他割据势力则大都表示归顺梁朝,后梁即晋封湖南马殷为楚王、两浙钱镠为吴越王、广东刘隐为大彭王、福建王审知为闽王。幽州刘守光不久也称帝,建立燕国。连同后梁,同时并存的共有十个割据政权。

    后梁直接统治区是五个中原王朝中最小的一个,辖地只有今河南、山东两省,以及陕西、湖北大部,河北、宁夏、山西、江苏、安徽等省的一部分。后梁虽是五代中历时最长的政权,前后共17年,但自建立之年起,与晋王李克用、李存勗的战争从未停止过,甚至一年数战,直至亡国。

    后梁建立后立即发兵8万,企图收复被晋王李克用占领的潞州,但围攻半年仍未攻下。次年初李克用死,李存勗继为晋王,亲率晋军进击围攻潞州的梁军,大获全胜,梁军溃不成军,这给新建立的后梁以当头棒喝。

    梁太祖疑忌功臣,使得镇州王鎔和定州王处直,于开平四年(910)起兵反梁,并向晋王求援。乾化元年(911)初,李存勗亲率大军进击梁军于柏乡,激战一日,梁军大败,积尸遍野。晋军追奔150余里,直至邢州。后又连克澶州、新乡等地,梁太祖只得率亲军前往洛阳城北设防。柏乡之战梁军主力损失惨重,梁晋战争中梁军从此处于劣势。

    燕王刘守光见后梁势力被晋军逐出河北,晋王李存勗、赵王王鎔又对他假意推崇,自以为兵强马壮,独步天下,遂于同年八月称帝,并率军进攻定州,王处直即向晋王求援。次年初,晋王遣名将周德威率军攻燕,晋、赵、定州三方联军攻城略地,直抵幽州城下,刘守光只得向梁求救。梁太祖自柏乡之败,一直想复仇,此时虽有病仍亲自率军北上,号称50万大军,昼夜兼行,至下博,率军5万转攻蓨县。其时晋军主力正北攻幽州,南方空虚,驻守赵州的晋军以小部队骚扰梁军,又派数百骑兵伪装为梁军,夜袭梁太祖驻地,加上被晋军释放归来的梁军士兵,传言晋王李存勗亲率大军来攻,梁太祖惊惶失措,烧营夜遁,梁军因而溃散。梁太祖事后才知道受骗,羞愤交加,病情转重。后梁从此一蹶不振。

    乾化二年(912)五月,梁太祖退到洛阳,病势垂危。六月,为次子朱友珪所杀。朱友珪即帝位后局势更加恶化,乾化三年二月朱友珪又为禁兵所杀,后梁太祖四子朱友贞即帝位于东都开封府,是为末帝。后梁内乱相继,自顾不暇,只有大将杨师厚率军与晋、赵周旋于河北。同年十月,晋王李存勗督军攻占幽州,燕帝刘守光出逃后被擒,燕国灭亡。

    贞明元年(915)春,杨师厚病死,魏州军士遂叛降于晋,晋王李存勗亲自率军东出太行黄泽岭,到魏州后又派军袭取德州、澶州,梁将刘鄩连战皆败。次年春,梁末帝命王檀率军3万北上,经阴地关直奔太原,企图袭取晋军基地以挽救败局,但又为守城晋军击败。

    贞明四年(918)八月,晋王李存勗聚兵六七万号称10万由魏州南下,企图一举灭梁,与梁军相拒于濮州一带。十二月下旬,晋王李存勗率军进至胡柳陂,贺瓌率梁军跟踪而至,两军激战,梁骑军王彦章部先败,西逃时冲散了晋军的西线军队,晋军名将周德威战死,晋王李存勗夺取土山以自保,梁军骑兵已西逃,只有步兵包围土山,晋将李嗣昭、王建及率骑兵冲击山下的后梁步兵,后梁步兵大败,死亡近3万人。后梁败军逃回都城开封,扬言晋军即将前来,后梁末帝曾想逃往洛阳,但晋军也终因此战而元气大伤,无力南下攻梁,梁晋战争相对沉寂了一个时期。

    龙德元年(921)春,晋王李存勗在平定河北后正拟称帝之时,镇州王鎔为部将张文礼所杀,张文礼表面上仍臣附于晋,暗中却勾结后梁与契丹,后梁虽无力北援镇州,但当晋军攻占赵州进而围攻镇州时,梁军即乘机袭击晋军,却反为晋军所败,死伤2万多人,梁军再次遭受重大挫折。

    同年末,契丹应张文礼之邀,南下攻晋,没能攻下幽州,转而攻占涿州,进抵定州城下。晋王李存勗率铁骑5000还击于新城北,契丹军北退,双方大战于望都,契丹军大败后退回契丹。

    梁、唐兴替后梁龙德三年四月二十五日,晋王李存勗在击败契丹军、平定河北的情况下,即帝位于魏州,国号大唐,史称后唐,建元同光,是为后唐庄宗。以魏州为东京兴唐府,作为都城,太原为西京、镇州为北都,作为陪都。

    同年闰四月末,后唐乘后梁西攻泽州之际,派名将李嗣源率精骑5000奔袭郓州,一昼夜驱驰200余里,次日清晨袭占郓州。

    郓州失守后,后梁急忙重新启用勇将王彦章为帅,段凝为副帅,调集所有精兵10万北讨后唐。庄宗亲率唐军与梁军苦战于杨刘,后梁决黄河以阻挡唐军,但梁军主力6万余人也被隔在决河以北。王彦章进攻郓州时又为唐将李嗣源所败,十月初王彦章于中都县兵败被俘斩。后梁降将康延孝先已向庄宗建议分兵攻取梁都开封,此时再次要求进军开封。后唐诸将中只有李嗣源赞成此议,并提出乘后梁段凝所率主力远隔在决河以北,开封守卫空虚,唐军应连夜奔袭开封。庄宗即派李嗣源率前军于当夜进发,第六天清晨到达开封城下后立即攻城,开封随即降唐,后梁亡。庄宗同日也到达开封,后梁末帝已于前一日自杀。

    后唐灭梁后,迁都于洛京,后改称东都洛阳。以太原为北都,以唐代首都西京长安为西都,作为陪都。降后梁都城开封府为汴州。后梁时独立并一直与后梁作战的岐王李茂贞也向后唐称臣,被封为秦王。不久又放弃割据,凤翔成为后唐的直接统治区。

    但后梁的荆南节度使高季昌,虽也归附后唐,并为避唐讳改名高季兴,受封为南平王,但实际上却是割据一方。

    后唐灭后梁,原先臣附于后梁的楚、吴越、南汉、闽诸国,转而臣附后唐,但前蜀和吴拒不称臣。后唐庄宗遂决定对前蜀和吴用兵。同光三年(925)九月,后唐以郭崇韬统兵6万讨伐前蜀,同年十一月灭前蜀。达到后唐全盛时期,统治有今河南、山东、山西三省,四川、重庆、河北、陕西等省市的大部,甘肃、宁夏、湖北、江苏、安徽等省的一部分。

    由于后唐庄宗宠信伶官,平蜀主帅郭崇韬被谋害,在首都洛阳又诛杀郭崇韬党羽,致使文臣武将惊恐不安,故消灭前蜀以后无力南下攻吴。不久,后唐国势动乱。次年春,河北戍兵首先起兵,焚掠贝州,占领邺都,河朔州县相继叛乱。名将李嗣源奉命征讨,但为部属劫持,河北相继归附李嗣源。庄宗亲自率军讨伐李嗣源,李嗣源进而占领汴州。四月,庄宗所率诸军离散,只得退回洛阳,亲军继又叛乱,煊赫一时的后唐庄宗中箭身亡。李嗣源到洛阳登位,是为后唐明宗。

    后唐灭前蜀后,原前蜀统治区逐渐为后唐西川节度使孟知祥控制,明宗封孟知祥为蜀王。荆南高氏虽曾反唐,但随后即表示臣附,明宗也承认其割据如故。明宗虽对南方诸国大体采取和好相处的方针,但对直接统治的华北地区则加强皇权统治。

    盘踞定州已近十年的节度使王都,名义上虽然臣附于后唐,但实际上是割据一方。明宗即位后略加制裁,王都即向契丹求援并准备与河北诸镇联合抗拒,以图重演唐代末年藩镇世袭割据状态。天成三年(928)五月,明宗命将征讨,首先攻占定州西关,继又大败王都与契丹联军于曲阳城南。七月,又大破契丹援军于唐河北,追击至易州,契丹军遂退走。次年正月,后唐攻克定州,制止了王都的分裂割据,加强了皇权。由于明宗时期局势稳定,很少发生战争,生产得到一定的恢复,连年丰收,加上明宗统治比较清明,是五代有名的“小康”时期。长兴四年(933)十一月明宗死,子李从厚即位,养子李从珂又起兵逐李从厚,登上皇位,是为后唐末帝。

    晋、汉更迭后唐自明宗死后,内乱迭起,末帝虽夺得帝位,但藩镇强横,财政困难,国势日危。末帝想削弱和消除最强大的藩镇、明宗女婿、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于清泰三年(936)五月,改任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移镇郓州。石敬瑭即起兵反唐,并向契丹求援,遣使奉表称臣,尊耶律德光为父皇帝,并割让幽、云十六州。同年八月,契丹帝率军南下。九月,后唐军主力为石敬瑭与契丹联军所败,被围困于太原城西南的晋安寨。十月,契丹帝封石敬瑭为晋王。十一月十二日,又立石敬瑭为大晋皇帝,建元天福,以太原为都城,是为后晋高祖。此后,契丹帝又制止石敬瑭称臣,而令其自称“儿皇帝”。

    闰十一月上旬末,被围在晋安寨近三个月始终不降的唐军主帅张敬达为副帅杨光远所杀,杨光远率5万多唐军降晋,晋军随即南下攻唐,再败唐军于团柏,直奔唐京洛阳,同月二十六日,后唐末帝于后晋兵临城下之际**而死。石敬瑭于当日晚进入洛阳,后唐亡。

    后晋于天福三年(938)十月,迁首都于汴州,升为东京开封府,以洛阳为西京,作为陪都。

    后晋建立后,叛乱相继,石敬瑭对于藩镇,只要不叛乱,即使对后晋抗命也一律采取安抚政策。后晋大部分文武官员对石敬瑭向契丹帝称臣称儿,大为不满,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尤耻于臣属契丹,契丹使臣过境必遭谩骂,甚至被暗杀,还上表诋斥石敬瑭当儿皇帝。天福六年(941)十一月,安重荣得知南部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于襄州起兵反晋,也于十二月反晋,但都先后兵败身亡。

    次年六月石敬瑭死,侄石重贵即位,是为少帝。少帝耻于向契丹帝称臣,导致契丹军于后晋开运元年(944)春、冬两次大规模南侵,都由于后晋军民的抗击,契丹军战败后退兵。

    后晋两次大败契丹军,少帝因而产生轻敌思想,信任亲贵,罢免重臣桑维翰的宰相职务,稍有好转的朝政重又坏乱。后晋与契丹多次作战,虽然取胜,但损失也很大,在没有作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轻信冯玉、李崧、杜威、李守贞等的建议,竟于开运三年十月,命杜威、李守贞统军北伐,以图收复被石敬瑭割给契丹的幽州地区。契丹军乘机再次南下,与晋军相持于恒州城南滹沱河两岸。契丹军袭击晋军粮道,致使晋军粮尽援绝,契丹帝伪许晋军统帅杜威充当傀儡皇帝,诱降杜威后契丹军长驱南下。十二月十七日清晨,契丹军前锋攻入开封,后晋少帝自杀未果后投降,后晋亡。次年正月元旦,契丹帝进入开封城,降封少帝为负义侯,少帝及家属等被押赴黄龙府安置,后移建州,少帝死于辽应历十四年(宋乾德二年,964)。

    契丹天会十年二月初一,契丹帝耶律德光以汉族仪式接受群臣朝贺,并改国号为辽,改元大同。升镇州为中京,此前已降东京开封府为汴州。

    契丹军占领开封后,放纵其军“打草谷”,大肆劫掠,黄河南北各地人民纷纷起兵反抗。三月,耶律德光率军北归,任命外戚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以镇抚中原。四月,耶律德光于北归途中在栾城境内病死,后谥为辽太宗。五月,萧翰得知刘知远已统兵南下,急于想脱身北归,遂矫诏立后唐明宗幼子李从益为帝后匆匆北上。

    当后晋与辽争战之际,后晋北平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意存观望,同时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步、骑达5万人,成为后晋最强大的藩镇。契丹攻后晋,刘知远并不出兵抗击。相反,当契丹灭后晋以后,还向契丹帝进表祝贺。

    耶律德光改国号契丹为辽。不久,二月二十八日,刘知远即帝位于晋阳,未改后晋国号,采用后晋的天福年号,以当年为天福十二年。

    耶律德光病死于北返途中以后,五月中旬,刘知远率军南出阴地关,经晋州、陕州,直奔洛阳,各地纷纷迎降。六月初到达洛阳,并准备前往汴州,首先密令处死李从益,中旬初到达汴州。十五日,刘知远改国号为汉,次年改元乾佑,史称后汉,是为后汉高祖。并改汴州为东京开封府作为都城,洛阳为西京,作为陪都。各地纷纷杀死或驱逐辽官后降汉,后晋邺都留守杜重威降辽后,仍任邺都留守,后汉建立后仍拥重兵据守邺都,并抗拒改任宋州节度使之命。后汉派高行周率军前往镇压。九月,刘知远又亲往督战。十一月,杜重威出降,后汉终于统一北方。统治地区包括今山东、河南二省,山西、陕西二省大部,以及河北、宁夏、湖北、安徽、江苏等省的一部分。

    后汉乾佑元年(948)正月下旬,登上皇帝宝座不满一年的后汉皇帝刘知远病死,子刘承佑即位,是为隐帝。河中李守贞、永兴赵思绾、凤翔王景崇,相继叛乱。后汉派郭威任统帅,节制西征诸军,次年秋、冬,三镇先后平定。后汉隐帝更加骄纵,宠任外戚、伶官,听信谗言,于乾佑三年(950)十一月,杀害开国功臣杨邠,以及大臣史弘肇、王章,并遣密使前往邺都,准备杀害枢密使、邺都留守郭威,杨邠、郭威、史弘肇都是顾命大臣,受遗诏辅佐隐帝,威望很高,却无辜遭杀害或将被杀害,引起朝野不满,当郭威得知消息后,随即以清君侧为名,发兵南下,各地纷纷迎降,隐帝亲自督军阻击郭威于开封北郊,又为郭威所败,后汉军纷纷投降,隐帝在逃跑中为乱军所杀。郭威进入开封后,请后汉李太后临朝听政,并议立后汉高祖侄刘赟为帝,作为代汉的阶梯。

    乾佑三年(950)十一月,辽军攻陷内丘、饶阳,郭威奉命率军北上抗辽,到达澶州时发生兵变,将士撕黄旗被在郭威身上,被拥立为帝。郭威即率军回到首都开封,次年正月五日,郭威登上皇帝宝座,国号周,建元广顺,史称后周,是为后周太祖。仍以东京开封为都城,以西京洛阳为陪都。

    正等着当皇帝的刘赟随后被杀死于宋州。后汉高祖之弟、刘赟之父、河东节度使刘崇,随即于同月建北汉于太原,依附于辽朝。

    后周建国后,首先罢去唐代末年以来的所谓“斗余”、“秤耗”,以及各地进奉朝廷的“羡余”物,并除去苛刑峻法,还罢除以三司军将担任各藩镇的都押牙、孔目官、内知客等官,免除各地贡奉的珍美食物及珍宝等,一改唐末以来的不少积弊,政治上逐渐走向清明。

    北汉建立后,以辽军为援,进攻后周边境晋州近两月,后周援军进至晋州以南的蒙坑,辽军久征思归,闻讯后首先烧营夜遁。后周援军进入晋州后,追击北汉军至霍邑。次年,后周太祖又平定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的叛乱,后周统治终于稳固。

    权臣王峻身兼枢密使、宰相,并强求兼领重镇青州节度使,专横跋扈,傲视太祖,广顺三年(953)春终于被贬死。同年冬,郭威病,又杀掌握军权的权臣王殷。显德元年(954)正月,太祖死,养子柴荣即位,是为世宗。

    北汉主刘崇认为后周太祖新死,是攻灭后周的最好时机,又请援兵于辽,辽汉联军南下进逼潞州,后周世宗率军前往抵御,两军相遇于高平南的巴公,后周先败后胜。

    高平战役后,世宗果断处死临阵率军先逃的大将樊爱能、何徽等,整肃军纪,一改唐末以来对骄将惰卒的姑息政策,士气大振。后周军又乘胜北攻太原,后因阴雨连绵,疫病流行,退兵南归。世宗随即淘汰老弱,招募勇士,亲自阅试,精选士卒。从此,后周兵强马壮,战斗力大增,世宗遂决心削平割据,统一全国,采纳王朴建议先易后难、先南后北的战略。

    次年秋冬,后周派王景、向训率军攻取秦、凤地区,黄花谷之战,后蜀军大败,秦、阶、成三州降周,后周又攻克凤州,华北地区终告统一。后周在秦、凤战役尚未结束的十一月初,即派李谷、王彦超率军进攻南唐,后周军渡淮进攻寿州。显德三年(956)春,世宗亲征南唐,南唐将刘彦贞北援寿州,为后周将李重进部击败。后周将赵匡胤攻占滁州,韩令坤袭取扬州、进占泰州。后周军别部又攻占光州、舒州,南唐蕲州降后周,后周军又大败南唐援军2万于**。然而,唐将刘仁赡坚守寿州达半年之久,后周军久攻不下,世宗只得暂回开封,同时从扬州、滁州撤军,集中兵力进攻寿州,直至次年三月,在再次大败南唐援军于寿州城南的紫金山后,寿州守将乘主将刘仁赡病重之际,向后周投降。显德五年(958)春,后周军再度攻占扬、滁等州,主力直抵长江北岸。同年三月,终于迫使南唐称臣,划江为界,江北14州、60县遂归后周。

    世宗数次亲征南唐,辽军乘机侵扰,世宗即命张永德率军备边,并准备攻辽以取燕京地区。同年十月,以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作伐蜀的准备,制造攻蜀的假象。次年春,世宗以巡幸沧州为名,掩护攻辽的真实意图。四月中旬到达沧州,当日即率军向辽境进发,至五月初一,半月之内辽的宁州、莫州、瀛州、益津关、瓦桥关守将官吏,纷纷投降,后周未经战斗,占领关南地区(宋代对上述地区的习称)。

    辽穆宗得知后周世宗亲自率军攻辽,一面任命南京留守萧思温为兵马都总管,进行还击;并令北汉军侵扰后周边境,以分后周兵力;穆宗随即亲往南京督战,一场后周与辽的大战即将爆发。

    后周军于五月初二日又进据固安,当天,世宗生病。第三天,后周又攻占易州。形势十分有利,但世宗病情不见好转,数日后世宗对新占领地区进行防御部署后返回开封。当辽穆宗赶到南京时,已是五月中旬,见后周牢固地占领了关南地区,且已作好防御准备,也就放弃了攻取关南地区的企图。

    周世宗回到开封后,病情仍不见好转,于是一面封7岁的儿子柴宗训为梁王,同时部分地调整宰辅及禁军统帅,进行传位的准备。六月中旬,世宗病死,子宗训即位,是为恭帝。显德七年(960)正月初,赵匡胤发动兵变,夺取政权,建立宋皇朝,结束了五代时期……

    后世民俗学家认为那是一个君不君、臣不臣、臣弑君、子弑父、父淫媳、子乱母,唐朝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遭到彻底破坏,五代十国是两宋时期战乱不休的开端序幕,这是的一个充满伦理败坏和荒诞的时世。

    后世历史学家则认为那是中华民族大融合的一个重要时期,由于军阀割据混战,这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痛苦和灾难。许多中原人士为避祸乱移徙南方,由此在另一方面增加了南北的交流,北方的生产技术和科学文化对南方的各方面发展起了一定积极的作用。同时,五代十国中的后唐、后晋、后汉、北汉四个王朝是由汉化的沙陀人建立的,形成华夷混合政权。同时进入中原的还有契丹、回鹘、吐谷浑、奚等少数民族。沙陀人建立的王朝完全采用了中原王朝的官制及札乐制度,在用人上蕃汉一体,不分民族地域。再加上少数民族统治者与汉人通婚、收养义儿及对汉文化的认同,仅过了半个世纪左右,这些少数民族便融入到汉族中。由此看来,虽然战乱给人民生活带来了苦难,但却间接加速了民族之间的融合。

    李曜不是伦理学家,虽然“子弑父、父淫媳、子乱母”是他不能接受的,但作为后来人,对于“君不君、臣不臣、臣弑君”他却看得甚轻。

    可李曜也不是历史学家,他无法认同把那无数百姓的生死看得犹如数字堆积的游戏,竟然轻松地用一个“民族大融合”观念,把这个时代看成什么难得的机遇。对于这种人,李曜恨不得把他们全家都丢在这个时代,让他们成为被滥杀或者被活活饿死的平民,看看他们还是不是能够那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于无端杀戮平民,李曜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可是他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潞州北城门附近的平民被潞州兵杀戮一空却无法改变,心中之恨,犹如沸水,总想找个地方倾泻。

    此时此刻,李曜第一次觉得,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不应该只为打造几把更精良的兵器,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试着去办……

    李曜一行加速北上之时,安居受正在火冒三丈。

    后院将虽然造反,可这时代的牙兵造反,并非为了什么大义,而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后院将趁李克恭离开节帅府到了李元审宅邸的机会,包围了节帅府和李元审宅邸,但进兵却并不十分顺利。

    李克恭出行之时,带走了节帅府三百亲卫中的一半,节帅府方面兵力薄弱,后院将千人围困,摆出一副打算强攻的姿态,节帅府中由于没有节帅本人坐镇,很快拱手出降。

    然而进攻李元审宅邸的一面却出现了僵持。

    李元审宅邸不仅有潞帅李克恭的一百五十名亲卫,而且还有长义军牙兵二百,加起来便有三百五十人,虽然安居受派了一千五百人进攻,可李元审宅邸本身不大,三百五十人防守起来绰绰有余。再加上潞帅和牙将都在,这三百五十人可以算是拼命防守,希望能有等到潞州城外的潞州兵进城平叛。偏偏围攻此处的后院将谁都不想为了造反真的丢了性命,一个个裹足不前,打到此时,依旧不能破门。

    安居受亲自赶往此处,见此情形哪能不怒?当下便吩咐准备火油罐,又点燃火箭,准备放火烧宅。

    李克恭在里头得知消息,慌得站在角楼上大喊:“安军使!某待你不薄,何故作乱?”

    安居受在院外冷笑:“你待我不薄?某麾下将士,久在潞州,人人皆不愿死于河东他乡,可你不纳雅言,偏要调我后院将去河东,惹出冯霸之叛,今日又要与李元审商议如何将我后院将拆散了事,某若再不断然一击,今后焉有命在?此时你再说这些,又有何益?”

    李克恭心中咯噔一下,怎的自己的商议还未完成,安居受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吞下一口吐沫,大声道:“尔等既然不愿,某亦不为己甚。尔等既然不服某位潞帅,某愿北返河东,安军使何不让开道路,待某离去,亦不失相交一场!安军使,你意下如何?”

    安居受哈哈大笑:“你还想北返河东?”他脸色一变:“陛下已然下旨削去李克用一应官职爵位,朝廷大军与汴帅等镇军五十万已然出发,兵指河东,李克用自身难保,潞帅你何不舍却这一身肥肉,送一场富贵与我这后院将众军士?今后每年忌日,却也少不得你一杯水酒!不知潞帅你又意下如何?”

    李克恭面色惨白:“某若能归河东,定能劝家兄不遣大军南来攻打潞州!”

    安居受冷笑一声:“不必劳潞帅费心,某拿下潞州之后,自有汴军前来与河东军交手!众军士,火箭……射!给我烧死他!”

第032章 深林遇虎

    李曜的商队本是一路向北,行之不久,恐安居受在潞州事定之后想起他们这一行乃是自晋阳来,因而派兵追赶,以免他们回到晋阳后向李克用禀明潞州情状。故行不多远便改道向西绕行。

    大半日后,赶到屯留,前方乃有一山横栏大路,此山虽无险峻高峰,但山势蜿蜒盘曲,犹如一条卧龙,怪石嶙峋,云腾雾罩,忽隐忽现,端的是奇幻莫测,犹如仙境。

    李曜见了,招卢三过来问话:“可知此山何以名之?”

    卢三笑道:“好教郎君得知,此山名为嶷山,又叫嶷神岭。”

    李曜点头,又问道:“何以得名?”

    卢三果然是老江湖,道路熟悉,典故清楚,当下答道:“相传乃是北魏时分,孝文帝路过此地,遥看山岚缭绕,起伏不定,如行蟒游龙一般,心下大喜,便赐名为嶷神岭。这山上有魏孝文帝庙,坐北向南,虽不甚大,却是古刹,据说逢年过节之时,香火也是极盛的。若再往西去,又有一山,名为凤凰山,山上有座王伯当庙,那王伯当是隋末瓦岗军的将领,荣阳浚仪人,曾被李密封为琅琊公,大业十四年,李密被王世充打败,他和李密一起降了大唐,后来却又一起反叛大唐。当他跑到嶷神岭箭堑一带时被追来的唐军用乱箭射死,死后葬在嶷神岭下王墓岭衬。当地人虽知他是反唐而死,但念他对旧主忠义,仍在凤凰山建起王伯当庙祭祝,我大唐天子坐拥江山,胸襟天海,倒也从来不追究这等事情。”

    李曜笑道:“大唐气魄,天子胸襟,果然不是前朝可比。”

    旁边王笉看了看山色春光,也觉欣喜,将连日来的悲切紧张都似乎冲刷去了一些,不禁拍手道:“如此山色大好,正阳兄何不赋诗一首以歌之?”

    唐人好诗,原本不必解释。席间饮酒之时,主人若是开怀,便会诗而歌之,客人也须随着主人诗性以诗和之,因此唐代文人之间多有诗作,只是那些不甚出名的作品,没法流传下来而已。想要在唐朝混日子,光凭自己熟读唐诗三百首,那是肯定不够用的。

    李曜干咳一声,道:“这个……某与诗文一道,实在是有些不堪……”

    王笉笑道:“正阳兄何必谦逊?我大唐子民,便是乡下学子也能随口而诗,我观正阳兄清正高义,颇有古君子贤者之风,如何做不得诗?憨哥儿,你说句公道话,你家郎君可是大才?”

    憨娃儿哪知道其中门道,只听见王笉问“你家郎君是否大才?”当下毫不迟疑:“俺认识的人都说,俺们郎君乃是天予之才,这个……想来自然是大才了。”

    王笉便笑吟吟地看着李曜。

    李曜被逼得无法,只好苦笑道:“某实在是……好吧,就勉为其难,随便念将几句,不过某不甚懂得歌法,便不唱了,可好?”

    王笉笑道:“好说,好说,不唱便不唱罢。”

    李曜沉吟片刻,吟道:“土花岁岁蚀残碑,龙卧疑来半信疑。寂寞山阿还甲账,荧煌灯火是春祠。空庭有影松留鹤,落人无人风满旗。唐魏兴亡一径里,翠微双阙草迷离。”

    王笉听罢,拍手赞道:“正阳兄果然大才!只是既然作得如此好诗,怎还那般推辞?”

    李曜忙道:“可莫夸赞,某平日的确少有诗歌,随口一作,当不得细品。”

    他说完这话之后微微一顿,立即转换话题,道:“燕然,此番某等行程只怕须得略作变更。我意此番北上,先经乱柳,再过石会关,送你到晋阳,而后某便要连夜兼程赶回代州,向家严禀报此行种种意外……你也知道,这次南下,某家仆脚夫损伤不小,遗体既然俱已找到,这等春暖时节,总须早日赶回安葬处置,后续事宜也颇为繁复,因此不宜耽搁,只恐无法参加王公驾鹤大礼,还望贤弟勿怪,某心中实在也是愧疚得很。”

    王笉忙道:“正阳兄切勿如此,此番已然得了兄长许多照顾,如何还敢怪罪兄长?若非兄长高义,就连先父遗体也只怕……唉,只是原本某还打算请兄长在家中小住,一尽地主之谊,这一来却是不成的了……只盼兄长归宅处置完毕后,尚记小弟一番恳切,来日大驾光临,使小弟可以略表心意。他日兄长莅临,小弟必然扫榻……呃,必然倒履相迎。”

    李曜心中奇道:“你与我是朋辈,本就该说是扫榻相迎,怎的又忽然改口说倒履相迎?”

    其实这也是李曜学问不精,扫榻相迎和倒履相迎本无严格意义上的差别。前者是说把床打扫干净欢迎客人,后者是说为了急着迎客,连鞋都穿反了。只是李曜记错了一件事,他想到的是《三国演义》里,官渡之战时曹操去迎许攸,光着脚跑出去,以表明自己的无比欢喜。李曜读书不求甚解,在此弄混淆了去,反而以为王笉用词不准。

    至于王笉,本来用哪个词在意思上都没多大差别,只是她毕竟是女儿身,面对一个年轻男子,说扫榻相迎总归心里觉得有些不妥,这才临时改口。

    两个人心中都有些异样,但李曜总须答话,自然又是客气一番,说好李曜回代州之后一有机会便去晋阳看望王笉,王笉也告之了联络之法。

    天色将晚,嶷神岭也过了,一行人走到凤凰山,因无处打尖,只得前往那王伯当庙落脚扎营。

    扎营这等事,李记商队干得纯熟,倒也不必李曜操心。他这一路骑马,又有憨娃儿指点,骑术已然大进,此时全然不累,那些活儿又不用他做,便想着是不是去打点猎物,回来也可以当做鲜肉加餐,何乐而不为?更别说他还想锻炼锻炼射术,以后万一碰上什么紧急情况,也不用老靠着憨娃儿来保护,憨娃儿自身虽然厉害,可要每次都护卫一个瓷瓶一样的郎君,那可也算不得有多保险啊,还得是自己的实力最靠得住。

    憨娃儿听说要去打点猎物,自然是大喜过望,而且他要保护李曜,自然不能落下。王笉听说之后,由于这边也不要她帮忙,也连忙让李曜带上她和那书童小平。

    李曜自无不允,找人借来两张弓箭和两袋箭囊给了王笉二人,便让憨娃儿带路在周围转悠起来。

    憨娃儿自然也不认识路,不过他有打猎的经验,什么地方可能有猎物,他比李曜懂得多,至于王笉二人,也是纯生手,李曜甚至怀疑这瘦瘦弱弱地主仆二人能不能开动他们李记商行“标配”的柘木弓。

    李曜前世忙于应酬,野外生存训练这么骚包的运动,是完全没有做过的,此番南下夜宿多次,算是他为数不多“野外生存”的全部,除此之外,弓箭他倒是会用,但那是死去的那个“真李曜”学的,他还没有亲自施展过,经验自然也几乎等于零。

    好在憨娃儿虽然憨痴,干这些事情却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本事,一进树林,就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傻大粗的模样,反而机灵得不得了,目光如狼似鹰,体态轻灵矫健,时而左右看看,时而鼻头耸动,然后便带着李曜三人摸到一处小坡边,对他们打了个不要走近的手势。

    李曜心道:“莫非这小子还嫌哥动作不够轻?可你要是把所有的猎物都包揽了,哥还锻炼个屁啊?”于是打个手势让王笉二人稍等,自己却不管不顾地猫着腰走了过去。

    憨娃儿耳力极好,李曜轻手轻脚走去,他还是立即发现了,转头连连挥手,眼神急切。

    李曜却不理会,仍是走了过去,投了个疑问的眼神。憨娃儿见他已经过来,也没办法,只是看他一眼,指了指地,又摇了摇手,似乎是示意李曜在这里呆着,不可轻动。

    李曜心中一咯噔,心道:“尼玛,哥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难道碰到个大家伙?要不然以憨娃儿这等心性憨痴而又天生神力的主,怎么会这么小心?”这次他留了心,想起以前看美国探险大片,很多惨死的队员都是因为不听有经验的领路人劝阻才遭遇不测,这下还真不敢乱来了。

    憨娃儿见李曜不动,似乎松了口气,左右望了望,似乎想找什么趁手的东西,但周围全是树木和草丛,哪有什么能当武器使的东西?只好从箭囊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雁翎箭,轻轻搭在弓弦之上。

    李曜心中也不禁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让憨娃儿带上他那根“擎天”铁棒来了……有那货在手,以憨娃儿的身手和力气,别说豺狼,就算野猪,怕是也不碍事了。可眼下憨娃儿手里也跟自己三人一样只有一张弓、一袋箭,这要是碰上大玩意儿,能不能射得死啊?

