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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东唐再续txt下载     东唐再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掌控四镇(二)

    我发现我格外的后知后觉,刚才发现得了几张月票,才想起又是新的一月了。在此感谢suyouan、蜉蝣特两位书友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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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巨川嘿嘿一笑:“掌控长安,先要掌控神策;掌控神策,先要掌控宦官。明公若有胜兵驻扎同华,如此兵威之下,找几个听话的宦官,想是不难。”

    李曜不置可否,却道:“某闻官家最近心情焦虑,动辄迁怒身边的宫女宦官,可有此事?”

    李巨川不知李曜为何忽然转过话头,但也只能回答:“有所耳闻,不知其详。”

    “如此说来,宦官们对于官家最近的情绪,怕是颇有些不满……对此,你可曾留意?”李曜又问。

    “这个……”李巨川微微迟疑:“若说宦官对官家的不满,说句诛心的话,那是早已有之。今上自登大宝,一直信重南衙,慎防北司,神策二军皆生怨气,而后便发生了杨复恭之事,如此,枢密使及左右中尉对官家如何能有爱戴?”

    李曜微微点头。李晔在原先的历史中,死后被称为昭宗,根据谥法来说,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显然昭宗的昭字,是褒谥,溢美之词。但在李曜看来,李晔是大唐实际上的亡国-之君,虽然单从个人能力和理想上来说,对比他之前的几个皇帝,还算是个明君。

    李晔的施政特点,除了重道抑佛之外,最出名的就是对宦官专政和藩镇割据等问题采取积极应对,朝政上以宰相为重,因为李晔的施政方法和武宗的会昌之政有很大相似之处,因而史书称李晔有会昌遗风。但是会昌之政之所以在武宗时期能取得很大成效则是因为晚唐和唐未局势的不同。晚唐时期大唐zhōng yāng政权不管是从气数、时局、实力上都要远远优于唐未。因而会昌之政在晚唐时期可以获得施展和取得成效,而唐未时期大唐zhōng yāng政权从气数、时局、实力上都已陷入崩溃,因而李晔的这种政策不但没能挽救大唐的灭亡,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大唐的崩溃。

    比如藩镇割据问题:武宗时期平定藩镇的战役中大多是利用藩镇打藩镇,并且最终获利的是以武宗为首的zhōng yāng政权,而和武宗联合藩镇们除了要帮武宗白打工外还要帮武宗买单。李晔一开始也是抱着利用藩镇打藩镇的思想,但是因为时局的溃烂,往往都会变成藩镇们利用李晔排斥异己,最后得利的也是和李晔联合的藩镇,而李晔这个皇帝则是帮藩镇们白打工加买单。

    武宗时期重用以李德裕为首的宰相班底也连带提高了中书省的权力,宦官北司的权力也相应被削弱。而李晔时期的宰相们,好一点的都被害死了,剩下的庸相们加在一起再乘以二恐怕也顶不上半个李德裕——准确的说自会昌之后大唐再也未出过真正意义上的名相。大唐自黄巢之乱后宦官权力也一度达到鼎峰,虽然迅速衰落,但同时南衙也一并衰落,相对来说以朝臣为首的南衙和中书省也无力抗衡北司。因此以宰相为重的政策在李晔当政时期效果并不令人满意。

    再如李曜刚才动问的宦官问题。大唐在黄巢之乱前,皇帝对于宦官集团中仍有一定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在位的皇帝能力还算不错的话,一般都不会被宦官控制,也能执掌朝政,地方藩镇的实力也不能对zhōng yāng政权构成致命危胁,宦官也未完全掌控朝政大权,这也为削宦创造了可能,但在大中时宣宗对会昌之政进行全面清算,也连带废除了武宗的削宦政策时,大唐就已经丧失了最后一次削宦良机。并且黄巢之乱后大唐与宦官集团已连为一体,两者互相依存,宦官需要靠着大唐这面旗帜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而大唐则要依靠宦官手中的权力——神策军——苟延残喘。所以李晔的削宦行动也只是加速大唐灭亡而己。

    不过总的来说,李曜虽然对李晔的施政方法不敢苟同,但是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同情他,毕竟李晔即位时,大唐基本上已经是无药可救,就算李晔施政得当也只是能让大唐多苟延残喘一些年而已。甚至偶尔李曜会想,如果自己当初穿越成了李晔,又是不是有能力将大唐挽救回来。答案是不知道。

    因此听了李巨川的话,李曜点头,微微叹息一下,道:“如此说来,此时某还不便控制神策。”

    李巨川奇道:“不便?”他有些质疑意味地道:“此时明公大军兵临城下,今后更可屯兵同华,虎视长安,无论南衙抑或北司,未得明公眼sè,谁敢胡乱言行?此时控制神策,稍候则向晋王推荐李存审、李嗣昭或李嗣源为鄜坊、邠宁二镇节帅,如此长安便被明公半围,鸾台政令,皆出蒲州,岂不是好?倘若错过今rì,何其可惜?”

    李曜点头道:“好,自然是好,不过错过今rì,却未见得可惜。”

    李巨川更是疑惑,问道:“明公此言何解?”

    李曜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你只须知道,任何不满,任何怨气,即便单独去看,都是极小,然而累计多了,却总归是要爆发的。”

    李巨川见他如此,沉吟片刻,忽然一惊,急问道:“明公以为,枢密及左右中尉迟早要废君再立?”

    李曜也吃了一惊,此事的确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坚持不在这个时候掌握神策,以免到时候鱼没偷到,反惹一身腥,但李巨川仅仅听自己这么一说便能猜到这点,看来历史上李巨川的能力绝非史书中所表现的那一点。不过也难怪,若非真有能耐,让敬翔感到威胁,敬翔又怎会怂恿朱温将李巨川杀掉?

    当然这件事,如果李曜现在就承认,那等将来真个发生,他就“多智近妖”了,他并不希望给人这种感觉,也不希望自己被过度神话,因而只能回答:“正如你所言,官家自登大宝,便信重南衙而压制北司,而后又出现了杨复恭之事,由此便可看出陛下对宦官们的态度如何,宦官们对此必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倘若你是枢密使或者左右中尉,你会如何想?更何况,官家登基之后这些年,朝廷诸事不顺,官家xìng子也rì渐暴躁,动辄迁怒身边宦官宫女,弄得宫中人人自危,枢密使及左右中尉难道便没有感觉到危险?既然危险,一不做二不休也就不奇怪了……下己公可以回想一下,这些年官家、宦官以及中书门下之间的关系。”

    李巨川心中虽惊,却也忍不住担忧起来。其实在他心中,天子李晔高大威猛、身材魁梧、举止端庄、行为得体、眉宇间英气逼人,的确颇具帝王龙凤之相。

    他回想了一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的确如李曜所言。当rì李晔即位后,面对人心惶然、百废待兴的时局,清醒地认识到当务之急是稳定浮动的民心,取得朝野上下的大力支持。

    为了扭转历代奢靡的习俗,厉行节俭,李晔曾经对杨复恭说道:“我没有什么德行,能够登上皇位全靠爱卿的大力扶持,今后在生活上不应太奢华,应以节俭示天下。”懿宗和僖宗在世时,每天都要换一套新衣,还要求太常寺每天献一首新曲,到了昭宗时都免掉了,同时还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李晔的志向在于恢复祖宗旧业,因而十分重视对人才的选拔。对于人才正如他自己所说,昼思“名实相符之士,艺文具美之人”,夜则“梦寐英贤”,他破格提拔了一批才能之人,想以此扭转僖宗以来朝廷号令不振、皇室地位rì渐低落的局面。他还为僖宗朝的一些无辜身死的官员平反、赠官,对僖宗朝受过田令孜迫害的官员加以优抚,以此收拢人心。

    李晔也注意到了宗教在政治上的作用,于是大力提倡道教,同时也重视儒学,以期扭转晚唐世俗崇佛的风气。本朝为李氏宗庙,奉太上老君李聃为远祖,受上命而治天下,故以道教为国教。在儒、释、道三教之中,道教被列为三教之首。

    道者,或玄或气,或丹鼎或符箓,皆以致学仙道、修达真xìng为旨归,故而服饵炼气以求长生,不免为其中之一流。本朝士人率xìng自然,不为世俗拘碍,好神仙方术,亦是言人人殊之理。

    然而中唐以降,佛教渐渐占了上风,特别是懿宗时大肆佞佛,广造佛寺。很多人为了逃避赋税遁入空门,出家为僧成了一种社会时尚。李晔为了扭转世风,便提倡道教,接纳方士。而且在推崇道教的同时,他没有忽视儒学的作用,对儒学予以大力支持。

    李晔牛刀小试,收到了一定成效,朝臣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朝廷内外不由为有这样的君主而欢欣鼓舞,暮气沉沉的大唐帝国似乎也逐渐有了生机和活力。史称昭宗“践阼之初,中外忻忻”。

    至于杨复恭,他在扶立昭宗后,自认为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他这个左神策军中尉的力排众议、鼎力支持,新皇帝将是吉王李保或僖宗之子,怎么也轮不到李晔。杨复恭洋洋得意,在公开场合说自己是定策国老,视李晔为门生天子。每次上殿面君,都是坐轿入殿,毫无人臣之礼。

    然而李晔即位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比之僖宗登基时足足大了十岁,又曾在成都参于朝政,处理事务,不像杨复恭想象的那样容易控制。李晔从来没有像兄长僖宗依赖田令孜那样依赖杨复恭。

    场面上,李晔一再对杨复恭表示尊敬,却尽量回避与杨复恭等人的接触,政要国事都和宰相们商议,采纳意见多听从宰相的。暗地里,李晔经常与大臣们谈论限制宦官,提高君权的事情。

    杨复恭没想到,自己口中的“门生天子”压跟儿就没想理睬他,并且还不动声sè、抽丝剥茧般地分解削弱自己的权力。其实李晔从记事起,就耳闻目睹了宦官在宫廷内外的种种罪恶:宦官不仅在廷外飞扬跋扈,在宫内也是一手遮天。而最令李晔耿耿于怀的是广明元年,避难成都途中,大宦官田令孜的一鞭之辱,这次宦官引发的事件对李晔的刺痛是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

    李巨川心中暗暗觉得,皇帝可能认为大唐的衰败和宦官专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宦官凭借手中的兵权,生杀废立皇帝有如儿戏:顺宗、宪宗、敬宗皆死于宦官之手,而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宣宗乃至父兄懿宗、僖宗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由宦官扶立的。每每想到宦官误国欺君、馨竹难书的罪行,皇帝可能就深感此辈不除,大唐中兴无望、社稷堪忧。

    正因为有这种看法,皇帝经过对时局的具体分析,初步制定出一套适应形势的统治方略:一、解除宦官在朝中的权力,提高皇帝的地位;二、抑制藩镇,恢复zhōng yāng集权。

    解除宦官的权力和提高皇帝的地位是互为因果的。政治无非就是一种平衡,通过压迫或妥协来达到目标。

    李曜见李巨川面sè逐渐平静,眼中有了几分了然之sè,心中暗道:“李袭吉虽然博学多才,但此人君子品行,不擅yīn谋诡计,而这李巨川却似乎比李袭吉更多了几分yīn鸷,这种权力斗争上的事情,我略微一提,他便能够领悟。既然如此,待我再点拨他一番,看看他究竟当不当得起我的重用。倘若果然如我所料,则今后李袭吉主正,李巨川主奇,倒是一对好基友……哦,好搭档。”

    李曜于是轻咳一声,引起李巨川的注意,然后轻声道:“皇帝,天下至尊,却也是孤家寡人,其掌控朝政,在于用人。宰相、翰林、中尉、枢密……便是皇帝最为关键的棋子。”

    李巨川眼珠一转,略微沉吟,扬眉问:“明公是说,平衡?”

    李曜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有时候要平衡,而有时候未必要。七上八下……其实也不错。”

    李巨川微微蹙眉,仔细咀嚼李曜的这番话,他知道李曜这是在点拨自己,也知道这同时也是一种考验。为将来自己心中的抱负能够施展,他不能让李曜失望,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起来。

    大唐自中唐以降,在朝廷的中枢体制中存在着四股势力:宰相、翰林学士、神策军中尉、枢密使,皇帝一般也就是通过重用其中一部来控制政权。

    在这四者中,最有实力的要数宰相和神策军中尉。前者是zhèng fǔ官员的首脑、掌握着zhèng fǔ机关;后者则控制着御林军、维系朝廷的安危。相比之下,翰林学士、枢密使手中并无实权,只是在决策中起一定的作用。然而,中枢成员并没有固定的轻重次序,四者都有过权力独专的时候,他们各自的地位和作用取决于皇帝的态度。而当时李晔登基之后,自然也要选择其中一个来辅佐自己治国安民。

    神策军中尉和枢密使都是由宦官担任,此二者是打压的对象,是不可能重用的;而翰林学士在晚唐才进入中枢,目的是为了消弱相权,可现在的相权非但不能消弱,反倒应该扶持。那么倚重的对象已是一目了然。

    于是李晔临朝初期,即把宰相当成倚重的对象,朝政皆与其商议。

    李巨川回忆起文德元年时,朝中有四位宰相:首相韦昭度、次相杜让能、孔纬、张濬。四人都是僖宗朝的宰相,在李晔登基后继续留任。这四个人都是名人,李巨川那时已然“出道”,对他们的了解当然不差。

    韦昭度,京兆韦氏。韦氏在本朝是大族,分为东眷、西眷、京兆、驸马房、勋公房、南皮公房、龙门公房、逍遥公房和小逍遥公房等九房。俗语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韦氏族群庞大,韦昭度个人又才华出众,加之经营内廷有方,成功上位。

    杜让能,字群懿,大唐开国元勋杜如晦七世孙。其父杜审权为懿宗朝宰相,颇有政绩,人称“小杜公”。咸通十四年,杜让能中进士,以“词才敏速,笔无点窜,动中事机”,深得僖宗赏识。杜让能对大唐是赤胆忠心、肝脑涂地。僖宗初次幸蜀和再次逃亡期间,杜让能历尽千辛万苦奔赴御前,追侍左右、寸步不离,令僖宗大为感慨,极其依重。李晔登基前即参与朝政、“握兵中要”,与杜让能来往频繁。既欣赏其才学、又看中他的忠义。即位后,除继续让他留任次相外,又使其进入三公之列,位极人臣。

    孔纬,字化文,山东曲阜人,正宗的孔子后裔,圣人血脉。大中十三年考中进士,在宣宗朝即做到了户部侍郎。孔纬为人“器志方雅,疾恶如仇。既总宪纲,中外不绳而自肃”。因保驾有功,被僖宗提升为宰相。

    张濬则是个“奇人”,此公倜傥不群,诗书满腹。就因为经常口无遮拦,故不容于世人;应举时,旁人也不待见。张濬于是郁郁寡欢,索xìng隐居深山,渔樵耕读,自给自足。后来枢密使杨复恭出使途中与张濬邂逅相识,惊艳其言谈举止,在他的大力举荐下,张濬由不名一文的一介白丁直接当上了太常博士。不久,杨复恭失势,张濬突然开窍——见风使舵、转而投靠田令孜,官是越做越大。当然了,这种品xìng,漫说李袭吉,就连李巨川也是看不上的。

    光启三年九月,张濬拜相。其时又是杨复恭掌权。虽然杨复恭对张濬的“二五仔”行为是恨得牙根痒痒,但因为是僖宗看中的人才,也不好明里反对。杨复恭扶立李晔后,自命定策国老,一时权势熏天、风头无两,有意想排挤张濬。岂料李晔同样赏识张濬的“才干”,知道他与杨复恭有隙、硬是顶着不办,杨复恭徒呼奈何。

    李巨川得了李曜点拨,回过头来细想才发现,可能在皇帝和宰相们商议研究如何抑制宦官的同时,如何削弱藩镇的准备工作也就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了。但回过头来一想才发现,原来皇帝也有眼前这位李蒲帅的习惯,总想把两件事办在一块儿解决。宦官、藩镇,他想一并做出处理。

    安史之乱后,特别是黄巢之乱后,国朝内地的许多节度使各占一方,对抗朝廷,他们在辖区内任意扩充军队、委派官吏、征收赋税不说。节度使的职位常常父死子继,或由其部将承袭。这些节帅们利用手中的兵权、财权,威胁朝廷,甚至起兵反叛。

    面对这种情况,李晔自然就认识到了“兵”的重要xìng:朝廷式微的主要原因是zhōng yāng没有一支足够震慑诸侯的嫡系部队,藩镇才会各自拥兵,目无天子。由于僖宗朝zhōng yāng禁军神策军已基本被摧毁,因此李晔即位后,便立刻招兵买马,扩充禁军,打算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yù以武功胜天下。”

    禁军初建,即得十万之众。踌躇满志的李晔犯了一个年轻人常犯的心浮气躁、急于求成的毛病:迫不及待地开始对藩镇行动斗争。

    四月,已在西川站稳脚跟的王建罗织了数项罪名,诛杀了已在掌握中的陈敬瑄、田令孜二人。田令孜一生作恶多端,时人闻知拍手称快,皆以其为咎由自取,浑然不记王建弑杀义父,背叛本朝的事情。

    那年正月初一,昭宗改元龙纪,大赦天下。提拔翰林承旨学士兼兵部侍郎刘崇望为宰相,弥补韦昭度入川后的空缺。

    刘崇望,字希徒,唐初邢国公刘政会七世孙。咸通十五年进士。兄弟八人,崇望、崇龟、崇鲁、崇谟最为知名。僖宗朝,君臣再次逃亡山南期间,曾携带诏书出使河中,宣谕王重荣。归来后,受到僖宗重用,升为翰林学士,不久又成为翰林学士之长——承旨学士。翰林承旨学士始于宪宗朝,位处诸学士之上,办公室在学士厅东第一阁。自宪、穆、文、武、宣、懿、僖宗七朝,翰林承旨学士入相率极高,可算是准相。

    龙纪元年,除了韦昭度伐蜀以外,李晔的主要jīng力都放在整顿朝政、削弱杨复恭上面了。

    期间发生了朝廷与河东之战,李巨川抬头看了眼前的这位年轻蒲帅一眼,心中暗道:“这位年轻使相可不就是在这一战中开始崭露头角,开始逐渐赢得李克用信任的么?”

    当rì李存孝与李嗣昭、李曜通力合作,擒获孙揆,大大挫伤了联军的士气。接着他们又趁势猛攻,大败汴军,斩获近万。而后一鼓作气,挥军北上助阵康君立,再接再厉打败葛从周,朱温无奈,只好撤兵。至此,南线战斗结束。

    对于北线的李匡威、赫连铎,李克用派遣当时最宠信的大将李存信率军迎击,遇挫后又命李嗣源协助作战,最后李克用亲率大军接应。李匡威、赫连铎连吃败仗,狼狈逃走,人马损失一万有余,悲惨的是连李匡威的儿子和赫连铎的女婿都成了李克用的俘虏。

    在打败南北两线的敌军后,李克用率领大军掉头杀向张濬。西线的这支军队因杨复恭在朝中阻三阻四,导致粮草不济,士气不振,行动十分迟缓。李克用轻松地击溃了张濬的军队,河东战役到此告一段落。

    韩归范呈上李克用的申冤奏表不久,河东失利的消息也传回了朝堂。想来官家面对这种局面,心中定然懊恼自己的判断失误;沮丧自己即位后所做的削藩努力付之东流;伤心自己组建的禁军在这一战中损失大半;恐惧李克用以武力相威胁且关中小镇亦起窥测之心。为了缓和朝廷与河东之间的关系,平息李克用的怒火,官家这才被迫罢免了当初赞成出兵的张濬和孔纬。

    “这是官家登基后最大的一件事,但偏偏失败了,影响巨大啊……”李巨川想到此处,叹息了一声。儒家子弟,对于皇朝正统,无论如何都还是有着憧憬的。

    但事实上他的分析还是有局限xìng,只有李曜这个穿越者才知道,河东之役对晚唐政局影响到底有多大。

    这场仗,表面上李克用是最大的胜利者,一战而败北方最强的几大诸侯外加朝廷禁军,维护了黄巢之乱后沙陀天下第一强军的声威,但由于北线的损失,李克用虽胜,却是惨胜:对内损兵折将、实力受折;对外则因遭到朝廷的讨伐而声望大跌。

    表面上朱温是河东之役的失败者,却是实际的赢家:对内仅伤及皮毛、无关大局;对外借助朝廷的讨伐而大大提高了声望。正是这次战役结束后,他得以趁李克用喘息疗养之机,零敲碎打、慢慢蚕食周边的藩镇,实力逐渐膨胀起来。

    而李晔则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无论表面或是实际都是输家。

    西川之役与河东之役,是李晔即位后进行的两次削藩战争,但是结果却与当初设想的大相径庭:西川之役虽然消灭了田令孜,却最终失去了西川,让王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dú lì王国;河东之役虽然确实削弱了李克用,但是自己千辛万苦创建的zhōng yāng禁军损失殆尽,朱温则坐收渔翁之利。

    算起来,李晔间接帮助朱温成为了中原霸主,加速了大唐的覆灭。

    李巨川继续琢磨李曜点拨的人事利用问题:河东之役失利后,张濬、孔纬被贬出朝。李晔只是略惩二人败仗丧师之责,想以此搪塞李克用,并无深罚之意,准备待事态平息后再召用二人。

    张濬、孔纬罢相后,崔昭纬、徐彦若补缺继位。崔昭纬,字蕴曜,清河人。叔父崔慎由是宣宗朝宰相。徐彦若,其先祖是武则天时期极负盛名的大理卿徐有功——与刚正不阿的狄仁杰齐名。其父徐商是宣宗朝宰相,声望颇佳。此二人皆是宣宗朝宰相的子弟,可见李晔治政之心未变,仍以宰相为重。

    旧人已去,新人刚来,杨复恭的感觉又好了起来。

    大顺二年八月,李晔的舅舅王环要求去地方上出任节度使,虽说是母亲唯一的兄弟,可李晔一人做不了主,就去询问杨复恭可否予以任命。杨复恭一口回绝:“产、禄倾汉;三思危唐。外戚一定不可封拜,封他个闲职即可,不宜假节外藩,否则有了地盘之后,不听朝廷的指挥。”李晔无奈,只好把王环留在身边,帮助自己处理一些政事。杨复恭对此又有些担心——恐怕王环同自己争权夺势,就主动提出让王环出任黔南节度使。在王环赴任途中,来到利州益昌,座船失事,王家大小全部遇难。利州隶属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是杨复恭从侄,于是李晔认定了是杨复恭下的手,对杨复恭痛恨非常。无论是个人恩怨,还是对权力的争夺,杨复恭都成为了李晔的最大敌人,因此李晔决心将其铲除。

    李晔加紧笼络李顺节,为武力解决杨复恭秘密作着准备。rì渐宠贵的李顺节也知恩图报,对杨复恭失去了往rì的敬畏,并尽其所知,将杨复恭往rì不可告人的丑行一五一十的全部上报,李晔将杨复恭的罪行整理汇总、公之于朝,诏告天下,以此为由,断然撤销其左神策军中尉一职,打发他去凤翔监军。

    杨复恭针锋相对,留在长安拒不上任,同时,声称自己有病,上奏要求回家养老,借此对李晔进行要挟。这对李晔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朝廷立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免去了杨复恭的一切官职,让他以上将军的身份退休。

    杨复恭看到要挟不成,反而弄巧成拙。不禁恼羞成怒,派亲信张绾将宣布皇帝诏命的使臣暗杀于归途中。杨复恭闲居家中月余,烦躁无比,想找个亲近之人诉说心中冤屈。他的居邸在昭化坊,不远处就是玉山营,玉山营军使杨守信是杨复恭的养子,不忘旧恩,时常探望。众人纷说杨复恭和杨守信密谋造反。

    十一月八rì,李晔令天威都将李顺节等人带兵攻打杨府,逮捕杨复恭。张绾率领杨府家兵奋死抵挡,杨守信闻讯带领玉山营兵前来救援。双方混战一场,从白天一直打到夜晚。然后挑灯夜战,又从夜晚打到白天。九rì,刘崇望奉命领禁军前去助战。杨守信部下看到刘崇望带兵增援,自料不敌,纷纷弃甲。杨守信眼见不支,只得保护杨复恭及其族人从通化门逃出长安,直奔兴元。

    杨复恭出逃后,李顺节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被李晔纳入了铲除的黑名单中。李晔命令两军中尉刘景宣、西门君遂设法解决他。

    十二月十一rì,刘景宣、西门君遂以李晔的名义召李顺节入宫,李顺节带着三百士卒来到银台门,宫门侍卫拦住随行军士,只让李顺节一人进宫。李顺节毫不迟疑,独自进宫,即被埋伏的神策军斩杀。随行兵丁闻知主帅被杀,一哄而散。

    杨复恭、李顺节一逃一亡,百官在朝堂上是祝福声声、贺喜连连。杨复恭到兴元后,与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一起纠集兵力,向朝廷开战,杨复恭的养子诸如洋州节度使杨守忠、龙剑节度使杨守贞及绵州刺史杨守厚等相继响应。杨守亮先进攻剑南东川、不下;复想取道金州、奇袭京城,又不成。杨守亮接连失败,军威不振,自然引起周道觊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首先跳了出来,擅自出兵,与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合力攻打山南。

    景福元年七月,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等无力据守山南,便想渡河去投奔李克用,当行到华州时,被韩建擒获。

    韩建,字佐时,许州长社人,出身军旅世家。中和年间,从杨复光入援京师。杨复光去世后,被田令孜以厚利诱顺,并认其为父。田令孜失势,杨复恭上台,为解韩建背叛杨氏之恨,将其排挤到偏远的华州作刺史。不料冤家路窄、亦可谓命中注定,杨复恭自掘坟墓,毋庸多语。

    杨复恭鄙弃韩建;韩建痛恨杨复恭。两人见面,杨复恭冷语讥讽,韩建一气之下,当场宰了杨复恭,并将杨守亮等人押解回京处斩。

    李茂贞占据山南之地后,继续用兵,拓展地盘,先后攻占了凤州、洋州和泾原三地,势力有了很大的发展。李茂贞虽斗大的字不识几筐,却也开始关心起朝政来。不过对朝廷的奏报也益加骄横,言语辍词中时常有不恭之处。

    景福二年七月,李茂贞在一封写给李晔的信中嘲笑朝廷的软弱态度,信之结尾是无比的尖酸刻薄:“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李晔勃然暴怒,逼着宰相杜让能筹划出兵,结果不必多说,李茂贞本身就出身于神策,于是朝廷又一次战败。

    又到一年正月初一,李晔觉得去年还是不顺,于是再次改元,年号乾宁,大赦天下。这段时期朝廷运作还算平稳,只是宰相有了些许变动:杜让能遇害后,崔昭纬升为首相。次相为韦昭度、徐彦若、崔胤。崔胤,字垂休,小名缁郎,宣宗朝宰相崔慎由之子。崔昭纬因其是同族,大力提拔,最后当上宰相。其间还有郑延昌、郑綮短暂为相。

    郑延昌,字光远,僖宗朝宰相郑从谠的从兄弟。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凡事和稀泥,李晔看不惯,后其告病,圣上即准。郑綮,字蕴武,却是个极有xìng格之傲人。其出任庐州刺史时,黄巢义军从广州北上,攻掠淮南,郑綮写信给黄巢,请求不要犯境,郑綮文笔甚佳,由以其诗为妙,人称“郑五歇后体”。黄巢笑而从之,庐州全境得以完好无损。郑綮在地方上政绩突出,在朝中亦大有声誉、风节凛然,李晔对其十分欣赏。最可贵的是郑綮常怀家国之忧、济时之念,而对官职升迁意兴阑珊。

    郑綮入相的消息传出后,政事堂一小吏闻之速去郑家报喜。郑綮笑曰:“诸君谬矣,天下群臣均拜相,亦不为吾之。”堂吏正sè相告:“此圣上之意,非宰相引荐。”郑綮笑容立敛,言道:“果真如此?!”不久,贺客接踵而至,郑綮搔首长叹:“歇后郑五为相,时事可知矣!”言外之意:我郑五并无宰相之才,只是写了几首关心时局的歪诗,而令天子误会我有经天纬地、治国安邦之才,破格提拔。圣上求贤若渴,而朝堂宰相却不合圣意,既然宰相们都不合圣意,区区一个郑五又有何德、何能、何才、何为呢?!时事之败劣,由此可知!

    郑綮上表让贤、坚拒不受,后勉强上任,数月后即自认不合众望、累表避位。

    乾宁二年,河中节度使王重盈过世。王家内哄,导致河东勤王,战关中三藩,此事也是眼前这位李蒲帅亲历,甚至其中大部分关键之战便是由他指挥的。再有就是,正是因为在平定三藩作战中的巨大功劳,李曜才得以被李克用格外看重,上疏奏为蒲帅,出镇中都。

    然而李克用离开关中时一语成谶,待他河东大军一走,李茂贞、韩建跋扈依旧。

    纵览这些年相位更迭,李晔从未将大权交予宦官之手,相反的,他不断地进行“削宦”,杨复恭被逼走后,神策之中就生生有了派系,不再是一个整体,相对来说降低了对皇帝的威胁。再往后,李晔再次分其权势,用诸王掌兵,看起来是打算取代神策军唯一天子禁军的地位,不过由于连续战败,最后被韩建解散,诸王死尽,所以失败。

    韩建略晓文墨、喜敛钱财。李巨川深知这一点,当时劝他迎奉天子于华州时就说:“天子居华,四方贡奉皆到此”,立刻打动了他。李晔清楚韩建的为人,对其没有好感;也明白请驾幸华的企图,所以并不想去华州。但韩建为达目的,接二连三地遣使奉表,言辞切切,软磨硬泡之下,李晔心底里对李克用多少还是有些疙瘩,终于应允了韩建所请。于是,李晔一行来到华州。

    天子在手,韩建便向地方诸道发布文告,令各地将贡赋运往华州。李克用得到消息,叹息道:“圣人昔听臣言,何至于此!韩建匹夫,今替贼从事,不是被茂贞擒获,就是被朱温俘虏!”

    刚刚被李曜兜头一棒打得抱头鼠窜的朱温,在回到汴州老巢舔舐伤口的同时,无时无刻地关注着关中的动向。某rì,宰相崔胤因韩建之故被驱逐出朝。崔胤不愿外放,遂求助于朱温;朱温上表,韩建惧怕朱温,于是复又上书奏请重新启用崔胤为相。于是,崔胤再度为相,一来一往之间,崔胤是感恩戴德;朱温则在朝中得到一个代理人。自此,两人是一拍即合、深相交结,互为表里、各取所需。

    李巨川长叹一声,拱手道:“世言明公算无遗策,某本将信将疑,今r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公烛照千里,身在蒲州,目在宫阙,此中之事,莫不如明公所言。如此说来,官家这几年威望丧尽,宗室被戮,再无可用之人;贤相遭贬,更添难言之痛。官家心中抑郁,唯有发泄于周遭,于是又更添宦官怨怒,长此以往,必有不忍言之变。”

    李曜也微微一叹:“皇室衰微,朝廷窘迫,我辈国之藩篱,才不得不起兵维持正道……”面子工作做好,李曜略微一顿,又道:“此番官家乘舆播越,不得已而幸华州,具体情况某知之不详,下己公身在同华,可否详呈其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巨川早料到李曜必然问起此中详细,当下将其间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当rì李晔流亡华州,亲王典兵,禁军随行。韩建担心对己不利,便胁迫住在行宫中的李晔,将宗室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王等八人囚禁;他们所统领的禁军解散,两万余人遣归乡里。其后经李巨川劝说,为了缓和与李晔的关系,在兜头一棒后又给了根胡箩卜——奏请策立李晔长子德王为皇太子。因此过不得多久,李晔便下诏立德王为皇太子。

    据李巨川所言,韩建对宗室诸王是深恶痛绝的,yù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是由于惧怕李克用和近在咫尺的李曜,摸不清这父子二人的态度,才未敢立刻动手。而后韩建得知李克用幽州战败,不能发兵,而李曜接到李晔密令,也毫无反应的确切消息,才决定立刻对诸王下手。

    当rì韩建与枢密使刘季述矫诏,凌晨发兵,围住诸王的住所。宗室诸王尚未起床,闻讯后个个惊惧万分,人人披发逃命,有的登屋上树,有的沿垣狂奔,众皆大呼:“官家救儿命。”以图侥幸。

    未己,韩建将覃王、沂王、延王、丹王、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等十一王赶至华州城西的石堤谷,冠以谋逆的罪名,统统杀死。龙子凤孙、血肉一片,景况惨痛、使人叹息。

    李晔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变成韩建的掌中之物。事后,李晔还得封韩建为太傅、中书令、兴德尹,加颍川郡王,赐铁券,并赏赐自己御笔书写的“忠贞”二字,真是天大的讽刺!

    李曜听完,忽然问道:“杀八王,可是先生之谋?”

    李巨川苦笑道:“某本劝韩公软禁八王即可,然韩公不听,认为八王既然今rì胆敢意图行刺于他,来rì就敢重募大军,与之鏖战,尤其此事乃是官家的主意,韩公虽rì渐跋扈,终不敢将官家如何,因而只能绝其后路,将八王赶尽杀绝,使官家身边再无可信之臣,再无可用之人。明公,某虽愚鲁,也知八王乃是皇室宗亲,高祖太宗苗裔,以臣凌杀,后患无穷,岂能献此谬策?实不相瞒,当rì某劝韩公,内禁诸王,外彰和睦,因为如此一来,无论太原、汴州,便无口实出兵干预。”他摇摇头,脸sè有些落寞:“正是因为韩公不听,方有今rì蒲帅兵临城下之局,蒲帅以为某所言如何?”

    李曜闻言,哈哈一笑,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如此说来,韩建是自招灭亡,却怪不得下己公这出谋划策之人了。”

    李巨川忽然面sè一正,拱手拜道:“说到灭亡,明公,巨川有一事,请明公三思。”

    “何事?”李曜心中隐隐猜到他会问什么,但却故作不知,肃然问道。

    李巨川道:“韩建虽有大过,然则治理同华经年,民心安定,民力渐富,此人若所用适宜,仍有可取之处。如今大唐,譬如久病之人,全身上下,溃伤无算,而明公若可赦韩建一死,允他戴罪立功,牧守一方,却能治一地疮痍……请明公三思。”

    李曜沉默片刻,问道:“若某yù治者,乃是这全身溃伤,而非一城一地之疮痍,则留不留韩建,又有多大关系?”

    李巨川仍然坚持,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地不治,何以治九州?天下之患,上在鸾台,下在藩岳,纵然将来明公登……得掌大权,莫非调和九鼎,便足使国朝遂安?恕某直言,恐怕仍要尽诛不臣,削藩定难,才得安宁罢?因此……”

    李曜打断道:“你的意思,某已明了。不杀韩建,未必不可,但某却要问你,若不杀韩建,反而用之,则你以为如何用之,才是办法?”

    李巨川道:“如何用之,自然策出明公之怀,若明公果yù下问,则巨川以为,河中节度副使,正得其所。”

    李曜哈哈一笑,手指李巨川:“你为救这旧主一命,也算费尽心思了。”

    李巨川大吃一惊,忙道:“某……”

    李曜摆手制止,沉吟片刻,却道:“韩建,可以赦免,但并不适合为河中副帅。”

    李巨川心中稍安,又不禁有些疑惑:“却不知为何?”

    李曜道:“韩建此番所为,倒行逆施,某之出兵,也是为此,若然战胜之后非但不予以惩戒,反委以河中副使之重任,岂非太过儿戏?不过你提到副使,某却以为,可以用韩建为鄜坊副使。”

    “鄜坊?”李巨川眼前一亮:“明公高见!不过既然yù用韩建为鄜坊副使,则鄜坊节帅,明公必用李嗣昭或李嗣源二者之一了?”

    李曜哈哈一笑,指着李巨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巨川也。”

第211章 掌控四镇(三)

    李曜与李巨川又商议韩建请和事宜,原本李曜以为韩建既然派李巨川来此,必然是不敢与河中交战,愿意请降。。谁料李巨川摇头道:“韩建虽惧,但若以方才某与节帅之商议这般,让他放弃同华,转为鄜坊副使,某料其必不答应。”

    李曜蹙眉道:“必不答应?”

    李巨川点头,沉沉地道:“某来此之前,韩建只yù与河中讲和,至多是今后仰河东鼻息,而远凤翔。然则若要他放弃同华,仅为一镇副使,则其必然心中难决。”

    李曜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你既然方才与某谈及韩建去留,想来对此以有成算,那便说来听听。”

    李巨川拱手道:“明公明鉴。方才某提及神策,也正是为此。如今华州城中,华州战兵约莫四万余,然神策随驾而来者,亦有两万之众,余者仍在关中各县。这两万神策军,乃是宦官掌握,并不与韩建同心。枢密使、神策左军中尉刘季述久困华州,早已不悦,此番明公引兵迎奉天子回銮,其实正中刘季述下怀。只消明公遣使随某进城,由某为之遮掩,使其面见刘季述,述说个中情形,刘季述一则为免明rì蒲军攻城伤及自身,二则希望早rì回京,必然愿意与明公合作。神策有兵两万,一旦在城中为乱,韩建内外不能兼顾,失城必速,届时明公便可领兵入城,奉天子回銮长安,功盖当世。”

    李曜心道:“坚固的堡垒总是在内部被攻破,古人……哦,后人诚不欺我。”当下露出笑容:“下己有心了,此计甚妙,便是这般为之。”他说完便将诸将唤入帐中,将方才之事简单地说与众人知晓,然后问:“谁愿为使,入华州主持此事?”

    李袭吉、郭崇韬和冯道同时站了出来,同时请命,李曜笑着摆手,制止他们相争,道:“李支使为军中转运使,不可轻动,可道rì前才从幽州赶回,也自劳顿,你们就不必与安时相争了。安时,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郭崇韬大喜,拱手领命,好看的小说:。

    李曜叮嘱道:“刘季述多次亲见河东军威,对某此来,必然心中忐忑,你去见他,虽不至失了礼数,却也不必太过客气,只消告诉他,若不照此办理,一俟某攻破华州,必将奏请官家收回神策军权,由某来荐人掌兵……这其中的分量,料来他是清楚的。”

    郭崇韬重重点头,道:“今上即位之后,宦官势弱,如今除了神策,可谓一无所有,节帅此言,正中彼辈要害,不怕他不从我。”

    于是李曜遂命郭崇韬随李巨川入华州,二人拜别之后,便自去了。

    李曜吩咐众将各自安排夜巡,然后早些休息,明rì务必一举拿下华州。诸将临走前,他又将李袭吉和史建瑭留下,问了一下军中医官的情况。此番出征时,河中医学院刚刚开始授课,因此随军医官几乎都是太原王氏的人,所谓王氏的人,其实倒也并非都是姓王,大部分是王家各处医馆中临时请来的,这件事有王笉支持,加上王抟的两个儿子在李曜河中麾下,因此做得很是顺利。

    李袭吉与史建瑭均说医官制度初次施行,军中将士还是略有些不适应,这主要是医官的地位被李曜一下子抬得太高所致。至于医官的安全问题倒是不必担心,近四万战兵,两万辅兵,共计约六万大军,随军医官也不过五六十人,分为十二个军帐,全部安置在节帅牙帐附近,由憨娃儿所领的近卫军负责安全,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李曜放下心来,这才将刚才与李巨川之间的谈话详细告知,问他二人意见。

    史建瑭先开口,道:“据军械监情报显示,李茂贞之兵力,当在十五万之上,二十万之下,除开各处防卫,其所能调动与我河中为战之军,至多七八万。若是我军久攻华州不克,这七八万兵又全军杀来华州相救韩建,则于我军威胁甚是不小。然则观今rì情形,华州说不定明rì便可拿下,如此纵然李茂贞得知我军出兵消息之后便立刻领军前来,也赶不上我们拿下华州之快了。我河中拿下华州,便可以华州为据点,与李茂贞一战。当rì节帅领数百飞腾军,便在神木大败党项,如今若能在华州打上一仗,必能将李茂贞主力摧毁或是重伤,届时,节帅所想便可全然实现。李茂贞大军既败,鄜坊、邠宁他占据未久,当可传檄而定。”

    李袭吉道:“史都虞候此言虽有道理,却是按最佳情况而论,某以为不妥。常言道,未料胜,先料败,我河东曾与韩建交手,知其实力如何,此番又或可有神策为内应,拿下华州当不为难。然则李茂贞凤翔军实力如何,我等终究不能随意定论,况且李茂贞倘若不来华州,却以长安为据点,则我等又将如何应对?”

