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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ge莫凹     我从窟中来txt下载     我从窟中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男子,老者,少年人

    当一袭白衣的少年人按照原路返回,临近酒肆那条道上,碰到了早早在此等候的齐浩然一行人,又在一伙儿人最开始分别的街道,等来了手捧各类小吃,满嘴流油却眼含歉意的小姑娘,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位累到脸色微白的大老爷们儿。

    李清源暗叹一声果然陪着女子逛街,是天底下最吃力的活计,估计就是神仙境的仙人来,都能给累个半死,多少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跟着小姑娘一起去逛街。

    小姑娘一拍肚子,一边加油将手中一串烧烤塞到嘴里,一边面露苦色。

    吃不了了哇。

    可是还有这么多,不吃岂不是浪费?

    所以小姑娘硬着头皮,痛并享受着。

    那座村子,目前进不去,所以一行人只得另想他法,一是等来那艘朱家渡船,陈雄手中有王朝颁发的密令,其上更是有帝王钤印,对于不识山上仙人的那些个大小官员们,同样管用。可这样一来,一行人的行程至少要往后拖延一天功夫。

    亦或者是众人夜探那座村子,想必凭借众人的本事,应该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只要有谁见到王子或者岳独尊,之后的后续事情,便顺水顺风。

    只是众人合计一番之后,果断放弃了后者,因为如今的村庄,比之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既有寻常官兵,又极有可能有仙家修士,倘若真得有功力深厚的高人坐镇其中,他们一行人进去后,无异于自投罗网,到时候就算一行人理“正”,但却行“歪”,定是百口莫辩,有苦难言的下场。

    小姑娘将一只竹签狠狠甩出,方才化悲愤为食欲觉得稍稍好转的心情,蓦然晴转多云。

    竹签带起一阵破风声,笔直攒入树梢根部,万幸众人所处地方并非闹市,且在犄角旮旯,位置不太惹眼。

    不然就冲小姑娘这一手功夫,此刻一行人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向众人脚边投铜钱了。

    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默默等待陈雄乘坐仙家渡船而来这一个方法了。

    望向重重天幕,火烧云高挂天边,一层叠着一层,仿佛是仙人在高天之上搭建的梯田,绵延万万里,好像让人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在此之下,好像就连时间长河都放缓了许多。

    临近夜晚时分,大街之上,已开始张灯结彩,有火红灯笼悬挂在大街小巷,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灯火长龙。

    已经有小贩摆好摊子,开始贩卖吃食,或是各色衣衫,种种精巧物件。

    一时手头无事,一伙儿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行走。

    闲聊之中,李清源得知,凡间商镇不比山上集市,多是些奇巧物件,相较于山下,山上的集市贩卖的东西,要愈加丰富“多彩”一些,甚至利于修士辅助修行的东西,不在少数,灵丹妙药,法宝仙器,应有尽有。

    当然,也是要看时间的,山上市集可没有固定的摊位,想要遇上一次山上市集,是需要缘分的。

    有时候是在仙家必经之地的岔路口,比如千山万湖之下,那道三叉口,就多有修士在那儿贩卖。有的则会在渡船上售卖物品,这类情况,多是渡船船主自发组织,其中多为自家商贩,其他想要跟

    着转手自己手中物品的人,是要交出一部分利息的,但总体来说,还是会有修士在渡船卖出东西,而且许多品相不俗的法器灵宝,多是出自这类修士之手。

    这些年来,这条产业,悄然扩大,又有拘灵局的介入,帮忙维系秩序,近几年来多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若是搁在以前,由于摆摊之人,多是山野杂修,或者多为无名无派的小山门修士,一场山上市集,人员五花八门,鱼龙混杂,几乎次次都会出现一言不合,丢了法宝便大打出手的情况,一场市集买卖,最后演变成了一场神仙混战,不在少数,所以鲜少有修士胆敢参加一场市集买卖,因为说不得逛一趟市集的功夫,命都要丢在里面儿了。

    所以这里也是那些脾气极差,法力极高之人云集之地,刀尖舔血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大道之争,可不是只争朝夕这般简单,一言不合,将性命搭上,也只道是寻常。

    在一行人游览闲逛的时候,先前一伙人集结处,有一身着儒衫的男子目光怔怔望着被小姑娘随手钉在树梢上的竹签,面色凝重地向身旁老者指道:“大将军,您怎么看?”

    老人看了眼一半身子都没入树梢的竹签,评价道:“手下劲道苍劲有力,内力深厚,竹签入而不散不碎,看来使出这一手的人,第一大境的底子极牢。”

    一老一少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心下猜测,应该是那人来了。

    两人加快步伐,刹那于原地消失。

    了无痕迹。

    若是有人能够看见这一幕的话,一定会惊讶地嘴巴掉下来。

    一人凭借蛮横到不讲理的体魄,在一瞬间重踏地面数百次,刹那消失。

    另一人更是玄而又玄地犹如风吹蒲公,点点随风消逝。

    ……

    小姑娘蹦蹦跳跳,在她身后小书箱内的三条小蛇随着小姑娘的蹦跳,一下下的顶着书箱箱盖。

    三只小蛇约莫是委实受不了小姑娘的颠婆,一下子缩在书箱之中,死活也不肯再露头了。

    跟在众人身后的成齐盛瞧见这一幕,啧啧称奇。

    那条大蛇的存在,他不是不知道,相反,身为拘灵局官至五品的大员,他对那条大蛇知根知底,因此他与那条大蛇有过一次近距离谈话,想要将大蛇收编拘灵局的他,最后自然是被大蛇一尾巴从山顶抽到的山脚底下。

    一行人默默走着,小姑娘兴许是因为手中零嘴,已然到了一种“食之不竭”的程度,所以一路走来,并没有如何花销。

    以成齐盛的年纪,委实对街道上的小物件提不起兴趣。

    温如故在最开始为小姑娘挑选了这件那件东西,都被小姑娘摇头拒绝后,闷闷不乐,神游天外,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唐武这辈子好像便只是钟情于自己手中的刀与自家妹妹,对于其它小巧物件,更是提不起一丝兴趣。

    倒是原本不抱啥希望的李清源,被齐浩然神秘兮兮地叫去后,一双眼睛差点儿瞪了出来。

    一张鹿皮。

    被店家随手丢在一旁,当作擦手手帕,脏兮兮的,与一旁许多看似精美古朴的古董文玩相比,

    不值一提,极不起眼。

    但是那张鹿皮之上,歪七扭八,画着杂乱线条,种种洞窟,连通其中。

    齐浩然一把拉住就要过去大刺刺问那块手帕价格的少年,丢给李清源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眼神,贱兮兮地搓着手,捡起其中一只瓷身铜盖,古色古香的香炉,好一番杀价,只不过言语之间,支支吾吾。

    齐浩然这副不擅长讲价的样子,让摊主心下好笑不已,立下装作一副肉疼样子,却报出一个极高价格。

    齐浩然好像不甚知晓其中道道的冤大头,当下点了点头。

    一锤定音后,交了整整十两银子的齐浩然忽然一指那块鹿皮说:“老板,这香炉忒贵重,我怕路上颠婆坏了,不若你将那块鹿皮手帕送我包裹之用?”

    心下大快的摊主将那块根本瞧不出门道的手帕一扬,嘴中念叨着给你给你。

    齐浩然拿起手帕,哈哈大笑着将东西一把揣在怀里,一副天底下最大盗贼似的模样,一溜烟跑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摊主,直摸脑袋,他看了看自己手中十颗碎银,难道自己……亏了?

    眼前惊鸿一瞥,一位一袭儒衫的男子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后跟着位麻衣老者。

    儒衫男子手捏一块生出绿色铜锈的圆形方孔钱,满脸遗憾。

    又来晚一步?

    他看似百无聊赖地将铜币朝天上一抛,而后不待铜币落下,蓦然伸出一只手抓住。

    儒衫男子忽然将头扭向某个方位,哈哈大笑起来。

    男子抬头望向身后老人,目光之中带着询问。

    麻衣老人笑着向男子点头。

    儒衫男子伸手在摊主面前一晃。

    摊主猛然跌坐在地上,赶忙抬头望去。

    人去楼空。

    他低下头,细细数过摊上物品,一件未少,这才长舒一气。

    ……

    一路跟在齐浩然身后飞奔的李清源猛然快走几步拉近与齐浩然的注意。

    齐浩然学着白衣少年一挑眉头。

    白衣少年则不得不向齐浩然竖起大拇指,脸色有欣喜。

    一条有可能之路!

    李清源小心翼翼接过齐浩然递来的脏兮兮鹿皮手帕,郑重地将之揣在怀中,开怀大笑。

    一众人跟在少年人身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刻的少年,相较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少年肩膀。

    白衣少年回头看去,露出一副惊喜神色。

    对面那只手的主人将手重新背在身后,笑意温淳。

    在他身后跟了位美髯壮硕老者,一袭麻衣,朴朴素素,张开手臂给了少年人一个熊抱,一手大力地拍了拍少年人后背,差点儿没把李清源拍散架。

    在少年人身旁的唐氏兄妹,以及那对姐夫大舅子的组合,皆不约而同下意识悄悄咽了口唾沫。

    没办法,眼前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人,以如此距离来说,可以随随便便将四人碾成粉末。

    更是权势滔天,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

    老人名叫岳独尊,身旁男子,王朝王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叫爹?

    那座群山缭绕的小山村,那条叫做贾河的四通八达小河自此而出,不知为何,近日来,乡民总是觉得村头贾河石碑相较往常,有些不太一样,有人说是更矮了,有人说是更小了,有人说更薄了,众说纷纭。

    乡村小道上有位身穿黑袍的赤足女子,背着小手,笑嘻嘻地走过,虽然女子戴着面纱,但是仅是靠那副玲珑身段,以及美妙气质,便已经将过往路旁的年轻汉子们迷得神魂颠倒,为此,这些个汉子可没少受到身旁恶狠狠的婆娘拧腰掐肉,汉子们便默默受着,待到自家婆娘收了神通,就会立马回头,好像多瞧上一眼就是赚到了似的,盯着女子一顿猛看。

    最后自然是所有有婆娘的汉子苦不堪言,平日打了许多年光棍被人好生看不起的汉子则幸灾乐祸,瞧见没?有婆娘咋了?就连眼睛都不能乱飘,还不如我们来得自由哩,要不咋说爱情是坟墓来着?

    对于周遭人的举动,若是搁在以往,黑袍女子说不得就会抛以一记媚眼,或者嗤之以鼻,只是如今的她,对此毫无反映,她怔怔然望向天上。

    在她眼中的景象,与之那些寻常凡人自然不一样。

    一条水汽蛟龙模样的天河自高大石碑处逆流而上,高挂云端,湍急之声,震撼耳畔。

    至于那座石碑,分明是一座流光溢彩,金光闪耀的高山模样。

    高山流水。

    以女子的眼界,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传说中专供给那些高级渡船用以急速飞渡的专用云间河道。

    有了这条河道,本就不慢的仙家渡船,横跨郡县,不过一瞬。

    有文豪诗仙曾题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点睛之笔,要属那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最为扼要主题。

    黑袍女子忽然顿住脚步,满脸骇然神色。

    因为她看到了一位老头,手持一杆长长烟杆,正吞云吐雾着。

    白烟滚滚而起,生来就对灵感应最为熟悉的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口口看似白烟的气体,是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灵。

    更让她通体生寒的是,那老头透过滚滚白烟,一双如鹰如隼的眼睛,仅是随意瞥过自己一眼而已,自己的过去未来,甚至是前世今生,好像都被老头尽收眼底。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正当黑袍女子欲要后撤一步,准备开溜时,老人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并不算太老的“年轻”老妪,花白着头发,但容颜年轻。

    老妪一把扯住老头的耳朵,掐着腰,在老头身旁喋喋不休。

    老头“哎哟”一声,捂住被老太掐着的那一只耳朵,嘴里不停的喊着疼疼疼。

    黑袍女子大松一口气,自当方才老头的目光,是错觉?

    她不由地向老头抛出一个媚眼,咯咯直笑。

    这还了得?

    老太手下力道更是再加三分。

    老头捂着通红的耳朵,看向黑袍女子,呵呵一笑。

    铿锵一声。

    黑袍女子周身忽然腾起一抹银色光辉,一条犹如银蛇的锁链刹那现身,就要拉扯着女子离开。

    只是这条

    锁链方才昂起头颅,就被一只手甲覆盖头颅。

    黑袍女子下意识一颤,几乎本能转身望去。

    通体生寒,芳心大乱!

    一副铠甲正如真人一般,挥舞着银光闪闪的手甲,一遍遍抚摸着自己那条凶性毕露的银蛇锁。

    自己老祖宗曾亲口说过,非仙人境界,而且是根基打得最牢的仙人境,不得随意与之对视,更不可意图强行捉对搏杀,不然必定粉身碎骨的恐怖银蛇,在那副手甲一遍遍抚摸之下,像是个天底下最乖巧的乖宝宝。

    这副铠甲蓦然抬起“头”来,与女子“对视”。

    虽然头盔之内空洞洞的,但黑袍女子清晰地感觉,这副铠甲正对着自己坏笑。

    从未见识过如此诡异一幕的她尖叫一声,慌忙逃窜。

    这副铠甲“站”起身来,浑身摇晃,大摇大摆着跟在女子身后。身上铠甲鳞片,铿锵作响。

    铁铺汉子望着撒丫子狂奔,其实是故意恐吓那女子的铠甲,悄然蹙起眉头。

    老孙头瞥了汉子一眼,斩钉截铁,轻声笑道:“想都不要想,这副神甲比你我更清楚这女娃娃的意图不轨,胆敢对那少年出手,你能忍,依照这副铠甲的性格,能忍?你出手阻止,可就不是如今这副只是跟在女娃娃身后追赶的模样喽。”

    铁铺汉子欲言又止,最后叹气一声,没再言语,看向犹追赶在女子身后,不知疲倦的那副铠甲,怎么都有种……养了许久的女儿,被野猪给拱了的感觉?

    李清源一行人随意挑选了一个街边小摊,点了些街边美食,随着修为提升,李清源发现自己对于食物的需求愈发减少,这使得李清源好生沉默了一阵子,甚至是悚然大惊。

    都言修士辟谷,老僧枯坐,动辄数十年不吃不喝,何为神仙生活?古人说“喝西北风”,可不是什么虚言,修士饮朝露,喝罡风,追求靠此汲取灵,以此追求纯粹无垢体魄的修士不在少数。

    李清源对于这种修行,极为排斥,他的家乡老家之中有句土话,称呼这种喝西北风的方式,讽为“神活”,意思是不吃不喝,难道你要和神仙似的活着?

    这种“神活”,李清源极其不感兴趣。

    么得吃得了,这样的生活还能叫做生活?

    已经入夜,即将转入夏季的夜风终于不再冰凉,有了春风和煦的意思。

    街道行客,三三两两,来来往往。

    这家小摊摊前,别有一番热闹的样子。

    摊主是个看上去有些敦厚老实的木讷汉子,只顾着埋头苦干,并不怎么抬头与自己的顾客交谈,倒是一旁的贤内助,与人有说有笑,风生水起。

    之所以受欢迎,一是这位汉子的手艺确实一绝,更多的则是汉子来者不拒,几乎满足顾客一切天马行空的要求,也善于接纳顾客意见,而且依照那些想法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居然不错?

    又有经验丰富的老饕,在一旁指点江山,这家摊铺几乎成了附近居民闲暇时候放松的场所之一。

    一行人试过在汉子手中制作出来的一份份令人口齿留香的饭菜,期间李清源为众人相互介绍,一听是拘灵将,几乎不用李清源如何在其中调剂,王

    子就已经热络地攀谈起来,岳独尊也露出了笑脸,着实让他们受宠若惊。

    见一伙人聊得如此热火朝天,李清源也便没了心底那份牵线搭桥的心思,因为之后一伙人的关系,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再横差一笔,倒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白衣少年瞥了眼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成齐盛,想了想,决定还是之后私下找王子与岳独尊商议三条小蛇的落脚,于是他很高兴地跑去摊主一旁蹲着,光明正大地偷师学艺去了。

    汉子本就木讷,见着这么位奇怪的顾客,只是露出一口整洁白牙笑了笑,便继续埋头苦干。

    倒是一旁的妇人,瞧见这么位水灵灵的俊朗少年郎蹲在一旁,心中由衷赞叹一声“好俊俏的小哥”,妇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任由白衣少年蹲在那里。

    李清源蹲在那里,说来奇怪,好些平日里畏首畏尾,害怕丢了体面,或是想要尝试夜摊,却下不了决心踏出那一步的女子顾客,好像一下子多出了好多?

    不知何时王子来到李清源身旁蹲下,笑问道:“之后有何打算?随我继续北上?”

    李清源翻起了白眼,不想理会王子的明知故问,“不然?”

    王子便傻乐呵着说道:“这里的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今晚我要先回那座村子,解决一些后续事情,咱们明日启程?”

    王子指了指北方一处地方笑道:“在那里有个很有趣的家伙,我想要介绍给你认识。”

    李清源还是蹲在原地,看着汉子一次次颠勺,没有接话。

    王子也不恼,只是补充道:“一个很有钱的家伙。”

    李清源蓦然回首,拍了拍王子肩膀,“你那位朋友,我交定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过后李清源挠了挠头,问道:“一会儿就走?”

    王子学着少年一挑眉头,“还舍不得我走?”

    少年郎差点儿就递给这位儒生一记爆栗,无奈地将白天在大泽村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王子听。

    不待脸色倏然阴沉的王子说话,李清源忽然将在酒肆与那中年人相遇一事道出,细细摩挲着手中玉佩道:“临走之前,我可能还要去一家酒肆,还那人的玉佩。”

    王子一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清源手中玉佩道:“让我看看你的玉佩?”

    接过少年递来的玉佩,神色古怪:“哈哈,李兄,明日你就腰间悬挂这只玉佩前去,保管没人敢阻你。”

    忽有一袭青影一掠而过。

    众人心起涟漪,下意识望去。

    一位青色儒衫的老头笑眯眯地蹲在一处小桥石栏上,以一副极其欠揍的语调冲众人喊道:“叫爹?”