    憨娃儿却没工夫理会李曜的脸色,弯弓搭箭之后,轻轻猫着腰走了过去。

    李曜在一边瞧得真切,憨娃儿并不是像他一样尽量轻手轻脚,而是每一步走动,都暗合风声。那林中的山风是一阵一阵的,每次吹动,树木皆响,而憨娃儿每次落脚,都是树木响动的时候,这一来要想听见他的步子,就格外困难了,对于李曜这样自觉还不错的听力来说,是完全分辨不出的。

    憨娃儿的头冒出山坡只有一线,他仰着头,目光好似朝下看,其实便是平视了,只看了一眼,便又缩回头,看了李曜一眼。

    李曜以为他要跟自己打手势交代什么,哪知道憨娃儿却只是看一眼,什么手势都没打,便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的弓弦瞬间拉成全满,也不见他瞄准,便已经松开手指,那箭还没等李曜看清便疾飞而去,甚至带起了有些尖利地声响,比那弓弦之声还要大上三分,可见力道之足。

    李曜心中顿时一紧,心念电闪:“憨娃儿这一箭怎的也不瞄准一下,万一射不中岂不糟糕?”

    哪知道山坡那边立即响起一阵巨大的吼声,那声音十分低沉有力,只是此时,那声音中夹杂了连人类都能听得出来的愤怒!

    周围的树叶全部被这一声巨吼震得沙沙作响,李曜这是第一次直接听见这样震撼的声音,只觉得心脏都被吼得一晃,脚下竟然下意识有些发软。转头一看,王笉和小平更是不堪,一齐退了几步,背靠上一个大树这才站稳,两人面色惊慌,手中的弓都似乎有些拿不稳。

    王笉惊呼一声:“大……大虫!”

    李曜这时也已经知道,在山林中能发出如此巨吼的,唯有老虎!唐朝的由于避李虎(李渊祖父)名讳,虎牢关改名武牢关,老虎改称“大虫”。

    只是,李曜过去在动物园见到的老虎,从来没有能发出如此巨大而且直撼人心啸声的。

    正要招呼憨娃儿溜之大吉,哪知道一转头,憨娃儿已经化作一道残影朝前面冲了过去。

    老虎捕食的习惯是先埋伏,而后偷袭或者突袭,尤其喜欢在黄昏时分捕食,今日这老虎多半便是埋伏在那边等待猎物。而憨娃儿不知怎的,竟然能发现埋伏中的老虎,偷袭了一箭之后,更是直接冲了过去。

    李曜惊得亡魂大冒!

    别看他有时批评起憨娃儿来不留情面,又喜欢拿他打趣,可其实心里早将着单纯少年看做自己亲弟弟一般,这时一见憨娃儿不要命似的冲了过去,一时也没想起其他,忙不迭也往那小山坡上冲去。

    等他冲上山坡,一见小坡下的情形,又是再吃一惊。

    他看见一头斑斓巨虎腰上中了一箭,正猛地向着憨娃儿奔跑过来,等离憨娃儿不远时,猛然跃起,右前爪悍然朝憨娃儿拍下!

    李曜心脏猛地一紧,似乎一下子收缩到了极点!眼前这只老虎体型巨大,虽然按照地理环境来说,似乎不大可能是东北虎,但是现在这只看起来已经跟后世那些圈养在动物园的东北虎差不多大小,可是最大的问题是……这他妈是野生的!

    李曜曾经有一段时间对狮子和老虎究竟谁更厉害很有兴趣,查阅了不少资料,也看过不少视频。他记得后世许多科学家们都认为,如果狮子老虎是一对一进行搏斗,老虎可能更强悍一些。因为老虎在灵敏性、耐力和体重方面,都要胜过狮子一筹,尤其是东北虎,体重达到180千克,而狮子通常只有100千克,两者几乎相差一倍。

    当然从群体作战的角度看,狮子要比老虎强大。因为狮子喜欢集群活动,而老虎总是独来独往。后世的人们都知道,合群是一种强大的象征,如果双方发生冲突,一群狮子对付一只老虎,胜利者当然是狮子了。在现代,人们虽然不能亲眼目睹狮子老虎的搏斗,但在很久以前的古罗马时代,人们曾让狮子和老虎在竞技场中进行格斗表演,结果,几乎每次都是老虎战胜了狮子。

    由于动物的体形通常决定了他们的力量,所以成年东北虎,西伯利亚虎的绝对力量胜过大多数非洲狮。从外形而论,它们都有骇人的尖牙利齿,它们共同的特点是有强大的颚、裂齿,在咬合的时候有巨大的力量,而这巨大的力量就能用来杀死大型的动物。

    而细细论来,狮子,尤其是雄狮,其头脸由于鬃毛而夸张,身段反显得单薄;老虎的体魄雄浑,头面却稍嫌精巧。非洲公狮看上去十分威猛,全因一团鬃毛的缘故,所以视觉上头特别大,但是猎捕技能比较差,耐力速度也都很缺乏。而威猛的老虎成年后也有类似长毛,颜面颈脖处生出长毫,外形不输给公狮。而且从个体捕猎技能上来看,老虎力量速度兼备,能上树游泳,单独捕猎成功率很高。

    健美运动员身上的肌肉是非常非常结实,但是中国科学家在解剖东北虎的时候,发现它的肌肉一打开之后,比最好的健美运动员的肌肉还要好看,还要结实,肌纤维极为粗,浑身上下,很少能找到多余的脂肪,几乎很难见到脂肪,强壮的骨骼附有强大的肌肉,证明这种动物有极强的爆发力。虎的爆发力有过实证,在北京动物园狮虎山兽舍的水泥地面上有一道被东北虎抓裂的裂痕。剥掉皮的狮虎惊人的相似,而从解剖中发现,老虎心脏容量大于非洲狮。

    地理环境的差异,决定了狮子老虎不同的战斗风格和作战策略。广袤的平原上,适合发挥群体的力量,锁定目标,以逸待劳。而丛林中,猎物容易闪避、躲藏和逃逸,对个体的搏击技能要求更高。

    虎在捕食时通常采取扑击,虎的一跃弹跳距离可以达到10米以上,加上其虎掌的力道极其威猛,可以一击致牛等大型动物当即毙命的,而狮子绝没有此能力,在捕杀角马,野牛等大动物时,往往要靠群体将猎物按倒,然后用嘴包住猎物鼻孔,将其窒息而死。因此单一的狮虎相搏,即使体重相当,狮子也绝无胜算的,新闻报道中有过的几次,狮虎在动物园里的互瓯,都是完全一边倒的优势结束的。

    然而眼下,憨娃儿就面对一头圈养东北虎个头的野生猛虎飞跃起来的虎掌一击!

第033章 天杀之相

    就在李曜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一刹那,憨娃儿那高壮得看似有些笨拙的身体忽然猛地往前一滚。他的动作顺溜之极,完全不像是这么高壮的人能做出来的,甚至这动作还让李曜在极端紧张之中想到一个对身法的形容:“灵鼠滚油锅”——只是这只鼠的体型委实大了一些。

    憨娃儿这一滚,时间、方位当真都是恰到好处,那巨虎的右爪拍下,离憨娃儿身体最近之时只差了不过一寸!

    然而憨娃儿偏偏就是紧挨着虎爪前端那锐利的指甲滚了过去!

    避过一击,憨娃儿毫不犹豫,已然飞快转身,而老虎不仅转身,还突然斜斜横移了一些。李曜见憨娃儿无事,刚松一口气,此时见了老虎的动作,不禁一怔,忽而明白过来。

    原来老虎这种猫科动物,生性谨慎,虽然此时被射了一箭,又一扑落空,说来应该是最为愤怒的时候,可它知道背后还有一人,因此挪动了一下位置,不使自己背后有一名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现在这个站法,它正面面对着憨娃儿,侧面则仍然可以观察到李曜的动向。谁敢说畜生就一定蠢笨?这种野兽每天猎食,几乎都可以说是在面对生死搏斗,它们的战斗智慧哪里差了!

    刚才这老虎飞扑过来,打算以掌击的方式拍击憨娃儿的头部,这个动作其实是老虎搏斗的“三板斧”之一。与狮子不同,掌击是虎搏斗的常用手法,其掌力居猫科之冠,其力量可高达1吨,后世科学家测试,老虎掌力比狮子大一倍左右,而身体力量比雄狮也大20%。甚至李曜还看到过动物园的雄东北虎一掌拍晕雄非洲狮的惊人视频,因此刚才看见那巨虎飞扑一掌拍向憨娃儿头部的动作时,他才会一下子觉得心都抽紧了。

    憨娃儿虽然天生神力,但也不可能跟飞扑过来的虎掌比拼蛮力,不过憨娃儿似乎一遇战斗就有一种类似条件反射一般的敏捷,而且斗志之盛,简直惊人!

    此刻他一旦转身站稳,并未有一丝停顿,立即大吼一声,蹂身而上,竟然要跟这巨虎正面搏斗!

    李曜开动脑筋,希望回忆起老虎有什么弱点,可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老虎怕山雀粪的传说。那传说是讲,老虎的毛皮如果遇到山雀粪,就会慢慢溃烂不止,最终使得老虎死去。然而这个传说李曜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说是以讹传讹,根本不是真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真的,也没有用。一来溃烂反应不可能跟泼了硫酸似的飞快就完成,二来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找什么山雀粪?

    除此之外,老虎还有什么弱点?李曜一时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说时迟,那时快。憨娃儿猛然冲上去的一霎,那斑斓巨虎也向前小扑了一步,然后人立而起,左右前掌连环开弓朝憨娃儿拍来。

    这个动作李曜也在后世的“狮虎大战”视频中看过,那雄狮四肢的力量都不如老虎,后肢力量不足就不如老虎立得高直,在对拍中处于被老虎从上往下俯视的“地理劣势”,而前肢力量不足则导致拍击的力量不如老虎,被老虎的“连环掌”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别跟这大虫对掌!”李曜也不知道憨娃儿会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大喊一声做个提醒。

    好在憨娃儿也没有打算跟这巨虎硬拼掌力,而是临时向后一仰,一支右脚猛然踢出,正踢中那人立而起的老虎腹部!

    憨娃儿这一脚踢得亲切,那巨虎怕不有六百斤重(此为唐制,前文有述),竟然被他一脚踢得朝后飞出数步之遥,“噗”地一声摔到地上。李曜见状大喜,老虎作为生物链的顶端(当然除了人类),虽然没有明显的弱点,但是猫科动物却有两个普遍的弱点,一是腰腹,一是顶瓜皮。《水浒传》里武松打虎抓住的弱点是顶瓜皮,但其实老虎的顶瓜皮岂是那么容易被抓的?而腰腹,倒是有机会可以攻击,那就是趁老虎“出招”,露出腰腹弱点之时。

    憨娃儿虽然没有打过老虎,但也许是战斗技能这种东西一通百通,他在被老虎一扑之后,就发现了这个弱点,并且立即抓住机会还击过去,一击即中。

    憨娃儿这一击虽然踢飞了那斑斓巨虎,但由于是侧身飞腿,自己当然也要倒地,等他一挺身站起来,那巨虎也爬了起来。憨娃儿大喊一声:“俺倒要看看你这山林之王究竟有什么能耐!”说罢,再次猛然冲了上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那巨虎忽然掉头就跑,半点犹豫都没有!这巨虎虽然连续受伤,先中一箭,再挨一脚,可仍然健步如飞。尤其是在这山林之中,以憨娃儿的速度居然都追不上它,几个呼吸之间,那巨虎便只能看见迷蒙的背影了。

    憨娃儿见状大怒,吼道:“没见生死,怎的跑了!”

    李曜却只是一愣便明白过来。所谓山林之王只是人们对老虎战斗力的形容,其实老虎作为典型的独居型猫科动物,最大的一个习性特点就是谨慎,尽可能的避免受伤。因为作为自然界独居的猎食者,它们必须保持自己的身体处于最佳状态,如果总是受伤,甚至是受重伤,那么受伤之后它就无法猎捕到食物,最终肯定会饿死。

    正因如此,老虎猎捕之时,多靠埋伏,然后从背后偷袭,对付野猪、野牛之类的大型猎物,通常都是跳上其背部,用利爪扣住不使自己掉落,最后找准时机使用一击必杀的“锁喉”,也就是一口咬断猎物咽喉解决战斗。如果猎物有了反击的机会,老虎判断出对付可能使自己受伤,多半便会主动退出战斗。

    总而言之,老虎,是一种战斗力极其强大,但战斗方式极其谨慎的动物。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其实不如说老虎搏兔亦用全力更加妥当。

    今日这头斑斓巨虎已然受伤颇重,李曜想想,其实这头巨虎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当下喊道:“憨娃儿,别追了,让它去吧。”

    憨娃儿转过头,睁大眼睛:“郎君,俺好不容易将它伤成这样,就这般跑了,俺不是白干了?”

    李曜摇摇头:“算了吧,这头老虎若是没有人医治,只怕活不得多久了。”

    憨娃儿奇道:“俺那一箭虽然射中,可这弓不够强,那大虫又体型格外壮硕,这支箭不会致命的。那一脚就更别说了,俺那一脚若是踢人,便是人头,也只怕要踢爆了,可俺知道,那大虫顶多断了两根肋骨,休息了十天半月怕就要复原了。”

    李曜便反问道:“这大虫伤成这样,还能捕食么?”

    憨娃儿一愣:“这个,俺倒是不清楚,不过……嗯,怕是不能了。”

    “那不就结了?”李曜说道:“以它这般巨大的体型,若是十天半月不能捕食,还不饿死?”

    憨娃儿呆住,挠了挠头:“那俺们也不能在这里等上十天半月再捡便宜呀!”

    李曜一瞪眼:“我何曾说要捡什么便宜了?”

    憨娃儿愁眉苦脸:“那它不是白死了?”

    这时候王笉也走了过来,迟疑道:“要不……咱们想个办法帮它医治一下?”

    憨娃儿瞪大眼睛:“帮谁医治?那大虫?”

    李曜却道:“那大虫今日纯属遭了无妄之灾,要是能帮它医治,医治一下也是应该,只是我等怕是没这般手段。”

    憨娃儿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给大虫医治作甚?大虫可是吃人的!”

    李曜问道:“你可见过这头大虫吃人?”

    憨娃儿摇摇头:“俺又不是整天跟着它跑,就算它吃过人,俺也不知道呀!”

    李曜点点头:“既然没有,我等有何理由杀它?”

    憨娃儿再次瞪大眼睛:“这……这也需要理由吗?”

    李曜笑起来:“自然需要理由,这天下,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就好像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是一个道理。”

    憨娃儿挠了挠头:“那……俺想吃它,算不算理由?”

    王笉和小平扑哧一笑,李曜却正儿八经地道:“这个倒可以算是一个理由。”

    王笉和小平一愣,憨娃儿却大喜:“那俺想吃它,是不是就可以杀它了?”

    李曜摇头道:“不是。”

    憨娃儿不禁奇道:“那又为何?”

    李曜反问道:“你要打这头老虎,有没有危险?”

    憨娃儿“嗨”了一声:“那自然是有危险的,俺要杀它,得打许久,它要杀俺……嗯,只要一次打中,就差不多成啦!”

    李曜再问:“那你仅仅为了吃它,就连命都豁出去,一不小心就可能反而被它吃掉,这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憨娃儿呆住,支吾半晌:“俺……不知道。”

    李曜笑道:“原来那大虫反倒比你精明多了。”

    憨娃儿面露不服:“俺自是蠢笨,可怎的连头大虫都比俺精明了?”

    李曜挑了挑眉毛,轻笑道:“怎么,不服气?”

    憨娃儿憋住闷气,道:“郎君说是,那就是,俺怎敢不服?”

    “哈哈,这话不就是摆明了不服么?”李曜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坐下休息一下,然后才道:“那大虫被你射伤,当即暴怒,一见是一个人,它认为你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是以不顾伤势,对你扑来,为图保险,它并不打算扑倒你之后再咬,而是直接出爪打算将你拍死,这样你就没有反抗的机会,它便不会再有继续受伤的危险。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一愣,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一点吧。”

    李曜笑了笑,又道:“然后它一扑落空,你飞快转身,它不仅转身,而且挪动了位置,让我也处在它的视线之中,这是在与你对敌之时,避免被我偷袭。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回想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嗯……”

    李曜又道:“再然后,你冲过来,由于我们人是直立着的,它便直立起来打算与你对掌,但是你没有选择对掌,而是侧空踢了它一脚,这是你聪明的地方。但是当这一脚让它再次受伤,它起来之后,便看也没看你一眼,立即掉头便走,这却是最大的聪明。”

    憨娃儿果然不服了,睁大眼睛道:“这怎的倒是聪明了?这不是胆小么?”

    王笉在一边听到此处,已然明白李曜的意思。果然李曜哈哈一笑,道:“那大虫与你交手三合,第一合被你偷袭,它先输一手;第二合它扑击落空,但你也没能把它怎样,算是平手;第三合你便伤到了它,使得它伤上加伤。如此看来,它从头到尾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而且已然受了不轻的伤,这个时候如果它再与你继续缠斗,还会是你的对手吗?”

    憨娃儿果断摇头,要说刚才那种情况下,那头巨虎还能给他致命伤,他是坚决不信的。

    李曜一拍巴掌:“这便是了。既然它已然不能杀你,自己反倒很可能被你所杀,它这时还不快走,莫非留下来徒送性命?这便是趋吉避凶,不仅是人之常情,万物皆有此心啊。”

    憨娃儿呆了呆,迟疑道:“这畜生竟然这般狡猾?”

    王笉这时却蹙眉道:“正阳兄说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然则屈公曾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孟子亦曾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李曜笑问:“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善?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义?”

    王笉顿时语塞。

    李曜正色道:“某不信佛,亦不戒杀生。然则杀也有杀的信条,那便是杀有所用,杀有所图,杀有所虑。”

    王笉第一次听到“杀”的道理,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正阳兄此言何解?”

    李曜面色坦然:“杀有所用,便是要杀某人、某物,须不是滥杀、乱杀,譬如那潞州兵在城门口杀戮百姓,为我所不齿,何也?那些百姓并不能威胁到他们,杀之也并无益处,他们却犹如屠猪宰狗一般将之杀戮,此所谓为杀而杀。”

    王笉蹙眉道:“那何时该杀?莫非正阳兄是指作奸犯科之人才是该杀?”

    李曜呵呵一笑:“作奸犯科或许该杀,但我所言该杀,却还不全是。”

    王笉眉角一挑,问道:“还有什么该杀?”

    李曜面色淡然,道:“我需要他死,他便该杀了。”

    王笉面色一变:“此言……何解?”

    李曜道:“譬如我逃难到此,腹中饥饿,若再不食,便将饿死。那么此时,这山中任何飞禽走兽,只要我能将其杀死而以之裹腹,它们便都可杀之。”

    王笉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微微点头:“若只是如此,这个……天下毕竟不是人人为佛,皆能割肉饲鹰,是以倒也……倒也还说得过去。”

    李曜笑了笑,心中忖道:“哥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怕吓着小兄弟你呢。”

    王笉便又问:“那么杀有所图又是何意?”

    李曜道:“譬如某地有一恶霸,平日里欺行霸市、调戏良家,甚至还时不时毫无道理地将无辜之人打死打伤,偏偏此人背景深厚,官府也拿他没有办法,或者不愿去管。那么此时有人出来行侠仗义,将之杀死,这便叫杀有所图,其所图者,便是那一方平靖。如此种种,皆可归为一类。”

    王笉颌首道:“这个倒是有理。”

    李曜心道:“有理个屁,侠以武乱禁,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这种事情唯有在制度上解决,才是最终解决。不过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们却是不行的,太先进的思想,只怕你们一时也接受不了……”

    王笉接着问:“那杀有所虑又是何意?”

    李曜答道:“杀有所虑,便是我说憨娃儿之意了。仍然拿前面那个假设来说,那恶霸可恶不可恶?自然是可恶的,然则若我只是一个几岁的孩童,根本没有能力杀他,难道还要在他面前冲出来说‘你这恶霸,我要杀你’吗?若是这般,只怕恶霸未除,自己倒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事无补,死有何益?”

    王笉听完,总觉得李曜的这番道理虽然古怪,但也未尝没有理由。只是不知怎的,听起来似乎总还有些不妥之处。

    便在此时,一个戏谑地声音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李家小郎君好一副尖牙利齿,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说出来,竟然也能头头是道。”

    李曜目光一凝:“又是你?”原来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遇到王博士父子前在浊漳河边听见的神秘声音。

    “是某如何,不是某又如何?”

    李曜朝憨娃儿看了一眼,问:“憨娃儿,听出来他在哪了吗?”他知道憨娃儿脑子有时候不大灵光,靠眼神示意,只怕他看了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直接问出来。

    哪知道憨娃儿那般神奇的耳力也似乎没了效果,一脸犹豫地四下望了望,竟然摇起头来。

    李曜心道:“难不成活见鬼了?”

    那声音见李曜不说话,嘿嘿一笑:“你方才所言,杀有所图,依某看,那话还未说完吧?只怕是谁敢挡你的道,你便要杀谁,然否?”

    李曜冷笑道:“某如何想,岂是你这鬼祟之人所能知之!”

    那声音却笑得欢快:“我自然不知道你如何想,可你面相命格已变,如今正是这一副以杀止杀的天杀之相!”

第034章 李曜拜师

    第034章李曜拜师——

    天杀之相?

    李曜哂然一笑:“某不过一介寒门庶子,你却说某是什么天杀之相,倒要请教阁下,某如今能杀得了谁?又何必要杀谁?”

    那声音道:“天地长久,大道永存,你命格如此,孰能更张?便是今日你不欲杀人,明日未见得也不欲杀人。”

    李曜哈哈一笑:“阁下前后两次出现——不,是出声,却尽说些不知所谓之言,又总是藏头露尾,莫非是跟某有仇不成?”

    那声音毫不动怒:“非也非也,非但无仇,反有感应。”

    李曜一怔:“感应?什么感应?”

    那声音笑道:“某观小郎君你于佛家教义颇有所得,怎的却不知道门玄机?感应者,天人之交是也。某与郎君命中注定有此机缘相应,某便是不想来找郎君,亦不得不来,否则那上玄大道,某于何日方能勘破?”

    李曜冷笑一声:“阁下前言不对后语,骗术怕还没能大成,也敢在某面前卖弄?”

    那声音奇道:“某何时前言不对后语了?”

    李曜哼了一声,道:“前次在浊漳河边,你说某既是癸巳年生。癸者,天干阴之水也;巳者,地支阴之火也;以面相而论,必是诞于五月二十六日,此乃九毒日之一,以阴-水克邪火,犯九毒日者,必夭亡于奇祸。然而某非但未死,反倒活得好好的。你便又说这是因为某鼻梁高挺,眉锋渐锐,已然改了命相,乃是潜龙在渊之相,还说什么你自东华授业,从未见过某这等癸巳出世,竟然可化金火之相者云云。然则今日你又换了一套说辞,说某是天杀之相——这还不叫前言不对后语么?”

    那声音哈哈一笑:“某何曾前言不对后语了?须知这潜龙在渊亦分许多种,你之命格已由癸巳化为金火,金主刀兵,火主暴戾,这金火之潜龙,一遇风云,化为飞龙在天,天下俱为金火之色,这不是天杀,又是什么?此乃恒恒大道,小郎君岂可不信?”

    李曜自是不信,冷笑道:“阁下奢言大道,莫非知晓何为大道?”

    那声音笑道:“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天地也。天得乾道而积气以覆于下,地得坤道而托质以载于上,覆载之间,上下相去八万四千里。气质不能相交,天以乾索坤而还于地中,其阳负阴而上升;地以坤索乾而还于天中,其阴抱阳而下降,一升一降运于道,所以天地长久。”

    李曜心道:“这骗子倒也肯花本钱,这番说辞道理,后世那些摆摊算命的神汉巫婆就肯定说不出来,错非是个高明骗子,哪有这般水准?可若真是那种高明骗子,又何必骗我这样一个寒门庶子?难道哥这一穿越,还真把这李曜的命相给穿出了什么不同?”

    想了想,仍是不得要领,忽的心中一动:“某记得上次阁下曾说,某字正阳,而阁下道号正阳,因此你我有缘,是也不是?”

    那声音笑道:“也算其一。”

    李曜点点头,问:“阁下道号正阳子,某已知之,却未请教阁下俗名?”

    那声音道:“某复姓钟离,名权,字云房,又字寂道。”

    李曜心中大吃一惊:“钟离权?某非是传说中的……汉钟离?收吕洞宾为徒的那个钟离权?全真教北五祖第二的钟离权?”

    那声音忽道:“小郎君面色有异,难不成倒听过某之陋号?”

    李曜干笑一声,道:“原来是你……唔,这个,咱们俩确实有缘,只是阁下怎不出来相见?”

    那声音第一次出现惊奇之意:“小郎君怎的前倨后恭?”

    李曜继续干笑:“这个嘛……”他一时其实也想不到好的说辞,只好老老实实道:“其实某也不知为何,但一听钟离权三字,某便知道,你我的确有缘。”

    李曜说完,心中忖道:“堂堂八仙之一,连大名鼎鼎的吕洞宾都是你点化教导的,哥就算没有什么‘仙根’,见见面也是好的啊,哪能说没缘?”

    那声音却不疑有他,反而朗声笑道:“小郎君果然深藏天机,既然如此,见一见又有何妨?”

    这声音由远及近,说到“又有何妨”之时,李曜忽然心中一动,转身一看,身后已然站着一人。

    此人丫头坦腹,手摇棕扇自若,赤面伟体,龙眼虬髯,看起来身为古怪。

    所谓丫头,自然不是说侍女婢女的那个丫头,而是头上梳着双丫髻,这是一种儿童发髻的样式,就像两个鼓包羊角,又像树的枝丫,因此称为丫头。

    然则此人身量却是极高,李曜如今的身材放在后世,至少是一米八几,在他眼下所处的唐末,平时极少见到比他更高者,可这自称钟离权之人却足足比李曜还高半个头。

    这人乍一看约莫五十来岁,再一看又似乎只有三四十岁,可更仔细看看,似乎便只有二三十岁了。皮肤色如铜镜,且油光水亮,李曜怀疑他那肚子可以让人当哈哈镜用。

    说实话,这幅形象,怎么看也没多少仙家气象,不过好在李曜还记得八仙里钟离权的模样,有时候便是这般打扮。再说,八仙本来就不全是偶像派,吕洞宾和韩湘子两人可称帅哥,何仙姑大概应当是美女,除此就只有蓝采和这个小正太,至于曹国舅……反正李曜印象不深。

    这钟离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转出来的,此刻正摇着那把棕扇,笑吟吟地说道:“小郎君闻某之名便知与某有缘,果是有大造化之人。然则小郎君之姓名高字某以知之,如今何不再说一人姓名,教我看看,你我是否果然有缘?”

    李曜知道传说中“汉钟离”的厉害。按照中国的传统,大凡厉害人物,出生都是惊天动地的。钟离权的出生就非常生动,说有一天,一个巨人大踏步的走进他母亲的内室,大声说道:“我是上古黄神氏,当托儿于此。”顿时,只见异光数丈如烈火,随之汉钟离降生。他一出生就像三岁的小孩一样大,天生一副福相,顶圆额宽,耳厚眉长,口方颊大,唇练如丹,乳圆臂长,更为奇怪的是他昼夜不声不响,不哭不吃。一直到了第七天,他突然说了一句话:“身游紫府,名书玉京。”这一句惊动了他的父母。因为紫府、玉京是天上玉帝的宫城,所以,以为他是神仙转世,父母希望他长大成人多掌大权,因此起名“权”。

    相传他在八仙中地位甚高,除了铁拐李之外,余下吕洞宾、蓝采和、曹国舅都是他所度化或教导而为仙,此后吕洞宾又度化了韩湘子、何仙姑等,算起来也有钟离权的缘法。

    所以李曜这时听此一言,当下便道:“既然如此,某便说一姓名,道长请听。”

    钟离权也不在乎他是称自己阁下还是道长,反正之前李曜称他骗子他也没有介意过,这时自然也是呵呵一笑:“道来,道来。”

    李曜面色淡然,说道:“吕岩,字洞宾。”

    钟离权本来面带笑容,自在写意,一听这五个字,忽然猛地一惊:“你……”然后定了定神,喜道:“果然有缘,果然有缘,某细细推演二十年,方知某与此人实有师徒机缘,而今小郎君一语道破,几乎震动某之道心,这般缘法,是再也不必怀疑的了。”

    李曜心中大喜:“原来你已经算到吕洞宾的事了,那就好得很,我能算准吕洞宾,你必然当我是有缘人了,我也不要别的,拜个师就行,日后全真教王重阳真人一排辈分,我还在吕祖之上!啊哈哈哈,顿时北五祖只怕就要变成北六祖!”

    李曜忽然笑道:“既然如此,某今后便是您的弟子了。”

    钟离权一怔,迟疑道:“这……也是天人感应?某怎的没有动那收徒之念?”

    李曜笑道:“若无感应,某何必请师尊出来一见?这一见,弟子已然知道师尊在八卦之中属离火,而吕洞宾则属乾金……师尊方才也说,弟子面相有异,如今已是金火之相,然则弟子并不知金火修行克制,若无金德、火德克制,今后难免波及世人……如此,师尊若不收某为徒,或者某不愿拜师尊为师,于天下皆是不利,师尊道心无尘,何必犹豫?”