    史建瑭微微皱眉,思索道:“李茂贞若据长安而拒天子回銮,恐为天下巨贼,某意……他未必敢。”

    李袭吉摇头道:“当年隋代北周,仍都长安。隋灭陈,统一天下。隋末杨玄感起兵,问计于李密,李密以炀帝远在辽东,主张长驱入蓟,扼其咽喉,或者直取长安,他说‘关中四塞,天府之国。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个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收其豪杰,抚其士民,据险而守之。天子虽还,失其根本,可徐图也。’然杨玄感未从,最后兵败被杀。后来李密、翟让在中原起兵,却迟迟未打开局面。李密部下柴孝和建议说‘秦地山川之固,秦汉所凭以成王业者也。今不若使翟司徒守洛口,裴柱国守回洛,明公自简jīng锐西袭长安。既克京邑,业固兵强,然后东向以平河、洛,传檄而天下定矣。方今隋失其鹿,豪杰竞逐,不早为之,必有先我者,悔无及矣!’可此时的李密却因顾虑重重而未行此策。果然,太宗文皇帝也建议高祖说‘关中豪杰并起,未知所附,公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于是高祖从其计,西行入关,建立大唐,平定关陇,剪除东方群雄,统一天下,定都长安,方有国朝三百年江山。。如今天子势孤,然长安仍在,各方豪雄虽强,一rì不得长安,一rì难言霸业!今天子乘舆播越,驾幸华州,李茂贞既深知我军之强,未必肯与我军野战,那么据长安死守,又如何不可能?待得长安巩固,以此为依托,再攻同华,其策莫非不可行耶?”

    李曜听了李袭吉这番话,心中暗暗点头:“关中之重要毫无疑问,而关中之中心,则为长安,更何况长安为大唐三百年dì dū,不说其城防本就冠绝天下,就说在唐人心目中的地位,也绝非其余各处可比,李茂贞如果觉得可以据长安而抗衡于我,那他还真不一定会出来打,其他书友正在看:。”

    作为后来人,李曜知道关中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其实这个地位首先缘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形势。中国地势西高东低,自西向东分为三个阶梯。关中位于中国地势的第二级阶梯,背靠第一级阶梯的高原山地,下临第三级阶梯的平原地带。关中南有秦岭横亘,四有陇山延绵,北有黄土高原,东有华山、崤山及晋西南山地,更兼黄河环绕,可谓山川环抱,气势团聚。在古代,有用“百二秦关”来形容关中险要的说法,这意思并非是秦地只有百二十里,这句话是说,以百万之众攻关中,二万人足以拒之。想想看,以两万之师挡百万之众,所恃者无非在其地形地势之险。关中对中原,在地势上呈高屋建瓴之势,四面有山河为之险阻,几处重要的交通孔道,又立关以守之,从而形成能进能退、可攻可守的态势。

    要说面积的话,关中腹地为渭河、泾河、洛河及其支流形成的冲积平原,号称“八百里秦川”。周人首营关中,对于八百里秦川开发较早。关中地属古雍州。雍州地势在古代叫做“厥田惟上”;渭河、泾河、洛河及其支流纵横分布,利于灌溉,秦、西汉又都曾着力经营关中的水利灌溉工程。郑国渠、白渠、六辅渠的开凿即是其表现。所以关中当时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农业发达。同时在八百里秦川的西北外围,畜牧业也比较发达,《汉书》说关中“畜牧为天下饶。”而如果像李曜这种喜欢从经济——特别是战争潜力来分析的人看来,关中物产丰富,雩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实为九州膏腴。

    前次入关平定三藩之乱时,测绘司曾经考察过关中的矿产资源,发现关中周围的山中富藏铜、铁、金、银等矿产资源。当然关中物产丰富在此前就已经出名了,丰富的物产为之前的手工业发展提供了基础,而且,在冷兵器时代,别说铜铁,就是上好的林竹都是制造武器的好材料,属于重要战略物资。历代建都关中之时,出于强干弱枝的考虑,又常迁徙人口以充实关中,故关中之地人口殷实。司马迁描述当时关中的富裕,称“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这是毫不夸张的。

    除了面积足够、物产丰富之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关中的交通情况非常好。要知道,以关中为政治重心的王朝为确保对国家的控制,势必加强关中及其与外部交通的营建。早在周人经营关中之时,其道路就畅通无阻。《诗经》中称赞“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而秦统一后,由于秦始皇是个“标准化生产”的狂热分子,搞书同文的同时还大搞“车同轨”,大治驰道,以咸阳为中心,辐shè四方。同时,秦汉时期屡治栈道,穿越秦巴山地,以通汉中、巴蜀。水运也不差,立足关中的政权都曾利用渭水、黄河河道,经营漕运,转输东部地区的物资供给关中。大唐统治基础扩大,关中粮食需要量大增,对于漕运的经营尤为倚重(这一点本书前文曾详细讲过,此处不再论)。畅通的交通对于关中经济显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要致富,先修路”嘛,这个李曜岂能不懂。

    而关中由于开发较早,所以人烟稠密,这也是一个优点。自周人营关中以来,其民皆有周人遗风,好稼穑,务本业。关中地近西戎,风俗劲勇,民皆习战。《汉书》中载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一带“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shè猎为先。”商鞅变法后,秦人以耕战为本,努力事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力耕足以富国,尚战足以强兵。遗风流披,影响深远,遂使关中地区形成了与东部地区迥然相异的社会风尚。苏秦、范雎游说秦王时,都将关中民风与关中地利并提,视为秦国霸业的两个重要条件。苏秦看到秦国“士民之众,兵法之教”,认为“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范雎则将“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的秦国百姓称之为“王者之民”。秦汉时期一直流行有“关东出相,关西出将”的说法。西汉时,(关陇)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出了不少优秀的将领。北朝后期,关陇军事贵族形成集团势力——关陇集团。关陇集团成为西魏、北周、隋和初唐统治的基础。

    因此,关中的优势不言而喻:山川环抱,可以作为险阻,是为关中战略上的优势;农业发达,可以储粮养兵,是为关中经济上的优势;人烟稠密,民尚耕战,是为关中地位的社会基础。

    不过李曜一直是“我党”二分论的忠实信徒,深知看问题要看到其两面xìng,比如自唐以后,中国政治重心东移,关中地位始渐衰落,这也是李曜心中非常清楚的情况。至于关中地位的衰落,他虽然没有仔细琢磨,但想来可能与几个方面的因素有关,好看的小说:。

    首先是经济重心的变化。在秦汉时期,政治重心与经济重心尚能大致重叠,经历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动荡之后,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变化。秦汉时期,关中经济堪为首翘。司马迁在描述关中富裕时称“量其富,什居其六。”魏晋南北朝时期,区域经济形势开始发生变化,最突出的是江南地区的开发和繁荣。在古时被称作是“厥田下下”的扬州,到东晋时已成繁荣富裕之地。到隋唐时,东南财赋已为关中所倚重,特别是安史之乱后,东南财赋几乎就是大唐朝廷的救命水。。与之相对应的是,北方经济反而因为战乱频仍而有所倒退。

    两汉之际和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历次动荡对关中经济破坏很大。隋唐统治基础扩大后,作为政治重心的长安物资需求也急剧扩大,仅靠关中地区早已不能保障供给,必须靠东部地区转输以保障供给。隋代开凿大运河、唐代大力整治漕运,都有这方面的原因。特别是唐代,漕运在其经济生活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从东部地区转输关中,飞刍挽粟,逆黄河西上,经砥柱天险(潼关附近黄河拐弯处),冉逆渭水而上,殊为不易。而自唐中期以后,中原地区又很不稳定,这条转输线屡被阻断,一旦转输线被阻断,关中的供给便很成问题。现在李曜yù取关中,很不痛快的一点就是中原地区是朱温的地盘,这条相对最好走的贡赋路线显然不能走了。

    而关中地位的衰落跟关陇集团本身的衰落也有很大的关系。隋、唐为加强zhōng yāng集权,都曾致力于打击门阀士族,特别是唐代,关陇集团受到沉重打击。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关东地区一种新的势力的崛起。安禄山戍范阳,士马jīng强为天下最。后来安禄山的叛乱虽被平息,其归降的部将却摇身而为河北藩镇,唐廷力不能制。别看朱温占了整个中原,可历史上朱梁仍被河东攻灭,河北集团仍然战胜了中原集团。但不论河北还是中原,都不是关陇集团,因为此时的关陇方面,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再有就是隋唐以后,国防形势有所变化,东北各少数民族陆续崛起。历史上,在唐以后入据中原的少数民族大多自河北而来。河北一带国防压力增大,军事重心不得不东移。既然经济和军事重心都已东移,政治重心仍集于关中,自然有不相适应的地方。这其实也是唐朝之后,便再没有朝代定都长安的一个重要原因,关中地位也就相对衰落了下去。

    然而眼下毕竟还是大唐,天子仍在关中,关中的重要xìng仍不容忽视。李曜摆手道:“诱敌出战,乃我所长,李茂贞若真敢据守长安以图顽抗,某自有办法调动其军不得不出,某要知道的是,若与李茂贞野战,我军胜算几何。国宝,此次新军整训是你主管,你如何说?”

    谁料史建瑭自从上次违令之事过后,xìng格谨慎了许多,闻言并未直接说什么我军必胜之类的话,反而道:“野战胜负,非是二人比武,临阵决断,果敢勇毅,方得胜机。不过某料李茂贞虽也曾颇有胜绩,然较节帅而言,当不足虑。至于我军实力,以单兵能力而言,不如此前开山军时,然则军械监新制兵甲已然全军装备,有此一项,或可弥补此缺。”

    李曜听了虽然略微有些意外,却也知道这都是实话,因此仍然点了点头,道:“如此已然足够,我料李茂贞出兵至多八万,当不超过我军两倍,然凤翔兵军纪败坏,当初之所以连连获胜,一则是倚强凌弱,二则其后主要交手之兵皆是官军。这官军又分神策与诸王之兵……神策军自从巢贼之乱被打散之后,屡屡新募,然则多为长安市井之徒,战力十分低下,李茂贞拥凤翔边军而胜神策,理所应当。至于诸王军兵,实不值一提,想那宗室诸王生于安乐,哪里会练兵带兵?麾下军兵一见凤翔兵便即崩溃逃窜,也算得是一支军队?凤翔军击败他们,意料之中而已,以此不足以认为其为强军。朱温百战之军,我军犹可败之,凤翔军这些年除了欺负欺负禁军之外,也未尝真经大阵,某便是以一敌二,亦不足为惧。”

    史建瑭微微点头,却又皱起眉头:“节帅此言,也正是建瑭心中所想,只是某总觉得……似乎漏算了什么。”

    李曜见他如此,轻轻一笑,问道:“你可是担心东面?”

    史建瑭眼前一亮,击掌道:“正是,正是东面!”他匆匆道:“关中,意为四塞之中。虽说四塞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关中周围大小关塞甚多,历代亦时有损益,其他书友正在看:。但地位重要者,则确为函谷关、武关、散关和萧关四座关口。这四座关口控制着关中几个主要方向的出入通道。闭关则可以自守,出关则可进取。历代据关中者,见形势有利,就出关进取;见形势不利,则闭关自守。”

    他被李曜一提醒,思路清晰,立即道:“东面函谷关,即如今之潼关,经历代多次营建,实乃关中第一关。黄河自上游而来,纳渭水后折而向东,南北两岸有华山、崤山与中条山夹河而立。关中与中原之间的通道,穿越华山和崤山北麓的山地,延绵数百里,极尽险阻。潼关即当道依险而立,控制着关中与中原之通道。我军既然南下攻取同华,则势必要留兵力扼守潼关,否则潼关之东便是陕虢王珙,王珙再东,便是朱温!朱温若举大兵自洛阳而会同陕虢出兵潼关,我等万一未曾留意,必然要为其所趁,而潼关一旦丢失,我军即便取了同华,迎天子回銮,又有何用?”

    李袭吉闻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他道:“潼关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便是关中第一要塞。所谓要塞,有两点至关重要:一是险要,二是重要。”他的学识最为广博,特别是对于“古文化”而言,显然比李曜还要深厚得多。此时提及潼关,立刻侃侃而谈,述说其重要:“周慎靓王三年,楚、赵、韩、魏、燕五国联军攻秦,攻函谷关不下。秦兵出关反击,联军大败。始皇六年,楚、赵、魏、韩、卫合兵攻秦,进至函谷关,再次大败而还。合五国之力,jīng兵、猛将、谋臣云集,面对函谷关天险,却无可奈何。而秦末时,刘邦率军西伐关中,不从正面攻函谷关,而绕道入武关,显然也是出于对函谷关天险之顾虑。东汉初,天水的隗嚣谋割据陇西,部将王芫献策:‘请以一泥丸,东封函谷关,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也是yù恃函谷之险,割据关陇。东汉末,凉州诸将称雄关中。建安十六年,曹cāo讨汉中张鲁,凉州诸将以疑惧而反。马超率众十万扼守潼关,曹cāo顿兵关前,久攻不克。后来曹军北渡黄河,从上游南渡出马超军后,历尽艰险,才击破马超,略定关中。”

    “东晋末,刘裕北伐后秦,取潼关、武关、蒲坂三路攻势,后秦以重兵阻潼关。晋军经过苦战,才攻下关中,灭掉后秦。其后,刘裕留其子义真镇守关中,自回南方谋代晋。赫连勃勃yù趁此机会夺取关中,其谋士王买德建议说:‘青泥、上洛,南北之险要,宜先遣游军断之;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然后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义真在网罟之中,不足取也。’赫连勃勃依计而行,遂得关中。东、西魏对峙初期,东魏采取战略攻势,西魏只得闭关守险。东魏天平三年,高欢发军三路攻关中,以猛将窦泰攻潼关,另以军攻武关,自率主力从蒲坂渡河。西魏宇文泰集中jīng锐,击破攻潼关的窦泰军。攻潼关之军既败,高欢只得全线退兵。”

    他微微一叹:“若说此前时rì太远,那么高祖旧事,总不远吧?高祖自太原起兵,入关中后,当即遣世子建成率兵把守潼关以备东方之兵,自己从容经营关陇,开创大唐基业。安史之乱时,安贼率铁骑自范阳南下,连陷河北、河南。洛阳守将封常清败走陕城,对守陕城的高仙芝说:‘潼关无兵,若贼豕突入关,则长安危矣。陕不可守,不如引兵先据潼关以拒之。’高仙芝从其计,合兵守潼关。叛军进至潼关,久攻不克。叛军对关中的攻势暂被遏止。哥舒翰代高仙芝守潼关,也一再挫败叛军的进攻。只可惜……”

    这后面的话他不敢乱说了,但李曜却不在乎,接口道:“只可惜玄宗皇帝急于求成,诏令哥舒翰主动出关寻战。哥舒翰被迫出关与叛军作战,大败,潼关亦随之失守,叛军遂得以侵入关中,玄宗被迫幸蜀。”

    如今皇室衰微,李曜以大镇节帅身份,跟自己的部下说这种话,自然是没人追究得了,史建瑭听了也只是点头,毫无半点不适。唯独李袭吉毕竟是典型的儒家弟子,闻言还是略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纵观战史,东、西争战,无不以潼关为必争之地。潼关作为关中与中原之咽喉,扼之则可以断东、西方之间往来通道。潼关为关中所守,足以保障关中东部门户,失之则关中必危。故历代经营关中者,无不重视潼关的守备。节帅既yù环围长安,制霸关中,则中原不能不虑,潼关不能不守,否则一旦潼关失陷于朱温之手,今后我军在关中,可就十分被动了。”

    李曜还未说话,史建瑭已然皱起眉头:“既然潼关必守,那武关岂非也是必守?方才李支使也说了,汉高祖刘邦当时杀入关中,因为担心潼关天险而走了武关,如今我等既要防备朱温,自然也须防备武关这一路。”

    武关在后世陕西省商州东南一百八十里,好看的小说:。汉水支流丹江自西北向东南穿越秦岭东段山地,穿切开一条狭长的低谷地带,成为秦岭东段南北往来的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向西北上行,越秦岭分水岭后,可径至陕西蓝田,下临长安;向东南下行,即至南阳盆地。武关则在其东南出口依险而立,扼守这条通道,为关中东南门户。

    李袭吉闻言点头:“既守潼关以备朱温,则武关自然也是必守。”他微微一顿,道:“武关之重要,不让潼关几分。想那chūn秋之时,陕东一带均属晋国。秦穆公之世,秦向东扩展,将晋逐出陕东,并与楚争夺商洛一带。秦穆公三十八年,秦攻鄀,迫其南迁,武关遂为秦有。此后,武关便成了泰国胁楚、攻楚的前进之基。苏秦在策划其合纵计划时游说楚威王说:‘秦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这便是说,秦据武关对楚国构成的军事压力。战国之世,秦以武关为前进基地,不断打击、削弱楚国,先后攻取楚汉中、南阳及汉北之地。楚怀王三十年,秦王诱楚怀王至武关,怀王到后,秦闭武关,劫怀王至咸阳,胁怀王割地。次年,秦军出武关攻楚,取析十五城。秦亡后,楚汉相争,双方相持于荥阳、成皋之间。项羽以重兵攻刘邦,刘邦压力很大,有辕生建议刘邦由出武关,屯军宛、叶,以分楚军之势。刘邦采其议,南出武关,项羽南北弄走,渐至衰困。”

    他轻咳一声,风采翩然,继续道:“论山川形势,武关之险不及潼关,自东南一入武关。便可径至蓝田,下临长安。且武关距长安道远,有紧急情况,救援不及。所以关东之兵攻关中,也多取道武关。方才某便说了,刘邦西伐关中,为避潼关之险,绕道南阳攻占武关,进抵蓝田,在蓝田击败秦军,进军灞上,秦王子婴出降,秦遂亡。刘邦自武关入秦算是新开了攻入关中的一条路子。七国之乱时,吴王刘濞部将田禄伯献计:‘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可惜刘濞未用。而奉命平叛的周亚夫则为避叛军刺客在函谷关一带狙击,率军自武关而出。再往后,至两汉末,关中形势混乱,武关常为各路军阀出入关中之要道。西晋永嘉五年,匈奴刘汉攻陷洛阳,西晋大臣阎鼎即奉秦王司马邺自武关入关中,重建西晋行台。东晋永和十年,恒温北伐前秦,自武关进至灞上,兵压长安。东晋义熙十二年,刘裕北伐后秦,除以主力沿黄河西进作正面攻击外,另遣大将沈田子、付弘之趋武关作侧翼进攻,当晋军主力还在潼关之外苦战时,沈田子早已攻入武关,进至青泥,牵制后秦大部主力,有力地配合了潼关正面的进攻。东、西魏对峙,高欢以三路攻关中,除潼关、蒲坂两路外,另遣大将高敖曹自武关入攻青泥。三路之中,只有攻武关的高敖曹取得一定胜利。”

    这些东西,也只有李袭吉这种人才记得如此清楚,便是李曜听了,也不禁暗暗记下,更别说史建瑭了。

    李袭吉见了他二人模样,心中也微微得意,身为谋臣,如果一切事情都需要主上自己去考虑,那他们这些谋臣存在的意义何在?今rì既然难得有此机会,因此趁热打铁道:“国朝藩镇大兴之后,屡有不服朝廷诏命之地,当年东南粟帛转输之路被淮西李希烈所阻,遂改道荆襄,由武关入关中,武关一线,几乎已成朝廷命脉,武关之重要不言而喻。如今武关在冯青面(占据金、商的冯行袭)之手,此人目前虽据其地,但他实力单薄,朝廷所命,还能听上几分,然则山南赵匡凝已为朱温羁縻,若朱温真yù来争关中,即便潼关走不通,也可走赵匡凝之山南而入金商,届时……冯青面是战是降,可就不好说了。因此这武关,最好也是由节帅亲自取之,关中东面才算安全。”

    李曜一听还要再取金、商,不禁眉头大皱,道:“照你们这么说来,关中四塞,某须占据两处,若是这般,某还不如将散关、萧关一并占了,做个关中王?”

    史建瑭闻言眼前一亮,李袭吉则正sè道:“此事某正yù与节帅说起。”

    李曜深知自己兵力根本不足以占据整个关中,闻言有些忿忿,没好气道:“怎么,你还真有这想法?”

    李袭吉道:“方才节帅yù李巨川所谋,将李茂贞击败之后,我等只取鄜坊、邠宁,然则邠宁既取,何不干脆将泾原一并取之?泾原虽小,边军不弱,我若取之,还可收其一军,更得萧关要塞,更固关中之势。”

    萧关,又称陇山关,在今宁夏固原东南。陇山山脉横亘于关中西北,为其西北屏障,好看的小说:。自陇上进入关中的通道主要是渭河、泾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渭河方向山势较险峻,而泾河方向相对较为平易。萧关即在陇山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萧关是关中西北方向的重要关口,屏护关中西北的安全。萧关一失,则西北势力取道泾州,下趋长安,便成高屋建瓴之势。

    关中西北方向的威胁主要来自陇西、河西及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秦汉时期主要是匈奴,隋唐时期主要是突厥、吐蕃,北宋时主要是西夏党项。萧关为关中抗击西北游牧民族进犯的前哨。汉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匈奴曾入萧关,袭扰北地等郡,致使关中震动。汉武帝时,国力增强,重视北边国防。汉武帝曾两次出萧关,巡视西北边境,耀兵塞上,威慑匈奴。自北朝后期起,突厥称雄塞外,中原政权频受其扰。唐武则天时,曾任魏元忠为萧关大总管,统重兵镇守萧关,以备突厥。北宋时,党项人建立的西夏称雄西北。在宋夏之间近百年的对抗中,萧关一带为双方对峙前沿。

    李曜道:“泾原张公,无过无罪,攻之无名。”

    李袭吉便道:“若不取萧关,则必取散关。”

    散关,又称大散关,在后世陕西宝鸡市西南五十里。秦岭西端与陇山分界处为嘉陵江上游低谷地带,这是秦岭西部南北往来的一条重要通道。散关即在此通道的北端当道依险而立。散关是关中与汉中、巴蜀之间的咽喉,为南北必争之地。北不得散关,无以图汉中、巴蜀;南不得散关,则无以图关中。

    李曜仍是摇头,这次只说了四个字:“兵力不足。”颇为无奈。

    李袭吉却不依不饶:“节帅当心怀天下,岂能因一时之困境而不为后事忧?须知散关乃入川要道,当rì汉王刘邦元年,刘邦还定三秦,即出散关出陈仓,击败章邯,迫降司马欣、董翳,据有关中。东汉初,蜀中公孙述yù图关中,遣将李育出散关,被东汉大将冯异击破。东汉末,曹cāo讨汉中张鲁,大军由散关南出。蜀汉建兴六年,诸葛亮北伐,率军出散关,进围陈仓。北魏太平真君三年,北魏与刘宋争仇池,北魏遣占弼督陇右诸军自祁山南进、皮豹子督关中诸军出散关西进,会攻仇池。宋军不敌,北魏遂得仇池之地,控制陇西。梁承圣二年萧绎、萧纪兄弟内讧,萧纪从益州攻萧绎,萧绎请求西魏宇文泰出兵益州。字文泰认为“取蜀制梁,在兹一举。”派大将尉迟迥率军出散关攻梁之益州,益州遂为西魏所占。安史之乱时,叛军攻入关中,玄宗被迫幸蜀,亦取道散关。散关之得失,实乃将来与王建争夺蜀地之要务。如节帅方才所言留李茂贞凤翔本镇不打,恐怕……”

    李曜问:“恐怕什么?”

    李袭吉道:“李茂贞若果被我军击败,失地如此之多,兵势军威必然一落千丈,而散关要道却在其手,一旦王建趁其势弱,突然出兵击之,散关易手。则今后节帅即便得了关中,也要时刻面对王建的威胁,他rì要取蜀地,也须面对散关天险,何其不易?今李茂贞坐拥散关,却无法以散关对抗节帅,必不驻守重兵,只要节帅出兵迅速,一举将李茂贞击溃,则散关必入节帅之后,不复将来之忧!”

    刚才李袭吉所说那些散关的旧事,李曜除了知道玄宗南逃那一出,其余都不太清楚。不过他倒是记得历史上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南宋初年,张浚在关陕以五路兵攻金失败后,集重兵扼守散关,以阻金人南出;金亦以重兵屯宝鸡,以防南宋再出散关图关中。后来,大散关成为金与南宋的分界线,陆游还有一句名诗“铁马秋风大散关”。再往后蒙古攻金时,为避开金人重兵把守的潼关,遣使假道于宋,派拖雷率骑兵三万,入大散关,经汉中、安康东出,趋金汴京。宋蒙对峙时,蒙古攻南宋,攻四川之军每自散关进军。明初,徐达略定关中后,分军取蜀,亦自凤翔出散关。

    其实汉中与关中的通道还有子午谷、褒斜谷、傥骆谷。但三条通道都极尽深险,不利于人力物力的大规模通行。如曹cāo在与刘备争汉中不利后多次感叹“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历代兵家轻易不敢出此。这样,作为关中与汉中之间的必经之地,散关的重要xìng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曜听了李袭吉的话,苦笑道:“说来说去,其实你是劝某直接将李茂贞彻底击灭,是也不是?”

第211章 掌控四镇(四)

    第211章 掌控四镇(四)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10433

    “说来说去,其实你是劝某直接将李茂贞彻底击灭,是也不是?”

    李曜这话问得自己一脸无奈,其实他听李袭吉这般从古至今一番分析,关中四塞,的确个个都重要万分,即便现在吐蕃已然衰弱,西北的萧关可以暂缓,仍由泾源节度使张鐇掌握,但潼关肯定是必须拿下的,而武关、散关最好也能拿下。

    潼关不必说了,以东直接就是朱温的羁縻镇、陕虢王珙,王珙此人与李曜算起来有“夺业”之恨,如果李曜大军进入关中腹地,他必然怂恿朱温西进。如此一来,潼关必危,而潼关一失,关中就是一马平川。当年安史之『乱』时,哥舒翰被『逼』出击,败失潼关,潼关一丢,玄宗就只能丢弃长安而“幸蜀”。前事历历在目,李曜自然不能轻忽潼关之重。

    而武关与散关,也很有必要掌握住。武关方面如今在控制金商的昭戎军节度使冯行袭手中,冯行袭因为实力不算太强,对朝廷还算保持了一定的恭顺,但他东面的荆襄节度使赵匡凝受朱温羁縻,一旦朱温yù出兵争夺关中而无法攻克潼关,则有可能取道山南西道攻占武关而入关中,所以安全起见,武关也最好由河中掌握。

    散关目前还在李茂贞手里,属于凤翔,位于凤翔镇靠南的位置,如果李茂贞被打得只剩本镇凤翔,他与王建的强弱之势立刻倒转,王建很有可能大举北上攻克散关。因为攻克散关则进可以威胁关中,退可以固守蜀地,对于王建而言,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隘。而对李曜而言,如果占据关中之后有图谋蜀地的打算,那么散关的作用也是和王建一样,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李曜纠结的是兵力。

    自李曜掌军以来,军备问题从来不需要担忧,但他与这个时代的其他将领毕竟不同,在他的心中,人的生命是最为宝贵的,即便是战争,他也不容许自己麾下的将士出现无谓的伤亡。因此,他仗着军械监掌监的身份,为自己麾下的士兵更换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装备,在出镇河中之后,又立刻进行军医制度的改革。甚至包括推广种植棉花,也算是为此服务。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一贯所推行的,都是jīng兵政策。

    jīng兵政策给他带来的好处是明显的,譬如他麾下的军队对他的忠诚度远高于别军,在原先的开山军包括现在的河中军中,李曜的声望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人能挑战他在士兵心目中的地位;又譬如他麾下的军队平均战斗力也远高于别军,这一点开山军的战绩就可以说明。种种这些,都是他对后勤保障工作重视带来的良『xìng』结果。然而,与此同时,河中军也有劣势,那就是兵力。

    纵然李曜眼下以不到四万的战兵,就敢无视拥兵总数达到他出征兵力一倍半的华州,纵然他以不到四万战兵,就敢预计与李茂贞七八万战兵野战获得胜利,但有一点不能改变:当占领地区扩大到一定程度,这样的兵力仍然会显得不足。

    譬如说潼关纵然是天险,但如果只放三千兵马,就要做好对抗朱温的准备,那就算李曜也没法放心得下。开山、摧城、破阵六军,至少要放一个军在潼关,也就是七千人马;同、华攻克后,也要驻扎兵力以免局势反复,至少也得一个军。如此再减去河中方面留守部队,也就是摧城右军,那么李曜能用于争夺鄜坊、邠宁,包括与李茂贞决战的正规战兵,就只剩三个军外加憨娃儿统领的节帅牙军近卫军,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四千!

    李曜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这是蛇吞象啊!

    现在的问题是,这点兵力,就算争夺关中,也已经是要小心翼翼不出半点差错的去打了,如果按照李袭吉和史建瑭的想法,要攻破凤翔、占领散关,甚至降服冯行袭、占领武关,那么目前手头的机动兵力根本不够!

    李曜想想,以眼下的兵力要占“三关”明显不足,根本不可能实现,只得将这其中碍难之处与李袭吉、史建瑭说了。李袭吉闻言,想也不想,立刻便道:“此事别无他法,唯征募新兵而已。”

    史建瑭也点头表示同意,道:“此前节帅只掌河中,五万战兵足以,如今西进关中,非十万战兵,不足以震慑诸藩!”

    李曜皱眉道:“养兵过多,易使民疲,非到万不得已,我不yù多募青壮,误农误工。”

    这个问题史建瑭『插』不上嘴,但李袭吉却有话说,他道:“节帅心忧百姓,自是河中之福,关中之福,然则眼下有一事,未知节帅可曾虑及。”

    李曜问:“何事?”

    李袭吉道:“华州战兵近五万,辅兵三万余,将近八万人,鄜坊、邠宁之战兵,如今虽属李茂贞,但我军rì后一旦战胜李茂贞,难道这些人便都能随李茂贞去得了凤翔?更何况此二镇辅兵,俱是本镇固有,将来又该如何安置?这三处战兵、辅兵相加,最后可为我所用者,总数在十万以上,即便一半辅兵、一半战兵,这战兵也不下五万,这五万人久为战兵,若使其务农务工,虽无不可,然则却属浪费,何不将之用来,更训新军,为我所用?一则不会误工误农,二则可使地方安靖。此事,还望节帅三思。”

    李曜沉默下来,思索片刻,道:“此事容某细细思量,明rì再做决定,你二人且去休息吧。”

    李袭吉与史建瑭对视一眼,同时起身一礼,各自回帐内歇息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曜大军兵临华州城下的当rì,河北局势也有新的发展。原来那rì李思安、张存敬屯兵内黄,得知刘守文、单可及率领五万大军来战。张存敬对李思安道:“刘守文有五万大军,又有单可及助阵,此人号称‘单无敌’,扬言要活捉将军,不知将军以为应当如何应敌?”

    李思安不屑道:“既非李存孝,又非朱八戒,纵然来他十个单无敌,某又何惧之有,无非力战罢了!”

    却见旁边闪出一员小将,系李思安部副将,充左领军卫将军袁象先。这袁象先乃是中宗朝中书令、南阳郡王袁恕己之后,也是朱温的外甥,『xìng』情宽厚,不忤于物,颇有策略。朱温爱其甚深,视如己出,知李思安勇而鲁莽,故令他为副将辅助。

    这时袁象先向李思安赞画:“将军虽勇,却也不可意气用事,燕军虽多,都是强掳入军的乌合之众,刘守文、单可及又是恃勇无谋之辈,末将只须略施小计,定可大破此辈无疑!”

    李思安知他在朱温心中地位,便问计从何出。袁象先道:“将军但去迎战,只须……如此这般,必教燕贼横尸百里!”李思安、张存敬闻计都大喜过望,遂听其计。

    李思安于是立刻令大军拔营起寨,往魏州进发。两军相遇于繁阳,各列成阵势。李思安跨马持槊立于阵前,呼道:“兀那燕地雏儿,某便是李思安,听说你要擒我,可敢来问问我手中飞槊答不答应?”

    刘守文早闻李思安大名,岂敢与他对阵,转头对单可及说道:“姑父号称无敌,李思安鼠辈怎是敌手,侄儿愿将大功相让,姑父只管于阵上将之擒来!”

    单可及哼哼一笑,也不点穿,堂而皇之跨马出阵,喝道:“李思安,听说你们汴军新立了什么‘拔队斩’的规矩,你就不怕被我擒来,手下五千将士都要被偷锅贼处死么?”

    朱温这偷锅贼被喊得多了,李思安也懒得去辩解,只是大笑道:“你不就是单人欺么?最善被人欺的蝼蚁虾蟹,我手下五千将士都知道我李思安要斩你,有十足把握!你若是不怕死,只管放马过来便是。”这点激将法,就算李思安也是懂的。

    两军对战,威名不可轻堕,单可及被激,冷哼一声,不再答话,拍马擎斧杀将过来。李思安仗飞槊来迎,来来回回战的不下十余合,思安佯装不敌,拔马回奔,高呼:“撤!”汴军竞相回奔。

    刘守文见了,当下又惊又喜,还真以为李思安真是被姑父杀败,哪里肯走了功劳,立刻下令追赶,全军出动,单可及追在最前。汴军退至内黄县城北,前面是一条清水“挡路”,李思安突然掉转马头,见单可及正杀气腾腾奔来,窃笑一声,便有一根绊马索在单可及马蹄下拽起。单可及见之已晚,顿时人仰马翻。李思安不待他站起,赶上前去,一槊结果了『xìng』命。

    燕军士卒见状,急忙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刘守文见单可及居然这般轻易便被了结了『xìng』命,当下也害怕起来,想跑,却深知乃父残暴,担心这般回去,父亲一怒之下会将自己杀了,因而又不敢跑,只好强行下令:“都……给我杀!”那声音嘶哑无力,直在颤抖。燕卒受气感染,也是手脚颤抖,踟蹰不前。刘守文挥剑斩了两人,余卒这才上前。

    李思安见燕军无用至此,不禁哈哈大笑,却并不急于上前大战,只见清水河堤下涌出一支兵来,正是袁象先。他呼喊道:“活捉刘守文,燕军兄弟何须为这般懦夫卖命!”燕卒闻状,也不知伏兵多少,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纷纷弃戈逃命。刘守文斩杀几十人也不能止,匆忙掉转马头,自顾逃命去了。却见张存敬又领军杀到,李思安、袁象先从后掩杀,两厢夹攻,斩杀无数。刘守文仅以身免,逃回沧州。

    魏州城中,贺德伦得知李思安清水大胜,便对罗绍威说道:“破燕贼正在此时,今rì当看我八百jīng骑之威力。”乃辞别罗绍威,率领骑兵出城。方出北门,贺德伦宣谕:“前有大敌,我辈须怀必死之心,义无返顾。”遂令守门卫士关闭城门,燕贼不破,不得放汴军进城。然后杀入刘仁恭大营,纵横驰突,左右开弓。燕军轻易被冲『乱』,刘仁恭也斩杀一『乱』兵,然后宣谕道:“不必惊慌!敌人只有不足千众,敢来犯我五万大军,是以卵击石,给我杀!”燕军这才稳定,重新组成阵势,上前迎战。然而刘仁恭小看了汴军jīng骑营。

    汴军的五万新兵是招募来的,军饷丰厚,因而不达标的不能入军。而jīng骑营更是新军中的佼佼者,按照李曜麾下jīng锐为标准打造,除了会骑马、『shè』箭等基本功外,武功也须出众,还得识字,读过兵书。因而朱温对这支军马也是不吝惜装备,每人三岁良马一匹,钢盔一定,铁甲一副,黄桦弓一张,点钢箭二十支,称手兵器一杆外加腰刀、背剑各一柄,每个士兵的花费几乎能装备普通士兵十几人。而燕兵多是刘仁恭抓来的壮丁,良莠不齐,步兵配置不过毡帽一顶,粗麻布衣一件,木杆枪或矛一杆而已;骑兵外加瘦马一匹,麻背弓一张,竹箭十支;只有一批曾经接受军械监装备的军队兵甲齐全,那批人成了燕军牙兵。寻常士卒如汴军jīng骑营的装备,只有指挥使以上的将官才能享有。如此一来,战力不言而喻。自午至未,jīng骑营已斩燕卒数千,擒将领几十员。而伤亡不过十余骑。

    刘仁恭不甘失败,将装备了河东军械监jīng甲锐器的牙军“八骏行”派出力拼。贺德伦纵横之势稍稍受阻,退出阵外。稍息片刻,忽见远处,尘烟四起,贺德伦知是有军马赶到,料定必是汴军无疑,大呼道:“勇士们,大王援军到了!随我杀!”重新又杀入阵中。

    很快,烟尘起处,为首认旗上分明一个“氏”字,正是朱温派氏叔琮率领大军赶到了!斩杀得一阵,又见赵军从北面杀来。三厢夹攻,刘仁恭纵然是三头六臂也断难敌挡,彻底服输,烧营遁去。汴、赵二军从后追杀,斩获无数。追至临清,前有永济渠挡路,燕军溃卒被追赶太急的,纷纷跳入渠水中逃命,淹死的非常多。刘仁恭循渠而北,汴军直追至沧州境,方才回马。此战斩杀燕军三万余众,自魏州至沧州,枕尸五百里。俘获万众,兵器、铠甲、营帐等辎重更是不计其数。刘仁恭自此元气大伤,只有韬光养晦,以期东山再起。

    朱温于是进入魏州贵乡城。罗绍威顿首拜谢,更是诚心臣服大梁,唯朱温马首是瞻。王镕也惧朱温大胜,将攻常山!特遣使来,请修好。朱温同意,乃大表贺德伦、袁象先、李思安、氏叔琮以及王镕的功劳。这一rì又收到了葛从周牒书,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闻我军大破燕贼,中原振奋,此大王调度有方,用将得力之故。今襄、蔡复定,淮南望北却步,南边无忧,而昭义方归,常山易帜,河东新败。最为可忧者,本是河中李存曜,然闻河中出兵关中,不复为大王所忧。末将请命,乘此大胜,士气高昂之际,西上太行,一举而下太原。除河东劲敌,天下则唯大王所有!

    朱温大喜,回书道:

    通美所言,甚合孤意。但将邢洺大军由土门入晋,孤自会调兵遣将,以为策应。

    书毕,驰送邢州。又符贴河阳节度使丁会,令他攻打泽州,以牵制李嗣昭,使其不得救援太原。吩咐完毕,复问在座众将:“谁愿统军自马岭入晋,策应通美。”

    麾下闪出氏叔琮请命:“末将初从庞师古,久未得志。如今通美统军,老氏战则能胜,深服他的御军才干,愿将我这条老命辅助,挥洒余血!”

    朱温笑与众人道:“氏老不服老啊!闻青州王师范又与淮南私下通信往来,孤明rì即回开封处置,静候河东捷报!”遂令氏叔琮领本部军自马岭上太行。

    却说晋王李克用自先败于安塞,再失邢洺三州,元气大伤,又因李罕之篡取潞州,更是雪上加霜。李嗣昭自泽州将李罕之家眷押送太原后,晋王盛怒下,全数斩首。遂厉兵秣马,yù收复二镇。刘仁恭入侵魏博,李嗣昭便牒书请出兵山东,乘机复取邢洺。晋王回书:

    益光勿急!葛从周二万大军尚未出动,且探明动静再说,我儿先取潞州可也!

    李嗣昭从命,遂移师潞州,攻了两rì,未克,却已闻报刘仁恭溃败,葛从周、氏叔琮已率领两路大军西上太行,乃长叹:“当rì河中大战,正阳说朱温得了整个中原,战力复原极快,某还不信,如今看来……唉,这汴州新军战力怎就恁般厉害!”然而喘息未定,却又报河阳节度使丁会乘虚袭取了泽州。

    李嗣昭这一次真的惊得不轻,心中暗道:“如今攻又不克,退已无路,如果就这般回太原,有何面目去见大王,难不成去蒲州?不成,正阳出征,我若前去,有鹊巢鸠占之嫌,大为不妥,不如乘邢州空虚,奔袭邢州而去。”于是定下决心,乃弃潞州,直往邢州东下。

    葛、氏两路大军自上太行,势如破竹。葛从周拔承天军营,前军已至寿阳;而氏老拔乐平,前军已至榆次,离太原仅五十里。

    晋王闻信,拍案大怒:“偷锅贼欺人太甚!谁愿领军破敌!”

    周德威率先请命:“汴军深入腹地,只须破他一路,必可退敌!德威愿往,力破氏叔琮。”

    晋王转怒为喜:“德威愿去,孤无忧矣!”又叮嘱道:“氏叔琮号称‘武痴’,骁勇异常。闻他帐下还有一更年轻厉害的,名唤陈章,号称‘陈夜叉’,前次便说要阵上擒你,你此去须小心为要。”

    周德威笑道:“陈夜叉大言不惭,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次rì,氏叔琮沿着洞涡水布阵。得知周德威来战,陈章上前请命:“末将闻周阳五是河东大将,独眼龙很是依靠此人,某愿就阵上擒来,若成,求指挥使上奏大王,赏某一州。”

    “有何不可!然则你须记住,或死,或被擒,你帐下的五百士卒也不能活命!”

    陈章一声:“得令!”乃披挂上阵,率五百军士上前挑战。

    周德威望见,告谕部下:“你等先去迎战,骑青骢马的便是陈夜叉,见了便跑,我自有计擒他。”部众遂先往迎战,遇士卒则力战,但见青骢马奔来,便喊道:“陈夜叉来了!”皆不战而奔。

    陈章大骂道:“周阳五,你号称名将,麾下小卒怎的恁般懦夫,胆小怕死,你还不快快来与我一战!”