    众人心下纳罕,哪儿来的癫汉老头?

    搁在一伙儿人队伍最边的齐浩然,忽然踏步出来,撸起袖子,神色肃穆,遥遥与老人对视,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迹象。

    老人浑然不惧,仍旧笑眯眯的模样,重复道:“叫爹?”

    一身正气的齐浩然毫不犹豫道:“爹!”

    这老头又摇头晃脑,继续以那副欠揍模样应道:“!乖儿贼!”

    众人恍然。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父与子

    齐浩然瞧着众人古怪眼神,连翻白眼,伸出手拦住应了一声之后背着手,就要笑嘻嘻自来熟落座的老人。

    老人被齐浩然生拉硬拽,满脸不情愿地一伸双手,嚷嚷道:“串儿!给我来俩串儿再走也不迟嘛!”

    最后老人手捧两只金黄流油的烤翅中,一手一只,美滋滋地跟在儒衫男子身后扬长而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总算明白齐浩然脾性是因何而来。

    这对父子行到水穷处,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拱桥,坐在河边凉亭之中。

    齐浩然看着津津有味品尝着手中鸡翅膀的老人,满头黑线。

    老人学问自然大,是极大的那种,并且涉猎极广,深谙琢磨人心的学问,不然也不会为那次有悖于学问正道的辩论赛主持。

    能主持那场学问,可不是因为老人在那座浩然学宫如何缺少事做,被人当作闲人一个。

    而是因为没人敢接下这场爱己者与己爱者直接的辩论。

    公然谈爱,有辱斯文,于理不合。而且,更多的人,是怕自己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更是让人看了笑话。

    相较之下,能胜此大任之人,仅有这位有些不着调的老人。

    可就是有些忒不着调了吧?

    齐浩然摸了摸脑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老人字面意思地吃干抹净后,一拍干瘪肚子,意犹未尽地评价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忒少喽,不够填饱肚子的。”

    齐浩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老人瞧着齐浩然多少有些虚幻的发丝,讥讽道:“为了儿女情长,自甘堕落成了个小鬼儿,而且还在百十年间,甘之若饴,厉害啊!”

    齐浩然抱起膀子,冷哼一声。

    老人悻悻然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年,有没有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齐浩然双手枕抱在脑后,摇头一笑,“见识到了许多,大抵明白了酒肉朋友,与君子之交,以及挚交之间的分别,所以如今打算在一位朋友身上做个赌注。”

    老人用大拇指斜指街道一旁,“那个少年?”

    齐浩然点了点头,瞧见老人闪烁不定的神色,继续道:“您老人家也就别瞎操心了,这些年是见识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当然也有不被理解,但是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没见识啊!更何况,那小子,不在此类人之列。”

    老人有些好笑的问道:“何解?”

    齐浩然果然道:“世间犹有我老爹嘛!”

    老人笑骂一句“臭小子”,沉默半响,忽然道:“直到现在才能下定决心,离开学宫,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

    老人咧嘴一笑,寒光森森然:“若是让我逮到当时那些谋划此事之人,一定将他们打杀致死!”

    齐浩然不以为然,“骗鬼呢?”

    老人一撇嘴,理直气壮道:“不然?”

    齐浩然怅然一叹,有这么欺负鬼的?

    “老爹你能不能正常一些?”齐浩然将食指与大拇指捻在一起,轻轻分离一丝距离,“就那么一丢丢!”

    老人和齐浩然并排而坐,摇头道:“门儿都么有啊!”

    像是记起身为大学士,语言是要规范滴~

    老人连忙一本正经,字正腔圆道:“么门儿~”

    齐浩然“砰”得一声躺

    倒在地上,双目放空,觉得人生了无趣了。

    老人瞧着齐浩然的样子,忽然记起许多年以前,某位被自己罚抄了一整栋小楼书籍的苦兮兮小屁孩儿,找到自己问道,说书上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什么自己已经抄写了这么多经书,大小考的成绩还是那么一丢丢?

    老人那时长篇大论,也不管小屁孩儿听不听得懂,洋洋洒洒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的精髓从来都只在“吃得”两字上,何为“吃得”?食下有得,消化通透,便是吃得,便是吃得住。

    更要记住的是,吃从来都是一个主动的过程,而不是被动。若被动,便算不得吃,而是遭受,就比如你,说你没吃苦?你可能是要打人的,但说你将自己的苦头吃住了,甚至品出了甜味儿,别说旁人,你自己相信?你要是相信,我就打死我自己。

    所以啊,不要相信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生在世,有谁是不吃苦的?同样的苦难在你这里,是苦难来找到了你,你才手忙脚乱地去应付苦难,白白挨了苦难一番拳打脚踢,事后被人询问,哪里痛?哪里疼?哪里有了淤青?你就砸吧砸吧嘴巴,回味一下,觉得哪里都痛,都疼,全身淤青,让人没法对症下药,最是要不得。

    得到这一句话精髓的人,从来都是时刻做好了遭受苦难的心理准备,待到苦难发生时,才能坦然面对嘛。”

    最后那时候还不是老人的老人,摸着少年小脑袋,笑言道:“我们不拿非常之苦做例子了,就简单打个比方,你觉得只是抄了些书,就已经是苦了,可有的人,却是挑灯抄书加背书,一夜不睡,沉醉其中,浑然不知东方天际白。何为苦中苦?是苦上加苦,后者便是了。吃得住苦中之苦,才能成为人上之人。这与你愿不愿吃苦,吃过了多少苦,是没什么关系的。”

    老人最后喟然长叹道:“有时候,就算你万般不愿意,苦难一样还是会找上你,疯狂折磨你,摧残你的,那时候,你该怎么办?世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更是此道理,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从来都是先尽人事,而不是碌碌无为,就觉得自己能坐在家里,听天由命,怅叹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以‘命’为借口要挟自己放弃所有努力,坐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说是也不是?”

    那时候的少年,更加苦兮兮着一张小脸儿,惨然道:“那真是不让人活了,我不做人啦!”

    那时候的少年,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那时随意一句无心之话,昔日彼语,一言成谶。

    思绪拉回,老人忽然问道:“身为鬼魅之体,再也不能读浩然书了,有没有遗憾?”

    齐浩然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一直是有的,只不过这些天来,倒是好了许多,不读书就不读书嘛,如今读不到,却可以看别人读书啊,而且将来总有能再读到书的那一天的,这种事情,急不得。”

    “那小子曾经在碣石山,有一句心声,虽然藏在心中未说,但是当时有天地合音,震天响,所以身为即将迈步第三大境的我,自然听见了一句,我觉得很有道理。”

    青衫儒生忽然将手抬高,又俯冲下去,而后又一次抬起,笑道:“他说,越过此山,即见泰山。”

    老人赞赏道:“这位小友,估计以后会是位顶好的读书人。”

    齐浩然点头附和道:“那可不?

    估计能赶上我当年半分风流,惹得多少女子黯然神伤的。”

    老人不以为然,听到齐浩然讲完后半段话,反驳道:“放屁,半位都没有吧?要不你老爹我啊,现在早就抱孙子喽!”

    齐浩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么得法子。

    老人忽然伸出一手缓缓摸了摸男子脑袋,亦如男子儿时。

    “孩子长大了啊…”

    齐浩然侧过身去,抹了把脸。

    齐浩然与老人走后,一夜未归。王子与岳独尊因为要处理一些细微小事,身披月色,赶了回去。

    临走之前,王子再三强调,说让李清源第二日一定要带着那块白玉佩去一次大泽村,会有好戏看。

    李清源不明就里,便答应下来。

    近日匆忙赶路,从未停歇,甚至接连坐了两次渡船,没有灵消耗 ,也有舟车劳顿,所以一行人随意找了一家旅舍,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赶往大泽村。

    村门口,那位胖子县令戴着副黑晶石打磨而成的眼镜,手中小扇轻摇动,似是早就料到一行人会来,躲在眼镜背后的一双小眼滴溜溜乱转,一眼瞧见了唐氏兄妹腰间的佩绳。

    他开怀大笑着一挥手,一群士兵刹那将众人包裹。

    小姑娘唐糖气得七窍生烟,掐着腰质问道:“死胖子!你要作甚!?”

    胖子县令哈哈大笑起来,随手一挥,厉色道:“先前还想要留你性命,如今你冒犯本官在先,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士兵刀剑猛然前进一分,大有一刀一枪捅破众人的架势。

    李清源眯起眼睛,递给小姑娘一个眼神,小姑娘气鼓鼓的一仰头,白衣少年这才环顾众士兵道:“你们就如此助纣为虐?”

    士兵充耳不闻,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避开了少年人的视线。

    李清源收回视线,冷笑一声,看向胖子县令道:“说吧,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以至于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胖子县令搓了搓手,将墨镜拉到鼻翼下,露出一双眯眯眼,不断向唐氏兄妹腰间乱瞥,笑道:“想不到还能遇见个懂事儿的?不错不错。”

    李清源忽然笑了声。

    一手接过唐氏兄妹两人的腰牌。

    胖子县令抬头看去,见那俊俏小生又加了一块玉佩,当下喜笑颜开。

    真是意外之喜?

    少年一只手递来。

    看那少年人手中,胖子县令留意到,除了自己心心念的两张真金貔貅纹腰牌外,还有一张雕以神龙抓云吞骊珠图案的白玉佩。

    胖子蓦然睁大了眼睛,脸色微白。

    李清源叹息一声,再将手中玉佩向前一递,心下已经开始盘算,之后走时,趁着夜色,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将玉佩偷回。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胖子县令竟然双手颤巍起来,

    而后李清源见到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他看向唐氏兄妹,温如故,成齐盛,所有人皆面色煞白。

    那胖子县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以头抢地,砰砰直响,早已满头鲜血而不自知。

    排排手持刀戈长枪的士兵,刷的一声,整齐划一,后撤一步,排成两列,砰然单膝跪地。

    与此同时,站在大泽村唯一山包处的三位中年男子,淡然一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

    高坐小山丘之上的三人远远眺望。

    手持白玉玉佩的白衣少年,率先迈步,身后跟着拘灵局四人。

    一步步走过由士兵们排出迎接阵列。

    官兵将士在最开始操练时,最先练习的便是一方最是没用或者说极其不易遇到的阵列,专门供以迎接各方藩王,以及皇室亲族使用。

    两列官兵将士排列两行,面面相对,一手持枪,单膝跪地,低眉颔首,且两行中间位置,还要保证能容至少三人并排通过,单是维持这一项,这些官兵们就经过了好一番操练。

    手持白玉的白衣少年,衣袂飘飘然,龙行虎步,行走在队伍最前方。

    此刻他的左右,一身江湖侠士气的唐氏兄妹,温成这对奇葩小舅子与姐夫,亦步亦趋,深觉得与有荣焉。

    经过那胖子县令时,这位胖子县令已经将头磕得满地鲜血,周身抖若筛糠,仍旧将头颅一遍又一遍地向地上磕去。

    并不是他如何不知疼痛,相反,他能清晰感受到额头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只是这和自己的性命相较,显得分外不值一提。

    李清源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踏步出去。

    小山丘之上的高大男子啧啧称奇。

    清冷男子这是默默深吸一口大烟,默不作声。相较于老孙头的吞吐灵,清冷男子是真正地吸着大烟,细细感受烟草传递而来的微暖辣喉感,纪苠将积郁在胸口中的烟雾重重吐出。

    坐在一旁那位龙眉男子则是微笑着将视线从李清源身上拿开,远眺向那位胖子县令。

    这与少年的动作如出一辙。

    所以当少年人已经离开,那位胖子县令仍旧一遍又一遍的叩首,直到最后竟是磕晕在地上,被两位面无表情的官兵一人一条胳膊给扛着回了住所。

    下山丘上的三人,这才收回视线。

    龙眉男子蹙起眉头,忽然朝着少年反方向跑走。

    丰急忙跟了上去,气喘吁吁道:“老爷,好不容易等来咱们这位小神子,您就不见个面儿?”

    龙眉男子面有回头淡淡瞥了眼。

    丰笑口大开,连忙道:“不见也好,为时尚早,为时尚早嘛~”

    跟在丰身后的纪苠开怀大笑起来,“咱们的丰大人这次有把马屁拍成了马蹄子喽~”

    丰立刻回瞪过去,纪苠不甘示弱,将早早积在胸腔,蓄势待发的烟雾冲着高大男子一吐。

    高大男子呛得差点儿眼泪都要掉了下来,红着眼睛道:“好你个纪苠,你瞎说什么?”

    清冷男子则是抽了口大烟,斜睨高大男子问道:“唉,丰大人呐,您这硬朗身子骨的,怎么走两步还喘上了呢?就比我这个书生都不如?”

    丰慌忙拱手作揖,求饶不已。

    看来这次是咱们的丰大人棋输一着。

    龙眉男子并没有理会身后这对相看两厌的活宝,脚底下走得愈加快了。

    白衣少年,现在他当然是不能见面的,他怕见了少年人后,万一这位小神子脱口而出一句“这不是掉水里的大叔?你怎么在这儿?”。

    那自己还混不混了?

    李清源按照王子给自己的提

    示,找到了他们下榻的住所,是一间用半人高的围墙围起的小院,一行人匆匆赶到时,王子正与岳独尊忙着修缮这间小院。

    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李清源喝过王子递来的水,一抹嘴角,问王子今日叫他来此,有何事?

    最开始李清源要进大泽村,是因为要与王子还有岳独尊汇合,在昨夜一众人碰头之后,其实已经没有再入大泽村的必要。

    王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那人会是什么反应。”

    李清源瞪大了眼睛。

    王子点了点头。

    白衣少年四处找了找,终究没能找到能抽眼前这人之用的鸡毛掸子一类物品,终于作罢。

    王子抹了一把脸,笑着请众人落座。

    这是四顾之下,才悻悻然一拍额头发现,这间院子哪里有什么座位?

    众人看向王子,哄堂大笑。

    原来在王子一抹一拍之下,他自己那张原本俊逸非凡的面庞悄然成为了花脸一张。

    王子连忙告罪一声,跑出门收拾自己去了。

    岳独尊行伍出身,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便席地而坐,为众人泡茶。

    几日下来,岳独尊从王子那里倒是学到了些泡茶饮茶的皮毛,行家算不上,但茶道终究也算不上和他人那般粗了。

    喝过茶水,温如故很狗腿的帮忙收拾屋子,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个遍。

    那殷切程度,让成齐盛接连竖大拇指,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自己小舅子,好样的!

    成齐盛左右环视一圈儿,眼前一亮,正要帮忙端茶递水,就被温如故一溜烟抢先。

    温如故将眼一瞪,睚眦欲裂,吓得成齐盛赶忙收回手。

    转身时候,温如故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乐呵呵的坐在岳独尊身旁,一遍倒茶,一遍喋喋不休。

    “老将军,他们都说你身如玄铁是不是真的啊?”

    “大将军,他们都说你这一拳下去,能将天都打出个窟窿呢?”

    “大将军?您怎么不说话了呀?”

    “大将军??您别走啊!”

    ……

    岳独尊脚步一拧,没了踪影,唯剩下拘灵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温如故一抹脸庞,赞叹道:“不愧是大将军,行事雷厉风行,还贼谦虚哩!”

    坐在一旁的白衣少年差点儿把茶水喷到温如故脸上,旁人不知道岳独尊性格,他李清源不知道?

    若是温如故吹捧地低一些,说不得岳独尊现在早就一拍胸脯说一声那是,拉着温如故一见如故喽。

    只是温如故如此追捧之高,就是岳独尊一张老脸都挂不住,没法儿子坦然笑着接纳呀。

    我要是能一拳将天打个窟窿,这让那些世间苦修金刚境的修士知道,不得各个拿头撞墙撞到死?

    众人等候王子归来的期间,一位清冷男子来此与李清源有过一段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对话。

    男子问道:“当那位县令向你跪下磕头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少年答道:“在想要不要让他停止对我磕头。”

    清冷男子有些出乎意料问道:“那最后为何没有说出口?”

    白衣少年笑了笑,

    拍了拍内兜道:“他其实并不是对我磕头,那么任凭我如何说,不过是浪费口舌不是?”

    清冷男子哑然无语,竟破天荒向少年作揖,而后才抽着大烟离去。

    站在门口,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王子偷偷向李清源竖起大拇指,能让这位号称铁齿铜牙的家伙如此,估计是天底下独一份儿了。

    聚在一起商议下,李清源顺势提到三只小蛇落脚问题,王子一开始是打算带着三只小蛇,将之送到三大教统其中一家,这样更利于它们之后的修行,思来想去,正当要一锤定音,三条小蛇顶开书箱盖,从小姑娘的书箱之中爬出。

    刚一冒头,书箱就因为被它们压得倾泻,啪得一声倒在地上,小三只被摔得七荤八素

    ,摇了摇头,稍稍清醒后,绕到小姑娘身后,坚定地表示自己跟在小姑娘身旁,留在这座小山村即可。

    李清源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向某处眯眼,终于点头。

    小姑娘自然更没有意见。

    王子则与成齐盛约法三章,务必让三条小蛇顺顺利利地平安长大。

    成齐盛自然拍着胸脯保证,汉子悄悄笑眯起眼睛,食指捻动大拇指,不待汉子说话,王子就已哑然失笑,保证琅琊镖局做得不会是一笔亏本买卖,起码三条小蛇浑身是宝,褪下的蛇皮拥有最好的火精灵,最适合入药作为药引,在三条小蛇同意的情况下,都将归于琅琊分局,另外王朝还会拨款下来,当做琅琊分局三条小蛇的抚养费。

    成齐盛连忙起身拜谢王子。

    这种算得上是动用国库的事情,王子竟然随口便能答应下来。

    李清源则在一旁啧啧称奇,对王子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栋四周以黄土堆砌起,四方平整的房子内,四下无人,唯有一位面有威严气的中年男子坐在中央书案上。

    环顾四周,只有寥寥几件简单家具,且多是以自己打造的木制桌具为主,造型并不美观,只是追求能用即可这一层次,就是这样一间房子,已经是大泽村能够拿得出手最好的一间了。

    不知思及何事,男子蓦然笑了起来。

    他随手一挥,一张以真金打造的桌案凭空出现,一时间,灵勃发。

    一张桌子,竟全是用小金山里的黄金打造,无丝毫杂质。

    桌上摆有一只刻有黄金神龙的纸镇,此刻活灵活现,竟帮男子抱来砚台与毛笔,亲自递给中年男子。

    待中年男子落座。

    一本本奏折出现在男子案头。

    每每批阅而过,这条金黄小龙便会帮着男子将奏折拜访在另一边案头,再递来新的一本奏折,乐在其中。

    男子翻起某本金色皮面,钤印有拘灵遣将四字大印的奏折,眉头轻锁。

    世间真命天子,皆喜以真龙自喻。

    而男子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孤不就青山,却有青山来就孤。

    男子坐镇何处,便有天地八方的龙气,疯狂涌入男子身侧。

    眼前这位王子的父亲,没有名号,只有一个姓氏而已。

    王子真的是王子。

    或者更准确的讲,应该叫做皇子。

    男子姓王,王朝的“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徐扬帆

    三条小蛇欢快地钻进书箱里,将小小书箱,好一阵翻腾。

    本该是最应该高兴的小姑娘却兴致怏怏,闷闷不乐的样子。

    迟迟赶来的岳独尊望向李清源,见白衣少年并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失落的表情,不由握拳虚咳一声,向李清源道:“距离我们料理好后续事情还有一段时间,你是继续坐在这里无所事事,还是出去逛一圈儿,散散心解解闷?说不得回来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小姑娘唐糖眼前一亮。

    白衣少年抬起头来,傻兮兮道:“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留在这里等你们收拾好就好。”

    结果少年被老将军一脚踹得差点儿从墙板上留下一个人形窟窿,岳独尊一指门口,恨铁不成钢道:“出去!”