    钟离权闻言,拊掌大笑:“果然是否极泰来之人,天生大造化,既然如此,某便收你为徒便是。只是某历来不羁,那些劳什子拜师的俗礼,便不必提起了,平白费了时日。”

    李曜也笑道:“弟子也正有此意。”

    钟离权哈哈大笑,既然收徒,不能不授业,今日我便传你道家真法,你先记着,有甚不懂之处,细细体会,今后我自会来为你解惑。他说罢,又是大笑道:“若非符契天缘事,故把天机诀与君。片言半句无多字,万卷仙经一语通。一诀便知天外事,扫尽旁门不见踪,若言此理神仙道,天地虚无上下空。”

    王笉一开始见李曜与钟离权说得有些争锋相对,还以为是仇人,听到后来,竟然是这般缘法,此刻居然就这么拜了师,钟离权更干脆,就要直接授业,不禁忙道:“既是授业,某等先行告辞。仙长、正阳兄,告辞。”

    钟离权点点头:“王家小……咳,看在徒儿的份上,某给你一些点化:你的机缘亦不远了,不过此事与某无甚关系,那跛子自会找你。好了,去吧!”

    王笉莫名其妙,但也不敢怠慢,谢过钟离权之后,招呼*平离去,看了憨娃儿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钟离权看了憨娃儿一眼,笑道:“你这小娃,何时能开智窍,何时便是一朝擎天玉柱……只是,某是不能点化于你的,不过今番你倒也可以留在此处听听,庶几也有几分好处。”

    他说完,也不管憨娃儿听懂没听懂,转头对李曜道:“道不可以言传,不可以名纪,历古以来,升仙达道者不为少矣。某志慕前贤,心怀大道,不意运起刀兵,时危世乱,始以逃生,寄迹江湖岩谷,退而识性,留心惟在清净希夷。历看丹经,累参道友,止言养命之小端,不说真仙之大道。因于终南山石壁间,获收《灵宝经》三十卷:上部《金诰书》,元始所著;中部《玉书录》,元皇所述;下部《真源义》,太上所传:共数千言。予宵衣旰食,远虑深省,乃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本天地升降之宜,气中生水,水中生气,亦心肾交-合之理,比物之象,道不远人。配合甲庚,方验金丹有准;抽添卯酉,自然火候无差。红铅黑铅,彻底不成大药;金液玉液,到头方是还丹。从无入有,尝怀征战之心;自下升高,渐入希夷之域。抽铅汞,致二八之阴消;换骨炼形,使九三之阳长。水源清浊,辨于既济之时;内景真虚,识于坐忘之日。玄机奥旨,难以尽形方册;灵宝妙理,可用入圣超凡。总而为三乘之法,名《灵宝毕法》。大道圣言,不敢私于一己,用传足下,道成勿秘,当贻后来之士。”

    李曜肃然正色,拱手一礼:“弟子李曜承业起愿:今后如若通达,当使我道家真法福延天下。”

    钟离权点点头,问:“你欲学哪样道法?”

    李曜心道:“我若说要学修仙,你可别教我练什么仙丹,那东西可是要吃死人的。不如就学点养生之术罢了,道家别的不说,养生的本事那是人尽皆知的。”

    于是便道:“弟子曾闻,学业须得渐进,不如便从最根基的学起,师尊先传弟子些养身炼体之法,今后再传大-法可矣。”

    钟离权笑起来,点点头:“难得你本心稳固,不贪高,不骛远,如此步步为营,根基扎实,正是仙家正-法。”

    李曜谦辞谢过,钟离权便道:“你说养生炼体,此事也非易事,某且教你些正-法,你细细体悟。”然后正色道:“道生万物,天地乃物中之大者,人为物中之灵者。别求于道,人同天地,以心比天,以肾比地,肝为阳位,肺为阴位。心肾相去八寸四分,其天地覆载之间比也。气比阳而液比阴。子午之时,比夏至、冬至之节;卯酉之时,比春分、秋分之节。以一日-比一年。以一日用八卦,时比八节,子时肾中气生,卯时气到肝,肝为阳,其气旺,阳升以入阳位,春分之比也,午时气到心,积气生液,夏至阳升到天而阴生之比也;午时心中液生,酉时液到肺,肺为阴,其液盛,阴降以入阴位,秋分之比也,子时液到肾,积液生气,冬至阴降到地而阳生之比也。周而复始,日月循环,无损无亏,自可延年……”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细细打量了李曜的面容一番,面现沉吟之色。

    李曜细细将刚才那番言辞记忆,此时见钟离权面现迟疑,不禁问道:“师尊怎的沉吟不语?”

    钟离权又想了想,才道:“为师算到,你非是出世之命,而是入世之相,既然如此,这所授法诀也当有所不同。方才为师所授,乃是固根培元不二之法,你可作为万法根本,日夜不辍,精研深习,不得有一日疏忽。”

    李曜领命,钟离权则又道:“除此之外,某再传你阴阳调和、龙虎交-媾之法,以免孤阳不长,亦或者阴侵阳本……”

    李曜精神一振:“师尊说的莫非是双修之法?”

    钟离权奇道:“你又知道?”

    李曜连忙收敛了一下面上喜色,假装一本正经:“呃,这个嘛,师尊既然说到阴阳调和、龙虎交-媾,想来自然是男女双修,乾坤坎离之中和……”

    钟离权大摇其头:“阴阳调和、龙虎交-媾与男女之事有何关系?至于乾坤坎离之中和,那倒是有的,不过与你的理解,相差何止千里?”

    李曜大失所望,不过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问道:“那这法门是作何而用的?”

    钟离权道:“某这法门,以身外比太空,以心肾比天地,以气液比阴阳,以子午比冬夏。子时乃曰坎卦,肾中气生;午时乃曰离卦,心中液生。肾气到心,肾气与心气相合,而太极生液,所以生液者,以气自肾中来,气中有真水,其水无形,离卦到心,接著心气,则太极而生液者如此;心液到肾,心液与肾水相合,而太极复生于气,所以生气者,以液自心中来,液中有真气,其气无形,坎卦到肾,接著肾水,则太极而生气者如此。可比阳升阴降,至太极而相生,所生之阴阳,阳中藏水、阴中藏气也。”

    李曜一脸疑惑,尽是不解。钟离权此时却不解释,而是继续道:“肾中生气,气中有真水;心中生液,液中有真气。真水真气,乃真龙真虎也。阳到天而难升,太极生阴;阴到地而难入,太极生阳:天地之理如此。人不得比天地者,六欲七情,感物丧志,而耗散元阳,走失真气。当了卦肾气到心,神识内定,鼻息少入迟出,绵绵若存,而津满口咽下,自然肾气与心气相合,太极生液;及坎卦心液到肾,接著肾水,自然心液与肾气相合,太极生气。以真气恋液,真水恋气,本自相合,故液中有真气,气中有真水,互相交-合,相恋而下,名曰交-媾龙虎。若火候无差,抽添合宜,三百日养就真胎,而成大药,乃炼质焚身,朝元超脱之本也。”

    李曜恍然大悟:“这龙虎交-媾竟然是指自身的精血神气等循环往复,始终不息?”

    钟离权这才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李曜奇道:“可这法门具体有何用处呢?”

    钟离权道:“倘若你今后学武,与人交手,那人与你势均力敌,然则敌人久战必疲,而你之力气,却比其长久十倍,如此孰胜?”

    李曜长长地“哦……”了一声,还不死心:“那个,那还有别的本事没有?”

    钟离权瞪了他一眼:“你还要甚本事?非要为师跟你说,可以夜御百女而不泄,你才肯干休么!”

    李曜顿时面色涨红,干笑道:“这个,这个……师尊勿恼,弟子知错。”——

    特别鸣谢:鞠躬感谢书友“矾山人”兄的捧场!

第035章 初见存孝

    全文字无广告第035章初见存孝——

    “这《灵宝毕法》乃为师成道之法,煌煌十卷,一朝岂能尽授?此番便先授你这些,你且日日修行不辍,一年后筑基巩固,某再来传你其余。全文字无广告至于那青龙剑法,你也当勤加练习,须知剑法不比刀法,世间刀法只须三月,便可初成,而剑法便练三年,也只是寻常。你天资虽好,习武却有些晚了,更需以勤补缺,不可怠慢,日后终有所成。”

    钟离权虽然万事看淡,但既然已经收了李曜为徒,也还是详细指点,并无一丝轻忽。

    李曜微微躬身:“师尊放心,弟子绝不偷懒,弱了师尊名头。”

    钟离权摇头道:“些须虚名,某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你既为金火天杀之相,日后必多征伐,为师所授这些,都是保命护身的本事,是以提醒一二罢了。”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对憨娃儿道:“你天门未开,灵智难启,此中别有机缘,某亦不便插手,今日授你的这套金刚棍法,某料定你必然有难解之处,届时你可向正阳请教,他是天予造化之才,必可为你解惑。”

    憨娃儿虽然憨痴,却是天生神力,所以刚才钟离权授了他一套金刚棍法。憨娃儿在学武上似乎天资极佳,看了两遍便自记住,越想越觉得比自己那两三棒子强了许多,正是兴头之上,尤其他这等人,最信世外神仙中人的传说,已然断定钟离权必是天上星辰下凡点化……点化郎君,当然也顺便指点一下自己,此刻哪里会怠慢了,连忙诚惶诚恐地道:“俺自是蠢人,若有不懂之处,原也只有郎君教俺,俺不问郎君还能问谁?仙长放心,俺都记得了。”

    钟离权笑着点点头,对李曜道:“这小娃本是木土之命,但却正可以相助金火,你日后可多将他带在身边,于你二人,皆有好处。”

    李曜心中一动,点头称是。

    钟离权扇了几下棕扇,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道:“某今日所为,果然暗合天道,此番相见,缘止与此,为师去矣!”

    他说罢,大袖飘飘,翩然而去,虽然看似体态肥胖,偏偏步子极大,走出没几步,已然老远。李曜远远喊道:“弟子恭送师尊法驾!”

    钟离权全无回应,倏忽间便自消失不见。

    李曜转头问憨娃儿:“刚才那金刚棍法,你记得几成?”

    憨娃儿道:“俺都记得啊。”

    李曜微微疑惑:“都记得了?”

    憨娃儿更是奇怪:“一共只有八式,如何记不得?俺记别的不成,记这个倒是在行哩!”

    李曜笑起来:“你……很好,果然是天生练武的材料。”

    憨娃儿嘿嘿傻笑,倒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曜却苦笑起来:“你这金刚棍法倒是方便,前后只有八式,我这三十六路青龙剑法可就难办了……”

    憨娃儿吃惊道:“莫非郎君没有记住?糟糕,仙长所授神技,郎君却没记住,万一仙长再来之时查看,郎君如何是好?啊呀,要不然趁仙长走不甚久,俺们赶紧追上去再问一遍,总好过学不会!”

    李曜一愣,苦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不是没记住,而是……这三十六路剑法,名曰青龙,你可知为何?”

    憨娃儿果断摇头:“俺自然不知。”

    李曜道:“那么,你可知龙之变化否?”

    憨娃儿一听李曜提起龙,肃然起敬,但依然摇头:“不知。”

    李曜作为后世人,自然不至于对龙有古人这般敬畏,当下淡然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四海。”

    憨娃儿“哦”了一声,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的,就没了下文。

    李曜心中苦笑:“老子怎么跟这夯货说起这事来了,煮酒论英雄,光有曹操一个人有屁用?曹操能跟刘备论英雄,难道会跟自己麾下的典韦、许褚论英雄么?失策,失策!”

    哪知道憨娃儿不接话,自然有人接话,只听见王笉故作深沉的声音传来:“正阳兄果然高见!只是正阳兄说到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四海,却不知是指何人?”

    李曜转头一看,果然是王秦和书童*平二人,王秦正拱手笑道:“正阳兄在此许久,卢三公以将兄长饭菜热了三遍,他不好来催,某只好来做这恶人,所幸令师已去,不至怪罪晚辈失礼。全文字无广告”

    李曜笑说无妨,王秦便又问:“正阳兄以龙喻英雄,却不知正阳兄以为天下谁是英雄?”

    李曜心道:“煮酒论英雄的二位,算来我还是喜欢曹操一点,那可不能让你抢了我的台词啊……”当下便笑着反问道:“燕然家学渊源,学识翰博,依你来看,天下何人可称英雄?”

    王笉自然不知道李曜是在“抢台词”,微微沉吟,浅笑道:“秦虽幼承庭训,然见识未广,天下豪雄之士所见寥寥,如何能知英雄?”

    李曜笑道:“纵未见面,亦当闻名,你我随意相论,又有何妨?”

    王笉想想,便问:“汴梁朱公,中原强藩,拥数镇之地,精兵二十余万,可为英雄否?”

    李曜摆手道:“朱温虽狡,见女色而迷心志,得权势而忘恭谦,即便小有所成,必当死于肘腋之患。”

    王笉悚然一惊,想了想,又道:“宣州杨公,江左之望,兵精饷足,可为英雄否?”

    李曜淡然笑道:“杨行密根基浅薄,虽有志向,麾下分心,或可成偏安之局,难成英雄大事。”

    王笉又道:“徐州时公,得获巢贼首级,论功第一,又据徐州形胜,地势险要,兵甲精足,可为英雄?”

    李曜哈哈一笑:“时溥冢中枯骨,三年之内必备朱温破城擒杀,岂足以英雄论之?”

    “陇西郡王李公,节度凤翔、陇右,护卫关中,深得陛下厚望,麾下关西锐士十余万众,可为英雄否?”

    李曜哂然:“李茂贞貌似忠厚,心实叵测,日后必患长安!此人崛起,不过因缘际会,一旦遭遇强敌,被破速矣,算甚英雄?”

    王笉皱眉道:“晋阳李公,沙陀豪杰,铁骑过处,无人可敌。讨庞勋则庞勋亡;征黄巢则黄巢灭。如今天兵降近,亦夷然不惧,坐拥表里山河,手控沙陀五院,可谓英雄否?”

    李曜哈哈一笑:“李克用麾下骑兵确然锋锐,其人领兵亦深知兵法,麾下更有猛将如云。然则此人治军不严,其军多有作奸犯科而不为惩罚者,民怨不轻;又有赏罚不公,任人唯亲,麾下诸将已渐离心;三有不识大局,不查时机,自恃强大,四面出击,战果煌煌,尽送他人。如此何以为英雄?”

    王笉面色微变,又道:“朝中张相,名门之后,声达天下,陛下视为肱骨,今帅五十万天兵征讨河东,威震天下,可为英雄否?”

    李曜冷笑道:“张浚之能,唯虚谈耳,此番出兵,只合大败,朝廷声威,必为所累,称狗熊尤嫌不足,遑论英雄!”

    “若是如此,则李匡威、王镕、王处直、孙儒、王重盈、王建等,可谓英雄否?”

    李曜哈哈一笑:“碌碌之犬,亦称英雄?”

    王笉面色大变,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如此,依兄长观之,天下何人可为英雄?”

    李曜自听了钟离权一番“金火之相”的说法后,心思有些蠢蠢欲动,此时下意识冒出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王笉一愣,看着李曜,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曜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连忙遮掩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如此人物,某今实未闻之,只得寄望于英雄即将出世,如此而已。”

    王笉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是兄长如今正值并帅治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不知兄长打算如何抉择?”

    李曜抬眼望天,片刻才道:“某曾听闻一句俗语: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往后几日,李曜早晚勤修,白日里领着商队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晋阳。到晋阳之前,李曜本待吩咐熟路家仆为王秦找些脚夫运王弘灵柩归宅,不料王秦却不须劳烦于他,带着*平去了附近一家田庄,不多时便有数十壮汉出来,恭恭敬敬地将灵柩抬走。

    王秦出来与李曜道别,拱手深施一礼:“连日来多承兄长照拂,弟感激不尽。昨日曾闻兄长与贵仆商议,须将潞州之事报知于并帅,或将于太原停留一夜,不知可有其事?”

    李曜客气了两句,才答道:“确有此事。”

    王秦点了点头,问道:“非是小弟多嘴,并帅节府非同一般之地,若无人引荐,怕是未必得进,不知兄长可是已有安排?若无安排,小弟倒可请族中叔伯辈来为兄长引荐一二。”

    李曜心中一动,原来王秦家里还蛮有社会地位的嘛,居然能引荐人进节度使府。不过,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多承燕然盛情,不过此番某已准备经由给事帐中李存孝将军而入节帅府,倘若不能得节帅接见,只须将潞州之事告之李给事,便也是一番交代,却也未见得一定要见节帅当面。”

    王秦放下心来,再次拱手一礼:“如此便请兄长多多保重,事毕之后,定要来晋阳小叙。”

    李曜笑道:“这是自然,某虽不知燕然族中何事为难,但既然答应王公,万一燕然用得着某,只须报讯一声,某便立即赶来。”

    王秦再谢,这才离去。

    送走王秦,李曜便叫卢三备下礼物,带着憨娃儿往李存孝宅邸而去。

    到了李宅门外,卢三上前与门子答话,道:“代州李记五郎君拜会李给事,劳烦门房通禀则个。”这时门房还不像“煌煌大清”,非得给了银子才帮人通禀,这门子约莫四十出头,拿了拜帖,看了看李曜的家世名字,便点头道:“代州李家阿郎与我家阿郎颇有情谊,既是李家小郎君来了,想来阿郎当愿一见,且请小郎君门房等侯,容某通禀。”(阿郎,是对自家主人的称呼,前文无风用了“老爷”,意思自然是一样,不过最近想想,用“老爷”还是不好,为了统一风格,今后还是改用这个唐时标准称呼。)

    卢三谢过之后,便带李曜和憨娃儿到了门房,那门子便去通禀,过不多时,门子回来,拱手施礼道:“李小郎君请了,某家阿郎正在演武场练武,若再沐浴更衣,既废时候,又显见外,是以请小郎君径去演武场相见。”

    李曜笑着应了,请门子带路。心中却道:“这门子倒会说话,李存孝明明是没把我这个商人庶子看在眼里,这才懒得出正厅会面,可到了门子嘴里,就成了李存孝处处为我着想了,嘿嘿,倒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李曜随着门子穿门几转,到了一处大院,便听见院中呼呼风声直响,穿过影壁,果然看见一人穿着燕居常服,做武夫打扮,正拿着一挺长枪在院中狂舞。

    李曜心中微微有些激动,这可是他来唐末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当年向往过的人物啊……此前虽然见过什么李克恭、李元审,甚至还指挥憨娃儿杀了冯霸,可那都不在他眼中。然而眼前这位李存孝,那可是他当年小时候经常想着模仿的人物。当年看某书,李存孝这天下第一猛将的形象可是深入人心,李曜经常捡一根棍子,装作李存孝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大喝”一声:“谁敢挡我!”

    如今,当年偶像就在眼前,如何能不激动。

    李存孝本在舞枪,忽然身子一扭,手臂向前一掼,那长枪猛然飞出,直扑李曜脚前。

    这一枪声势极大,枪尖甚至带起破空的风声,然而看其目的,却并非要伤李曜,充其量不过是开个玩笑。

    李曜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当然他也不能动。往前,挡不住这一枪,往后,平白丢了脸面。

    但这一枪却惹恼了李曜身后一人。

    只见憨娃儿怒目圆睁,抢出一步,二话不说就是猛然一脚侧踢!

    他这一脚不快不慢,正好踢中那长枪枪身。这一踢之下,长枪如同弓弦拉开又被松开一般,发出一声弹弦似的声音,已然被崩出老远。

    “咦?”

    院中的李存孝和李曜身边的憨娃儿同时发出这一声疑问。

    李存孝自然是对自己这一枪居然能被人踢走而惊讶,憨娃儿却也意外不已,他的力气他自己清楚得很,那把长枪只是普通长枪,稠木所制,虽然韧性甚佳,不易开裂,但以他的力气,这一脚下去,却怎么也该断成两截才是。

    李曜这时才看清李存孝的模样。他面色微黄略黑,并不壮硕,也不算格外高大,比李曜略矮一些,其体型只能用精悍来形容,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类似形象,李曜觉得他的身材似乎跟李小龙很类似。那是一种极度的精悍,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他身体中蕴藏的惊人力量。

    李存孝一边走来,也打量了李曜一番,然后目光转到憨娃儿身上。李曜不知李存孝脾气如何,只知道从史书来看,似乎有些暴躁,当下怕他一怒之下找憨娃儿晦气,忙拱手道:“代州李曜,见过给事帐中。”

    李存孝从憨娃儿身上收回目光,看着李曜。李曜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正要猎食的鹰盯上,背后生寒。

    好在李存孝只是盯了一眼,便微微笑了一笑:“你叫李曜?字什么?”

    李曜心道:“按说门子刚才应该已经给你看了我的拜帖,怎么连我字什么都不知道?是了,这家伙肯定一直练枪,根本没拿过拜帖细看。”

    当下也不说破,微微笑道:“某字正阳。”

    李存孝点点头:“正阳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来向某推荐这位壮士?”

    “这位壮士”自然是指憨娃儿了,但李曜怎肯把憨娃儿推荐给李存孝,天知道李存孝是不是两三年后还会扯旗子自己单干,然后被李克用所杀?万一仍是如此,岂非害了憨娃儿?

    当下笑道:“李将军说笑了,某此来,实有一桩大事须使节帅知晓。”

    李存孝微微皱眉:“什么大事?”

    李曜正色道:“潞州只怕丢了。”

    李存孝目中精光猛然一爆,其中杀气竟似乎刺得人有些目眩,李曜心中暗叫厉害:“这就是杀气么?果然有第一猛将的威势!”

    “潞州乃是克恭叔父所守,怎会丢了!嗯?”

    李曜深吸一口气,不被他的杀气所摄,沉住气道:“潞帅本遣牙将李元审送五百后院将至晋阳,兵至浊漳水,小校冯霸鼓动军士作乱,某行商运送军械至潞州,正遇此事,遂助李壮武斩杀冯霸。次日与李壮武返回潞州,潞帅因之有赏,后正欲出城之时,发现后院军使安居受趁潞帅至李壮武宅邸商议大事而作乱,出兵包围李壮武宅邸……某等惶急之下抢出城来,便见后院将关了城门,而城中火起,正是李宅方向。”

    李存孝面色大变,猛一跺脚:“坏了!潞州既反河东,定投汴梁!这潞州若为朱温占据,则泽州亦危矣!”

    李曜心道:“奇了,李存孝反应不慢啊,怎么演义里的李存孝都是傻傻的?”

    李存孝飞快地转了转眼珠,看了李曜一眼,肃然问:“此事你可曾亲见?”

    李曜坦然道:“岂止亲见,皆亲历也!”

    李存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某立即去向大王说明。你此番报讯,如若属实,也有大功。可在某宅中客居数日,一俟得证,大王必有所赏。”

    李曜却道:“多承将军美意,只是某家商队之中连番有战,已然死伤十数人,如今天气渐热,不便久置不葬,今日只怕便要赶路北上代州……再者,报讯乃是河东子民分内之事,不敢贪图大王赏赐。”

    李存孝微微意外,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点点头:“既然有事,那也无法了,不过大王若有赏赐,倒也不怕你回了代州,总归也在大王治下。”他正要离去,忽然看了看憨娃儿,露出笑容:“你的力气倒是不小,某那一枪,掼出之时运了暗劲,枪身震颤不已,你回去可查看一下腿脚可有受伤,若未受伤,自然是好,若有,则可连续三日,早晚以手心劳宫穴按住伤处用力揉动半个时辰,使其血脉不淤,可保无恙。”

    憨娃儿一愣,看了李曜一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李曜忙道:“还不谢过李将军。”

    “哦,谢李将军。”

    李存孝见状不禁一笑:“倒是有趣……某家去也,你等是去是留,皆可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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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存孝荐才

    李存孝刚一离开,李曜立刻收了那副淡然轻笑的模样,抓住憨娃儿的手臂,紧张道:“腿怎么样了?受伤没有?可有异状?”

    憨娃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呆,嗫嚅道:“好像,好像没……没甚异状。”

    李曜急得蹲下身子,扯开他的下衫,道:“把小腿露出来,我来看看……到底伤没伤你自己不知道?”

    憨娃儿被李曜一说,慌张起来,连忙松开裤脚,把裤腿扯上来,露出一条肌肉分明的小腿。

    李曜看了看,似乎并无什么伤痕,只是脚关节上一寸处有一道浅红,想来便是方才踢飞李存孝飞来长枪的受力处。李曜伸手轻轻在那上面按了一下,问道:“可有不适?”

    憨娃儿连忙摇摇头,见李曜皱眉,有些发慌,又赶忙道:“啊,有点痒。”

    李曜微愠,松开口瞪了他一眼:“到底什么感觉?”

    憨娃儿松了口气:“好了好了,不痒了,郎君的手放在那儿,就很痒。”

    李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个夯小子,尽说废话,既然没事,扎好裤腿,走了。”

    “噢!”憨娃儿三下五除二将裤腿扎好,一路小跑跟着李曜去了——

    李存孝从宅邸出来,从仆佣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节帅王府而去。李克用前几年在僖宗朝因剿灭黄巢战功第一,得封陇西郡王,因此他的帅府同时也是王府,这也是李存孝方才与李曜言谈中称其为“大王”的原因。

    唐朝不比明清,除了东宫太子,寻常可称呼为“殿下”之外,其余皇子不论是一字王(亲王)还是二字王(郡王),通通都叫“大王”,而且其读音让李曜这个现代人觉得无比山寨:因为念做“带王”,很像是某绿林山寨的大寨主、山大王……

    不过李克用此时已经被李晔削去官职爵位,按说李存孝不该再称他为大王,只是这年头河东麾下几乎没有谁还把朝廷那么当回事,就像李克用自己现在所表现的,要削我官爵,要剿我精兵,只管放马过来,你赢了我,一切你说了算,可要是我赢了你嘛……哼哼!

    李存孝一边行马,心中却在思索方才的对话:“李衎家的这位五郎君倒是气度不凡,在某故意释放杀气之后亦能气定神闲、从容应对,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大王麾下除盖寓先生和周德威之外,便只有嗣源、嗣昭、存进三人可比。只是不知此人还有什么旁的本事,若是有所才能,他乃代州人,与某同乡,倒是可以引荐一番,也可使张污落那回鹘小儿不至于专美大王座前,掣肘于某。”

    想到此处,李存孝心中一动:“他此番押运军械前往潞州,一行不过二百人左右,竟敢插手潞州后院将之内乱,甚至还斩杀了叛乱小校冯霸,此中缘由经过此时已难知其详,然则此人之胆略才干,却也可见一斑。想那五千把马刀本是大王准备在潞州训练一支骑军,这才送去,这马刀不比步战横刀,用于步战并不趁手,而那后院将却是潞州牙兵,精通横刀杀敌之法,结果竟被击败,贼酋亦被阵斩,可见这李曜要么谋略出众,计划妥当,要么神勇无匹,大杀四方……嗯,此人虽然身材高大,肌肉凝练,手中却无厚茧,当不是阵上勇将,那么必然便是谋略过人了,这倒是个好事……此番朝廷出兵河东,某要争一路主将,身边也少不得有个出谋划策之人,却不知道这李五郎有无这般能耐?”