    周德威脱下盔甲,微服上马,喝道:“红袍周阳五在此,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擒。”遂挺槊杀将过来。陈章举钢叉来迎。战的三五合,周德威佯装不敌,也回奔而去。

    陈章邪笑道:“周阳五,我yù从你身上取一州刺史!岂能容你逃走!”拍马就追。周德威故意放慢马步,见他追的将近,突然停住,侧身一闪。陈章始料未及,马停不住,由德威身侧冲至前方,德威奋起大槊,照其背心一刺,陈章毕竟有些能耐,偏了一些,只被刺伤一肩,掉下马来。早有晋卒上前,将之捆成粽子。

    周德威于是勒令陈章部下五百兵投降,却未料那五百兵不仅不降,反而见主将被擒,知回去是死,投降后家属遭殃,自己到哪里也抹不去陈章帐下逃兵的罪名,竟不顾生死扑将过来。

    周德威惊怒不已,奋起马槊,大开杀戒。此时氏叔琮见陈章被擒,也赶着大军杀来,周德威全师而上。自辰至午,汴军战死三千余众,然而晋军也伤亡两千,洞涡水因此被染红。氏叔琮败退,周德威从后追击。直追至石会关,又斩杀千人。逢葛从周率大军来救,周德威这才收军。

    葛从周救得氏老,忽有探马来报:“大事不妙,李嗣昭带领大军入侵邢洺去了!”葛从周惊得眼如铜铃,张嘴愕然半晌,才对众将说道:“李嗣昭怎有这般能耐,这般洞悉战局,非李存曜无有代者!洞涡一战,已令我新军丧气,如今李嗣昭所为,更让某担心李存曜西去关中根本就是做戏……李存曜若在,太原绝不能下,然我辈此来,也不能白走一遭,邢洺万万不能丢!”便急忙由黄泽岭退回邢州。李嗣昭哪知道葛从周畏李曜如虎,竟然把他此来当作李曜的安排,大军来援,闻讯便知自己兵力不济,不敢迎战,转由马岭退回太原。

    晋王遂于太原城中为周德威设宴请功,李嗣昭现在与周德威有些不合,当下越是心中不痛快,上前请命道:“昭义之失,儿实有过!如今见镇远公再立一功,孩儿也请率两万大军收复昭义,此番若再有失,儿愿提头来见!”

    晋王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我儿志气可嘉!只是眼下之太原,须防葛从周再次入侵,只能给你一万人马,不过孤可再派一个副将助你,能敌一万军。”

    李嗣昭以为父王所说的必是周德威,惊诧不已,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晋王看出他犹豫,却问道:“是你八兄,你可满意?”

    嗣昭顿时眉开眼笑:“能得八兄相助,必然复取昭义无疑!”

    晋王上前,拍一拍嗣昭肩膀,嘱咐道:“大战之前,务须多听听存审的话!”遂下教令,从忻州调回李存审,为嗣昭副将,率一万军南下。

    潞州李罕之,自去年篡取潞州后,不料家眷尽被晋王所斩,身边只剩下一个犬子李颢,遂忧愤成疾,待听到李嗣昭复统大军已来到潞州城下,急火攻心,居然一命呜呼了。李颢代守昭义,自度不是李嗣昭对手,忙向朱温求救。朱温派张存敬赴救,又奏表丁会为昭义节度使,赴任上党。

    存审对嗣昭说道:“丁会自取泽州,已归河阳,仅留部将刘玘五百军驻守,泽州可先袭取。迟则丁会率大军来援,我则有被夹击的危险。”

    “说的对,我听八兄的!”李嗣昭于是放弃潞州,急行至泽州城下,一夕攻克。刘玘弃城南逃。

    李存审又说:“朱温既以丁会为潞帅,我须分兵追杀刘玘,不可令他驻守天井关。丁会不能过关,唯有绕道含山路,九郎可将兵马埋伏在含口,必可破他,则上党便是孤城,旦夕可下。”

    李嗣昭问:“我将大军伏击丁会,张存敬援军将至,如何应付?”

    未料李存审没来得及回答,闪出一将,姓李名君庆,上前请命道:“请分一千军于末将,定能破张存敬。”

    李嗣昭道:“张存敬自幼跟随偷锅贼身侧,深得其真传,帐下又有五千新锐,你恐不是他的敌手!”因而不从。

    李君庆不服气,再请命:“愿立军令状,不破张存敬,愿提头来见。然而我若胜他,请将军状奏晋王,升我作一军都指挥使。”

    李嗣昭心想:“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倒要看你有何能耐!”遂回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乃命李君庆立下军令状,率一千骑去迎战张存敬;又令李嗣本率二千骑进驻天井关,留李存审二千步卒守泽州,自率其余五千步骑潜往含口设伏。

    河阳节度使丁会,自朱温镇大梁,即与朱珍等来投。曾与葛从周于河阳沇河桥用计大败李存孝,又水淹宿州,名动一时,因战功镇守河阳十有余年。今受朱温命令,移镇昭义,田地人口较河阳大一倍,心中窃喜,遂率五千河阳兵yù上天井关赴任。兵马方动,已闻李嗣昭复取泽州,大惊道:“泽州有失,迟则天井关也不保了。”急令加速前进,然而行不多远,正见刘玘并天井关守将败军归来。

    刘玘报告丁会:“李嗣本率领大军来夺天井关,人多势众,天井关难以固守,被他夺取了!”

    丁会大怒:“肯定是你先弃泽州,被李嗣本追杀至天井关下,你只想逃命,定是强令守将开关,以致于被李嗣本抢入,夺了要塞,是不是?”

    刘玘被呵斥,低头不敢强辩,算是默认了。丁会见他如此脓包,喝道:“败军之将,还敢回来见我!”抽剑便将刘玘斩了。

    那天井关地处太行之首,系河东高原与河南平原的分界岭,为河阳通昭义的要道,关口朝南,由北向南,地势平坦,故而嗣本容易涌入;然而自南向北,却是落差极大,易守难攻了。丁会若要仰攻无异赴死,无奈唯有绕道含山路了。军至含口,忽听一声炮响,李嗣昭伏兵杀出。丁会仓皇应战,厮杀一通,仅留着两千骑逃回河阳,想作潞帅的梦暂时碎了。

    含口伏击,李嗣昭俘斩三千,于是高奏凯歌而回泽州。李存审迎入,互表恭喜。然而方才坐定,却见李君庆狼狈而回,说:“张存敬军骁悍异常,末将不敌,恳请将军饶命!”

    李嗣昭按剑大怒道:“你忘了军令状了吗?我此番出征,连战克捷,唯独你败军而回,伤我士气,还敢求饶!”喝令将李君庆推出去斩了。

    朱温听说丁会大败而回,惊道:“李嗣昭久从李存曜,越发『jiān』诈了,如今唯有葛从周可破李嗣昭!”乃奏表张归霸为邢洺节度使,移葛从周为昭义节度使。贺德伦率五千骑护送赴镇。

    李嗣昭得知葛从周入主潞府,知道就算李曜也对此人有所顾忌,心中多少有点惧怕,问存审:“葛从周十分难敌,当如何区处?”

    “葛从周是汴贼的救火先锋,素为偷锅贼所倚重!他镇守潞州必定不会长久,我等唯有驻守泽州不出,待偷锅贼将他召回,再定取潞州之策!”李嗣昭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如此相持没过多久,汴州果然将葛从周调回。原来刘仁恭复盛,侵略四邻,抢夺钱粮。应罗绍威、王镕所请,朱温yù令葛从周统率大军北伐幽、沧。见昭义月来无事,遂将他并张存敬召回,调张归厚暂代潞府,与贺德伦同守。

    葛从周临行交代二将:“我去后,李嗣昭必定来攻,须与他野战破敌,万万不可固守!”尚担心二将不以为意,乃说这是东平王的意思。二将虚心领命。

    李存审见葛从周已走,便对李嗣昭说道:“取潞州的机会到了!此时上党城中有张归厚、贺德伦部一万jīng锐,这二将自恃其勇,又仗人多势众,必出城与我野战,九郎万不能战。战则两败俱伤,胜负难分!”

    李嗣昭奇道:“我军强在骑兵,不与野战定胜负,倘使他去固守,岂不是更加难下?”

    “非也!九郎先将大军移屯韩店,距上党三十里,分我二千步军袭下壶关据守,断其援粮的道路。今已秋黄,禾黍将熟。其一万军驻守城中,粮道被断,必派士卒出城刈割禾黍,九郎可将余骑用正阳前次所说的‘游击’战法胜他。”李存审说完,又将‘游击’战法的要领再次说了一次。

    李嗣昭遂率大军出动,军至高平。张归厚、贺德伦出城迎战。李嗣昭见其军至,挥旗下令,军士四散开来,退往两侧山中去了。张归厚、贺德伦都是初入潞州地盘,怎如晋军熟悉山中地形,故而不敢追击,求战不得,只好退归。李嗣昭见其军退,便集合军马,往上党进发。汴

第211章 掌控四镇(五)

    李曜语气冷如千年寒潭:“去,取他狗命!”

    憨娃儿有两个凡是:“凡是郎君的决策,都毫不犹豫地拥护;凡是郎君的指示,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因此,李曜一声令下,憨娃儿立刻jīng神抖擞,手中铁棒一紧,应道:“得令!”猛然一夹马腹,冲出阵前,大喝:“朱某棍下不死无名之鬼,兀那敌将,想死的速速报上名来!”

    对面那将冷哼一声:“我乃……”忽然醒悟,憨娃儿说的是想死的报上名来,自己要是报名,岂非表示想死?这口彩太也不好了些。可要是阵前交手不通报姓名,似乎又显得有些不够气势,真是两相为难。

    他这一愣神,憨娃儿已然等得不耐烦,驱马直取,喝道:“报个名头也不敢,还来阵前送死!还不快滚过来,让俺送你上路!”

    说时迟那时快,憨娃儿胯下骏马乃是河中大战之后李克用赏赐的良驹,今年三岁,正是气血旺盛之时,此时已然冲到对面那敌将面前。

    憨娃儿仍是那套棍法,一招“金乌天降”,兜头就是一棒砸下。那敌将方才愣了下神,此时哪里还能避开,眼看着一根乌黑的铁棒夹着劲风袭来,只能下意识横举马槊,硬挡一记。

    只听得“咔”地一声,那jīng制的骑战马槊连一招也没能扛住,顷刻断成两半。憨娃儿的棍势没有半分阻拦,兜头砸中那敌将的铁盔。

    憨娃儿是何等神力?天下只有李存孝算是可以硬撼,余者纵是史建瑭、王彦章这等超一流武将,也须用上巧劲卸力才足以抵挡,这敌将匆忙之间硬抗憨娃儿一记,被他打断马槊击中头盔,岂能留下命来!

    仿佛被降魔杵砸中的冬瓜,那jīng铁头盔瞬间裂成数块,那敌将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即落马倒地,盔下的脑袋早已脑浆四溅,一双因惊惶而瞪大的双眼早已没有半点神采,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员悍将,一转眼便已死得不能再死。

    憨娃儿拔马回头,见那敌将已然落马倒地毙命,呸了一声,怒道:“哪里来的脓包!嘴上说得倒凶,忒地不经一打!俺憋了几个月,好容易得了机会上阵,手膀子都还没舞热乎,这直娘贼的就了事了!”

    河中军见他一招毙敌,立刻欢腾,齐声高呼:“节帅威武!押衙威武!……节帅威武!押衙威武!”

    韩建在城楼上见了憨娃儿这般非人似的悍勇,惊得腿肚子发软,转头问李巨川:“下己,这……这人可就是河东煞神‘一柱擎天’朱八戒?”

    李巨川心中了然,偏偏也一脸惊sè,带着慌乱神情胡乱点头,道:“不错,此人……此人正是朱八戒,某闻此人天生神力,乃李蒲州麾下第一悍将。据闻东平王麾下勇将王彦章也曾败于他手,纵横中原的李思安亦不敢与之为战……只是此人乃是李蒲州的节帅牙军统领,方才未曾料到李蒲州会派他出战,因而……眼下我军阵前一败,气势大坏,不若紧守城池,以待岐帅之援!”岐帅,就是凤翔节度使,也就是指李茂贞。

    韩建又悔又慌,连连顿足:“白失我一员大将,白失我一员大将!顾简中为某华州第一勇将,自从为某牙将,更是忠贞勤勉,如今骤失,我心何其悲痛!”

    李巨川心中暗道:“我自然知道他对你忠诚得紧,可正因如此,若他不死,我计如何得成?韩公啊韩公,你别怪我李下己狠心,李正阳实非你所能敌,经我如此费上一番周折,你虽做不得一方诸侯,至少不会被他斩来祭旗……以韩公你勤政爱民之本sè,正合蒲帅心思,某此计一成,你不仅无须败死今rì,庶几还能得做高官、平安一世,这……也算是某最后一次帮你了。”

    他心中自有计较,面sè却是沉痛,道:“顾都指求仁得仁,虽死犹荣。待我等守稳华州,河中退兵,令公可上疏陛下,为他求一美谥,风光大葬,也算聊表心意。”

    韩建叹道:“也只能如此了。”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楼下喧哗四起,韩建转头望去,只见大批神策军蜂拥而来,口中高呼:“开城门,开城门!官家回銮长安!阻拦者皆为叛逆!”

    韩建又惊又怒:“回銮?回个屁銮!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时候回銮,当我韩某人已死吗!”当下就要吩咐拦截。

    李巨川连忙拦住他,忧心忡忡道:“令公,情况有些不对啊!”

    韩建迟疑道:“有何不对?此必是李……官家听说李存曜前来,为想摆脱华州束缚,因此里应外合,yù出城西归长安罢了!”

    李巨川苦口婆心劝道:“令公,官家打算回銮长安并不奇怪,配合李存曜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神策!”他指了指楼下渐渐涌来的神策军,对面现疑sè的韩建道:“官家近来早已指挥不动神策,如今的神策只认枢密使、左中尉刘公,和右中尉王公二人,此二人也是以神策为张本,巩固其在北司之地位,试问这二位,如今谁还听官家调遣?”

    韩建眼珠乱转:“你是说……?”

    李巨川一脸肃重:“神策与李蒲州之间必有勾连,若不能及时震慑神策,华州危矣!”

    韩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转身下令:“神策图谋不轨,着令各部立刻镇压!”

    然而为时晚矣,华州兵刚失了牙将,士气大衰,此时群龙无首,这命令下达之后,层层转达,等各处华州兵得知,已然被神策冲得七零八落。韩建所在的东门,原是兵力最为充裕的一方,此时也岌岌可危。

    城楼下,一员神策将领大喝:“诸军儿郎听真!城外便是李蒲州所率十万沙陀铁骑,我等只消拿下东门,便是迎銮功臣,封赏必厚!再不出力,更待何时!儿郎们,给我夺城——杀!”说罢自己也颇不含糊,横刀一摆,就往城楼冲来。

    李巨川见时机已至,忙对韩建道:“令公,神策军看来正yù突破此处,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令公何不去军府坐镇,以免为宵小之辈所趁?”

    他的本意是把韩建忽悠走,一旦韩建走了,此处华州兵必然气势再落,东门多半就要易手,如此一来,李曜大军便能入城,大事定矣。至于这话从韩建方面来看,其实也颇有道理,除了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关键的是既然神策闹事,那谁知道神策会不会攻击华州节度使府?万一节帅府丢了,同样是不能承受之痛,因此韩建赶回军府坐镇也是有理由的。

    谁料韩建大怒道:“倘若东门丢了,李存曜的蒲军开进华州,某坐镇军府亦不过是被他瓮中捉鳖,济得甚事!”他忽然拔出横刀,大喝一声:“来呀,儿郎们虽某杀敌,死守华州!”说罢,竟不顾安危,往楼下冲去。

    韩建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力气比盛年差不了多少,这一举动带动士气,华州兵的气势顿时恢复了不少。李巨川心中暗叫不好,一时却又没什么别的办法。韩建的牙兵见自家节帅冲锋在前,早已一拥而上,哪里肯让他真个犯险,这就急恼了李巨川,神策军的战斗力十分堪忧,一般来说打打顺风仗可能还凑合,但如果华州军反击凶猛,难保神策会不会崩溃,万一要是神策败了……那自己昨天献计李正阳岂非成了笑话?

    就在此时,神策军中忽然一片欢腾,李巨川心中一愣,暗道:“神策军这么欢喜作甚,难道其他某个门被他们拿下,将河中军放进来了?”

    韩建也是惊疑不定,却见神策军中忽然打起天子大纛,韩建大吃一惊,忍不住失声道:“官家御驾!?”

    话音刚落,便看见对面神策军中,在团团护卫之下走出一人。只见此人头戴通天冠,身着一套红黑主sè的弁服,肩挑rì月星辰,身担山河社稷,黼黻文章,威严大气。这弁服毫无疑问,正是天子十四服之一,此人若不是当今天子李晔,岂敢将这身行头穿戴身上!

    李晔这身行头太过显眼,以至于他一出现,神策军与华州兵竟然同时罢手,各站一方,转头朝他望去。其实李晔这一身打扮比较不合情理,如天子回銮,带顶通天冠也许说得过去,但穿弁服其实过于正规,实际上着燕居常服即可,不过李晔穿这身装束出面,的确……更醒目一些,也许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却见李晔巍巍站定,朗声道:“朕yù亲统神策西回长安,并命蒲帅、陇西郡公李存曜领十万大军前来接驾,若有胆敢阻拦者,视为叛逆,天下得而诛之!中书令韩卿,还不速速为朕打开城门?!”

    韩建措手不及,呆立当场。

    李巨川不知何时又到了韩建身边,此时叹息一声:“令公,大事去矣,不如……开了城门吧。”

    韩建喉头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来,脸sè一下子颓废了下去,神采不再,无力地朝城门摆了摆手。李巨川立刻对一种华州将领道:“节帅奉官家口谕,宣示尔等:立刻打开城门,恭送官家回銮!”

    却说李曜领河中军在外等候,虽听得城中嘶吵,却始终不曾开门,过了一会儿,憨娃儿都有些焦躁起来了,问:“节帅,要不俺们先攻城吧,这里头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不如趁他们现在事儿多,俺们先给他一家伙!”

    李曜摇摇头,道:“为将帅者,每一个举动都是人命关天,更何况是关乎自己的士卒儿郎生死的大问题,更加不能轻易。再等等吧,我料城里头应该也差不多了。”

    李曜话未落音,华州东城门咯吱一响,河中军上上下下一齐望去,只见那城门打开一条缝来,然后渐渐变宽,露出后面的情形。

    韩建一脸铁青,背负荆棘,手捧一方印信,领着一串华州将领,出城走到护城河桥头匍匐跪下,将印信举得老高。而与此同时,华州城头已然飘起了降幡。

    虽然对面人群里有李巨川在,但李曜是个十分谨慎之人,仍然下令全军进城,其中近卫军打头,护卫他先去接受韩建的请降。

    由于时间紧张,李曜与韩建的见面非常简短:

    “罪人韩建,见过蒲帅。”

    “官家尚未为你定罪,韩令公请起。”

    然后李曜便即下令:“韩令公可令华州军全员放下武器了,某将为华州配备新的武器——当然与此之前,某要先对华州军做出一些调整。”

    “儿郎们……放下武器。”

    李曜微微一笑,大势已定。至于具体的收俘情况,自有史建瑭等人会去办妥。李曜见得了空,才问:“官家在何处?某yù面见官家了。”

    韩建脸sè不知是喜还是悲,只是答道:“蒲帅,官家说了,等你单独去见他。

第211章 掌控四镇(六)

    受降,自古以来都是一件大事,对于李曜来,受降还是一件危险的事。曹cāo失典韦,岂不就是受降时过于轻忽大意么?李曜虽然并未对韩建家里某个女子有非分之想,不至于出现曹cāo当年的麻烦,但毕竟蒲军也不过数万,相比华州军的兵力并无压倒xìng优势,此时此刻,自然是小心为上。

    在李曜的亲自监督之下,数万华州军被缴械,分成二十余个营盘驻扎,实际等于软禁,“以待整编”。韩建所居的节度使府毫无疑问第一时间被征用,成了河中军的“前敌指挥所”,李曜及一众河中高级将领、幕僚同时入住。

    当李袭吉、史建瑭、郭崇韬等人彻夜不眠地研究华州军临时整编计划的同时,李曜则在憨娃儿的护卫下觐见李晔——天下共主、大唐皇帝陛下。

    此刻的天子行在,并未由神策军护卫,而是清一sè换成了河中军,再确切一点,是河中近卫军在把守。两千近卫军护卫天子行在,李曜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此时已然入夜,华州宵禁,街面上除了道旁举着火把的近卫军士兵,再无普通百姓。事实上华州百姓对韩建的观感相当不错,因此对传中爱民如子的李蒲帅,也并不如何感冒,甚至还有些担忧——河东军的军纪历来糟糕,李蒲州再如何爱民如子也只是耳闻,他们未曾亲见,而此前李克用河东军的掠夺嗜杀,他们却是见过的——上一次晋王入关中平乱,岂非就打过一次华州?华州城虽然未失,但城外那些村庄,下场可都不怎么妙。

    因为这些担忧,华州城中百姓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早早熄灯灭盏,生恐河中军来个全城大索,借机抢-劫财物。当然,以李曜治军之严,军士待遇之厚,河中军从头到尾也没进过民宅,这多少让华州百姓略略放心了一些。

    李曜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向天子行在而,他胯下的那匹马儿十分雄俊,是上次河中大战之后李克用所赐。这匹马是由沙陀族中一批原本由西域带来的马群繁殖而出,沙陀人十分重视那批马匹,从不与其他马匹随意交-配,这些马被称为“珀以烈”,沙陀语中意为“热血的马”,马的身形气度和这个“热血马”的名字,让李曜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原始的阿拉伯马,从军马的角度而言,这几乎是地球上最好的战马。

    这匹漆黑的战马,李克用曾无比喜爱,亲自赐名“炽勃极”,沙陀语意为“黑sè的闪电”,但李曜至今只会几句最简单的沙陀话,因此平时以它的译名“黑电”来唤它,它也欣然接受。

    与后世的阿拉伯马一样,这是一匹非常聪明的马,安静、细心、敏感、敏锐,在接近敌人战马时从来不会嘶叫——这是骑兵突袭的最佳保障,沙陀大军中只有立过大功的高级将领才能骑乘。“黑电”并不是那种格外烈xìng的马,只有强迫它做它不想做的事,才能领教它的硬脾气,但对于它所信任的人,却会表现英勇、忠心服从,李曜接这匹马儿的时候,它正要成年,李曜花了不少心思,才让自己与它建立起了最好的“合作关系”。

    黑电马蹄轻扬,悠悠前行,李曜正在思量面圣时自己应该些什么。

    “苟活偷生之人李筠,求见蒲帅李令公!”

    突然,从街道转角处跑出一人,朝李曜的方向高呼道。

    李曜才一转头,近卫牙兵已然飞快地围了上五个人,这五人毫无二话,中长枪同时伸出——并未伤了来人,只是一人枪尖指着他的咽喉、两人枪身压肩、两人长枪横拍膝弯让他跪地龙骑长全文阅读。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反抗,只是再呼一声:“前神策军捧rì都头李筠,求见蒲帅李令公!”

    李曜面sè讶然,摆摆,憨娃儿便吩咐道:“撤禁!”五名牙兵瞬间收回长枪,各自退回原位,眼神却依然盯着来人。

    李曜问道:“来人自称李筠,可是石门扈从第一功、神策捧rì都头李子贞公?”

    来人神态自若,站起身,拱道:“劳蒲帅动问,正是李某。”

    李曜心中一动,翻身下马,面sè惊喜,走上前,拱回礼道:“早前某闻李公被韩建诬陷,斩于大云桥,如今……”

    李筠一身寻常便装,虽略显落拓,但浓眉大眼,器宇轩昂,仍是一副军人气度,闻言苦笑一声,叹道:“那rì,某之牙兵闻变,知韩建必不容我,便从牢中寻来一名死囚,扮作某家模样,却又将之打得遍体鳞伤,更割其舌……做出造反模样,将其送与韩建,韩建正急于处理诸王后事,未及详查,便下令将‘某’斩首。亏得某zì yóu从军,麾下儿郎不肯杀我,将某藏匿至今,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李曜连连感慨了几句,又故意道:“官家正召某觐见,若知将军安好,必然大喜……”

    “蒲帅!”果然不出李曜所料,李筠摇头道:“经此一事,某已看得明白,官家……有我无我,无关紧要,要某再回神策,谁知道今次之事,会不会再来一回?下一次,可就未必能这般侥幸了。某自幼从军,若是死在沙场,那也还罢了,若如此屈死,实非某心中所愿。”

    他到此处,忽然一撩下摆,双膝跪地,俯首道:“久闻蒲帅君子如风,爱兵如子,筠虽碌碌,愿投蒲帅门下,牵马执缰,纵死无悔!”

    李曜闻言大喜,双将他扶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某得子贞,如虎添翼!子贞既然愿投某门下,某自不能亏待……待某面圣归来,再与子贞细谈如何?”

    李筠面sè不变,微微躬身道:“筠以白身,得明公收留,已是万幸,自然万事悉听明公安排,再无异议。”

    李曜笑道:“好,好,如此便好。”转头对憨娃儿道:“朱押衙,派人护送子贞到华州军府沐浴更衣。”

    憨娃儿应了一声,立刻安排几个牙兵送李筠到华州节度使府。李筠抱拳道:“有劳朱押衙。”

    憨娃儿笑道:“既入我家节帅门下,你我便是自家人,何须客气!”

    李筠走后,李曜径直到了天子行在。由于护卫全是近卫军,原先应该有的许多礼节也就省掉了,但李曜却不像韩建那般直接闯入,而是到了殿外便自站定,命宦官报告官家。

    那站在门口等待的老宦官听了李曜的话,皮笑肉不笑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人李正阳世之君子,古今罕有,今rì一见,果然不假。”

    李曜心中惊奇,这老宦官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自己这种“跋扈军阀”面前搭讪。不过他自恃身份,倒也未曾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仍是淡然站着,气度神采,天下无二。

    老宦官点头笑着,道:“老奴刘季述,这便为蒲帅上奏官家。”着转身而入。

    李曜心中大是惊讶,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暗道:“刘季述?他就是刘季述?现在的宦官首脑,枢密使、神策左军中尉刘季述?”他的脑子立刻开动起来:“刘季述堂堂枢密使兼左军中尉,宦官集团头把交椅,居然亲自站在大殿门外,这自然不可能是给皇帝面子,那么就只能是给我面子,或者……为了看我一眼?”

    刘季述要看李曜,自然不是看他是不是如传中那般有着谪仙风采,显然只是为了确定李曜此人气度、为人异界最强战斗法师最新章节。换句话,他必然是要以今rì一观,来决断神策与河中能否合作的。

    想明白这点,李曜心中便冷笑起来:“神策?瓮中之鳖,冢中枯骨,莫非还要跟我讨价还价?天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你刘季述最疯狂的那件事还没做,我自然不会莫名其妙地杀了你,不过就凭你也想跟我谈合作?哼,真是兔子找狼谈理想。”

    不多时,出来一名小黄门,陛下召见。李曜整整衣冠,从容入内。

    待进了大殿,便见殿上高坐一人,身穿明黄常服,头戴玉冠,面容清正,果然是仪表堂堂,龙姿凤采。

    李曜前趋数步,从容下拜:“臣,河中节度使李存曜,奉诏前来,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李晔面带笑容,一脸亲和,朝下面的宦官一挥:“来呀,赐坐。”

    李曜谢恩,早有宦官送上坐席,请他入座。

    等他坐定,李晔便道:“今次华州之事,劳卿家费心了。”

    李曜微微躬身:“此臣子职分。”

    李晔道:“今华州虽下,长安仍在李茂贞中,爱卿有何见解?”

    “官家yù回銮长安,臣自然一路护送。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官家不如暂居华州,待臣击败歧贼,克复长安,再迎官家回銮。”

    李晔点点头,问道:“不知爱卿此来,领军几何,可有把握击败李茂贞?”

    李曜面sè平静:“臣此来,战兵不足四万。”

    李晔大吃一惊:“怎会这般少?”忽然惊觉不对,忙解释道:“我是,李茂贞恐有大军十余万众,长安城防又素称坚固,爱卿……可有把握?”

    李曜微微笑道:“臣自领兵以来,还从未打过占据兵力优势之仗,纵然前次河中之战,河东战兵也略逊汴军,不过侥幸的是,至今尚未有过败绩。”他淡淡地补了一句:“至于李茂贞,臣至多领兵三万战。”

    李晔倒抽一口冷气,强笑道:“爱卿……果然了得。”也不知是李曜本事了得,还是猖狂了得。

    李曜最会揣摩人心,自然知道李晔心中会如何想,不过这却正是他所要的结果:就是要让李晔从心底对他有所畏惧。这个已经明白有兵就有权的皇帝,一旦从心底里畏惧李曜带兵的能力,很多事情就不敢胡乱为之,那么相对的,李曜话的效果,也就绝不是寻常可比。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李曜真能用三万兵击败李茂贞。

    李曜微微一笑,忽然问道:“韩建已然请降,不知官家打算如何处置?”

    李晔微微诧异,心道:“韩建是你击败的,也是向你请降的,你会在乎我如何打算?”当下便道:“爱卿以为该当如何?”到此处,忽然想起诸王之死,又有些悲愤,补了一句:“不过此人虐杀诸王……”

    “官家。”李曜似乎没听见后面这半句,道:“华州新定,韩建此人,臣以为暂时不杀的好,不过他自然有罪,不如先夺职待定,待克复长安,再做道理。”

    李晔心中一叹,点头道:“爱卿此议,颇有道理,便是这般了罢。”

    李曜躬身:“臣遵旨。”

    李晔故意不问同华节度使的安排,这显然是遵从了现在的“潜规则”,同华是被李曜拿下的,同华节度使的安排必然是李曜或者李克用上表推荐,他这个皇帝陛下只能在那个表奏之上用御笔朱批一个“可”字妙医侠最新章节。

    这一来,便有些冷场。

    李曜不怕冷场,如今虽是在天子行在之中,但实际上整个同华都被他控制着,这里也同样是他的“主场”,他自然不急,就算冷场,他也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李晔却不能这样干耗,想来想没什么话,只好干咳一声:“听闻爱卿尚未婚配?”

    “是,官家。”李曜的话很少。

    李晔张了张嘴,忽然想起这事轮不到他来cāo心,至少在李曜头上还有个李克用,李克用既然没管,他又管什么管?只好再转话题:“王抟之事,乃是为韩建所迫,我以命中枢拟制,重新启用他为同平章事,一如前职。”

    李曜这次倒是有所表示,点头道:“陛下圣明,王相公朝野属望,实乃贤相。”

    谁知道李曜的话越少,李晔心中反而越不托底,不知为何,竟然问道:“其余政事堂诸相公,爱卿有何看法?”

    李曜心中一叹,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平静地道:“选贤任能,陛下圣裁即可,臣为藩镇,恐怕不便多言。”

    李晔略微放心,暗道:“李存曜当年写诗为李克用伸冤时,我对他颇有不满,如今看来,此人却比李茂贞、韩建等辈强了不知多少,要是当年我能用他为相,今rì又如何是这般景象?”但转念一想却又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赶到好笑:“李克用简拔他于草莽,一开始也不过用其为河东掌军械监,小吏而已,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今rì这般地位。倘若当初我能用他,难道便能一步登天拜他为相?只能没有这般好运了。”

    两人又互相试探着谈了一会儿,李曜便起身告辞,李晔自然也不会留他,于是李曜拜辞而出,骑上“黑电”,往华州节度使府赶。

    他有一个安排等着李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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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曜攻克华州,整军备战李茂贞之时,葛从周也已统领十万大军二伐河北,先攻义昌军,拔德州,斩刺史,然后移军至沧州城下。

    刘守文不敢出战,固城自守。葛从周遂将沧州城围困数重,飞鸟不能进。刘仁恭急忙领着幽州全部机动兵力,合计五万大军来救沧州,屯驻乾宁。

    唐廷所派的卢龙监军张居寿在侧,对刘仁恭道:“葛从周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恐燕军不能与敌,司空还须向太原求救为是。”此人是因张居翰被李曜要走,唐廷再派而来。

    “我与太原已然决裂,李克用必不会救我!”刘仁恭摇头道。

    “司空但备厚礼,奴婢与那河东监军张承业、河中监军张居翰昔rì皆曾为兄弟,此番愿往太原一趟,以利害劝,必能令其出军!”

    刘仁恭听到这话,就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喜之余,从速备齐厚礼,又作书信一封,尽显卑辞,着张居寿带往太原。

    晋王李克用闻知葛从周二伐之后,便每rì召将佐议事,不敢懈怠。这rì闻张居寿前来,便问张承业:“孤闻那张居寿与公有兄弟情份,此话从何来?”

    “奴婢与居翰、居寿等,自咸通初同时入宫为宦。当时宦官掌权,收养义子成风,奴婢遂被内常侍张泰收为义子,居翰、居寿则为掖庭令张从玫收为义子;而张泰、张从枚又是义兄弟,便因此故,奴与居翰、居寿皆有兄弟情份。”张承业解释道。

    “原来如此!公亦为朝廷所派之监军,却毫无天子近臣的架式,论忠心,论才干,为孤所钦服,故而敢将太原政事托付,却不知这张居寿才情比公如何?”

    “居翰居寿兄弟,皆是少习孔孟,熟读《九经》之人,更有一颗仁者之心青冥天全文阅读。论忠心,论才干,俱在奴婢之上。”

    李克用一惊,继而耸肩笑道:“公此言差矣!且不张居翰如何,就张居寿,想那刘仁恭窃据幽州后,向官家邀节,大表忠心,官家方派遣了张居寿监军卢龙。但刘仁恭外表恭维,内心jiān险,残暴不仁,比小人更小人。而张居寿却甘心为这个鹰鸷之辈用事,谈的上什么忠心?”

    “居寿上受天命,忠于职责,与奴婢忠心侍奉大王如出一辙。”

    这话没法反驳,李克用只能默许,但却又道:“然而刘仁恭窃我幽州,孤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他有今rì,纯属咎由自取,孤岂会发兵救他!依某看,这张居寿不见也罢。”

    张承业道:“奴婢以为,大王不妨与居寿一见,但观他用何言辞来。倘若得不妥,但将驳回便是,定叫刘仁恭无话可!”

    李克用沉思片刻,道:“的也是。”遂命牙兵传张居寿来见。

    张居寿入殿,向晋王用见别国礼,只一揖而拜。晋王不但不怪罪,反而离王座下阶,往迎如同故旧,慈颜笑道:“公与承业是兄弟,即是太原故友。今rì兄弟复见,哪有再散的道理?某意刘仁恭jiān险残暴,而公有大才,怎能事这等宵小?不若就事太原,岂不称妙?”

    张居寿未料晋王竟有留己之意,只好谢辞道:“奴婢系朝廷所派遣的卢龙监军,并不是他刘仁恭的吏员。职责所在,不敢擅离幽州,还请晋王恕罪!”

    晋王沉下脸sè,佯怒道:“刘仁恭将被朱温所灭,你还能再作卢龙监军么?”

    “这正是奴婢此番来太原,要劝大王的本意!当初,大王于山东拥有一镇,羁服五藩。然而今rì,魏博易旗,邢洺失陷,常山改附。若幽、沧再失,山东仅剩中山小藩,如何能与汴梁匹敌?如此,晋王所有的山东土地尽归汴梁所取了,因此,还请晋王不要以私仇而舍大业。”

    不料此言一出,李克用闻言大怒,竟拂袖而,将张居寿晾在殿上。

    张承业见状走上前来,对张居寿道:“贤弟言重了!怎可晋王‘以私仇而舍大业’呢?今当如何是好?”

    张居寿却笑道:“兄长事晋王多年,怎会不解其意啊?弟料他必发兵无疑了。”罢拱退归。

    果然,李克用退入内殿,周德威随后跟进劝道:“大王,张居寿所言在理,大王为何怒辞他?”

    “孤岂不知山东必救。所在意者,张居寿既是大才之人,却不愿为我所用。唉……孤这便调拨五千jīng骑给你,往攻邢州,以声援刘仁恭。”周德威领命而。

    李克用又将李嗣昭唤来,嘱咐道:“孤闻葛从周此番出征,有蒋玄晖监军。这蒋玄晖不习军旅,又好大喜功,必然为其掣肘。故而,某先派德威领五千骑往救,是yù令蒋玄晖轻视,阻止葛从周救援邢州。现在将太原全部可用之军、五万兵马与你,两rì后出发,此番必可全取邢洺。”李嗣昭大喜,接过鱼符,也领命而。

    汴军沧州大营,已收到刘仁恭率领五万大军营于乾宁的消息,葛从周准备迎战,但这次不比从前,下军令前还是要听东平王的意思,跟监军“商量”一下。没想到这都监蒋玄晖自恃是朱温身边亲信,不把这些在外打仗的将军看在眼里,狗仗人势,竟也干涉起军政来,对葛从周道:“东平王命我监军,志在必取,如今刘仁恭来救,不可迎战,当纵其入沧州城,一并围困,待其力屈粮尽,沧州自下,幽州也无从抵抗了。”

    葛从周道:“都监未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我大军是燕贼的一倍,正当攻之。”

    “两军对垒,胜败未必可知平步青云全文阅读!唯有围困,乃是万全之策,将军奈何弃万全而涉险呢!”蒋玄晖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葛从周顿时怒了,回敬道:“我若围困rì久,太原岂会坐视不理?必派兵来犯邢洺!所谓兵在机,机在上将,大王让都监来监军,不是来将军的。你不习军旅,休要再言,但看我如何破敌就是了!”

    蒋玄晖被冲了一顿,愠愠而退。葛从周遂令张存敬、氏叔琮各领一万兵守沧州寨,亲自统率其余大军迎战刘仁恭。

    两军对垒于老鸦堤,刘仁恭对麾下骁将马慎交道:“此番葛从周人多势众,须以奇兵方可破他。今令你与守光,各率五千骑左右迂回至汴军后方。”

    所谓守光,便是刘仁恭次子刘守光了,也算一员勇猛悍将,得令后与马慎交领命而。而汴军这边,葛从周则对李思安、张归厚道:“刘仁恭年被我杀得大败,现今所统之众又少。必定是以一半兵正面交锋,却派奇兵左右迂回至我后方,冀望以奇制胜。奇兵主将也必是骁勇之辈,现令你二人,各领一万jīng锐伏于后军,但见其兵至,就为我狠狠挫之。”李思安、张归厚jīng神大振,领命而。

    葛从周坐镇中军指挥,以牛存节部护卫。左军徐怀玉、杨师厚部,右军王重师、康怀贞部分从两侧进攻。刘仁恭也亲自指挥大军来迎,三通鼓响,两军开战。

    正战到酣畅时,忽闻汴军后方鼓噪声起,果然是马慎交、刘守光所率的轻骑来到!张归厚、李思安伏兵见机而发。张归厚接战马慎交,李思安接战刘守光。

    那刘守光虽见用奇兵反遭奇兵,却也毫无惧sè,举一对狮首铜锤,朝李思安喝道:“匹夫,清水败我兄长,今rì看我来取你小命!”二个猛将便捉对厮杀开来。这二人俱是高,一个仗着年轻力壮,一个仗着经验丰富,斗得是难解难分,这胜负就看谁更横行无忌,不惧生死了。

    任李思安骁勇异常,此时年岁已非青年时期,在刘守光彪悍的进攻下,竟也只有招架之功,几无还机会,端的是越战心中越是没底。所幸那边张归厚勇而沉着,不似李思安喜逞个人之勇,已充分发挥将勇兵强的优势,将马慎交斩落下马,便率兵来助。

    刘守光闻知马慎交被擒,自度双锤不敌二槊,虽不甘心,也只得引兵退。而此时,正面战场上,刘仁恭正节节败退。燕卒都冀望奇兵立功,尚余最后一口气勉强支撑着,忽闻马慎交被斩,刘守光已退,顿时泄气,纷纷弃战逃溃。刘仁恭见状,也忙不迭收拾残兵,狼狈北遁。

    汴军中军之中,葛从周冷笑一声,下令从后掩杀。

    刘仁恭北遁至瓦桥关。张居寿正自太原归来,恰好遇上,便拦在刘仁恭马前道:“司空这是要逃往哪里?”

    “葛从周抢先一步来攻,我军战而不胜,不可久留此地了!且先回了幽州再。”

    “此处是瓦桥关,乃是燕南要塞,若丢失了,幽州定然难保!司空不如先将残众聚齐,退守关内,太原援军不rì便至!”

    刘仁恭听太原同意发兵,喘息方定,正逢刘守光也将溃兵来会,于是退入瓦桥关,据关固守。汴军追至关下,见雄关巍峨,估摸不是一时片刻能破,这才井然有序地退了军。

    战后清点,葛从周此战又斩杀燕军三万,擒将百余人。刘仁恭援军即破,沧州便指rì可下。不料却得了那邢州守将张归霸遣使来告,周德威率五千骑来犯邢州。蒋玄晖一听不过五千骑,嗤笑之余,便劝阻葛从周道:“周德威所率不过五千骑,张归霸二千厢兵据城固守,足可抵御一月。将军受命讨伐燕贼,如今援军已破,沧州指rì可下,请先破沧州,再救邢州不迟!”