    从没见过这般阵仗的白衣少年自地上爬起,摸着犹然有些发懵的脑袋走出了房子。

    而后这位老将军自己为自己续上一杯新茶,笑眯眯望向小姑娘道:“唐糖小姑娘?这里你还是头一次来吧?别看破啊,这里还是有许多有趣东西的,比如前几日就有改良版的竹蜻蜓,搁在小孩子手里一撮,能飞好长时辰的,你就不想看上一看?”

    小姑娘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顾盼生姿。

    老将军心中赞叹一声好一个眉清目秀的灵气姑娘,“煽风点火”道:“听说旁边镇子某家糖人做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听说还会自己动哩,更不要提那糖人的味道,啧啧,前些时日我就给自己买了个,那些个或葡萄,或苹果,或柑橘味道的糖人,当真诱人,可惜我只尝到其一,没有挨个品尝,那滋味,着实让人回味无穷啊!”

    小姑娘忽然站起身来,满眼都是小星星,却仍旧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猛咽口水,“当真?”

    老将军老神在在地点头,“那可不?要不,你帮我去买个回来?”

    小姑娘呲溜一声跑没了影。

    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于岳独尊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

    岳独尊一摸口袋,左掏右查,终于拿出一颗铜板,略作犹豫,心下一横,一把拍到小姑娘手里,大手一挥,慷慨道:“拿去随便花,余下的就当给你买小糖人儿了!”

    唐糖望向孤零零躺在自己小手之中那一颗铜板,由衷为它小小身板就要肩扛如此大任同情不已。

    小姑娘再次一溜烟跑走。

    温如故看了看唐武,又瞧了瞧王子,最后甚至将目光递向成齐盛,无一人有要出去游玩的意思,他长叹一声,一头磕在桌子上,来回滚动,这是他近日结合齐浩然传授自己的木椅**,与那位胖子县令的以头抢地式,所悟出来的一招桌上滚,对于预防青年痴呆,是有奇效滴~

    大街之上,莫名其妙就被老将军赶出来的李清源与手中攥实一枚铜板的小姑娘行走在那条长长大街之上。

    经过那家酒肆的时候,少年下意识就想要掏出腰间白玉玉佩,这才记起王子叮嘱过自己,这块玉佩随身携带即可,之后自己终归会与那位中年大叔再度相遇的时候。

    李清源并没有细想,只当做这些个儒殿走出的家伙又看到了什么命运牵牵线的一丝一缕,也便没有深究。

    与小姑娘行

    走在长街之上,很快小姑娘就凭借印象以及岳独尊的描述找到了那家捏制糖人的铺子,铺子老板是位皓首老人,枯瘦不已,双手颤颤巍巍,好像拿不稳东西的样子,但是老人手下的糖人却捏得极其精致,有长髯武将,手持长刀,一副鳞次栉比的锁子甲披挂在身上龙行虎步,威严无匹。

    有娇媚小娘,犹抱琵琶半遮面。

    有高大麒麟,踏江奔走。

    最为惹人瞩目的,是一只猴子,手持铁棒,脚踏祥云,长长披风拖得极长。

    李清源心下一动。

    正当他要伸手摘下那颗猴子糖人时候,一道熟悉声音在耳畔响起。

    “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李清源抬起头来,满脸惊喜,铺子老板竟然是位熟人。

    正是一行人初来乍到时候,住在茅草屋之中的那位老人。

    在老人一旁,孩子帮忙打点生意,小小年纪,却将一本生意经翻得烂熟于心,举手投足之间,游刃有余。

    李清源在一旁看着这对姓范的爷孙好一阵忙活,范姓老人一双手熟练翻转,点戳揉捏,一个个精致糖人便在他手中很快成型,二老人的孙子则是帮忙吆喝贩卖,一张小嘴甜得像是从蜜罐中泡过一样,将街上行人哄得心花怒放,本来不打算买上那么颗糖人的都在糖人铺子前面儿买上了那么一支,开开心心地离去。

    孩子兴许是忙了极长时间也没有停歇,趁着人少的时候,赶忙伸出手来,偷偷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又有客人过来,孩子立马笑容满面。

    毕竟还是位孩子啊。

    白衣少年脸上悄然流出一丝笑意。

    老人歉意一笑,“公子,不好意思啊,实在忙不过来。”

    李清源立即摆了摆手道:“老人家,您忙就行,我们随便看看,一会儿就走,不打紧的。”

    范老趁着闲暇,拿起身上的兜裙擦了擦手,左右环顾一圈,脸色羞赧。

    白衣少年笑着摇头,“就不坐了,买完您这精致糖人,我们可能还要去别的街道看一看。”

    老人瞥了眼跟在少年人身后,眼睛发光的小姑娘,眼神促狭。

    他摸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对少年说如此也好。心下对少年人观感又好几分,自己这小店铺里头,哪里有板凳这种稀罕玩意儿?少年若当真应下,可不是双方站在一块儿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最后小姑娘从琳琅满目的糖人之中,挑走了那颗最是显眼,脚踏祥云的猴子,以及长髯武客。

    李清源有些好奇,问她为何不选那位抱着琵琶的美人女子?

    哪知道小姑娘撇了撇嘴,故作老城道:“那女子明显与本女侠的气质不符嘛!”

    紧接着她高高扬起那只手持铁棒的猴子,笑道:“还是拿着根大棍子乱舞咋才像我呀!”

    李清源无言以对,自掏腰包付了钱,老人最开始是不想收的,李清源说了句您这样下次我就不敢来了啊,老人这才收下,不多不少,八颗铜板。

    手中仅有一颗铜板的小姑娘暗自庆幸,若是由自己来付账,绝对是要被打得。

    小姑娘背着手,望向天际滚滚云层,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摘去,可是不同于在天上时候

    的触手可得,眼前白云,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那团白云小姑娘自然没有抓到,她嘻嘻一笑收回手背在身后,五指合拢对捻,高坐龙龟背上,徒手摘云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时至今日她还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短短几日,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人佣,威风凛凛,自天而降,一刀救下了自己的性命,竟然亲自乘坐比之仙家渡船还要更加稀有金贵的灵兽渡船,更不敢想,昔日看来,一艘艘本应高高在上的银级渡船,会被自己身下的灵兽一巴掌扇飞出去老远老远。

    当然,小姑娘最是不敢想,是亲眼看见一位七品大官匍匐在自己脚边,朝着自己身旁那人不断磕头,更有官兵列阵,长长阵队中间那条人为摆出的小路,可能是她这一生所走最长却又最快的。

    从来都是活泼不已的唐糖罕见叹气一声,仿佛自己先前一十八载的捉妖拘灵生涯,全都比不得这几日的精彩?

    “这次北上,是不是继续坐着那只大乌龟走啊?”姑娘双手背在身后,忽然问道。

    李清源想了想,点头道:“是的。”

    小姑娘一张精致小脸儿上满是憧憬,“真好,我还真想再坐一次那只大乌龟呢。”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肯定道:“今后还会有机会的。”

    小姑娘那双杏仁眸子之中,有一丝失落一闪而过,不过那张小脸儿上,紧接着就是雨过天晴。

    “那就下次啊!”姑娘眨巴了下大眼睛:“咱们可就这么说定喽?”

    李清源瞪大了眼睛,待到小姑娘背着小手,一步三蹦着走出去好久,还没有明白过来,自己说定啥?

    小姑娘嘴角翘起,伸出一只胳膊握拳用力一挥,笑靥如花。

    唐糖啊唐糖,不能灰心,要加油呀!

    ……

    当李清源与唐糖回到大泽村的时候,李清源与唐糖巧妙绕过村口的重重官兵,那般体验有过一次就罢了,再多,委实让人受不来,大抵也只有自幼便身处王侯将相之家的子弟才能承受得来。

    来到王子的住所,才一会儿功夫,这间院子早就已经焕然一新。

    老将军与王子也早已收拾好东西,整装待发。

    见到李唐二人,早就如热锅蚂蚁的温如故轻轻叹气。

    还是不见齐浩然。

    一行人决定先行出发,而后等齐浩然自个儿追上,以齐浩然的身体来说,日行八万里还是不在话下的。

    王子拍了拍脸庞,迎着阳光,笑容灿烂,试探性问道:“那咱们……出发?”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王子点了点头,振臂一呼。

    出发!

    可是还没踏出几步,王子便被白衣少年一把抓住。

    王子疑惑回头。

    少年人问道:“此次如何去往北望台?需要多少行程时间?”

    王子深吸一气,揉了揉脸,神秘兮兮道:“怎么去?山人自有妙计。”

    少年人刨根问底道:“有何妙计?”

    王子伸出双根手指,自豪道:“腿儿过去啊!”

    少年人想也不想顺势拍了王子一下,瞪眼道:“别跟老岳学啊!好好说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岳独尊笑着踹了少年一脚,差点儿将少年踹了个狗啃屎。

    少年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做了一个随我来的手势,率先迈步。

    王子与老将军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聪明如王子,跟随少年来到一处高山之上,一路上在一伙人默契到使人发慌的眼神下,王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联系了渡船?”

    少年人点头,“是啊。”

    王子忍俊不禁,问道:“铜级?还会铁级?其实这些不如我运用法宝快的,虽然有些费力罢了,但…”

    王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见到少年身后的一众人,看待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老将军早就养气有成,所以没有露出半丝马脚,但是一双来回转动的眼睛,充满好奇。

    且看少年葫芦里到底是买了啥药?

    白衣少年一直向前走去,在悬崖边角站定,双袖拢在一起,跺了跺脚。

    风轻云淡又云淡风轻。

    天际仍旧是那朗朗晴空。

    老将军与王子却不约而同望向少年身后。

    天空之中,倏然有一条长长云河“流淌”而下,笔直垂落到少年人身后,一只头生峥嵘龙角巨龟自云层之中探出头来,攀缘而下,脑袋顶住白衣少年的屁股轻微一抬头,少年人稳稳落在巨龟身后的石碑楼阁之上。

    王子擦了擦眼睛,揉了揉眼角,拍了拍脸颊,再抬头看去。

    他望向坐在石碑楼阁之中的白衣少年,有些犯迷糊。

    到底是李清源才是那王子,还是自己来着?

    早早就见识过这头充当渡船的灵兽龙龟的一行人望向天际,那副龙龟自云海之中探头的画面,不管看多少次,百看不厌,且赏心悦目。

    老将军在一旁笑而不语,轻抚须。

    老将军突发奇想,这么头巨龟,够煲多少汤哟?

    他率先踏出一步,一步踩在那条贾河之上,老人的身影转瞬之间斗转星移,再次出现,已经身在石碑楼阁门前。

    在他登上龙龟脊背的时候,身下龙龟差点儿忍不住一个趔趄。

    王子立马快马加鞭小跑过去,同样踩在贾河之上,被传送到了楼阁门口。

    瞧着高大石门,王子伸手细细摩挲门扇纹理,怔怔出神。

    老将军却早已搓着手,大踏步进入石碑楼阁之中,啧啧称奇。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还能坐一回这种稀罕玩意儿?

    死而无憾呐!

    岳独尊赶紧一捂嘴巴,乘坐仙家渡船,有些规矩要比渔民出海还要多的,就比如上了渡船后,无论打生打死,对于“死”字,都是有忌讳的。

    但老人瞥了眼光是头颅就有一座小山大的龙龟,又将置于嘴边的手放了下来。

    即将跨步成为仙兽的存在呢!

    怕毛?

    轰隆一声,龙龟四肢沿着渡河略作“攀岩”,转瞬之间升空。

    白衣少年瞧着距离自己愈来愈远的山上四人,以及三条小脑袋顶着书箱的小蛇,忽然一拍脑袋。

    ……

    就这么走了?三条小蛇的大哥望着破入云霄的龙龟,怅然若失。

    它轻轻摇动尾巴,向李清源一行人告别。

    倏然一道白影自高天之上落下,轻飘飘落在小蛇身旁。

    小蛇瞪大了粉色眸子,满是欣喜。

    李清

    源笑着自指尖挤出三滴金黄血液,分别屈指弹入三条小蛇嘴中后,摸了摸蛇哥的脑袋,激励道:“要好好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呀~”

    三条小蛇依偎在一起,睁大了那双粉色眸子,黄金气在它们浑身上下游荡“巡视”,它们的眸子愈加有神采。

    蛇哥高高扬起小脑袋,重重点下。

    而后少年抬头望向气鼓鼓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朝向小姑娘身后的龙龟扬了下头,伸手点在自己脑袋上。

    记着呢,下次再带着你一起坐大乌龟嘛~

    小姑娘嫣然一笑。

    少年再次向唐武,温如故,以及成齐盛告别,只不过这次少年没有以读书人的作揖礼数相待,而是以抱拳礼告别,在少年心中,总觉得这些位拘灵局将士,更应该是位潇潇洒洒的逍遥江湖客才对。

    三人微笑着向少年回礼。

    少年眼前一亮,比起自己中规中矩的抱拳,三人的回礼砰然有声,气势十足,很有大侠风范呐……

    白衣少年洒然而笑,这才就地一拧,高高跃回龙龟脊背之上。

    事了拂衣去。

    ……

    温如故挠了挠脑袋,环顾高山四周,才走三人而已,怎得这高山渡口,忽然之间,就显得空荡荡的?

    唐武将斗笠微微上扬,走到自己妹妹身边,“人已经走了,咱们也走?”

    小姑娘正望着湛蓝天际,怔怔出神,她突然问道:“哥,你说咱们还能不能再坐一趟灵兽渡船了?”

    唐武看向天边,早已经不见龙龟身影,正欲回答,小姑娘自己却率先说道:“我想等会儿再回去,在这里多待会儿。”

    大泽村那间陋室之内,龙眉男子伏于案前。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在男子同意下,房门被轻柔打开,从门外蹦出一个高大男子。

    丰作揖行礼道:“老爷,大少爷他们已经走了。”

    名字仅有一个“王”字的男子缓缓颔首道:“知道了。”

    丰抬起那张俊美脸庞,欲言又止。

    王哈哈大笑起来,“孤的儿子,虽然自幼待在学宫饱读诗书,也早早的成为了第二境修士,但还不够,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注定是要从书本以外的地方,多走走,多看看,多学学才好。就像…咱们的小神子那样才好嘛,懂得以书本之中的道理作为自己的形式准则,但也不会拘泥于其中,你自己不也常说‘生活,是要懂得变通滴’?让他跟着小神子一起,吃些苦头也好。”

    高大俊美的男子赶忙低头又摇头,“是臣见识短了,陛下的深谋远虑,岂是需要臣置喙的?陛下于国于家于己,皆是韬略满腹,臣望尘莫及啊!”

    王一拍那张精金桌子,将那条不是活物,胜似活物的金黄小龙吓得蓦然睁大一双龙眼。

    王一双威严迫人的龙眉立起,怒道:“有个屁的韬略!王子那臭小子,那次见着寡人,不是大吵一顿的?寡人寡人,孤家寡人,说得丁点不错。”

    丰连忙将头再低,大气也不敢出。

    一直站在门外抽着大烟的纪苠哈哈大笑,得嘞,咱们丰大人处心积虑的一记马屁,不只是拍在了马蹄上,更是拍在了马蹄铁上喽~

    你说奇哉怪?最懂拍马屁的丰大人,怎么近日是连连失手?

    哪知王又气得一拍桌子,这次黄金小龙一溜烟爬到案头待着,生怕咱们的陛下大人下一次含怒一

    拍,就要将自己拍个粉碎。

    王一指门外道:“纪苠,你躲在门外以为寡人就不知道了?说到底,王子死读书,认死理儿的德行,还不都是学得你?”

    纪苠悻悻然将烟袋朝着肩上一抛,肩后搭着烟袋,肩前杵着烟杆,肩上扛着烟袋系带,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臣惶恐,臣罪该万死!”

    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出去,都给孤出去!”

    高大英俊的美男子,外貌清冷的男子两人,这才告辞一声,告退出去。

    站在门外,两人互看一眼。

    一人道:“看样子咱们的丰大人马屁功夫还没到家嘛!”

    另一人便道:“都传咱们纪大人最有文人风骨,今天这身子骨,咋就这么软了?”

    两人怒气冲冲对视一眼,而后极其默契地一擦额头上的汗珠,相视一笑。

    半斤八两嘛!