    “李五郎,李五郎……上回李衎来信所言,似乎提到过此子?啊,是了!李衎说他家铁坊原本不能完成张污落所定下的产额,正是这李五郎想出一番妙计,竟然使得那铁坊生产提速数倍!哈哈,如此说来,这李五郎果然是个人才!大王如今连年征战,上次盖寓先生也曾说起,这般打下去,军械损耗太大,治下官、民作坊已然全力赶工,依然不足支用,李五郎既然有此能耐,不若某去跟大王说一说,让他去军械监?呃,不妥,军械监虽然也是正经官身,但那李五郎若果有大才,如何能屈身这等小吏之位?更何况,若是去了军械监,某要何时才能将他调到身边赞划军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五郎身边那憨痴小子力气不小,倒也是个可塑之才,只是某勇冠三军,倒也不是非得他不可。再者,瞧他那模样,对李五郎敬信极深,若要强征,必为他所厌,反倒不美。”

    李存孝心中斟酌,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节帅王府。王府朱门深宏,气度俨然,门匾上书“陇西郡王府”五个大字。门子早已看清来人模样,跑出来迎接:“给事郎君来见大王?此番倒是好机会,左仆射也在。”

    门子口中的左仆射,是指检校左仆射、左都押牙盖寓。

    检校制度在唐末被大量使用,满天下都是检校官,但检校官与正式官职其实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一制度原本萌芽于晋朝,是检查、校正,审查核对的职责,晋惠帝时裴頠就有检校传书者的上奏,东晋也有检校御史的职务,到南北朝时期沿袭有检校秘书等职务。而隋唐是检校制度发展的主要时期,尤其唐朝是检校制度发展的高峰。

    “大唐军神”李靖在平定岭南、江南中,就先后担任了多个检校职务,都是本职行军总管外的兼职,是检校低职。在唐高祖武德八年,让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任检校侍中开始以低职检校高职,尽管天策府司马是从三品仅比侍中低一级。

    但不论本兼高低,其检校职务都必然是兼职,是皇帝直接派遣大臣审查核对某一职务执政情况的临时职务,在早期并不参与该职务的日常事务,只是把检校对象的执政情况了解后向皇帝汇报,至少现存史料没有记载初期检校职务直接参与检校职务。只是到了隋唐,检校职务才直接行使检校对象的职权。

    具体到唐朝,开始有把重臣外任检校的趋势。譬如宇文士及在唐太宗初担任中书令,就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取代获罪的长乐王。检校,往往也成为朝廷直接派人监督地方事务,或罢黜官员的手段,宇文士及即是罢黜,回来时不再任原官中书令,改任殿中监。

    皇帝对最宠信和敬重的大臣,比如贞观二、三年李靖以刑部尚书兼检校中书令,与中书令房玄龄共掌中书省。兵部尚书杜如晦兼检校侍中,与侍中王珪共掌门下省。唐太宗任命一个省长官和一个校检省长官共同管理省事,加强了皇权对中书门下省的控制,也使检校职务的地位和作用上升。

    检校与守、兼、领、行等代理职务不同的是其不仅有临时性,还有皇帝的监督性,带有明确分工性质,与本职官员比有临时性,不会替代其执政,更多具有监督性,是削弱两个省长官宰相的权力,显示了逐步削弱相权趋势的发展方向。

    由于检校官都是兼职,他的本职不是兼任的检校职务,也能防止其对检校的职务控制专权,这与武德二年黄门侍郎陈叔达兼任纳言不专任宰相类同。

    所以唐朝初年的检校制度,是唐朝吸取前代权臣专权的历史教训,进一步分散相权,加强皇权的措施。到唐高宗时代把检校制度发挥得更广泛,也体现了皇权在各领域发挥影响,检校职务的使用也体现了当时帝党和后党争夺激烈的状态。

    譬如李义府任中书侍郎后,兼校检御史大夫,此前检校职务还没有涉及到专职督察机构,仅晋朝有的检校御史也是低级别,他升任中书令后依然兼检校御史大夫,他被罢免时让后党许敬宗接任权检校中书令,这是首次在检校职务前加“权”,权指“权且”,也就是暂时代理,体现了任命极勉强,说明唐高宗在竭力限制后党的扩充,不仅是“检校”还是“权检校”,当时后党正治罪长孙无忌集团,让李义府复相,忠于皇帝的许圉师反而仅任检校侍中,这时期原太子也被废为庶人,唐高宗对后党专权倾向不满,原本维护皇帝控制宰相的检校制度反而用来对付皇帝。这就迫使唐高宗另寻策略,于是这以后检校职务呈滥用趋势,甚至连泰山封禅使都要检校,唐高宗用追封老子和恢复旧制,给长孙集团平反、用军权恢复对政权控制。

    上元以后,唐高宗不再继续任用检校制度限制相权,直接任命单相,或者两相派出一人任军职,朝中用最忠心的宰相,加强皇权,去世前不久又制定同平章事职务,分散、降低相权。

    武则天执政后,虽然沿用唐高宗的政策,但又部分恢复检校制度,还把检校制度沿用了唐太宗时宰相外派检校,用来平衡各派系力量。武则天时代最重要的检校外派是在长安末年,有唐休璟、韦安石、司马锽、韦嗣立数位宰相被外派检校,压制太子、相王集团,但最终引发神龙政变。

    在唐朝复兴后,检校制度逐渐淡出政局,直到唐朝中期藩镇割据时期,检校制度才又兴盛起来,往往也是作为荣誉头衔使用,因为要任命很多三公和使相,为了不与行政编制冲突,往往就用检校来区分,这样也能增加官职使用,并且首次在三公以上的一品官职中使用检校制度,像三公,本来最多只能再有个加职,用两次,要是检校三公,就能任命多人,提高官职利用效率。唐朝中后期甚至有检校太师等检校三辅,此时的检校制度也已经陷入其发展的中期,完全失去了早期由皇帝直接派遣监督、核查的作用和地位,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五代十国和宋朝。

    检校制度要认真说起来,在封建时代本该是一个比较先进的制度,但问题在于这一制度只能在皇权有充分权威的情况下发挥作用,而且要在多相制的民主基础上。由于在检校制度下,检校官员有临时性和监督性,在唐朝以后尽管不乏有权威的皇帝,但是往往缺乏多相的政治环境,即使有多相的政权,也因为宰相品级很高,限制发挥皇权作用,不像唐朝编制宰相是三品、四品(加衔有五品),后世的宰相都是二品以上,皇帝对仅比他小一级两级的宰相难以形成绝对权威,只有强势君主能控制宰相,或者干脆废置宰相。这样就不能像唐朝那样即保障皇权地位,又能扩大民主执政的范围,增强执政效率。

    唐朝检校制度虽然能保障皇权对相权的优势和监督地位,但是对外戚、军阀的制约能力非常有限,到了晚唐,甚至沦为笼络军阀的荣誉职称。再到宋朝,检校官往往是散官,已不再有明确的权限。元丰改制后,仅保留三公、三师以上官员的检校职称。

    唐朝的检校官总体上都是有具体权限,即使是任命藩镇节度使为检校官也是因为其执掌地方实际权力,而像盖寓等节度使麾下官员将佐也开始检校左仆射这样的高官,则说明检校制度已经基本失效,完全沦为笼络藩镇军阀的工具。

    盖寓,代北蔚州人,其祖父盖祚、父亲盖庆,世代为蔚州牙将。李克用曾任蔚州刺史,并从此处开始发迹,盖寓和另一蔚州人康君立等,尽心竭力辅佐于他,很快成了李克用的心腹。李克用任雁门节度史的时候,盖寓为都押牙,并任岚州刺史。等到李克用平定黄巢之乱,因战功第一而任河东节度使镇守太原之时,盖寓便升为左都押牙,朝廷再授了个检校左仆射的“荣誉称号”。李克用决断大事之时,对盖寓必然在场,而且李克用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每次出兵征伐也都让他跟随身边,足见信重。

    盖寓为人通达黠慧,很有智谋,尤其善于揣测李克用的意图。李克用性格严厉急躁,遇到急事不容许稍有拖延,只要有人稍有违逆,就军法从事。只有盖寓能够领会李克用的意图,善于疏导,婉言相劝,以达到参谋辅佐的目的。譬如李克用有时候对将吏大发雷霆,盖寓见势头不妙,想要劝阻,又不便直说,就假装站在李克用这边斥责将吏,李克用见有人唱了黑脸,就反而很痛快地免除了对他们的惩罚,这样的事情多了,河东诸将都深谢盖寓,于是地位逾高。

    李存孝一听盖寓在,顿时放心不少。这次他来报信,那可是报忧,并非报喜,谁知道以李克用的脾气,一旦听说自己胞弟李克恭很可能已被乱军所杀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举动?

    要是他沉得住气,那还好说,万一当时就暴怒起来,李存孝也只能硬顶着一阵怒骂了。

    但是盖寓既然在场,李存孝就不必过于担心。

    不一会儿,门子出来道:“给事郎君,大王有请。”

    李存孝进了大门,转入花厅,里头李克用正在听盖寓分析军情,一见李存孝来此,便问道:“吾儿又来求为一路主将否?某与盖寓正在商议,总少不得给你些仗打打。”

    李存孝一脸急切:“非是此事,乃是潞州有警!”

    李克用转过头,独目一凝,语气已然从轻松瞬间变得森然:“潞州?潞州怎了?”这一转头,李克用的面容就显现出来:脸型方正,刀眉浓密,眉角微扬,鼻梁高挺,唇线刚毅,而最大的特点还是一目微渺——就是睁不开,而另一只眼却是凌厉无匹的三角形,虽然不大,却精芒透骨!仿佛那另一只眼的光芒,也都在这一只眼睛中迸射出来!

    独眼龙,这是李克用的绰号,人的名字可以与人全无干系,但绰号一般不会有误。

    李克用的面容,最大的特点就是果敢坚毅、煞气扑人!

    李存孝若非故意释放杀气,也绝不会有李克用这般凌厉的气势,这气势与李存孝不同,那不仅仅是杀气,其中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使与他那独眼对视之人不由自主地避开,甚至下意识垂下头去。

    李存孝没有垂头,却也垂下了目光,道:“儿获讯报,潞州后院军使安居受造反,围潞帅于牙将李元审宅邸,放火烧宅!”

    李克用霍然起身:“区区俾将,安敢如此!其中必有缘由,吾儿勿慌,且细细道与某知!”

    李存孝躬身道:“是,大王。此事儿亦是方才获悉,传讯者乃是代州李家五郎李曜、李正阳,他家铁坊接到大王帅令,护送五千柄马刀前往潞州……潞帅本遣牙将李元审送五百后院将来晋阳,其兵至浊漳水,小校冯霸鼓动军士作乱,李正阳所部行商正遇此事,遂助李元审破敌,并斩杀冯霸。次日,则与李元审一道返回潞州,潞帅因之有赏,后其正欲出城之时,发现后院军使安居受待潞帅至李元审宅邸商议大事之时,趁机兴兵而作乱,出兵包围李元审宅邸……李曜等人惶急之下抢出城来,便见后院将关了城门,而城中火起,正是李宅方向。儿以为安居受久居后院军使,麾下后院将乃是潞州精锐,陡然作乱,潞帅只有三百亲卫牙兵,且无防备,只怕……恐有不忍言之变。”

    李克用勃然大怒:“安居受胆敢作乱,定是受了朱温那匹夫之挑唆诱引,吾弟危矣!潞州危矣!”说着用力对面前一张横案猛踩一脚,那横案随时檀木精制,又哪里抵得住李克用这等猛人一脚,顿时断做两截,木屑乱飞。

    旁边的盖寓缓缓起身,道:“大王且请暂息雷霆之怒,此事虽得报讯,毕竟不是军中所传,潞州究竟安否,如今不宜轻断。存孝,某且问你,那代州李曜所言,可有证实?”

    李存孝摇头:“如今哪里能得到证实?”

    盖寓微微点头,对此节略过不提,又问:“你可知那李曜所率商队,有多少人众?如何有助李元审击败冯霸之能?潞州情形,他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此人眼下正在何处?”

    李存孝拿出一张拜帖,递给盖寓道:“那李五郎所部多有死伤,如今天热,他恐怕已经押运这批死者灵柩返回代州去了。不过此人细致,于我这封拜帖,其上对潞州之事乃有详细解说,左仆射可以一观。”

    盖寓微微有些惊讶,这李五郎竟似有未卜先知之能,居然将事情缘由经过附在拜帖之后,看来此人果然谋划谨慎,如此他能助李元审平定冯霸造反,倒是多了几分可信。

    李克用却微微皱眉:“代州李家……他家家主可是叫做李衎?”

    李存孝点头道:“大王猜得不错,李衎正是李五郎之父。”

    李克用独眼瞥了李存孝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李曜既有这等大事,怎不来帅府,反去找你?”

    李存孝心中一凛,忙道:“儿本代州人,是以识得其父李乐安,李曜初次出行,素无交际,如何进得帅府?想来他亦是无奈,又觉此事重大,不得已才来寻儿为大王传讯吧。”

    李克用这才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原来如此。”

    这时盖寓已经匆匆看完李曜所呈拜帖,面色沉重。李克用心中一沉,问道:“此子如何说道,你以为有几分是真?”

    盖寓叹了口气:“此子说得分明,彼时他正欲扎营,忽然见到李元审率军过河,因而前往查看……事情便是这般,某以为其所言只怕确有其事。”

    李克用独目中怒意一闪,森然道:“也就是说,克恭此刻,已然遭遇不测?”

    盖寓道:“此时暂时倒也未必,说不定安居受为了挟持大王,暂且不杀潞帅也说不得。”

    李克用恨恨道:“杀弟之仇,夺城之恨,他留了谁的命,也无法动摇某出兵潞州膺惩叛逆之决心!盖寓!”

    “在。”

    “你立刻调拨军械粮草,以五千人、两千石为限。”

    盖寓点头应命,李克用又道:“存孝,你也立刻准备,今日准备完毕,明早便启程南下相助!”

    李存孝也领命出来,正巧盖寓就在头前,李存孝快步追上,道:“左仆射,你以为李曜如何?”

    盖寓不知李存孝何以有此一问,但还是想了想,点头道:“谋事大胆,处事谨慎,大将之才。”

    李存孝哈哈一笑,道:“李五郎还有一个更大的本事,左仆射可知是甚?”——

    诸君若以为拙作尚有可观之处,不妨收藏之后,更与红票支持,无风不胜感激涕零。

第037章 回到代州

    李曜在晋阳只是稍一落脚,连夜都未曾过,便一路北上。这次是全力赶路,仅仅两天多,便到了代州城郊。

    这两天在路上,倒是一切顺利:憨娃儿并未受伤,不必担忧,他是个心无旁骛的憨痴性子,练起武来进步神速,金刚棍法已经使得颇为熟练;李曜的《灵宝毕法》修炼循序渐进,已然感到体态逐日轻灵、呼吸初渐绵长,青龙剑法虽然依旧使得不甚圆融通达,好歹能一次把三十六剑连贯起来了。

    这一日到达代州,刚到城门口,便有徐文溥提前得了消息迎上前来,问起队中十几具老房,李曜的脸色才低沉下来,将这一路的事情略略说了,徐文溥没料到中间居然发生了这许多大事,当下吃了一惊,忙安排停灵,又分别派人通知家属,等待厚葬和东家的抚恤下发。

    这种事在李记商行自然不是第一次出现,闻讯而来的家属虽然悲切,不过其场面倒也可以套用一句现代名言:“遇难群众家属情绪稳定,纷纷表示:相信政府能够给予他们妥善的安置处理”——只是政府换作东家而已。

    李曜作为见过现代大世面的供销处长,立即发挥领导才能,亲切接见了群众家属,由于时下不兴握手礼,李曜便一一拱手为礼,又郑重承诺,一定给予厚葬,一定给予厚恤,甚至这其中尚有没找到好工作的烈士亲属,也将为其尽快安排工作云云。

    这番手段作态放在后世,只要是人都会,而且都已习惯,可架不住这是唐末,堂堂东家家中的五郎君亲自出面安抚,众人本就甚感其诚,何况这五郎君竟然对他们这些苦哈哈都能郑重行礼、好言安抚、妥善处置,让这些本就流着泪的人们,又多洒了不知多少感激的泪滴。一个二个跪倒当场,哭着喊着说“五郎仁厚”、“五郎慈悲”,有那自认为听了几次说书就算文化人的更是逢人便说“五郎君子厚德,当享长生牌位”云云。

    一时之间,李曜带着人出去,死了十几个人回来,反倒成了仁义君子,此后几天一传十十传百,李曜在代州居然名声大噪,成了宽厚仁德的代名词,这便是李曜自己都没料到的了。

    此时安抚完毕,李曜不敢多待,立即带了憨娃儿赶回自家府邸,想想憨娃儿跟他耶耶也有些日子没见,便吩咐外院管事给憨娃儿赏了十斤干肉和一小坛清酒,命他去见他耶耶。憨娃儿见李曜这时节还记得自己,更是提前兑现了对自己承诺的奖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温暖,他虽然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名言,但却自觉如果现在李曜出事,让他憨娃儿一命抵一命,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憨痴直爽之人,便是这般容易掏心剖腹。

    憨娃儿憨痴,心中有这些想法,却不会也不愿说出来,所以李曜并没觉察出憨娃儿的心思,他只是按照一贯的行事准则“言出必行”来办事,根本没想其他,自顾自进了门。

    门子迎出来,说阿郎正在花厅等候,请五郎君自去。

    李曜习惯了当供销处长,对人一贯和善,对这门子也微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转身去了。门子看着李曜的背影,怔了许久,忽然一叹:“五郎君……果是君子之风啊!”

    等到了花厅之外,李曜便朗声道:“父亲,儿子归宅,问父亲安好。”

    李衎面露微笑,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下首二人正是李曜的大兄李暄和三兄李晡,这时见父亲起身,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却也只好站了起来,行在李衎身后些许。

    李衎走到门口,朝李曜笑道:“回来了就好,进来说话。”

    难得见到李衎到门口跟儿子招呼,李曜一看便知李衎对自己这一次出行还是很满意的。方才安抚遇难家属之时,卢三作为久跟李衎的老仆,已然来向他汇报过这一行的经历,看来李衎对这次李曜出行的表现,还是比较认可的。

    李曜脱鞋进门,按排行坐好,不等李衎发问,便主动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除了拜师钟离权之外,其他都细细道出。

    李衎听得面带微笑,只是在说到为王弘之父买那阴沉金丝楠木棺之时,三兄李晡忽然嘿嘿一笑:“五郎如今气魄了得啊,为兄一月花销,也不过区区六十贯钱,你为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便肯花掉五千贯,这等大手大脚,若是让你当家,只怕再大的家业也只有坐吃山空的份了吧?”

    李晡此言一出,李暄立刻目光一凝,看着李曜。他是嫡长子,当家是他今后的事情,他便是想看看,李曜会怎么回答这句话。

    哪知道李曜淡淡一笑:“三兄说得极是,幸好……小弟并不需要当家。”

    李暄目光顿时缓和了一些,但李晡却依旧冷笑:“你不需要当家,便可以胡乱花钱吗?这是谁教你的道理?嗯?”

    李曜哂然一笑:“三兄虽是兄长,但小弟自己的钱,想怎么花,似乎不必经过三兄你的准许吧?”

    此言一出,李衎、李暄和李晡都是一怔,曾几何时,李曜竟敢如此对李晡说话了?

    李晡一怔之后,当即大怒,霍然起身,指着李曜大声喝斥:“你自己的钱?某记得清楚,你每月例用不过五贯!你要拿出五千贯来,须得足足一千个月,一百多年!”

    李曜对他的激动毫不在乎,微微一笑,颌首道:“三兄所言甚是,小弟的例用,一年才比三兄一月,若要拿出五千贯来,纯属做梦。然则……有时候吃亏有吃亏的好处,此番南下潞州,原本大兄成稳干练,最是合适,可惜久出边地方归,须得休养;三兄嘛……也懒得跑这一趟,最后只好叫我这不成器的去上一遭。哪知道傻人有傻福,李元审将军回到潞州之后,在潞帅面前为小弟请功,蒙潞帅谬赞,赏了小弟一万贯钱,小弟拿出其中一半,为枉死的王弘博士购下阴沉木棺,这钱可跟家中所发例用没有半点关系,三兄何必这般失态?”

    李晡一愣,不信道:“你相助李壮武不过举手之劳,潞帅怎会给你许多赏赐!我看你是私吞了售刀之资,这才凑足此数,如今已然归宅,早晚便须查账,竟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李曜哂然一笑:“售刀之资,乃是小弟与卢三一同计算查收,账目清晰,钱财俱在,想来卢三也该将此中细务报之于父亲了,况且这笔钱收下之后,小弟每日只是查验,从未经手。账目是否有假、钱财是否缺额,家中账房自然可以细查。”

    李晡顿时语塞,李暄见李晡问得不着门路,轻咳一声,微微笑道:“五郎勿恼,售刀之资,愚兄相信五郎必不会轻动。只是愚兄有一事不明,想请五郎说明一二。”

    李曜心中一动:“这李暄比李晡却是厉害多了,光是说话这语气,就绝非李晡那个只知道装横充愣的二百五可比,跟他争锋,却要小心一些。”

    当下也轻笑一声,拱手道:“大兄若有所疑,但请道来,小弟自当为大兄解释清楚。”

    李暄笑吟吟地问道:“不知五郎此番相助李壮武,可曾折损人手?”

    李曜心中一凛,已然猜到李暄要从何处说事,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点头道:“折损十几人。”

    李暄笑得越发温和:“那么,若是此番没有家中商队这些好手,五郎可有能力相助李壮武,从而获得潞帅赏赐?”

    李曜也笑起来:“自然不能。”

    李暄面色突然一肃,问道:“既然如此,潞帅这赏赐,怎么就是赏与五郎一人,任五郎你随意支配的呢?”

    旁边李晡一听,眼前一亮,心道:“果然还是大兄精明,这次瞧你怎么回答!”

    哪知道李曜偏偏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大兄此言谬矣。试问将军领兵作战,战功赫赫之下,陛下颁赐,将军莫非要说:兵乃陛下之兵,械乃陛下之械,饷乃陛下之饷,是以臣不应获赏?”

    李暄笑容一僵。

    李曜却还未说完,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道:“所谓恩赏出于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潞帅赏赐小弟,虽非君恩,然则潞帅本是陛下之节帅,其赏赐自然也是代陛下赐赏,小弟寒门庶子,难不成还敢拒绝不成?至于商队众人因此牺牲性命,原也是忠君之事,莫非因为未能获赏,便怨恨以对?”

    李暄面色一沉:“五郎这般说法,不嫌刻薄寡恩吗?”

    李曜摇了摇头,淡然道:“大兄又谬矣,君恩如此,小弟不敢有违,然则小弟拿了赏赐之后,立即为这些忠义之士备棺购椁,连夜赶回代州,又许其家属以厚抚……这些钱财,俱是从小弟赏赐中所出,如何便是刻薄寡恩了呢?小弟自认为这般做法,正是上顺君王,下泽部属,并无出格不妥之处,大兄若仍有异议,不妨细细道来,以教小弟。”

    李暄实未料到一向不善言辞,更不敢与两位嫡兄争锋的老五今日竟然这般言辞锐利,一时竟然被问住,张口难言。

    李衎见状,咳嗽一声,岔开话题:“此事既有如此缘由,便不必再说。只是五郎这番花费的确过大,虽是潞帅赏赐,也不该如此浪费,今后须得谨记。”

    李曜拱手一礼:“父亲教训得是,儿子受教了。”

    李暄和李晡却是一脸阴沉,均不开口。

    李衎又道:“五郎此番立下殊功,也已鞍马劳顿,后事便先不必细说,且去见你阿娘,早些梳洗休息罢。”

    李曜起身谢过,施施然走了。

    等李曜一走,李晡也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朝李衎道:“耶耶,某累了,去歇着了。”说罢掉头就走。

    李暄看李衎面色不豫,忙道:“父亲,五郎此次立功之后,心气高了不少啊。”

    李衎脸色一沉:“你待怎讲?”

    李暄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道:“父亲方才也听见了,五郎自己拿钱,为折损的那些家仆脚夫进行厚葬,又为其家人给予抚恤……此事以前都是以我李家家族名义进行,此番五郎却已他私人之名义操办,父亲可曾想过,这些人得了抚恤之后,会念着谁的好?是我李家,还是他李五郎一人?”

    李衎沉默不语。

    李暄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陈恳之极,道:“原本有些话,儿子不当提起,但此事非同小可,儿子只怕不可不说。”

    李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说罢。”

    李暄面带忧虑,缓缓道:“五郎本是庶子,又是幼弟,过去或许没有旁的念头,然则今年以来,先是以那流水线作业为我李家立下一功,此番又再立一功,而且看似颇得潞帅器重,纵然潞帅此番或许有难,但难保其麾下有人将其中情形告之并帅,若是并帅亦念及其功,说些赞赏之言,五郎的心气,却不要更高了?今后若是生出一些别的心思,譬如今日这般收买人心之举,只怕就要更多,彼时父亲将如何为之?儿子又该如何为之?请父亲教我!”

    李衎目光一凝,看着李暄,也缓缓地道:“你是嫡长子,久为耶耶分忧,耶耶岂能心有别念?五郎或许有些才干,但嫡庶之别,耶耶难道还分不清么?”

    李暄与父亲对视,却不说话。

    李衎叹了口气:“五郎若是安分,愿以其才为家中分忧解难,耶耶便要劝你善待于他。可是……若是五郎因功气盛,别有他念,耶耶却也容不得他胡为!你可明白了?”

    李暄这才点点头:“耶耶既然这般说了,儿子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耶耶,时间不早了,儿子还须温习课业,便不久呆了。”

    李衎点点头,李暄起身离去,待走到门边,李衎忽然又道:“大郎,你且记着一句话:兄友弟恭,但有先违此言者,耶耶必不轻饶!”

    李暄站定,却未转头,只是淡淡说道:“儿子时刻铭记在心。”——

    李曜从花厅出来,径直去了后院,请后院侍女报之母亲,便即进去。

    小花园里,花圃错落,花香满园。杨氏笑吟吟地看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为一株盛开的桃花修剪枝条。

    那少女身穿素纱中单、朱红色大袖衣,为袍制,领和袖、衣裾用绿蓝色锦缘边,露出浅粉白色曳地长裙,外罩橙色的绣有羽饰花纹的半臂,又有绣羽红蔽膝、深褐蓝色帔带,腰间系长垂的裙带,正是一副大家闺秀打扮。只是这少女年纪尚小,这一袭衣衫穿来虽然正式,未免少了些活泼。

    李曜走了进来,那少女眼前一亮,丢开手里的长剪,欢喜地跑上前去,叫道:“阿兄!”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李曜的嫡亲妹妹李曣。

    李曜下意识准备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忽然醒悟,这可是唐朝,这个动作万万做不得,只好赶紧掩饰一下,手指那长剪,佯装嗔怒模样:“曣姬,剪子可不能乱丢。”

    李曜是李曣亲哥哥,对她历来极好,是以李曣并不怕他,不过却不愿给他批评,吐了吐舌头,转身将那长剪捡了起来。

    李曜则已经朝杨氏躬身一礼:“儿子见过阿娘。”

    此时没有许多外人,杨氏笑吟吟地招手:“曜儿过来,为娘看看……听卢三说,这次潞州之行,可不太平,连着碰上两场兵变,我儿可曾伤着了?”

    李曜见到杨氏,自觉这是不会对他不利之人,一时忘了伪装,下意识傲然一笑:“些许酒囊饭袋之辈,能奈我何?”

    杨氏果然一愣,迟疑道:“曜儿今番怎的……怎的这般自信?”

    李曜心中一惊,暗道不妙:“糟糕,以前的李曜性格实在太窝囊了,我稍微表现得自信一点,连这个当娘的也觉得不对劲,可我并不是那个李曜,我的真实性格如此,岂是能时时刻刻掩饰得了的?”

    当下灵机一动,笑道:“阿娘有所不知,自从……咳,自从那次受伤之后,儿子神智日清,再不复当年浑浑噩噩模样。此次去潞州,途中偶遇一位得道高人,曾经指点儿子,说过去有人故意设法蒙蔽儿子神智,只是世间之人,各有天命,那人蒙蔽得一时,蒙蔽不得一世,儿子如今已然完全清醒,是以性格上与过去颇有不同。”

    杨氏又吃了一惊:“竟有这等事情!什么人这般恶毒,竟如此对你?”她忽然面色一变,朝四下扫了一眼,转过话题:“你所遇高人,是甚模样?可曾教你趋吉避凶之法?”

    李曜道:“那高人乃是得道半仙,早已不拘形迹,是以形象却是不羁,然则其只须看儿面相,便知儿子生辰八字,又可以历数儿子从小至今的大小事迹,实是非凡。至于趋吉避凶,倒是并未明说,只说儿子乃是否极泰来之相……大厄既过,诸事呈祥,纵有小挫,必得大福。”

    李曜这番话前面倒是真的,后面却是他为了安慰杨氏胡说八道的了,钟离权可根本没说这什么“大厄既过,诸事呈祥”之类的话,反倒说他天杀之相,必多征伐,这种话李曜自然不会跟杨氏提起,免得她担心。反正李曜心底里对这些东西,也的确不是特别相信。

    杨氏一听,却是大喜:“那便是好,那便是好!”

    李曣却忽然冒出来,眨巴着眼睛问道:“阿兄,那老神仙可曾帮你看过姻缘?嫂嫂会是哪家姐姐?什么时候进咱们李家大门呀?”

    李曜愕然一愣,干笑道:“这个……老神仙也忙得很,匆匆点化了为兄一番话,便去度化他人了,哪里有空说这等闲话?”

    李曣不满道:“这个神仙好不晓事,人说帮忙帮到底,送佛送上西,他怎的连这般大事也忘了给阿兄说起?”

    杨氏见她说得不像话,连忙捂住她的嘴,轻斥道:“女儿家家,说的甚昏话!神仙说话,说有说的道理,不说有不说的道理,哪里是你能揣度的?快些求神仙勿怪!否则将你姻缘线乱结,嫁给个丑八怪,看你将来怎过得日子!”

    李曣见阿娘说得郑重,也怕神仙当真干出这等乱结姻缘线的事来,那可就糟糕之极了,忙不迭合十,连连朝天鞠躬:“小女子年幼无知,出言无状,神仙勿怪,神仙勿怪!千万莫把我嫁给丑八怪了……”

    李曜见她有趣,笑道:“好啦好啦,那老神仙说了,与你阿兄我缘分未尽,今后还有相见之日,到时候阿兄帮你找老神仙求个情便是了。”

    李曣大喜,睁大眼睛道:“阿兄此话当真?那敢情好!阿兄你可千万记得牢了,一俟见到老神仙立即就说,可别忘了这话,要不然到时候收个丑八怪妹夫,你也面上无光不是?”

    李曜哈哈大笑,杨氏嗔怪道:“你这丫头,全不知羞,哪有还未出嫁便在兄长面前左一个妹夫、右一个妹夫的?”

    李曣睁大眼睛:“阿娘尽冤枉人家,我哪有左一个……那啥,右一个那啥了?人家分明只说了一次!”

    李曜笑得打跌,杨氏也是无法,只好道:“今日这小捣蛋在,说话也说不安妥,曜儿你鞍马劳顿,就先去沐浴一番,安歇了吧,明日有空,咱们娘俩再来絮叨。”

    李曜忍住笑点点头,好歹记得拱手:“阿娘也早些安歇,儿子去了。”

    杨氏点点头,等李曜走了,又埋怨了李曣一番,李曣嘟着嘴,一脸不服。

    李曜房中,赵颖儿穿着一袭浅红色缀花半袖襦裙,正在左看看,右看看,一下把书案挪一挪,一下又把屏风移一移,弄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这样应该正好,郎君肯定喜欢。”

    转头看见茶案边烧得正旺的水壶,忽然“呀”地叫了一声:“糟了,水马上要沸了,郎君还没回来,这却怎生是好?再过一会儿泡出来的茶,可就失了味了!”

    赵颖儿正要减点火,门外传来一声爽朗地笑声:“某怎么舍得让我家颖儿的茶水失了味儿?这不是来了?”

    话未落音,李曜已然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

    听着他有些不同寻常的话,赵颖儿忽然眼眶一红——

    无风这次来纵横,是签的买断,结果总是忘记求收藏求红票,不过俺忘记了,诸位读者大大可不能忘记啊!

第038章 各有所议

    第038章各有所议——

    若是在现代,李曜说不定就过去给人家一个拥抱了,可这是唐末,这等动作却是万万做不得,是以李曜也只能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拉她一起坐下,问道:“这些天一切安好?”

    赵颖儿点点头:“家中如何,郎君还不知晓?左右不过那些情形罢了。”

    李曜微微眯起眼睛:“如此说来,我那三兄……还不死心?”

    赵颖儿苦笑道:“三郎君自恃身份,不达目的,岂肯善罢甘休?奴家阿娘前两日还曾说起,叫奴自回家中随她操持家务,虽然日子苦点,总好过每日里担惊受怕。只是耶耶却说,便是要决意如此,也须得等郎君回来,求得郎君准许才是道理。”

    李曜讶然道:“怎会这般严重?”他心中一动,想到某种可能,顿时面色一沉:“怎么,某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李晡又有什么过分之举吗?”

    赵颖儿摇摇头:“这些日子东家一直在家,三郎君自然不会过分逼迫,只是他自己不便每日来郎君这偏院寻奴,却遣他那妾室赵氏来与奴攀亲谈故,一会儿说她与奴家都姓赵,乃是本家,不若结为姐妹,一会儿又说她有一房堂叔,与奴家耶耶早年交好……总之每日不胜其烦。”

    李曜一听就明白了,那赵氏必然不会只说这些,恐怕多半还要说些什么嫁与三郎君如何如何有好处之类的话,当下冷哼一声:“她又不是大妇,这些事情也轮得到她来找你说项?左右不过是被李晡或哄骗或逼迫,才来这边卖脸罢了,不去理会便是。”

    赵颖儿欲言又止,李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颖儿,你且放心,你家郎君今时不同往日,不会再如过去那般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李晡若再不知收敛,某早晚必叫他好看!”

