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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uge莫凹     我从窟中来txt下载     我从窟中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失心疯了

    云海升腾,贾河再次在云海之上铺设了一条河道,龙龟深吸一气,金银锭上丝丝缕缕能够直接融于体内灵溪流的白色雾气被龙龟吸纳入体,而又喷薄出一口雪白浓烟。

    它拍打着云海,腾云驾雾,转瞬离去。

    一行人除了早早知道李清源家底的齐浩然,全部齐刷刷望向那一袭白衣少年。

    “李兄,可有开宗立派的想法?”唐武很直接地开门见山道:“到时候我是可以去当客卿的。”

    小姑娘唐糖则是背着手,笑眯眯问道:“缺不缺打手?超有劲那种喔!”

    小姑娘眯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挥臂一扫,保证道:“打得别说连妈都不认识,保管他妈到时候不认他这个儿子或者女儿啊!”

    而温如故则更是直接,一把撒开自己身旁的千里马,一个箭步出去,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以五体投地状伏在李清源脚边,很没有形象地一把抱住李清源一条大腿,眼睛水汪汪地道:“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说罢,温如故就要拖着少年,说自己今天怎么也要把那交杯酒给喝了,把这义给结了,把这兄弟大腿给抱稳妥了。

    发懵少年人懵懵懂懂问了句:“这钱很多吗?我是不是给多了?”

    汝闻,人言否?气人不?忒气人了!

    要不是齐浩然对少年知根知底,估计现在都会出手打人的。

    “瞧见我身后那座青山没有?你方才花得钱,能买三座这样的高山有余,而且亭宇楼阁给你备齐,装修妥当。”青衫书生模样的齐浩然指了指身后远处那座有仙雾缭绕,一看就极为不凡的神气青山,若不是山矮了些,约莫妥妥会是山上仙人府邸住址的优先选择之一了。

    温如故伸出五根手指头,满脸悲怆补充道:“五年!我整整五年的俸禄!连个山脚估计都买不下来的!”

    少年人便不说话了,他长叹一口气,有些肉疼和心疼。

    看样子真得给多了……

    自己要的多,给得多,那位青年儒生给得更多。

    其实李清源对这片大陆的金钱概念还是十分模糊的,所以起先并没有意识到与王子的赌约到底有多大,少年人有些头疼,如今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原来欠了这么大一个人情。

    他默默想到,王子欠自己的那几颗小金山小银山,怎么也不能让王子还了。

    为了清楚金钱概念,少年人赶忙向一众人请教。

    一番讨论下来,少年人大抵摸清太始大陆的货币制度,在王朝分以圆形方孔钱,也就是俗称的铜板为最“底层”,一吊钱,约莫百颗铜板,才能换取十碎银。换算下来就是十铜板可换一碎银,十碎银可换一银锭,而十银锭,才可换一碎金。

    至于一块金锭,可能劳苦大众,穷极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块。

    当然,对于山上修士来说,这些金钱概念另当别论,小金山小银山乃至能产圆形方孔钱的小铜山之内的神仙钱,在凡夫俗子那里可能价值也就那些钱了,可是在修士眼中,那一颗颗经过符激发,因而天生萦绕有一丝丝雪白灵的神仙钱,价值要翻一番,再翻一番。

    温如故抬起的手节节攀高,最后抬了十次后,终于没再往上抬,这位七品缚鬼将人生头一遭有些怨恨自己胳膊咋就生得这般短小。

    越是知道其中宝贵之处,少年人便越是沉默,听到最后,他摩挲着乾坤袋中悄无声息小了些的金山银山,干脆闭口不言。

    看着一副了然又肉疼神色的少年,众人才猛然意识到,少年人当真是

    对金钱概念一窍不通。

    这还有天理?连自己手里握着多少钱都没有概念的少年人,随随便便就富可敌国了?

    李清源忽然挠了挠头,有些窘态,他手掌一翻,手心里出现三颗灵盎然的碎银,支吾道:“那个……能不能换些钱?”

    一想起自己曾经“一掷千金”,少年人就有些头大如牛。

    结果三位七品拘灵将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少年人手中的碎银,异口同声道:“找不开!”