    葛从周深知邢洺的重要xìng,是为必救,然而这监军却是东平王的军中代言,前番已然得罪,不好再当面拒绝,真要被他蛊惑兵民,告个拥兵自重的罪名,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巨龙王座。好在牛存节毕竟久经沙场,又常在葛从周麾下受命,此时似乎看出他的为难,便即道:“邢洺比于沧景,更为重要十倍,末将请分兵救援。”

    葛从周闻言,那真是冬给棉被夏给风,大喜道:“赞贞愿救邢洺,那是最好。我将李思安、张归厚两部兵马归于赞贞节制!”

    牛存节这下却是不解了,迟疑道:“周德威不过五千骑,我部一万大军,敌他绰绰有余,何须加了李、张二公,合计三万人马?”

    “周德威之勇,河北无人不知,不可轻敌。何况李克用只派周德威五千骑,显是yù麻痹于我,使我不以邢州为意,而不往救援。某料其后必有大军尾随来犯,我等切不可中了独眼龙的jiān计。沧州可再围他一月,一俟刘守文粮尽,自然只得出降。”葛从周完,向蒋玄晖睥睨一眼。

    蒋玄晖摄于军威,不敢再多,却私下牒书开封,密告葛从周只以邢洺为意,不思进取沧州,恐有异心。

    朱温见信大惊,恰好葛从周也有牒书传到,将河北形势报告,言明救邢洺的原因。朱温览后,对敬翔叹息道:“通美之言在理!自古监军干政,掣肘上将,我在黄巢军中时,即受其害!看来,今后我之军中,不可再设置监军了。”

    “如此,好是好,然而又得大王亲自往河北走上一遭了!”

    朱温苦笑一声:“身不由己呀!”乃回书蒋、葛,传达将亲赴河北的意思。

    这边牛存节率领三万大军救援邢州,不以周德威为意。军至沙河县,忽闻李嗣昭率五万大军随后而来,方叹葛从周明智,但无论周德威还是李嗣昭,都不是他所能敌,更何况兵力还在弱势之时,只好就地驻扎以待。

    李嗣昭出青山口,与周德威相会,冤家相见,又不忘讥讽一阵:“张归霸不过两千卒,镇远公如何两rì未下邢州呀?”

    周德威也有些憋气,道:“张归霸鼠辈,龟缩城内不出,我求战不得!”

    “嘿,镇远公,你且留守邢州寨,待我先破牛存节,下洺、磁,再与你会攻邢州。”

    “好!某便牵制张归霸,还望益光尽力破贼!”周德威毕竟年长,并不计较。

    李嗣昭见他这般,也不好过分,抱拳谢过,便率大军而。这一战,一举攻克尧山,到达内丘。牛存节令李思安先往御敌。李嗣昭对众将道:“都李思安勇悍,我今rì倒要见识一番。”乃上阵前对话:“李思安,世人称你勇悍,言我河东只有存孝兄长与蒲州朱押衙能与你一战,我李嗣昭偏是不信,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么?”

    “哼!你区区一个太谷弃儿,怎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看我取尔小命!”李思安完,挥槊而上。

    李嗣昭兴奋起来,一夹马腹,口中大喝道:“妙哉!”也持长枪来敌,战得十余回合,故意挑衅道:“匹夫果然勇悍,某自认不敌!不过某家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这便先了,你可别来追我,某家自有埋伏!”完,收枪奔走。

    李思安勇悍易怒,立刻就被激怒,大骂道:“原来堂堂太原番汉马步副总管,竟是这般脓包!你前面就是有十里埋伏,我李思安也自不怕,看我今rì如何擒你!”完果真追了过来。

    李嗣昭见他中计,心里暗自高兴,只是快马加鞭狂奔。李思安追了十余里,忽见一土丘在前,却不见了嗣昭,顿时大惊,心道李嗣昭果真有埋伏,并不是心慌意乱随口来吓唬他的,便急yù回马。却见土丘上乱箭shè下,李嗣昭复自土丘后杀出。李思安不敢为战,急急败退而,回到战场,已见汴卒被晋兵杀的溃不成伍,只好收拾残众狼狈逃回沙河县。

    牛存节与李思安官衔差不多大小,资历也类似,闻李思安败了,不好多,又心知不敌,只得急令退军。张归厚见状,请命断后,牛存节哪有不许。李嗣昭追至沙河,张归厚挡住道:“韩进通,别人怕你,我张归厚须不惧你武气凌天!劝你快快退军回。”

    李嗣昭哈哈大笑:“李思安号称汴军第一勇将,如今也已被我杀败,你与他比如何?也敢口出狂言,找死!”当下舞动长枪杀入阵中,与张归厚战成一团。你来我往,似秋风狂扫落叶;你进我退,如夏雨乱打芭蕉。二将战了足足百十回合,打得难舍难分,李嗣昭这才知道张归厚的骁勇竟然也不差李思安多少。他受李曜影响,不以阵上勇猛无匹为第一要务,而首先关注如何使大军得胜,于是首先鸣金收兵,对张归厚喊道:“某念你也是一员骁将,今rì暂且放你一马,快快回吧!”

    张归厚估摸牛存节大军已然走远,而李嗣昭虽然主动退兵,但他的身的确未必逊sè于自己,此时倒也着实无须再恋战,便也领兵退回。李嗣昭遂转头攻下洺州据守。

    朱温动作很快,立刻北上来到河北,着敬翔、李振留守汴州,随身听从谋士却是典客开封人刘捍。此人聪敏有勇力,自小跟随朱温,长成成年,便被朱温延入幕府。这一rì,朱温渡过洺水扎营,便收到沙河县败绩,遂以军法罢免了牛存节、李思安的指挥使职务,为小校从军;唯独奖赏张归厚。想来想,又唯恐邢洺复失,只得下令先弃沧州,召葛从周回师来会,对他道:“刘捍向我献计,李嗣昭倾巢而出,你可率三万军前往青山口,只须如此如此,必破李嗣昭无疑!”便让刘捍将计策耳语。葛从周闻计大喜,领命而。

    李嗣昭于洺州稍作休整,便yù攻取磁州,忽闻朱温亲自到来,葛从周大军也自沧州退回洺水,遂罢了取磁州的念头,yù与葛从周于洺水边决战。然而兵马尚未出动,又报葛从周已率三万大军进入青山,于是猜想葛从周的意思必是要上太行,直取太原。只有李嗣昭知道太原还剩多少底子,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下令回师,追击葛从周。待得大军行至青山口,却又急令停止进军。副将李嗣本不解,问他为何?

    “我恐山口内有埋伏!”李嗣昭这话得有些犹豫,不似他平时模样。

    “既是如此!小弟将前军先行,探个究竟!”

    “好!不过葛从周非比寻常之辈,你此须得小心。”

    李嗣本于是先行,进入山口,一路前行,并未发现伏兵,却见前方尘雾漫天,正是大军行过的足迹。嗣本猜测那必是葛从周大军无疑!遂向天上shè出信号箭。

    李嗣昭于山口外见到信号,知是安全的意思,便将大军起拨,趋入山口。方入山口不远,只闻鼓动山摇,一支伏兵杀出,箭如雨下。李嗣昭大吃一惊,仓促应战半时,喘息稍定,却见一阜丘上,敌方主将跨马昂立,美须飘逸,一面“宣武军马步都指挥使葛”的大纛旗在其侧迎风招展,毫无疑问,此人正是葛从周。

    原来,葛从周受朱温计,率军入青山口后,既于山后埋伏,并未往太原进发。李嗣本前军先入,葛从周知道不是主力,故而放过;又令五百骑军将树枝绑在马尾上,往太原方向奔驰,扬起漫天灰尘,骗过了李嗣本。

    李嗣昭见到葛从周,气得浑身直颤,瞠目大骂道:“死狗奴!竟敢用jiān计诓骗与我,是英雄的,可敢下来单打独斗,你可有胆?”

    “李嗣昭!你不闻用兵之道,在于取胜!逞一时之勇,匹夫所为,恕从周不敢应命!若是这般事情,你那好兄弟李正阳竟然未曾与你过,某劝你还是快快下马就擒吧!”

    李嗣昭闻言,怒得双眉倒竖,两眼圆睁,恨不得飞上山,把葛从周生吞活剥了,当即便yù纵马往阜丘上。牙将石君立赶忙拦住,劝道:“阜丘下必有埋伏,军使且请息怒。还是突围要紧。”

    李嗣昭只好将那口怒气咽下。恰好李嗣本听到后方杀声四起,知道情况不对,立刻回军支援,双方杀得一阵,互有损伤,好歹帮李嗣昭撕开一条口子,突围出,退回太原,只可惜洺州得而复失。

    葛从周也收兵自回,过邢州城下时。周德威闻李嗣昭战败,只得将五千骑由土门路退回太原。

    朱温进入邢州城,奏表张归厚为洺州刺史,便与余将商议全取河北之事灭仙屠神TXT下载。张存敬进言请回师沧州。刘捍却不赞成:“此非上策,须知沧州前rì大雨,道路泥泞,不易行军,刘守文一个懦夫而已,不足为惧。镇州王镕虽与我修好,却私底下仍与太原相通,摇摆于汴晋之间,每每yù作和事老,只想保全境内,此人当先征服,断其暗通太原之心。”

    朱温道:“为何是‘征服’?孤志在整个河北,何不攻取?”

    “王氏镇常山,已历五代,民心向化。攻取或许并不难,只是百姓会思恋王氏,必有后乱。”刘捍解释。

    朱温闻言心服,遂趋将元氏,令葛从周移兵镇州,一鼓而下临城,逾滹沱河,攻真定南门,焚其关城。王镕惧骇,只得遣使向朱温表示愿俯首听命。

    朱温见目的已达到,便令刘捍为使,商谈结盟事。王镕见朱温仅派一个典客来谈事,心有不悦,便有意要杀杀汴使的威风,乃令符习于牙城南门至常山王府沿路四五里两侧排开千余卫士,执戈戟交错,要令刘捍来闯。

    刘捍至牙城南门,见这蔚为壮观的阵势。却是冷笑一声,并不下马,朗声道:“汴州东平王府典客刘捍,奉东平王之命,来宣谕常山郡王,请速速让道!”

    朱温与王镕同为郡王爵,尽管在rì常称呼中多不名“郡”字,但有与没有还是有实际区别的(无风注:同为“二字王”,一般来有“郡”字,品阶是正二品,若没有,则为从一品)。刘捍故意将二王区分,便也是要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符习回道:“你不过东平郡王府一典客罢了,何足挂齿!还请回复东平郡王,派重臣来谈盟约!”

    刘捍大笑:“我虽是一个典客,量这千层戈戟也不能拦我!若不相让,自闯将进又有何妨?”

    符习道:“休得大言!欺负我常山无人么?”

    刘捍冷笑一声,不再答话。将两腿收紧,放马舞枪来闯戟阵。左挑右挡,不一刻竟冲至王府门前。王镕惊得跌下胡床,急忙出府门来迎,延为上宾,道:“客将真是神勇!汴梁人才济济,他rì必有天下,王镕叹服啊!”遂立盟誓,永绝太原!并献绢缯二十万匹、钱二十万缗犒军。遣送其世子王昭祚并常山一干大将子弟送往汴州为质。刘捍完功身还,朱温也为了强固常山,便表示将以爱女下嫁王昭祚,常山于是俯首臣服。

    常山既然臣服,朱温大喜之余,于军中置酒,犒劳众将。席上,朱温先举觞发言:“我汴梁自通美训练新兵,统领军马,半年多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河北六镇,已有其半。这第一觞酒,我当敬通美,以嘉其功!”

    葛从周连忙起身谢道:“末将得大王厚恩,今生当舍命相报,征战沙场,万死不辞。只是,着实不善饮酒!”

    朱温嗔怪道:“唉!纵不善饮酒,此觞乃是敬功,须得饮尽,我要全取河北,还得仰仗于你哩!”

    葛从周不敢再推辞,只得一饮而尽。

    要这葛从周,是着实不善饮酒,一大觞美酒下肚,顷刻间已是面似猪肝,腹中火烧。若就如此作罢,也无大碍,只是那在坐的众将,见朱温率先敬酒,又有哪个敢不敬?任葛从周百般推辞,也是一觞接着一觞。不觉十来觞下肚,便已觉得天旋地转,rì月就在眼前,灵魂开始出窍,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在座众将见他晕倒,无不大惊失sè。朱温自己也慌了脚,急令军医来看。回报:“葛司空是得了中风之症!”朱温足发凉,急令务必救醒。也赖得军医有回天之术,葛从周昏迷数rì后,被救醒过来,却已是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竟然无法再领兵了。

    朱温那是深深自责,因邢洺已让于张归霸,葛从周新领的昭义镇又被太原复取,便以葛从周老家是兖州,乃奏表复领泰宁节度使,着其家属送回兖州静养。出了这么一档子意外的杯具,朱温也无心再用兵,这就领大军回汴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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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掌控四镇(七)

    水泡还越来越多了……好纠结,好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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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曜出了天子行在,便即转往华州军府,待到白虎节堂坐定,就请李筠前来。李筠见礼之后,李曜便直接谈起正事,道:“方才某本打算在整编华州兵之后,请子贞为一军军使,但与官家一番交谈之后,却有了新的想法,想要问问子贞你的意思。”

    李筠面sè平静,道:“请明公示下。”

    “不算什么示下,只是征询一下你自己的意思。”李曜微笑道:“某想请子贞仍回禁中,制衡神策。”

    李筠吃惊道:“筠实愚鲁,未审明公之意异界最强战斗法师最新章节。”

    李曜道:“待关中安靖,天子回銮,我yù禀明官家,使子贞为神策中护军,分刘季述、王仲先权势。如此一来,宦官乱政之势必遭遏制,天下之幸。”

    李筠讶然道:“神策中护军?此虽武职,却常年为宦官把持,以成定制,如何能够遂改?况且即便某为中护军,然有左右中尉在上,又如何能左右神策大局?”

    李曜微微一怔,不禁皱眉。李筠见他似乎对神策百年来的发展不甚了解,便将其中缘由与李曜知晓。

    李曜听完,沉吟片刻,忽的展颜一笑,道:“如此来,天子禁军原本并非只有神策,而神策如今已与宦官难以割裂,因此子贞觉得重回神策也改变不了什么,是也不是?”

    李筠点头称是。

    李曜于是道:“既然如此,破解之法只有两个:一是彻底取消神策军编制,如此宦官也自然就别想挟神策军乱政;二是重建天子十六卫,以抗衡神策。”他目光炯炯:“取消神策军编制,此事影响太大,某以为不妥,不如劝陛下恢复国朝旧制,重立十六卫。”

    李筠想不到李曜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不禁哑然,迟疑道:“国朝已无府兵,如何重立十六卫?”

    李曜摆道:“十六卫只是一,实则暂时只立左右羽林。”

    “左右羽林?”李筠想了想:“但眼下虽然左右羽林已是虚设,却仍有十六军观军容使存在,万一左右羽林建立之后刘季述出任观军容使,则羽林军仍隶其麾下,如何得解?”

    李曜哼了一声,淡淡地道:“自然不容此职存在,况且就算官家真命人为观军容使,难道你们就不能效法当年神策旧事,让他做一回范希朝么?”

    范希朝本是德宗时期平叛名将,但李曜此处所指却是另有其事。德宗之后宦官的势力已相当稳固,顺宗时,掌权的王叔文集团有yù夺回神策军权的行动,但因王叔文集团任命的大将范希朝根本指挥不动神策军而告失败。

    李筠明白过来,又问:“那……左右三军辟仗使?”

    宪宗朝,唐zhōng yāng的决策机构由于枢密使的出现,从一元制成为了二元制。宦官对朝政的控制力大大增强。此外在军事力量上,宦官集团除了神策军外还将其他禁军囊括进来。通过设置左右三军辟仗使直接指挥天子六军,剥夺了原来六军统军和大将军的指挥权。

    正是左右辟仗使的出现,意味着禁军的全部兵权己经落入宦官集团中。在那种情况下,南衙的力量己经无法与宦官集团抗衡,即使是皇权也逐渐受制于宦官。

    这件事李曜知道,因此毫不犹豫地道:“也如对观军容使一般处置。”那也就是,不使皇帝任命这个职务,甚至是,即便任命了这个职务,他李筠也要无视。

    显然,经过上次假死之事以后,李筠对此毫无排斥,当即点头:“明公既然如此了,筠敢不照办?”但想了想,又想起一事,问道:“既是左右羽林,筠只能拜领其一,另有一人不知是谁?”

    李曜道:“此事是某方才临时起意,并未确定另一人是谁,不过既然子贞问起,某也可以坦诚地,十有**会是史国宝。”

    李筠笑道:“史将军乃明公麾下大将,明公居然派他出任羽林大将军,看来对此事十分关注。”

    李曜也笑了笑:“这是自然。”然后面sè严肃了一些,沉吟道:“我意,此前解散的那批诸王之军,可以再次重招回来,选其青壮,组成左右羽林,每军按照河中编制,为七千人,两军一万四千,辅兵另计妙医侠最新章节。不过此前诸王捧圣、保宁等军表现太差,军中那批中低级军官显然不能胜任其职,这些职务,某将从河中军事学院调拨一批学员充任。另外,河中军正准备实施一项新的制度,届时左右羽林也可以考虑引入。”

    用河中军中之人将即将新建的羽林军中下级军官换血,这在李筠看来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一点也没感到奇怪,只是对于河中军自己也将实施的“一项新制度”,他却颇为好奇,问道:“不知是何制度?”

    李曜道:“这一制度,目前暂定名为‘指导员’制度,即由河中节度使府向麾下各军派出‘指导员’,主要负责战斗动员、宣传鼓动、巩固部队、瓦解敌军和执行宽待俘虏政策等工作。”

    李筠愕然,李曜却又补充道:“指导员将与军事主官同级,同样参加一切军事训练,但原则上不参与战斗指挥。指导员从各军一直下压到每队。”

    李筠挠了挠头,道:“听起来,有些像是参军?不过,这与主将同级……实在有些令人震惊。”唐朝参军各职,高者七八品,低的甚至有从九品下,绝对的下级军官,李曜一下子把几种参军的职能加在一块,然后将其地位提升到与军事主官同级,这果然是……一项新制度。

    李曜只能再把后世某党的政委制度改头换面、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李筠听完,眉头大皱,迟疑了一下,仍是忍不住问:“若是如此,筠有一事,不得不问。”

    李曜点头,道:“子贞请讲。”

    李筠道:“若是一次出兵,作战之时,主将与‘指导员’意见不一,到底谁了算?”

    “军事问题,主将有临机决断权。只是但凡在战事上出现主将与指导员争执且最终未能达成一致的情况出现,事后就都必须经过上级指挥机构的核实审查。如果是某军指挥使与某军指导员因作战方法出现纠纷,指挥使强行使用了临机决断权,则在事后由节度使府判断其对错,是奖还是惩。”

    李筠听了,顿时陷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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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文:神策军指挥系统的变更及其缘由。

    最开始的时候,神策军的xìng质为唐代一支普通的边军。在安史之乱爆发后,按照朝廷诏令,由神策军将卫伯玉领千余人赴难中原。那么为什么神策军后来能成为一支禁军,且为唐王朝支柱的军事力量呢?

    其实神策军完成这一转变与大宦官鱼朝恩有着密不可分且至关重要的联系。首先来分析第一个问题,神策军由边军到中原军镇再到禁军的过程。唐代前期的禁军主要有两大系统,一是南衙诸卫的宿卫体系,二是唐代的北衙禁军。其中南衙诸卫系统随着府兵制的瓦解和崩溃已经逐渐消亡,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另一系统的北衙诸军,主要有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龙武军。但北衙禁军在安史之乱爆发后大批随高仙芝前往平叛,“命仙芝领飞骑、髓骑及朔方、河西、陇右应赴京兵马,并召募关辅五万人,继封常清出憧关进讨,仍以仙芝兼御史大夫。”由此可知羽林飞骑随军出征最后于撞关覆灭。而玄宗出逃时身边的禁军只有龙武军。

    玄宗逃至马鬼sāo后,由于发生兵变,太子李亨北上。这时追随李亨的只有两千多禁军。“时从上惟广平、建宁二王及四军将士,才二千人。”但这两千人还在北上途中折损过半。所以肃宗登基后身边几无禁军可用,故肃宗重新组建了禁军神武军。

    从《新唐书·兵志》看,好像肃宗重组了北衙禁军,并建立了以shè生军为主力的英武军,禁军势力得到了恢复。但此时唐王朝需要的是能够进行大规模平叛战争的军队,而这支北衙禁军却没有强大的野战能力,也就注定了重组的北衙禁军起不到支撑唐王朝的作用,为神策军最后成为禁军埋下了伏笔。

    神策军由卫伯玉率领赴难中原后,参加了唐肃宗乾元元年讨伐安庆绪的相州会战青冥天全文阅读。“其将卫伯玉领神策军千余人。赴难于相州城下。”相州之战唐军二十余万人,九位节度使共同讨伐安庆绪,其中包括有中兴之功的郭子仪和李光弼等名将。

    但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肃宗竟不设统帅,究其原因仍然是安禄山叛乱的后遗症,他对任何武将均不能信任,因而把这支唐军交给宦官,令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监理军事。这样做的后果使得唐军在相州城下没有统一的指挥,九节度自行领兵作战毫无配合,相州城久攻不下。乾元二年,唐军与史思明战于城下时“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官军溃而南,贼溃而北,弃甲仗辐重委积于路。”唐军溃退时,诸军皆退回本道。卫伯玉率领的神策军也退到陕州,与鱼朝恩同保陕州。“伯玉所领军号神策军。以伯玉为军使。与陕州节度使郭英又同镇于陕。”神策军驻防陕州后,处于抵抗史思明的第一线,其在神策军使卫伯玉的率领下屡立战功,加之其监军为鱼朝恩,他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宦官,这大大加深了神策军在唐廷的地位,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肃宗将神策军由军级单位升为节度使一级。“乾元二年十月,逆贼史思明遣伪将李归仁铁骑三千来犯,伯玉以数百骑于疆子坂击破之,积尸满野,虏马六百匹,归仁与其党东走。以功迁右羽林军大将军,知军事。转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献俘百余人至阙下,诏解缚而赦之,迁伯玉神策军节度。”这就使得神策军由边军完成了到中原军镇的转变。

    神策军由一普通军级单位凭借着战功和与宦官的联系成为了正式的中原藩镇,与陕州节度使同镇陕州。其首任节度使为卫伯玉,监军为鱼朝恩。但节度使在当时来看有许许多多,论实力与战功强于神策军的大有人在,那么为何单单是神策军最终成为了禁军呢,仅仅是因为神策军原驻地洮州失陷,神策军无地可驻才成为禁军吗?其实不然,神策军成为禁军是与一位神策军的领导者有重大关系的,这个人便是宦官鱼朝恩。鱼朝恩先为神策军的监军,后成为神策军实际的控制者。

    神策军升为藩镇后卫伯玉与陕州节度使郭英又同镇陕州,其节度兵马使为李忠臣。但不久卫伯玉便因功进京,神策军交由陕州节度使郭英乂兼统。未几,郭英乂于“广德元年入朝为尚书右仆,卫伯玉出镇荆南。”神策军便由鱼朝恩统率,同时原陕州节度使的军队也由鱼朝恩一并统率。神策军由地方藩镇进入京师的契机于广德元年出现。是年发生了吐蕃入寇的大事。

    吐蕃在安史之乱期间趁唐军赴难中原,“吐蕃入大震关,陷兰、廓、河、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取河西、陇右之地。唐自武德以来,开拓边境,地连西域,皆置都督、府、州、县。开元中,置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北庭诸节度使以统之,岁发山东丁壮为戍卒,增帛为军资,开屯田,供粮粮,设监牧,畜马牛,军城戍逻,万里相望。及安禄山反,边兵jīng锐者皆征发入援,谓之行营,所留兵单弱,胡虏稍蚕食之;数年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自凤翔以西,邠州以北,皆为左衽矣。”占据河陇地区的吐蕃在地理上占有优势,长期进攻中原。

    广德元年,吐蕃入寇泾州,边疆危机。而程元振封锁消息,使得唐朝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直至吐蕃兵临邠州代宗才得知此事,急令郭子仪领军抗击。但为时已晚,“上方治兵,而吐蕃已度便桥,仓促不知所为。丙子,出幸陕州,官吏藏窜,六军逃散。”在此情形之下,代宗仓皇不知所措,zhōng yāng禁军却再次逃散,难堪一战。而此时只有鱼朝恩率在陕之神策军前来护驾,才使得代宗转危为安。立此大功,代宗对于鱼朝恩及其率领的神策军信任有加。后吐蕃退,鱼朝恩与神策军皆由此进入京师。且在此过程中,代宗将各地赶来勤王的兵马皆交予鱼朝恩统率,悉号神策军。故而神策军完成了其第一次较大规模的扩充,正式进入京师。

    宦官鱼朝恩本就是代宗所宠信的心腹,又在这次吐蕃入侵中立有救难之功。于是代宗以鱼朝恩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知神策兵马使,专典禁军。鱼朝恩率领神策军进入京师,本人也成为继程元振之后又一位控制朝政的宦官。《旧唐书·鱼朝恩传》记载“时四方未宁,万务事殷,上方注意勋臣,朝恩专典神策军,出入禁中,赏赐无算。”鱼朝恩凭借神策军进入京师,他深知神策军就是他权力的最好保障,因而在其掌握大权期间,对神策军的实力进行了根本xìng的提升。

    首先是使神策军正式成为禁军。永泰元年九月,唐叛将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入寇京城地区,十数万蕃军逼近京师平步青云全文阅读。唐代宗下令京师戒严,“上亲率六军屯苑内。庚戌,下诏亲征。内官鱼朝恩上言,请括私马,京城男子悉阜衣团结,塞京城二门之一。”鱼朝恩率神策军屯苑中。吐蕃退后,神策军正式驻防禁苑成为了zhōng yāng禁军,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成为禁军的神策军随后便迎来了其发展史上的一次高峰。

    永泰二年,鱼朝恩的权势因二次护驾而再次扩大,他的官职和爵位除原有的“开府仪同三司、兼右监门卫大将军、仍知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知内侍省事、内飞龙闲厩使,内弓箭库使、知神策军兵马使、上柱国、冯栩郡开国公鱼朝恩……(又加)可行内侍监,判国子监事,充鸿肿礼宾等使,封郑国公,食邑三千户。’,鱼朝恩之权势比之其前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朝恩态横,求取无厌,凡有奏请,以先允为度,幸臣未有其比。”在这种情况之下,与鱼朝恩共荣辱的神策军的地位和实力自然也就大大的提高了。

    代宗时,zhōng yāng禁军并非只有神策军一支,但由于神策军的xìng质为野战部队,战斗力非其他禁军可比,而且神策军是鱼朝恩的亲信部队,使神策军实力居于其他禁军之上,可以有利于鱼朝恩压制群臣,挟制天子,故鱼朝恩对神策军的扩充十分关注。

    鱼朝恩扩大神策军实力的途径主要有两种:一是由神策军中的将领充任其他地区的节度使,以达到扩充实力的目的。另一种是将其他地区的兵马和勇将纳入神策军体系。自从鱼朝恩进入京师以来,通过以上两种方式扩充实力的例子比比皆是,如广德元年鱼朝恩刚刚进入京师,便“以鱼朝恩部将皇甫温为陕州刺史,周智光为华州刺史。”将自己的势力扩大到京畿。而将其他兵马纳入的主要有:邢君牙部、尚可孤部、郝廷玉部、阳惠元部、侯仲庄部等。

    这些来自不同部队的jīng兵猛将都是富有战斗经验的野战部队,他们的加入使得神策军的战斗力大大的提高了。注入了新鲜血液和力量的神策军,为其以后的发展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

    此外,一支军队要想有强大的力量,也离不开坚实的物质基础保障。在当时来看,神策军要想壮大自己,所需要的物质基础一方面是依靠zhōng yāng财政的支持,另一方面就是要有自己的地盘,也就是要有自己的根据地。作为神策军的主帅,鱼朝恩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他于大历四年(769年)二月将京师西北地区的诸多城镇划拨于神策军名下。

    “壬寅,以京兆之好畴、凤翔之麟游、普润隶神策军,从鱼朝恩之请也。”

    “以兴平、武功、凤翔之扶风天兴与神策军,朝恩利其土地,自封殖,不知为虞也。”

    上述军镇的获得对于神策军来有着非凡的意义,这意味着神策军进入京师成为禁军后,其势力从京师再次辐shè到地方。使得神策军不仅仅是唐王朝一支普通的驻扎在京师的禁军,更是一支由驻扎京师的禁军与长期在京瓷地区的野战部队的混合体。因而神策军的xìng质是禁军与野战军混合的特殊部队。也正是因为神策军的这种特殊xìng质,才使得这支zhōng yāng统辖的军队能够长久的保持战斗力,在唐后期百余年的历史中成为唐朝的擎天支柱。此外神策军有zhōng yāng禁军的名号,给赋优于其他诸军,所以各地军帅均愿遥隶神策军,成为各地的神策行营。这也充分显示出神策军的包容xìng。

    上述神策军的重要发展,从中原地区的普通藩镇到进入京师进而成为禁军再辐shè势力于地方。这一复杂的转变除了其所遇的机遇外,主要的成绩还是应算在鱼朝恩的身上。宦官势力的增长和提携是神策军发展壮大的主要原因。

    首先,神策军仅仅是赴难中原的数十支边军中的一支而己,在故地沦丧之际为何只有神策军被划出土地作为其屯驻之地。究其原因,这主要是因为鱼朝恩是其监军,而鱼朝恩又是皇帝的亲信,故而神策军有了栖身之所。其次,神策军升为藩镇难道仅靠卫伯玉的军功吗?这恐怕也是力有不逮吧。卫伯玉虽有战功但也绝没有大到可以将其统领的边军升为藩镇,那么神策军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再究其原委还是因为鱼朝恩为了扩大势力,加之他与卫伯玉关系亲密,故而在zhōng yāng施加影响才达到的。再次,从神策军由地方进入京师的过程看,为何在吐蕃入寇代宗出幸时,选择神策军的驻地陕州呢?在当时的情形下陕州并非唯一的可选之地,而代宗钦点陕州是否与陕州的驻军神策军的统帅鱼朝恩有关呢?答案是肯定的巨龙王座。因为鱼朝恩不仅与代宗关系良好,而且与当时在zhōng yāng的权阉程元振也是亲密无间的。因而在当时的情形下,代宗自然会选择自己的亲信作为避难地,而代宗选择陕州也就等于选择了神策军进入京师的道路,铺就这条路的人便是鱼朝恩。

    最后,神策军的势力从京师再次到达地方也是靠着鱼朝恩在zhōng yāng的权势。综上,我们可以神策军早期的发展壮大,其功劳应首推鱼朝恩。而鱼朝恩从身份上看是一位宦官,这也就使得神策军这支禁军与野战军相结合的特殊禁军从其拥有这一特xìng起便与宦官势力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鱼朝恩在代宗朝后期愈加跋启。大历五年,唐代宗联合宰相元载意yù诛杀鱼朝恩。为了防备鱼朝恩所掌握的禁军,元载先分化瓦解鱼朝恩的势力。“元载乃用左散骑常侍崔昭尹京兆,厚以财结其党皇甫温、周皓。温方屯陕,而皓shè生将。自是朝恩隐谋奥语,悉为帝知。”元载做好了这一步后便对鱼朝恩下了。

    “方寒食,宴禁中,既罢,将还营,有诏留议事。朝恩素肥,每乘小车入宫省。帝闻车声,危坐,载守中书省。朝恩至,帝责其异图,朝恩自辩悖傲,皓与左右禽隘之,死年四十九,外无知者。帝隐之,下诏罢观军容等使,增实封户六百,内侍监如故。”

    鱼朝恩死后,神策军虽暂不由宦官执掌,但为安抚军队仍由鱼朝恩原来的部下管理。从大历五年(770年)三月开始至德宗建中四年(783年)十月,这十三年的时间中神策军均由武将执掌,凡历三任。鱼朝恩死后首先接任的是刘希逞和王驾鹤,二人分别为神策都虞候和神策兵马使,同掌禁军。刘希逞后因语出不逊为王驾鹤告发,随即被赐死。王驾鹤在大历十四年被解除兵权改为白志贞统军。

    从代宗后期到德宗前期这十多年来,代宗深感其前期之宦官的飞扬跋启,自鱼朝恩死后不再让宦官掌握兵权。德宗即位之初也秉承其父疏远宦官的政策,使得宦官的势力在这一阶段有所衰落。这引起了宦官集团的的不满。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亲任朝士,而张涉以儒学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继以赃败。宦官武将得以借口,曰:‘南牙文臣赃动至巨万,而谓我曹浊乱天下,岂非欺罔邪!’于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仗矣。”

    在此期间,神策军作为禁军的主力也忙于四处征战。见于史料的有:

    “德宗即位,吐蕃寇剑南,时节度使崔宁朝京师,三川震恐,乃招晨将神策兵救之,授太子宾客。最乃逾漏天,拔飞越,廓清肃宁三城,绝大渡河,获首虏千余级,虏乃引退,因留成都数月而还。”

    “发京西防秋兵万二千人戍关东。上御望chūn楼宴劳将士,神策将士独不饮,上使洁之,其将杨惠元对曰:‘臣等发奉天,军帅张巨济戒之曰:‘此行大建功名,凯旋之rì,相与为欢。苟未捷,勿饮酒。’故不敢奉诏。’及行,有司缘道设酒食,独惠元所部瓶婴不发。上深叹美,赐书劳之。”

    建中二年(781年)由于河北藩镇的继承问题,魏博、成德、淄青等藩镇相继叛乱,德宗任用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卢龙节度使朱滔前往平叛。不料德宗所用非人,事态发展到李希烈和朱滔也加入叛军的阵营。魏博田悦、成德王武俊、淄青李纳和卢龙朱滔同时称王,李希烈竟公然称帝。使得这次叛乱的规模持续扩大,形势也愈加于唐军不利。

    神策军本来在京瓷地区镇守,但为平定这次叛乱也分批不断开赴前线。“建中二年,魏博田悦反,将兵围临洛、邢州,诏以晨为神策先锋都知兵马使,与河东节度使马隧、昭义节度使李抱真合兵救临洺。”其结果就是本来用以镇遏关中的神策军几乎全部离开了京畿地区,造成京师守备的空虚。在这种形势下,德宗仍令神策军征讨四方。为了补充神策军的兵员,只有在京城大量招募市井之徒用以充实数量。《通鉴》卷268建中四年四月条记:“上以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募禁兵以讨李希烈。”但这次募兵的兵员质量却十分糟糕,所募之兵皆非有战斗力可言之军。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汝州,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时尚父子仪端王傅吴德令仲孺家财巨万,以国家召募有急,惧不自安,乃上表请以子弟率奴客从军,德宗嘉之,超授五品官武气凌天。由是志贞请令节度、观察、团练等使并尝为是官者,令家出子弟甲马从军,,亦与其男官。是时豪家不肖子幸之,贫而有知者苦之。自是京师人心摇震,自不保家室。时禁军募致,悉委志贞,两军应赴京师,杀伤殆尽,都不奏闻,皆以京师沽贩之徒以填其阙。”

    对于此时京城之形势,当时的有识之士早已看出有累卵之危,段秀实就向德宗谏言:

    “初,秀实见禁兵寡少,不足以备非常,乃上疏曰:‘臣闻天子曰万乘,诸侯rì千乘,大夫曰百乘,此盖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强干弱枝

    之义,在于此矣。今外有不庭之虏,内有梗命之臣,窃观禁兵不jīng,其数全少,卒有患难,将何待之!且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若其爪牙,则犬犬彘马牛悉能为敌。伏愿少留圣虑,冀稗万一。”

    陆贽也为此向德宗进言,但德宗对于这一问题却始终没有重视起来。

    建中四年十月,德宗诏径原节度使姚令言率领径原之师前往增援平叛,但在径原兵途径长安时,由于稿赏问题激化了矛盾,径师竟然发生了哗变。如此祸起肘腋,德宗令神策军前往迎敌,却不料在京城的神策军竟然无一人前往。德宗无奈只有仓皇出逃。而在逃跑的过程中,紧紧跟随唐德宗护驾的竟只有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所率之人。文武大臣如姚令言、源休、张光晨等纷纷附逆,叛军遂拥立朱沈为帝。德宗逃至奉天后,朱砒立即向奉天进军,唐王朝顷刻之间就有覆亡的危险。而此时在河北平叛的神策军主要有李最部、阳惠元部和尚可孤部等。李晨等听闻径师之变,立刻从河北回军平叛。从河北回师的这几支神策军本就为原镇守京城的jīng锐之师,战斗力强,且这些神策军将也多为良将。李晨、尚可孤和邢君牙等皆能jīng诚团结,配合作战。其间虽又经朔方赴难之李怀光的叛乱,但仍能凭借以神策军为主力平息叛乱,使德宗重回长安,唐朝转危为安。

    这次径师之变对唐德宗打击甚大,使他全面改变了建中年间的政策。对于河北藩镇父子相继的情况不再过问,而对于zhōng yāng禁军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将禁军的主力神策军重新交由宦官执掌。因而径师之变最大的赢家有两个,一个是神策军,另一个是宦官集团。这次能够镇压叛乱,克复京师对唐王朝有再造之功的军队便是神策军。它强大的战斗力和对唐王朝无比的忠诚,都在德宗心里留下了深深地印象。从战斗力来看,神策军能够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多次扭转战局,最终平定所有叛军;从忠诚上看神策军的表现也是无可比拟。由于种种原因,前来赴难的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竟然也发生叛乱,这对德宗的心理造成了很大冲击,与神策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深化了德宗对神策军的好感。在径师之变中因为原神策军统帅白志贞的无能,使得德宗被迫出逃。而在此过程中许多文武大臣都背叛了唐朝成为逆臣,这些人中有德宗曾经甚为器重和信任的臣子,如姚令言、李忠臣和朱批等。故而这种情况使得德宗对于这些文臣武将均产生了不信任感。

    反观宦官集团在这次事变中的表现,宦官窦文场、霍仙鸣自始至终均忠心耿耿的陪伴在德宗左右,并率领卫士勤王护驾。这些情况使得德宗在心理上产生了对比。一方面是纷纷附逆的文臣武将,而另一面却是忠心耿耿的宦官集团。自然而然,德宗对于宦官集团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和亲切感,于是摒弃了建中初年疏斥宦官,亲任朝士的政策,开始大规模的放使用宦官。

    从深层次讲,在唐德宗时期,对于皇权统治的主要矛盾仍然是藩镇与zhōng yāng政权之间的矛盾,出现了李希烈、朱泚等yù取唐而代之的藩帅。而皇权与宦官之间的矛盾在当时来看并不是主要的矛盾。因而在径师之变后,德宗一改建中年间的政策,再次将兵权交给宦官。这也是中唐以来唐朝最高统治者对武将不信任和防范政策的延续。

    德宗自兴元返回后,对于神策军的统辖权进行了重新的安排。《唐会要》卷72《京城诸军》载:“兴元克复。晨出镇凤翔。始分神策为左右厢。令内官窦文场王希迁。分知两厢兵马。”将神策军分为左右厢,分别以宦官统辖。但对于神策军分为左右厢的时间,史料中的记载相互矛盾。在《新唐书·兵志》中记载在唐代宗永泰年间神策军便已经分为左右厢。唐长孺先生在这个问题上认为在兴元以前神策军不可能分为左右厢,其神策兵马使实为神策都知兵马使的偶误灭仙屠神TXT下载。而对于史书上屡屡出现的关于神策军分左右的记载,如:《旧唐书·李晨传》云:“代宗留居宿卫,为右神策都将。”等。黄楼在其论文中认为“此时的神策军左右厢是指如藩镇军队中的左右厢,皆统于节度使下,实为一军。而现在所讨论的分为左右厢,并不统于一军,而是分由两位宦官监军,实为两军。”我认为最后一种法在现阶段来看较为合理,神策军分两厢的时间应为兴元克复之后,其他史料所载代宗年间便出现的神策左右两军的记载应为同一军内的左右两厢,所以神策军正式扩充为左右两厢的时间应该是唐德宗兴元元年。

    从兴元元年(784年)十月德宗令窦文场与王希迁两位宦官任神策军左右厢兵马使,便重新开启了宦官把持军权的历史。此后德宗重建神策军的步伐继续前行。贞元二年(786年)九月,德宗对实力rì益强大的神策军从组织结构上进行了改编,将原神策左右厢扩充为神策左右军。设置大将军二人,正三品;将军二人,从三品。《唐会要》卷72《京城诸军》:“贞元二年九月二rì。神策左右厢。宜改为左右神策军。每军置大将军二人。秩正三品。将军各二人。从三品。其职田棒钱力粮料等。同六军十二卫。”另外设置“监勾当”的职位,令中宫充任。使得宦官对神策军拥有一定的领导权,但此时的神策军并非完全由宦官执掌,“监勾当”的职位表明其xìng质仍为监军。而神策军大将军与将军对神策军也有指挥权。《册府元龟》卷134《帝王部·念功门》:

    “三年十一月癸亥,以神策军大将军莫仁摧为左晓卫上将军。丁卯,以河东兵马使兼御史大夫张元芝为神策军大将军。己已,诏:‘奉天定难功臣、左神策将军兼御史大夫武陵郡王孟rì华于洪州安置,仍赐绢百匹,充家口路粮,至彼委本道都团练使给十人衣粮,以时存问’。初仁摧出官,rì华自谓代之,既授张元芝,rì华忿于众曰:‘吾于国有功,且久次当迁,今以大将军授元芝,吾宁贬黜不能事也。朝廷用人失序,何以致理。’大垢拂衣而出。监军窦文场大怒,列状请诛。帝念其功,故黜谪之。”

    从这段史料中可知神策军大将军莫仁耀和将军孟rì华在神策军中是拥有一定实权的,而宦官的权力虽然没有达到直接处置神策军将军的程度,但由于皇帝的信任和支持完全掌握神策军也只是时间问题。

    神策军的控制权完全交予宦官是在贞元八年十一月,以左神策军大将军柏良器左迁右领军为标志,自此宦官开始全面掌控神策军。

    “左神策大将军柏良器,募才勇之士以易贩篙者,监军窦文场恶之。会良器妻族饮醉,寓宿宫舍。十二月,丙戌,良器坐左迁右领军。自是宦官始专军政。”

    贞元八年后,原神策军大将军与将军再无实权成为了一种虚职。宦官集团虽然掌握了神策军的全部权力,但在职位设置上来,其仍然是监军xìng质,没有名正言顺的职位。故而在贞元十二年(796年),唐德宗专设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一职,以窦文场和霍仙鸣充任。“以监勾当左神策窦文场、监勾当右神策霍仙鸣皆为护军中尉,监左神威军使张尚进、监右神威军使焦希望皆为中护军。”

    神策中尉的设立,标志着宦官集团典兵的制度化。宦官从李辅国开始初掌禁兵,后经过程元振、鱼朝恩相继领兵,但这些权阉都是凭借自己的个人权势执掌禁军,属于个人行为没有形成制度化。故而这些权阉的个人权势一旦消失,宦官典禁军的权力也可能随之消失,如鱼朝恩死后便不再由宦官典军。但神策中尉制的设立,就意味着宦官集团不再是凭借个人权力来掌控禁军,而是通过正式的行政职务用正规的制度来控制军队。这样就使得整个宦官集团与神策军紧密的结合起来成为一体。即使中尉易人,也不会影响神策军与宦官集团的关系。但同时也应该看到德宗虽然将兵权交到宦官中,却将神策军分为了左右两军且分别由不同的宦官充任,使得神策左右军之间有所制衡,不至于出现肃代时期由一人独掌禁军的情形,最大限度的减轻了宦官集团对于皇权的威胁。

    所以神策中尉制的建立,无疑是中唐以降在zhōng yāng政局权力分配上发生的一件有深远意义的大事,以制度化的方式确立宦官典兵制度。虽然德宗将神策中尉由两位宦官出任,但将禁军与宦官集团结为一体的事实却使得宦官的势力大为增长。因而司马光对于唐代宦官势力专权“成于德宗”的论断是正确的,德宗以后宦官得势,其后十一位皇帝中竟然有八位是由宦官拥立的,可见神策中尉制对于唐朝历史的影响是极其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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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掌控四镇(八)

    对于要不要在军中引入后世某党的“政委制度”,李曜实际上也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确切的说,是他在出任洺州刺史之后,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到出任河中节度使时,更是花费了很长时间,综合考虑了各方面的关系之后才下定引入这一制度的决心。

    政委制度,在后世和平年代颇受争议,有些说法认为这一制度使得“国家国防军”成为空谈,军队成为政党专政的工具。当时他作为国企高管,对此自然不便置评。但在如今,他穿越到了唐朝之后,想法却是不同。

    某党在实施了军政委制度之后,数十年间,无论战争年代或是和平年代,至少从未出现过部队成编制的叛变投敌情况,党对军队的领导权是毋庸置疑的,比如说某位曾经一呼百应的党和国家领袖,在叛逃国外时也调不动哪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这就是明证。所以李曜认为,这种能够维持和保证军队极高忠诚度的制度,对于身处唐末乱世的他而言,毫无疑问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

    大唐当然没有政党,但大唐有藩镇、有节帅。李曜自己,就是节帅之一。

    要知道大唐自安史之乱后,各地藩镇之中逐杀节帅的事不胜枚举,虽然他如今并不担心会出现这种兵变,但任何掌权者都会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权力抓牢,纵然李曜也不例外。

    拥有足够大的权力,才能使在历史上曾经真实出现的五代乱世被消弭于无形,而在当下的大唐,权力来源于兵权,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不论从哪方面看,引入军政委制度都是利大于弊的。

    但军政委制度在后世实施过程中所显露出来的一些弊端,李曜也必须尽量化解。刚才李筠所提到的这个最终决定权的问题,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军政委也好,教导员、指导员也罢,说穿了,其实就是政治监军,另外肩负了类似西方随军传教士曾经做过的思想引导工作。大唐的监军可少?真不少,但起到作用的有几个?或者说,真正起到让藩镇忠于大唐这个作用的有几个?因此军政委制度不同于简单的监军。

    同时,李曜也不能容忍“监军”对军事主官在作战问题上过分考虑其他情况,以导致战争失利。某党在“雪村战斗”后痛失爱将,因此改变了政治主官在战斗时也拥有最终决定权的规定,改为作战时由军事主官掌握,正是这个道理。

    所以李曜最终的处理办法是多方面的。

    首先,在非战争时期,各项事务均有军事主官掌握,但指导员拥有质疑权和否决权。质疑权的意思就是,指导员可以要求军事主官单独或者公开地对某些事情做出解释;否决权的意思就是,如果指导员不接受这一解释,可以要求暂缓执行,上报上级,做出最终裁决。另外,为免“上级”玩忽职守或可以包庇下级军事主官,指导员最高能上报“两阶上级”,称之为“越级申述”,即队正和队指导如果争执不决,队指导可以上报旅帅和旅指导,由旅级机构做出决断,但如果这位队指导对这个决断不服,还可以直接上报到“军”,由都指挥使、军指导做出决定。

    但为了保证“上级权威”,也就是历来所说的“军中自有阶级法”,因此李曜又规定:申请“越级申述”的申述的下级指导员,如果申述失败,将就地免职。

    其次,在战争期间,如军事主官与指导员出现争议,则军事主官拥有最终决断权,战后由上级判断对错。有鉴于一般会闹到由上级判断对错的情况一般都是发生在战斗失利之后,因此那个时候军事主官通常都是“责任人”,所以李曜也给予了军事主官“越级申述”的权力。当然,申述失败的结果也是就地免职。

    其实这里头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军事主官真的领导了一次失败的战争,罪名太大,弄不好就是死刑,那么他肯定要申述,而越级申述失败的结果也不过是就地免职,因此他获得了两次申辩的机会。

    然而李曜认为这是值得的,一个好的指挥官,其培养绝不容易,他不能容忍一个优秀的指挥人才被自己的规定轻易害死。这道理就如同当初河中之战后他费尽心思,既要让史建瑭长记xìng,又不能真把他杀掉“以正军纪”一个道理。因此,给予军事主官两次申辩的机会,符合他设置这一制度的初衷。

    再次,李曜设置的指导员,在平时的训练中必须参训;队级指导员必须熟知全队所有士兵的家庭和个人情况,包括个人爱好等,而旅级指导员必须了解到火长,以此类推;指导员在战斗时期,要求一直与军事主官处于同一战斗层面,如军事主官未曾撤退,指导员也不能脱离战斗,否则全体士兵均有权力当场击毙该指导员等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李曜给予指导员极高的地位,极大的权力,但同时也赋予全军上下监督指导员的权力。换句话说就是:权力与责任成正比。

    听完李曜的详细解释,李筠不由问道:“指导员的设置,羽林军也同样执行?”

    李曜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是说羽林军算起来并非藩镇军队,而是天子近卫,如果也按照河中军的规定设置指导员,恐怕引起物议。

    然而李曜却坚持道:“不错,左右羽林均按这一办法设置指导员职务。”

    李筠望向李曜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同了,但他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次rì一早,河中军派出多路探马向西探查李茂贞岐军动向,而李曜则开始华州军的临时整编。华州军的整编暂时来说肯定做不到河中军整编的层次,李曜只能进行遴选、重编和“掺沙子”。遴选是在约莫四万华州战兵中淘汰一部分老弱,最终遴选出三万战兵,其中最jīng锐的两千人按照习惯编入近卫军,剩余两万八千人分别编为四个军:定远左军、定远右军、靖远左军、靖远右军,这四个军也是按照河中军的编制,每军七千人。

    重编无须多说,就是打乱了原先华州军的编制,全部重新再编,主要是为了预防原先那些小团体扎堆闹事。至于掺沙子,无非就是从河中军的基层抽调人手,充当华州整编军的中低级军官。李曜对后世抗rì战争时期“rì军基层军官素质决定其战斗力”的说法深信不疑,同时也相信只要掌握住了基层军官,基本上也就掌握住了部队这个观点。

    好在李曜一贯注意培养自己军队中的基层骨干,他的军队一贯重视培养基层军官,因此突然抽调一批基层军官到新军之中,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而且相应的,这批原先多半是“副手”的基层军官忽然得以转正,对李曜的忠诚度显然也要大为提升。

    这四个新军的都指挥使,分别安排为定远左军都指挥使白奉进、定远右军都指挥使咄尔、靖远左军都指挥使魏逊、靖远右军都指挥使陆遥。

    但是这么一来,开山右军、摧城左军以及破阵左右军、定远左右军、靖远左右军合计八个军的副都指挥使就全面空缺了出来。于是李曜又很及时的宣布:八个副指挥使位置,将在与李茂贞作战结束之后,论功行赏!

    以义凌之,以势迫之,以威压之,以利诱之。

    奉天子之命来讨不臣,是为以义凌之;引河东为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同州,挟大胜余威南下华州,使韩建心惊胆战,是为以势迫之;大军入城,即行雷霆手段,强行整编,毫不通融,是为以威压之;空出八大副指挥使高位,又使任何人均可以军功来争取,是为以利诱之。

    李曜的政治手腕,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但令许多人不解的是,李曜除了整军之外,几乎“忘记”了所有别的事:对于韩建,未曾宣布处罚;对于投诚的李巨川,李曜只是命他“帐前听用”,并未给予一官半职;对于主动来投的前捧rì都头李筠,李曜也同样未曾启用。

    天子行在对这一切,均无任何表示,行在和节帅府同时沉默,使得任何人都不愿主动提起,以免祸从口出。

    一个月后,李曜忽然出兵,除留破阵右军驻守华州之外,亲帅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定远左军、定远右军、靖远左军、靖远右军以及护国近卫军共计九个军,战兵六万余,辅兵四万余,合计十万余大军,号称十五万,放弃长安不管,忽然攻下长安北边的耀州,直扑长安以西、凤翔以东的乾州!

    如果李曜拿下乾州,就一举切断了长安和凤翔、邠宁之间的联系,而李曜则东可以围困长安,西可以进击凤翔,北可以拿下邠州。

    李茂贞闻讯,立刻下令长安守军撤出长安,迅速向乾州集结,又同时下令邠宁、鄜坊等各处出兵,与他亲自统领的凤翔大军在乾州会合。

    “乾州会战”,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准备工作。

    然而就在此时,李曜却并不应战,反而忽然转头,大军南下,连刚刚拿下的耀州也不管,直扑长安,当真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乾宁四年九月初九,李曜第一次来到长安,大唐dì dū。

    许多人谈起唐朝,都有一种心驰神往之感,恨不得到大唐长安去过几天舒心rì子才好。实际上,眼下到了长安的李曜,看过了长安的模样,才知道唐代长安的老百姓也不好过。那繁荣的市场和令人赞叹的都市生活,并没有给下层社会带来多少好处。

    就拿李曜眼前的长安城来说,宏伟、壮丽,无与伦比。但却不要以为城内的市民能沾上多少光。那个庞大的城垣,在李曜看来,只是皇权物化的极致而已,在社会经济和社会生活中并不重要。它的规模巨大、宫阙辉煌、布局规整、市场繁荣,恰恰反映出中国古代国家与社会、特别是皇权与社会的对立。

    在眼前这个长安,规模巨大的城垣和辉煌耀眼的宫阙,毫无疑问是为了体现并象征皇权的神圣与帝国的伟大,而不是其他。这种皇权的神圣和帝国的辉煌,不是建立在与民众、与社会的一致上,而是建立在二者的对立上。因此,都城之“大”,正是为了压榨出编户齐民之“小”;高耸入云的宫阙,正是为了比照出芸芸众生的低下。李曜穿越前,在地面建筑保存完好的běi jīng故宫参观,就得到过这种感受。

    站在午门外,所感到的不仅是辉煌,而且还会感到深深的压抑,感到自身的渺小。不但平民百姓要匍匐在都城的脚下,而且整个城市还要匍匐在皇宫的脚下。即使在皇宫内部,无不直线多而曲线少,金碧辉煌多而玲珑秀丽少,虽嵯峨却也呆板,虽宏伟却也僵滞,威严有余而活泼不足,象征xìng强而实用xìng不够。一般人在这种辉煌面前,除了诚惶诚恐、俯首称臣以外,还能感到什么呢?

    大军临空城,自然轻松掌握城防,李曜入城之后,亲自视察全城。在长安城中,最威严的莫过于宫城,其次就是皇城。宫城是皇帝所在,皇城是zhōng yāng衙门所在,其威严壮观,普通百姓看着就会发抖。

    李曜望着宫门,忽然觉得,后人对它的自豪,可能不过是那时的自己,仿佛可以支配它的一种“主人”式虚幻错觉,至少现在的平民在那里可丝毫不会感到自豪,那些远远打量着自己这个克复长安大功臣的民众,只能在外郭城那低矮的住宅里,接受那种“天子脚下”所必须的特殊约束。

    从唐代起,把普通民居所在的郭城也纳入了皇权至上的都城布局之中。表面上,郭城与宫城、皇城构成了一个整体。实际上,郭城的zì yóu度和发展空间由此丧失殆尽。隋唐以前,都城建设一般只考虑宫城,即小城,居民区则顺其自然,无规则状,没有与宫殿形成布局上的配合。这种居民区的杂乱无章不足以衬托君主的伟大,但却使其具备了相应的发展空间和社会zì yóu度。而隋唐长安则把民居和市场均纳入了都城整体,使其成为宫城和皇城的陪衬。最明显的,就是坊里的设计,基本不考虑居民生活的方便,只考虑服从于皇帝的权威。

    外郭城南北排列十三坊,据说就是象征“一年有闰”;皇城正南的坊里东西四列,据说是“以象四时”;从皇城起向南排列九坊,据说是“取则《周礼》王城九逵之制”。每坊环筑坊墙,形成城中之城,具有高度的封闭xìng。“坊有墉,墉有门,逋亡jiān伪,无所容足”。而且皇城正南的四列三十六坊,因为向北正对皇城和宫城,建筑者认为“北出即损断地脉”,“不yù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所以只开东西二门,不像其他坊四面开四门。少开两门两街,必然会对坊内居民造成不便。所有坊里,除三品以上高级官员和勋戚权贵住宅可由坊中临街开门外,其余人等一律向坊内开门,不得直通街衢,更是使坊内居民生活受到诸多障碍。但是,无论你在生活上有多么大的不便,你只能对有幸住在首都感恩戴德,而绝不能对绕着圈儿走路有所怨言。那些“盲流”之类,更不可能随便“流窜”到这一“首善之区”。辉煌给普通百姓带来的,除了不便以外,还有什么呢?或许也只就是心理上的一点慰藉了。

    由于坊里布局目的在于体现皇权的伟大,所以,尽管靠南坊里居民稀少,却仍照设不误。正南距郭城南门明德门尚有两坊的开明坊,“虽时有居者,烟火不接,耕垦种植,阡陌相连”。兴庆宫正南第五坊升道坊,“尽是墟墓,绝无人住”。因此,郭城南侧的各坊,居民不多,本无设坊的必要。之所以设坊,显然只是一种政治需要,是“只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的古代版本。这种“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呆板整齐,李曜记得宋人曾赞誉为“畦分棋布,闾巷皆中绳墨”的“一代jīng制”,但在李曜这个习惯“市场经济”的zì yóu论者看来,究竟是适应居民生活生产的需要还是束缚其需要,一眼即明,根本无需多辩。

    品味,感受。骑马漫步长安的街道上,李曜边看边思索,他知道,长安虽看起来雄伟壮观,但有很多地方都是需要改造的,而改造的主要构思,只可能出自与他的脑子里。

    作为都城,长安的街衢极为宽广,而且方向笔直。“街衢绳直,自古帝京未之有也。”据考古实测,除横街外,其他街道,包括郭城街道,最宽者近六十丈,通城门的大街多宽三十多丈以上,最窄的顺城街也宽近十丈。在如今的交通条件下,这么宽广笔直的街道,显然不是为实用xìng的交通而设,而是为统治需要而设。空旷的街道,高耸的坊墙,封闭的闾巷,使居民无处不在大唐帝国的庞大身影之下,看起来壮丽巍峨,实际上在李曜看来,也等于造就了国家强暴社会的文化氛围。

    后世许多人都对长安的市场繁荣深信不疑,然而李曜经过仔细考察,却发现许多问题。长安的市场,以东西两市为代表。而规模如此巨大的都市,把商业区限定在两市,这种“集中统一”的管理模式,应该与社会发展的需要以及经济活动的实际是高度不适应的。如果说长安市场贸易有过繁荣的话,那应该也只是一种**集权帝国的畸形繁荣。

    东西两市各方六百步,不过李曜实测之后,发现其实要大一些,但是均不超过后世一平方公里的大小,相对于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来说,这点商业区实在是太小了,仅仅占城市总面积的百分之二。加之高宗武周时还在东西两市设立了常平仓,修建了放生池,又占用了相当一区地盘。常平仓的储粟大约在二三十万石之间,其面积不小。常平仓加放生池以及市署管理机构占地之后,真正的贸易区域实在寥寥无几。在这样一个面积和空间十分有限的市场中,到底能容纳多少大商小贾,有多少普通居民能够受惠其间,是大有疑问的。而在李曜问过随行官吏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东西两市并不是为一般居民服务的市场。

    同整个城市布局相适应,东西两市的建筑规整划一,由井字形街道把市场划分为九个区域,市zhōng yāng设置市署和平准局进行管理。各种店铺集中设置,形成不同的“行”。为了求得店铺的整齐,中宗时曾专门下诏称:“两京市诸行,自有正铺者,不得于铺前更造偏铺。”这种禁置偏铺的做法,显然不同于今rì的禁止占道经营,因为唐代两市的道路两侧有两米多深、近一米宽的水沟,偏铺不可能伸展到水沟之外的街道上。各行的集中设置、显然不是经济规律的反映,而是官方控制的表现。

    所谓的“行”,并不是由贸易活动自然形成的行业,而是古代在行政干预下形成的“某某一条街”。这种集中设置的行,不是商贸活动的发展需要,而是一种“供给”制的需要。如果从东西两市主要是为zhèng fǔ服务的角度来考察,从zhèng fǔ的“方便”来考虑,不难得出合理的解释。

    东西两市的位置,都临近皇城和宫城,显然其贸易活动主要是为皇室贵族和官僚集团服务的。而西市的繁荣,又以“胡商”最为著名。胡商所经营者,多为珠宝珍贵,非寻常百姓可问津。因此,东西两市,从设计思想到实际效果,主要是为宫城和皇城以及周围的官邸豪宅服务的,“公款消费”有可能占主要地位。李曜忽然想起后世许多文章引吴凑任京兆尹时请客一事为例来说明两市饮食业的繁荣。“两市rì有礼席,举铛釜而取之,故三五百人之馔,常可立办也”。其实,这同后世某些贫困地区的餐饮业和娱乐业畸形发达没有什么两样。以东西两市某些豪华奢侈消费说明长安城已经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本身就论据不足。另外,最为文人称道的平康里(坊),即青楼,恰好就紧挨着皇城。所以在李曜看来,即使在古代中国,sè-情业只有紧紧傍上权贵才能昌盛,似乎也早已成为铁定的法则。

    东西两市的店铺规模都不大,李曜随意看了看,最长的不过三丈余,最短的只有一丈余,进深均为一丈余。不过他又发现,许多店铺乃是官贵修造,租赁收利。从店铺的租金来看,其商业的繁荣程度颇有疑问。众所周知,租金的高低反映着铺面商业利润的高低。而在唐朝最为繁盛的时期,官定租金限价月不过五百文。玄宗曾为此颁发诏书称:“自今已后,其所赁店铺,每间月估不得过五百文”。显然,由租金之低可以推测出一间铺面的每月利润是十分有限的。

    至于唐朝中期以后,朝廷对两市商贾的“借钱”盘剥,增加商税,括僦柜质,间架除陌,特别是宫市白望,对商贸活动的打击摧残累累见诸史篇。这时候李曜想起来一件事,德宗在建中三年“借京城富商钱”,“大率每商留万贯,余并入官”,“大索京畿富商,刑法严峻”,“人不胜鞭笞,乃至自缢,京师嚣然,如被盗贼”,才搜刮得八十万贯。经京兆少尹韦祺建议,又按僦柜质库法,四取其一,再搜刮得二百万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动用国家暴力、激起了罢-市抗议的行动,几乎扫荡了长安市场,所得不过如此,仅够帝国两个月的开销。即使考虑到富商的抵-制和隐匿,也反映出长安商贾的资本和流动资金十分有限。长安市场的所谓繁荣,由此可见一斑。

    唐都长安在中国都城史上具有代表xìng。长安城的设计建设,就其本质来说,是皇权的物化,它给予人们的观感,是天子的威严和王朝的神圣,是和当时的皇帝制度紧密结合为一体的。它充分反映了其作为政治中心的威严,而远远没有经济中心的风采。

    对于这样一个长安,李曜显然是不会满意的。改造长安,势在必行。

    当然,这得等眼前这一场与李茂贞之间的战争取得胜利之后,才能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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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温回汴州已一月。兖州来报,葛从周病情稳定,rì渐好转,手脚已能活动,也能说得简单话语。朱温这才心安,令他安心养病;同时决议三伐河北,他想着张存敬在众将之中跟随自己最久,遂拜为河北招讨使,带领氏叔琮、杨师厚、徐怀玉、康怀贞、王重师部并魏博兵共计五万军讨伐燕、定。

    张存敬五万大军此番绕过沧州,兵锋直指幽州,势如破竹,仅一月时光,连下景、瀛、莫三州,合县城共二十余座,军至瓦桥关下。刘仁恭前进显然不能,只能固关自守。此时北方刚刚入冬,忽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军士衣着单薄。张存敬宣谕众将道:“大王志平河北,今已三番用兵,莫非要功败垂成么?”

    诸将皆回应道:“倘是不愿,却该如何是好?我等愚鲁,全凭招讨决断。”

    张存敬道:“我意!中山近在咫尺,而雨量较小,道路仍能通行,可先攻取!”众将从命。张存敬遂移师定州,分氏叔琮、杨师厚两万兵取祁州。

    那前时的中山(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早已亡故,其子王郜袭位,也取晋王的郡主为妻。闻张存敬来犯,便派季父,都知兵马使王处直率五万大军拒敌。

    王处直说道:“汴军来势汹汹,因大雨而移师攻我,军士衣着单薄,必不能持久,请依城为栅,待其师老而出击。”

    孔目官梁汶自认受王郜宠信,此时忍不住显摆一下,说道:“昔rì燕、赵兵曾以十二万攻我,当时我军不满五千,犹能一战而胜。今张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却已有五万,怎么反而怯战,yù依城自固呢?”王郜便以梁汶说的有理,令王处直领兵出击。王处直无奈,只好出兵,两军相遇于沙河边的怀德驿。

    话说汴、定两军相遇在沙河边的怀德驿。张存敬从容御敌。那义武虽有五万众,却是十几年少有实战过的,怎敌得过汴军久战之新锐。一番厮杀,义武军大败,死者过半,丧失大将十五名。王处直由亲从保护,逃回城中。

    梁汶对王郜说道:“处直败军之将,当论罪定斩,以安军心!”

    王处直怒目铜铃地呵斥道:“梁汶无知,妄言出兵,才至有此败,这等祸国殃民之徒,不斩不足以平民愤!”

    那王处直乃是王处存的同母胞弟,年岁虽然长王郜不过几岁,在军中却是很有威望,才情也是远在王郜之上。王处存弥留之际,本来是要将州事付他的,正因为梁汶谏言:“有嫡子不当传弟!”方使得王郜袭位。这番王处直与梁汶摆开了你死我亡的架势,在座的将吏便纷纷声援王处直,要求处死梁汶。

    王郜此人才情确实平平,见了这般情况,北面而坐却惊骇的不知所措。只见边上有一人凑到王郜跟前,说道:“郎君还是先从众人之请吧,否则恐将有废立之灾呀!”

    王少帅转头一看,才知此人乃是安元信。这安元信出生将门,自幼习骑shè,曾事李克用,曾跟从李克用镇压黄巢起义,僖宗光启年间,吐浑赫连铎部寇掠云中。李克用闻讯后即派安元信率兵前往抵御,结果在居庸关被赫连铎击败。因李克用治军严厉、xìng格急躁,安元信怕回去受罚,于是投奔定州王处存,受到厚待,被授为突骑都校。

    他当时逃到定州,被王处存收留,王处存将情况言明李克用。李克用看在王处存的面子上,赦免了安元信之罪,许他留事中山。王处存于李克用加封晋王那年病卒,安元信便成为王郜的亲信。王郜很是倚重他,乃将梁汶处斩。

    王处直既除梁汶,便请王郜移书张存敬,求罢兵修好,以缓其师,然后向晋王及刘仁恭求救,或可保的中山。王郜六神无主,哪里还敢不从。

    张存敬接到王郜书信,却一眼看破,说道:“此乃缓兵之计!我必须在晋、燕援兵到来之前,攻下定州。”遂下令全力攻城。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并进,不几rì已攻陷外郭。

    王郜大惊,问策安元信。安元信说:“势已难支,只有先往太原避难,徐图收复。”

    王郜想只有这条法子了。却听王处直又不赞成,挥泪泣谏“不可弃了你父我兄之基业!”这显然是自编自导的演戏。

    王郜其实心如明镜,将士多不听己,都是被这个季父收买了,但此刻无力回天,也就去意坚决,乃对季父说道:“侄儿无才无德,不能守的父亲基业。今rì就将中山托付给季父,愿季父能存我中山王氏。”说完,移交符印,自携妻小及安元信往太原去了。

    王处直成功取得定帅,但是他利用外敌入侵来夺位,也不免因小失大。虽然他事后率众力保牙城,以致张存敬一时也不能攻下,但易旗改附,屈身为仆已是在所难免。

    晋王李克用得知张存敬移师中山,未待王郜求救,其实已派周德威率二万大军自飞狐关东下来救,可惜王郜与安元信全然不知。此时周德威已下飞狐关来,正在往定州赶。可王郜走的却是缚马关,与周德威错过了,到太原后才得知,因而悔恨不已,忧愤成疾,不久就呜呼哀哉,伏惟尚飨了。

    周德威下飞狐时,梁军氏叔琮、杨师厚已经攻下祁州,恐州民为变,竟然大肆屠城。杀得是“心情酣畅”,而后再将大军北上声援张存敬。

    周德威得军报,对部众说道:“氏叔琮惨无人道,杨师厚太原叛逆,这等为虎作伥的恶贼,某等太原之将,必须给他们点教训。”众将皆尽同意,于是加速南下,拦截氏、杨。大军行至望都,两军相遇,周德威二话不说,挥师冲杀。

    杨师厚由鸦军叛逃,见到周德威有心心虚,因而避战;氏叔琮呢,还陶醉在挥舞屠刀的快感中,不意周德威突至,仓促应战,怎能不败?二人战败,急忙往魏州溃逃,半路上正遇到朱温亲自带兵来。

    朱温此时怎么会出现呢,原来,他收到军报,得知张存敬攻瓦桥关遇到大雨,移师定州。就料到军士必定因雨而寒,在一个,也是为张存敬鼓气,便亲自押送过冬棉衣赶来。他见到氏叔琮、杨师厚败逃,又听说他俩屠杀祁州,那心中无名怒火犹然升起三千丈,yù斩二将,却被刘捍劝谏,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饶他二人xìng命,可换来忠心。朱温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将二人降职留用,一道进军望都。

    周德威得知朱温亲自到来,又得知王郜已弃城逃往太原,估摸中山已难保,想想自己手头兵力不足,就算搞得定张存敬,也搞不定朱温,只好也退军了。

    朱温来到定州城下,给将士分发过冬棉衣,汴军因此士气大振。此时张存敬已攻牙城数rì,城几乎就要摧毁了,于是就来挖最后的一篑土。王处直在城上看见朱温亲自到来,也就知晓天命如何了,于是请与朱温答话。

    城楼上,王处直对朱温高呼道:“本道事朝廷尽忠,在大王面前也未曾相犯,却为何来攻我?”

    “你为何依附河东,屡屡为其爪牙?”朱温冷冷回道。

    “我兄长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临近,并且结为婚姻,修好往来,我依附河东便是常理。大王如果不满意,我王处直请从此改图,如常山之状,伏事大王就是了。”

    朱温大笑道:“王公果然识时务!我也惜兵爱民,不忍取代,就为公奏请义武节旄,不要忘记向我朝贡。”于是再令刘捍单骑入城宣谕。王处直受命改图,以帛缯十万犒师。

    而幽州那边,刘仁恭得到王郜求救,也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就派刘守光率大军十万来救定州,可惜他这十万大军却多是强掳充军的百姓,未曾训练几rì。刘守光军至易水边,已闻王处直受降,中山改图,于是就地扎营不前。

    张存敬对朱温说道:“刘守光扎营易水,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防备必然松懈。末将请往袭营,必可大胜。”朱温以为然。果然,次rì张存敬回报,易水奇袭成功,斩获六万众!朱温对此十分淡定,这似乎都是在意料之中,对结果似乎还不满意。他对存敬说道:“刘仁恭乃是鹰鸷,不可再留,必须全力攻下幽州!”

    张存敬领命,方yù领军而去,却不料崔胤派信使携带书信赶到定州。朱温看后,面无表情,权衡轻重半晌,他便将张存敬唤回,对他道:“长安有变,攻取幽沧暂先搁置。”恰好刘仁恭因易水大败,也遣使来修好,请幽、沧如赵、定事,并送幼子刘守奇为质开封。朱温正好乐得作个顺水人情,当即准许,取来人质并钱帛近百万返回汴梁,处理长安之变。此战之后,河北于是改易,魏博、邢洺、成德、义武、义昌、卢龙六镇全部臣服汴梁!

    却说长安之变,是什么情况?这要从崔胤拜相说起。景福二年,崔昭纬联合李茂贞推荐崔胤为相。可是崔胤为相后却朱温暗中相通,反把崔昭纬逐出朝堂,绝岐山而附汴梁,把持朝政。李晔深知崔胤是大jiān巨滑之臣,先后于乾宁二年,王珙兄弟争河中时;乾宁三年,李晔幸华州时两次罢相。然而崔胤却两次均依赖朱温,使李晔迫于形势,无奈两次罢黜都是不足半年后,被迫起复。等到朱温伐河北,擅自用兵,李晔yù使藩镇罢兵,却又不能制止汴梁,崔胤每每在李晔面前为朱温歌功颂德,使的李晔大为恼火。正逢岭南清海节度使薛王李知柔大病弥留,请除代。李晔俟机而出崔胤为清海节度使,三次罢其相;以王抟代替。

    崔胤盛怒,仗着朱温的势力,竟然不行,找到左谏议大夫韩偓处,向他诉愤道:“如今天子身侧,神策军、枢密使仍为宦官掌握,神策军两中尉刘季述、王仲先;两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勾结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左右天子耳目。我崔胤为相,勤勤恳恳,辅弼朝政,今rì罢相,也是被四宦竖所诬谮。宦竖不除,国无天rì!请致光兄在天子面前,为我仗义一言。”

    那韩偓即是昔rì与梁震、敬翔等同为郑府落第秀才的韩致光。罗隐尚书省题反诗当夜,众人全都脱离长安,远走他邦;韩偓独归万年乡下,仍不忘取功名之路,仍把圣贤书来读。待到黄巢覆灭,僖宗回銮,再一试而中第,官一路做到左谏议大夫。李晔在华州时,用朱朴无功,韩偓乃上言,请天子韬光养晦;李晔派太子游说藩镇,请息兵养民,也是韩偓的主张。自此为李晔所依重,出入于天子身侧,李晔常与他单独探讨天下大事。崔胤深知其地位重要,尽管职品在己之下,也是主动去笼络。韩偓却是嬉笑应对,既不与他同流合污,也不指责他恣意妄为。

    今rì却见崔胤寻来,要求协力铲除宦官,这完全出乎韩偓意料之外。他深知此事甚为棘手,略一思考,回道:“为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缁郎今rì罢相,何必迁怒于人。天子圣明,他rì知缁郎委屈,必然再次召回,此处我韩偓可为你一言。南衙北司系天子两翼,愿缁郎勿生倾轧之念!”

    崔胤自讨了个没趣,叹道:“致光愿作和事老,抱愚忠李唐之心不死,我崔胤不强迫。然而有一言相劝,愿公深思。李唐危殆,亡已无rì,取而代之的必为藩镇之强者。北司依附晋、岐,可是晋、岐已衰,今时的强藩,唯汴梁一家,河北即将归服,东平王取天下指rì可待!致光须为他rì荣辱早作打算!”说完乃退。

    韩偓待崔胤走后,急忙入宫,觐见李晔,奏道:“崔胤不可罢相!如今南衙北司,互为朋党,各自依附强藩,势力相对平衡。崔胤一旦罢相,必致南北攻击,无论谁胜谁负,平衡一旦打破,则加速国家灭亡!”

    李晔闻言心中有气道:“近rì坊间传遍俚语‘天子出幸易,崔胤罢相难!’朕不信,国家拿那些武藩没奈何,还奈何不了一个文相。”遂不从韩偓,传诏崔胤即刻赴广州。

    崔胤无奈,只好起身。临行却修书两封,一表朝阙,一移汴梁。给汴州朱温的自然是把情形描绘成自己委屈,对汴州不利,请朱温出手;而给李晔的奏表,是这样写的:

    臣离中枢不可悲,可悲者宦竖专横,陛下必为蒙蔽,甚有废立之忧。臣临行涕泣顿首,宦竖务须剪灭,除恶务尽!则朝堂清明,社稷可存!

    李晔见到这奏表,怒不可遏,便问王抟对这事有什么意见?

    王抟见天子问话,从容奏道:“人君当明识大体,无所偏私。宦官擅权的弊端,自古便有,谁人不知?看眼下的形势不可猝然剪除,国家如今多灾多难,宜等候这些灾难渐渐平息,再乘机会。”表明态度后,又说道,“愿陛下不要将臣说的话轻易泄露,以加速jiān小妄起变端。”

    李晔深以为然。然而李晔不轻泄,崔胤难道就不能知晓?李晔身侧早已布满其耳线。王抟将宦官定xìng为“jiān小”,传到崔胤耳里,却以为是指己,遂于赴任途中,再上一表,道:

    王抟jiān邪,已为宦竖辈外应,陛下切不可听之!

    当时正是征服常山后,朱温回到汴州。接到崔胤书,便上表称:

    王抟与枢密相表里,同危社稷。崔胤不可离辅弼之地,请陛下收回成命。然则,臣将携兵入阙,清君之侧!

    表章连奏数道,李晔畏惧藩镇,见表大惊,更何况此时举朝正因为王镕改附而震荡不安。李晔怕朱温出兵干涉,迫于无奈,只好将崔胤召回。当时崔胤方行到湖南境内,正应了坊间“天子出幸易,崔胤罢相难”之说!

    崔胤三罢三复,与朱温内外勾结,遂将王抟与两枢密宋道弼、景务修罢出朝廷,不久又想赐三人自尽;因刘季述、王仲先掌管宿卫,手中有兵,尚未敢轻动;而以另一宰相徐彦若位在己上,硬是逼其辞相,出为清海节度使。自此崔胤**朝政,势震中外。

    然而王抟罢相,却惹恼了河中节度使李曜。李曜能有今rì,王家出力甚多,而且按照他的规划,今后需要用到王家的地方也颇为不少,因此一闻王抟罢相,深恐他遭遇不测,于是立刻起兵,西进关中,要“迎官家回銮长安”。

    等李曜到了关中,不久即平定同华,韩建束手就擒。李曜花了一个月时间整编华州新军之后,闻朱温在此北伐河北,遂放下后顾之忧,只留一军镇守华州、潼关,自己亲率大军西进与李茂贞争锋。

    再一次使用围魏救赵之计调动李茂贞让出长安之后,李曜领兵进入长安,又派开山左军东去接李晔回銮。

    待李晔回到长安,李曜忽然上表,主要说了两件事:其一,为朝廷安危计,请官家再设左右羽林,拱卫长安,因有神策军在,左右羽林可暂驻京畿附近军镇;其二,弹劾崔胤,并为王抟鸣冤,请李晔为其再复相位。

第211章 掌控四镇(九)

    李晔此次得回长安,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原本对沙陀势力疑虑甚深,谁料数次拯救大唐、拯救他这个皇帝的,竟然都是沙陀。李克用不必说了,李存曜的河中也是河东属镇,说起来,当初皇兄虽然千错万错,可将李克用列为宗室这步棋,算是真走对了。

    前rì,检校中书令、河东四面总揽后勤诸事调度大行台尚书左仆shè、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子少保、冠军大将军、上柱国、陇西郡公李存曜上疏,请恢复王抟尚书右仆shè、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次rì一早,李晔便宣谕制文,使王抟正式复职。

    王抟则于复职当rì上疏,赞同李曜请重立左右羽林之奏,并请将左右羽林归于南衙。李晔紧急召见一干朝臣,开延英召对,商议此事。

    枢密使刘季述强烈反对重立左右羽林,认为该军废置已久,神策军作为天子禁军,多有大功,骤分其地必使神策上下不满,不利于京畿安宁。

    王抟正yù驳斥,李曜却淡淡地插了句话:“神策不满?”

    刘季述被他眼神一扫,腿肚子有些发软,迟疑道:“这……军士若失军镇,必然心有所怨,此亦常情。”

    李曜微微一笑,朝李晔拱手道:“神策作为天子禁军,原职拱卫长安,然则近年来,神策军威丧尽,累官家数次乘舆播越,可谓无能之极。既然神策不足以拱卫京畿,再立羽林,有何不可,有何不该?”

    刘季述面sè涨红,争辩道:“自巢贼作乱,神策一直未曾恢复元气,但近来已勤加训练,战力渐复,拱卫京畿,不在话下。”

    李曜哈哈一笑,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刘枢密对神策果然知之甚深。既然如此,陛下,臣请陛下命神策出征乾州,击败岐军,以正其名。”

    李晔哭笑不得,神策要是打得过李茂贞,还哪有现在这么多事,但李曜如此正儿八经地说了出来,显然只是为了将刘季述一军,他对宦官从无好感,自然不会为此驳了李曜的面子——实际上他现在人在屋檐下,也没这胆量,当下一脸正经,点头道:“朕意可行,刘枢密,你为神策左中尉,此事你看如何?”

    刘季述不仅面上血红一片,而且青筋凸出,他哪里不知道神策现在的实力,就连华州的韩建逼迫皇帝,神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在李曜出兵之后,突然反戈一击。韩建都奈何不得,何况李茂贞?李茂贞本就是神策出身,对神策了如指掌,神策军中还有不少将领与李茂贞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神策出征李茂贞,还没动兵就已然败了!