    今日之李曜,不是原先那个李曜,如今这李曜,毕竟是在大企业干过供销处长的,多少算个小官儿,就算迎来往送不得不强打笑脸,那毕竟只是一种“技能”,而非本性。后世之人,毕竟从小感受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等到长大之后还能混到一定地位的,谁都有几分脾气,这却不是讲究名门、血统的古人所能比拟。

    古人自懂事起,就知道人是分等级的,因此哪怕是在最为开放、最具气魄的大唐,小民能在宰相面前坦然自若地自称“某”,但真正为人处世之时,也依旧会恪守尊卑。

    现代人则不同,自小学的都是“人人生来平等”,哪怕年长之后,面对社会现实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地逢迎举动,可连骨子里都充满奴性的人毕竟极少极少。就如同诸位看官或许也有领导、上司,但诸位定然不会觉得他们天生就比您尊贵。

    是以,李曜对李晡既然没有好感,甚至全是恶感,那么对信得过的人说起他来,也就丝毫没有客气。

    赵颖儿听了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她毕竟年纪尚小,也没细想李曜有何能耐说此大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忽听得水沸,“呀!”地惊呼一声,慌忙道:“郎君稍待,奴为郎君侍奉茶汤。”

    李曜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想:“为毛我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尤其是这又是‘奴’,又是‘郎君’的,总感觉像小妻子服侍丈夫一般?啊,是了,还是我不习惯唐朝人这种自称,才会这般觉得吧……嗯,应该是。”

    赵颖儿煮茶的手法极为纯熟,行云流水一般的摆弄片刻,便为李曜呈了上来。

    李曜笑道:“你这煮茶的手段,是跟你阿娘学的?”

    “是呀!”赵颖儿点点头。

    李曜略微好奇,问道:“某曾听闻,你阿娘本是淮扬人士,只因躲避战乱,才辗转来到代州,不过眼下中原虽然仍不时有些动乱,但也有许多时候道路通达,怎未听说你阿娘设法与老家联络联络?”

    赵颖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立刻低下头掩盖过去:“哦,那是因为……阿娘听说老家那边的亲戚都已经因为战乱而殁了,所以便不愿再找这等伤心。”

    李曜作为一家大企业的供销处长,眼神何等敏锐,立即发现赵颖儿神色有些不对,想了一想,忽然问道:“听说你阿娘姓庞?”

    赵颖儿身子微微一震,头垂得更低了:“嗯。”

    李曜笑了笑,忽然站起来,踱了几步,道:“咸通十年,江淮死了一位大人物,也姓庞。咸通十三年,你阿娘来到代州,在我家谋了个浆衣的事做。咸通十四年,嫁与铁坊大工赵钢。三年不孕,乃求医,到乾符四年,生下了你……颖儿,某可曾记错?”

    赵颖儿身子微微颤抖,却不说话。

    李曜知她不善说谎,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叹了口气,问:“那庞勋……应该算是你什么人?”

    赵颖儿再也控制不住,朝他叩头泣道:“郎君!奴实不愿相瞒于你,只是郎君若知道此事,是否就要向官府告发奴家阿娘?若是如此,奴……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曾说要告发你阿娘了?”李曜连忙弯腰扶她。

    赵颖儿却不愿起来,挣开李曜的手,哭道:“阿娘近日突然病了,不过半月,便已形销骨立,耶耶在铁坊又忙,阿娘实在无法,这才想让奴家回去照拂家务……郎君怎忍心在这等时候揭发阿娘身份?”

    李曜没料到弄巧成拙,一跺脚:“胡说八道!你怎不想想,某是那种人吗?……你先起来,我问这话,不过是因为你们对这些事根本没有遮掩妥当,我问得清楚了,才好教你们把事情完全掩盖过去,你怎么反倒怀疑起我来了?再说,庞勋之事过去了这么久,你阿娘又不过一介女流,此后也只有你一个女儿,庞家都没了,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当什么大事!何况我等在并帅治下,难道并帅还能把这个放在心上?”

    赵颖儿听了,这才迟疑着被李曜拉了起来,问道:“郎君此话当真?”

    李曜瞪了她一眼:“某是何等人,说话自然一言九鼎。”

    赵颖儿见他说得诚恳,这才信了,破涕为笑:“郎君问得没头没脑,又这般严肃,奴家自然着慌了……”

    李曜一咧嘴:“哟,还是我的不对了?你阿娘或许是读过些书,可反侦察意识太差,遮掩得半点也不牢实,还要怪我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嘿嘿,旁人只是没想到这上头去,否则啊,能看出破绽的人多了去了。”

    赵颖儿又慌了神,拉住他的袖子:“那如何是好?……郎君,你定有法子是不是?”

    李曜神气活现地摸了摸根本没有胡子的下巴,干咳一声,打起官腔来:“这个嘛,也不是那么好办的,尤其是你这小丫头疑心病这么重,竟敢怀疑你家郎君我……气得我啊,就想不到法子了!”

    赵颖儿睁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不依道:“郎君尽欺负人……”她忽然灵机一动,做出幽怨之状,道:“外头都说郎君宽厚仁德,最有君子之风,难道还会跟女儿家一般见识不成?郎君……”

    “哎哎哎,打住,打住!”李曜连忙喊住,心道:“乖乖的不得了,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啊,就知道用这么有杀伤力的招式了,这要是再大几岁,身子长开,再来施这一手,哥不得直接举手投降了?……还好哥总算是有见识的人,不至于直接缴‘械’投降……”

    赵颖儿见绝招奏效,雀跃起来,眨眼道:“郎君这下有办法了?”

    李曜苦笑道:“这么简单的事,你真当有多复杂?赶明儿我在商队中找个出行淮扬的队伍,跟领队的说一声,叫他去淮扬查探一番也就是了。”

    赵颖儿大吃一惊:“那怎么成?万一要是查出来了,岂非弄巧成拙?”

    李曜嘿嘿一笑,道:“你怎的这般老实,淮扬那么大,你阿娘……嗯,你阿娘到底是庞勋什么人,你还没告诉我呢?”

    赵颖儿这时已然放心下来,当下痛快道:“阿娘是他幺妹。”

    “哦,这样啊……”李曜摆摆手道:“那她老家究竟是在徐州还是泗州?”

    赵颖儿道:“是在泗州。”

    李曜笑道:“那便好办了,我假意受你所托,叫他去宿州、楚州一带打听。可他们乃是行商,行程速度本有限制,又错过地头,哪里打探得出?回来定说没有,彼时你阿娘便可作心安之状,外人自然也再不至怀疑,此中情由,便从此淹没无闻了。”

    赵颖儿大喜过望,敛袖一礼:“多谢郎君成全,此事实乃阿娘心中一根骨刺,若是因此消除,只怕连娘亲的病也要好上许多。奴家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郎君才好……”

    李曜笑道:“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说什么报答?”

    哪知道赵颖儿却正色道:“郎君此言却是不妥。此事在郎君而言,诚然小事,在奴家母女而言,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郎君或许不放在心上,奴家却不能不时刻谨记。这便如那些使君、明府为官一方,有那清正廉明者,泽被许多百姓,他离任之后,兴许早已不记得了,可当地百姓却为之口耳相传,甚至家供长生牌位,乃至建造生祠以为纪念。郎君予此大恩,奴家无论如何是不敢忘记的。”

    李曜一愣,苦笑道:“那也随你……好了好了,喝茶吧,茶都要凉了。”——

    李宅,后院,正东院。

    硕大的斗拱,粗壮朱漆门柱,显示着这栋房子的主人与住在偏院的李曜地位相差巨大。

    房中两人各置食案,案上有河东清酒,有黄羊肉脯,有青花白瓷碗,有银丝象牙箸。

    便是高官贵戚之家,寻常宴饮,也不过如此而已。

    然而,盘坐案边的二人,却似乎都无甚胃口,那上好的黄羊肉脯,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二人却根本不置一箸,只是时不时拿起酒来,闷闷地饮上一口。

    “啪!”地一声,其中一人忽然忍不住用力拍了食案一掌,震得那上好的河东清酒也飞溅不少。

    “大兄,某等再不能这般优柔寡断下去了!那贱婢卑儿如今连立殊功,心气已然比天还高!大兄,你曾几何时见到他敢如今日这般对你说话?当时他那模样,叫某看了就生气,要不是顾忌耶耶在场,某当时就拿大耳刮子扇他!今日他敢顶撞大兄,明日他就敢与大兄相争!若是你我兄弟再不做些什么,任其坐大,长此以往,他都要忘了他是何等卑下的身份了!”

    能说这话的,自然只有李晡无疑。

    大兄李暄听后,面无表情,拿起酒来,再喝一口,竟似不打算说什么。

    李晡脸色一沉,抢上前去,一把抓过他提壶斟酒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大兄,你是嫡长子啊,你就真能容忍这个贱种在你面前作态?你就不担心,咱们兄弟二人,被他抢了风头,失了耶耶器重?”

    李暄手一挣,冷笑道:“器重?你若上进一些,怎怕失了器重?整日里就知道流连勾栏瓦肆,挥金如土,却什么正经事也不做,你叫耶耶怎么能器重你?啊!”

    李晡脸色一变:“大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挥金如土?我一年还花不掉五千贯,可人家呢?五千贯钱扔出去跟放个屁一样轻松,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暄哼了一声:“他那是自己得的赏钱,你若是眼馋,怎么没见你请命去潞州?某说你不务正业,你还不服气是么?当初你得表字之时,耶耶就打算让你主事铁坊,结果你是如何说的?你说铁坊贱役,你不屑操持!现在五郎在铁坊上做出了业绩,你便眼红他了,担心他了……你早干嘛去了?”

    李晡虽然火大,可这事他确实没甚话说,只好悻悻道:“某是打算读书做官的,若是去了铁坊,万一今后同僚相问,某如何回答?”

    李暄冷笑:“你读书做官?你在勾栏里读的好春-宫卷!哼哼……好,某就当你心气高,不愿操持贱业,那么去年耶耶叫你打理东山下那块田庄,你是怎么打理的?嗯?一年不到,三百一十二亩地,就只剩下一百九十七亩!年底总账之时,耶耶问起,你还诡称说亏了……三郎啊,你就连撒个谎都不知道用心!大好年景,三百多亩地能亏掉一百多亩出去?某要是这般告诉你,你信是不信!”

    李晡火了,把眼一瞪:“我是卖了,怎么的?我欠了人家的钱,难道不还?就那么点钱,我若是还赖着不还,人家怎么说咱们李家?人家会说,代州李家行商河北这么多年,想不到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真到了那个时候,丢的可不是我李申午一个人的脸面!”

    李暄怒气一闪而过,又压低声音,沉沉地道:“你若是真把正事放在心上,哪里有那么多工夫出去玩耍,又哪里会欠下人家的钱财?三郎,不是做大兄的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做点正事了!”

    李晡忽然灵机一动,道:“好啊,做正事可以啊。某现在也想开了,不就是铁坊嘛,某乐意去管!不怕操持这贱业!大兄,你去跟耶耶说,就说某愿意去打理铁坊,叫李曜那小子滚蛋!”

    李暄目光一凝,反问道:“你去打理铁坊?”

    李晡傲然点头:“某以嫡子身份去打理铁坊,难道不行?某去了,难道李曜还能爬到某头上来?只要某去,他就只有滚蛋!没了铁坊这一块的事儿,某看他还有什么本钱猖狂!”

    李暄微微眯起眼睛,沉吟了一番,似乎在考虑得失。

    “大兄!”李晡忙加一把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李曜还只是刚刚有些不安分的苗头,对于铁坊,也只是主事了不到一年时间,若是等他将铁坊经营久了,里头全成了他的人,到时候咱们再要收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暄忽然胃口好了起来,提起象牙箸,夹了一块黄羊肉脯,细细咀嚼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计划不错,不过,五郎才立大功,如何让耶耶去了他的铁坊主事之位呢?”

    李晡愕然奇道:“管他那些作甚,大兄你去说,难道耶耶还会不答应么?”

    “莽撞!”李暄训斥一声,道:“某若真这般做了,一次两次或许无妨,久而久之,必与你一般,再难得耶耶信任。”

    这话李晡不爱听,但现在他要求李暄,也只好忍下来,岔开这一条,道:“那大兄说该如何是好?”

    李暄又吃了一口肉脯,淡淡道:“自然要让他犯错。他眼下连立大功,平白无故是不好动他的。只有犯了错,咱们才好告状,状告得准了,顺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从铁坊主事的位置上挪走,你也就能如愿以偿进入铁坊。”

    李晡心道:“你道我爱管那破铁坊?我到铁坊,便是赵钢的主管,他是他们一家吃饭的本钱,我掌着他的工钱,就掌着他们一家,到时候,李曜也被夺了差事,闲人一个,还能庇护得了赵颖儿那小娘?嘿嘿,那时节,我只要一个暗示,还怕赵钢不乖乖地把女儿献上,任我搓-捏蹂躏?”想到这里,忽然感觉浑身有些发热,看起来倒像是酒劲上来了一般。

    不过口中却连连称是:“还是大兄高明。如此果然万全,只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才好……那李曜自来谨慎,要他犯错,这个……倒是有些难办。”

    李暄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这个……”李晡今番反正是豁出脸面去了,干脆道:“反正又大兄你在,某出的主意也比不上的,干脆大兄你就直接告诉某好了,某只管照做,如何?”

    李暄看了他一眼,心道:“三郎虽是无用,不过也好,他这般不成器,也只合做我借用的刀子,今后没了李曜,他也没有本事与我相争……毕竟是嫡亲弟弟,只要没本事也没心思跟我相争,你便做一世纨绔又如何?到时候我继承这偌大家业,也不怕多你一个吃闲饭的。”

    心中主意打定,李暄便淡淡地问道:“听说,你趁五郎出门,最近让你那妾室每日里去找五郎身边那个赵家小娘,可有此事?”

    李晡心中一突,忖道:“大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他也看上了赵颖儿吧?要是这样,可就有些麻烦了……不行,不能直接回答他,总要先试探试探。”

    于是干咳一声:“这个……大兄觉得那小娘子可有几分风韵?”

    李暄皱眉道:“十二三岁,能有什么风韵?也就是你有这等嗜好……某问你话,别扯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李晡一听李暄的话,总算放下心来,立刻回答:“是有这个事,大兄不知道,这小娘子仗着李曜那小儿的照拂,几次三番拒……咳,这个……误会某的好意。所以某便让赵氏去跟她解说解说。”

    李暄根本懒得理会他那点龌龊心思,直接道:“那么,解说了这么久,这二女之间就算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情,起码赵颖儿也该给赵氏一点薄面了吧?”

    李晡有些不理解:“大兄此言何意?”

    李暄呵呵一笑,道:“若是赵氏邀请赵颖儿去她房中说些女儿家的事情,你说赵颖儿会不会答应?”

    李晡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某也不敢肯定,不过某觉得,大概也有七八成把握吧。”

    李暄一拍手:“好!那么这件事就容易办了。”

    “啊?”李晡奇道:“这……这如何就成了?”

    李暄招了招手,李晡迟疑了一下,还是立刻凑了过去。

    李暄附耳对李晡说道:“此事易办,只须如此这般……届时,李曜有口难言,这般丑闻,耶耶岂能不怒?便是后院那女人,也保不住他。”

    李晡面色有些不好,皱眉道:“可若是如此,赵氏那里……”

    李暄面色一沉:“区区一个小妾,难不成还要奢谈什么名节不成?何况又不是叫你把她送人,你有什么舍不得?”

    李晡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就这么办,了不起……某多在她房中睡几晚便是,嘿嘿。”

    “咳!”李暄咳嗽一声,皱了皱眉,李晡却毫无察觉——

    好吧,俺又来咋呼了:“求收藏啊!求红票啊……哎呀谁丢的?不是要这个!”

第039章 女儿心思

    铁坊东院的院中,略作装饰之用的盆景、花木都被移到别处,如今只剩一株老桂,种在院门偏西之处。李曜喜欢桂花香味,虽然未至金秋,却也不愿将之移走。

    如今这院子移得几乎成了空地,不为别事,只因李曜与憨娃儿二人白日里都在此处练武。李曜那青龙剑法也还罢了,憨娃儿练的金刚棍法,施展开来犹如暴风骤雨,放些个盆景在此,一趟练罢就得全化烂泥,平白辱了斯文。

    此时李曜三遍剑法练完,自觉比前两日圆融许多,不禁面有得色,心道当年跟老爷子住那几年,白天陪老爷子练练太极拳剑,虽只是养生套路,现在看来倒也对剑法有些帮助。只是那太极剑施展开来犹如行云流水,写意自在,这套青龙剑法的风格却与太极剑法大相径庭,竟然是处处争先,招招抢攻,尤其是其中还有几剑,剑路刁钻之极,变化极大,对施展之人的资质要求极高——这里所谓资质,按照李曜的理解,其实就大体等同于身体的整体协调性。

    原本这三十六路剑法施展过后,绝无太极剑使完那种气定神闲、呼吸均匀的道理,李曜甚至每次都联想到一个画面:一只累得舌头伸长直喘气的狗。

    但是今天他发现了一个进步:那《灵宝毕法》中的修行吐纳如果在练剑之前进行,则练剑之后的喘息要小得多。

    这个发现让他颇为兴奋,这说明“八仙”纵然是神话传说,但钟离权这个人却一定是有真正道行的,他那套灵宝毕法自己只学了十分之一,效果便这般明显,倘若要是学全,就算不说什么半仙之体,但体质超越常人许多,只怕不是痴人说梦。

    李曜心中得意,转头朝憨娃儿望去,只见他将那金刚棍法来来回回施展,只舞得漫天棍影,李曜越看越是心惊:“似这般重的铁棍,他比我多练了近半个时辰,居然还这般轻松,丝毫不见任何迟滞,那就说他仍有余力……这棍子舞得,只怕可以算是以前看武侠小说时,书里形容的所谓‘风雨不透’了吧?”

    李曜正在心惊,那边憨娃儿大喝一声,一棍斜指老桂,全身陡然停住,原来是休功收势了。

    但就是这铁棍一指,那老桂树却竟然一阵微微地枝摇叶晃!

    金刚棍法,加上憨娃儿的天生神力,威力一至于斯!

    李曜忽然觉得,憨娃儿这个“朱八戒”的名字有点名不副实,改叫朱悟空似乎更适合一点……

    憨娃儿收势那一霎,神威凛凛,但把棍子一收,跑到李曜面前,立即就现了原形,臊眉搭眼地问:“郎君,是不是该吃饭了?”

    李曜猛地一垂眼皮:“还是叫八戒好了……”

    “啊?”憨娃儿一愣。

    “没事,你叫他们送吃的来吧。”李曜无精打采地摆摆手道。

    憨娃儿兴致勃勃应了一声,提起棍子就跑了出去。

    李曜则回到房中,将剑放好,盘膝坐下,又开始按照灵宝毕法的方法调息起来。他目前修炼到的层次,主要是筑基培元,一阵练武过后,以此恢复体力精神。

    憨娃儿来得甚快,提了老大一笼蒸饼和一罐黄羊黍臛。

    黄羊黍臛是李曜的,蒸饼是他自己的。黄羊黍臛用料一两黍米,二两鲜黄羊肉,连汤算进去不过半斤。至于蒸饼嘛……瞧着估摸至少有五斤的分量。

    李曜接过他递来的黍臛,问道:“憨娃儿,你这套棍法,我看倒是使得很是纯熟了,并未觉得有甚不妥的地方,为何我师尊却那般说法?”

    憨娃儿嚼着一大块蒸饼,含糊不清地道:“熟是熟,就是乱不得。”

    李曜喝了口汤,也不讲究什么君子的“食不言”,直接问道:“什么叫乱不得?”

    憨娃儿吞下这口蒸饼,道:“就是第一式必须连着第二式,第二式必须连着第三式,如果第一式使完,直接连第三式,俺就浑身疼得紧。”

    李曜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异状,不禁奇道:“那是为何?……所谓浑身疼,是哪种疼?”

    憨娃儿想了想,道:“就是全身都如针刺,好比每一个毛孔都被针扎了一样。”说着又是一大口蒸饼咬进去。

    李曜却放下那灌黍臛,沉吟道:“全身如针刺,肯定是说明这样施展不对,或者就是……你如今还不足以这般施展。”

    憨娃儿自己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嘟哝道:“噢,那俺就先不这般施展了便是。”

    李曜窒了一窒,摇摇头,也懒得理会他了。这样的情况,必然是有什么问题,而钟离权既然那般说,则表示他相信这个问题李曜有能力解决,但李曜现在自己的武学修为实在不怎么样,他也没有信心和把握拿憨娃儿来做试验,只好决定先放一放。

    端起黍臛,李曜按照修行法门,一口分三咽,细细喝完。憨娃儿的蒸饼虽多,但他食量既大,吃得又快,居然比细嚼慢咽的李曜还先吃完。

    李曜和憨娃儿吃完早饭之时,李宅东院的花厅里头,李暄也放下了汤罐,早有侍女端上暖水,李暄随意就水洗了洗手,接过另一名侍女递来的干净丝巾擦了擦手,淡然道:“下去吧。”

    两名侍女躬身退走,李暄起身站到门边。

    阴云漫卷,一阵冷风吹来,虽已时至晚春,竟然也有了些凉意。

    房中书案之上,一册书卷被风吹散,纸页呼呼作响。

    那声音听到闭着双眼的李暄耳中时,他竟似乎看见了李曜匆匆自铁坊奔回宅邸,气喘吁吁地冲进赵氏房中,而后赵氏如丝如蛇地身子纠缠着他,在他耳边“呼呼”地吹着香气……

    李暄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诡异地笑容——

    同一时刻,赵颖儿已经将李曜的房间整理妥当,正坐在窗边出神。

    天色阴沉,一场春雨似乎已经酝酿了七八成,正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落下。赵颖儿心里担心阿娘的病情,却不敢此时离开。一会儿万一下了大雨,她出去之后就赶不及在午前回来,而中午时分,她要准备郎君中午的吃食,如果下午郎君要读书温习,她也得陪在一旁,因为如果郎君要写字,她须得为郎君研墨——虽然李曜已经多次申明不必她来动手,但她却不愿因为郎君的宠爱而懒了手脚。

    便在此时,一个窈窕地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远远见到窗边的赵颖儿,立刻招了招手,亲热地唤道:“颖儿妹妹,姐姐来看你了。”

    赵颖儿转头看去,便看见一年轻女子笑着走来。

    这女子穿着淡紫色交领襦衫,领口开得有些大,诃子(无风注:诃子即抹胸。)几乎露出来一半,两团粉腻即便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也显得有些耀眼。她下身穿的,乃是一袭月色隐花裙,与那襦衫相配,显得淡雅细腻。

    她身上的装饰并不算多,但却精致:一支飞燕金步摇,额黄妆点如星,尤其是项中那串玛瑙璎珞圈(无风注:唐时仿佛门装饰的一种,也许是项链的前身。),垂在胸前双峰正中,使人一眼望去,不知该看哪处才好。

    赵颖儿看着这女子莲步款款走来,起身相迎,敛袖一礼:“见过赵三娘子。”

    赵,是指她的本姓,三娘子,是指她是三郎君的妻妾。唐时主人家郎君的妻妾,家主的女儿都统称娘子——当然对于一般的女子也可以娘子称呼,就如同憨娃儿称呼赵颖儿为赵小娘子,也是这般道理。

    赵三娘子笑着虚扶一把,亲热道:“妹妹怎的总是这般多礼?快快免了……今日诸事已然忙尽了么?”

    赵颖儿浅浅一笑:“都这般时候了,还不做完,可就成偷懒了……赵三娘子,请坐。”

    “妹妹哪须这般忙碌。”赵三娘子拉着赵颖儿一并坐下来,轻笑道:“以妹妹品貌,只须嫁得好郎君,锦衣玉食哪里会缺了?又何必操持这些杂务?”

    赵颖儿却不接茬,反道:“赵三娘子每日这般清闲,虽是逍遥,便不觉得闲散慵懒,无所事事么?”

    赵三娘子笑容微微一僵,想起李晡平日里根本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夜里也时常不归,白日便是回来,也是往床上一躺便睡得死沉,她不正是闲散慵懒,无所事事,又能是什么?

    只是这话对着赵颖儿是万万不能说的,别说她现在“身负重任”,便只是为了出嫁女儿家的面子,这话也说不得,否则人家不要说她一点女儿能耐也无,完全拴不住自家夫君的一颗心么?

    当下便强笑道:“焉有是理?这人呐,贫贱时有贫贱时的过法,富贵时有富贵时的过法,男子有男子的过法,女子有女子的过法……贫贱时,日日操心劳力的,无非柴米油盐,旁的什么,哪里顾及得到?富贵时,日日悠闲逍遥,摆弄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何等清贵高雅,这般时候,便是……便是夫妻情趣,也多得多矣。至于郎君们,要读书习字,要打点产业;我们女儿家,便须得谨守本分,侍奉夫君,使之不为家中之事烦忧……这话说来容易,要真当做起来,可也不易呢。”

    赵颖儿笑了笑:“三娘子说得甚是,只是奴家年纪尚幼,这般事情,倒也还不急了解。”

    赵三娘子摇头道:“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皇室之中,十三而嫁者莫非少了?前朝不论,便说本朝,太宗朝文德皇后不就是十三岁时嫁与太宗文皇帝?长孙皇后千古贤后,出嫁也不过十三,你今也近此岁,如何不须了解?不是姐姐说你,姐姐毕竟是过来人,这些话可是真心为你着想……女儿家的这些讲究,越早了解越好,若是等过了门才开始学,那便迟了,郎君们白日里在外忙碌,回家还需为后宅操心,那心情如何好得了呀?到时候郎君一旦生气,到头来吃亏的总归是我们女子,妹妹你说是不是?”

    赵颖儿苦笑道:“长孙皇后千古贤后,奴家如何敢比?至于其余……或许三娘子说得都对,可奴家眼下哪有那些时间?便如今日,郎君早上曾说,午时要归宅用饭,午后小睡,然后温习功课。如此,奴家便要提前准备菜食,等郎君用过饭,侍候郎君午休……”

    “什么?!”赵三娘子大吃一惊:“侍候李……啊,侍候五郎午休?你已经和他同房了?!”

    赵颖儿没料到她竟然误会了,羞得满脸绯红,连忙辩道:“三娘子误会了,不……不是侍寝,只是帮郎君铺床叠被,点上些安神的檀香,而后等郎君醒来之时正好烧了沸水,为郎君煮上一壶茶汤罢了。”

    赵三娘子“啊”了一声,才知道自己想岔了,放下心来,拍拍胸脯道:“妹妹说话可莫这般唬人,若是……若是……咳!”她本来想说:“若是已然侍寝过李五郎,奴家这事岂不是全黄了?”不过这话说不得,只是一时又没找到别的话来遮掩,只好含糊过去。

    赵颖儿却被刚才这番话弄得有些又羞又慌,想起每日帮郎君铺床叠被,那被中的男儿气息,实也让她有些心摇神曳,自己又是郎君的近侍之人,万一郎君哪日真要自己侍寝,却该怎么办好?

    人说怕什么来什么,赵颖儿刚想到此节,赵三娘子也恰好忍不住问道:“妹妹,五郎虽然年幼,也已行了冠礼,已是中男,他可曾有要你侍寝之意?”

    中男,在唐朝是指十六岁至二十一岁的男子,二十二岁以上为丁男,即成年男子。这一制度在玄宗时略有变动,但整体来说,中男是指有一定劳动能力,但并未完全成年的“准丁”。

    赵颖儿本就有些心摇神曳,忽然听了这么一句,惊得一挺身,忙道:“没有没有,郎君从未有此想法!”

    赵三娘子笑道:“瞧你急得,没有便没有呗,姐姐只是好奇而已,妹妹何须如此?”

    赵颖儿脸色通红:“这,这有什么好奇的……”

    赵三娘子笑得越欢了,道:“妹妹这便不懂了,女儿家年纪小,身子柔嫩,最得男人喜欢,五郎也已到血气之年,便是有那想法,不也寻常得很?他们三兄弟,他虽最小,体格却最结实,每日见你在身边,竟然不动心思,倒才是奇事呢!”

    赵颖儿脸色越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是心里却没来由一虚:“郎君实是从未有这等意思,难道是郎君觉得我不好看?”

    她慌乱之下,正瞧见赵三娘子那紧裹在诃子里挺拔的两座玉-峰,再低头一看自己,心下不禁一黯:“难怪郎君不喜……”可想归想,却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把胸脯更加挺起来一些。

    赵三娘子来此原是别有它意,赵颖儿这般神色她哪里会没有注意到?当下心中暗笑,嘴上却淳淳善诱,道:“妹妹可是忧心自己身子尚未长开,不得郎君喜爱?”

    赵颖儿正黯然神伤,一时不察,下意识顺口回答:“是啊……”话一出口忽然醒悟,忙遮掩道:“啊,不是不是,我……奴家只是,只是在想午间该准备些什么菜食。”

    赵三娘子娇笑起来,亲热地坐近赵颖儿身边,道:“妹妹不必遮掩,女儿家为自己倾心的男子,什么事做不得?此乃人之常情,有何害羞之理?妹妹,你瞧姐姐身段如何?”她说着,故意把身子微微一扭,那傲人的双峰顿时更见挺拔,令赵颖儿自惭不已。

    赵颖儿腰背一软,小脸垮塌了下来:“三娘子身段极好,何须人说?”

    赵三娘子轻笑道:“妹妹以为姐姐天生便是这般好身段么?”

    赵颖儿奇道:“三娘子这话却是何意,这身段不是天生,难道还是自己……自己弄成的么?”

    赵三娘子悄声道:“妹妹,奴家与你投缘,这话才肯告诉你,可是若要奴家教你,你却不可泄露出去,如何?”

    赵颖儿看了看赵三娘子的胸脯,又看看自己的,不禁想道:“我的面容不比三娘子稍逊,可郎君却从未有半点……那种意思,莫非真是这里的原因?这三娘子虽然别有它意,可我假意敷衍,却只学到这一手段,却也无妨,谁叫那李晡总打坏主意?”

    赵颖儿这般一想,当下忍羞点了点头。

    赵三娘子笑起来:“这便是了,女为悦己者容,乃是天下至理,有甚害羞的?瞧妹妹这面容,若是身子长成了,便是姐姐我呀,也只有艳羡的份了,还怕哪位郎君见了,会挪得开眼去?”

    赵颖儿面色涨红,却不敢再听她这般肆无忌惮地打趣,忸怩道:“那,那法子是……?”

    赵三娘子笑道:“这般要紧的法子,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再说,那法子还需要一些旁的手段配合,才能起到最佳效用,妹妹这里是五郎的房间,自然没有那些东西。来,妹妹随姐姐去姐姐房里,那些东西都在呢,姐姐一样一样教你!”

    赵颖儿一听要去她那儿,不禁迟疑起来。赵三娘子却不由分说,将她拉将起来,兴致勃勃道:“姐姐那儿不光有这丰胸之物,还有其他玩意儿,都是有用得很的呢!妹妹快走,不耽误你为五郎准备菜食的……”

    赵颖儿一听到最后这句,心中抗拒已然被好奇和期待掩盖,只要不耽误正事,去看看……似乎也未尝不可呀!