    看了眼身后房门,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

    今日的陛下,不同以往啊…

    在龙龟“启航”时分,有一青衫儒士笑嘻嘻地将一座名叫忘忧的小楼拿出,顺手一点,一抹白衣倩影被他一把虚握在手,郑重其事地交予身旁老者。

    有一中年男子,坐镇千山万湖中央边际的山门之内,阴恻一笑。

    有一老人带着孙子,肩扛其内不知是装了甚什物的蓝色纸袋,方才踏出半步,微微侧目。

    有位复姓第一的老掌柜,仔仔细细阅读手中一份又一份用天底下最为便宜的纸张写有价值百万两黄金的密文。

    更有一副铠甲,“落寞”地坐在屋檐上,一副手甲托着腮帮,登高远眺,落日黄昏。

    在屋檐之下,一位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在他手里提着一只鸟笼,只不过笼子里的景色比较奇特,有高山流水,雾亭楼阁。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楼阁之中,有一位黑袍女子,满脸绝望神色。

    老头又开始摇头晃脑地唱起神仙歌,对于高高在上的神仙,嗤之以鼻。

    忽然,天空之中出现一只金线鹰,来回盘旋,低呜咽,似是在惧怕什么,怎么也不肯下来。

    老头身旁尤为肌肉虬结的汉子,站起身来道:“我去把它打下来。”

    老头摇了摇头,提起鸟笼拍了拍,阻止道:“别啊,我这鸟笼,还缺只鸟儿。”

    不待汉子回答,老头已经笑眯眯地向笼中楼亭之说道:“这鸟你大可以来回传递消息,该咋办咋办,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即可,但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告诉自家仙门自己成了‘笼中雀’的消息,那么……后果自负哟?”

    老头身后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他身后老太瞪眼道:“对人家小姑娘客气点儿。”

    老头连忙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楼阁之中的黑袍女子似乎先是不屑一笑,又是莞尔一笑。

    老头只得呵呵一笑,一拍笼子,戕指金线鹰呼喊道:“鸟来!”

    那头神武老鹰蓦然出现在老人笼中,对着还不足它脚指头大小的黑袍女子,连连拱头。

    黑袍女子赶忙赤着嫩白小脚,提着衣角两边,撒丫子漫山遍野狂奔,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绝美面庞惨兮兮的。

    苦啊!

    在外面儿被一副铠甲追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在鸟笼里面儿还要被鸟儿追!?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此人才

    层层云海之上,李清源独自坐在一间楼阁之中。

    这次少年人没有选择先前的住所,而是又深入探索,选择了一间以黑色木牌刻就“雅舍”二字的房间。

    与外表的墨色石碑不同,雅舍内部层层之间,都以青黄竹片铺就,微有高低起伏,踩在脚上,有股清凉沁人之感从脚底板上传来。

    仍旧墨色的墙壁上,还有数副无名字画,风格诡谲多变,或像是青山绿水的写意怡然,又有高山流水的风流潇洒;或画有各类妖兽独眼多臂,铜皮铁骨,使人生畏,或吊睛大额,虎啸山林,威风凛凛,或龙飞凤舞,入对呈祥;亦或者是男子剑仙,脚踩仙剑,御剑飞行,更有各类妖魔鬼怪,手持各类武器,龙头蛇身,鸡头人身,人头蛇身的皆有,头顶长长双角的大魔背后一双黑色翅膀盖天大,一头暗红色长发如同染了鲜血之后干涸凝固而成,摄人心魄。

    同样,还有一面墙壁上还有许多或以草书,或以正楷,或以使人晦涩难懂的篆文写就的一幅幅墨宝,风格或舒狂不羁,放浪形骸,或工工整整,规规矩矩到过分,或大开大合,却又井然有序,更为多变。

    对于字画略有涉猎的岳独尊在一旁啧啧称奇,既看出了些许门道在其中,心下同样升起了偷偷拿走一副字画的打算。

    而琴棋书画,样样技艺精湛的王子却唉声叹气,自愧不如。

    李清源一一看过这些字画,最后的红泥印章的落款并无“孙”姓,但白衣少年总是感觉,这些字画应该就是老孙头自己所创作。

    他最后在那副背负黑色双翅,额生尖尖牛角,满头暗红色发丝飞扬的大魔图面前驻足,这副图画,比之其它山水画中,用以描述概括意境的长篇小诗题词,显得简洁明了许多,仅狂书

    有“大魔”两字,字里行间,有股惊涛骇浪击打岸边之感,压得人不自觉就已经屏气凝神,担心自己在这股“浪涛”之中呛到。

    李清源望着图中高大威猛异常的俊朗妖异男子,感慨道:“世间果真有这种男子?”

    在少年人一旁的王子爽朗大笑起来,一指这副大魔图道:“自然是有,要不这副活灵活现的大魔图,是怎么来的?”

    王子打了个响指,问道:“还记得我与你讲过的那个万事都要追求第一,还曾一掌将不小心入了魔渊的阵师拍成粉碎的魔尊?”

    李清源点指大魔图,瞪眼道:“就是这位?”

    王子洒然一笑,“自然。”

    李清源瞧着这副大魔图,图中人,黑色翅膀,一身似是黑鸦制成的羽毛编织成得大衣,再仔细看看这位老哥的一双妖异长眸,一对血红的瞳子藏匿其中,少年人啧啧道:“妈耶,这位老哥微风是顶微风的,可就是这副打扮,也忒非主流了些。”

    王子疑惑着摸了摸脑袋,但也见怪不怪了,与白衣少年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有些生僻怪词偶尔从李清源嘴中讲出,多少也就习惯了。

    王子起头还会细细询问其中意思,到最后,也就懒得询问了,都是私下里琢磨其中意思,不然十次谈话,自己有九次都在询问“为什么”,这天儿还能不能聊了?

    这是一种默契,就像

    事到如今,无论是王子还是岳独尊都没有太过仔细询问李清源“老家”那边风景一样。

    王子一笑带过,只不过对于那位大魔,他其实打心底是讨厌不起来的,缘由是大魔推崇的“一切山头,皆有法制”,这与王子的某些根本坚持,同根同源。

    李清源自然不知这位大魔曾经一点一滴,细致入微,所以听听王子的介绍后,也便过去,独自走到古色古香的红木案几旁,掏出那副齐浩然为自己购置来的地图,借着迎面娇阳,细细琢磨。

    鹿皮之上,是以丹青妙笔类似于文身的手法,生生“写”入鹿皮之内。

    每处都有或青或红颜色的笔触画有各类青面獠牙的怪物,有以蝇头小字作为注解。

    兴许是那位摊主仔细打量了番后觉得这块鹿皮除了模样新颖外,并没有甚值钱之处,所以就随手当作了擦拭那些“珍贵”文玩的抹布,导致这块鹿皮“黑星”点点,斑驳不堪。

    李清源按照齐浩然的说法,牵动体内那条体源流分出小小一缕投入到这块“抹布”之中,原本平淡无奇的抹布瞬间变得金光摧残,有一条细若发丝的金色丝线在其中游曳,贯穿各个地点,原本死气沉沉的怪物,好像瞬间就活了过来。

    先前一排排蝇头小字的注解,跃然“皮”上,而后又自鹿皮之中飞跃出来,漂浮于空中。

    李清源目光轻移,略过一些描绘妖魔鬼怪长相面容的文字,目光最终落于最后一段文字上“地星移换,九幽自始。黄泉一路,通达其间。阡陌交通,巷道切避。”

    鹿皮之上,最北端注有这段话的文字下方,画有一条狭窄小桥,桥下是一条短细小河,最为使人头皮发麻的是,河中却有一张张似是人脸影子飘荡其中。

    依照王朝坐标地图两相比较,正是王朝最北端的北望台附近。

    李清源默默端详一会儿后,便收起了这张鹿皮,打定主意趁着这次北上的机会,若是得空,趁机调查一番。

    在李清源拿出那副地图的时候,王子与岳独尊早已悄悄推走,留少年一人在此。

    闲来无事,又四下无人,少年便开始潜心修炼。

    其实近日来少年对于自身修行,一刻不曾停歇过,但始终没有从前中期顺势走入后期的架势,更没有所谓破镜迹象。

    事实上,少年人对自己要求甚高,他总觉得时候身上百八大穴,自己需要一颗一颗点亮下去才行,除此之外,体内那些隐藏暗穴,更要细致探索,更是急不得,或许等自己体内景象,呈现一幅星光璀璨的时候,破入第二大境,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少年深吸一气,体内那条粗壮溪流像是一条水中蛟龙,蓦然自丹田之中游走而出,通过少年人体内三颗皎洁月亮借力,斗然一跃,临近颈椎部位时候,又在刹那顿住身形。

    通过这条灵溪流内视过去,其上有一点浩然光,似是一粟阳光,高悬头顶,但是少年体内这条溪流如何努力,也触碰不到。

    溪流又飞流直下,霍然降尾椎,静静悬停。

    透过层层骨骼内视过去,就能从中见到一条雪白“小蛟龙”已经初步成型,只不过小蛟龙的躯干四肢边缘角落

    ,有淡淡的血色与金色丝线纹路,无论是齐浩然还是王子,乃至岳独尊,对于少年的情况都不甚熟悉,倒是提供了之后一系列提升这条“小蛟龙”品秩的法子,譬如将这条小蛟龙从“三爪”进而炼化成时间修士求之不得的“四爪”,乃至之后向来被称为龙中皇的“五爪”。

    这一点,少年人其实心底更多的,是有些惴惴。

    因为通过内视之法过去,他发现自己体内这条小蛟龙的手脚,皆为三爪,但每只手爪,却又有一金黄一血红的突起。

    似是发现了灵气溪流的存在,盘成一团的小蛟龙猛然抬头,一股喜悦之情同时涌上少年的心头,它腾身一冲,临近与灵溪流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一道血红光芒突起,阻隔了两者接触。

    小蛟龙被撞了回去,耷拉着小脑袋,悲伤不已。

    李清源叹气一声,从溪流内视之中退出,望向云层之外,有一黑点迅速向众人靠近。

    原来是龙龟身势戛然而止,感受到原本应该继续疾驰的龙龟蓦然顿住身形,李清源移步出去,站于观光台上,望向远方逐渐接近的不速之客,有些出乎意料。

    竟然是朱饶,一日不见,先前鼻青脸肿的朱饶已经恢复七七八八,起码脸上被小姑娘擂出得淤青已经消退不见。

    不得不说,朱饶原本样貌还是颇有些翩翩公子的风范。

    褪去淤青的年轻男子满脸肉疼神色,向李清源高高抛出一物,竟是一杆雪白长枪,高出李清源半头,篆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更有游龙纹理,虽像是骨质,但是少年人伸手摩挲下,却感觉到一股冷然的金属质感。

    李清源抬头疑惑的望向朱饶。

    朱饶叹气道:“这是家中叔舅拜托我送来的,乃我朱家镇族之宝,听老祖说过,关键时刻,可堪大用,就当是为了赔罪。”

    李清源正要说什么,朱饶已经大手一挥,乘坐那艘被龙龟一巴掌扇飞的银级渡船,急速离去。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仅有一道声音,自少年心中响起。

    李清源手里摸着这杆朱家瑰宝,抓耳挠腮,总感觉这宝物有些烫手,所幸运用神通,直接将此物装入乾坤袋之中,想着这次北上而归,再找机会还给朱家。

    白衣少年并没有就此回到那间雅舍,而是选择凭栏远眺,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站在石碑楼阁的观光台上,能清清楚楚的瞧见“天下四方”景物,只不过一路上,龙龟行得愈久,走得愈远,李清源一双眉头就蹙得愈加厉害。

    他与同样远眺四方的王子对视一眼,如出一辙地忧心忡忡。

    虽然已经拜托仍旧留守大泽村的拘灵局四人-帮忙传达消息,可是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们就连齐浩然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青衫儒士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只觉得吵闹无比可是真当他消失了那么一阵子,李清源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回想起那位外观上瞧着文质彬彬的老者。

    白衣少年幽幽一叹,“老齐啊,你真得要退出组织了?”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放屁!组织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忽然入夏

    那座浩然学宫今日显得格外冷清,那场十年一度的学术交流在昨日傍晚时分,宣告结束。

    有两位灰色儒衫的年迈夫子席地而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方才进见初夏,烈日就已经呲牙咧嘴露出自己的獠牙,这让好歹找到机会对坐的两位夫子苦笑不已。

    饮过热茶,其中一位高高瘦瘦的夫子捻起一颗身旁的黑棋,轻轻敲打棋盘边缘。

    听过了五湖四海的求学问道,这几日听得他耳朵聒噪不已,这让老者不由掏了掏耳朵,满是嫌弃。

    他可没有老齐那般学识渊博,又对于那些或刁钻奇巧,或天马行空,甚至或工于心计的学术问题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一场学术激论,老人从头到尾都想是个事外人,格格不入,事不关己。

    并不是因为老人有多么清高,而是那些问题,就如同拿着一颗铜板过来问这位大儒如何能一夜暴富?坐等这颗铜板生出金子银子?而自己丁点儿也不用努力的?

    有人是可以的,上古商祖曾经达到过这种高度,却次次散尽家财。可是世间有几人有那商祖风采?

    甚至有些问题,比之这类问题更要与儒殿大道,相去甚远。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类问题回答作甚?!

    绕是这位对于儒殿感情最为深厚的老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学术论会,已经逐渐趋于形式与表面功夫。

    种种求“速”之学,风靡一时,如今世道的人们,往往在头也不回大踏步往前走的时候,忘了最为简单质朴的一句“欲速则不达”。

    好像古人经过血泪教训下的谆谆告诫之语,如今已经很少人愿意坐下来,仔细听一听,想一想了。

    这位高瘦夫子叹气一声,看了对面而坐的胖矮老人,洒然一笑。

    有诗云: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己现在也算是一手偷技,出神入化了吧?

    这位夫子开始自言自语:“咱们那位第二长老啊,万事都想要与咱们得第一长老争个第一,结果弄得学宫一位位,鸡犬不宁,东施效颦,神似形似皆无,无趣无趣!”

    “如今的这座书院,少了老齐,少了小齐,少了纪苠,更少了许许多多的真正读书人,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的人,都走了?没劲没劲!”

    另一位有些胖矮的夫子忽然伸手点出,迅雷不及掩耳又蜻蜓点水,在密密麻麻的棋盘上添置一子,大呼“吃你”,这才提起一片丢盔弃甲的黑子,神色激动,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这两位长老,姓氏奇怪,名字更奇怪,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天生好像就决定了谁高谁低,不对着干到死才怪吧?”

    听着这位夫子极其没有夫子风范的言语,高瘦夫子会心一笑,他娘的,这才是真夫子不是?

    “你若是这般想出去,就出去呗?外面儿的世界,美滴狠~”胖矮夫子正欲长篇大论,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一把打掉高瘦夫子的手,瞪眼道:“休想动我吃掉的子。”

    高瘦夫子悻悻然收回手,白眼道:“我忽然觉得你现在没劲了。”

    胖矮夫子斜睨高瘦夫子一眼,没好气道:“有没有劲,需要你管?”

    “哟呵?!”高瘦夫子卷起袖管,一副将要大杀四方的架势,“来来来,让我试一下你手上筋腕如今有多韧了?”

    胖矮夫子手捻白子,嫣然一笑,挑眉道:“乐意奉陪”

    最后高瘦夫子一把丢掉手中黑子,嚷嚷着“和你这下围棋如同下象棋喜欢喊‘吃吃吃’的家伙下棋,忒无趣!无趣啊!”,老人一溜烟跑没了影子,留下矮胖老人一人,苦兮兮地收拾残局。

    这还有天理吗?

    矮胖老人望着手下再次密密麻麻的棋盘,记得以往这个时候,都会有个年纪极小,但志气极大的小屁孩蹲在一旁,帮忙收拾棋盘。

    其实那时候的小屁孩,棋

    力手腕,整座学宫就已经没有几人能够匹敌了,但小屁孩好像次次都是皱着一张小脸儿,聚精会神却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小模样?

    老人下意识咧出一张笑脸,这一幕若是让他那些个学生门徒知道,指不定一个个能把下巴掉在地上。

    一想到自己那些学生,联想近几年学宫里的乌烟瘴气,老人就有些头疼,甚至有些质疑自己,难道我的教书能力就这么差?

    记起某位小屁孩的壮举,某次某位老夫子临时有急事,有人就笑言,那这次就由咱们的小夫子代课?

    哪成想小屁孩儿真得穿上一身教习儒衫,怀中揣着一沓书本搬着个小凳子。

    身高还没有三尺讲台高怎么办?将小凳子一搁,小屁孩儿站了上去,这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样。

    一场别开生面的课堂,年龄诡异的夫子,面面相觑的学生,这些结合在一起,却硬是让小屁孩儿讲得绘声绘色,结课之后,没哪个学生不是受益匪浅,这还让那位临时有事的老夫子以及好大一部分人扼腕叹息,后悔没能见到这一幕,因为那一幕过后的没多少年,学宫里就少了一位被他们称作小齐的年轻人。

    老人忽然面色一苦,学问的大小好像从来不能凭借年龄计算?

    但紧接着老人就笑容灿烂,没关系,至圣先师曾经还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嘛!

    最后老人喟然长叹,有些想念那个小屁孩儿喽~

    ……

    学宫最为中央处的一座古色古香的朱漆青瓦书房内,有位身穿素朴长衫的老人鹤发童颜,脸上几乎不见皱纹,容貌俊美,若不是太过瘦削,定能看出老人年轻时候是位不输丰的美男子。

    在老人案头,有一只香炉逐渐升起袅袅白烟,神奇的是,袅袅然的白烟并未飘到空中,就此消散,而是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团团小人,一幕幕场景。

    小到学宫庭院之中,那两位老夫子的琐碎闲谈,再到某座村庄之中,背着一只书箱,手持根行山杖,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小姑娘,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年轻男子,欲言又止。身旁持刀的斗笠男子洒然一笑,已经若有所感的蛤蟆嘴中年男子,豁然抬头。

    大到高天之上,有一艘银级渡船,缓缓而行,渡船之中,那位浑身是伤的男子瑟缩在角落,不断发抖。更远处的天边,有一只巨大龙龟,驼扶一张玄色石碑,缓缓徜徉在飞快奔流的渡河之中。

    瞧见灵兽渡船之上的一众人后,这位复姓第二的老人不禁冷哼一声。

    其实他对于神子一事,极其不屑,什么狗屁神子?充其量也不过是让王朝再多出个仙人境而已?有什么用?