    少年人便愈加抑郁起来……

    最后是齐浩然微笑着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安慰地说了句我这里还是有些世俗铜板的,毕竟这些年当掌柜的下来,还是攒了许多积蓄。

    白袍少年眼前一亮,但仿佛又成了那位年轻掌柜的年轻书生眼睛一转,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成利息。”

    少年人便又托着腮,唉声叹气起来,他语重心长道:“读书人不该这么多铜臭气啊!”

    鬼魅齐浩然冷笑回应道:“读书鬼可以的。”

    少年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抑郁……

    由于龙龟随意找了个高山山脉作为落脚点的缘故,一行人距离拘灵局琅琊分部尚有些距离,众人一合计,决定由带了马匹的温如故作急先锋,先去分部报告情况,众人随后赶到。

    温如故小声嘟哝,其实两个人也是可以的,结果不待他将眼神瞥向小姑娘个唐糖,便被小姑娘一记行山杖敲得七荤八素,差点从山头滚下山脚。

    临末了这位七品缚鬼将一拍自己那匹千里马的屁股,正要翻身上马,不料这匹勉勉强强,好歹也算是灵兽的千里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将咱们的缚鬼将甩出十万八千里。

    温如故这才晓得,原来自己这匹千求万求才从自己那位杀千刀的姐夫那里骗来的千里马,竟然恐高了……

    欲哭无泪,大抵就是温如故眼下这般模样。

    最后温如故骑着这条双腿打摆子的千里马,好歹“跌宕起伏”,飘飘摇摇地下了山,至于路上有没有摔倒?不得而知。

    三条小蛇并没有跟着离去,相信以温如故和他姐夫的关系,是不需要三条小蛇的其中任何一条,或是他们身上信物去证明温如故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当然,之所以是温如故一人下山,除了死也不愿与温如故同乘一匹马也不愿交出三条小蛇的小姑娘极力拒绝外,还有齐浩然的推波助澜。

    因为他体内的小楼不时闪烁出红白亮光。

    并不是大蛇不信任一伙人,事实相反,是大蛇太信任李清源一伙儿,所以并不愿让自己的三位孩子去接触那些初见便不喜的拘灵将。一丝不苟的拘灵将与李清源一行人相较来说,委实缺了些人情味。

    与其如此,她更愿将自己的三个孩子交予小姑娘唐糖。

    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齐浩然听到了小楼内传出一声叹息,他笑了笑。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挺大的,就如同眼前那位名为唐糖的七品捉妖将之于其他拘灵将。

    拘灵局琅琊分部设置的极有意思,并非什么隐世不出的场所,反而大大方方的落座于一处热闹的市坊街道中央位置,一张大大的匾额高挂,上书“拘灵镖局琅琊分部”八个大字,看样子这块大有透底嫌疑的匾额,不只一块。

    八个大字以行云流水般的行书写就,笔走龙蛇,又有大气磅礴,让不懂门道的人瞧着都觉得好看得紧。

    可能只有部分修者与这座“镖局”中的人才能循着蛛丝马迹看出

    ,这块匾额镇压了多少邪祟妖魔。

    这座“镖局”极大,几乎涵盖了左右六间铺子的长度宽度,大门以青砂铺就,大日头底下,仍是保持着一阵清凉。进了青色大门,是一条长长的青石路,四周呈“品”字形铺设了六座小花坛,直直走过去,才是大堂。

    忽有一位小厮长急匆匆跑了过去。

    一位长相普普通通稍稍有些蛤蟆嘴的中年男子,坐在其中,眉宇之间隐有一丝阴霾,方抬起手,拿起一杯茶水,那小厮便冲进门来,大喊一声“老爷不好了!”

    男子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想也不想就大手一挥,“你老爷才不好了!”

    小厮苦兮兮道:“我老爷,不就是老爷您嘛……”

    男子气得直哆嗦,大手一挥,就喊道:“还敢顶嘴?来呀!来人呀!给我阉喽!”