    这老宦官也是能豁得出脸皮的人,当下干笑一声:“神策虽有心一战,毕竟兵力不足,装具未齐,粮草也颇不济,护卫近畿或可勉力为之,出征凤翔则实有不便……凤翔边军强悍,如今可以克制者,唯蒲帅而已。若蒲帅愿出兵击之,老奴愿为蒲帅牵马执缰,摇旗呐喊,略振军威。”

    李晔决定不了河中军的事,只能拿眼去看李曜如何回答。李曜哂然一笑:“李茂贞狂悖,军逼长安,使官家乘舆播越,其罪之大,实难再赦,臣为天子藩篱,若陛下委臣征伐,臣自不敢违逆,必倾心尽力,剿平逆贼。不过,臣毕竟是河中节度,未免物议,势必不能久留长安,征伐过后,必然回镇。然今rì有李茂贞,来rì未必不会再有这等悖逆之徒,若天子禁军乏力,总不能一有征伐,便召臣来。虽臣愿为天子尽忠,毕竟为藩镇节帅,境内也未必常年安靖,一俟有所牵绊不能前来,如何是好?因此臣以为,出兵击岐无妨,再立羽林也是势在必行。”

    刘季述一时语塞,王抟立刻奏道:“臣以为蒲帅所言极是,神策为朝廷禁军,屡立大功,确实不假,然则近年来屡败于贼寇,已难独自拱卫京畿。国朝原有十六卫禁军,后因事渐废,如今既然事有不谐,何不再立,以观其效?再者,十六卫禁军也非立刻全置,只是先置左右羽林,依蒲帅所奏,每军编额七千,两军不过一万四千之数,难道便使神策生怨了?愚以为神策久沐圣恩,断不至于如此。”

    他这一开口,一干南衙朝臣立刻跟进,有一个算一个,均是极言再立羽林的好处。

    李曜冷眼旁观,心中暗笑:“南衙众臣只知道我将羽林划归南衙管辖,乃是对抗北司的一大利器,却不知道我这羽林,可并非当rì太宗朝时的羽林。划归南衙,只是未免物议,而且还能得朝臣赞许罢了。不过话说回来,经过这次出兵,王抟与我便是真正的达成了‘统一战线’,有他在朝中为相,我就真让羽林听命南衙,又有何不可?反正‘军政委’制度一旦落实,今后真到了决断大事之时,还是得由我来拿主意。”

    李晔心中对南衙再立羽林之事本就千肯万肯,所虑者不过神策军而已,现在有李曜表态,那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河中,他在河东的声望如今也只在李克用之下,这番话说出来,甚至能代表整个河东,刘季述就算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朝廷物议也是主张重立羽林,内外重压,刘季述独木能支?

    当下他便立刻定了调子:“既然朝臣藩镇皆以为再立羽林势在必行,朕从谏如流,便准了此事。”他心里虽然希望将左右羽林抓在自己手中,但也知道这必不可能,李曜费尽心思做成此事,岂能是毫无私心?当下便朝李曜道:“爱卿为此事颇费心思,料来对这左右羽林大将军的任用,也有所考虑,不如今rì一并道来,朕好与众卿家商议。”

    李曜心道:“这皇帝总算还懂点常识,知道我不是来赈济灾民的。”当下便道:“此前在华州时,韩建冤杀捧rì都头李筠,这李筠乃是当rì石门扈从首功,无过而杀,实乃奇冤。”

    李晔有些愕然,他自然知道李筠“被杀”十分冤枉,但当时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李曜说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当下干咳一声,道:“唔,李将军之事,确是冤屈,朕正yù下诏为其平冤昭雪……”

    “这倒不必了。”李曜拱手道:“天佑大唐,李将军爱兵如子,素得将士之心,因此其麾下众将合议,乃以瞒天过海之法,使死囚冒充李将军,蒙混过关。月前臣领军克复华州时,在城中清查,发现李将军健在,本yù延揽至河中,奈何……”

    他说道此处,叹息一声,似乎无限遗憾:“奈何将军心念官家,不肯屈就。臣敬李将军忠义,愿举荐李筠将军为左羽林大将军。”

    这话不仅李晔大为惊讶,就连众朝臣也惊诧不已,第一是惊诧李筠居然没死,第二是惊讶他不肯投河中,第三则是惊讶李曜真肯放他走,而且推荐其为左羽林大将军。

    李晔心中暗喜,羽林军是今后平衡神策的本钱,若是李筠出任左羽林大将军,实在是一大喜事。至于李筠不肯投李曜,他其实也未必全信,但也并非完全不信。毕竟如今虽然皇室衰微,但天下仍是李唐的天下,作为天子禁军将领,至少从门楣上要好过藩镇。特别是河中与河东本是一体,河东诸藩,历来重用之人大多都是出身代北,而且河东也不缺猛将,李筠去河中,的确不如留在长安。所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就是这般道理了。

    在李晔看来,李曜之所以在延揽失败之后仍愿举荐李筠来任左羽林大将军,也是有道理的。此举既可以显示他李蒲帅忠心无二,又可以赢得李筠好感,今后羽林军至少对他不会有太大的恶感,既得名,又得利,何乐而不为?

    因此李晔只是下意识看了众朝臣一眼,就主动道:“若是李筠,朕意甚佳。”

    朝臣们一看皇帝已然同意,而且想一想,用李筠总比用别人好,便也纷纷赞同,只有刘季述在一边闷不吭声。

    李晔也不管他,当下把这件事决定了下来,然后又问李曜:“左羽林大将军既定,不知右羽林大将军人选,爱卿可有考虑?”

    李曜拱手道:“回陛下,臣观禁军近年之战,实缺训练,更缺实战,愚意内举不避亲,举荐一位真正长于战阵的虎将,为右羽林大将军。”

    李晔心道:“来了!”但他也知道,李曜既然肯举荐了一位不是自己派系的人,另一人肯定要用自己人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当下和颜悦sè地问道:“听爱卿此说,想来该将必是河中大将,快快说来听听。”

    李曜忍住笑,正sè道:“此人久在臣麾下用事,果敢勇毅,忠直正节,实乃文武全器,可堪大用……乃我河中节度使府马步军都虞候史建瑭是也。”

    李晔问:“可是那白袍史敬思之子,曾飞夺陕虢、rì克洛阳的史国宝?”

    李曜心道:“咦,史建瑭这么有名,连皇dì dū挂心了?”面上却一本正经:“正是。”

    “原来是他!”李晔心中也是真个吃了一惊,没料到李曜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竟然把史建瑭派了出来,要知道此人毫无疑问是李曜麾下数得着的大将了。

    他看了众朝臣一眼,却见众人皆不言语。正有些冷场,王抟目视一人,那人旋即出列道:“臣附议,史都虞候名震北国,若能为右羽林大将军,实乃朝廷之福。”

    李晔转头一看,却是御史中丞裴贽。便即点头道:“裴三十五亦河中人,所言想来不差。”忽然又笑着问另一大臣:“裴三十五之说,裴三十六以为然否?”

    被问那大臣容貌清癯,面sè肃然,拱手一礼:“枢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

    李曜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转头小声问王抟:“此二公何人?”

    王抟也小声道:“裴贽、裴枢。”

    李曜哦了一声,看了两人几眼。王抟看在眼里,补了一句:“裴贽外圆内方,裴枢刚正不阿,此二人皆曾受昭范公恩惠。”

    昭范公是指王铎,黄巢之乱时曾以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统,也就是宰相加三军总司令。

    李曜点点头,表示明白。裴贽、裴枢二人,历史上曾同为宰相,二裴同时为相,当时传为佳话,不过后来朱温一手导演白马之祸时,二裴也同时遇害,算是为大唐陪葬了。不过李曜对他二人的了解十分浅薄,刚刚王抟说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王铎对他二人有过恩惠,想来无非是提携之恩了,看来王铎指挥打仗虽然不靠谱,看人的眼光还算不差。

    不过这裴枢,看来与裴贽的确有些不同,王抟给裴贽眼sè之后,裴贽立刻附和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将军的说法,而裴枢却直接来了一句“枢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意思是“我裴某人是个文臣,武将的任用非我所长,就不多话了。”这倒是与李曜从史书中对他那点浅薄的了解对得上号:清流。

    李曜的看法是:清流未必一定是好官,不过清流的存在也有其正面意义。具体到裴枢这个人,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下定论,今后再慢慢看就是,反正裴氏的郡望在绛州闻喜县,正属河中治下,不怕没时间了解。

    王、裴两家都是官宦世家,有王抟和裴贽领头表态,接下来便自然有一批大臣表示支持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将军,刘季述虽然面sè铁青,但在李曜的威势压迫下,也不敢再开口反对,于是李晔便也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并命中书舍人草拟制文,准备重立羽林。

    待诸事议罢,李曜与王抟等人一起出了大明宫,便由王抟做东,宴饮一番。吃饭自然是小事,这种宴会主要是拉近关系,李曜趁此机会与王、裴两家朝臣及附着他们各自家族的大臣见面认识认识,而对于这些朝臣而言,与李曜拉近关系显然也是至关重要的,双方宾主尽欢,那是不必多提。

    为显示能量,李曜当rì再次上疏一道,说了什么外人自然不知,但次rì李晔便即下诏,裴贽由御史中丞升任礼部尚书。

    这一rì朝廷再立左右羽林,并分拜李筠、史建瑭为左右羽林大将军的制书刚下,而李曜自己则正与一众河中幕僚、将领商议出兵乾州之事时,忽然收到太原牒文,竟是李克用亲自发给他的。

    李曜打开牒文一看,乃是告诉他朱温三伐河北大胜,已经威服诸镇,河北除了李克用河东集团之外,其余藩镇全面倒向朱温,河东上下紧张万分。

    李克用牒文中并未明确地要求李曜立刻回镇河中,准备迎接朱温的攻势,但以李曜对李克用的了解,其中意思他自然看得非常清楚。更何况李克用在牒文中居然不厌其烦地为他仔细分析了河北诸镇的实力,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朱温得到这么大的助力,不打河东简直是天荒夜谈!

    河北诸镇的实力如何,其实李曜比李克用还知之更详,因为李曜掌握的测绘司本就兼有情报刺探和分析之职,河北诸镇与河东最为紧邻,岂能不分析得更加透彻?

    朱温得了河北,南边与杨行密才刚打一仗,显然不是再开一战的时候,那么再倾力讨伐一次河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朱温打算什么时候开打了。这个时候李克用要说不着急,那明显是不可能的,这才有了这道牒文。

    然而现在时已至十月,朱温又刚刚平定河北,立刻讨伐河东似乎也不太现实,因此李曜估计朱温再伐河东的时间多半是明年开chūn,气候转暖之时。那也就是说,留给他在关中逗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多四五个月,他必须回到河中。如果再减去路上行军的时间,可以用于达成此次出兵目标的时间,已经最多不超过四个月。

    出兵乾州,与李茂贞决战之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附文:河北诸镇军事与经济实力分析。

    河北地区古代又称山东,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占据河北是称王称霸者成就霸业的关键。正如唐人杜牧所言:“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允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死。……山东,王者不得,不可为王;霸者不得,不可为霸;猾贼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黄巢之乱以后,河东李克用、宣武朱全忠相继出兵攻伐河北诸镇。历史上,李克用在乾宁元年时己基本控制了河北诸镇,实力达到鼎盛。而朱全忠则在天复元年全面控制了河北,由是宣武力压河东成为北方最为强大的藩镇,此后朱全忠势力西进挟持昭宗、灭唐建梁己成必然之势。故控制河北实为朱全忠势力实现霸业的关键一环。

    河北诸镇在军事方面,均具有较强的实力,这是朱全忠势力可以利用的地方。安史之乱以后,河北地区产生了三大割据势力,即著名的河朔三镇:魏博、成德、卢龙。三镇之所以长期割据于河北,与其拥有实力强大的军队有密切的关系。如《旧唐书》卷181《罗弘信传》附“史臣曰”即曾提到兵力的强盛是河朔三镇积久难制的原因之一:“魏、镇、燕三镇,不能制之也久矣。兵强地广,合从连衡。爵命虽假于朝廷,群臣自谋于元帅。”

    先说魏博镇军事实力。大历中,魏博首任节度使田成嗣即有五万兵员:“初,大历中,两河平定,事多姑息。……田承嗣有魏、博、相、卫、洺、贝、擅七州之地,有兵五万”。德宗建中元年,河北黜陟使洪经纶yù消减魏博兵员,其时魏博镇兵员己达七万:“先是,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之。既而集应罢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德悦而怨朝廷。”此次消兵未能实现,洪经纶所罢四万兵员又被田悦召回,则建中时魏博镇的兵员大致应在七万左右。宪宗元和四年唐廷命令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将兵讨成德王承宗,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畏官军顺势伐魏,有魏博军将建议借五千骑兵以抗御唐廷军队:“田季安闻吐突承璀将兵讨王承宗,聚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虏,魏亦虏矣,计为之奈何?’其将有超伍而言者,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哉!兵决出,格沮者斩!”。此事表明,魏博镇有大量骑兵。穆宗长庆初,田布任魏博节度使,其时魏博镇兵员总数在三万以上。《通鉴》记:“魏博节度使田布将全军三万人讨王庭凑,屯于南宫之南,拔其二栅。”虽不及田成嗣、田悦时期,但三万兵员也为数不少。僖宗乾符、中和间,韩简任魏博节度使,魏博依旧具有强大的军事实力,《旧唐书·韩简传》记:“时僖宗在蜀,寇盗蜂起,简据有六州,甲兵强盛,窃怀借乱之志,且yù启其封疆”。另据《通鉴》记:“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自将兵三万攻河阳,败诸葛爽于惰武;爽弃城走,简留兵戍之,因掠邢、洺而还。”则韩简靡下至少有三万兵员。文德元年魏博节度使乐彦贞之子乐从训也凭借魏博三万兵众发动军乱,如《旧唐书·乐从训传》记:“从训自相州领兵三万余人至城下,文弃按兵不出。众怀疑惧,复害文弃,推罗弘信为帅。”则直至唐末魏博镇依旧拥有众多的兵员。

    再说成德镇军事实力。李宝臣统领成德镇时,有五万兵员:“李宝臣有恒、易、深、赵、沧、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万”。成德镇在中唐时期也拥有强劲的骑兵。大历十年田成嗣领兵围成德巡属冀州,李宝臣令张-孝-忠统领四千jīng锐骑兵抵御:“六月辛未,田承嗣遣其将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其众降李宝臣。甲戌,承嗣自将围冀州,宝臣使高阳军使张-孝-忠将jīng骑四千御之,宝臣大军继至;承嗣烧瑙重而遁。”此后,李宝臣与田承嗣合谋攻卢龙朱滔,选jīng骑二千袭之:“宝臣喜,谓事合符谶,遂与承嗣通谋,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滔军于瓦桥,宝臣选jīng骑二千,通夜驰三百里袭之,戒曰:‘取貌如shè堂者。’时两军方睦,滔不虞有变,狼狈出战而败,会衣他服得免。”宪宗元和五年唐廷诏诸道兵讨伐成德王承宗,王承宗以二万骑兵与之战:“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合军为恒州北道招讨,茂昭治凛厩,列亭候,平易道路,以待西军。承宗以骑二万逾木刀沟与王师薄战”。权德舆《恒州招讨事宜状》记:“臣伏见诏旨,以王承宗未享朝命,薛昌朝未赴德州,大兴师徒,以务攻讨,中外臣庶,不任愤激。……况恒冀马军素劲,兵数颇多,倘淹时月,则损威重。”反映了成德镇骑兵实力强盛的特点。唐末时,成德镇也有众多兵员,光启二年李克用令李克修攻伐孟方立时,成德以三万兵员支援孟方立:“武皇遣昭义节度使李克修讨孟方立于邢州,大败方立之众于焦岗,……孟方立求援于镇州,镇人出兵三万以援方立,克修班师。”大顺二年,河东李存孝领兵攻成德临城县时,成德以五万兵员抵御:“邢州节度使李存孝以镇州王镕托附汴人,谋乱河朔,北连燕寇,请乘云、代之捷,平定燕、赵,武皇然之。八月,大搜于晋阳,遂南巡泽、潞,略地怀、孟,河阳赵克裕望风送款,请修邻好。九月,搜于邢州。十月,李存孝统前军攻临城,镇人五万营于临城西北龙尾岗。”

    卢龙镇也就是幽州节度使麾下的军事实力本书前文已经提到,前事不论,在刘仁恭时期的穷兵黩武之下,有兵十五万以上,二十万以下。依照本书目前进度,刘仁恭连续败于朱温之手,兵力已经衰弱不少,但算上镇守边关的边军,仍在十万以上。

    再说义武镇军事实力。义武辖区易、定二州原属成德镇,义武首任节度使张-孝-忠原隶成德节度使李宝臣靡下,为易州刺史。《旧唐书·张-孝-忠传》中曾记张-孝-忠为易州刺史时统领的兵员数:“及宝臣与朱滔战于瓦桥,常虑滔来攻,故以孝忠为易州刺史,选jīng骑七千配焉,使扦幽州。……无几,宝臣死,其子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诏幽州节度使讨之。滔以孝忠宿将善战,有jīng兵八千在易州,虑军兴则挠其后,乃使判官蔡雄说孝忠曰:……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随雄报滔,又遣易州录事参军董棋入朝。”由此可知,李宝臣任命张-孝-忠为易州刺史时即调拨七千骑兵给张-孝-忠,以防备卢龙的进攻。李宝臣死后,朱滔讨伐其子李惟岳时也忌惮张-孝-忠的八千jīng兵,则张-孝-忠统辖易州时己拥有兵员八千,而其中大部分可能是李宝臣调拨的jīng锐骑兵。李惟岳事败之后,张-孝-忠兼有易、定二州,唐廷遂于定州置义武军,并任命张-孝-忠为义武节度使:“月余,王武俊果斩惟岳首以献,如孝忠所料。后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朝廷乃于定州置义武军,以孝忠检校兵部尚书,为义武军节度、易定沧等州观察等使。”则定州又有兵员,加上原来易州的八千兵员,义武镇初建之时兵员数怎么也在八千以上。元和末至长庆初,陈楚任义武节度使,《册府元龟》记:“义武节度使陈楚新置子弟义武军一万,请衣及赐,可之。”则陈楚任义武节度使时,义武镇兵员己达一万。唐末,朱温遣其将张存敬攻义武镇时,其兵员己至数万:“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都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处直请依城为栅,侯其师老而击之。孔目官梁汉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yù依城自固乎!’都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若如梁汉所述,义武镇应有五万兵员,可见其军事实力之强。

    再说横海镇军事实力。横海镇于德宗建中四年后建立,德宗兴元元年唐廷将义武镇辖区沧州设为一dú lì军事单位,以程口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使即为横海镇之雏形,贞元三年唐廷置横海军节度使,程rì华之子程怀直即为首任横海节度使领沧、景二州,横海镇正式建立。文宗太和年间横海节度先后更名为齐沧德节度、义昌节度,故横海镇又称义昌镇。太和中,殷侑任义昌节度使,其时义昌镇即有三万兵员:“同捷平,以侑尝为沧州行军司马,遂拜义昌军节度使。……初,州兵三万,仰享度支,侑始至一岁,自以赋入赡其半,二岁则周用,乃奏罢度支所赐。”可知义昌镇的军事实力不弱,唐末义昌镇为卢龙刘仁恭兼并,成为其属镇,《通鉴》记:“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由此可知义昌在唐末也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因此卢龙在得义昌后才能“兵势益盛”,并有吞并河朔的企图。

    最后说昭义镇军事实力。昭义镇又有泽潞、上党之称,于代宗大历元年正式建立,初辖相、卫、邢、洺、贝、磁六州。大历十一年唐廷以泽潞行军司马李抱真权知磁邢兵马留后。次年,李抱真领怀泽潞留后,大历十四年德宗嗣位后任命李抱真为昭义留后,此后昭义镇长期辖有之领地为泽、潞、邢、洺、磁五州。泽、潞二州在山西,邢、洺、磁三州在河北。僖宗中和后有二昭义镇。孟方立据邢、洺、磁为一镇,泽、潞二州相继隶属河东,李克用以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统领潞州。所以,唐末位于河北地区的邢、洺、磁三州遂为dú lì一镇。

    昭义镇的军事实力也较为强劲,李抱真在被正式任命为昭义节度使之前即于泽、潞选兵备战,得jīng兵二万:“抱真策山东有变,泽、潞兵所走集,乘战伐后,赋重人困,军伍雕刓,乃籍户三丁择一,蠲其徭租,给弓矢,令闲月得曹偶习shè,岁终大校,亲按籍第能否赏责。比三年,皆为jīng兵,举所部得成卒二万,既不禀于官,而府库实。乃曰:‘军可用矣。’缮甲淬兵,遂雄山东,天下称昭义步兵为诸军冠。久之,为泽潞节度行军司马。会昭义节度李承昭病,诏抱真权磁邢兵马留后。德宗嗣位,检校工部尚书,领昭义节度使。”这二万jīng兵有诸军之冠的美名,可见其战斗力之强。又据《全唐文》录《批刘悟谢上表》云:“朕闻上党亦天下之劲兵,昔者李抱真用之,一举破朱滔,再举肇田悦,训养十万,威声殷然,人到于今,号为良将。”此为穆宗劝昭义节度使刘悟进讨卢龙朱克融文书,其中提及德宗建中、兴元间李抱真任昭义节度使时破朱滔、田悦事,并指出其时昭义兵员己达十万。故李抱真任昭义节度使后昭义兵员或有增加,达十万之多。李抱真死后唐廷以昭义军将王虔休为昭义留后,昭义军将元谊意不平,yù割邢、洺、磁三州别为一镇,如《通鉴》记:“昭义行军司马、摄洺州刺史元谊闻虔休为留后,意不平,表请在以磁、邢、洺别为一镇。昭义jīng兵多在山东,谊厚责以悦之。上屡遣中使谕之,不从。”此处提及昭义jīng兵皆在山东,据《通鉴》胡注记:“昭义军镇潞州,谓磁、邢、洺三州为山东。”则此山东指邢、洺,磁三州,由此可知当时昭义镇的jīng锐部队多驻扎在位于河北地区的邢、洺,磁三州。昭义镇是唐廷为钳制河朔三镇而设立的藩镇,而邢、洺,磁三州又与河朔三镇最为临近,将jīng锐部队集中于邢、洺,磁应是为遏制河朔三镇势力扩张之用。故,昭义镇在德宗时期即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而其jīng锐部队则多在山东三州,可见此三州军事上之重要xìng。中和二年孟方立徙昭义治所于邢州,又将屯驻在潞州的昭义军迁徙至邢州,如《新五代史·孟方立传》记:“方立以谓潞州山川高险,而人俗劲悍,自刘稹以来尝逐其帅;且己邢人也,因徙其军于邢州。”这次迁徙又进一步增强了山东三州的军事实力。故辖邢、洺,磁三州之昭义镇在唐末也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

    根据这些分析可以看出,河北诸镇兵员众多,魏博、成德、卢龙、义武更有大量善于冲锋和追击的骑兵部队,故朱温势力降服河北即可以获取河北强有力的军事支持从而进一步增强自身的军事实力,这对李克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威胁,李克用此时牒书李曜,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当然,河北诸镇除了具有强劲的军事实力外,也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这一点是李克用比较容易忽视,但李曜肯定不会忽视的。

    因为河北诸镇所拥有的强大经济实力,对于朱温而言同样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河北诸镇经济实力雄厚,主要得益于河北经济的发展。如张国刚先生在《唐代藩镇研究》中所言:“河北地区的富庶繁荣,是从战国秦汉以来就著称于世的。在唐代,这里的农业、手工业和商业仍然是全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开元时河北的屯田数在全国首屈一指。天宝中这里的纺织品总数和贡赋种类数也冠首诸道,而绩、绢等jīng美丝织尤其素享盛誉。在商业方面,河北与江南、中原地区以及周边少数民族都有密切的贸易往来,安史之乱虽使这里遭到严重的破坏,但战后河北的经济依然有相当的发展”。优越的经济条件使河北诸镇具有雄厚的财力及丰足的物资储备。

    先说魏博镇的经济实力。德中建中元年田悦任魏博节度使时曾向唐廷进献大量的丝织品:“癸丑,上生rì,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己、田悦各献嫌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兴元元年魏博军将田绪杀魏博节度使田悦,以巨额钱财赏魏博将士以安军情:“田绪杀田悦,虑将士之不容,乃登城大呼,许缗钱千万,而三军屏息以听。”长庆元年唐廷以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代李愬,田布入魏州后籍旧产,得巨资以颁将士:“时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无以捍廷凑之乱,且以魏军田氏旧旅,乃急诏布至,起复为魏博节度使,仍迁检校工部尚书,令布乘传之镇。布丧服居至室,去族节导从之饰;及入魏州,居丧御事,动皆得礼。其禄俸月入百万,一无所取,又籍魏中旧产,无巨细计钱十余万贯,皆出之以颁军士。”唐末,乐从训以魏博兵三万发动军乱,在其起事之前除从魏博运输大量兵员之外也运输大量钱财:“从训遣人至魏运甲兵、金帛,交错于路,牙兵益疑。彦祯惧,请避位,居龙兴寺为僧,从推都将赵文弁知留后事。……从训引兵三万至城下,不出战,众复杀之,推牙将贵乡罗弘信知留后事。”可知魏博镇在唐末也有充足的财富储备。

    再说成德镇经济实力。李宝臣统领成德镇时,成德即拥有充足的军需物资:“时宝臣有恒、定、易、赵、深、冀六州之地,后又得沧州,……宝臣以七州自给,军用殷积”贞元末至元和初,王武俊之子王士真任成德节度使,每岁向唐廷进丰大量的财货,《旧唐书·王士真传》记:“十七年,武俊卒,起复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恒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恒冀深赵德棣等州观察等使,……士真佐父立功,备历艰苦,得位之后,恬然守善,虽自补属吏,赋不上供,然岁贡货财,名为进奉者,亦数十万,比幽、魏二镇,最为承顺。”太和八年王廷凑之子王元逵任成德节度使,每岁贡奉甚频繁,《旧唐书·王元逵传》记:“子元逵,为镇州右司马,兼都知兵马使。廷凑卒,三军推主军事,请命于朝。乃起复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左仆shè。元逵素怀忠顺,顿革父风。及领藩垣,颇输诚款,岁时贡奉,结辙于途,文宗嘉之。”唐末王镕为成德节度使时成德镇十分富庶,《新五代史·王镕传》记:“是时,晋新有太原,李匡威据幽州,王处存据中山,赫连铎据大同,孟方立据邢台,四面豪杰并起而交争。镕介于其间,而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强而畜积富,为唐累世藩臣。”既表明成德不仅是军事强藩,也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景福二年李克用攻成德,卢龙李匡威引兵救援,王镕以大量钱财稿劳李匡威:“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莫城,辈金帛二十万以酬之。”这反映了成德镇财用的充足。

    再说卢龙镇经济实力。建中四年卢龙节度使朱滔将兵和回纥兵南下时有大量的物资随行:“滔将范阳步骑五万人,私从者复万徐人,回纥三千人,发河间而南,辎重首尾四十里。”卢龙节度使张允伸在懿宗咸通年间唐廷镇压庞勋起义时,曾经进奉大量的助军物资:“允申世仕幽州军门,累职至押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大中四年,戎帅周綝寝疾,表允伸为留后,朝廷可其奏……其年冬,诏赐旌节……十年,徐人作乱,请以弟允皋领兵伐叛,懿宗不允。进助军米五十万石,盐二万石”。张允伸自大中四年至咸通十三年任卢龙节度使二十三年,《旧唐书》记:“允伸领镇凡二十三年,克勤克俭,比岁丰登。边鄙无虞,军民用乂,至今谈者美之。”反映了其时卢龙镇的富庶程度。而后刘仁恭于大安山筑宫殿,《新五代史·刘仁恭传》记:“然仁恭幸世多故,而骄于富贵,筑宫大安山,穷极奢侈”又如《通鉴》记:“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侈贪暴,常虑幽州城不固,筑馆于大安山,曰:‘此山四面悬绝,可以少制众。’其栋宇壮丽,拟于帝者。”大安山宫殿穷极奢侈、可与帝宫媲美,可见其花费之多,也反映了卢龙镇财力的雄厚。

    最后说横海、昭义、义武三镇经济实力。兴元元年唐廷以程rì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使,沧州横海军自此脱离义武管辖,成为dú lì一军,唐廷遂令程rì华每岁向义武进供大量租钱:“上即以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副大使、知节度事,赐名rì华,令rì华岁供义武租钱十二万缗。”表明沧州具有雄厚的财力。长庆二年李全略任横海节度使时也曾向唐廷进贡大量的钱财:“是时,杜叔良兵败博野,故以全略为横海军节度、沧德棣州观察使,赐今姓名。未几,贡钱千万,使子同捷入朝。”咸通初浑偘任义昌节度使,十分重视农业生产,据《义昌军节度使浑公神道碑》记:“今天子即位,谋沧海帅,视公曰:‘无以易尔。’咸通二年遂授义昌军节度使,其理如在径。始至则表蠲水旱逋甚众。……有田千顷,游惰者不顾,公乃劝辟,悉为膏肤。既饮之,又食之,养人至矣。……岁比不稔,给军未赡,峙粮十六万石,以为储蓄。”下可知通过浑偘对义昌镇农业的治理,义昌粮食储备十分充足。

    昭义镇同样有充足的粮储,会昌三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卒,其子刘稹自立为昭义留后,唐廷内部对于是否出兵讨伐刘稹意见不一,李德裕力主进讨,而多数臣僚则认为难以讨伐,《通鉴》记:“时议者鼎沸,以为刘悟有功,不可绝其嗣。又,从谏养jīng兵十万,粮支十年,如何可取!”由此可见其时昭义镇不仅拥有大量jīng兵良将,也拥有足以支持十年的粮食储备。而昭义镇的军粮又多存储于邢、洺,磁三州,如会昌五年唐廷平定刘稹后,以卢钧为昭义节度使。会昌五年潞州军士因惮远戍而发动军乱,李德裕《潞州事宜状》中曾提到平定军乱的方法:“今潞府乘破败之后,又失天险,只是惮于征役,岂敢更为逆命?亦恐是卢钧姑息太过,军人知其畏懦,因此生心。……望赐王宰密诏,令府城下拣四千人,枞枞排比,如己闻作乱,不要更待诏旨,令一千人守石会关,令三千人取仪州路,把断武安。缘军粮兵马,多在山东,但遣邢州不通,自然驻旬月不得。邢洺之心未可保,亦望密诏王纵、温士各令自守,不得出兵,……最切在令山东断绝,即立可诛剪。”李德裕提到昭义镇军粮兵马多在山东,又说最要切在令山东断绝方可平定叛乱,可知山东三州不仅是昭义镇驻扎大量jīng兵之处,也是其经济重心。邢、洺、磁三州地处河北这一经济发达区,故此三州军粮储备丰富与河北经济的发展有关,而唐廷yù借昭义以钳制河北又需在临近河北诸镇的邢、洺、磁多储军粮,因而山东三州军粮储备丰富又有政治方面的因素。唐末孟方立迁徙潞州昭义军的同时又将潞州的富庶家族迁至山东三州:“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险人劲,屡篡主帅,yù渐弱之,乃迁治所于邢州,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将富室迁至山东即可保证昭义镇的税收,这样邢、洺、磁三州的经济实力又进一步增强。按照本书此前剧情,李曜随后任洺州刺史,对洺州的稳定和发展也有所裨益,因此该处经济实力较原先历史中更强。

    义武镇所辖易、定二州的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唐文宗曾言:“易定地狭人贫,军资半机度支。”然而义武镇与昭义镇的作用相同,皆是唐廷为抑制河朔三镇而设立的藩镇,因而义武镇因这种特殊的政治因素而常得唐廷经济支援,从而保证了其财富、物资的充足。比如:

    贞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使;以升云为定州刺史,起复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节度观察留后,仍赐名茂昭。九年正月,授节度使,累迁检校仆shè、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陈奏河北及西北边事,词情忠切,德宗耸听,叹曰:“恨见卿之晚!”赐宴于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用、珍币甚厚……

    元和五年,时易定府库罄竭,闾阎亦空,迪简无以犒士,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身居戟门下经月;将士感之,共请迪简还寝,然后得安其位。上命以绫绢十万匹赐易定将士;壬辰,以迪简为义武节度使。

    会昌五年,以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弘宣xìng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其下便之。……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逾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会chūn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

    由以上史料可知,义武镇常得到唐廷的大量赏赐,故义武本地的自然条件虽不利于经济发展,但依靠朝廷的赏赐,义武镇同样具备较强的经济实力。

    总之,河北诸镇皆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所以朱温降服河北即可获得其财力、物力的支援,从而强大宣武军自身的经济实力,更可保证军队作战时拥有充足的后防补给。

    因此当河北的军事、经济实力都可为朱温所用时,李克用才会如此急迫,牒书李曜,详述其事,这其中的目的是很明显的,李曜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

    长安,崇义坊,陇西郡公李府。

    这座占地不算太大的宅院,是李曜迎奉天子回銮之后,李晔下诏赐予的。此宅原是德宗朝名将、张掖郡王段秀实的宅邸。

    事实上崇义坊历来不受大唐高官们重视,其临近的宣阳、长兴等坊才是大唐三百年来十余朝高官的热门选宅里坊。

    李曜得赐段秀实旧宅时,也有王、裴两家朝臣私言此宅“不利于主”。比如段秀实生前虽四镇北庭,得封张掖郡王,总揽西北军政,但泾原兵变爆发,朱泚僭位称帝后,段秀实因在朝堂上以笏板痛击朱泚,旋被杀害,虽然叛乱平息之后被德宗追赠太尉,毕竟是惨遭横死,按照唐人的观点,兆头实在不佳。

    除了王裴两家,又有各方“高人”极言此地“妨主”、“灭气”、“夺生机”等等,说得此处仿佛只能做yīn宅墓地,怎么也住不得活人似的。

    但李曜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栋宅邸,直接入住,丝毫不以物议为意,但凡有人问起,他便微笑回答:“若能为大唐绵延国祚,此身虽死何惜!”唐人自然不知李曜作为后来人,甚至还曾为了仕途顺利而入过某党,是以对风水一道素无讲究,只道他忠君爱国到了不惜一死的程度,遂更为士民所敬。再加上李曜大军自入长安,毫无扰民之举,更是让人一提起河中李蒲帅便肃然起敬。

    这种招揽民心之举,对于李曜来说,在后世看得多了,如今只是顺手为之,便有奇效。他的jīng力其实只花在两个方面:一是趁自己人在长安,拉拢一批朝臣;二是调拨粮草物资、整军备战。

    朝臣方面,李曜本以为比较难办,谁料反而简单,有王、裴两家作为表率,相当于山东士族和关中士族均有支持。太原王氏不必说,裴氏郡望虽然位于河中,但却算是关中四姓之一,影响力自然不在话下。五姓七望与关中四姓既然都有表率,其余朝臣又畏惧李曜军威,再加上最近一个小道消息在长安朝臣内肆意传播,说李曜本是代北李家之子,而代北李家则是出自关中,乃是正经陇西李氏之后,由是越得众臣认可。到最后,与崔胤关系不佳的许多朝臣,皆常出入陇西郡公府。其中工部尚书陆扆、中书舍人苏检、户部侍郎王溥、礼部侍郎独孤损、兵部侍郎卢光启等数人,最为李曜所重。

    如此一来,王抟、裴贽、裴枢、陆扆、苏检、王溥、独孤损、卢光启等人遂为河中喉舌。清河崔氏出身的崔胤因与朱温交好,再次被贬,但不知为何,李曜竟未将之贬出长安,只贬为万年县令。而博陵崔氏出身的中书侍郎崔远,近来也疏远清河崔氏一派,渐渐靠拢李曜所重用的王、裴两家。

    备战方面,李曜在出兵前便已经做好大打一仗的准备,因此在长安逗留期间,只需要按计划推行便可,从蒲州运来的粮秣、军械源源不断,南衙屯兵之所一时物满为患。之所以是南衙屯兵之处,是因为南衙早已没兵,其原先驻扎十六卫禁军的场所长期空置,李曜蒲军进城之后,便一直屯驻其间。

    待到了乾宁四年十月初三,检校中书令、河中节度使李存曜终于上疏,请命讨伐李茂贞。

    当rì朝会,李晔便下诏命,拜河中节度使李存曜为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总揽对李茂贞作战事宜。也就是说,除凤翔镇本军外,泾源彰义军、陇州保胜军、秦州天雄军、邠宁静难军、鄜坊保大军、延州保塞军、洋州武定军、利州昭武军、凤州感义军等,同时成了李曜河中军的敌人。

    这其中只有泾源镇让李曜略微意外,因为泾源镇经济情况不佳,一直比较依靠唐廷zhōng yāng财力支持,此前李曜与麾下商议之时,还曾说打泾原没有足够的理由。然而这次李晔却要求打泾原,李曜问了王抟等人才知道,近来由于韩建控制朝政,唐廷zhōng yāng财政已经越发捉襟见肘,泾原镇早已暗中听命李茂贞,靠从李茂贞手里获得一些支援来维持,因此已算是李茂贞附镇。

    不过敌人虽然看起来很多、很强,但李曜并不十分担心,从历史上朱温领十万大军西征关中之时一举将李茂贞击败来看,李茂贞麾下军队的战斗力未必多高。或许相对于当初王行瑜邠宁军的战斗力而言,李茂贞要略占优势,兵力也更充足,但历史证明凤翔军不如朱温的汴军,而他曾经数次与朱温交手,均取得了胜利。

    按照李曜的估计,自己麾下的河中军,从平均战斗力来说,肯定是超过李茂贞军的,唯一值得商榷的是新编的华州军,也就是现在的定远、靖远四军,这四军的战斗力很值得怀疑,战斗jīng神更不须提,能够不溃退甚至不倒戈相向,便是大幸。也就是说这次与李茂贞作战,他可以依靠的部队,仍只是河中本军。

    那么说,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外加近卫军,合计三万余战兵,就是这次与李茂贞进行“乾州会战”的全部本钱。

    根据这一个月来探马、细作的多方侦查,李茂贞在乾州集结了至少八万战兵,加上他的牙军,实际兵力只多不少。河中军面临一场以一比三的进攻战,纵然李曜手中有火药这个秘密武器,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战完全不同于此前破洛阳、克邠州。当初破洛阳,一是趁洛阳守军不备,二是那次作战只是突袭进城,旋即便走,不必担心被汴军反扑甚或大军围剿。而克邠州,他背后还有强大的沙陀大军为依靠,王行瑜才是孤军作战,因此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次却不同,这次是在李茂贞的地盘与他进行战略决战,李茂贞必然倾其全力固守,兵法有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现在自己的兵力只有敌人的三分之一,反而要主动攻坚,就算动用火药,炸开乾州城,打起巷战来自己也未必占优。

    李曜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一园秋菊,面sè沉肃,也不知思考了多久,考虑了多少种可能,最后才断然下了决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古人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这次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次rì一早,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李存曜登台拜将,奉圣命出长安,西征凤翔,讨伐李茂贞。

    这一次,李曜一改往rì领兵的风格,不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反而来了个四面出击:定远左军、右军北上,经过耀州,朝坊州、鄜州、丹州、延州方向杀去;靖远左军、右军也经耀州,却向西北的邠州、宁州、庆州、泾州、原州方向杀去;中军主力方面,李曜自领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以及其节帅牙兵近卫军直接西进,目标直指李茂贞大军云集的乾州城!

    由于李曜出兵的命令是在长安便即下达,南衙北司都了如指掌,因此李茂贞通过宦官的关系,也很快“摸清”了李曜的动向和意图。

    随即,身在乾州亲自主持战事的李茂贞紧急召集幕僚、众将,商议应对之策。

    乾州州府之中,贼眉鼠眼、长得实在有些对不住观众的李茂贞高坐主席,环视众人一眼,不满道:“我凤翔十万大军聚集乾州,李存曜竟敢分兵掠我邠宁、鄜坊诸镇,当真是胆大包天!你们一个个平rì里不都自诩当世名将的么?现在倒是说句话啊!”

    李茂贞养子李继徽此时为邠宁节度使不久,此番乃受李茂贞之命领兵聚集乾州,yù与李曜一战,而此时因邠宁遭李曜遣军击之,心中急切,忙道:“邠宁、鄜坊,关中大镇,大王得之未久,一旦李存曜大军杀至,恐将速叛,儿请领兵救之!”

    同为李茂贞假子的耀州刺史李彦韬因耀州被李曜所占,心中怨恨,此时也道:“李存曜兵分三路,以华州降军分取邠宁、鄜坊,又自领主力虎视乾州,正是yù使大王不敢分兵救之。如此邠宁、鄜坊即下,则李存曜转头即可围堵乾州,我大军闻之,如当年项王四面楚歌之境,如之奈何?”

    李茂贞眉头深皱,问:“你也以为孤当分兵去救邠宁、鄜坊?”

    李彦韬道:“倘若不救邠宁、鄜坊二镇,某料泾原必闻风而降,则关注北部尽归李存曜之手,若届时他再合围乾州,我白失数镇,反遭逆境,何其不智?”

    李继徽这时插话道:“某那邠宁不说,就说鄜坊方面,只消李存曜蒲军一至,某恐他能不战而下。”他叹道:“鄜坊本是党项所有,党项拓跋家自占鄜坊,名义上以大王为尊,实在前次李克用来关中时,鄜坊便立刻改旗易帜,随沙陀围攻邠宁。若非其后李克用退走,大王趁势占据邠宁,李思孝焉能自请致仕,举其弟李思敬为鄜坊节帅,再投大王?今次大王费尽心思,才再得鄜坊,然则鄜坊党项,墙头草而已,若有蒲州大军兵临城下,焉能不叛?”

    保塞节度使胡敬璋也道:“鄜坊若失,我延州便成孤城,必不可保。”

    秦州的天雄军节度使李继崇闻言也立刻道:“诚如其理,邠宁失则泾原必叛,泾原叛则秦州亦成孤城,某又离镇来援乾州,则秦州势必亦不可保了。”

    关中诸镇都说邠宁、鄜坊必救,而李茂贞之兄山南西道节度使李茂庄、武定军节度使李继密、昭武军节度使李继忠等人则言:“大军齐聚乾州,所为何事?破李存曜是也。李存曜何在?正往乾州而来!此时不与李存曜决战,而分兵去就邠宁、鄜坊,势必使我军由强变弱。李存曜虽然分兵,乃分华州降军,其主力却尽在麾下,全往乾州而来,我若分兵北上救援邠宁、鄜坊,倘若乾州不保,邠宁、鄜坊难道便能保住?”