    他所求,是一剑将天地贯穿,让天上那些个狗屁神仙,再也不能阻隔天地。

    这一点,那个狗屁神子,能做到?那个如今已成为一缕幽魂的“年轻人”能做到?

    不若将他们一身气运剥离,成为自己的“养分”,不显得更有用一些?

    并不显老的老人伸出舌头舔舐嘴角。

    似是想起那位“年轻人”身死那一刻,随着男子的消散,天地加诸于男子身上的文人气数,顷刻之间爆散开来,又被他悉数圈回,一口吞进,那滋味,使他至今难以忘怀。

    他推开窗门,百无聊赖地一手托腮,深吸一气,露出深深厌恶神色。

    老人抬头望天,细细眯眼后,蓦然低头,冲地上吐出一口唾沫,哈哈大笑起来。

    桌上白烟猛然一聚,老人细细打量一番后,一挥衣袖,将白烟尽数聚拢在自己手上,他将手掌摊开,深深吸气,无数白烟被他吸入鼻腔。

    老人干瘦的身躯与脸庞一刹那“焕然一新”,犹如少年。

    “少年”第二长老一步踏出,刹那不见。

    一处低矮山坡上,一位一身蓝衣劲装的粗壮汉子,紧抿嘴唇,喝过腰间水,好歹解了渴后,他眯起铜铃大眼

    ,看向身后少年少女模样的一众人,为首是一位面容冷漠的微胖女子,并不算多么出众的样貌,但是一双褐色眼瞳,勾人夺魄,若不是那道自眉梢一边,一直延伸到脸颊之上的浅浅伤疤,太过让人侧目,汉子说不得真的就要抽出腰间雪走刀,一刀将这一看就走了不正常修炼路数的邪修就地正法。

    本是拘灵局中,专门负责押送罪恶滔天邪修的他,目光之中,多少有些同情,同时也有许多疑惑。

    他有些好奇,这些个少年少女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以至于上头如此“震怒”。

    难道是某个仙门世家叛国投敌?这些便是那些仙门的余孽?

    接到命令时,他被告知要亲自“护送”这帮子远还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一路走到边疆去充军,直到从那一座座雄关捞回战绩才行。

    一路之上,一行人更是不得乘坐渡船,以及种种可以御空的仙家法器,这一路上,一看就金贵不已,娇生惯养的少男少女们,可没干那些哭天抢地着挑破水泡的勾当。

    一个小水泡而已,至于如此?那老子脚底板满是老茧,是不是得活活哭死过去?

    一念及此,汉子开始啧啧称奇,看向为首那名女子,倒是有些佩服,一路上,唯有她咬着牙,一颗眼泪儿都没掉过,那股子狠劲儿,端的是够辣。

    他环顾一周,仔细数量过去,核对没有一人偷偷走掉后,有些失落,方才使顺手的鞭子,估计又要生疏喽。

    汉子猛然站起身来,浑身肌肉紧绷,严阵以待却又紧张兮兮,一身浩瀚气机澎湃而出,压得一众少年少女喘不过气。

    一位白靴白袍白头发的“少年”,双手负后,背对自己转身,露出一个笑眯眯的笑脸。

    但是汉子没从那副笑脸之中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意,如坠冰窖,汉子咽了口唾沫,单膝跪地,抱拳道:“拘灵局六品拘灵人韦河,拜见第二长老。”

    “少年”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头,“哟,不孬,还有点儿眼力。”

    韦河哂笑。

    而后这位学宫第二长老一点一众少年少女,“他们我带走了。”

    韦河一急,正要说话,“少年”已经轻描淡写道:“王子和女儿国那里我会给个说法。”

    汉子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第二长老大袖一卷,一众少年少女兀自消失不见。

    韦河眼前一亮,正要赞一声“好一手袖里乾坤的神通”,却被“少年”一脚踹倒在地上。

    “少年”蹙起眉头,冷哼一声,有些气愤。

    什么时候咱们偌大王朝还要给她女儿国一帮娘们儿一个说法了?

    直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又突然消失,韦河这才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不由一个冷颤。

    汉子这才蓦然回身,原来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满。

    忽闻龙龟长啸声,李清源一行人赶忙走到龙龟脊背之上。

    贾河蓦然下沉,垂下万千云雾涛涛。

    一众人安稳落到地上后,少年人挥手,向身后的龙龟告别。

    龙龟仰天长啸,差点就要引吭高歌。贾河翻腾而起,龙龟趁此腾挪而上,欢快地徜徉着天上渡河扬长而去。

    白衣少年摸了摸下巴,自然不明白龙龟终于将那一块金锭一块银锭“落袋为安”后,心中的那份踏实感觉。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路北上,终于于此到头了。

    岳独尊手持一只普通酒葫芦,高高仰起脖颈。

    远处王子与齐浩然招呼着少年人。

    少年人应了一声,小跑过去。

    大袖飘摇。

    一缕杨絮飘过。

    白袍少年放眼望去。

    背后山上是万里云涛湛湛。

    眼前山下是无数杨柳依依。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下已忽然入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密密麻麻点星境

    李清源一行人租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下,各房间倒也中规中矩,布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也让人瞧不出亮点来,比之齐浩然那座忘忧楼的格调分明,少了许多特色。

    所幸众人对此也无过多要求,能住,有地方暂时落脚就成嘛。

    付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老将军岳独尊一掏口袋,双手抓着内兜一把扯出,空空如也。

    齐浩然早就找了个角落蹲着,神色警惕,和防贼似的,那副架势,摆明了就像是在说,要钱可以,十两小金山小银山的碎金银,换一两。

    王子则是耸了耸肩,指了指自己那只刺绣有黄金天龙的乾坤袋。

    最后当然是由白衣少年掏了钱,没办法,身上有寻常银两的,除了属铁公鸡齐浩然,就只剩下他李清源了。

    可能唯一让李清源不满的就是饭菜忒难吃也就罢了,还给得极少,这是人干得事儿?

    我那白花花的银子是白给的?

    这让白衣少年好生郁闷了好久,也在庆幸幸亏自己给得是那世俗银两,要是那小金山小银山lk的银两,自己不得亏死?

    酒不足饭不饱之后,一行人聚在李清源的屋子,而少年则是将那杆得于朱家的龙鎏银枪取出,端放于身前。

    以岳独尊为首的三人在一旁品头论足,越是言语lkio白袍少年便愈是有些喜上眉梢,有忧心忡忡。

    少年人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显摆扮阔,相反,他有多少家底,眼前三人心知肚明,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少年人委实想不懂,朱饶将此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拱手送到自己头上,意欲何为。

    他怎么也不敢想象,先前明明还算是半个敌人的朱家大公子,会干出这种事情,其中说不得就有某些猫腻。

    岳独尊则抚须而笑,否定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什么身份?一介啥也没有的野修就能随随便便召出一只即将跨过灵仙之隔的灵兽来当坐骑?可能吗?时候朱家肯定动用了一切资源,用来打探你的消息。”

    岳独尊抬起桌上的茶杯,其内却装了许多白酒,一饮而尽,擦拭去酒渍后,爽朗笑道:“虽然对于拘灵局分外不屑,但是朱家人可没自大到在我王朝,公然瞧不起我这位镇国大将,之所以来送你这杆颇有历史渊源的龙枪,也有一部分讨好我的成分在,当然,更多的,则是他们朱家驾驭不了这把龙枪而已,听闻他们老祖曾经为了强行a开启这杆龙枪内的神性,采用了最笨的“滴血认亲”法子,结果非但没跟这杆龙枪认作亲戚,反而被反噬了数十年的功力积累,本就所剩无几的黑发一下子就全白了。这事儿在当时,在千山万湖那里,可是个大消息。”

    “所以啊……”岳独尊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后,直中要害道:“就连他们老祖宗都驾驭不了的邪意长枪,与其留在自己手中做个鸡肋,不如送出赚点儿人情不是?毕竟他们对你出言不逊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归根究底,他们在没摸透你的脾气之前,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些的。”

    少年人紧皱眉头,突然问道:“他们就不怕我的身份其实是与拘灵局串通,合

    伙儿骗他们的?”

    岳独尊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当然怀疑啊,不过你当着他们的面儿召来那灵龟之后,那种怀疑其实没有多少,只有那个叫朱饶的小子为何乘坐他们家那艘才将一批拘灵将放下,还未来得及保养的宝贵渡船过来?你信不信?就是因为他们要看看你身下还有没有坐着那头龙龟,之后……”

    岳独尊一杯饮尽,大呼过瘾。

    李清源一拍脑袋,对于这些人情世故,有些头痛,尤其是在岳独尊言传身教之后,更觉得其中道道,让人头皮发麻不已。

    若是当时自己身下不再是那一只龙龟,或者身旁没再跟着本来说是要去寻找的岳独尊,那么绝对不是朱饶送给自己一把老祖都难以驾驭的龙枪那般简单,而是极有可能会被朱饶赠送来一整渡船的持械扈从,免不了一场恶战喽。

    白袍少年下意识握住那把龙鎏银枪,枪内有一股股冰凉气冒出,虽然寒冷,但不刺骨,反而在这炎炎大日之下,让白衣少年周身腾出一片难得的清凉气。

    望着不断冒出白气的那杆龙枪,王子啧啧称奇,先前朱饶通过修士秘密神通,直接以心声告知李清源一段关于此枪的秘密,说此枪关系到第二大境界的成就高低,以及破开第二大境秘境的契机,那似是金属却非金属,韧性也要高于金属的材质,传言是一条真龙的脊椎骨所造,虽然传闻可能十有**是假的,当今世道,真龙早已绝迹,哪儿还有什么真龙脊椎骨?

    这杆龙枪若真实以此打造,就算那些从远古蛮荒时代一直留存到现在的神兵,也才堪堪与之持平吧?

    若是当真如此,朱家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在某位第三大境仙人境顶峰的修士拜访朱家后,曾亲口扬言要瞧上一眼这杆龙鎏银枪,朱家人自然双手奉上,只不过最后这位修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后,就再也没有修士登门向朱家人借这杆龙枪一观了。

    但是这杆龙枪的材质仍旧不凡,因为就连朱家老祖都看不穿这杆枪的真实来历,就连那位仙人境顶峰的大修当时之所以败兴而归,其实也是因为以他实力,竟然看不出其中道道,丢脸不已,这才灰溜溜地跑回山门去。

    只不过,这杆龙枪到如今,仍旧没有任何异样之处呈现,仅是能充当一杆不会折坏的寻常长枪使用,每次朱家老祖拿它进行“神仙打架”,这杆龙枪的作用,远不如寻常法宝更有用处一些,所以此次朱饶的叔叔朱成自作主张,用以试探白袍少年的背景跟脚,其实朱家上下,并没有多少人反对。

    李清源细细摩挲着手中这杆龙枪,感受到这杆龙枪传来的阵阵清凉气息,怎么也不能把它与那杆传说中毁去了朱家老祖数十年修为的凶枪对比。

    更甚至,白袍少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杆龙枪之中传来的清凉气息,更类似于一种示好?

    李清源悚然一惊,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奇怪感觉。

    少年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一袭儒衫的齐浩然。

    一袭青衫的齐浩然点了点头,“没什么类似于神魂丝线之类的暗手,可以用的。”

    少年人这次松了口气,伸手

    在长枪枪身一抹,将这杆名字奇特的长枪收入乾坤袋中。

    如今少年人的乾坤袋之中,有那位便宜酒鬼师父所赠的酒葫芦,有那白胡子老道卫道子从那学宫影柯子手中抢来的长髯武客神仙佣,有与王子打赌下赢得的一粒小金山两粒小银山,如今又有一杆来历与故事不凡而又神秘的长枪入手,更有那张取自街边鹿皮地图,琳琅满目,也算称得上小宝库了。

    齐浩然忽然一挑眉头,脑袋朝向身后瞥了瞥。

    李清源神色一苦,剧烈摇头。

    齐浩然将眼一瞪,食指拇指捻动在一起,来回揉捻。

    白袍少年便满脸无奈,重重点头后,唉声叹气着站起身来,随着欢天喜地的齐浩然一起离去,留下满头雾水的岳独尊与王子互相大眼瞪小眼。

    门口忽然露出一颗脑袋,白袍少年冲着众人灿烂一笑,问道:“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岳独尊与王子这才恍然大悟,赶忙剧烈摇头。

    原来是齐浩然手头痒痒,又要去街道上大杀四方了。

    两人果断拒绝,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谁不知齐浩然的性格,逛起街来,那是女子都拍马莫及的,要是有,那也得四匹马才行,与人砍价,从来都是一道水磨功夫,“细水长流”,一定要磨到老板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为止。

    到后来,见识了齐浩然磨人功夫的三个大老爷们儿,委实不愿与齐浩然一起出门了。

    一个时辰就能逛完的事儿,非要一次给你逛两个时辰,你能受得了?

    么得这样的事情。

    最后李清源还是骚头耷拉脑袋,屈服于齐浩然不陪他出去,就再也不与白袍少年兑现寻常金银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地跟着齐浩然一起去“逛街”了。

    临近北望台,无论是民风,还是商业街行商风格,都与王朝版图中部,大相径庭。

    铺子是灰色铺子,统一色,相较于那琅琊三木三街的缤纷色彩,要单调许多,也大了许多,看上去愈加阔气一些。

    只不过认识熟悉两人的王岳两人在,就会发现,两人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逛街之上。

    李清源与齐浩然两人眼神交互,暗自点头。

    走走停停之间,两人在某座铺子之前看似“流连忘返”,之后再次启程,前往下一家,就这样,两人好似都把一条街道的铺子都逛了个遍,却又什么都没有买,惹来铺子老板好一阵白眼。

    期间齐浩然忽然消失,不一会儿功夫之后,有悄然出现在李清源身边

    一路上两人便再无言语,直至拐进一个陌生巷道。

    李清源与齐浩然两人脚步同时一顿,朗声道:“各位兄台,四下已经无人,不妨出面一叙旧?”

    空无一人。

    正当李齐二人准备踏步的时候,忽然有一声异响。

    两人心有感应,抬头望去。

    原来屋檐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观其气息波动,皆为修行中人。

    皆为点星境界中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压城肃杀气

    在这条长长巷道之内,齐浩然双袖揣在一起,淡然扫视屋瓦之上的一排排黑衣遮面人,思绪万千。

    李清源则蹲在街头,挠了挠头。

    啥子时候王朝的点星境界高手,如此之多了?叫做“点星”,所以就可以如同星星一般茫茫多了?

    王子曾经明确对李清源说过,一位点星境界的修士培养,虽然耗费不了一个山门极多资源,但也不少,因为光是炼体一事,就要废去极多能够强横体魄的天材地宝,其次用以修行,攀升境界的灵,同样不能少,光是这两点结合,就远远不是寻常山门能够随随便便拿出的。

    这一点,如今身处点星境界的李清源无比赞同,因为愈是往后修炼,愈能感受到其中辛苦。

    若不是他在葬神窟那座血池之中浸泡过,说不得如今也要靠着天材地宝汲取灵,强炼筋骨。

    白袍少年长舒一气,抬头笑问道:“让我猜猜看,诸位应该不会是那打家劫舍的山泽野修吧?”

    屋顶呜呜泱泱的蒙面黑衣客中,有一人相较于其他人,明显要靠前一点,一脚担在屋脊上,一手支撑膝盖上,闻言后,似是轻笑一声。

    李清源作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懂了,那就是一场早有预谋喽?”

    白袍少年伸出手掌,摊开五指,一一数道:“是那朱家人觉得送出那杆龙枪忒亏?所以想要讨回却苦于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因此就想到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若是如此,那咱们大可不必打这一架如此麻烦的,那杆龙枪重新给你们便是。”说完少年还极其形象地不断摆手,一副接了烫手山芋的样子。

    高高立在屋脊上的黑衣人无动于衷。

    白袍少年晃着脑袋,继续掰动五指,“那就是那座所谓的浩然学宫之中的二长老?想要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为首的黑衣人纹丝未动,只不过他身后的一些黑衣人却悄悄变换了一些动作。

    白袍少年啧啧道:“若真的是,那咱们可能势必是要打一架的,至于结果是我被你们打得叫爸爸,还是你们被我打得叫爷爷,就要咱们各自的手腕了?”

    为首那人好像并不着急于先下手为强,冷笑出声道:“小子,你就不用瞎猜了,背后真相,可能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李清源不以为然一撇嘴,随意道:“难道还能是大韩又一次悄然渗透了?你们就是所谓大韩的谍子?”

    为首黑衣人缓缓眯起一双眼睛。

    白袍少年一脸不敢置信,“还真让我说对了?”

    为首的蒙面黑衣客收回自己担在屋脊上的那一只脚 ,冷声道:“小子,你若是想玩,大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只是我这里有加上我在内的三十号点星境界修士,不多不少,十五位点星初阶,十四位点星中阶,我呢,有幸比他们稍稍强那么一点儿,是点星巅峰的修为,临界第二大境的修为,在我们这些人手中,你认为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齐浩然打了个哈欠,一座小楼忽然出现在他身旁一侧,静静旋转

    白袍少年试探问道:“看来咱们果真要打一架?”