    半推半就之下,赵颖儿便被赵三娘子拉出了李曜的偏院——

    诸位读者朋友,无风这本书,说真的,是写得格外慢。比如这一章里写赵三娘子的形象,光查唐朝服饰,就花了近一小时,包括唐朝的抹胸叫做什么,有哪些款式这样的东西,无风都查了。只是有很多东西,查了不一定就用,得与剧情、环境相吻合,这其中花的心血就更多。大家看到这里的,想必也看得出,无风至少从主观上来说,真不是打算写小白文的,这样严谨的考证,不过是为了把这末世大唐写得更真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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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怒闯香闺

    李曜觉得如今这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前些天被钟离权那句“金火天杀之相”勾起的一点儿心思早就淡了下去。

    如今早上练练灵宝毕法和青龙剑法,上午处理一下铁坊的事务,中午回家有素手调羹,下午和晚上可以读读书、练练字,更有红袖添香,伴读君侧,真是愈见逍遥。

    李曜当年在任供销处长之前,还曾历任车间主任、生产科科长,对于区区一个小铁坊的管理,实是不在话下。而且铁坊现在是按照他之前给出的流程制度来做事,平时已然没他多少事了,早上练武吃饭之后,问了一下徐文溥,见无甚要事,便知会赵三平一声,自己溜达出去,准备回去看书。

    本来按照计划,李曜三兄弟今年就要去长安参加贡举,但不料今番长安和晋阳兵戎相见,李家又摊上了一个接一个的麻烦事,终于不能成行。不过,按照李衎的要求,明年开春的贡举,三兄弟是都必须前去的,因此今年要注意学业。

    李曜对贡举不报多大希望,不过他倒是想见识见识唐朝的科举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种事参加一回,对于他一个穿越者来说也算难得的经历。当然,话又说回来,要真是能考上,又能通过吏部的面试,最后混个小官当当,他也不介意去长安看看这座世界第一都城究竟有何等之雄伟壮丽。

    三兄弟之中,只有长兄李暄曾去长安赶过一次考,考的进士科,未能及第。不过,未能及第不代表无才,尤其是进士科。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李暄不愿考明经而考进士,本身也算是一种自信了。只是唐时贡举不比后世明清,取士极其严格,确实不那么容易考中。

    自古而今,官员考核,不外由谁来考核及用什么标准考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员的考核,当然是皇帝说了算,皇帝的喜怒哀乐,直接决定大臣的升黜。

    然而,即使在中国古代,君主专政,但面对庞大的官员群体,由皇帝来决定升黜的仅仅是极少数高级官员,绝大多数中下层官员的考核,就还是有专门的机构与一定之标准的。就说唐朝,比如在唐太宗时,就由“房玄龄、王珪掌内外官考”(无风注:《资治通鉴》卷一九三)。其依据的是“唐考法”:

    凡百司之长,岁校其属功过,差以九等。流内之官,叙以四善: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善状之外,有二十七最:一曰献可替否,拾遗补阕,为近侍之最;二曰铨衡人物,擢尽才良,为选司之最;三曰扬清激浊,褒贬必当,为考校之最;四曰礼制仪式,动合经典,为礼官之最;五曰音律克谐,不失节奏,为乐官之最;六曰决断不滞,与夺合理,为判事之最;七曰部统有方,警守无失,为宿卫之最;八曰兵士调习,戎装充备,为督领之最;九曰推鞠得情,处断平允,为法官之最……二十五曰市廛弗扰,奸滥不行,为市司之最;二十六曰牧养肥殖,蕃息滋多,为牧官之最;二十七曰边境清肃,城隍修理,为镇防之最。

    那么,何为“善”,又何为“最”呢?所谓“四善”,就是四种美德,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有德行、清廉、公平与勤政;而二十七“最”,涉及二十七个行业,能够胜任你所在行业的管理职能者,就具备一最,“最”者,才能是也。可见,在唐代,官员的考核,是把德行与才能综合起来加以考察的。具体考核办法如下:

    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而有二善,为中上;无最而有一善,为中中;职事粗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断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事废阙,为下中;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凡定考皆集于尚书省,唱第然后奏。(同上)

    也就说共分上中下三级,每等中又分上中下三等,合计三级九等。从第一级来看,德才兼备者为上上;有才而德行缺一者为上中;有才而德行缺二者为上下。而第二级中,才能一般德行不错者为中上;才能一般具有一种德行者为中中;才能一般德行也一般者为中下。最下层的则是德才均缺,但据其程度的轻重又可分为三级:

    爱憎任情,处断乖理不失为下上;背公向私,职事废阙则为下中;最差的则是居官谄诈,贪浊有状。

    由此考核办法可看出,唐人认为:德才兼备者为最好,有德少才者次之,无德无才却假公济私、谄媚上司、欺诈百姓、贪污腐化者为最差!只要主事的官员以一颗公平之心严格按照此标准来考核的话,则全天下大小官员之优劣,一目了然!

    李曜是穿越之后才知道唐朝对于人才的选拔竟然按级分类得如此明白,后世人民公仆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惭愧?

    但如此严格的制度,也使得李曜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能通过贡举,因为即便“笔试”过了,还有吏部的“面试”,面试过了,还要查你品性德行,不是一般的麻烦。再说,制度再好,中国人惯会绕道后门,如今那么多功勋故吏之子还在巴望着朝廷取其为士,李曜这等出身,只怕一查是商人之后,被取的希望就去了一大半,何必在这上头费心?

    贡举可以不抱希望,但书则还是要读的。哪怕为了在这个时代与人交往之时不至于犯出些常识错误,这书也不能不读。

    李曜骑着马边走边想,因为钟离权的话而升起的一点改变历史的冲动就这么全然没了,不知不觉间,已然到家。

    把马交给门子,李曜便自回了自己的偏院。院中安安静静,全无人影。不过他这院子本就僻静,这倒也并不奇怪,只是走进房中,却未看见赵颖儿,却有些让李曜意外。

    习惯了赵颖儿在身边陪读,现在她不在,李曜一时有些兴味阑珊,想起昨天跟阿娘的话还没谈完,便起身出了院子,打算去后院给阿娘请安。

    刚出院子,便看见两个侍女在一处回廊角落里窃窃私语,这两个侍女都是背对李曜,李曜也不认识是谁。

    根据李曜前世的经验,女人在一起聊天,一般只有三个话题:男人、打扮、攀比,所以此时他也不关心这二女在谈些什么,就打算从她们身边不远处走过。

    但两个侍女的声音却渐渐大了一些,其中一个穿红衣的侍女道:“赵家小娘不是一直对三郎君不假辞色的吗?怎么今日竟然去了三郎君那院儿里?”

    李曜闻言一怔,静静停下脚步。

    另一名穿绿衣的侍女则道:“是赵三娘子来找她的嘛,兴许……赵三娘子巧舌如簧,说动赵家小娘了呗!”

    红衣侍女奇道:“三郎君不是三番五次去找赵家小娘,都吃了闭门羹吗?他亲自去都不成,怎的赵三娘子去,反而成了?”

    绿衣侍女嘻嘻一笑:“这些事,男子怎会说话?赵家小娘年纪尚小,面皮薄,三郎君亲自去找,她岂好答应?赵三娘子则不同,都是女子,说起话来才方便不是?”

    红衣侍女仍是不信:“可五郎君对赵家小娘那般爱护,赵家小娘这样做,如何说得过去?”

    绿衣侍女嗤笑一声,摇头道:“你呀,还是太实诚了。五郎君对赵家小娘再好,又能如何?五郎君只是庶子,而三郎君,那才是嫡子!嫡庶之别,你总不需要旁人解释吧?”

    红衣侍女点点头:“这个奴家也知道,只是五郎君就算是庶子,可眼下却也深得阿郎信任,执掌着铁坊那么大的产业,赵家小娘的耶耶可就在铁坊里做事呢!”

    绿衣侍女不屑道:“那便如何?要是赵家小娘果然能嫁给三郎君,还怕五郎君敢对赵家小娘的耶耶如何?那可是三郎君的丈人了!这还只是往近了说,还有往远了说的……三郎君是大郎君的亲兄弟,而五郎君却不然,那么一旦今后阿郎老了或者去了,大郎君掌了家,你说那时候三郎君和五郎君之间的地位,还有半分可比之处么?”

    红衣侍女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看来,这赵家小娘年纪虽小,心思可深得很呐!”

    绿衣侍女嘿嘿一笑:“你才看出来?这……咦?三郎君果然归宅回院了!”

    “哪里?”红衣侍女抢上前一步朝李晡所居的院门望去。

    李曜一直听她们交谈,他虽然并不怎么相信二女的所谓“分析”,但也不得不承认,至少二女对他和李晡二人地位、处境的判断,大体上是没有错误的,只是他心里不肯相信赵颖儿会是那种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赵颖儿最后真的愿意嫁给李晡,李曜觉得自己可能会不爽,但也不至于就会有什么怨恨心理,反而会希望李晡对她好一些,毕竟自己把她当妹妹看了这么久,总不希望她一生所托非良人。

    但是问题在于,赵颖儿昨日在自己面前的表现说明她对李晡根本没有好感,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今日又怎会忽然改弦更张,接受李晡的示爱了?这其中只有两种可能:一,赵颖儿昨天在撒谎;二,赵颖儿今天去李晡院中是另有原因。

    第一个可能,李曜自动将之忽略到最低,因为在昨天,李曜点明庞勋与赵颖儿她阿娘之间的身份关系时,赵颖儿显得明显不善于撒谎。李曜相信以赵颖儿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不可能在他这种能在后世那花花世界里专业玩人际的老江湖面前作假。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赵颖儿去李晡院中,乃是事出有因。

    李曜心思电转:“这二女说赵颖儿是跟着赵三娘子去的,赵三娘子能有什么事找赵颖儿?还不是就是昨天她说起的,拐弯抹角来劝她,可既然是这样,颖儿为何还是去了呢?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他有些想不明白,但此刻却不能再多想。因为赵颖儿跟着赵三娘子去,也许没什么大问题,可现在李晡赶了回来,就不能轻忽大意了。这家伙绝非理智之人,如果冲动起来,身边又没有人能阻止他,那就谁也不能确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李曜面沉如水,就往李晡院子里走去,前头李晡的身影走得十分匆忙,一闪身便进了自己院子,李曜见了,心中一沉。

    李晡平时回家,一贯吊儿郎当,不急不忙的纨绔模样,今天怎么会突然这般急切?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晡已经知道赵颖儿到了他的院中,所以才会这般急迫!

    李曜剑眉一扬,匆匆赶了过去。两名侍女见到李曜从身后超过,都吃了一惊,忙不迭逃走,李曜也没工夫看她们,直接便跟着李晡去了。

    李曜如今身轻体健,速度比李晡快了不少,但是奇怪的是,他刚进院子,李晡居然已经不见了人影。

    李曜眉头一皱,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想想今日之事本就有些不对劲,说不定是李晡故意给赵颖儿设的圈套。这么一想,便顾不得迟疑,立即朝李晡的卧房走去。

    只走了不到十步,忽然听见旁边小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李曜心中一动:“是了,她是被赵三娘子诓骗来的,自然不会去李晡房中,定然是去了赵三娘子那边,我朝李晡住处去做什么?”

    想到这里,李曜立刻转身,朝那小院走去。

    这小院虽然只是李晡一妾室所居,大小却和李曜的住处一般,而且院中装点摆设比李曜那边精致许多。

    李曜却顾不得欣赏这些,直接走到卧室门口,刚要往里闯,忽然醒悟过来,这里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三兄妾室的住所,而且不比后世那般没什么男女大防,怎能直接往里乱闯?

    当下用力咳嗽一声,故意高声道:“三兄三嫂可在么,李曜有事拜访。”

    房中一片寂静。

    李曜皱了皱眉,疑惑更甚,再次大声道:“三兄三嫂可在!何不出来见上一面?”

    房中依旧毫无回应。

    李曜大怒,方才明明还有声音,怎么这会儿就安静成这般模样了?莫不是两公婆把赵颖儿强行绑了?要不然怎么连赵颖儿的声音也没有?

    房门未关,李曜一把掀开门帘,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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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嫂嫂诱惑

    李曜昂首阔步地走入,却立刻目瞪口呆地站住。

    这间房子是典型的唐风建筑,占地颇大。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官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粉红的桃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张萱的仕女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孙过庭的墨迹。

    房中书案上摆着一张微黄的麻纸,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斜倚珍珠梅。再往旁边,则是闺中女子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一串罕见的倒架念珠,似乎在暗暗昭示着房间的主人不是寻常人家女子。璎珞穿成的的珠帘后面,正是寝室,檀香木的睡榻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榻上铺着一床合欢被,颜色艳丽旖旎,整个房间原本显得文馨典雅,而只因多了这床合欢被,偏偏就有些淡淡的娇媚了。

    房间布置,自然不是李曜目瞪口呆的原因。他所惊讶的,乃是此时房中的确有一名女子,但却不是他要找的赵颖儿,而是李晡的侍妾赵三娘子。

    除开身份不论,赵三娘子毫无疑问也是一名美丽女子,这份美丽并不以她身为唐朝女子而让李曜不习惯而改变。

    因为后人对唐朝美女总有误会,认为既然是“以胖为美”,唐代壁画里的女子又都是那般肥得夸张,显然那个时代的审美跟现代是完全不同的。

    其实不然。

    古代讲究的是平和匀称和谐之美,反对极端。在很大程度上讲究对称。比如美丽的**,必须基本大小,形状颜色一致。在中国传统的审美观点中,欣赏的是曲线玲珑,色彩柔和,形状圆润的东西。取圆弃方,鹅蛋形状的脸永远是中国公认的女性最为漂亮的脸型,而不是现在一窝风去整的什么尖下巴脸,那个不是中国文化自身的审美观。

    当时人们对美的要求是非常非常高的:肌肤必须非常的光滑,洁白,宛如凝脂,如同最好的玉石,泛着淡淡的,温润的光芒。体态必须柔韧,必须给人一种健康向上的感觉。至于在古代画像、出土文物中,唐朝女子的丰满都会被夸大,是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那很美丽。

    此刻李曜眼前的这名女子,便是“正宗”的唐朝美女,其并不是肥得很恐怖,而是珠圆玉润、健康而富有活力。其实也只有这个样子,才符合中国历代以来真正的审美观点。

    李曜穿越来此,为时已然不少,唐朝的女子平时见过也不算少了,何以会忽然惊得站住呆立不动?

    因为眼前这赵三娘子穿着打扮委实让他过于吃惊:她穿半露胸式裙装,将裙子高束在胸际,然后在胸下部系一阔带,两肩、颈、上胸及后背无带且袒露。这种衣服穿时由后及前,所以胸前有一排扣子系合,外披透明罗纱,抹胸若隐若现。

    她的抹胸面料考究,乃为织锦,色彩缤纷,与今天流行的“内衣外穿”颇为相似。也许是为配合这样的穿法,这内衣乃为无带。

    其实唐代以前的内衣肩部都缀有带子,到了唐代,出现了一种无带的内衣,称为“诃子”。诃子就是抹胸,无需在诃子里面再穿一件。诃子的面料多为“织成”,这种面料略有弹性,手感厚实,穿时在胸下扎束两根带子束紧以支撑胸部,使两胁至腰部臀部形成诱惑的曲线。可以说这时候抹胸的功效已经有点接近后世的美-体内衣了。

    “织成”保证“诃子”胸的上部分达到挺立的效果。赵三娘子眼下便是如此,那挺立的双峰带有一种健康丰腴的自然美。她的裙子高束在胸际,在胸部下方系一根装饰性的锦带,外穿透明绣花罗纱衫和随风飘曳的披帛,裸露的臂膀、后背与前胸若隐若现。裙子里面的“诃子”在画面上表现不出来,但这正是“诃子”的特点,“诃子”没有带子,胸际为“一字形”的包缠式。

    不知道是不是在后世看惯了各自西化的胸罩,李曜忽然觉得,哪怕那什么蕾丝内衣,其实也不如这种古风盎然的抹胸“诃子”给他的刺激来得大。至于这是不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就巴望点青菜萝卜”,那就不得而知了。

    据《唐宋遗史》及《绿窗新语》等不是很靠谱的野史记述,这种诃子乃是杨贵妃所创。说是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两人颇为狂悖,无意之间安禄山的指甲误伤了贵妃的胸乳……咳咳,总之贵妃担心被皇帝发觉,于是制诃子以遮之,后宫嫔妃未悉深情,反以为未肯露乳,觉得新奇,遂群起效之,成为一时风俗。不过此事与本书无关,不再赘述。

    李曜面前的赵三娘子,便是这样一副几近半裸的装扮。若说她暴露,这身衣装比之后世的什么齐P小短裙、什么比基尼、什么情趣内衣套……那是真不叫露;可若说不露,李曜又觉得这身打扮却反而更能引发男人的遐思。

    这模样,岂不正是所谓衣带半解、酥胸半透?女子的娇柔、玉润尽显其妙,偏偏你其实并未看见什么!

    更糟糕的是,赵三娘子穿着这样一身薄纱襦衫内穿无带抹胸,却竟然还不在房间深处,而是就在门边!李曜刚才进门,只差直接撞到她身上。

    李曜很是楞了一下神,才连忙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三嫂怎……三兄可在?”

    赵三娘子咬着朱唇,往门边一挤,口中道:“五郎直闯奴家闺房,便是问这句话来的么?”

    她这一步走得极有目的,胸前逼近李曜,却偏偏一扭身,挡住了门口。李曜不敢与她身体碰上,只好往旁边挪开一步。这一来,便把门口让给了赵三娘子,如今赵三娘子成了守门员,把住门口,李曜再想出去,除非直接把她抱开。可别说她是嫂嫂身份,便是普通女子,作这样一身打扮,李曜也不敢抱她啊!

    “嫂嫂说笑了,李曜此来正是来找三兄的——方才三兄不是进来了么?”

    “你三兄学业繁忙,今日去找大兄讨教功课去了,哪里会来奴家这里?”赵三娘子娇笑着,轻轻把房门掩上:“叔叔……奴家闲来无事,正觉寂寞,叔叔如何这般赶巧,莫非便是特意来陪奴家了么?”

    这句话一出口,李曜当真是大吃了一惊,刚才他见赵三娘子这副打扮,还以为人家是穿给李晡看的,毕竟他们夫妻之间,有些闺房情趣,那也不是什么稀奇,更算不得伤风败俗。可哪知道赵三娘子一口咬定李晡根本不在,而后更是胆敢对他说出这等明目张胆的勾引之词!

    “三兄委实进过……好吧,既然三兄不在,小弟在此颇不方便,这便告辞了。”李曜连忙说道,做了个举步欲走的动作。

    按说一般情况下,赵三娘子就该赶紧让开门口,说一句:“奴家未曾更衣,不便远送,叔叔慢走。”

    可赵三娘子却偏偏一动不动,甚至还微微挺了挺胸,让那双峰微微一颤,面上却做娇嗔怨望之状,幽幽道:“五郎怎的这般不近人情?”

    李曜心中微愠,道:“嫂嫂自重,某与嫂嫂之间,须隔着三兄,说不得什么旁的人情!”

    赵三娘子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悲苦,幽幽道:“五郎可是觉得奴家水性杨花,不堪为人妇么?”

    李曜微微蹙眉,顿了一顿,道:“嫂嫂多虑了,某与嫂嫂素少交往,嫂嫂是何等品性,某实不知,岂有无故轻视之理?只须嫂嫂让某离去,今日便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赵三娘子却忽然大笑起来,李曜面色一沉:“某诚信之言,嫂嫂何故发笑?”

    “说得轻巧!”赵三娘子忽然脸色一变:“你一口一个嫂嫂叫着,倒似个正人君子,可既然如此,你却又怎的趁你三兄不在,偷偷闯进奴家这‘嫂嫂’的香闺?”

    李曜也脸色一变,寒声道:“嫂嫂既然要问,那某便直说了,某身边使女赵颖儿,可是来了嫂嫂这里?如今她又身在何处?”

    赵三娘子妩媚一笑,眼中偏偏又闪过一丝戏谑,道:“你平日里不注意她的心思,这时候怎又这般关心人家了?”

    李曜把脸一沉:“不知所云!”

    赵三娘子笑了一笑:“是啊,不知所云……男人总是觉得女人说话不知所云的。”

    李曜冷着脸没说话。

    赵三娘子又笑道:“怎么,担心了?放心,你那小娘子好得很,开心得很……奴家教了她许多妙法,她这时候只怕正在细细品味,慢慢琢磨,想着今后一一试验,好讨某个无情郎君的欢心呢!”

    李曜忽然明白过来,怒道:“颖儿才多大年纪,你竟教她那些东西,你……”

    “我怎么?”赵三娘子忽然脸色一变:“女人家一辈子不就是拼命学好这些东西,好侍奉得你们男子开心么?难道你不喜欢?……对了,听起来,你倒是对‘那些东西’懂得很多呀?这倒让奴家惊讶了,人家都说李五郎是仁人君子,如今尚未成亲,怎么也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啊?奴家……还真想检验检验呢……”

    赵三娘子说到后来,已然把门拴住,慢慢靠近李曜。

    李曜好歹也是个大企业的供销处长出身,又不是雏鸟,区区男女之事,又有什么不懂的?只是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过于年轻,他的精神上可以控制自己,身体上却不行。赵三娘子穿得本来就这般“性感”了,又不知道用了什么熏香,刺激得李曜身体渐渐有了反应,这时再一凑近,某个不听话的玩意儿就自作主张地站了起来,憋得他暗暗叫苦:“你妹的,这赵三娘子莫非真是因为李晡流连勾栏瓦肆太多,春闺寂寞,成了旷妇不成?这他妈旷妇勾引小处男,小处男血气方刚,一点就着,却是怎生守得住阵地不失?”

    不过叫苦归叫苦,李曜神志还是很清明的:“嫂嫂再是这般相逼,可就莫怪李曜做事孟浪了!”

    赵三娘子咯咯娇笑:“孟浪?五郎要如何孟浪?可是这般么……”她说着,忽然伸手往李曜下身一探,把某个早已蠢蠢欲动的家伙抓在手里。

    李曜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赵三娘子居然也吃了一惊:“怎会这么大?……好硬呀!”说着,目光便禁不住出现一丝迷离。

    李曜连忙脱身出来,哪怕是他这等脸皮,也禁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娘希匹的居然被当做嫩鸟了……真他妈纠结!”

    嘴上还强自镇定:“嫂嫂!今日算李曜孟浪,误闯……”

    赵三娘子却忽然栖身近来,一张小口凑过来,竟然要吻他,吓得李曜连忙偏过头去,让她扑了个空。

    但赵三娘子却也毫不见怪,双手一环,已然将李曜抱住,胀鼓鼓的胸脯压紧李曜的胸膛,一手在他胸膛上抚摸,呢喃道:“你三兄终日吹嘘自己天赋异禀,奴家原也当真了……却是瞧不出,你比你三兄还要有货哩!”

    李曜面色涨红,下意识去推她,却忘了女人的构造不比男人,这一手正好按在她的双峰上,只听得赵三娘子一声娇-吟,身子似乎都软了,若不是还有一只手环抱这李曜的腰,只怕就要跪在李曜面前,做出一个很引人遐思的姿势来。

    李曜慌得连忙缩手,心道:“这具身体本钱确实很足,可是强则强矣,‘抗过敏’能力却也太差了,再这般下去,老子这只老鸟童子鸡岂不是就要遭殃?走,赶紧走!”

    刚要用力挣脱赵三娘子的怀抱,赵三娘子已然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地道:“五郎,你便忍得不难受么?奴家……奴家也难受得紧,你说,你说该怎么办好?”

    李曜再不敢迟疑,用力挣脱,立即就要夺路而逃,连话都不敢再答了。

    哪知道赵三娘子早有防备,往后一退,人便背对着拴住的房门,一脸泫然欲泣地模样:“奴家便这般让五郎生厌么?奴家……”她忽然一拉身上的襦衫,将之一脱一甩,仍得老远,露出白玉凝脂般的手臂和肩背,锁骨暗合,波涛欲怒,口中不服道:“五郎,你……你瞧奴家这身子,可还好看么?”

    李曜右手一抬,捂住眼睛,苦道:“嫂嫂莫非定要逼某跳窗遁走?”

    赵三娘子一怔,随即咯咯笑道:“五郎要是练得熟了,晚上可要跳窗进来么?你也知道你三兄那个人,晚上多半是不在的呢……五郎,可要嫂嫂每晚给你留一扇窗户?”

    李曜差点崩溃,知道唐朝女子胡化严重,开放得很,却也没料到居然能开放到这个程度!这是唐朝的代州啊,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巴黎啊!

    他是真想跳窗了,眼神往窗边一瞟,就要不顾一切冲过去一跳,他估摸着凭自己现在的身体和身手,这又不过是“一楼”,跳个窗应该问题不大。

    哪知道才刚看了一眼,赵三娘子便已然幽幽接口:“五郎只要敢跳,奴家立即跟着五郎跑出去,大叫‘五郎辱我’……五郎,你说我这般出去,人家信不信奴家呀?”

    李曜脸色一变,怒道:“赵三娘子,某敬你为嫂,才不欲追究今日之事,你也莫欺人太甚,你这般出去叫嚷一番,对你有何好处?”

    赵三娘子下巴一抬:“是没甚好处,可是奴家就是气不过!”

    李曜怒道:“某不过以为三兄在此,才会误闯,又不是故意对你……你有甚好气的?你便是有气,方才戏弄得我这般狼狈,还嫌不够么!”

    赵三娘子一听,却又噗嗤笑了出来,瞟了一眼李曜下身,看得他一阵心虚,接着便听见她娇声道:“五郎生的这般雄壮,还怕什么羞?这般藏着掖着作甚?可莫要捂出病来了……快放出来,姐姐帮你瞧瞧,可要治一治……”

    李曜羞愤交加,正要不顾一切跑了再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却是大兄李暄的声音:“耶耶今日算是意外之喜了,三郎这副孙过庭的楹联,的确是真迹,儿已经仔细验证过了,三郎仁孝,听说耶耶也甚爱孙公墨宝,才想着要送给耶耶,以尽孝道。”

    这声音由远及近,却似乎是冲着这边来了。

    李曜吃了一惊,心道:“怎么回事,李暄怎么来了,而且听起来……那便宜老爹也来了?”

    果然,立即便听见李衎的声音,他似乎正爽朗地笑着:“好好,三郎今日竟然有此孝心,耶耶心中甚慰。”

    李晡的声音也适时响起:“耶耶这话说得,倒似儿子以往便没有孝心似的。”

    李衎呵呵一笑,忽然似乎有些意外:“这院子……?”

    李晡连忙解释道:“哦,那幅字到了以后,儿子怕保管不善有所损坏,是以放在赵氏这边,她们女人家,细心一些,比较妥当。”

    李衎这才释然,不过叮嘱了一句:“那你且去看看,若是方便了,为父与你大兄再进去不迟。”

    李曜在房中忽然心中一凛,目光一凝,盯着赵三娘子的双眼,眼神冰冷——

    体检一下,转氨酶超标,暂时感觉不像肝有问题,医生表示可能是过度疲劳,今明两天可能两更变一更,稍微休息下。但是大家放心,不会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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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吾计败矣!

    赵三娘子突然发现,李曜的眼神再次投来时,完全没有了先前那种尴尬和尽力克制之意。

    她分明感到,这双眼睛的主人在一瞬间恢复了无上清明,那目光中如今只有一种意思,那就是……嘲弄!

    赵三娘子也露出嘲弄地笑容,然后便准备按照李晡的吩咐高声呼救,哪知道李曜更快,忽然大声喝道:“某只是来问赵颖儿究竟被你带往何处,若嫂嫂再是这般不知检点,休怪某立刻去找三兄说道!届时倒看嫂嫂你如何自处!”

    赵三娘子一愣,面色愕然,似乎在想:“你怎么抢了我的台词?”

    李晡这时却正好走到门前,见房门锁上,正微微皱眉,伸手准备推门,忽然听见李曜如此大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当下也是愣住,手都忘了动。

    院中的李衎也是一愣,然后眉头很快皱了起来。李曜的这句话,他听得分外清楚,而这句话虽然并不算长,却将事情说得很是明白了。从这番话来看,事情无非是这样的:李曜午间回来,发现赵颖儿不在,然后不知从何得知赵颖儿是跟赵三娘子走了,于是他便来找赵三娘子,接下来……似乎赵三娘子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引得李曜发怒,甚至威胁要找李晡告状。

    问题是,赵三娘子能做什么不检点的事呢?

    李衎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李曜这句话说得如此大声,李暄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当下心中就是一突,暗道:“糟糕,五郎竟然有如此急智,这句话往这儿一撂,耶耶心中便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待会儿再要栽赃五郎,可就难言必成了!如今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念三郎和赵三娘子也能有些急智,把这谎圆过去,否则的话,只怕此番谋划便要功败垂成。”

    这时李衎正朝李暄望来,见李暄也眉头深皱,还以为他与自己的担心一般无二,当下心中微微点头,忖道:“看来大郎终究还是有嫡长子胸襟,知道这等事不能偏袒。既有这份担当,倒也不枉某多年对这长子的悉心栽培。”

    他再看李晡,却见李晡愣在门口,一副犹豫模样,顿时心中有气,沉声喝道:“怎么回事!三郎,为何不推门!”

    李曜此刻早已明白了赵三娘子今日所作所为乃是为何,知道自己现在形势凶险,一着不慎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趁赵三娘子此刻被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越发得理不饶人,当下飞快地检查了自己的衣襟和发髻,口中也毫不迟缓,朗声道:“耶耶和三兄也来了?倒是来得及时,三兄,你此刻除非破门而入,否则倒只怕不好开门……嫂嫂堵了门,不让小弟出去呢!”

    李晡的脸色忽然变得犹如猪肝,暴怒道:“胡说八道!她明明是奉……是被你强迫,你连自家嫂嫂都不放过,还有半分人性吗!”

    李曜的声音听来比李晡还要愤怒:“三兄连内里情形都未曾瞧见,便要这般污蔑小弟,为这不知检点的女子开脱罪名了么?好!既然如此,便请耶耶也进来瞧瞧,这真相究竟是哪般模样!……让开!”

    最后那一声让开,却是李曜忽然欺身上前,故意朝赵三娘子吼出来的。他这一欺身,是按青龙剑法里一招“飞龙夺珠”的步法,配合以手为剑的一招“游龙引凤”,先是让赵三娘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欺身到跟前,然后被他一手在腰间一转一带,竟然站不住身子,滴溜溜一转,便踉跄错步,栽出五六步远,要不是扶住一根梁柱,只怕便要摔倒。

    而这一来,门栓便落到了李曜手中。

    他毫不迟疑,一下抽出门闩,拉开房门,对李晡露出一丝冷笑,口中却大声道:“三兄,你便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抢步出门,朝李衎道:“耶耶!三兄眼未亲见便先污蔑儿子,那儿子也顾不得旁的,只好也请您进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衎果然因为李曜之前那句话,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又见李晡不分青红皂白,连看都没看到房中情形便先喝斥李曜强迫赵氏,生怕李晡进了门便为赵氏遮掩,当下也不答话,沉着脸疾步上前,从李曜身边而过,走进房中。

    李曜却似乎刚刚发现李暄,面露三分惊讶:“大兄也来了?……也好,大兄公正明睿,想来也能为小弟做此一证。”

    李暄这时已然转过念头来,见李曜含怒一拱手,也自笑了笑,微微点头,风采翩然地道:“究竟何事,让五郎这般恼怒?……五郎你又如何到了赵氏房中的?”