    曾短期出任同州匡国节度使、现留李茂贞身边的李继瑭也道:“大王,李存曜挟河中大战余威,使韩建几乎不战而降,实则自入关中,并未打过硬仗。他本得了华州降军数万,势力大张,然则却张扬无忌,竟分兵去掠邠宁、鄜坊等镇,犯了兵家大忌。如今他来乾州,据我军探马打探以及长安密报,他所领不过三万战兵,大王何不先一举击破李存曜!只要李存曜所领蒲军主力战败,华州降军难道还不好招降?某以为诸位兄弟同袍都将李存曜看得太高了些。”

    他见众人皆朝他看来,心中得意,故意拿捏姿态,假意沉吟片刻,才道:“某意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此番又迎官家回銮,进了长安,其在官家面前也必然风光无限……正因为如此,他必已飘飘然忘乎所以,这才分兵掠取邠宁、鄜坊,却忘了我大军齐聚乾州,只要击破他这中军主力,邠宁、鄜坊自安!请大王断然处置,犒赏全军,一举击破当面蒲军,威震天下!”

    李茂贞闻言大喜,道:“此言极善!”刚yù定计,却有军士来报,言蜀地战事rì紧,遂州刺史侯绍帅众二万,合州刺史王仁威帅众数千,凤翔将李继溥率援兵二千,皆降于王建。王建攻梓州越急。不久,顾彦晖聚其宗族及假子共饮,遣王宗弼自归于建。酒酣,命其假子顾瑶杀自己及同饮者,然后自杀。王建于是攻入梓州,城中兵尚有七万人,王建大喜,命王宗绾分兵徇昌、普等州,以王宗涤为东川留后。

    李茂贞大惊之后则是大怒,愤然道:“贼王八欺人太甚!待某击破李存曜,必将亲讨蜀地,不死不休!”

    众将见李茂贞震怒,知道事已难改,只得纷纷领命,各自下去准备迎战蒲帅李存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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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文:李茂贞势力范围及其在本书中因李曜“蝴蝶效应”而出现的某些变动。

    晚唐自广明以来,唐廷rì衰,政令不行,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各地藩镇林立,称霸一方。此时,盘踞在关内道西部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也开始以凤翔镇为中心向四周扩张,走上了割据道路。唐亡后,李茂贞开岐王府,建立偏霸政权,在中国北方俨然与梁、晋两大势力集团成三足鼎立之势。李茂贞的割据政权虽然没有被史家列入“十国”之列,但它的实力确比南方某些政权还强,是晚唐五代时期重要的一股地缘政治势力。后世学界很长一段时间内对李茂贞割据的研究都不如何重视。偏于一隅的李茂贞何以与咄咄逼人的梁、晋争霸,其势力范围及影响到底有多大?

    关于李茂贞割据的地域范围,史书记载不一。《旧唐书》卷二十上云:“时茂贞有山南梁、洋、兴、凤、岐、陇、秦、泾、原等十五余郡,甲兵雄盛,凌弱王室,颇有问鼎之志。”《新五代史》卷四十《李茂贞传》则记载:“初,茂贞破杨守亮取兴元,而邠、宁、鄜、坊皆附之,有地二十州。”《册府元龟》卷一七八云:“茂贞自天复初反正之后,朝廷多故,尽并河西四镇及秦陇四州、山南八府,父子兄弟方牧十余人。”上述史料反映的俱是唐末李茂贞鼎盛时占据的地域广度,但不甚准确。其实在不同时期,随着时局的变化和李茂贞自身实力的盛衰,其占据地域也不同。因此必须用一种动态的标准和眼光对李茂贞割据地域的范围进行考察。如果以贞观十道为地域标准对李茂贞割据的地域范围进行考究,其割据期间的实际统治疆域大约是如下情形: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李茂贞占据了关内道大部分地区。

    光启三年七月,李茂贞以平定李昌符之功晋升同平章事,凤翔节度使。是为李茂贞发迹之始。关内道西部的凤翔镇是李茂贞的发迹之地,也是李茂贞割据势力盘踞的老巢所在。李茂贞以此为根据地,凭借位近京畿之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得以干政,势力不断壮大,很快就超出了关内道西部,屡屡将其触角伸到关内道的北部和东部。但关内一道地位特别,得关内道者得天下,即可“挟天子令诸侯”。因此关内道各股势力纵横交错,李茂贞虽然发展很快,参与了干政势力的角逐,成为北方多极争霸中的一极,最后竟与梁、晋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正当李茂贞势力急剧发展壮大之时,由于关外晋系李克用和汴系朱全忠两大劲敌的干涉,因此他对关内道东部染指的时间并不长,其实际控制区域和势力范围主要仍在关内道西部和北部一带。

    一,凤翔镇。凤翔镇,唐上元元年置,治凤翔,辖凤翔府、陇州二州,大中四年又兼领秦州。凤翔节度使初有秦陇节度使、兴凤陇节度使、保义节度使等称谓,唐上元二年,凤翔节度使始兼领陇右节度使之职,称凤翔陇右节度等使或凤翔河陇节度使,始成定制,是二元一体的方镇统治体制。乾宁元年,李茂贞占据奉天,设立乾州。之后,李茂贞在凤翔管内又增设良、晏、匡三州。天复元年,李茂贞在陇州置保胜军节度,后梁贞明二年罢归凤翔镇。

    僖宗光启三年七月,李茂贞出任凤翔节度使。自此,李茂贞一直实任凤翔节度使至后唐同光二年四月,统治时间长达三十八年之久。后唐立国后,李茂贞名义上归国,接受zhōng yāng的册封,但仍然保持自立状态。李茂贞死后,由其嫡长子李从曮袭任凤翔节度使。在任期间,李从曮虽然依然保持自治,但其多次入朝进贡,又竭力供军伐蜀,奉国甚恭。后唐明宗长兴元年二月,李从曮调任宣武节度使,正式标志着李茂贞父子割据凤翔近半个世纪的终结。虽然李从曮在后唐清泰元年又出任凤翔节度使,直至后晋开运三年十月终于位,但其xìng质却己不同,其自立sè彩逐渐褪尽,逐渐由一个割据者演变成为zhōng yāng属下的地方藩臣了。

    二,陇州保胜军。陇州,本属凤翔镇,唐中期以后因长期处于唐蕃对峙前沿,故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陇州依陇山天险,又控有安戎关、临汧城等多个雄关关隘,军事地理地位十分重要。其dú lì为镇并非始自李茂贞统治时代,早在唐德宗建中四年,就曾分陇州置奉义军,韦皋任节度使,但不久又并入凤翔镇。大中五年,凤翔罢领陇州,朝廷别以陇州置防御使。天复元年,在李茂贞的控制下,又升陇州防御使为保胜节度,仅辖一州之地。天复二年七月,朱全忠命汴将孔勍攻取陇州。天复三年初,朱全忠撤军,李茂贞很快又重新占据陇州,以其假子李继岌出任节度使。后梁贞明二年十月,蜀主王建伐岐,夺取宝鸡,进击陇州。李继岌畏李茂贞猜忌,遂率众弃城降蜀。李茂贞遂废保胜军,将陇州改隶凤翔。之后,陇州在李氏父子的统治下直至后唐明宗长兴元年四月,直至李从曮移镇。

    三,泾原彰义军。泾原镇,大历三年始置,治泾州,辖泾、原二州。唐贞元六年之后,朝廷例以泾原节度使兼领安西、北庭行营节度使之职。大顺二年十二月,昭宗赐泾原军号为彰义军,并增领渭、武二州,势力有所扩大。

    关于李茂贞兼并泾原的时间,史书记载不明。据《旧五代史》李茂贞本传记载:李茂贞吞并山南西道之后“既而逐泾原节度使张球、洋州节度使杨守忠、风州刺史浦存,皆夺据其地,奏诸子弟为牧伯,朝廷不能制。”李茂贞在景福元年七月既攻克凤州感义军、洋州武定军,在此将“逐泾原节度使张球”并论,似乎李茂贞在景福元年七月前后就已经取得了泾原镇的控制权。其实不然,泾原镇自中和二年张钧任节度使以来,一直为张氏家族所据,张钧、张鐇、张琏、张珂两世四人相继担任节帅,直至光化二年为李茂贞兼并。那么这个“泾原节度使张球”是何许人呢?根据史载,泾原节度使应该并无“张球”其人,《旧五代史》中所记,应为“张珂”之误。如此,李茂贞兼并泾原镇的时间也就不可能是在景福元年七月前后,而是在光化二年。

    史书明确记载,李茂贞在光化二年九月正式兼领彰义节度使。对此,《资治通鉴》胡三省注云:“是年chūn正月,朱全忠表张珂为彰义节度使,张氏镇泾州凡三帅矣,今命李茂贞兼领之”,也是认为直到光化二年李茂贞才真正拥有了对泾原的实际控制权。而《旧五代史》所载的景福元年七月前后“逐泾原节度使张球”之语很可能只是表明当时泾原张氏对李茂贞表示依附。《新五代史》卷四十《李茂贞传》就载:“茂贞破杨守亮,取兴元,而邠宁、鄜坊皆附之,有地二十州。”凤翔镇周围的邠宁、鄜坊等关中有实力的藩镇都依附于李茂贞,泾原镇实力尚不及这几镇,依附在列也不足为奇。不过其后随着李茂贞的盛衰也有反复,其中乾宁二年八月任彰义节度使张鐇和乾宁四年九月的张琏都奉诏对李茂贞进行过有名无实的征讨就是明证。

    泾原为李茂贞所控后,一直是其辖下的重镇。这从此后的人事任命之上,就可以看出端倪。开始由李茂贞亲自兼领。开平三年十二月,背梁附岐的猛将刘知俊以长城岭大捷之功被李茂贞封为彰义军节度使,出镇泾州。贞明元年十一月刘知俊降蜀后,李茂贞又以其子李从曮继镇泾原。后唐同光二年,李茂贞死后,李从曮继任凤翔节度使,其弟李从昶代兄为泾州两使留后。同光三年五月,后唐庄宗正式任命凤翔衙内马步军都指挥使李从昶为泾州节度使,表示继续承认李氏的自立状况。直到后唐明宗天成四年,李从昶才奉诏移镇华州。至此,李氏父子统治泾原镇自唐光化二年正月至后唐天成四年整整三十年。

    四,邠宁静难军。邠宁镇,乾元二年始置,治邠州,辖邠、宁、庆、泾、原等九州。其设置的目的主要是控制马莲河谷,在京师西北囤积重兵以抗吐蕃,兵力在京西北藩镇中称雄。光启元年赐邠宁军号为静难军,辖邠、宁、庆三州。李茂贞占有邠宁后,又升邠州定平镇为衍州,共四州之地。

    乾宁二年,李克用攻克邠州,王行瑜被杀,李克用表苏文建为静难节度使。乾宁三年九月,唐廷曾以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为静难军节度使,但并未至任,表明在李克用退兵后不久,李茂贞就控制了邠宁,驱逐了苏文建。乾宁四年七月,李茂贞表其假子李继徽为节度使,正式兼并邠宁。此后,为凤翔“辅车之援”的邠宁一直是李茂贞辖下的重镇。虽然天复元年末曾被朱全忠汴军一度攻占,但因邠宁仍继续由李茂贞假子李继徽统辖,故汴军势力并未渗入该地区。天佑元年正月李继徽又重新归附李茂贞。后梁乾化四年十二月,李继徽为其子李彦鲁所毒而死,李彦鲁自为留后。次年也即贞明元年四月,李继徽假子李保衡又杀李彦鲁,自称静难留后,并以邠、宁二州降梁,后梁以霍彦威为静难节度使,出镇邠州。同年五月,李茂贞派彰义节度使刘知俊率军进围邠州,试图夺回邠州重地,但梁将霍彦威全力固守,岐军猛攻邠州半年不克。十一月,受到李茂贞猜忌的刘知俊遂解围,奔降于蜀。虽然在贞明二年十二月,静难军的庆州又重新叛梁附岐,为岐将李继陟所据,李茂贞仍然占有了除邠州之外的静难军,但后梁随之派贺環为西面行营马步都指挥使,将兵大破岐军,相继攻克宁、衍二州。到贞明三年秋,梁军又攻取了庆州。至此,李茂贞彻底失去了静难军一镇。自乾宁四年七月正月至后梁贞明三年四月,李茂贞控制邠宁约十八年。

    五,鄜坊保大军。鄜坊,肃宗上元元年置,辖鄜、坊、丹、延四州。中和二年三月,僖宗赐鄜坊军号为保大军,下辖鄜、坊二州,后李茂贞又于鄜城县设立翟州,共三州之地。

    《新五代史》卷四十《李茂贞传》记载:“初,茂贞破杨守亮取兴元,而邠、宁、鄜、坊皆附之,有地二十州。”这条史料表明李茂贞在景福元年八月攻克兴元,吞并山南西道后,其势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关中的大多方镇惟其马首是瞻,不得不依附李茂贞。此时,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也应该在景福二年左右依附李茂贞。但李思孝是党项贵族,其兄定难节度使李思谏盘踞夏州,势力不容小视,李茂贞对其并不放心。果然,乾宁二年七月李茂贞等三镇犯阙,李克用率军进入关中,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保大节度使李思孝都参与了正面进剿王行瑜、侧面打击李茂贞的战斗,从而引起李茂贞的侧目。乾宁二年末,邠宁王行瑜败亡,李茂贞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非但实力未受削弱,反而乘机占领了王行瑜原来的地盘,在关中的势力更为增强。乾宁三年,李思孝在李茂贞的压力下只得表请致仕,以弟李思敬自代。

    乾宁四年,李茂贞表其假子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邠宁与鄜坊相邻,本来就依附李茂贞的鄜坊节度使李思敬也应为李茂贞所控制。李茂贞于光化二年调任李思敬为武定军节度使。同时,任命其假子武定节度使李继颜为保大节度使。如此,李茂贞将鄜坊一镇控制在手中,由附镇变成自己的属镇。天复初,李茂贞又命其从弟李茂勋继任保大节度使,直至天复二年十二月,李茂勋降汴,鄜坊落入朱全忠之手。但李茂贞又很快又夺回了鄜坊的控制权。天佑元年六月,李茂贞、王建、李继徽传檄各镇合兵征讨朱全忠,进军鄜坊。在岐军的进攻压力下,朱全忠只得命保大节度使刘鄩放弃鄜州,退屯同州,从而确定了同、华、长安为线的双方实际分界线。李茂贞任命假子李彦博为保大军节度使,统辖鄜坊。后梁开平三年二月,岐国保塞军发生内乱,梁将刘知俊趁机先后攻取丹、延二州。保大与保塞两军唇齿相依,保塞既失,保大难守,四月,节度使李彦博、坊州刺史李彦昱皆弃城奔凤翔,鄜州都将严弘倚举城降梁,翟州守将亦降,保大军又陷于梁军之手。朱全忠以牛存节为保大节度使。虽然乾化二年李茂贞曾趁朱友硅篡立,河中朱友谦背梁之机,联军河中,攻占鄜州,但很快就被保塞高万金袭取。至此,李茂贞彻底失去了鄜坊一镇。李茂贞自光化二年至后梁开平三年实际控制保大军约十年。

    六,延州保塞军。保塞军,初隶属鄜坊镇,代宗大历元年别立丹延镇,大历六年废,又归鄜坊镇。中和三年,僖宗以延、丹二州为保塞军,治延州。乾宁四年,改号宁塞军,不久又改名卫**,又有延州节度使、河西节度使、宁塞节度使之称。

    据《资治通鉴》卷二六零唐昭宗乾宁二年十二月条云:“克用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茂贞所据,以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资治通鉴》卷二六七又记载说:“戊子,岐王所署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寇上平关。”又云:“,保塞节度使胡敬璋卒,静难节度使李继徽以其将刘万子代镇延州。”由此可知,李茂贞所署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即指保塞节度使。不过有一点要注意的是,乾宁四年,唐廷与李茂贞反目,曾于当年四月任命凤翔四面行营副都统、静难军节度使李思谏为宁塞节度使,而延州等地当时为李茂贞之将胡敬璋所据,故李思谏之任宁塞节度使,只是名义上的,实际并未实任。

    唐亡后,李茂贞将保塞军作为越河进攻后梁的前沿阵地。后梁开平二年八月,李茂贞就曾命保塞节度使胡敬璋进攻上平关,配合河东军南下,但为梁将刘知俊所破。后梁开平二年十月,保塞节度使胡敬璋卒,刘万子继镇延州。开平三年二月,保塞军发生变乱。因保塞节度使刘万子为政暴虐而失众心,静难军李继徽命延州牙将李延实趁刘万子下葬胡敬璋之时杀之,代镇延州。延州马军都指挥使高万兴与其弟高万金闻变,率所部数千人投降刘知俊。三月,后梁太祖亲自坐镇河中,命刘知俊率兵进攻丹、延二州。丹州刺史崔公实、延州刺史李延实皆不敌投降。朱全忠遂以岐降将高万兴为保塞节度使。李茂贞失去了保塞军一镇二州之地。同年五月,镇守同华的忠武节度使刘知俊背梁附岐,保塞军的丹州趁机发生军乱,后梁所署刺史宋知诲被逐,岐军又重新控制了丹州。但很快在梁军的反扑下,七月,梁兵再次攻克丹州,岐将王行思被俘。至此,保塞军为梁所有。李茂贞自唐乾宁二年末至后梁开平三年三月,实际控制保塞军达十四年。

    七,华州镇**。华州镇**,唐上元二年始置,又名关东节度使、同华节度使。大历二年废。建中四年复置,贞元九年再废。唐末中和二年,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朱温降唐,唐遂以朱温为同华节度使,旋又降为防御使。光化元年,以华州为镇**,华州刺史韩建为镇**节度使,治华州,辖同、华二州之地。

    华州在唐代的地位一直很高,是长期为zhōng yāng所辖的直隶州。李茂贞以关中为经营的重心,对关中东部锁钥之地的华州也非常看重。镇**节度使韩建长期依附于李茂贞,是李茂贞政治和军事上的重要盟友和附镇。天复元年十一月,朱全忠率军入关攻陷同州,韩建被迫出降。自此,华州落入朱全忠之手。天复三年,华州赐号感化军。天佑三年,废镇**,以华州隶同州匡**。后梁开平三年五月,后梁镇同州的忠武军节度使刘知俊归降李茂贞,并袭占华州,逐华州刺史蔡敬思。但华州随即在梁军的进攻下失陷,刘知俊所任华州守将聂赏降梁。

    总之,华州镇**在韩建统治时代是李茂贞的附镇。自唐天复元年末始为朱全忠所占。后梁开平三年因刘知俊叛梁投岐,李茂贞曾短暂有之。此后李茂贞的势力向东始终没有超出华州。

    八,同州匡**。同州,初隶华州镇**。唐乾宁二年赐号匡**,升为节度,领同州一州。天佑三年,废华州镇**,以华州隶匡**,势力增强。后梁开平二年五月改名忠武军,后唐立国复名匡**。

    同州是关东重镇,控扼黄河渡口和入关要道,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本书中李曜西进关中便是先破同州。历史上李茂贞也对同州十分重视,他利用干政之便,在文德元年表其兄李茂庄出任同州节度使。大顺元年,王行瑜之弟王行约继任节度使,是李茂贞的附镇。乾宁二年七月,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入关,王行约战败,被迫放弃同州。乾宁二年末李克用撤军之后,李茂贞势力复振,不仅控制了河西诸镇,还重新占据同州,以其假子李继瑭为同州防御使。乾宁四年四月,李茂贞又以李继瑭为匡国节度使。同年九月,昭宗诏以彰义节度使张琏、静难军节度使李思谏等讨伐李茂贞。李继瑭闻讯而惧,镇国节度使韩建又从中摇之,李继瑭遂弃镇奔凤翔。十月,唐廷以韩建兼领匡**节度使。天复元年末,朱全忠入关攻打李茂贞。十一月,汴军攻陷同州,同州守将司马邺降。自此,同州为朱全忠所据。后梁开平二年,同州改号忠武军。开平三年五月,后梁忠武军节度使刘知俊叛梁投岐。七月,刘知俊在梁军的攻势下,被迫弃镇,举族奔凤翔。后梁乾化二年,河中朱友谦背梁,李茂贞曾联军朱友谦进攻同州,打算重新夺回这个连接关中与关东的重镇,但由于梁将牛存节固守,猛攻不下,无果而终。李茂贞再度将势力伸向关中东部甚至关东的政治预谋宜告破产。

    九,耀州义胜军。耀州义胜军,唐末李茂贞所置,辖耀、鼎二州。耀州,本京兆华原县;鼎州,本京兆美原县。据《新唐书》卷三七《地理志》云:“华原,畿……天佑三年,李茂贞墨制以县置耀州。美原,畿……天佑三年,李茂贞墨制以县置鼎州。”

    天佑三年,李茂贞置义胜军,治耀州,以假子李彦韬为耀州刺史、义胜节度使。后梁乾化元年,李茂贞命李彦韬率领岐军进攻长安,为后梁感化节度使康怀英、忠武节度使牛存节所败。贞明元年十二月,李彦韬见李茂贞势衰,遂以耀、鼎两州之地降梁。后梁改耀州为崇州,鼎州为裕州,义胜军为静胜军,仍以李彦韬为节度使。至此,李茂贞自天佑三年至后梁贞明元年底实际统治耀州义胜军十年。

    除上述地区外,李茂贞在关内道还曾染指过灵州朔方军、长安佑**和夏州定难军等地区,只是因为统治时间较短或只占据了一部分州郡,而不为人所注意罢了。据《资治通鉴》卷二六七载:后梁开平三年五月,依附后梁的朔方节度使韩逊向梁廷汇报攻克盐州,斩李茂贞所署刺史李继直。胡三省注云:“唐末盐州奏事专达朝廷,不隶灵夏。至是,灵盐遂复合为一镇。”这表明本隶朔方军的盐州曾长期为李茂贞势力所据,韩逊至此时方占有灵盐全镇。后梁开平三年五月,刘知俊背梁附岐,生擒佑**留后刘捍,岐军随后进据长安。但不久梁将杨师厚以奇兵取道南山,结果长安再次为梁军所得。后梁开平四年七月,李茂贞联军李克用,发兵共讨依附后梁的夏州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岐晋联军五万,攻城略地,进围夏州。朱全忠亲自率军至陕州指挥救援,岐晋联军见势遂解围而去。

    可见,除振武军始终为李克用所控外,李茂贞在关内道的势力几乎无所不至,也充分体现了李茂贞以关中作为自己统治重心所在的核心战略。

    其次,李茂贞曾长期占据陇右道东部。

    李茂贞在陇右道也有地盘,这不难理解。首先,陇右与凤翔地域相接,是李茂贞兼并扩张的重点。其次,凤翔节度使自广德元年开始一直兼领陇右节度使,虽为虚领,但却名正;且,大中四年,凤翔镇又兼领秦州,从而得而皇之的正式进入陇右道。李茂贞也不例外,担任凤翔镇节度使之时,同时兼领陇右节度使,故陇右道下的诸州镇也是他的名义下的属地,就是到了朱全忠兵临城下,李茂贞穷途末路、众叛亲离之时,秦州也始终在其实际控制之下。

    因陇右在唐中期之后陷于吐蕃,之后张议cháo率众归国,陇右西部实际在归义军的统辖之下。只有陇右道东部的秦州、成州、阶州等地,才为唐末李茂贞所控。故李茂贞在陇右道的势力据点只有秦州天雄军。

    天雄军,唐大中六年置,治秦州,辖秦、成二州。咸通四年,增领河、渭二州。咸通六年,又领阶州。天雄军实际辖秦、成、阶三州之地,也称秦成节度使或秦州节度使。

    秦州旧为凤翔镇所领,是陇右要地。李茂贞自光启三年七月担任凤翔节度使后,很快就将势力触角扩张到秦州。据《旧唐书》卷二十上记载,景福元年正月,秦州李茂庄上表讨伐兴元杨守亮,表明至晚在景福元年正月,李茂庄始任天雄节度使。又,李茂庄原任同州节度,大顺元年王行约继任同州。李茂庄应在此时移镇秦州。故李茂贞实际控有天雄军的时间当是大顺元年,秦州天雄军是风翔的首个属镇。“三月,以天雄留后李继徽为节度使”。这条史料说明,李继徽至晚在乾宁三年初出任天雄军留后。而《唐方镇年表》却云在乾宁二年,而李茂庄移镇山南的时间也在乾宁二年,故李继徽应在此年出镇秦州。乾宁四年七月,李茂贞以天雄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其后,唐廷委任孙储出任节帅,但并未之任。那天雄节帅的继任因史料缺载就不得而知。《资治通鉴》卷二六五仅云天佑元年七月李茂贞为其侄天雄节度使李继勋向王建求婚。史书虽未明载其任职时间,但据推测最晚在天佑元年担任天雄节度使的李继崇应是李继徽的继任。这个推测的佐证是天复二年五月,朱全忠派部将孔勍率兵绕道凤翔之南,先后攻克凤州、成州等地,唯独没有攻下秦州。秦州当时只有在李茂贞嫡系势力的牢牢控制之下才有可能誓死抵抗兵锋甚盛的汴军,保住李茂贞除凤翔之外的一方辖境。李继崇任职直至后梁贞明元年十一月,他在王建的攻势下降蜀,李茂贞至此才失去天雄一镇。其间,虽然朱全忠曾经在天复三年任命符道昭为天雄节度使,但因汴军撤围,李茂贞迅速收复了失地,符道昭遇岐军所阻而还,没有实任。

    总之,李茂贞自大顺元年至后梁贞明元年十一月实际控有秦州天雄军计二十六年之久。

    再次,李茂贞还曾长期占据山南道大部。

    李茂贞势力进入山南道不是偶然。从地理位置而言,李茂贞的老巢凤翔在山南道之北,南出散关即至山南,地域相接。若能控制山南道,不但可以独据汉中之险;更可以趁势进军剑南,从而以攻代守,扩张势力。就个人因素而论,李茂贞在光启三年正月就因护驾之功封授洋州武定军节度使,并自此发迹。武定军即在山南道,因此李茂贞很可能对山南自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李茂贞染指的山南道主要是指天宝一十五道之山南西道。山南西道原辖州诸书记载不一。《旧唐书·地理志》云有梁、凤、兴、利、通、洋、合、集、巴、蓬、壁、商、金、开、渠、渝等十六州。《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二《山南道三》则记有梁州兴元府、洋、利、凤、兴、成、文、扶、集、壁、巴、蓬、通、开、果、渠等十七州。而据《新唐书·方镇表》则有梁、洋、集、壁、文、通、巴、兴、凤、利、开、渠、蓬、果等十五州。但《元和郡县图志》叙事以宪宗元和年间为下限,不及唐末,如其所记的成州在唐大中六年割属天雄军。《旧唐书·地理志》所记政区沿革详于唐前期,后期则不及《新唐书》,如其所记的金、商二州在唐末光启年间升为节度,合、渝二州在乾元二年割属剑南东川节度使,乾宁四年又改属武信军节度使。因此来看,《新唐书·方镇表》应该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山南西道的辖州情况,共计十五州之地。晚唐的山南西道实际分为山南西道、武定军、感义军三镇。

    一,山南西道。山南西道,至德元载置防御守捉使,广德元年升为节度使,治梁州兴元府。具体辖州,史书并未明载。唐末在其原辖境内置感义军、武定军两镇,故山南西道当仅有梁、集、文、通、巴、开、渠等七州之地,又有兴元节度使之称。

    李茂贞对山南早有凯觑之心,昭宗与权宦杨复恭在权力争夺上矛盾激化给李茂贞提供了机会。大顺二年,杨复恭获罪叛逃山南西道,依附杨守亮。李茂贞觉得这是一个兼并山南的绝佳时机,于是就纠集依附于他的王行瑜、韩建、李茂庄等镇,擅自出兵讨伐山南诸杨。

    景福元年七月,李茂贞攻克凤州、兴州、洋州等地。八月,李茂贞攻克兴元,以假子李继密权知兴元军府事。乾宁元年七月,又攻克阆州,正式吞并感义军、武定军和山南西道三镇之地。

    本书前文曾有提及,李茂贞虽然实际占有山南西道,但朝廷并不愿让李茂贞势力继续坐大,因此趁机任命宰相徐彦若为凤翔节度使,而改任李茂贞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并兼领武定节度使。而李茂贞意求兼领凤翔、山南西道,遂违诏抗命。朝廷只得在景福二年十月诏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兼领山南西道节度使。乾宁二年,李茂贞以其兄李茂庄继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光化元年五月,李继密由武定节度使转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乾宁二年,在王建的攻势下,李茂贞山南西道所属的蓬、渠、通等州相继失守,但蓬州又为岐军夺回。光化二年,巴州又失。天复元年末,昭宗被挟持到凤翔,李茂贞为朱全忠所困。次年八月,西川节度使王建以“假道勤王”为名攻兴元。李继密不敌出降。王建以王宗涤为节度使。自此山南西道为王建所据。李茂贞自景福元年十一月攻占兴元至天复二年八月失陷,实际控有山南西道十年有余。

    二,洋州武定军。武定军,光启元年置,治洋州。大顺二年,增领阶、扶二州。景福元年又增领果、阆二州。不久,又割阆州隶龙剑节度,阶州隶天雄军。光化元年,以蓬、壁二州隶武定军。于是可知武定军在唐末辖洋、果、扶、蓬、壁五州。

    李茂贞早在光启三年正月就因扈跸之功授武定军节度使。同年七月,转任凤翔节度使。景福元年七月,李茂贞借奉诏讨逆、攻打诸杨之机夺取洋州武定军,“皆表其子弟镇之”。景福二年十月,李茂贞以假子李继密为武定军节度使。光化元年五月,李继颜继任。光化二年,李茂贞将保大节度使李思敬和李继颜换镇。天复二年九月,川军攻克兴元,武定节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李茂贞无奈,只得挟天子命己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借以鼓舞军心,但己无济于事。至此,李茂贞实际控制洋州武定军十一年有余。

    三,感义军。感义军,唐光启元年升兴、凤二州为防御使,治凤州。次年正月,置感义军于兴、凤。文德元年,增领利州。

    景福元年七月,李茂贞逐感义军节度使满存,占据兴、凤,表其子弟镇之。乾宁二年九月,岐蜀相争,王建派王宗侃率蜀军攻克利州,李茂贞所署利州刺史李继顒战死。不久,岐军又夺回利州。乾宁四年,李茂贞改感义军为昭武军,徙治利州,“yù以镇兵捍王建”。天复二年二月,川兵进至利州,李茂贞所署昭武节度使李继忠不敌,弃镇逃回凤翔,利州失陷。十月,王建又攻拔兴州,以王宗浩为兴州刺史,占有昭武镇大部。贞明元年八月,蜀主王建分兵两路攻岐,王宗瑶等攻克凤州。贞明元年十二月,王建置武兴军于凤州,割文、兴二州隶之。至此,昭武军彻底为蜀所有。李茂贞实际控有感义军二十三年。

    除上述三镇外,李茂贞势力还曾占有金州。金州旧属山南东道,光启元年之后升为节度。史载:“李茂贞遣养子继臻窃据金州,行袭攻下之,因授金州防御使。”又据《资治通鉴》卷二五八唐昭宗大顺二年十二月条:“初,李茂贞养子继臻据金州,均州刺史冯行袭攻下之,诏以行袭为昭信防御使,治金州。”可知李茂贞的确占有过金州之地,但其占据的时间却因史料残缺不得而知。

    总之,除山南东道在唐末由赵匡凝父子占据外,李茂贞的实力触角遍及山南道其他各州镇。

    此外,李茂贞还曾一度占据剑南道部分地区。

    剑南与凤翔并不相邻,李茂贞势力之所以能够进入剑南,乃是因为景福二年李茂贞吞并山南西道之故。李茂贞为了稳固山南的统治,必须对勃兴于西川的王建进行打压,而以南下救援东川为契机,李茂贞下令岐军进占剑南东川大部,与王建为争夺地盘不可避免地展开了正面冲突。因为李茂贞的统治重心在关中,他个人又急于干政甚至挟天子令诸侯,所以在与王建的争夺中失利,因此在剑南道占据的时间也较短。

    一,剑南东川。东川,治梓州,上元二年始置,初辖梓、遂、绵、剑、龙、阆、普、陵、泸、荣、资、简等十二州。唐末辖梓、绵、遂、渝、合、普、荣、陵、泸、昌等十州。光启三年正月为顾彦朗所据。其弟顾彦晖自大顺二年十二月继任,直至乾宁四年十月,顾氏兄弟割据东川十一年。

    景福二年正月,李茂贞进占山南西道,此时“东川留后顾彦晖既与王建有隙,李茂贞yù抚之使从已,奏请更赐彦晖节,诏以彦晖为东川节度使”。而王建攻东川,顾彦晖求救于李茂贞,李茂贞为这是一个扩大势力范围的好机会,遂出兵援救。他派知兴元军府事李继密率岐兵救援梓州,进驻东川。关于这次岐军进驻东川的过程,历史文献上并无明确记载。但从后来的史实来看,李茂贞命令部队接管或占领了许多州寨,如遂州、合州等州,并驻营梓州外围,在军事上与王建进行战略相持。乾宁四年十月,遂州刺史侯绍、合州刺史王仁威率众投降王建。至此,李茂贞在东川全线溃败,无奈只得撤军,退出对东川的争夺。

    自景福二年岐军进驻东川至乾宁四年末退出,李茂贞为争夺东川共进行了五年的努力,先后占有遂、合等州,结果以失败告终。

    二,龙剑镇。龙剑节度,光启二年建镇,治龙州,辖龙州、剑州二州。景福元年,增领利、阆二州。文德元年,割利州隶感义军。天佑三三年,罢领阆州。

    光启二年,杨复恭奏命其假子杨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大顺二年,诸杨发动叛乱。次年也就是景福元年,李茂贞奏请征讨杨复恭,趁机占据了山南西道。八月,李茂贞进军龙剑,杨守贞逃往阆州。乾宁元年七月,岐军又攻克阆州,完全将龙剑的地盘纳入了李茂贞的势力范围。关于杨守贞之后继任的龙剑节度使,或因史料不足,未曾查明。

    为争夺东川,李茂贞与王建展开了激烈争夺。在王建的攻势下,岐军节节败退。乾宁三年正月,龙州失陷,刺史田昉被杀;同年五月,又失剑州。光化二年八月,王建又攻取阆州。至此,龙剑一镇全部失陷于蜀。李茂贞自景福元年八月至光化二年八月实际控有龙剑镇七年。

    综合来看,李茂贞秦岐政权的割据地域范围一度扩展到关内道、山南道、陇右道、剑南道四道十五镇,势力达及四十余州之地,地理范围大致相当于现在的陕西大部,宁夏南部,甘肃西部,四川北部一带.,在这些地域之中,还包括李茂贞新置的乾州、耀州、鼎州等州,这都是晚唐五代割据政权之下的特殊现象。后世史学界曾长期对李茂贞及秦岐割据政权研究比较忽视和冷落,实际上秦岐割据政权的实力及在晚唐五代整个政局中有着巨大影响。

    不过从这些考证中也可以看出,李茂贞占领的地域并不是始终稳定的,具有动态的特点,实际控制区域有所反复。

    李茂贞麾下诸将在本章中的出现,基本是按照史实来的,但如同华镇等方面,由于李曜的因素,便不同于史实,为便于读者诸君详细了解,遂以此为附述。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一)

    朔风飞扬,旌旗招展。

    写着“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李”的大旗飘扬在河中军中军主阵之中,李曜骑着那匹格外神骏的“黑电”之上,面sè平静地听着前方探马的回报。

    “李茂贞居然主动领兵出城?”他微微沉吟着,转头问身边的诸将:“你们怎么看?”

    诸将对视一眼,郭崇韬作为行军司马,首先开口道:“李茂贞居然主动出战,这一点的确颇出意料之外,看来他对凤翔军的战力倒是颇为自信。”

    李承嗣则道:“原本以为他会固守乾州,如今主动出战……其实也不过是好坏参半。”

    李嗣恩却不以为然:“节帅此前的计划虽然是按照李茂贞不敢出城来定,但此刻他既然出城,某意也无甚大碍,反倒是给了我等一个速战速决之机,只要野战将其一举击败,反倒免了我等攻城的损失。”

    李袭吉想了想,摇头道:“我蒲军战力虽强,但李茂贞若果然纠集大军来战,至少兵力上占据优势,我等切记不可小视。”

    李曜忽然问没有说话的李巨川:“下己,你以为如何?”

    李巨川见李曜动问,在马上拱手一礼:“节帅,以仆愚见,李茂贞既然已经领兵前来,我等讨论其他,已经没有意义,只须讨论如何将之击败即可。”

    李曜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那么,你以为如何击败?”

    谁知李巨川道:“节帅用兵如神,如何击败李茂贞,想来早已胸有成竹,此事仆实未曾细思。只是按照此前之计划,我等出兵乾州,是为了让定、靖四军能够安心分掠关北诸镇,此时李茂贞既然略出意料,亲自出城来战,那么有一个原则仍要讲究。”

    “说。”李曜依旧一脸平静。

    “按此前军议,节帅自领中军将乾州困死,为的是使李茂贞与关北诸镇失去联系,关北诸镇附凤翔未久,一旦失去指挥,又被大军兵临城下,未必会为李茂贞死战,我等轻松可得。这也是节帅所说‘用一些唾手可得的胜利,培养新附之军的忠诚’之良策,如今事情虽然有变,但这个原则不可轻易弃之。如此,我等与李茂贞之战,最好是打得迅速、彻底,一举将其击败,并且仍使其无法有效指挥关北。”

    李曜微微皱眉:“简单点说。”

    “是,节帅。”李巨川道:“简单的说,就是要快、要狠!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猛的攻势,一举将李茂贞击败,如此一来,无论他是躲回乾州,还是逃回凤翔,都已威望尽失,其号令关北的能力皆已丧失殆尽,如此不仅我中军主力刻意趁势包围李茂贞所在,定、靖诸军,亦可全无后顾之忧,底定关北。”

    他这番话说出来,诸将都表示同意,唯独李袭吉微微蹙眉,道:“想法虽好,但究竟如何一举击溃李茂贞,仍是难题。以战兵数量而论,我军三万,而李茂贞有八万;以双方军兵态度来看,我军虽然未必小看李茂贞,却也一贯未将关中诸镇放在眼里,恐有轻敌之忧,而凤翔军久知我沙陀大名,节帅这几年又是战无不胜,他必然不敢小觑;以节帅甚为重视的补给线来看,我军物资要从蒲州运来,路途遥远,纵有军械监各司通力合作,仍是损耗不小,而李茂贞却是近水楼台,乾州背后便是凤翔,他又经营关中甚久,各项准备必不在我之下……”

    李曜忽然伸手摆了摆,道:“你们所思这些,某已考虑过了。如今某真正思索的,却是李茂贞为何会主动出兵。下己,你方才的分析,某大体同意,但你说他为何出兵不必讨论,某却以为未必。”

    他微微一顿,道:“这数年来,某曾无数次听人赞我神算无遗,其实要想真个‘料事如神’,那就一定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以对方的心态分析他们会如何去做。也许你们会觉得,这道理谁都知道,但事实是,知道了未必做得好。某在河中军事学院所开战略课,要求旅帅以上将校都要轮流参加,但如今尚未讲到此节,今rì趁此机会,某便简单地说一说。”

    众人一听,均是jīng神一振,要知道他们眼前这位节帅自出道以来,那是真真的“素无败绩”。可你真要说他是勇悍无敌,古如霸王、今如存孝那般,那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自家节帅自身的武力,虽然他平rì练武也还算得上勤恳,但就算不说整个河东,只放在河中本镇来讲,他顶多也就是和李嗣恩不相上下,至少朱八戒、史建瑭、李承嗣、史俨四人,是绝对有把握稳赢他的。

    他之所以“素无败绩”,还是强在“神算无遗”上了,因此他要教大伙儿作战,那可是等闲遇不上的好事,放在以前,这是该叫师父的了,如今有这种机会,谁肯错过?

    李曜倒是根本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直接侃侃而谈了:“方才袭吉已然说了,李茂贞至少有三个优势:兵力多、不轻敌、补给近。这三点总结得很好,在李茂贞看来,首先,他有八万大军,我军只有三万,而且这三万人,还有不少是只训练了半年的新军,至于同华之胜……那不过是仗着沙陀善战之名,将韩建吓降了而已。”

    “不轻敌,也是因为沙陀善战之名早已为世人所知,李茂贞之所以在此前竭力避免与我河东直接开战,也必然是知晓其中利害。此前我进长安,他宁肯放弃长安,也是他对沙陀铁骑心存畏惧的一个表现,只是如今我已为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我与他必有一战,他才下定决心,前来迎战。这里有两点需要注意:其一是,他所畏惧的,主要是晋王,而非是我;其二是他此刻所想,恐怕与我等一致:击破我这中军一路,关北自定。”

    “补给近,这一点诸位都明白,无须多说。但是综合这三点来看,某不知诸位可曾发现,李茂贞的动向仍然不对劲。”

    诸将均是微微蹙眉,郭崇韬思索着道:“节帅言下之意可是说……如今情况之下,李茂贞死守乾州,将我中军拖在乾州城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曜微微点头:“我等拖在乾州,后方补给线压力便始终维持,而一旦旷rì持久,我中军士气也必然会逐渐衰退,那时便是他反击之时!”