    蒙面黑衣客向前踏出了一步。

    李清源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唉……平白无故就要收这么多孙子,爷爷我也很无奈的…”

    少年人霍然抬起头来,“只是,打过之后替爷爷捎句话?若你们之中的一部分人真与那座学宫有关联,就请告诉那位第二长老,就说他那颗项上人头,就暂且先寄存在他那里,迟早有一天,我们是要过去取的。”

    “只怕你是没有那个机会了。”蒙面黑衣客高高举起手臂,又向下猛然一掷。

    几乎在一瞬间,屋脊上众人纷纷而下,朝向李齐二人袭去。

    齐浩然仍旧是双手拢在袖中的架势,只不过身旁小楼垂下了千丝万缕青色楼气,将齐浩然护在其间,任凭那些蒙面黑衣客如何尽施手段,都不得攻破寸许。

    被楼气所包围的齐浩然犹有闲情逸致瞥向属于李清源的战场。

    少年人并未急于取出那杆新到手的龙枪,更没有直接催动那只长髯刀客神仙俑,厚积薄发,成功踏足点星境界后,少年曾经亲身试验过自己全力激发那只长髯刀客,不多不少,正好一次,再多对于如今的少年人来说就是极大的负担了,只会将那次在碣石山上的晕厥事件重演而已。

    入人群中大开大合的少年人突然将一手置于前方,而后那手轻轻摆动,忽有微风起。

    一众人与白衣少年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少年却置若罔闻,手臂再次摆动,挥动幅度扩大一圈,风势渐高。

    非但如此,李清源手下翻动挥舞的频率与幅度再加,身体也跟着律动起来,最后身前已是幻影氤氲成片。

    在那蒙面十几人终于临近少年的时候。

    终于,李清源一直置于身后的另一只手猛然拔到身前,双手置换,奋力一抽。

    一阵狂风起,裹挟着蒙面十几人剧烈翻转出去。

    正是李清源在琅琊三街一招制服朱饶手下的那一招青袖罡风。

    看着颓然被击飞于天际的几人,为首那蒙面黑衣客却仍旧无动于衷,只是将大手一挥,又有二十道身影刹那立于此人身后。

    观这二十人气势仍旧是清一色的点星境界。

    先前此人口中所说的总共三十人,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障眼法。

    二十人蓄势待发,就待寻到切入点,一跃而下。

    但是对此,李齐二人并不担心,早在他们一行人踏入这座镇子的时候,齐浩然就已经凭借临近仙人境的强大神识察觉到了那一丝被隐匿极好的气机波动,所以在他们两人在踏出客栈门的第一刻,就已经以心声告知岳独尊与王子,让他们小心,并且随时做好与己方两人接应的准备。

    之所以如今还在悠哉悠哉地与这一众人对抗,不过是寻找机会,等待此刻早已出了客栈,正急速向自己一伙人赶来的王子与岳独尊前来,加入战场,里应外合,好将这尚不能清楚来历跟脚的一伙人悉数问出站在他们背后的那人姓名后,再将一众人一网打

    尽。

    泥人尚有几分火气,更何况三番五次被动与人打群架的李清源?

    只是为首那人忽然驻步阴恻恻笑了起来,“与你们磨耗了这般长时间的嘴皮子,我也没那副戏谑的心思了,你们磨磨唧唧这么长时间,其实是在等待那个老头和书生吧?”

    李齐二人心下一凛,打头的黑衣人环胸抱臂而笑,“等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没有现身,你们就没有觉得奇怪?”

    这位黑衣人将目光投向远方,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按照时间,我想他们应该已经与我们另外一拨人马交手了。”

    似乎是为了迎合黑衣人的说法,远处李清源一行人所居的客栈位置,轰然一声,扬起冲天云烟。

    李齐二人对视一眼,皆暗自苦笑,心道坏了。

    除了王子与岳独尊两人的气息波动外。

    竟还有一位灵海境界的修士,刻意隐藏气息,早早埋伏于客栈之内。

    距离李清源一伙儿人所在的小镇十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大队人马急速奔来,一路上扬尘无数,远远看去,像是起了巨大沙暴,铺天盖地。

    这股“沙暴”呈现三角锥形,为首有一骑绝尘,那匹神骏白马之上,坐着位身穿淡蓝色袍子,头戴雪白抹额的俊朗男子,剑眉星目,貌比丰,因为沾了“年轻”二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当真是美得妖异。

    他忽然勒马,坐下白马高高扬起前足之后,重重踏下。

    这位男子身后所有铁骑,在男子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便已经动作,从男子勒停马儿,再到其坐下白马高高扬起前蹄又落回地面的整个过程,男子身后的千百铁骑也同时勒马停蹄,整齐划一,左右前后相隔,始终保持在一臂距离。

    若是细心留意且目力极强的修行人在的话,定会在心底涌出惊涛骇浪,这队人马无论是先前策马时候,还是到最后驻步不前,马匹之间的距离间隔,竟然毫厘不差。

    这可不是一句骑术精湛便能解释的,还要有近乎于入神入仙的高度默契与配合,可见这支队伍,绝非寻常游兵队伍。

    为首的俊朗男子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置于眉前,远远眺望。

    他忽然一笑,冷然道:“嚯,好大的阵仗,什么时候区区一二大境的修士,都敢来我北望台地界上如此撒野?”

    俊朗男子一手轻轻摩挲着缰绳,忽然扭头对身后将士说道:“我道是近日来怎得不怎么听到犬吠声了,原来是被这些人剖去了狗胆,塞到了自己肚子里?”

    年轻男子抹了把俊丽脸庞,笑骂道:“他娘的,这得宰了多大的狗,才能得来如此大的狗胆?”

    男子身旁覆有清一色面甲的黑甲将士哄堂大笑。

    笑容渐缓,这位男子扬起手中鞭子,遥遥指向小镇,轻吐一字“杀!”

    先前犹在笑声不断的队伍,肃然一静,气势浑然一变,提缰夹马,倏然如出弦攒射之箭,又如湮镇海啸,铺天盖地,呼啸而去。

    一股肃杀之气,刹那压城。

第一百三十章 一点银光照世间

    李清源以一记顶山式,扯过一位点星境中阶的蒙面黑衣客,一肩顶在这位蒙面黑衣客的胸膛之上。

    被一肩顶得翻飞出去的这人,后翻过去,脚尖触地,一直滑出数丈,这才看看稳住去势,一股狂乱的劲道在体内乱蹿,这人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堪堪将体内紊乱气机平顺。

    只是他马上满脸涨红,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喋而出。

    这才感觉稍稍好受一些。

    此人心中已经难能自抑地涌出一阵惧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瞧上去不过是点星初阶偏向中阶修为的少年,就算是再为天纵奇才,也不该如此轻易便将自己击退才对。

    并且看其起手式,不过是取自最为寻常,烂大街的一本《太初经》上摘下的一记顶山式,可在这白袍少年手中施展开来,怎么就端的是威力无穷了?

    这人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这白袍少年为何出手能够如此犀利?他不是没听过女儿国中的神奇修炼功法,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该有如此威力才对?是这少年在隐藏实力?其实少年的本来面目是个山上的老妖精返老还童?

    一念及此,这人便觉得心底正不断冒着寒气。

    此人并非是个例,这般情况还发生在那些与少年人打了照面的好些个蒙面黑衣人身上。

    他们几乎都在一招之内,被白衣少年一招决胜负了。

    或输于少年人的一记推手,或倒于少年人一记膝顶,或是干脆在少年人气沉丹田一记重拳之下,被打得彻底不省人事。

    明明是被团团包围,危机重重的李清源,在最中心位置,纵横捭阖,你来我往,好不潇洒。

    微微侧身躲过一人从背后袭来的铁拳之后,少年人顺势整个背部后靠,搭在身后那人的身上,脚步微错,以其中一腿为轴,腰部带动发力,同样是以后背一顶,整个背部就像是黏在海浪上的一叶扁舟,只不过穆然之间,“海浪”一滞留,风平浪静之下,这“一叶扁舟”也随之一沉,悍然与“海浪”相撞。

    那人便如同断线风筝,徒然飞起后,又落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一直在少年一旁的齐浩然伸手一点,一直萦绕周身的青色气蓦然放大,许多对冲而来的点星修士躲闪不及,一下子撞到这青色楼气上,像是被人从万丈危楼一巴掌拍下,摔得七荤八素。

    另一处战场之中,岳独尊自漫天尘硝之中,轻灵踮脚越步,脚尖踩在碎石瓦砾之上,不见如何用力,身影竟可反复腾挪,一步步踏上天空。

    终于登临最高点,那座即将坍圮的客栈屋檐尖尖处,老将军一拳递出,与高空那人对轰一记。

    那人似乎对于老将军的一拳极其忌惮,主动拉开距离后,一挥衣袖,一道小蛇粗细的罡风蓦然袭来,老将军早有应对,横臂交叉置于自己胸前,硬生抗下这一道青蛇罡风。

    老将军的身影几乎瞬间弹射出去,不见踪迹。一拳将老将军击飞的那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心下悸动不已,猛然惊醒,连忙胯步出去,想要伸手阻拦岳独尊去路,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老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之人,竟

    借助此人灵海境界施展出来的一袖青罡,身势随之后荡出去,几乎就要赶赴到白衣少年所在的战场。

    只可惜忽然之间有一道身影刹那之间砸向岳独尊。

    岳独尊不断后退的去势一滞,刹那伸手出去,抓住了同样被人一掌推至天上的王子。

    王子借助老将军这一抓稳住身形,于空中接连踏步,忧心忡忡望向李清源所在战场。

    他能清晰感受到,有一道强横气息在下方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他与老将军对视一眼,正要有所动作,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蒙面黑衣客之一已经迎头一拳挥来。

    老将军一拳将此人打回地面,却挨了那灵海境一人结结实实的袖里青罡风,刹那翻飞出去,好在老将军半步金刚境界的体魄委实不凡,仅仅扭转一圈儿,就已差不多恢复如初。

    灵海境界那蒙面人啧啧有声,以一副蹩脚王朝语言说道:“半步金刚境界的身子,倒是够硬,只是不知道那个穿着白衣的小子,身板儿有没有你这老汉儿这般硬?又能撑下灵海境界的几轮扑杀?”

    岳独尊倏然瞪大眼睛,睚眦欲裂。

    王子面露焦急神色,正欲催动气机流转,先前被岳独尊一拳捶入地面的蒙面黑衣客已经一步跃起,挡在王子面前。

    这人掸掉身上尘土,环抱臂膀,眼神戏谑着看向眼前这一袭儒衫。

    此人竟同样是一位灵海境界的修士!

    同样的变故,是发生在先前为首的蒙面黑衣客身上,在白衣少年一掌将一位欺身近期的黑衣人拍飞后,此人飘飘然落在李清源身后,一掌递出。

    这位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为点星境界巅峰的男子,这一掌之中,分明藏有灵海境界的威力。

    白衣少年自然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那人从后方拍来的刁钻一掌。

    李清源瞬间化作一道白影,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白线,轰然砸烂许多院墙石壁。

    街道上,疑惑不解的百姓在瞧见是传闻中的神仙打架之后,立马一哄而散,

    寻常热闹看看也就罢了,像是这种明显不属于寻常人之间的打架,你还在一旁指指点点,不就是妥妥的老寿星嫌命长了?

    一道青影拂过,齐浩然一挥衣袖,将堆落在李清源身上的大小石块全部扇起,灰头土脸的白衣少年在下面呲牙咧嘴,身上又扯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李清源一手抚在心口,缓缓摇头,在他心口,那抹不断涌现的金光,这才稍稍安稳,只不过此方唱罢我登场,其腰间的乾坤袋也开始嗡嗡作响,银光乍现。

    少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乾坤袋中正在颤鸣的龙鎏银枪取出。

    齐浩然一步踏出,挡在李清源身前,有些自责愧疚说道:“接下来都交给我吧,你好生调养。”

    为首那黑衣人冷笑出声,踏在高空,随意走了两步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开口说道:“你觉得还有调养的机会?你们不妨猜猜看,还会不会有其他高手出现?”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

    齐浩然双手负后,仔仔细细将那人打量,忽然道:“你还能撑

    几息时间?不得不说,你如今这般作为,让我觉得你更是一位学宫死士影柯子。”

    黑衣人动作一滞。

    齐浩然微微一笑,“怎得?这就急于想要‘交代’家底了?不着急,我不管你是因为啥突然将境界攀升到这般骇人听闻的地步,但是我敢肯定,你的真实修为,绝对是要比灵海境界低的,啥时候灵海境界的修士这般不值钱了?可以当炮灰使用?这得是多么有钱的仙家势力能干出的傻事儿?”

    齐浩然带着李清源后掠而去,站定后,他头顶青光倏然再大一分,正好将白衣少年一起护在其内。

    为首的蒙面黑衣客并无阻拦,狡辩道:“就不许我一朝开悟得道?”

    齐浩然洒然一笑,指了指自己,“你骗鬼呐?你与我如此废话,是在拖延时间吧?不用等了,另一位灵海境小哥,你尽管出来便是。”

    蓦然有一道青色影子出现,一拳砸向齐浩然的青色长气上。

    此人那条灵长河的气机波动,竟然比之为首那黑衣人更为“源远流长”,妥妥的灵海境界巅峰功力,无限接近于齐浩然生前的实力了。

    齐浩然身下不稳,登时飞出。

    他头顶那座小楼在原地徘徊一圈儿,竟然首先飞向白衣少年,只不过在白衣少年一挥衣袖下,又重新飞向齐浩然。

    与此同时,白衣少年几乎本能反应,纵身一跃,扭身向身后奋力递出一拳。

    先前为首那蒙面黑衣人不知何时身影刹时出现在李清源身后,并掌作刀,带着呼啸风声,快到仅仅留下一阵残影,砍向白衣少年的脖子。

    这一记下去,白衣少年必定只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不过少年人已经提前伸出一手挡在脖颈前,另一手依旧递出,不偏不倚。

    蒙面黑衣人并不在乎少年人这以伤换伤的打法,硬生生抗住少年人一拳后,一挥衣袖,一道青辉点点,刹那捶在白袍少年头顶。

    李清源眼前一黑,重重跌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后,一口鲜血不由自主涌上喉咙,随之喷出。

    乾坤袋之中的那杆龙枪愈加颤鸣不已。

    为首的蒙面黑衣客双手负后,轻飘飘落回地面上,咋舌诧异道:“哟?身体倒是挺硬,没在我这一掌之下把脑瓜子拍烂。”

    满身鲜血的少年人一咬牙根,伸手在乾坤袋之中一抹,一抹雪白银光登时自乾坤袋之中飞出,急速围绕李清源周身旋转不定,似是欢呼雀跃不已,最后发出清脆“叮”得一声,攒入地面之中,微微颤动。

    李清源那些流淌在地上的鲜血,被这杆龙枪尽数吸取,饶是如此还是不够,李清源浑身细小伤口之中,皆有一抹血色被引渡而出,被这杆龙枪所吞下。

    鲸吸牛饮下,这杆龙枪久旱逢甘霖,本来平淡无奇的枪身,蓦然绽放出绚丽光彩,一抹通天银光,直冲霄汉。

    远远看去,像极了过年冬日时分,少年人在女儿国看得那场烟花爆竹画天河。

    ……

    正要策马前冲的骑白马英俊男子蓦然顿住身形,望向天空之中那抹链接天地的银光,神色凝重。

第一百三十一章 龙枪耀寒芒

    在李清源手中那杆银枪绽放通天银光的那一刻,总共发生了三件事。

    高坐在千山万湖最为靠近那儒释道三教势力的朱家山门内,小一辈人们战战兢兢,因为最为中央的那张极大桌子上,坐满了几乎所有朱家老一辈甚至更老一辈的人物。

    朱家朱成,朱饶的叔叔,赫然端坐其中。

    他双手枕在脑后,大刺刺地坐在位子上,随意瞥了眼身后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侄子,破天荒满意点头。

    端坐在位子主方,长发雪白的老人忧心忡忡道:“阿成啊,那杆龙枪,就连我们都破不开禁制,你怎么肯定那少年能够激发它的灵性?”

    朱成摆手道:“大爷,您就甭管了,瞎操心些这些个有得没得的作甚?”

    老人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叹气一声,“成,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所坚持的那一套,落伍喽。”

    朱成摇头晃脑,点头道:“然也。”

    他一拍身旁一位一声不吭,五官干净的汉子,笑道:“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环抱臂膀的汉子没有接腔,只是蓦然抬头,轻声说道:“来了。”

    看向儿子朱饶后,罕有笑脸的他,脸上有了些笑意。

    多亏了自己这常年不争气的儿子无意间打听而来的消息,这才有了之后自家对于那位葬窟神子的一步步算计。

    更为自家那杆传闻中能与那一刀一剑一长戟的王朝震慑于世的三大神兵平起平坐的龙枪,他们自信,经过那位神子血液指引,自家那杆龙枪,除了佛门那根来历神秘的棍子外,必能跻身那天下神兵的前十甚至前五之属,如此一来,朱家在千山万湖的前四地位,必将坐实。

    神兵为何物?那是凌驾于法宝灵宝甚至是仙宝之上的。

    寻常普通法宝,如同唐武的那把唐刀,小姑娘那把行山杖样式的重剑,甚至是当年天仙般女子所折断的那根用以召唤卫道子半道分身的木棍,皆是为法宝之属。

    至于灵宝,齐浩然高悬于头顶的那座小楼,几乎是灵宝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若是齐浩然之后寻到种种仙金,用以小楼的“查缺补漏”,说不得那座忘忧小楼最后便可蜕变成一件价值连城的仙宝,可以说极其不凡了,不说当做兵器用以傍身,单是拿去售卖,就能价值百座小金山银山了。

    所以齐浩然的这座小楼,自然也是这次截堵围杀的彩头之一。

    法宝与灵宝又分为消耗用与长久使用两种,像是沐雪儿的木棍,与卫道子的符,便属于消耗类法宝,至于说消耗类的灵宝,世间不多见,但是有,可能是一张品秩不凡的符,一个气势滂沱的字,一颗浑然天成的佛珠。

    法宝与灵宝的品秩杂乱,良莠不齐,但可大体同样分为“金银铜铁”四类,可总有一部分武器,是超脱已然不凡的灵宝之上的。

    这类是为仙宝,开山裂地,抽刀截水,说得便是它们。

    但仙宝也有好坏之分,凌驾于所有仙宝之上的那些神奇玄妙兵器宝物,已然不能再称之为仙宝,或者可称其为神宝。

    传言之中,自荒古便流传下来,亘古长存下来,仍旧保留有部分神性灵性的兵器宝物,便多为世间珍物的神兵,最为次等,也是灵宝起步。

    他们朱家这杆就连仙人境的老祖都奈何不得的龙枪,自然算是一件神字打头的宝物。

    至于为何他们如此笃定李清源能够激活这杆龙枪?之后又如何将这杆子银枪收回?