    如果李曜之前没有高声说出那么一句话,那李暄就只要最后这一问,就能让李衎为之大怒,毕竟不管怎么说,李曜作为李晡的五弟,居然在李晡本人不在的情况下孤身一人到了他妾室的房中,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事!

    但李曜有言在先,李衎听见身后李暄这一问,便有些失望,心道:“五郎方才明明已经说过理由了,你怎的还在这一节上纠缠?这个大郎啊,出边北地也走了好几年了,如何还是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

    刚刚失望一边,房中的情形却更让李衎火冒三丈。只见赵三娘子上身仅穿着诃子,下身穿一条几乎如薄纱一般的高腰云霞裙,此刻娇柔无力地扶着一根梁柱,面生红晕,脸上虽然有些惊慌之意,但眉眼中却是春-情未尽,裸露了几乎一半出来的前胸上,竟然还有些女子动情后的粉红。

    李衎乃是过来人,这般情形如何还分辨不出?这副模样其实被人强迫得出来的?当下便是怒色一闪。

    只是他毕竟谨慎,虽然心中已然有了分辨,却担心这只是李曜与其幽会,因自己和大郎三郎糊涂赶来,逃无可逃之下才将赵三娘子推出来做挡箭牌,自己却借此洗脱嫌疑。

    因而他又立刻掉头朝李曜看去,却正瞧见李曜跟着自己进来了,当下细细审视。只见李曜衣冠端正,发髻丝毫不乱,目光清明不说,其中还满满都是愤愤不平之意,却就是没有半丝淫亵,面色虽然也有些发红,不过这个并不可疑——他既然发怒,自然会有些血涌上头,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李衎心中稍安,若只是三郎的一名侍妾行为不端,妄图勾引五郎,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三郎这侍妾只是农家小户出身,即便有了不检点的行为,了不起让三郎休了便是,又不是正妻,倒也不至于影响李家在代州的名声。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点头道:“五郎自小仁孝忠厚,本不该是那等淫邪之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倘若不然,怎的赵三娘子穿成这般模样引诱于他,他非但未曾迷失心智,反而勃然大怒至这般模样的?以他逢人让三分的好脾气,若非触及其心中逆鳞,安能怒极如此?此事并未传开,三郎未见情形便先为赵氏污蔑五郎,显然对赵氏很是宠爱……可是如今五郎他这般恼怒,若某不严惩赵氏,只恐他定然心中忿忿,觉得某因为三郎的关系,包庇赵氏了。”

    李衎面色一沉,就要开口问罪,李暄刚刚进门走到一旁,见势不妙,连忙抢先问道:“三郎,到底怎么回事,你问过了吗?”

    李衎被长子抢了一句,微微皱眉,不过却也没有斥责他,甚至没有做声。

    李晡这时也发现有些不妙了,连忙喝问赵三娘子:“怎么回事?”

    赵三娘子情知形势不妙,原本按照李晡的计划,是她来诬陷李曜,却不想李曜急智惊人,居然立即作出反应,毫不犹豫倒打一耙,现在反而是她这个要告状的原告成了被告,被告却摇身一变成了原告,而且神情真实得连她自己都简直要相信他了!

    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个李曜,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李曜,而是一个在二十一世纪能够充当大型企业供销处长的现代人?对于李曜这种在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搞供销的老手,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乃至随时变脸,那真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点本事对他而言,当真是小儿科!

    形势危急,赵三娘子顾不得许多,一听李晡发问,立即哭诉道:“奴家本在房中休息,五叔突然闯了进来,说他那婢女赵颖儿不见了,又说定是奴家拐来的,非要奴家给他个交待。奴家说赵颖儿早就走了,他不信,说奴家若是不老实交代,便要奴家好看,奴家只当五叔气急之下出言未必当真,便没有再说什么,五叔便……便来非礼奴家,还扯去奴家的襦衫,像是要……要行不堪之事。奴家一介弱女子,哪里是五叔的对手?用尽气力也挣脱不得,正觉愧对三郎,生无可恋,却不想耶耶和大伯竟然来了。五叔听见声音,便忽然改口,说什么奴家引诱于他……三郎,奴家自入李家,可曾有过半分不检点之举?三郎如此疼惜奴家,奴家又怎会做出那等不堪的举动来?奴家……奴家如今心惶无计,唯请三郎分辨,更请耶耶与大伯做主!”

    女人不愧是水做的,赵三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似乎真的承受了无尽屈辱一般,说到最后,更是泣不成声,一下子跪倒李晡面前,叩首在地,头都不再抬一下,似乎已然心丧若死,筋疲力尽。

    李晡心中一喜:“果然没白疼你,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居然把李曜又给网了回来!”

    他当即怒容满面,转头对李曜怒道:“五郎!好你个五郎,说的好谎!竟然连某都差点被你骗了!赵氏这番话,你可都听见了?某今日倒要看看,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

    李曜也是一脸怒容,盯着李晡的眼睛:“我李曜十数年来,可曾说过一句谎话?三兄你不顾兄弟情分,一味指责诬陷小弟……可是连家人外人都分不清了?”

    李曜最后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其中忿恨,犹如实质。

    李衎本来也微微有些动摇,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当下便再不顾及其他,沉声喝斥道:“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为父便在此处,还怕不能说个明白?三郎你这般一口咬定五郎作恶,莫非还有为父不知道的缘由?嗯!”

    李晡一听,心中一凛,忙道:“儿子与耶耶一同过来,哪里有什么耶耶不知道的缘由?万无是理,万无是理!”

    李衎便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当真分不清家人外人了!你姓的李跟五郎姓的李,难道不是同一个李!难道你姓赵去了吗!”

    唐时自然是男权社会,女子本是男子附属,作为侍妾的女子更是不堪。早在西汉皇族曾经出现“立子杀母”之事,多年后北魏皇室更是将这一制度演化成了“理所当然”的地步。

    所谓“立子杀母”,是指在立太子前,先赐死其生母。这种残忍的传位方式,后世史学界称之为“立子杀母”或者“子贵母死”、“子显母死”。开此先河的,是汉武帝;形成制度的,却是拓跋氏。汉武帝“立子杀母”,在西汉仅此一例;而拓跋氏的“子贵母死”,却在北魏沿袭成势。

    翻开《魏书·皇后传》,关于“子贵母死”的记载,让人触目惊心:“道武宣穆皇后刘氏,后生明元……后以旧法薨;明元密皇后杜氏,……生太武……泰常五年薨;太武敬哀皇后贺氏,……生景穆,神麚元年薨;景穆恭皇后郁久闾氏,……生文成皇帝而薨;文成元皇后李氏,生献文,……依故事……薨;献文思皇后李氏,……生孝文帝,皇兴三年薨;孝文贞皇后林氏,生皇子恂……后依旧制薨;孝文文昭皇后高氏,后生宣武……暴薨”。

    这份死亡名单中,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文成元皇后李氏,可以称“依故事”死;孝文贞皇后林氏,可以称“依旧制”死;但排在最前面的刘氏,为什么也称“以旧法”死?

    《魏书·序记》中既没有发现这种“故事”的明确记载,也没有此类“旧法”的杀人事件。这就是说,北魏“子贵母死”制度的制定者,就是开国皇帝拓跋珪;而拓跋嗣的生母刘氏,无疑是这种皇位传承方式的第一个牺牲品。那么,北魏“子贵母死”制度是怎么产生的?拓跋珪为什么要制定这种残忍的制度呢?

    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拓跋珪是在学习汉武帝,其实不一定。众所周知,“主少母壮”和“女主颛恣乱国家”,是汉武帝“立子杀母”的主要原因。其中,前者是基础,后者是病症。当时,刘弗陵只有七岁,尚在冲龄;其生母二十六岁,青春年少;汉武帝六十九岁,风烛残年。汉武帝自知时日不多,赐死钩戈夫人正是为了防止其成为吕后第二。相比之下,北魏刘氏死时,拓跋珪三十九岁,正值壮年;拓跋嗣十六岁,血气方刚,且北方游牧民族男子成熟较早,比如拓跋珪本人,他十六岁时就已经建国创业。再者,拓跋珪之死本身纯属意外,如果不是非正常死亡,估计他完全能够再活个十年八年,拓跋嗣也会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可见,“子贵母死”决不是对“立子杀母”的简单模仿。是以北魏“子贵母死”制度的产生,幕后多半另有重大隐情。

    北魏-建-国前,拓跋鲜卑还处在氏族公社解体时期。《魏书·序记》把妇人比作“天女”,以及“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的谚语,说明父系氏族社会时,妇女地位还相当高;而“昭成……议不决。后闻之……乃止”和“平文崩,后摄国事,时人谓之女国。后性猛妒忌,平文之崩,后所为也”,则反映了当时的妇女既干预朝政,也专权弄权。再者,作为东胡的一支,鲜卑人的血管里,难免携带着“先母而后父”和“怒则杀其父兄而终不害母”的基因。北魏要成为**帝国,实现“父子家天下”,就必须要对阻碍封建化进程的落后习俗,尤其是对根深蒂固的“母权制”进行血腥变革。因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拓跋珪通过赐死刘氏,使拓跋嗣摆脱母权干扰,成为独裁皇帝,是形成“子贵母死”制度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并不是本书要述说的重点,重点是既然北魏这个本来带着母系社会遗风的皇朝要以杀母来确立父系权威,那么早就进入完全封建社会的汉民族,对于女子的权益自然更加不当回事。即便是在胸襟最为开放的唐朝,妇女可以改嫁,甚至还偶尔有夫妻“协商离婚”的情况出现,但并不能改变这个时代依旧是男尊女卑的事实。

    此是其一,其二则是李唐皇朝可谓门阀世家社会最后大辉煌的一个时代,人们——尤其是有一定地位、家业的人,对于“家门”看得极重。这个重,其中之一就表现在刚才李曜所说的“家人外人”有别上。

    李曜再怎么是庶子,他也是顶着李字姓氏的儿子,赵氏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三郎的一介侍妾。其中亲疏内外,李衎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就如同他将嫡庶分得那般清楚一模一样!

    李衎这句话一撂出来,李暄心中就哀叹一声:“吾计败矣!”——

    各位读者朋友,这一星期,已经是《东唐》能够出现在新书榜的最后一个星期,无风现在抱病在身:过敏性鼻炎,天天堵鼻子;肝部转氨酶超标,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暂且当作疲劳过度……可是,即便如此,这每天也有五千多字的更新!而且大家都是明眼人,无风这部书,不论语言、文风,都不是随手就能码出来的,非是要仔细斟酌,才能不出大的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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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再生一计

    李晡心中着慌,嘴里还想辩解:“耶耶,此事……”

    “三郎!”李暄却抢在父亲之前喝斥道:“事已至此,你莫非还有话说!”

    李晡见大兄声色俱厉,心中升起一丝凉意。出主意的是你,倒霉的却是我,如今你倒还有脸出来责我,当真是好一个长兄!

    不过他倒是错怪李暄了,李暄这边将他喝斥住,立刻转头凑近李衎,附耳道:“耶耶息怒,三郎想来已然明白其中缘故,只是一时抹不开脸面,才这般倔嘴,此事实乃家中丑闻,但毕竟赵氏还是三郎妾室,儿以为不如便叫三郎自己处理,一会儿儿也留下,与三郎将其中利害分说清楚,想来三郎不至于在此事上继续装糊涂。”

    李衎微微蹙眉,转头问李曜道:“五郎,此事交给你三兄处置,你可放心?”

    李曜做出一副强压怒气的模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眼紧紧盯着李晡,一字一顿道:“儿……遵从父亲吩咐。”

    李衎面色稍缓,放下心来,道:“好,如此最好……三郎,五郎此番大度,也是瞧在你们兄弟情分上,不与女流之辈多做计较,但五郎虽愿宽宥,你的处置如何,为父却是看着的!”

    他说完,还是觉得这般处置对李曜有些不厚道,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名声是看得很重的,方才对李曜的诬陷如果成立,他即便不算身败,名裂却是肯定的了,现在处置之权交给三郎,万一他仍然包庇赵氏,不仅五郎面子上不好看,就算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颜面无光。

    只是话已出口,再收回来却不可能了,只好沉着脸看了一眼李暄。

    李暄知道父亲的意思,也沉着脸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衎便拂袖道:“便是如此了!五郎,你随耶耶走走。”说完便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李曜点点头:“是,父亲。”随即跟在李衎身后,走之前却回头望了李暄、李晡兄弟,却始终没有看赵三娘子一眼。

    李曜随李衎出得院外,往来侍女下人见阿郎与五郎君都沉着脸,都不敢上前搅扰,任这对父子走到后院的小花园里。

    李衎在一株桃树下站定,沉默片刻,才道:“五郎年来多有建树,耶耶甚为欣慰,只是你与三郎之间,为何便越闹越僵了?”

    李曜站在他旁边,淡淡地道:“耶耶既然动问,儿不敢不据实而禀:所谓忍,心头插刀者也。人论胸襟气量,只问是否能忍,却不知那心头插刀之苦,若是一次两次、一日两日,倒还容易,可若十数年如一日地心头插刀,试问谁能忍得?便是汉之韩信,那胯下之辱也不过一时之辱,莫非他曾十数年,日日这般受辱不成?”

    李衎面色一变:“三郎纵然脾气差些,对你有些苛责之处,难道你便将之看成侮辱不成?”

    “耶耶当真未曾与闻?”李曜呵呵一笑,却不再解释什么。

    李衎微怒道:“你说韩信受那胯下之辱不过一时之辱,并无什么了不得,那勾践又如何?他从战败到报仇,难道不是十余年么?”

    李曜哂然一笑:“父亲慎言,须知韩信不成真个报仇,勾践却是报了仇的!”

    李衎顿时语塞,愠道:“五郎,你今日受人诬陷,正在气头上,为父不与你计较。只是三郎毕竟是你兄长,纵然有所不是,你也应当担待一些,为父这边,也会不时敲打……自家兄弟,非要弄得面和心恶,惹人笑话不成?”

    李曜沉默片刻,道:“耶耶当知,儿子不是惹事之人,更不会无故去惹三兄,只要三兄不来找儿的麻烦,做弟弟得岂能不恭、岂敢不恭?”

    李衎心中暗叹一声,岔开话题道:“今日你去赵氏那里,听说是为了找你那小丫鬟,叫做赵颖儿的?”

    李曜点头道:“正是。”

    李衎想了想,问道:“赵颖儿今年年岁几许?……可是豆蔻之年?”

    古时女子,所谓豆蔻年华,乃指十三岁。

    是以李曜点头道:“正是。”

    李衎便随意摆摆手:“既然你这般在乎这小娘,便收了她过门便是。你以得了表字,虽然为父尚未为你物色准妻室之家,但先纳一两房妾室却也并非不可。她家耶耶便在铁坊做事,你写一封书文与他,派个小轿接这小娘进来,倒也方便。”

    李曜愕然一怔:“她才十三岁啊……再说她也没说要嫁给儿……即便要嫁娶,又怎能这般草率?”

    李衎也是愕然一怔:“十三岁怎的?够了啊。你还担心她不嫁?莫名其妙,某就不信她耶耶会不同意!你纳个小妾,还打算做完六礼,八抬大轿去请么?”

    李曜这才想起,如今是唐朝啊!

    唐太宗在贞观初年(627年)发布了《令有司劝庶人婚姻及时诏》,其中规定“其庶人男女之无家室者,并仰州县官人,以礼聘娶,皆任同类相求,不得抑取,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以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媒媾,命其好合”。这就是把结婚年龄明确在法律上,而且这个规定要比以前的年龄规定要小的多。后来,唐廷又以婚姻的是否及时、鳏寡数量的多少、户口的增减作为考核官吏的标准之一。所以,在这种早婚早育政策的影响下,唐代社会出现了男子未冠而婚,女子未笄而嫁的普遍现象。武则天年仅十四即入宫为妃,就是典型的一例。

    至于李衎根本不在乎赵颖儿家中的意见,这个也很简单,双方是东家和雇工的差别,东家要娶你家女儿,哪里有人会不同意的?何况李曜怎么看也是一表人才,又不是残废、奇丑、傻子之类的极端情况。

    尽管唐代婚姻较前代比较开放,青年男女择偶相对自由,但是在家长制的宗法社会,家长对家庭成员的婚姻完全包办的传统并未改变。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为数千年婚姻手续的定制。唐代的婚姻大多数也不例外,仍须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才能好合,只是男子出门在外之时,才可“自娶妻”,但是这毕竟只是少数。

    唐代法律明文规定“为婚之法,必有行媒”、“嫁娶有媒”、“命媒氏之职,以会男女”,民间也有“无媒不得选”之说。如开皇初年,乐平公主之女娥英择婿时,隋文帝“敕贵公方集弘圣宫者,公主亲在帏中,并令自序,并试技艺,选不中者,辄引出之,至(李)敏而合意,竟为姻媾”。这便是典型的由父母做主的婚姻。

    不过,在唐代比较开放的风气影响下,也出现有些青年男女,不受父母和媒人的束缚自己择偶。有的家长也尊重子女的心愿,容许自主婚事。唐玄宗宰相李林甫有六位千金“各有姿色,雨露之家,求之不允”,李林甫在客厅墙壁间开一横窗,装饰杂宝及纱缦,常日使六女戏于窗下,每有贵族子弟入谒,李林甫即使“女于窗中自选可意者事之”。(无风注:确有其事,但是被当时名门大家当作笑柄了。)而在唐人传奇中,男女自由择偶的故事就更多了。如红拂女夜奔李靖,张生和莺莺的爱情故事等。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不仅在现实中有自由择偶的现象,而且在唐代“婚姻法”——《唐律疏议》中也透露出容许婚姻自择之意。《唐律·户婚》曰:“诸卑幼在外,尊长后为定婚,而卑幼自娶婚已成者,婚如法。未成者,从尊长,违者杖一百”。此规定的意思就是,子女未征得家长的同意,已经成立婚姻关系的,法律给予认可。只有未成婚而不尊长者,才算违律。这条规定从法律上为青年男女自由择偶开了小小的绿灯。

    这还是说的正妻,如果是妾,那就更加随意得多了,何况现在是李衎这个做父亲的亲口准许,李曜只要一点头,这事情就算成了。

    但李曜却摇了摇头:“十三岁太小了,身子都没长开,这么早成亲,对身体不好。还是过几年再说吧,儿不急此事。”

    李衎失笑道:“纳个妾而已,偏你还这么多讲究。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也随你,耶耶还是那句话,一个小妾,本是你的侍女,你什么时候要收,那就收了,今后也不必再来与耶耶说道了。”

    他说得轻松,李曜却听得心中发寒,过去看书中文字说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他没有感觉,因为后世的女子,那地位……就不说了。再说他自己身为男子,觉得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反正也跟他没有半分代入感,低就低呗,无所谓。此时他自己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这种低下,低得何等可怕!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然而男子入行是自己选择的,女子嫁人却大多没有选择!

    除此之外,李衎对妾室的那种轻视,李曜也觉得心惊,甚至有些心凉,即便他是男子,可作为听“男女平等”听了那么多年的男子,忽然在自己身边发生这种事,仍然会觉得不忍。

    此时在想想那些做妾的女子,当真是何等不幸!若是丈夫宠爱,或许还略微好过一些,若是丈夫并不如何宠爱,那日子……

    他忽然想起张巡杀妾的那个“典故”来。唐朝在爆发安史之乱后,河北、中原一溃千里,朝廷地方军队纷纷弃城或投降。这种情况下,张巡、许远的部队在睢阳的表现实数难得,他们因被安禄山的军队包围却始终不投降而得到广泛赞美。名臣张巡死守睢阳,粮食都吃光了,就吃战马,战马杀光了,就吃老鼠、麻雀、树皮,可是这些也都吃光了怎么办?那就只好开始杀人吃人了……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七忠义下》记载,(张)巡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曰:“诸公为国家戮力守城,一心无二,经年乏食,忠义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肤,以啖将士,岂可惜此妇,坐视危迫。”将士皆泣下,不忍食,巡强令食之。

    “我狠不能自己割自己的肉给你们吃,怎么能可惜一个区区的女人?”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即使是小猫小狗相处久了也是要有感情的,况且是和自己有如此亲密关系的女人。

    李曜觉得自己很难想象张巡是怎么轻易在兵士们面前宰杀和他有过如此亲密关系的女人的。这个没有留下姓名张巡的妾,能做一个唐朝太守的女人,其姿色应该不会太差。她被自己托付终生的男人杀的那一刻,她该是如何想的呢?军人、男人的职责不就是为了保护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吗?更何况是自己的女人?以他现代人的眼光,真的很难去理解与想象……

    自从张巡开始从我做起,宰杀身边活口后,唐军开始宰杀活人。《旧唐书》记载:“(张)巡强令食之。乃括城中妇人;既尽,以男夫老小继之,所食人口二三万。”“本州强寇凌逼,重围半年,食尽兵穷,计无从出。初围城之日,城中数万口,今妇人老幼,相食殆尽。”《新唐书》记载:“被围久,初杀马食,既尽,而及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资治通鉴》记载:“(张)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许)远亦杀其奴(亦字表明奴不仅是指女奴,还有妾);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男子老弱。”睢阳城被围前有六万多人,到被叛军攻破的时候十个月,只剩下几百人了。除了战死饿死恐怕都是被活活宰杀的,而女人是最先遭殃的……

    从这些历史记载得出唐军吃人顺序是先吃女人,女人吃光后再吃老男人然后是小男人。可以推断出最先被吃的,地位一定是最低的。

    虽然李曜在未穿越前,对于有些莫名其妙的女权主义者很是厌恶,她们搞什么“站立小便”、搞什么“不穿内衣”,让李曜觉得这些人的思维已经病态了。小便是否站立、平时是否要穿内衣,只是女人和男人的差别,而不是女人和男人的差距,这种事都拿来当做男女不平等的表现,那责任只能找造物主去了。

    但是,眼下他却是深深地为这个时代的女子感到悲哀。可惜,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论怎么做,无论怎么为人家争取,都不会有效果。说不定还会被人看做异类来排斥,他甚至能够断定,这些排斥他的人里,还会有许多女人……这是悲剧中的悲剧。

    李曜沉默地点了点头,李衎见话不投机,只当李曜还在生闷气,就再叮嘱了几声,吩咐李曜自己回院,自己也自顾自去了。

    赵氏的房中的情形,比李衎和李曜父子对话还要冷场得多。

    李暄和李晡兄弟相对而坐,赵氏早已穿好衣服,可怜兮兮地跪坐在李晡身边偏后处,根本不敢说话。

    李晡喉咙像是被人卡住,粗声道:“大兄,此番计较,可是你教小弟的。”

    “某的计较难道有错吗?”李暄不悦道:“此番出错,一则是没有料到五郎竟然有如此急智,二来……赵三娘子,不是某说你,五郎血气方刚之年,你居然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没……叫某说什么好呢?”

    他是李晡的兄长,又不好直说“你这小妾怎么连勾引个小处男都搞不定”这样的话,顿时越说越觉得憋闷,干脆偏过头去,懒得说了。

    可是,他憋闷,李晡比他更憋闷!赵氏如果真那么容易就把李曜勾引到床上去了,纵然这事是他要赵氏做的,可看在眼里岂能心情舒畅?赵氏“办事不利”,似乎倒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表明她不是心甘情愿勾引李曜,还能另他心中畅快一点,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偏有没办成,还在李衎那里讨了个大骂,现在事情的处理也成了麻烦……确切的说,是对赵氏的处理成了大麻烦。

    李晡闷声闷气道:“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是无用,某只找大兄讨个妥善处理之法。”

    “怎么就叫妥善?”李暄冷哼一声:“你若想耶耶不怒,最好就是一纸休书了事。”

    赵氏浑身一颤,求饶道:“大伯,奴家可是听三郎吩咐才做这事的,奴家是冤枉的啊!”

    李晡听他二人的话都不是味,一发怒道:“某若这般休了,岂非忒地叫那小儿笑话!今后如何还有脸面见人?此事万万不妥!”

    赵氏听了,心中稍安,赶紧离李晡近一点,越发做出柔弱状,只盼能激发他一丝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来。

    李暄则道:“你若是不怕耶耶发怒,倒也还有办法。就是让赵氏回门三月,勒令娘家管教女儿,闭门思过。”

    李晡还待不允,赵氏却已经先说话了,重重叩首道:“奴家多谢大伯帮衬。”她虽是女子,却还比李晡知道进退,如今这情形,李衎已经认定是她勾引五郎,她能保住不被休走,已然是难得之喜,哪里还求得许多?

    李晡道:“那她不是还要背着一个难听的名声?”

    李暄皱眉道:“三郎,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你也不想想,这件事耶耶会到处说吗?五郎会到处说吗?”

    李晡一愣:“耶耶许是不会乱说,那小儿如何不会?他传将出去,既削了某的脸面,又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如何不好?”

    李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道:“他若说了,耶耶岂能对他有好脸色?他本就知道耶耶疼爱你我兄弟,如今既然有了这般城府、急智,那就更加不会做这等蠢事,让耶耶不喜了。”

    李晡这才明白过来,稍微松了口气,哼道:“此事……也只好这般了。不过大兄,难道就这么放过李曜了?某可咽不下这口气!”

    李暄摆摆手:“放过,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五郎今日必然已经明白,这件事后面有你的身影。不过,某料定他还未怀疑到某头上来,是以下一次……某要亲自出马了。”

    李晡大喜:“那敢情好!大兄可有计较?”

    “自然。”李暄傲然道。

    李晡眼中发光:“计将安出?”

    “此计名曰苦肉计。”李暄冷笑一声:“只是,却要你我兄弟吃一番苦了。”

第044章 必须要硬

    李曜的房间布置简单,除了应有的家具之外,装饰物不过就是墙上挂着的几张字画,而且均非名家之作,水准也不甚高。//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看最新章节//真要说来,反倒是李曜穿越过后自己手书的一幅《兰亭集序》,算是其中最上乘的佳作了。

    李曜当年练毛笔字也有几年时间,兰亭集序是当然练过的,而此刻家中的笔墨,更是好当年不知多少倍。仅说他房中的五只宣州诸葛笔,便是唐代最富盛名的好笔,因而写出的字,也比当年更见佳迹。

    这幅《兰亭集序》既然要悬挂起来,比之真迹自然大了不少,足有三尺宽,六七尺长。

    在悬挂这幅字的下面地上,此刻正低头跪着一名少女,穿着浅红色缀花褙子,螓首低垂,肩头耸动,竟似正在抽泣。

    这少女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赵颖儿。

    李曜坐在软席上,瞥了她一眼,道:“还要跪到几时?某已然说了,此事既然是有人有心栽赃,任你如何小心谨慎,他也能找到机会。世上哪有千日防贼不为所乘的道理?”

    赵颖儿却不答话,只是低声抽噎,也不敢大声了,生怕郎君听了着恼。她心中既是委屈又是自责,明知道那赵三娘子前些日子开始跟自己接近就没好意,今日居然仍是上了她的当,险些害得郎君背上趁兄不在,欺辱嫂嫂的恶名,这般大错,连她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

    然而李曜却没有怪她,反说此事本是针对他自己而来,至于她赵颖儿,却是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根本怪不到她头上。

    赵颖儿本来还有一点委屈,心底里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想跟赵三娘子学一学怎么让郎君开心,哪知道偏惹出这等事来,她毕竟年纪尚小,自然会在心底里给自己找一些小的理由。

    可是当李曜这般一说,她就半分委屈都没了,剩下的就全是自责,觉得郎君这般通情达理,自己还给郎君惹下麻烦,越发不应该了。只是李曜摆明了不怪她,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只好坚持跪在这里,似乎便是赎罪了一般。任李曜怎么劝,就是不肯起身。

    李曜无法,只好拿出绝招,指了指面前的几只空碗,道:“某吃完了,收拾起来吧。”

    赵颖儿犹豫了一下,只好起身,委委屈屈地过来将之收拾进食盒,就要拿走。

    李曜又道:“一会儿某要小憩片刻,丑时三刻记得过来叫某。”

    赵颖儿小声应了,端着食盒出去。

    李曜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卿本佳人,奈何自苦。”说完忽然一愣,摇摇头:“老子现在要是再穿回去,搞不好连话都不会说了,靠!”

    他起身走到榻边,躺了上去,叹口气,喃喃道:“这个鸟家,呆得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啊……老子是不是该想点办法,弄一笔钱出去做生意,自己弄点家业算了?以老子先进一千多年的脑子,就算没有叶轻眉那么大的本事,又会造玻璃,又带着狙击枪,还有个介于牛A与牛C之间的小五竹跟着,可也不至于赚不到钱吧?”

    想了想,又摇摇头:“还是不好,乱世之中,商人能成功发大财的,多半是发国难财,老子虽然小学时候思想品德考试就经常不及格,但也不至于这点觉悟都没有不是?可要是不做生意,就只有买地,地这东西,在这年头可是人家大家族的心尖肉,老子无权无势无钱,哪里买得到好地?唉,要说回来,这种世道下面,还得是有兵有权才靠得住……可惜穿越的时候不能自己选,就老子现在这身份,上哪弄得到兵权啊!”

    想着想着,竟然睡了过去——

    李暄匆匆赶到后院中院,请侍女通报一声,说他求见阿郎。

    里头李衎刚刚吃完午饭,听说李暄来见,微微扬了扬眉,对报信的侍女道:“叫他到书房侯着,某即刻便到。”

    李暄得了信,立即到了书房,不多时李衎便信步走到门口,脱了鞋子进来,口中随意问道:“大郎啊,可是三郎有了决断?”

    “见过耶耶。”李暄上前几步,躬身道:“三郎决定,罚赵氏回门思过三月。”

    “嗯?”李衎忽然止步,怒道:“你说什么?回门思过三月?做出此等丑事,还打算诬陷五郎,这种女子他还要留在家中!他就不痛不痒的给这样一个处置,五郎那边会怎么想?大郎啊,这就是你劝的结果?五郎就算是泥菩萨,也须有几分土性子!”

    李暄面对父亲的发怒却很沉着,道:“处置是轻了一点,但这般做法,也并非无理。”

    “并非无理?”李衎冷笑一声:“怎么个有理法?”

    李暄平静地道:“若是突然休了赵氏,理由怎么说?难道要把事情公开出去不成?赵氏只是小户人家出身,长相也算出众,她若是因此而被休,一旦破罐子破摔,离家之后将事情传扬开来,与她而言并无多大损害,以她的相貌,再找一家家境寻常的人家嫁掉,并无难处,而那时我李家却要因此被人嘲笑,此乃其一。”

    李衎面色一沉,似乎想要驳斥,但最终只是沉声问:“那其二又是什么?”