    清楚男子脾气的小厮满脸苦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哎呀”道:“老爷,是急事,温……大爷,他老人家回来了。”

    这次男子手中那杯精致青花瓷的茶杯砰然炸碎,男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啥?这才多大一阵功夫?老子的翱翔千里小飞鸽都没这么快速度吧?假的假的,打出去就行了!”

    就连老爷要阉了自己都没怕的小厮双股战战,腿哆嗦个不停,满是为难道:“老爷啊,您就别难为小子了,真是那位温大爷啊!”

    男子正要发火,却猛然变换了一个神色,双手搓在一起,神色谄媚道:“哟?温大爷?您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温如故牵着那匹千里马,破天荒没有给这位该挨千刀的姐夫坏脸色,还是笑嘻嘻丢下句“你猜”,转而进了大堂,喝了杯茶水后,果断又吐了出来,批评道:“姓成的,你这茶水,泡得一如既往的难喝!不喝了!聊正事!”

    被温如故贬为姓成的的男子递给小厮一个眼神,待额头上汗有豆大的的小厮退去,这才出言问道:“可是这次碣石山一行有什么情况?”

    谈正事时,温如故罕见的端正神色,点了点头,将碣石山唐糖小姑娘与唐武两人的经历娓娓道来,成姓男子一双眉头便越来越紧,凝成了一块铁板似的。

    最后,成姓男子反过来告诫道:“我方才收到消息,那些山上豪门们连同数个早就归附于王朝的山上仙门,动了。”

    温如故学着某位白衣少年,将眉头一挑,“那不是正好?”

    成姓男子默默瞥了温如故一眼,若是换成旁人,估计他现在早就一句“好个屁”甩过去了,男子伸手揉了揉眼角,道:“不简单的,这山上仙门里出了个不讲究的后生,都说修道修道,道心没修成半丝,花花肠子倒是修了一肚子,关键是局里有位四品大佬与他沾亲带故,非要举荐此人当作这次北上的领导人,我怕这次,会出什么乱子。”

    温如故一拍胸膛,又一抹脖子,满是不屑道:“他娘的,老子连灵兽渡船都坐了,即将临近仙人境的灵兽呢!我怕他个拘灵局四品大官儿个卵球?那小子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要不绝对把他咔嚓了!”

    对了,我还有位朋友,那叫一个是金钱如粪土,山上神仙钱,一手一大把,哗哗地往外撒,我骄傲了吗?

    更厉害的是我那位兄弟啊,撒钱的时候,心疼都……是有一点心疼的,可胜在人家花得时候不眨眼啊!

    这一点,我十分的骄傲!我一直认为,我温如故未来的兄弟就该这么阔气又霸气!

    正是温如故姐夫的男子一拍额头,觉得这小子大概是失心疯了。

第一百零六章 游三街

    琅琊郡下,距离那座拘灵镖局还有三条街道的距离,这三条街分别以三棵大树命名,大槐,楸木和长椿。

    长椿一街,装饰格调主要以淡粉以及鹅黄,嫩绿多为女子所喜的色系为主,主要贩卖女子的时髦衣衫,以及各种金银首饰,珠宝挂件,以及种种精巧讨喜的小物件为主。另外长长的街道上,兴许是了解女孩子出门逛街,是件顶耗费体力的体力活儿,所以还很贴心的备有各种色香味俱全的小吃。

    小姑娘唐糖虽然成天待在拘灵局中修行,平日面对的是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甚至撕斗不休的妖类,但到底还是个女孩性子,嘴上一副傲气模样,高抬头颅丢下一句“我要是多看一眼长椿街,就算我输!”

    而后小姑娘便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一双大大的眼睛几乎都要长在长椿街那块匾额下面,可以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条街才好。 李清源看着小姑娘明明喜欢,却偏偏要装作视而不见,眼睛瞥过去,又急忙转回来 ,一副目不斜视的可爱模样,委实于心不忍,另一方面时间尚早,便与众人合计,约定在最早与温如故商量好的一间饭馆碰头。