    朱成将腿一蹬,所以身后椅子便只有两根凳子腿儿支撑地面,他的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仰头过去,满脸笑意。

    自家那杆银枪,传闻是那第一代神子破开第

    三重天幕时候遗留在世间的瑰宝,当然,这个消息,仅有朱家内部最高层几人知晓,细细数来,仅有这一桌之数,从未外传。

    至于如何将那杆灵性重回的龙枪拿回?

    他们自然更加不会担心,毕竟那几位蒙面黑衣客之中,并不是没有朱家客。

    ……

    那座群山包围的小村子内,那只大到铺天盖地的龙龟早已回到贾河之中匿起,那张在他人眼中好似小了些的石碑,也已经悄然恢复原状。

    今日,在老孙头的那座名叫草山堂的宅院之中,忽然跑出一道银光,紧接着是一位壮汉跟在其后,一路而出,一把抓住银色光影肩头。

    那副铠甲仍旧执拗着疯狂扭动肩膀,“望”向北方,似是能穿越层层阻隔,看到那一抹银辉。

    它颓然坐在地上,背对身后那位汉子,与远处那些孩子,抬起一只手甲,横在一直铿锵作响的头甲“两眼”前,似是在擦拭泪水。

    在它身后的孩子们面面相觑,而后满脸自豪。

    看吧,我就说大爷是位神仙吧?好帅气的一副铠甲耶!

    老孙头仍旧端坐在宅子中,磕了磕烟灰,望向那抹银光。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木制的刀棍剑戟开始不断大幅度颤动,几欲破天离去。

    老人伸手一一点去,它们这才停止颤抖。

    老人轻轻叹气,抽了口大烟,蹙眉道:“又一把神兵重现世间,也不知道于王朝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

    一座英武大殿之中,一人满头红发,披散在肩膀之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勾人夺魄的红眸分外妖异。

    他坐在主殿最高处中央的那张巨大王座上,单手撑在额前,缓缓闭目稍寐。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红光闪动,望向南方某处。

    霍然之间,此人站起身来,八尺有余的高大身影背后,突兀出现一张墨黑色翅膀。

    额前缓缓生出一对牛角的他平伸双手,黑羽一挥间,刹那消失不见。

    李清源望向手中这杆仍在绽放闪亮银光的龙枪,隐约之间,似是能够听到一声声低沉嘶吼,自其中传来,似虎非虎,更不似是狼哮,听不清到底是何种动物发出。

    在这杆龙枪枪身之上,李清源能够清楚感受到其中传来的阵阵欢呼雀跃之情,更为奇特的是李清源也与之产生了些许类似“久别重逢”的喜悦。

    在他心脏位置,更有只不断涌现出金光的小家伙,欢腾不已。

    这是一直在自己心口沉睡的小家伙首次自主“醒来”。

    也是在小家伙不断涌出金光的前提下,李清源才没有因为承受不住这杆龙枪的气血牵引,一头栽倒在地上。

    白衣少年试着提了提这杆颤鸣不已的龙枪,第一次竟然没有提起,这才知道这杆龙枪已经变得奇重无比。

    第二次持枪,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李清源一把将之斜提在身后,望向为首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炙热,家族未来飞黄腾达,可能就要靠少年人此刻手中的长枪了。

    他攥实右手,咯嘣作响。一抹青色罡气在他那双拳头上恣意流转,此人摆出一个适宜连续攻伐的姿势,脚步接连递出,观其架势,势要在最短时间内敲碎白袍少年的头颅。

    那人尚未至,李清源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汹涌拳风,迎面扑来,吹得他脸颊生疼。

    只不过白袍少年始终未退半步,反而迎难而上,一步踏出。

    少年人顺势将手一推,被他斜提在身后的那杆长枪犹如一支激射箭矢,化作一抹流光,刹那闪去。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上为首黑衣客的心头,黑衣客急忙就地拧身,匆忙侧身,绕是如此,却还是被那支龙枪刺透肩膀,带起一捧血花之后,笔直向后掠去。

    为首黑衣客露在外方的皮肤呈煞白之色,一口鲜血迭出。

    黑衣客悔恨不已。

    百密一疏!

    尽管他们脑中已经衍化想象出许多神兵的不凡之处,但他们还是太小看这杆神兵了。

    这场战斗,其实早在李清源拿出这杆龙枪的那一刹那,就已决出胜负。

    那杆龙枪重新化作一抹银辉,飞回李清源身侧,被李清源一把抓住后,又重重掷在地面上,龙枪破入地面,立在地上,颤鸣不已,像是位被家长抛弃的稚童。

    为首蒙面黑衣客眼前一亮,咬牙切齿吩咐有退缩意的一众黑衣客道:“拖!”

    话音方落,便有几人蓦然冲出,势必要将李清源擒获。

    李清源一把提起身旁龙枪,以横扫千军式大摆龙枪,向那几人切去,一场战斗,硬是被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的少年人打得有模有样。

    每每有接近威胁到少年人的存在临近,都会被这杆龙枪自主御敌。

    乃至于这场战斗,打到最后,已经不是白衣少年郎与别人对招了。

    只不过少年人的每一次挥舞龙枪,都是在消耗自身血气,要付出极其大的代价,这也是为首那黑衣客选择拖字诀的缘故,势要比拼是少年人的耐力更久,还是己方人数占优。

    少年人一张脸蛋雪白,嘴唇乌青,眼皮已经无力耷拉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只大手蓦然抓住李清源的手,强行将他手中的龙枪抖掉,李清源这才好受一些。

    原来是齐浩然重返这处战场。

    这位青衫大儒模样的年轻鬼魅抬头望向远方屋檐,李清源同样随着男子视线所及看去,一颗心不断下沉。

    为了对付他们一行人,对方生怕一伙人不死,竟然出动了四位灵海境修士之多。

    李清源看了看颓然立在自己脚边的龙枪,正与人打得难舍难分的岳独尊,不得不匆忙应付的王子,好像如今自己即使为乾坤袋之中的那只长髯刀客注入灵,局势也不会有扭转可能。

    必杀之局。

    在屋脊之上,还站着许多靠秘法,暂入第二大境的“大修”们,带着戏谑笑容,抱臂笑看一众瓮中之鳖。

    火辣的阳光一闪而过。

    其中一位暂时进入第二大境的修士终于按捺不住,高高一步跃起,手中绽出一抹光辉,就要一刀劈开那白衣少年。

    “咻”得一道破风声响起,一根长羽箭矢拖着长长一条白线,透过此人胸膛,一穿而过。

    这本不该要此修士的命。

    但是有第二道破风声响起,攒入此人眉心。

    而后又有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密密麻麻。

    这位暂时成为第二大境的修士,最后身死道消时候,已经成为了一只人形刺猬。

    这时,远远有一声马鸣声长嘶而过,长长街道之上,忽然之间,扬起许多灰尘,隐隐约约之间,似是出现了一位又一位铁骑骑兵。

    尘埃缓缓散去,一众蒙面黑衣客瞪大一双双眼睛。

    一位位铁骑密密麻麻,将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是一位俊俏到近乎妖孽的男子,端坐白马之上,手持长弓,缓缓走出。

    他向诸多蒙面黑衣客咧嘴一笑。

    不知为何,明明此人身上并无丝毫灵波动,怎么看都像是位普通人,但当他眼神淡淡扫过众人时候,众人在那一刹那,仿佛置身寒冬腊月冷风中。

    冰凉刺骨。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试问仙人血何色

    李清源抬头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却也不显得杂乱,所有铁骑呈长方形状,井然有序,间隔有致,正正方方,无错落之感。

    板上钉钉地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在这只军队出现的那一刻,蒙面黑衣客们出现了明显的一滞,好像是那些铁骑每次落下的马蹄并不是落在巷道长街之上,反而是一众蒙面黑衣客的心头。

    铁骑之上,覆有黑甲的将士每人手中皆有一把劲弩,箭头直至每位黑衣客的眉心,且每根弩箭之上,皆有花费大价钱购置来专门用于破除修士灵流转的破散符,方才淡蓝长袍实力的男子之所以能够数箭射死一位已经算是灵海境登顶之人,除了自身弓术精湛,深淫此道外,更多的则是此符立下了大功,可使得修士灵散而不凝,一息时间内难以调动起体内气机用以防御,不要小瞧这一息功夫,一息之内,足够劲弩与箭矢刺透一位散尽气机的修士身躯了,其实在箭头之上的破散符受灵感应而发光自燃的那一刹那,修士生死,便几乎仅能取决于那一副远超常人的体魄能否挡下世俗一箭了。

    这也是大抵世间驰骋沙场的将士多修体魄,而少修神魂灵的原因。

    战场冲锋陷阵,拥有一副万人敌的坚韧体魄,远比那玄之又玄的神魂念力要有用得多,也更能保命。

    为首淡蓝袍年轻男子将手中银弓斜挎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坐下白马头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众黑衣客,咧嘴笑了笑,寒光阵阵,“我记得曾与山上签订了一份盟约,说什么山上势力不下我城池之中,祸害我城池百姓一日,我就可以一日不带领铁骑登山,踩平那一座座仙家青山。”

    年轻男子双指习惯性轻轻捻动,似是想起什么,男子嘴角轻微上扬,少年时自己将地上蚂蚁一只一只捻死,便是此般动作,所以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他挺喜欢的,“觉得反正自己仅是出动了一众点星境界的修士,便认为自己能够逾矩?不会使得宗门被殃及池鱼?”

    他将一根若葱根的手指点在自己太阳穴位置,央求道:“拜托你们动动脑子?你们动用秘法之后,自己是什么境界,心里没点儿数?当我傻子?”

    为首黑衣客一言不发,神色阴沉。

    淡蓝长袍的年轻男子兴致泱泱,向后方挥手吩咐道:“丁点儿意思没有,杀了吧。”

    随着男子一声令下,有左右尽头两股铁骑刹那冲出,围绕蒙面黑衣客们包抄过去,一张张劲弩愈加迫近蒙面黑衣客们的脑门。

    曾有位北望亭老将有过一问,那山上仙人搬山移海,擒拿日月,你说这寻常刀剑弓弩,能不能刺破他们的肉胆?

    于是大韩那条曾偷观北望亭仙家典藏,因而才有的那条仙门长街,被一支骑兵队伍踏了个粉碎,元气大伤,至今未曾弥补过来。

    这才有了江湖上那人人艳羡的马踏仙门之说,迫于金钱背景,或一生无望第二大境的炼体江湖客,每每谈起这桩并不算秘密的秘事,心中皆有股难以

    自抑的荡气回肠。

    原来我辈江湖客,亦能徒手摘掉山上仙人之头颅,因亦能手持一张劲弩,射穿仙人灵躯,更能手持大刀将那仙人剁个粉碎。

    我辈江湖客,心神往之。

    蒙面黑衣客猛然动了起来。

    似是知道将会是一场必死之战,蒙面黑衣客下手进攻,相较之前,明显要愈加激烈,几乎是视死如归,以命搏命的打法。

    世间尤为凶险事,困兽犹死斗,以及人怀揣一颗悍不畏死心。

    蒙面黑衣客竟然皆是选择与李清源近身肉搏,危急关头,誓要带走一人拉着一起陪葬才可安心。

    岳独尊先是一步踏出,横臂身前,挡住了最先临近李清源身侧的那位临时灵海境界的黑衣客。

    只不过这位黑衣客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仍还滞留在空中的身子用力一拧,在空中横翻出去,一把抱住岳独尊的一条胳膊。

    又有一人周身忽然燃起诡异的白色火焰,凶猛向老将军扑杀过去,一头悍然撞在老将军胸膛,一声犹如闷雷乍响之声自老将军胸膛之间传出,岳独尊受此突如其来的一记,气血稍有翻涌脸色微紫的同时,身形已被冲击出去许远距离,暂时不能返回战场。

    当然,取得如此效果,周身燃烧有白色火焰的那人也付出了头骨碎裂的代价,当场惨死。

    方欲阻拦的王子被另一位灵海境扯住长袖,就地一抖长衫长袖,立马飞出,狠狠砸在一张高耸墙壁之上。

    齐浩然则早早被先前与自己过手那人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

    率领一众铁骑而来的蓝衫男子则与身后千百铁骑一起,不断弯弓搭箭,一支支钢制箭矢带着破风声音,拉起一条长长白线,呼啸而至。

    只不过有无数蒙面黑衣客犹如蝗虫过境,接连遮蔽了那经秘法催动后,实力暂时位列灵海境的几人,长箭钉在他们的身体上,却未伤到身后那最强几位黑衣客。

    趁此其余三人被牵制的空挡,最开始为首那蒙面黑衣客终于有所动作,一步迈向李清源后,周身亦燃起一道青色火焰,提起那身上仍旧烧有些许白色火焰的黑衣客一把掷向李清源的同时,他已经一挥衣袖,一段袖子经过如火焰一般燃烧的青色灵充盈后,犹如浇灌了铁水,被这位蒙面黑衣客以力劈华山式,朝着白袍少年“劈头盖脸”砍下。

    一把将那白焰燃烧的死不瞑目的黑衣客推开后,少年人侧身躲过这黑衣客由上至下的一砸,正欲尝试再次提起长枪,穆然之间,白袍少年心中警戒突生,就地后仰滑出,可就算如此那团由灵组成的白色火焰还是瞬间将那死人吞没,刹那爆裂开来。

    距离此团火焰最近的白衣少年最先受到冲击,像是有人在后背倾尽全力踹出一脚,差点背过气去,若不是那杆龙枪自主蹿到他身后旋转成一个镜面,抵御掉了许多冲击,说不得少年人如今也便随着那唤出白色火焰之人一同身死道消了。

    这还未完,青色火焰在身上不断燃烧的为首

    黑衣蒙面客则趁机一步踏出,步步生幻影,倏然闪身于少年人身后,再次递出气势刚猛的一拳,直捣白袍少年后心位置。

    眼看就要一拳贯穿白袍少年人的后心,为首黑衣客几乎能够回忆起手掌贯穿后心之后,那种手指指尖在心脏之上细细划动的美妙而又熟悉触感。

    龙枪化作一抹银辉,刹那袭去,却又有黑衣客悍不畏死地出现在这杆龙枪的必经之道上,被这杆龙枪一个接着一个地刺破心脏。

    可如此一来,没有少年人气机牵引,而是自主舞动的龙枪,终归在速度上买了一拍。

    为首黑衣客的手掌眼看就要一掌刺透少年人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人一拍自己腰间乾坤袋,一道黑影突得自其中飞掠而出,迎风暴涨。

    最后这道黑影化作了一尊盖天大的长髯武客。

    为首黑衣人的一掌印在这尊长髯刀客的一条腿上后发出一清脆铁石相敲之音,便再难以有丝毫寸进。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手持长刀的长髯刀客一刀劈下,风云变色。

    随着天际那朵连绵成片的云彩被这位长髯刀客一刀劈为两半的,还有那位脸上犹带着骇然神色,一分为二的蒙面黑衣客。

    李清源脚下一阵虚浮,差点脱力跌倒在地,他强自精神好歹稳住身势,默默瞥了眼死不瞑目的为首黑衣客,此人的面巾早在长髯刀客一刀之下,化为乌有,露出了本来面貌,此人李清源多少有些隐约印象,当时灵龟启程时候,此人就在那艘朱家渡船之上。

    这足以证明许多事情。

    望着犹站在李清源身后,犹如天神下凡的长髯刀客,为首那蒙面黑衣客心下打鼓,皆萌生了退意,趁着其余修为不曾入灵海境的黑衣客阻挡的功夫,他们脚下一拧,就欲离开此地。

    只不过忽有一袭青衫儒士,长衫儒生,麻衣老汉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从未有过得怖惧刹那袭上心头,他们眼中满是惊恐,一个“不”字尚未说出口,那长髯武客有半间屋舍大小的长刀已至,彻底将他们拦腰劈断。

    一掊鲜血激起,高高扬在长髯武客身上,三位灵海境黑衣客彻底没了性命。

    那长髯武客也在刹那恢复到木偶大小,落在李清源手中,脸上犹有些许三位黑衣客的血迹,只不过转瞬之间,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突兀消失,李清源将目光定格在手中神仙俑上,用力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手中的长髯武客那双眼眸之中,一刹那多了些神采,显得格外灵动,只不过刹那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死气沉沉。

    少年人正想说些什么,他的脸色却蓦然一白,体力不支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好少年并无慌张,而是伸出一只手,阻止了王子三人的搀扶。

    白袍少年望着地上残留血迹,突然以食指轻灵一点,蘸起一滴鲜血于指尖,而后拉进细看。

    少年郎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所谓第二大境的仙人血液,也是红色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才解死局,大难又至

    一场算得上是虎头蛇尾的围杀,在李清源唤出那只长髯刀客的一刹,大抵算得上告一段落。

    其实除了暗自调动秘法,使自己暂时攀登高峰的那几人外,还有许多黑衣客未曾使用这张“催命符”,远没有注定要彻底殒身于此的几位黑衣客要不惜命,几乎就是死士的路子。

    这帮惜命人在最开始就已溃不成军,只顾着亡命奔逃,如此哪里是那些腰间刀剑弓弩上,皆贴有一张张专门针对修士一身灵所制破散符的铁骑们之对手?

    淡蓝色长衫的男子首先手指那些四处奔流逃窜的修士,冷声道:“杀!”

    几乎在刹那之间,一位位修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传来,每每有刀剑劈砍过去,弩箭箭矢激射出去,在接触这些修士身体那一刻,都会有雪白灵自这些位修士身上升腾,最后被一位位铁骑或一刀剖开肚皮,或一箭刺穿心脏,一位位山上人物,死法竟然比之凡夫俗子都要凡夫俗子。

    对于余下那些位至始至终都被自己那些黑甲武士用贴有破散符的长刀架在脖子上,淡蓝色长衫男子却罕见有了些好脸色,想了想,还是问道:“值么?明知道催动这种秘法之后,可就是白骨一堆喽,还是慷慨赴死?要不,你们求求我?说不得还能落得个和寻常凡夫俗子一般,颐养天年的结局哟?”