    这时冯道却忽然有些迟疑着插了嘴:“节帅,道又一事不明。李茂贞将我军拖在乾州城下,可我定、靖四军分掠关北,难道他就不顾了么?一旦关北丢失,他就不怕四面楚歌之下,军心动摇?”

    李曜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此处,已然不错。但关北足有四镇之地,定、靖四军主要是华州降兵编成,要拿下四镇,也未必容易。那邠州、延州二镇,其节帅已至乾州,或许容易丢掉一些,但鄜坊、泾原二镇,原本就只是名义归附,其节帅仍是世代之传,我大军若要强行控制,党项拓跋家、泾原张家恐怕会全力抵抗,未必一时可胜。再者,就算关北丢掉……李茂贞也会对其士卒瞒住此事,这有何难?”

    李袭吉迟疑道:“李茂贞既然出兵的理由不足,眼下却是何意?”

    众人也都有些想不明白了,有些蹙眉思索,有些望向李曜。

    李曜却果断摇头:“具体什么情况,还须再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李茂贞治下恐怕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不得不放弃最佳作战办法,选择与我决战。某意……李茂贞此时比我更急于速战速决。”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二)

    凤翔军的营地依山而建,山是小山,方圆不过十数里。河中军的营地则是在两处石山中间,说是石山,其实只是岩石略多,树木较少。

    河中军在山上建了两座瞭望塔,用以监视凤翔军的动向。两军营寨相距约莫十里,对峙已经足足五天,这五天内,凤翔军三次主动出击,均被河中军打退。

    然而防守作战,在河中军中下层引起了一定程度的不满,尤其是老飞腾军的士兵,这些年跟着李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面对凤翔这个关中之军,居然不给他一个迎头痛击,让他们觉得有些憋屈。

    有人憋屈也有人放心,河中新军对这个战术则是十分满意,他们有些是河中镇军出身,有些原本是逃乱的流民应募,战斗素养比起老飞腾军差了不是一点两点,而战斗意志更不用提,如果李曜一来就直接与凤翔军大军决战,这批人未必能有决死之心。但他们节帅虽然顶着巨大的威名,却终于选择了据守营寨,沉着镇定地指挥了三次防御作战,凤翔军丢下数千尸体,什么也没捞着,这个战果无形中给了他们不少信心——凤翔兵不行,我们果然是天下jīng锐!

    而除此之外,李曜也没忘记他擅长的“特种作战”,每天晚上必然派人给凤翔军营捣乱,由于派出的都是jīng锐骑兵,也并不真正夜袭、攻营拔寨,只是想方设法闹得凤翔军没法安睡。几天过去,闹得多了,凤翔军全军都有些神经衰弱,有些人发现河中军只是闹,根本不会打进来,干脆不管,任巡哨将之赶走就是,自己却直接蒙头大睡。

    凤翔与河中交战之地,便在乾州以东不远,此处仍是乾州地域。乾州最出名的,是有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合葬墓乾陵,另外僖宗李儇的墓地也在乾州。还有一事较为出名的则是当年德宗在泾原兵变之时从长安逃往奉天,继而乱平返回,这个“奉天”不是后来清朝时的沈阳,而是这里——关中的乾州(此地是李茂贞墨敕升格的,本书前文中曾在附文中提到)。

    而凤翔军与河中军对峙之处,基本上便是后世颇为著名的一个景点五峰山附近。

    今rì一早,中军帅帐通告全军称,左军即靖远左右军一路已经抵达邠州,邠州守军不战而降,左军方面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邠宁治所,邠宁镇几乎可以认定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了。右军一路抵达坊州,坊州守军做了有限的抵抗,但由于兵力十分微弱,因此抵抗尚不足一天,便被攻取。右军也就是定远左右军的两位都指挥使白奉进与刘彦琮认为,这是因为坊州兵力被李思敬北调鄜州的结果,李思敬可能是打算据守鄜州,当然也可能是以鄜州为凭,与河中谈和。

    左军、右军均下一城,反而是中军主力全无战果,这让中军全军上下都有些心理压力,求战之心开始高涨,李嗣恩亲自到中军帅帐向李曜请战,但被否决。

    到了下午,凤翔军居然不顾天sè将晚,再次出营求战,甚至派将领到寨前骂战,李曜恍如未闻,只是不理。憨娃儿又急又怒,数次请战,说要出去“砸烂那贼厮鸟的狗头”,李曜虽然面带笑容,却仍摇头,只说:“时候未到。”急得憨娃儿喉咙都要冒火了,闷在一边不说话,只是大口喘着粗气。

    郭崇韬是行军司马,类似后世的参谋长(但缺了指挥权),不停地给诸将解释节帅的意思,是要坚壁清野,挫敌锐气,敌人越着急,我们越不急。李袭吉也以《曹刿论战》来为诸将讲说,劝大家先养jīng蓄锐,等时机一到,便可杀他个片甲不留。诸将无奈,只得继续忍耐。

    又过了三天,凤翔军的攻势果然显得有些后继无力。这rì晚上,李曜不带牙兵,只带了憨娃儿一人在军中巡视,转了一圈回来,忽然吩咐召集诸将,道:“与李茂贞对峙此地已近十rì,李茂贞攻势由强到弱,如今已是我军反攻之时!众将听令!”

    “喏!”诸将jīng神一振,同时应声。

    “明rì一早,寅时三刻,我河中军将全军发动对凤翔军之反击作战……李嗣恩!”

    “末将在!”

    “你领本部为左翼,由凤翔军右侧发动进攻!”

    “末将领命!”

    “李承嗣!”

    “末将在!”

    “你领本部为右翼,由凤翔军左侧发动进攻!”

    “末将领命!”

    “克失毕!”

    “你领本部,于丑时二刻出发,绕过凤翔军营地,至其军营之后六里处埋伏,准备伏击凤翔败军!”

    “末将领命!”

    李曜环视众将一眼:“其余诸将,与本帅一道为中军,待左右两翼发动进攻之后,正面进攻凤翔军中军……朱八戒!”

    “末将在!”憨娃儿jīng神一振。

    “中军或需‘卷旗过营’,你可有把握领本部近卫军直接杀到李茂贞帐下?”

    “末将领……啊,有把握!”

    诸将见了这一幕,均忍不住有些好笑,原本有些羡慕憨娃儿得了功劳最大的一仗,如今也心平静气多了。其实他们虽然羡慕憨娃儿总能得到这种“美差”,但也知道以憨娃儿这种横扫千军如卷席似的猛将,最合适的战场也正是这般。节帅爱将他用在这种情况之下,虽然有照顾亲信中的亲信之嫌,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毕竟河中军中,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强过憨娃儿,更别说这人在战场上那种悍劲本身就是对敌人的巨大震慑,在中军突破之时用他为“刀锋”,的确是最最锐不可当。

    战斗事项分配好了,李曜又传令下去,今晚的“夜袭”照旧,但由各部抽调探马进行,仍如前几rì一般,只是“闹”,绝不去打。但今晚的闹与前几rì不同,今晚不光是要继续做出“闹”的样子,而且关键是要探明凤翔军的防守情况,以使本军能有最合理的应对。

    坚壁清野,挫敌锐气;夜夜捣乱,使敌麻痹。这就是李曜这十来rì所做的,而做这一切,便是为了今夜的雷霆一击!

    我有神剑,引而不发,不出则已,出必饮血!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三)

    寅时二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浓浓的夜sè笼罩着大地,初冬特有的漫天乌云如一道厚实的黑幕,遮盖住了光亮,漆黑寂静的军营之中,河中军士兵能听到的,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

    士兵们或紧张、或兴奋、或二者兼而有之,但在军中将校心中,却只是不断地回响着节帅下达全部军令之后所的那句话。

    “今次之战,将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关中之王!”

    关中之王!

    前有秦汉,后有隋唐,均据关中而定天下!

    铜壶滴漏,寅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所有人静静地等待中军帅帐处传来进攻的命令。

    李曜穿着一身黑sè的冷锻jīng甲,骑在漆黑的“黑电”上,马背左侧悬着横刀,右侧挂着弓矢,长枪已然在。

    忽然,一名斥候从后面走上来,小声了一句什么,李曜招招,便见他呈上一道信函。

    “火折子。”李曜吩咐道。

    立刻便有一名近卫军牙兵点燃火折子递给他。火光虽然不大,却点亮了这一片漆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李曜就着火光抽出信函,扫视了几眼,面无表情地将之点燃,下令道:“诸军……出击!”

    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人,才能看清他在看到信上内容时瞳孔猛然一收的情形。

    其实,信是王抟与史建瑭送来的,上头只有一句话:“刘季述废君再立,太子已然登基。”

    没有详细报告,也没有请求指示,仅仅是这一句话。然而对李曜来,这一句已是足够。因为刘季述的所作所为,原本就是在他无声逼迫和诱惑下而提前发动的。

    他对这一切早有预计——虽然时间算得不是那么准。在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的大唐,他无法准确预料朱温威服河北的消息具体哪一rì传到长安,仅此而已。

    原来李曜出征之后,朱温大军威服河北的消息也及时传到长安,而与此同时一并到达的,则是朱温的上疏。朱温在这道奏疏中表示,崔胤一旦罢相,则他即刻带兵西进关中“清君侧”。为此李晔不得不再次恢复崔胤相位。借朱温威服河北的势头,崔胤再一次登上宰相宝座,即便李曜河中大军近在咫尺,崔胤在长安也依然受到王抟钳制,但却仍有主控朝政之能,可谓势震中外。他这次再一上位,立刻复劝李晔收刘、王兵权归南衙,尽诛天下宦官,彻底防止宦官专政。

    李晔已被外患内忧折磨的六神无主,不知如何答复,当时韩偓也在旁,李晔向他使眼sè求助。韩偓道:“神策军尚在宦官中,急则狗急跳墙!此事还当缓行!”

    崔胤闻言,心有余悸,这才罢休。然而三人的商议,已传出朝外,朝中宦官个个侧目,既不胜其愤,而又人心惶惶。

    刘季述不仅是枢密使,更为左神策军中尉,乃与右军中尉王仲先并众宦官私下相谋自保之策。王仲先道:“南衙专权,我辈难免其祸。当思一万全之策,铲除崔胤为要!”

    刘季述道:“非也!崔胤狐假虎威,小人得志,其身后乃是朱温!如今朱温已取河北,天下江山,他占半壁,晋、岐已难与他匹敌。李唐早晚必为朱三取代!若除了崔胤,得罪朱三,仍是难逃一死!”

    “然则,我二人莫非要改附汴梁?”

    “我料如在此时此景依附,必不为朱三所重视,定是列在崔胤之下,迟早还得被他谄死!我有一计,不若一不做,二不休。事若成,则攀上朱三这棵大树,又将崔胤踩在脚下,不但能保命,还能作朱三的开国元勋!享受功名富贵于终生!”

    王仲先急问是何良策?

    “主上轻佻多变诈,为南衙所控,难以奉事;如今李存曜大军西征,留在长安之外者,无非左右羽林之新军,此辈尚无战力,不足为惧,而我二人中有神策军护卫,不若将崔胤请诛宦官之事成是天子的意思,必得朱三满意!然后行废立,扶太子登大宝;再移书朱温,将社稷奉献,大事可成!”

    王仲先高兴道:“妙!自古功名富贵险中求,就这么定了!”于是计议乃定。

    那李晔被迫复相崔胤,知朝政已被南衙掌控,自己俨然只是一介傀儡!自此后更是闷闷不乐,每rì纵酒,喜怒无常。这rì于西苑狩猎,小有收获,刚好成就了一桌酒宴,杂着七情五味,便又喝的的酩酊大醉,到深夜才回归寝宫乞巧楼。传令黄门、侍女侍寝,可是半个时辰过,没看见一个黄门、侍女的影子。李晔脑袋气得仿佛煮开了锅,提着剑就趋身内侍省,正见几个黄门、侍女在里面嬉笑聊天。李晔那三千丈怒火从脚底穿过顶门,冲上了青天,怒吼着挥剑把这些人全部杀了,然后回乞巧楼自行安寝了。其实这皇帝糊涂了,寻常时候哪有宦官宫女不来侍候他就寝的?这其实是刘季述故意不令黄门、侍女侍寝,引他犯事的。那边闻变,刘季述立刻传令宫闱局,明早,不得开宫门。

    次rì,rì到辰巳,宫门未开。崔胤等南衙官员被挡在宫外,不能入省理政。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见刘季述率领着千余神策军姗姗来迟,见崔胤便道:“宫中必有变端,我是内臣,得以便宜从事,请先进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崔胤不知是计,令他快探个究竟。刘季述遂破门而入。很快便引军出,告诉崔胤:“主上要诛尽我等宦官,昨夜擅杀了内侍省的黄门、侍女数人,以致内侍省众吏员罢工,故而宫门久久未开!主上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岂可君临天下!废昏立明,自古有例,为社稷大计,并非不忠不孝。内侍省众官请命,扶立太子,崔相可有异议?”

    崔胤听到“废昏立明”的话时就已惊得失笏落地,知道宦官要闹宫变!然而他脑子毕竟转的快,见刘季述将尽诛宦官成是天子的意思,知道自己xìng命无忧,哪里还敢个“不”字。刘季述将早已备好的联名状递给崔胤,要他与百官在上面签字画押。如此,则将南衙栓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崔胤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身边的王抟:“王相公意下以为如何?”

    王抟心中正惊与李曜此前私下对他的嘱咐,此时听了崔胤的话,立刻道:“崔相公执笔(政事堂执笔宰相,首席宰相的意思),王抟一切附议。”

    崔胤心中诧异,他的靠山朱温远在河北,所以怕刘季述当场翻脸,因此只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可王抟的靠山河中军就在关中,那新立的左右羽林甚至就在长安城外周边的两个军镇之中,可谓近在咫尺,随时都能杀回长安,为何他也认怂了?但王抟既然这么了,崔胤也没法可想,只好再问百官,可百官哪个不惧死,只得纷纷签押。

    刘季述乃与王仲先率军复杀入宫中,尚yù将朱温笼络,看到百官中有宣武进奏官程岩,就令他随同入宫。见不是被阉的宫人,就杀了,直到乞巧楼下。

    刘季述对程岩威逼利诱道:“我今rì所为,事成yù将社稷献于东平郡王,你不过大梁一外派的小吏,如果跟随我,将来富贵可极。”

    程岩即惧且喜,听任摆布。刘季述遂令军士伏于门外,自与王仲先、程岩等十余人入对。当时李晔尚未起榻,被乱声惊醒,正见刘季述等人持刀领兵闯入。吓得坠下龙榻来,急忙起身yù逃。刘季述令程岩上前抓个正着,将他按在胡床上坐下。

    有一个机灵宫女趁乱溜身,急奔至积善宫告知积善皇后。少息,皇后也来到乞巧楼,见状,拜请刘季述道:“军容不要惊煞了官家,有事但可商量。”

    刘季述展示百官联名状道:“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激奋,请愿太子监国,请陛下迁往东宫,颐养天年。”

    李晔回道:“昨rì与卿等开怀畅饮,不觉太过,醉而误杀了几个黄门、侍女,何至于此?”

    刘季述道:“臣也不想这样为难圣主,可这都是南衙众情所请,势已不可遏啊。愿陛下且住东宫,待事情小定,再迎归大内。”又以银挝指向积善皇后,逼她交出传国玉玺。

    皇后本家姓何,是太子李裕的生母,因住在积善宫,故而称谓积善皇后。李晔还是寿王时,即伴随,同僖宗出幸成都;后又随幸石门、华州,几番颠沛流离。时局不振,每每在李晔身旁给以安慰,与李晔感情甚笃,算是一名贤后。她担心刘季述情急之下,会作出弑君之举,泣语道:“哀家但从军容!勿要伤害官家即是!”乃取出传国玺交付。

    刘季述遂令黄门将帝、后扶上龙辇,押往东宫的少阳院,看押起来。又以银挝画地,数落李晔道:

    “文德元年,你初登大宝,擅讨田令孜、陈敬瑄,以致蜀中被王建窃据,失朝廷大后方,这是你的第一罪!”

    “龙纪元年,朱温取得淮西,yīn谋窃据天下之心已经昭然,你偏袒朱温,不从晋王所请,出兵讨伐,致其有今rì之大,危害国家,这是你的第二罪!”

    “大顺元年,你被朱温蛊惑,听信张濬、孔纬等jiān下之言,擅自讨伐河东,以致官军惨败,丧师辱国,这是你的第三罪!”

    “军容杨复恭忠心事主,你不能容,景福元年,你令李茂贞讨伐杨军容,使李茂贞获利,而军容最终惨死,这是你的第四罪!”

    “景福二年,你擅自讨伐李茂贞,反使李茂贞犯阙,杜相公(杜让能)忠心耿耿,矢志为国,却因你而死,这是你的第五罪!”

    “此后,你令无将才的诸亲王统领禁卫,遂至乾宁二年李茂贞率王行瑜、韩建二次犯阙,禁军不能抵御,也使你出幸石门,这是你的第六罪!”

    “再后,晋王平定三贼,请讨李茂贞,你纵归茂贞,致其骄横如故,遂至三次犯阙,长安宫室被其毁尽,你也被迫出幸华州,这是你的第七罪!”

    “你在华州,重用朱朴无谋之辈,yù行刺韩建,而至九位亲王因你而死。他们都是你的叔伯兄弟!你何颜面对先人?你的第八罪莫大啊!”

    “崔胤大jiān之臣,你数罢其相而不能,王抟、宋道弼、景务修三公皆贤良忠正,若非李蒲州西来迎驾,救回王相,则王相也要与宋、景二公一般被你毒死,此你之第九罪!实叫人心痛!”

    “你要尽诛我等宦官,纵观历朝历代,可有缺少宦官的?你的第十罪,实是无知!……”

    “你不要再了!”刘季述还yù再往下数落,却被李晔打断。李晔含泪道:“李晔愧对先皇,愧对天下!”完,上前夺下季述腰剑,竟yù自刎!

    积善皇后冲上前夺下,泣求刘季述:“军容想要怎样?我夫妻但依你即是,求全我夫妻xìng命!”

    刘季述数落个痛快,这才罢休,将帝、后并众妃嫔十余人锁在少阳院,亲自上锁院门,并熔铁汁浇锢,任谁也打不开;只是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乃至针、剪全都不得送入,以防自杀;又留兵看守,令将帝、后一举一动如实汇报。帝、后求钱求帛俱不得,求纸笔也不给。

    刘季述回见太子李裕,乃矫诏迎太子即位。太子最初不从,然而在刘季述威逼下,不得已即位。奉李晔为太上皇,何皇后为太上皇后,更名少阳院为问安宫。刘季述大权独揽,乃加百官职爵,众宦及将士俱受优赏,yù以求媚于众。

    睦王李倚,懿宗第八子,李晔的季弟,于庭上大骂新皇道:“你是太子!父皇母后为jiān竖所囚,你不思杀贼尽孝,却甘作傀儡么!”

    刘季述当廷大怒,面露狰狞,就百官面前刺死睦王,何等猖狂?遂大开杀戒,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李晔所宠信的,皆上榜,列无名罪,然后杀了。每夜杀人,到天亮就用十辆牛车把尸体一具具载出,一车或只有一两个尸体,好似游街一般,以此立威。又yù杀百官不从命者,官员皆惶恐不安。

    有司天监胡秀林,这rì早朝冒死谏道:“军容幽囚君父,又想多杀无辜么!”这胡秀林早年传有一些神异之事,名声不小,刘季述rì前造孽无数,到听了这句话突然感到害怕,就下令事不究百官。百官因此得以活命。

    刘季述却来到崔胤跟前。崔胤惶恐下跪,口中呼道:“崔胤谢军容不杀之恩,鞍前马后愿为军容效劳!”

    刘季述放声大笑道:“崔相乃国之重臣!新朝初立,还须相公勉力行政!不忍相公太过cāo劳,所兼的盐铁转运使,我就令他人代劳吧。”完,又是大笑。朝中财权便轻松入其囊中。

    刘季述遂派其假子刘希度怀揣书信往汴州,许以社稷奉献朱温,请为外援。而朱温此前便是在定州行辕,先已接到崔胤书信,罢了攻取幽州的念头,接受刘仁恭的钱物,回到汴州。还没有来得及解甲,正接到刘季述书信,得知他许以社稷奉献,那心中久yù作帝王的yù火顿时点燃,竟为刘季述动摇。

    蒋玄晖乘机谄媚道:“符谶有言‘朱姓当为天子’,大王正是应谶之主,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朱温更是心旗摇动,所幸刘捍在旁,一语点敲:“此乃大事!还是与众将佐议一议为妥!”朱温醒悟,召众谋士商议。

    多:“此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然而敬翔却:“朝廷大事,非藩镇能预知!还是不要淌这浑水,平定诸藩,务实为要。”众将也附议。

    正议时,府吏来报:“旧相张濬求见!”朱温不解,问众人:“此人已经致仕,不在长水老家安度余生,到汴梁来作甚,莫非还想谋个一官半职?”

    李振道:“张濬权yù之心不死,定是为朝中事而来!”

    朱温令召见。张濬入内,先寒暄一番,便向朱温道:“闻刘季述许以社稷献郡王,老朽特来贺喜!郡王系应谶之主,当有天下。”

    朱温笑道:“张公是来劝进的,yù倾附于我求宰相吧?”

    张濬被人点穿,面红耳赤,惭愧无语。

    李振道:“行正道则大勋可立,张公此举不可取啊!”

    张濬被后生嘲笑,哪里受得住,便冲着李振横眉怒目道:“老朽行将就木,功名富贵皆已有过,何须复求?实因前rì我家牛犊拱倒院中梨树。牛犊生八角,合为朱字。梨、李相通,正应李唐将亡,明主现身。老朽此来即是拜见明主,你怎敢妄言。”

    朱温听他辩解,语含怒气,带动胡须一翘一翘,甚觉可笑,心中油然大悦,虽然并不打算此时称尊,但仍将张濬收在帐下留用。

    李振复朱温道:“王室有难,这是能称霸者之张本。如今大王为唐室的齐桓、晋文,安危所属。刘季述一介宦竖,胆敢囚废天子,大王不能讨,何以号令诸侯?如今天下晋、吴、蜀、汴诸强并立,刘季述是要置大王于火炉之上!大王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敬翔也道:“大王不仅要伐,还须趁早,否则……”他面现凝重之sè:“仆料李蒲州闻报,必不软,此事既是大王的机会,却也未尝不是他的机会。”

    朱温这才大悟,惊得一头冷汗,忙道:“幸得子振、兴绪提醒,险被宦竖所害!我誓要诛杀此贼!”遂将刘希度软禁,yù举兵向阙,讨伐刘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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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四)

    “敌袭!——敌袭!”随着凤翔军大营塔楼上一声凄厉地喊声,河中军猛然撤下全部伪装,金鼓齐鸣,拉开了乾州决战的大幕!

    “近卫军儿郎们!随我破营,直取岐贼!”憨娃儿chūn雷初绽般地大吼随即响起,手中碗口粗的漆黑铁棒猛然一扬,跃马而出,一骑当先,毫无转圜地直冲凤翔军大营辕门。

    他身后的弓箭兵军阵无须吩咐,已然迅速点燃火箭,一轮火雨,覆盖shè击。军械监出品的简易投石车也随着放出了第一波火油罐,就着火势,将凤翔军辕门彻底焚烧起来。

    待憨娃儿领近卫军杀到之时,凤翔军的辕门、马栏、木栅正好烧毁倒塌,其中的时间竟然拿捏得分毫不差!

    李曜这数年来在军械监投入巨大jīng力,以润物细无声地方式所悄然灌输的jīng密制式化、jīng细制度化,在这一刻威力初显。天下绝无第二支军队,能将敌军辕门、木栅的焚烧时间都算得如此准确。

    jīng兵强将汇聚的河中近卫军,绝不会有畏火不前的军马,随着憨娃儿的战马猛然飞跃倒塌辕门上的余火,近卫军牙兵们也毫不迟疑地飞腾而入。乱作一团的凤翔军根本来不及抵抗,便被一脸兴奋地近卫军杀得抱头鼠窜。

    凤翔军根本没有料到河中军会突然发起进攻,更没有料到河中军的进攻居然是在早上天还没亮之时发起。只有多了一千多年战争历史可读的李曜才知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个人睡得最沉、jǐng惕xìng最低的时刻。当年二战,纳粹横扫欧罗巴之时,就最爱在这种时候突然发动大战。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守如泰山,攻如雷霆!

    战争,正当如此!

    一名匆匆跃马前来的凤翔将领见势不妙,想着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见憨娃儿横扫千军如卷席,知道只有缠住他,才能缓解当前危局。当下二话不说,舞槊直取憨娃儿,意图延缓近卫军的攻势,为大军作一缓冲。

    憨娃儿早已是战阵老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竟有敌敢来一战,心中战意飙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厉吼一声,犹如虎啸。只见他胯下战马竟然丝毫不停,而手中铁棍则猛地向前一挺,使出一招“夜叉探海”,其疾如风,竟然将这钝器使得如铁枪一般。那敌将本无决胜之心,哪是憨娃儿敌手,根本挡不住这如雷似电的一击,便被当胸洞穿,胸前铠甲寸裂数块!

    可怜此人也算反应迅速,却是哼也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被击落马下,胸前鲜血喷出老高,死得没法再死。

    这一幕为凤翔前军大营无数军兵看在眼里,心中一片冰凉,两腿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河中敌将之横勇,简直不似人间当有,谁还敢上前与他交锋?原本还打算上前阻拦的,现在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再顾不得将领们的大声呵斥,一边扔了兵器,一边脱掉身上笨重的铠甲,各自掉头乱窜,将原本好不容易整理得有点模样的阵势冲得稀烂。

    凤翔军前军大营的主将便是刚才死在憨娃儿马前的邠宁节度使李继徽,此刻前军无主,暂未其副的胡敬璋大吼:“掌旗击鼓,请左右二营迅速支援前军!速速!”

    然而他话音刚落,凤翔军左右二营也同时传来喊杀之声,胡敬璋手足冰凉,左右张望才发现,左右二营也已是火光冲天,显然同时遭到河中军猛攻。左右二军的实力尚不及中军前营,没来找他求救已是万幸,哪里还有本事来救援他!

    胡敬璋虽然不算什么名将大帅,但此时事情紧急,也是当断则断,立刻下令:“全军集结,后撤至中军外列阵,誓死拱卫大王!”

    “直娘贼,挡我者死!”憨娃儿见他打算集合残兵拱卫李茂贞,想起节帅交给他的任务,大吼一声,猛夹马腹,引兵直取胡敬璋。

    胡敬璋见憨娃儿挟盛怒而来直取自己,惊得差点掉下马来!他心里明白,李继徽本就是凤翔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眼前这敌将竟能一击将李继徽捅死,自己这种水平过去跟他交手,那纯粹就是送肉!

    他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后面躲,回头一看憨娃儿杀近,手中乃是一根碗口粗的漆黑铁棒,一时惊得差点魂飞魄散:“李继徽死得不怨,这敌将竟是勇冠河中的‘擎天一柱’朱八戒!不好,此人素有煞神之名,棒下惯无活口,我若还要留在此地,只怕这一百多斤就要交待掉了!”

    “兀那敌将,不要走,吃俺一棒再来理论!”憨娃儿一招“扫地金波”,将身边上前阻拦的几名凤翔兵扫飞,口中大喝道。

    胡敬璋只恨胯下这马生不出翅膀,哪里还敢吃他一棒,根本不答话,闷头闷脑只管往中军狂奔。

    憨娃儿几曾将这些小兵当回事,铁棒一挥,就打算往前硬闯。他身后一名机灵的牙兵见了,大喝一声:“尔等主将已逃,你们还留在这里送死不成!”

    刚刚集合起来的凤翔兵掉头一看,见胡敬璋果然已经跑了老远,谁还能有战心,立即哄然四散了。

    憨娃儿脑子不灵便,只记得李曜叫他直取李茂贞,也就不管这些溃兵,见他们四散跑了,大喜道:“快滚快滚!俺只要李茂贞!”说着提缰跃马,就朝中军杀去。

    李曜领着李袭吉、郭崇韬、冯道、李巨川以及一众将领随着近卫军撕开的口子杀进凤翔军前营时,前营基本上已经没有像样的抵抗。摧城左军都指挥使张训原是河中镇将,素来对李曜格外看重憨娃儿心有微词,此时也终于心服口服,震惊道:“正面攻坚,三千破两万!朱押衙真神将也!”

    李曜微微一笑,长出一口气,傲然道:“底定关中,在此一战!诸君,各按计划行动吧!”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五)

    凤翔城东六十里处,李茂贞脸sè惨白,骑在马上狂奔,身后跟着的已经只剩万余人马,步兵们还剩七千左右,他们大多已经丢掉盔甲和辎重,手头还拿着兵器的也只剩一半。骑兵的情况略好,兵器都还在手,只是较重的盔甲、物资也丢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约莫还有四五千上下。

    李茂贞的头盔不知道弄到哪去了,如今披头散发,实在有失形象,但他也顾不得了,仍在往前疾赶。他身边的李继密一把将他拉住,语带哭声:“大王,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军队就全散了!大王,您看看步军,他们实在跑不动了!若是没了步兵,凤翔也守不住哇!”

    李茂贞刚要发怒,天雄军节度使李继崇忙拦住他,也劝道:“大王息怒,某亦以为不宜再走。一则追兵似已被我等甩脱,二则经此一败,诸君溃散,正该趁此机会重振旗鼓,若是不然,就算回到凤翔,恐也难以抵挡蒲军攻势。”

    李茂贞见两名身为一镇节帅的养子都如此说法,也只能忍住怒气,下令道:“那好,就地休整。另外,往乾州方向派出探马,看看追兵到了哪了。”

    于是凤翔残兵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得了临时休整的命令,各自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地上yīn冷,有些人甚至直接躺倒。骑兵们也得了上峰的命令,找了些水来给步兵喝。

    各军将校一阵盘点,汇报到李茂贞处的结果是令人沮丧,甚至令人恐惧的:河中军此战以约莫三万余兵力,击败凤翔八万余,凤翔军目前仅剩一万一千五百余,其损失的近七万大军中虽然必定有不少成为溃兵逃散,但损失就是损失,哪怕到了凤翔之后尚有败兵逃回,恐怕……损失五万是怎么也跑不掉的了。

    经此一败,凤翔镇的关中霸主地位算是彻底丢了!

    李茂贞面sè铁青,嘴唇不住哆嗦,半晌蹦出一句:“李曜小儿,欺人太甚!”

    李继密苦笑道:“大王,如今再说这话也没用了,某意,还是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才是道理。”

    李茂贞终究也算是一方豪雄,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凤翔尚有一万余兵,我等到了凤翔,大概也还有些溃兵能够赶回,届时少说还有三万大军,只是守城,想来当可保我根本不失……”

    李茂庄却摇了摇头,道:“二弟,不是愚兄气馁,如今情势恐怕没有这般乐观。”他叹了口气,道:“李存曜此番,以主力破我凤翔大军,却以新军分掠各处,如今我凤翔大军惨败,邠宁已失,鄜坊估摸也是保不住的,一旦此番败绩传遍关中,保塞军、泾原军甚至天雄军等,难道便能坚守?”

    李继崇叹道:“保塞军那边,胡敬璋人带了主力过来,剩下不过四千老弱,结果他与继徽守前军,继徽被朱憨儿当场斩杀,胡敬璋如今人都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保塞军必丢无疑。至于泾原军,原本张家便是摄于大王威势,名义上奉大王为主而已,如今既然强弱倒转,你还怕他不投李存曜?而某那天雄军,主力也被带来,如今一败……天雄军只剩三千,恐怕也是难以幸免的了。”

    李茂贞面sè更差,沉沉道:“也就是说,我凤翔本镇如今已经顶在了最前面,直面李存曜大军,而且……他一举略定关中,气势正盛,我却只剩三万残兵败将。”

    李继密仿佛看不见李茂贞的脸sè,还说道:“更糟糕的是,万一凤翔不保,李存曜岂肯不来汉中?届时我兴元能否抵挡李存曜,也自难说。万一兴元再守不住……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李茂庄见李茂贞脸sè黑得仿佛刷了一层漆,忙宽慰道:“剑南战事吃紧,不如干脆撤兵北归,庶几可免凤翔之失。”

    李继崇却道:“当rì李存曜袭洛阳、破邠宁,此二战,诸位可还记得?某以为此人领兵,野战虽强,却还不如攻坚。此人破城之能,尤胜野战争雄。我等若以寻常对手视之,只怕未必合理。”

    李茂贞越听越怒,忽然忍不住大吼道:“野战也打不过,守城又守不住,孤王不如现在就调转马头去任他宰割算了!”

    此人久霸一方,忽然暴怒之下,众将都有些不敢搭腔。过了好一会儿,李茂庄才叹了口气,道:“二弟,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如仍用老办法,一面上疏请罪,一面遣使求和。如今我凤翔大军已败,官家不必担心我等短期内威胁京师,又恐李存曜独霸关中,未必不肯为我说项;而李存曜如今已经略地千里,关中三分已占其二,他兵力有限,就那么肯定能吃得下整个关中?而且我凤翔虽败,犹能聚兵数万,仍是括地千里,倘若拼死一战,他也未必好过。有此二者,我等双管齐下,庶几能对当前局势有所缓解。”

    李茂庄这话一说出口,众将立刻观察了一下李茂贞的神sè,见李茂贞虽然沉着脸,但却并不答话,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些松动,立刻纷纷进言,表示同意。

    李茂贞听了半晌,摆手制止,然后道:“某非不知进退之人,既然事已至此,为渡过难关,也只能这么办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西面猛然响起震天响的战鼓之声,一片人头攒动的黑sè洪流朝凤翔军所在方向汹涌杀来,军前一面河中军式样的大旗迎风狂舞。

    李茂贞大吃一惊,忙问:“那是谁家军兵?”

    李继崇目力最佳,翻身上马一看,慌道:“破阵左军!河中克失毕麾下,这必然是李存曜早已埋伏下的伏兵!”

    李茂贞手足冰凉,急忙大喊:“敌袭!jǐng备!诸军集合御敌!”

    李茂庄则急道:“克失毕有备而来,又是以逸待劳,我军急切间恐难与敌!为今之计,立刻遣使求和!迟则生变!”

    李茂贞知道情况已经不容多想,断然道:“一边备战,一边遣使,要快!若是守不住这一波,那克失毕焉能准我求和!”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六)

    克失毕忽然发现自己面临两难的选择:要么按照原计划围歼李茂贞残部,要么准许李茂贞求和。

    之所以是两难,在于李茂贞大军虽然的确已经被河中主力打残,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仍有万余人马,反而他的破阵左军只有七千人,虽然说起来是以逸待劳,但他也是一大早赶来埋伏的,这“逸”也只是相对的,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狙击,也很难说就一定能留住对方。

    而如果准许李茂贞求和,这件事他自问又不够资格做出决定。上次史建瑭“违令”之事闹到那么严重,如今还历历在目,他克失毕今rì如果越权准许李茂贞求和,天知道以节帅治军之严,自己会不会因此丢了xìng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是在进入关中之前,这件事他还可以找副都指挥使魏逊商议,可现在魏逊已经是权知靖远左军都指挥使,只要这一仗打得好便是正式都指挥使,远在关中北部攻城略地,根本没法商议。如今的破阵左军副都指挥使是空缺的,节帅已经说过,这一仗下来,依照战功选择副都指。那么,现在根本没人可以商议,唯一能给他参考意见的,是都虞候穆棱。

    穆棱是代州人,从军九年,完完全全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在河中军事学院第一期军官培训后,以校尉级军官考核第二名的优异成绩提拔为当时新组建的破阵左军都虞候,按例负责军纪与斥候工作。克失毕对他的评价是“胆大心细,对节帅的命令完全服从”。

    这时他见克失毕临阵犹豫,便道:“军使若其意难决,不妨严令李茂贞军不得擅动,同时派出探马飞报节帅,请节帅决断。”

    克失毕皱眉道:“怕就怕这么一来,使李茂贞得了喘息之机,而我军则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优势,万一节帅最后不许李茂贞求和,我等便是坐失良机,战后评议之时,徒失战功,反有罪责。”

    穆棱道:“我等为节帅效力,并非仅为个人荣辱,前次节帅升帐议事,曾提到我军兵力不足,若全然囊括关中,恐怕力所难及。某料节帅并无一举吞并凤翔之心,若今rì李茂贞求和,我河中能瓜分其地,得关中以北数镇,也未尝不是好事。”

    “哦?”克失毕有了些兴趣,问道:“穆都虞候有何高见?”

    穆棱道:“前次在蒲州,于军事学院时曾得节帅亲授‘战略’之课,曾提到一些与此有关的思路。愚意当前形势之下,若我河中能与李茂贞议定,邠宁、鄜坊、天雄三镇今后为我河东掌握,则保塞、泾原二军势必也只能投我。如此李茂贞实力大损,再无力威胁京师,也无法与我河东、河中相抗。然则留他在凤翔,却也有好处:蜀中王建与他乃是仇敌,李茂贞既存,必要防备王建北上,如此则好似成了我河中的屏障,为我阻挡王建兵锋。我河东白得五镇,若加上同华,便是一举拿下六镇之地,其中有四镇为我直辖,威势大涨。纵然朱温略定河北诸镇,与我也不过势均力敌。而今之后,我河东兵控长安,可得大义名分,奉天子以讨不臣;南有李茂贞为屏障,不必担忧王建袭扰;东有潼关天险,进可攻略陕虢,退可固守关中;北有太行为拦,朱温难以西进。如此来看,我河东大可以趁机将关中、河东连为一片,重现太祖太宗当年局面。一旦时机成熟,节帅出兵中原,只消击败朱温,天下定矣!”

    克失毕听完,大为惊讶:“人说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穆都虞候今rì这番话,已得节帅之风!”

    穆棱忙道:“岂敢克当,若非节帅强令军中上下须学文墨,又亲授战略、战术之法,穆棱鲁莽懵懂之辈,焉能有今rì之思?节帅学究天人,策穷九幽,怎是我辈可以相提并论?此说万万不敢恭受。”

    克失毕大笑:“节帅天纵奇才,自不是我等可比,不过穆都虞候今rì有此见地,已是名将之选无疑了。好,既然穆都虞候有此一说,某也甚觉有理,那今rì我二人便不必再挂心战后评议之事了,便按方才穆都虞候的建议处置。”他微微侧身,下令道:“去告诉李茂贞,既然求和,就不要想着突围,老老实实等我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节帅,由节帅来定他们生死!”

    过了一会儿,李茂贞营中传回消息,说一切按照河中军的要求,已经安营扎寨等候李蒲州的决断。不过克失毕观察一阵,却是冷笑一声,对穆棱道:“李茂贞此人,倒是小心得很,一边说已经安营扎寨,一边马不解鞍,随时准备开溜。”

    穆棱也看见了凤翔军的情况,笑道:“某却以为李茂贞其实已经被打落胆了,我军尚不及他残兵之多,他却将营口开向南边,那是打算万一情况不妙便往南跑,居然都没有与我军一战的勇气。有这般节帅大王,也算凤翔兵活该不是我河中的对手!”

    克失毕哈哈大笑:“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忽然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军使,节帅急令!”

    克失毕猛然收了笑脸,问:“节帅如何说法?”

    传令兵道:“节帅有令:凤翔既然求和,请遣全权使节来我中军商议善后事宜,不能决断之辈无须来见。”他微微一顿,又道:“另外,节帅命军使保持对凤翔军的压制与监视,不得有误。”

    克失毕听完,与穆棱对望一眼,喜道:“节帅果然打算准许李茂贞求和!”

    穆棱笑道:“如此最好。军使,我等这便将节帅要求知会李茂贞吧。”

    克失毕点头同意,立刻派出使者将李曜的要求告之李茂贞。李茂贞聚集众将议事,谁料诸将谁也不肯主动请缨去见李曜,李茂贞见他们各自找借口推脱,真是又急又恨,到最后只好让自己兄长李茂庄亲自走这一遭。

    其实李茂庄去也的确有个好处,除了他之外,其余李茂贞的养子、大将们谁也不敢打李茂贞的包票,去干“割地赔款”的事。

    李茂庄在克失毕派出的一队斥候引领下,心情忐忑地到了河中军中军营前。辕门口忽然响起一声令喝:“凤翔军使者李茂庄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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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介绍:
穿越为唐昭宗大顺元年的代州李氏庶五子李曜,身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治下。靠着改良家中铁坊的生产方式,李曜逐渐进入李克用的视野……原本只想在乱世中躲过那无数次兵灾,逍遥一生也罢,却在随波逐流中渐渐掌握大权。东唐再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唐再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唐再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