    李暄拱了拱手,道:“其二却是三郎听了儿子的劝说,愿意与五郎修好。”

    “哦?”李衎眉头一扬:“三郎今次这般听话,居然能被你说动了?”

    李暄点点头,微笑道:“毕竟是自家兄弟,总是如之前那般下去,如何是头?三郎也知道五郎今年连立功劳,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了。因此愿意和解,只是有一桩,三郎毕竟是兄长,这和解之事,还需五郎大度,先做出一个姿态来,三郎才好就驴下坡。”

    李衎的确有些意外,看了看李暄,忽然道:“想来大郎你已经有了主意,何不仔细说道说道?”

    李暄笑道:“耶耶明鉴。此事,儿是这般想的:再过几日便是三郎悬弧之庆,不如让五郎做个姿态,宴请三郎,儿也同往。想来他二人既然都有和好之意,又有儿穿梭其中转圜,此事当可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儿便是这般想的,是否可行,还请耶耶示下。”

    所谓悬弧之庆,便是男子生日了。古时生了儿子,有很多说法,譬如“弄璋”。而悬弧也是其一,悬是悬挂,弧是指弓,表示男子尚武。悬弧就是在大门左边挂一张弓,以为生儿子的庆祝。某些时代、某些地方因此也有将悬弧之庆当作男子生日的说法,代州便是如此。而相应的,女子出生和生辰也有别的说法,譬如与弄璋相对应的,便是弄瓦。与悬弧相对应的,便是设帨。这是依照古礼,女子出生,挂佩巾于房门右。《礼记·内则》:“子生,男子设弧於门左,女子设帨於门右。”郑玄注:“帨,事人之佩巾也。”后来也用以指女子生辰。

    李衎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他见三郎和五郎终于可以和解,心中高兴,又道:“可要耶耶也一起前去?”

    李暄心中吃了一惊,忙道:“这倒不必,三郎心气有些高,又是要与五郎和解,耶耶若去,只怕三郎反而心中别扭,反是不美。”

    李衎微微蹙眉,不过还是点头:“那好,那某就不去了。”

    李暄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此事是由儿去说起,还是……?”

    “你去也不甚好。”李衎想了想,道:“此事耶耶自会安排,你不必操心了。”

    李暄果然不操心,当下便点头应了:“既然耶耶自有道理,儿自然不多操心,耶耶若无别事,儿便告退了。”

    李衎点点头:“去吧。”

    “是。”李暄微微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李衎却看不到他转身那一刹,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

    李衎自然不会亲自去找李曜说起这件事,他也需要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很好找,那就是李曜的生母杨氏。

    李衎自去找杨氏说起此事,李曜这个时候却开始为他的佩剑再次动起脑筋来了。

    原先他打造自己现在这把佩剑的时候,主要是为了试验新的炼铁方法,至于其他的讲究,那都没顾得上。现在却不同,现在他学了钟离权的青龙剑法,对于剑有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所以需要再打造一把新剑,以使得自己的剑法与这把剑更相适应。甚至更关键的是,他始终对钟离权所说的“金火天杀之相”有些担心,现在忍不住想试着给自己弄一副盔甲,虽然并不见得有用,但放在身边,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李曜对古代炼钢炼铁的了解除了他祖父的那本册子之外,主要便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这本书的“五金”篇里曾描述过一种效率较高的冶铁炉,它的特点是冶铁炉和搅拌炉一体化,用耐火材料作为沟渠连通,当铁水流出冶铁炉以后,直接流向敞口的搅拌炉,工人就可以立即搅拌制造熟铁了,这种连续作业有助于节省燃料。

    此外,西夏和它的同族曾锻造一种被汉族人称为“瘊子甲”的冷锻甲,形制不详,反正不会是锁子甲。它的特点是锻打时不加热,直接锻造,直到减厚三分之二。在甲片末端留一小部分不锻,以方便工人判断锻打减厚程度(瘊子甲的名称来源于此,因为光滑甲片上这一小部分突起类似于皮肤上的疣)。作为后世之人,他当然明白这种盔甲不是钢甲,而是冷变形产生加工硬化的熟铁甲。它的好处是硬度增加,对抗当时的熟铁箭镞很有好处。沈括说用强弩试验射击(大概是张弦力量216公斤的宋朝一等弩),75米之外无法穿透,即使偶然命中空隙处,箭镞铁翼也都卷曲了。它的坏处有两个:一是同样因为加工硬化,造成韧性下降(没有证据或文献表明这种甲锻后要经过退火);二是耗费工时太多。因为室温下锻打对体力要求比加热锻打要高得多,而且锻成后钻孔比一般的熟铁盔甲难得多。

    自从学会青龙剑法,李曜对近战的把握大了不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远战,所以对于抗箭矢的能力,他就相当关心。这种冷变形的熟铁甲对箭镞防御力已经很好,其实它的硬度至多不过HV两百出头。不难想象如果用神臂弓之类中国弓弩射击硬度可达HV500以上,韧性100J/CM2以上,而且利用了弧形硬壳结构的欧洲板甲会有什么结果。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三十二记载1041年北宋田况《上兵策十四事》中第十二事就是希望普及“纯钢甲”,不过这种“冷砧”锻出来的,显然只是冷锻熟铁甲——真正能普及的钢甲都是大面积甲板,鱼鳞钢甲耗费工时很多、成本很高,而且非常耗费精力,无法普及——其实关键是李曜知道自己现在没那个本钱——他还提出仓库中存放的赵匡胤时代的盔甲系绳已经断开,但甲片质量上乘,恳请重新穿贯,编成三五万套发给边防军,可惜连这个要求都没有得到满足。

    岳珂《愧郯录》卷十三《冷端甲》条也说冷锻甲的性能良好,而且从前已经有装备,然而在他那个时代已经停产很久了。这也许会令人感到奇怪,宋朝比西夏富得多,为什么西夏可以普及冷锻甲,宋朝却不能呢?田况一针见血的指出:“由彼专而精,我漫而略故也。”不过他还没有说完全。一个由阴谋家建立的王朝,由一群文弱的猥琐男统治,这些猥琐男肆无忌惮的歧视军人和技术工人,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把他们——国家的矛和盾——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为了一小撮文弱书生的统治,不惜把整个国家变成软弱无力的、跟他们一样的糊涂虫。而独裁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同样的支持乃至亲自鼓动这种歧视。这样的国家要有好装备和好军队,比用麻绳穿针眼还难。

    而在明朝《武备志》里,曾描述过当时的“复合盔甲”。明军的头盔每顶用熟铁五六斤,加钢一斤。如何制造不详,估计是将钢片锻焊到铁皮上,明朝时期中国已经成功仿制西亚整体式头盔,实施这种焊接术是完全可能的。茅元仪进一步指出,当时的护臂一只用熟铁十二三斤,加钢一斤锻合。

    至于这里头所用到的焊接技术,说老实话到底“包钢”、“嵌钢”“夹钢”、“贴钢”到底是什么,李曜实在搞不清楚。何堂坤曾有过介绍,但语焉不详。至于“花纹钢至迟发明于汉代”的说法,不过是不值一驳的呓语。他从网上的只言片语估计,“夹钢”、“贴钢”应该是一种锻打技术或焊接技巧,而不是焊接原则。例如张小泉剪刀就采用了“贴钢”,这显然不会是钢包铁的意思。至于钢包铁的焊接原则在中国是否曾得到运用,从古书中可以看到宋应星等曾说过百炼钢应包裹铁芯,这种焊接法不算复杂,因此被中国人掌握是完全可能的,但宋应星也说得很明白,这是极品刀剑才能“享受”的待遇。并且《天工开物》卷十《锤锻》已经说得很清楚,当时制造兵器和农工具,基本上都是铁体钢刃。沈括、戚继光口中的好刀剑也都是铁体钢刃。直到后世,中国依然有“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说法,这也表明了铁体钢刃一直是中国刀具的基本焊接原则(欧洲古代焊接原则是民用刀具铁包钢,军用刀具钢包铁,因此欧洲就没有这种俗语)。至于中国到底有没有出现过钢包铁,乃至类似于日本本三枚的焊接技术,李曜就更搞不清楚了,毕竟他也不是专业人士,了不起是个“半专业人士的非正式传人”。不过有一点李曜是怀疑的,就是缺乏皮部的刀剑主要的问题是易于弯曲,而不是宋应星所说易于折断。

    盔甲暂时考虑冷锻,新剑则还须仔细思量。

    青龙剑法有几招特别刁钻古怪,因此李曜甚至考虑过软剑,但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个设想,因为软剑实在不理想。其实中国古代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弹簧钢情结。这种情结最早似乎可以追述到沈括,他说:“钱塘有闻人绍者,常宝一剑。以十大钉陷柱中,挥剑一削,十钉皆截,隐如秤衡,而剑镴无纤迹。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復直如弦。关中种谔亦畜一剑,可以屈置盒中,纵之復直。张景阳《七命》论剑曰:‘若其灵宝,则舒屈无方。’盖自古有此一类,非常铁能为也。”也许这种情结还可以一直向前追述到西晋。不过站在儒家书生的角度考虑,他们对各种技术一窍不通,又没有上过战场,受过军训,没有军事知识,对刀剑质量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只是对一些看上去很特别、有趣的现象感兴趣。所以弹性好的刀剑自然就会得到重视。

    其实,弹簧钢跟好刀剑,是根本不能兼容的。首先,弹簧钢的要求是屈服强度、抗拉强度、弹性极限、疲劳极限应极高,而塑性和韧性要求相对不高。而刀剑最重要的两项指标恰恰是硬度和韧性,所以从根本设计目的上说,弹簧钢就不宜作为刀剑。其次,弹簧钢对钢材的要求,磷、硫都必须少于0.004%,古代钢材,尤其是中国钢材,很难达到这个标准。再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弹簧钢含碳量范围(仅指碳素钢,不过古代也只有碳素钢)为0.6%-0.9%之间,至低不得过0.2%,并要求最好是单体结构。而古代刀剑要求芯部含碳量0.2%以下,并且都是焊接锻合结构。再次,碳素钢淬透性小(临界直径6-8毫米),抗松弛性能不够好。最后,弹簧钢制造方法有四:一是钢丝或钢带索氏体化后进行冷变形强化;二是钢丝或钢带淬火+回火;三是钢丝或钢带冷变形后退火;四是冷热轧钢。古代显然不会有第一、四种加工方法,回火中国人不会,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冷变形后退火。这样的弹簧钢硬度不超过HB325,对宋时刀剑来说这样的硬度完全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如果只对钢进行淬火,这样的刀剑是很容易折断的。

    所以在古代条件下,好刀剑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具有高弹性。日本、欧洲、西亚、印度工匠也都没有对他们的刀剑提出过高的弹性指标。古今中外没有一个真正有制刀剑经验的工匠、或者具有军事经验的军人,会要求自己的刀剑能弯曲90度以上,欧洲剑的要求至多是弯曲二十度。当然现代单体刀剑通过调质,有可能达到弹簧钢的要求,但这是没有意义的。一把甩来甩去的弹簧钢剑只会把使用者割伤。

    那么沈括的说法是怎么回事呢?很简单,人家对他耍了些障眼法,砍钉的时候用真正的宝剑,给他把玩的时候用的是另一把弹性较好的剑。顺便说一下,砍断大钉并不难。钉子基本上都是本体含碳量低,尖端含碳量高,钉头硬度不过HV一百几十。用淬火后的剑砍之,如果力气够大,确实可以做到一次砍断十根大钉。当然这也是理论说法,毕竟人的力气是有限的。估计表演砍钉的时候,钉子也做过手脚。

    不过弹簧钢的软剑似乎对中国人很有吸引力,80年代龙泉剑厂也有板有眼的“复原”了古代弹簧钢剑。而李曜之所以会想起做一把软剑来,却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看过郑少秋的《戏说乾隆》,里头的乾隆皇帝就有这么一把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曾经让他觉得很是威风而潇洒。

    除了软剑的这个误区之外,还有一个误区则是全世界的通病:割羽毛情结。大概这种说法从某地发源,因为很有感染力,所以不胫而走。据说一根羽毛(或头发)被风吹向刀剑,在刃上就碰断了。

    李曜曾经很相信这种说法,因此有句成语就叫“吹毛断发”。但自打他自己亲自管理铁坊并开始实验之后,他才发现这种说法实在无聊,而且作为现代人,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方法就能够证明其虚妄。现代科技远比古代发达,可有谁听说过现代哪一把刀具可以做到这样吗?这种谣言的出现,是因为古人搞不清硬度的概念,便以为越锋利的刀硬度就越高,或者相反,硬度越高的刀就越锋利。因此他们“合理的”想象出了一种锋利到不用用力就可以割断东西的刀剑。实际上锋利只跟刃口厚薄有关,而跟硬度无关。HV300的剃刀片,显然比HV700而未开刃的乌兹钢刀锋利得多。其实真正懂刀剑的古人也不会犯这种错误。欧洲日本的制刀剑工匠,检测产品的方法很多,却从来不会拿根羽毛或头发来试验。

    因此李曜现在给自己造新剑,对于锋利与否,要求并不甚大,对弹性如何,要求也不大,唯有一点……必须要硬!

第045章 李暄定毒

    下午李曜读了会儿书,闲来无事,竟然还有兴致写了首小诗:“半掩寒门半掩窗,一卷经书一卷香。洞庭烟波分外翠,天涯何处是潇湘?”说洞庭潇湘,是因为他前世本是湖南人,穿越之后却到了代州,一南一北相隔万里,闲暇之余,多少就会有些惆怅。[此诗原创,请勿转载]

    或许是前世个性使然,或许是穿越者莫名的自信,他并没有把今天的冲突当多大回事,了不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何来?

    赵颖儿依旧在一旁做那红袖添香之事,她见李曜午间受了偌大委屈,下午竟然还能如此淡然自若,心里又是惊奇又是叹服,暗道:“郎君心胸,当如天海!只是为何突然提到了洞庭潇湘呢,莫非郎君喜欢那儿?”

    李曜写完,赵颖儿见他的字写得越发挥洒自如,不禁问道:“郎君今日这墨宝,实有右军神韵,这幅字可要裱上?”

    右军者,王右军是也,便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李曜过去练字,练过许多,最得其心者,仍是王羲之,因而平时多行书,从王羲之遗风,其字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乍看有飘逸出尘之意,仔细观之,又觉内中刚劲,犹如人中君子,外呈谦和,内以刚正。

    不过李曜的字,再若细看,与王右军又略有不同,其飘逸有所不如,而其中却有一种铁划银钩的傲气。这却是二人性格不同所然了,王羲之一代书圣,所处时代又好玄学,是以其字自有一种出尘之意。而李曜天生傲骨,过去因工作关系,多有压抑,却反使那股傲气都从字中溢出,尤其如今穿越之后,又有心理优势,一笔字写来,便更多了三分桀骜不羁之意。

    字如其人,这一点赵颖儿也是相信的,因此她总觉得自家郎君自从那日“死而复生”,个性就忽然变得刚强起来。这一点他自己或许不觉,而她作为郎君身边之人,却是感触日深。譬如这首诗本有些惆怅之感,其字原当郁郁,然而偏偏郎君写来,这字虽看似清秀飘逸,但那行笔之际,落转起回之间,却常常笔锋如刀,锐气尽显,其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

    赵颖儿对李曜的这种改变,有些担心,怕他个性越强,越容易与李晡冲突,难免出事。可是同时,她又有些欣喜,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总也不喜欢身边的男子对人总是唯唯诺诺,毫无气概。这种矛盾,甚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李曜却对赵颖儿的心思想得不深,他是真正把赵颖儿当妹妹看待的,十三岁的小女孩子,哪怕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足可以嫁人了,可李曜又如何能一下子改变多年的观点?以他的感觉来说,就算不像后世的二十岁起才准结婚,至少也得十八岁吧……

    所以李曜听了赵颖儿这话,只是呵呵一笑:“裱起来做什么,某每日练字,若是觉得不错的就都裱起来挂上,没一个月,某这房中就挂不下了。可若要送人,某既无名声,又非书法大成,拿出去徒惹人笑,却是何苦由来?权且收起来便是。”

    赵颖儿不服道:“郎君如何又这般自谦来了?奴家在东家门中两载有余,也着实见过不少名家之作,却也只有今日在赵三娘子处见到的那幅孙过庭墨宝可与郎君一比,依奴家思想,若是郎君不考进士科,却去考明字科,只怕就连状元郎也大有所望呢!”

    李曜笑着摆手:“没边了,没边了,再这般吹捧下去,你家郎君就要‘熏熏然不觉自醉’了。某这一笔字啊,乍看似从王右军之风,然则煞气过重,锋锐太甚,失了王右军飘逸倜傥之精髓,已然落了下乘,哪里当得这般称赞?”

    赵颖儿摇头道:“我大唐当年开边万里,兵雄天下,十八部族何等强敌,太宗与李卫公不也弹指即破么?这等煞气锋锐,若只论临摹习仿右军真迹,固然算不得佳作,然则只须自成一体,便是上佳之选,尤其是国朝尚武,这等笔法却是最为天下人所欣赏的。”

    李曜听了,不禁也有些自得,心道:“这小姑娘自己的字怎么样不知道,但这眼光嘛……倒是不差!哥小时候‘受尽非人虐待’才练出这么一笔字,你当容易么?光是为了练到提笔不颤,手膀子就肿了多少回啊!”

    正要吹嘘几句,忽然听见外间传来竹儿的声音:“五郎君可在么?”

    李曜刚转过头,赵颖儿已经抢着回答:“是竹儿姐姐么?郎君在呢!”然后便起身小跑到门边,穿鞋迎了出去。

    那边竹儿却道:“五郎君,阿娘来见。”

    李曜一怔,他本以为杨氏听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会让人请他进后宅询问商量,哪知道竟然亲自来了。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迎接。

    杨氏见了李曜,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对竹儿和赵颖儿道:“你们且在外间相侯,不得靠近。”

    李曜心中一奇,但想来杨氏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也不好多说,只是默默进房。

    杨氏进了房中,随意坐了,又叫李曜也坐下,这才问道:“午间之事,吾儿如何看的?”

    李曜哂然一笑:“无非是三兄看不惯儿,想了个自认为妙计的法子来陷害儿,不料其计未成,反而丢了偌大脸面,如此而已。”

    杨氏点点头:“你也觉得赵三娘子并非本有那等心思?”

    李曜笑了一笑,点头道:“自然不是本意,她若是早有此心,怎么会这般突然地就冒冒失失来勾搭于儿,总得先用其他的法子来试探儿的心意,这才能做计划不是?莫非她就那般愚蠢,什么准备也无,忽然就做出这等举动?自然是李晡授意无疑。不过,李晡只知道在这方面害儿乃是一步狠棋,却没有考虑到细节,谋划安排,无不粗鄙,这样的人,永远不成大气候。”

    杨氏微微有些意外,她思索了很久才有这般想法,想不到李曜却早已看清事情本质,知道李晡才是这件事最终的幕后推手。不过她却问道:“既然你已经知晓其中关节,那么你可能猜到三郎会如何处置赵氏?”

    李曜呵呵一笑:“无非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儿料李晡对赵氏必然力保。,不会给予重罚。”

    杨氏看了他许久,这才叹道:“吾儿果然聪慧过人……既然如此,那你再猜猜,他既然不愿重罚赵氏,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

    李曜微一沉吟,道:“有三个可能,一是与耶耶硬抗,仗着耶耶对他这嫡子的关爱,不把儿这边的反应当回事。不过耶耶此番已然着恼,三兄若仍然如此,只怕要惹耶耶发怒,这般做法,无非让耶耶对他更生怨怼,非是可取之法。”

    杨氏微笑道:“那第二呢?”

    李曜道:“第二么,就是安抚赵氏之后,亲自跑去找耶耶求饶,只须放低姿态,一哭二闹之下,耶耶不胜其烦,又不愿让他这嫡子过于难看,多半……便会就此答应过去吧。”

    杨氏笑意更浓,问道:“那最后一点却是什么?”

    李曜呵呵一笑:“这最后一条么,本是妙着,不过儿料那人使不出来。”

    杨氏却摇摇头,依旧坚持道:“你但可说来,天下事本无成数,你怎知他便一定施展不来?”

    李曜微微好奇,不过仍道:“这第三么,就是暂时放下姿态,与儿和解。只要儿这边不追究赵氏之事,三兄又不傻,自然不会将此丑闻传将出去,如此一来,耶耶也必然满意。实乃两全其美之法。不过儿料三兄必然放不下面皮来做此事。”

    杨氏怔怔看了李曜许久,忽然感慨道:“吾儿如今料事如神,为娘的也算放了心了。不过今日之事,只怕要出你意料之外了。”

    李曜微微皱眉:“怎么说?”

    杨氏道:“方才你耶耶来找为娘,说大郎已经说服三郎,三郎欲与你和解,只是一时放不下面皮……你耶耶便说,几日后是三郎悬弧之庆,你可宴请三郎,届时大郎必为你二人说和,从此之后,家事清楚,兄弟无猜,便是大喜了。”

    李曜听了,默然皱起眉头,想了想,缓缓问道:“此事果然是耶耶与阿娘说的?”

    “自然。”杨氏奇道:“怎么,有何不妥么?”

    李曜轻轻摇头,忽然又问:“那一日,耶耶来不来?”

    杨氏笑道:“你兄弟说和,他怎好出现?自然是不来的了。”

    李曜便露出笑容:“阿娘说得是……儿明白了,此事儿会照办的,阿娘放心。”

    杨氏欣慰道:“儿啊,三郎既然愿意和解,终归是好事,他虽然过去对你不善,但只要改过,终归还是兄弟,你也莫要对旧事念念不忘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是兄弟之间?家和万事兴,知道吗?”

    李曜笑道:“阿娘放心,儿本无与之相争之心,自然不会计较。”

    杨氏便笑着起身:“那好,那为娘就不久呆了,这便去回复你耶耶,让他不必在操心此事了。”

    李曜起身相送,道:“阿娘慢走。”

    杨氏摆摆手,李曜便也站住停下。只是,在杨氏离开他视线的一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暄与李晡这对兄弟,此时又在一起,两个坐在房间的一角,中间有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几样东西。

    李晡面色紧张地看着李暄,指了指那案上的物什,问:“怎样,这几样东西,哪个最合适?”

    李暄用折扇轻轻拨了拨案上的几样东西,呵呵一笑:“想不到三郎你买这些东西居然能这么迅捷……啧啧,断肠草、砒霜、鹤顶红、牵机药、鸠毒、水银、金块……三郎啊,你说这水银和金块你准备了干什么?难道五郎在席间能喂你我兄弟吃下这两样东西不成?”

    李晡干咳一声:“这个……某不是一时急切,但凡有毒的,都拿来研究一下么?”

    李暄微微摇头,道:“这几样毒药,你可深知其性?”

    “某又不是郎中,自然不知。”李晡立刻果断摇头。

    李暄就哼了一声:“你既然不知,便拿出来准备用吗?你可要知道,这次是你我兄弟吃,不是给五郎去吃,你我兄弟又不是自杀,这药如何吃法,吃多少,什么时候吃,那都是有讲究的,一个不好,咱们就先把自己药死了,那算什么事?你说,不知道这些物什的品性,如何能用?”

    李晡奇道:“莫非大兄知道?”

    李暄哈哈一笑:“某走北地数载,难道这点见识也无么?三郎,今日某便细细与你说道说道……先说这断肠草……”

    要说在中国的历史上,无论是“赐自尽”还是“毒杀亲夫”,从来就不缺和毒药有关的传说,再加上武侠小说的渲染,似乎古代人的生活里仿佛剧毒横行,只要把那无色无味无影无踪的毒药朝别人杯中轻轻一弹,一切搞定……

    不过,那些传说中的毒药也分两种:靠谱的和不靠谱的,其中靠谱毒药多由天然植物或矿物所制。李曜穿越回唐朝之前的一段时间,一位广东省人大代表在吃猫肉火锅时被镇干部使用“断肠草”毒杀身亡,让断肠草这种武侠的最爱真实走入了现代人的视线。断肠草,在靠谱毒药榜上当然要名列前茅。

    断肠草其实不断肠。断肠草,实际上是一组植物的统称,其中最有名的应属马钱科钩吻属的钩吻。钩吻全株植物都有毒,特别是嫩芽、嫩叶,只需吃几个(片)就足以致死。不过这断肠草并非真的会绞断你的肠子,其中所含的钩吻素会抑制受害者的神经中枢,令中毒者四肢无力、语言含糊、视野重影、上吐下泻、腹疼难忍,最终在中毒4-7小时后死于呼吸麻痹。最可怕的是,在整个过程中,中毒者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甚至在呼吸停止后,心跳都还能持续一小段时间。战国时韩非子据说就是服钩吻自尽,估计死状极惨。

    断肠草的一种:钩吻。在怀疑是钩吻中毒的案件中,可以从受害者的胃内容物、呕吐物、现场可疑物等处取材,并对其中的生物碱进行检验,以确定中毒原因。

    虽然断肠草在江湖上十分知名,但要说它是古代靠谱毒药榜首的话,砒霜肯定不干。砒霜学名三氧化二砷,白色无味,仅需口服60-200毫克即可致死。而且在古代,它廉价易得,急性中毒后又没法抢救,因而被广泛使用,可以说是跨越了阶层、地域与时空的“经典毒药”。

    《水浒》中的武大郎、现实中的光绪皇帝都死于砒霜。更重要的是,古代对它并无有效的检测方法,所谓“银针试毒”并不可靠;直到1806年,才由德国科学家瓦伦丁?罗丝实现了对人体组织中的砒霜的检测。此外,砒霜在水中的溶解度不好,反而会沉积下来,因此用它在酒水中下毒是有难度的,估计古代多是混在饭菜等半固体食物中下毒。

    李暄在给李晡解说时,也提到了这一点,因而砒霜直接被放弃使用。

    再就是马钱子,也可以称之为牵机药。南唐后主李煜,因一首《虞美人》被赐死,而所用毒物“牵机药”令他死后身体严重变形:“前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从症状看,这“牵机药”很可能就是马钱子。马钱子又名番木鳖,是马钱科植物马钱,或云南马钱的种子。它的毒性也很剧烈,致死量只需约10克(2钱)。马钱子中的士的宁以及马钱子碱是极强的中枢兴奋剂,大剂量摄入会引起强烈的脊髓冲动。中毒后人体会出现全身强直性痉挛,还会有双目凝视、牙关紧闭等症状,面部带着一种诡异的狞笑——直至死亡。(注:除上述几种外,毛茛科乌头属的植物,以及鸦片都曾作为毒药出现在历史中。例如,甲午战争中的丁汝昌提督、围剿太平军失利的钦差大臣和春,都是用“烧酒吞阿片”的方式自戕殉国的。)

    断肠草与砒霜虽狠,但并非小说中的最强毒药。要说杀人于无形中的两大剧毒,非鹤顶红与鸩鸟的羽毛莫属。不过,这些所谓的“毒药”却并非像它们传说的那样致命。

    在古代人朴素的世界观中,艳丽的东西都不太安全,而丹顶鹤头上那一抹鲜红,很可能成为了人们恐惧的根源。实际上,成年的丹顶鹤在体内激素的作用下成了“秃顶”,头顶的鲜红不过是皮肤的特殊颜色而已,类似于公鸡的鸡冠,并无特殊的毒性。

    那么,这种传说又从何而来呢?一种解释是,中国的语言文化中有种独特的“避讳”现象,将一些不好的词汇替代为较委婉的说法,比如把“去世”说成“驾鹤西归”,把“厕所”称为“五谷轮回之所”。而“鹤顶红”很可能就是红信石的代称,这是一味中药,是由砷华、雄黄、毒砂等含砷矿物煅烧加工得到的含有砒霜的混合物,因为含有硫的杂质而呈红色,俗称“红砒”,其毒性要比纯净的砒霜小,更不可能有“鹤顶红”那么神奇的效毒性。

    砒霜都被抛弃了,这所谓的鹤顶红还不如砒霜,自然不是李暄会考虑的。

    成语“饮鸩止渴”指喝毒酒解渴,比喻用错误的办法解决问题。而这鸩酒,则是用一种叫做“鸩”的鸟的羽毛,在杯口轻轻拂一下,酒的色香味丝毫未变,喝下去的人却从此一醉不醒。这听起来十分神奇,但实际上“鸩”仅仅存在于上古传说中:“鸩大如雕,紫绿色,长颈赤喙,食蝮蛇之头”(注:出自《山海经》),也就是说这种大鸟以捕食毒蛇为生,周身羽毛都有剧毒,特别是长脖子下那一圈赤色羽毛。但后世史书中,似乎再也没有抓到过“鸩”的记载,又是如何取得它的羽毛的呢?

    不过羽毛有毒的鸟的确存在,就是生活在新几内亚的黑头林鵙鹟。它的肌肉和内脏中都含有蟾毒素,但以皮肤和羽毛中最高。不过目前还并不清楚蟾毒素是如何进入鸟类体内的,一些研究推测,它可能跟当地的某种甲虫和植物有关。

    那鸩鸟有没有可能把蛇毒也积累在体内了呢?不太可能,蟾毒素是一种稳定的小分子毒素,但绝大多数蛇类的毒液其实都是多肽和蛋白质——经过鸟类的消化吸收后,蛇毒和其他蛋白质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别说羽毛,就是鸟肉里也不会有残留毒性的。更何况,正如电视剧《神探狄仁杰》里的狄公所说,“蛇毒是血毒”,只有进入人的血液才会发作,口服有啥用呢?

    另外就是两个小说中常见的毒药——水银和金块,也是徒有虚名。口服液态汞后,由于金属汞并不溶于水,没有可溶性,所以它几乎不能被人体吸收,也不能因此而产生毒性;只有在大量吞服的情况下,由于内脏承受不了水银的重力而撕扯、脱垂,脏器形成机械性损伤才会致命(但可溶性汞化合物,如氯化汞、硝酸汞等有强烈毒性)。

    金块的道理与之类似,虽因小说《红楼梦》中有“二姐吞金”一出而广为人之,但金本身是无毒的,少量的金块也并不足以造成内脏的损伤。1901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军机大臣赵舒翘被赐自尽,他的夫人含泪端出一小碗金锞子(碎金块),两人一起用酒送服完毕,却迟迟不见任何反应,后来是在钦差岑春煊的催逼下,用烧酒浸纸后糊上口鼻,他方才死亡。后世也有抢-劫金项链、耳环的嫌疑人被抓捕时将脏物吞进肚里以消灭证物的案例,不过结果都是数日后从大便中排出金器而已。

    李暄将这些毒物都解释了一番,李晡才恍然大悟:“若非大兄博才,某岂不自误!既然如此,大兄你说,我二人该用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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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介绍:
穿越为唐昭宗大顺元年的代州李氏庶五子李曜,身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治下。靠着改良家中铁坊的生产方式,李曜逐渐进入李克用的视野……原本只想在乱世中躲过那无数次兵灾,逍遥一生也罢,却在随波逐流中渐渐掌握大权。东唐再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唐再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唐再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