    余下黑衣客一声不吭,甚至向年轻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如此一来。”淡蓝长衫的俊美男子竟翻身下马,走到几人面前,忽然微微弯腰,对这几人作揖后,将眼微眯起,伸出一手请道:“那就祝几位壮士,路上好走。”

    几人身后的黑甲武士手起刀落。

    从此世间多了几具无头仙人。

    做完这些,这位蓝衫年轻男子大袖飘摇,哈哈大笑着大步流星,迈向白袍少年一伙人。

    他毫不犹豫冲着王子肩头一拍,本就重伤在身的王子顿时呲牙咧嘴。

    年轻男子伸手搂过王子肩膀,笑嘻嘻道:“救驾来迟,见谅个?”

    王子笑着给了他一脚,结果换来男子一阵幽怨眼神。

    两人身旁的黑甲士卒也罕见的有了笑意,从那张黑色面甲之下,露出一口口雪白牙齿。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世子殿下,毕竟少见。

    王子带着年轻男子来到李清源身边,为李清源做介绍。

    李清源面色如常,默默听着王子娓娓道来,这才对这淡蓝长衫的男子刮目相看。

    原来眼前这位名叫柳彦圣的男子,是那王朝异姓藩王,且是北方最为权势彪炳,战功显赫之人的孙子,因为那位老人马踏大韩仙街十二楼的那场血战缘故,因而陛下亲口谕书,享有世袭罔替的资格,所以靠着两三代人的辛苦积累,那座最开始仅仅比之寻常殷实人家多出一两小屋的王府,到了如今,壮阔如城,其内湖河危楼,应有尽有,几乎占据北望台半壁江山,先前柳彦圣对一众蒙面黑衣客所说的那句“在我家门口班门弄斧,动刀动枪”,如今听来,倒也不是男子口气恁大,相反倒有了些谦虚的意思。

    柳彦圣先是向岳独尊

    抱拳行礼,而后随意瞥了眼一袭儒衫的齐浩然,最后才大有深意地看向脸色煞白的李清源,无论是此刻正在白袍少年身旁颤抖着的龙枪,还是那此刻已然恢复玩偶模样的神仙俑,没有哪一样是可以小觑的。

    于是他心中难免有些好奇,这少年是什么人?哪家仙门的关门弟子,所以最得器重,一股脑的将护命宝贝送予少年?亦或是,儒殿之中深得那些位长老宠爱的后起之秀?

    柳彦圣越是深思,越是头痛,不由伸手揉了揉脑袋,下意识两根手指轻柔捻动,这是他小时候学下棋时留下的习惯,每每心有思考,他差不多都会不由自主。

    岳独尊对于这位柳家小娃娃,脾气相投,于是一拍这位俊俏男子的后脑勺,笑言道:“既然都接到我们了,还不赶快前面儿带路?”

    柳彦圣招呼一声“得嘞”,那副阳光灿烂的模样,让李清源有些怀疑先前那位模样狠辣,挥手间斩杀了茫茫多灵海境修士的男子,难道是假的?

    齐浩然蹲在那些位无头尸体一旁,一一看过,不由怅叹一声,而后又轻笑几声,表情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妈耶,吓死鬼嘞~”

    李清源拍了这没正行的一巴掌,学着齐浩然蹲下身来,默默打量着地上这些个尸体。

    身后的黑甲士卒已经开始善后工作,推来了一辆小车,将一具具尸体抛入小车之中,堆得几乎有小山高低后,这才将那已经摇摇晃晃,几乎不堪重负的小车推走,一路上车轱辘压得咯吱响,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又是一辆空载小车推回,如此往复。

    在这个空档,与柳彦圣并肩而行的王子则蹙眉道:“直接将这些黑衣客杀掉,不留一个活口?”

    柳彦圣仅是瞥了王子一眼,“还需要留他们作甚?已经催动秘法的那些人,皆是各自势力培养出来的死士,想要撬动这些人的牙关?得用道观那把神兵仙剑才行。至于那些战战兢兢的墙头草,就算能说,也不见得是真话,估计那些个隐居幕后的‘聪明人’其实压根儿就没与这些人透过底儿,说过实情,再说…”

    柳彦圣一把拍在王子肩头,眼眸之中颇有些幽怨,揶揄道:“倒是你这王子此番为何来我北望台,自个儿心窝窝里头儿没数?难道就猜不出这些黑衣人都来自哪些势力?若是没有葬神窟前那件事情,恐怕你我这发小之交,这辈子都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吧?”

    王子再次赧颜,一声不吭背着手快步出去。

    柳彦圣连忙赶了上去,咋咋呼呼,“别急着害羞不是?你先说说,你自己这次来我北望台,是于公多一些呢,还是于私要少一些?”

    对于两个区别根本不大的选择,王子果断地选择了两个都不选,闷声不吭默默行走前方。

    柳彦圣哈哈大笑着跟在身后,不断嘟囔着“要讨个说法来,你王子不是号称千杯不醉?这次咱们就来它个一千零一杯如何?反正这酒,你是逃不掉的。”

    走在前方的王子,一张脸愈来愈黑,在想自己要不要在气势上震一震这小子,一拍胸膛,大吼一声“海量”?

    仔细思索过后

    ,王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吾辈读书人,要斯文。

    当两人路过李清源身旁时候,柳彦圣一拍李清源肩膀,自来熟道:“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一听有酒,李清源眉头一挑,喜上眉梢。

    齐浩然则是将手随意向身上一抹,大摇大摆着大袖飘摇过,占据百里地界的大门大户呐,那酒水能差了?

    至于说岳独尊?老人一拍腰间酒葫芦,梆梆作响,其内早就空空如也喽。

    一众黑甲铁骑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皆有笑意,随意抖掉聚集在刀尖上的血珠,收刀入鞘,今晚干瘪好久的肚子,就要久旱逢甘露,保管能见到油水了。

    只不过众人脚步忽然一滞,男子的铁骑几乎在刹那之间,本就紧绷的神经愈紧三分,肌肉高高隆起用力而不自知,如临大敌。

    巷道尽头,出现了一位满头红发的高大魁梧男子,那头红发像是在鲜血之中侵染无数次后漂成。

    男子抬起一双赤红妖异的瞳子,一瞬不瞬打量着白衣少年。

    紧接着男子迈出了一步,一步之后,他人已刹那来到白袍少年面前。

    随着红发男子动作,众将士已经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吞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可闻。

    并不是因为将士们如何胆小如鼠,而是因为这位红发男子,是那魔坛之中唯一胆敢称王称尊的家伙。

    哪怕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众将士还是心跳如雷鼓,这与凭借秘法才堪堪进入灵海境界的一众黑衣客截然不同,死在这位手上的那些实打实仙人境的一方巨擘,没有一郡,也有一城,更谬论灵海境所谓的天骄们,没有万数,也有千百。

    匹夫一怒,血溅十步,而这位魔王一怒,曾使得万里魔疆,皆蒙上一层红色。

    这位大魔曾亲口昭告天下,当今天下,谁有胆子觉得能把自己从那王座上打下来,他便将这魔尊之位拱手相让。

    所以此人牢牢稳稳地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千八百余年,可以说这位老魔,是世间活化石之一,并不为过。

    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此人在那座充满血腥的魔域之中,端坐在那张血色王座之上千百年来,从未有一次败绩。

    更因为老一辈大佬的不愿,以及许多后来者的不敢。

    在那座向来强者为尊谁也不服谁的魔域疆土之内,此人被称为古往今来第一魔尊,赤羽。

    赤羽眯起一双火红眸子,向李清源一指,开口若黄钟大吕道:“借用此人一两天。”

    王子与柳彦圣几乎刹那之间为这道声音所震,又在刹那之间惊醒,而后正要动作的两人便被一道无形声波抚过,颓然化作一青一蓝两条白线倒飞出去。

    小楼楼气全部聚于一袖的齐浩然一掷袖袍,一股凶猛罡风自起。

    一双老拳呈金黄色彩的岳独尊一拳随之至。

    砰然炸开一抹绚丽色彩。

    只不过齐岳两人神色都不太好。

    再看那魔尊所处位置,哪儿还有那赤发魔尊与那白衣少年郎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河下人脸浮水上

    当李清源再次醒来,他伸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有干呕之感,挣扎着起身时候,他脚下却猛然脱力,差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一抹银辉拉出一条长长银色弧线,刹那来到白袍少年身旁,横起“枪身”,挡住了即将倒地的李清源。

    一把抓住这杆龙枪的白袍少年下意识就要松手,将手中长枪扔出,生怕这杆长枪再次传来那股近乎恐怖的吸力,将自己一身本就所剩无几的气血汲取而空。

    只不过仔细感受下,那杆龙枪平平稳稳,甚至有些顺服乖巧,哪儿有先前近乎于“吸血鬼”的架势?

    一道低沉声音响起,“别好奇了,在这里这杆龙枪是不会吸收你那点儿可怜气血的。”

    这才记起自己是被大魔强行摄走的白衣少年这才有空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一股熟悉感觉袭来,方才来到葬神窟时候,在那洞窟之中,便是如此感觉。

    身后尚有些光明,只是复行数十步,愈向洞穴内部走,便愈是漆黑一片。

    身后传来那魔尊的一声淡笑,“是不是觉得很是熟悉?你不妨继续向更深处走一走,说不得会有一番发现。”

    李清源望向洞穴深处,咽了口口水,回想起往昔于葬神窟的种种,就算如今已经身为点星境界的修士,白袍少年也有些不愿尝试的第二次。

    只是那魔尊冷哼一声,伸出一手在少年人身上一点。

    白衣少年郎只觉得身上一轻,一抹金光蓦然自少年那乾坤袋之中掠出,静静悬挂于魔尊身侧。

    李清源睁大了眼睛,飞出那物,竟然是齐浩然从小摊小贩那里得来的那张泛黄羊皮地图。

    其上灵所化点点星光,与李清源最开始所见模样,已然几经变换,迥乎不同。

    先前直指北方的地图上,如今已经不见那些最开始时的鬼灵精怪,而是在当初白袍少年所认定的“目的地”那里,不断放大到成为了一处洞窟的实际堪舆图。

    洞内一处处至关重要的位置,皆有银光点点灿烂闪亮。

    只不过李清源神色巨变,因为在那地图上,却缓缓浮现出一条湍急河流以及一张大桥,桥名奈何,河起黄泉。

    河底那些不知名黑影愈加密集,偶有一两个破水而出,却让李清源头皮发麻。

    竟是一张张漆黑人脸,漂浮在水面之上,透过水面,忽然那沾满河水的那一张张湿漉漉的脸齐刷刷地望向李清源,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子一旁去,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李清源只觉得遍体生寒,这就是自己那条回家路?若真是如此,那真得宁愿不是。

    魔尊赤羽笑了一声,嘲讽道:“这就不敢走了?”

    李清源抬起头来,问道:“闯过这些地方,需要什么修为?”

    魔尊赤羽懒洋洋坐在一块大石上面,慵懒道:“不多,若是凭借你如今的修为,说不定都可以走到河对面的。”

    李清源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魔尊,最后倏然一叹。

    魔尊仅是微微抬起一双红色眼眸,似是一眼看穿了少年人的想法,“本座还不屑在你身上图谋些什么,你也不需要问什么,只管…”

    “受

    着便是了。”魔尊忽然咧嘴一笑,在洞穴之中,多少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只见他随手在那张羊皮卷地图上一抓,一道黑影便被他扯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那黑影“砰”得撞在墙壁上,激起无数碎石。

    竟是那黄泉长河下长着一张人脸却兽身的怪物,这头怪物满头长发乱糟糟披散在身上,犹然沾有许多泥土与水渍,有一股股恶臭扑鼻,它狼身却无-毛,周身皆被鳞甲覆盖,两对足却有像是蛟爪一般的样貌。

    自地上爬起的怪物摇晃着头颅站起身来,骤然之间弓起身子,猛然一跃,忽略了在一旁的魔尊赤羽,朝着李清源扑将上去。

    李清源振作精神,疯狂调动起方才积聚起些许的灵用以御敌。

    他递出纠缠有一缕缕暗劲的一拳,正好捣在怪物肋骨位置,一缕缕暗劲喷薄而发。

    那怪鳞甲翕张开来,有轻微浊气排出,李清源那一丝丝拳劲便被如此轻易化解。

    而后这怪物突然立鳞而起,化作一抹黑影在李清源身旁一冲而过。

    少年人身上立时出现数道细小却极深的伤口。

    李清源闷声不响,扭转身子,一膝盖顶在此物肚皮之上。

    只不过此物忽然缩腹又涨腹,将李清源一记膝顶的威力化去大半不说,还借力打力,以腹部回弹,将李清源那腿重重拍下,升腾半空的李清源重重摔在地上,灰头土脸,狼狈极了。

    赤羽眨眼出现在少年人身旁,仔细凝视少年人的伤势,点头道:“很好,看来不需要本座出手,一头小小的黄泉怪物就能将你撕成两半。”

    魔尊并没有给少年继续喘息的机会,前行一步,转眼消失于李清源眼前,而后又于他先前所坐的那块大石上出现,单手托腮,继续慵懒坐着。

    一抹银辉袭来,在他身边叮叮当当敲击着地板,似是在数落这位第一魔尊。

    魔尊赤羽打了个哈欠,充耳不闻。他的眼神恍惚,千百年来,好像亘古如此,就连他都不记得自己与人打起架,动起手来,是个什么样子了。

    百无聊赖。

    但白袍少年却是危机四伏,那头赤羽口中所说的黄泉怪物再次扑向少年,这次不同于先前,这条怪物还在人脸下巴位置张开了另一张血盆大口,李清源心意一动,那抹银辉倏然而至。

    原本即将要扑向李清源的黄泉怪物立马将身子歪斜,远远与李清源拉开距离。

    魔尊赤羽冷哼一声,屈指隔空一弹,那杆龙枪刹那后翻无数个空翻,被击飞出去。

    魔尊眯起那双与洞穴昏暗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一双闪亮赤眸,淡淡道:“你就不要想着插手了。”

    龙枪的银芒吞吐不定,火急火燎,似是在担忧,同时也真怕那魔尊一言不合就将这新任小主人给拍个稀烂,所以最终还是发出叮然翠响,落在地上,颇有些“蔫头蔫脑”的意思。

    ……

    北望台北部偏中位置,是一座可览尽北望台地界美景的十八层高楼,每层所占位置之广,之高,直接导致这座已是北望台最高建筑物的“北望亭”,大有遗世而独立的高处不胜寒之感。

    北望亭四周,又有湖脉相

    连,一座十里长湖,波澜壮阔,孕育其中,偶有舟子泛舟,水鹭啄水,长天一色,端得是美景入眼旷心怡。

    山泉湖海城,青山北望亭,说得丁点儿不差。

    几乎将这些美景尽数囊括的那座北望台北王府内,未曾入夜,已有淡淡灯火摇曳,注定将是一个不眠夜。

    整座壮派府邸,却有股沉重之气。

    在偏居一隅的青绿竹园内,有一淡蓝一青绿两道身影,面色算不得多么好看,缓缓漫步。

    那一袭青衫前行几步,忽然驻足,问道:“白日那场袭杀,那些人分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为何还要将他们向死里逼迫,以你的心思,会猜测不到他们会狗急跳墙?”

    青衫年轻男子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善。

    淡蓝长衫的男子面不改色反问道:“你还知道他们是穷途末路,抱有一颗必死心?再者,你会死?”

    一袭青衫正要开口,白衫男子已经大袖一挥,“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柳彦圣指了指自己心口,怅叹道:“一颗心就那么大点儿,只能用来关心我手下将士,以及那些我亲近之人,装不下别人了。再说,那人与你是甚关系?比得上咱们俩这二十年的瓷实交情?”

    他将一双手臂展开,又将手臂合拢,伸出一只手,食指与大拇指逐渐合拢到仅仅留下一丝缝隙,比划问道:“谁多谁少?”

    王子深吸一气,幽幽道:“我本来是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柳彦圣摆摆手拒绝道:“别介,我可是个十足的大坏蛋。你就是给我介绍位神子,我也得给带得蔫儿坏蔫儿坏的。”

    忽然发现王子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柳俊彦预感大事不妙,小心翼翼问道:“那位小哥儿不会就是咱们的神子大人吧?”

    本就怒极的王子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柳彦圣伸手抹了把脸,看了看自己胸膛,忽然追了上去,“哎,你瞅瞅,我爹从小就说我是个心大的,估计是还能留些地方给咱们这位神子大人的。”

    刘彦龙在自己胸膛上画出一部分,呲牙咧嘴笑道:“怎么样?够不够咱们神子大人居住?”

    王子哪里肯搭理他?兀自走入那座气派王府。

    留在原地的刘彦龙仍旧保持着笑意,只是顺脚踢了那些个手下黑甲铁骑一小车一小车运来,尚未来得及“入土为安”的死尸一脚,骂骂咧咧道:“你们比我还要坏!”

    一甩袖袍,扬长而去。

    ……

    齐浩然站在一座高高院墙之上,极目远眺。

    绕是以他临近仙人境界的强大神识,行至此处,也不能再捕捉到那第一魔尊一丝一毫的气机波动。

    偶有风动,齐浩然不由转身望去,发现原来是老将军悄无声息在自己身旁站定后,便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静静悬置在手中的小楼,沉默良久。

    “那臭小子在那第一魔尊手下能不能逃出来?”齐浩然忽然抿嘴问道。

    岳独尊认认真真想了想,最终摇头道:“除非有奇迹。”

    老将军摘下腰间葫芦,狠狠灌了口酒,恨恨道:“还是哪种让那位老酒鬼再也不喝酒这般大的奇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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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窟中来介绍:
传言极东之地的葬神窟每隔百年,将降下雷霆,为太始大陆带来神之子。
当天际那道雷霆降至,将花季少年少女们带入未知的洞窟,本该不存于世上的史前巨兽,食人诡族,无皮血人相继出现…
这帮涉世未深的孩子,该如何生存下去?
我从窟中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从窟中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从窟中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