    小姑娘自然嘴上不答应,脚下步子却迈得飞快,背上背着的小书箱一颠一颠得,三条小蛇用脑袋顶着书箱盖子,仅露出三双大眼睛在书箱盖与书箱合逢处,好奇地打量着人间街市。

    三人望着唐糖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相互会心一笑,小姑娘七品捉妖将的身手可不是盖的,起码李清源亲自领教过的一身蛮力,就够市井登徒子喝上一壶了,而且此地距离拘灵局分部极近,因此一行人并不担心小姑娘会吃什么亏,反倒是默默祈祷,千万别有哪位不长眼的,被小姑娘拧断了胳膊拆掉了腿,毕竟小姑娘那句“连第三条腿都给你打折”的玩笑话,当真不是啥玩笑话。

    至于余下的三位男子,则先是去了与长椿街毗邻的楸木街,此街专门针对男士下手,整条街道铺以蓝白黑三色装饰门面,主要贩卖各种男士衣衫长服,已经琳琅满目的各色华美流苏,精致抹额,佩玉腰带,使一行人目不暇接,饶是以李清源与这个世界迥乎不同的眼光来看,都觉得美翻了。

    复行数十步,楸木街尽头边,贩卖起种种华丽铠甲,以及一眼看去便寒光阵阵的锋利兵器。

    一路上从未驻足停留的李清源破天荒顿下脚步,看向一家售卖贵丽铠甲的铁匠铺子,铺子不大,但是排列的井然有序,大体格局,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烧铁用的炉灶,浇灌铁汁用的模具,打铁用的小锤,大锤,精巧的风箱皆有,甚至就连雕刻铭文之用的刻刀,平刻,斜刻,粗磨,细剖,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居中摆列的是一件银光闪闪的铠甲,密密麻麻的铭文刻在纹理之间,左右上下,又有大龙走江入海图,铠甲下摆处,刻有海啸波澜纹,上摆处又有祥云纹刻,加上一双雪白的亮银祥龙雕饰的护踝靴,端的是威武非凡。

    白衣少年便是在这家店前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将这件铠甲端详着。

    铁铺老板是个神态冷淡的汉子,一双结

    实的臂膀露在短袖麻衣外边,肌肉高高隆起,如一座座小小山头,仅是瞥了眼蹲在自己店门口的白衣少年,便收回视线,好像根本瞧不出李清源身上那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白袍似的,继续一次次敲击着手中烧红的赤铁。

    唐武仔细观察了银色铠甲半晌,这才蹲在白衣少年身旁悄声建议道:“王朝每年一般统一发放一件崭新制式铠甲与武器给我们,大多是有一两个铭文便顶天了,每个铭文势要耗费锻造者很大一番心血才行,关键时刻,灵游走喷薄而出,运用到铭文激发上,是可以保命的,所以这种铠甲,一般都有统一标号,每一件都有它独有的序号,每次损坏或是磨耗,局里都会回收回去,记录在案,绝不流于民间,保密至极,价格也不菲。”

    斗笠男子摩挲着微有胡茬的下巴,不动声色地朝少年使了个眼神,“眼下这种周身篆刻有密密麻麻铭文,又是在市井小巷上的铠甲,估计是老板单纯为了追寻美观所刻上去的,板上钉钉地假货,不但那铭文丝毫作用没有,反而是拖累,说不得铠甲也薄如宣纸,一戳就破。”

    少年人点了点头,但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件铠甲。

    齐浩然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少年人肩膀,鼓励道:“少年人谁没有一个身披铠甲的梦想?买下来不打紧的,平日私下里拿出来,偷偷穿一下,过过瘾不也是极好?”

    不待齐浩然张开手掌,与白衣少年商讨自己借钱后的利息问题,铁匠铺子的老板便清冷道:“这件铠甲不卖。”

    老板依旧手持小一些的铁锤,敲击着手中赤红的铁条,连头也没抬起。

    闻言后,李清源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去。

    齐浩然深深地看了眼铁匠铺老板,以及那副铠甲,跟着身边早就起身的唐武一起,朝着白衣少年赶去。

    自始至终,铁匠铺老板都在埋头苦干,反复敲击雕琢着手中那块烧红的赤铁,一双眼睛里满是沉醉,仿佛这块赤铁,是一块世间最为宝贵的玉石。

    齐浩然稍稍快步一番,便跟上了少年步伐,与少年人齐头并进,笑嘻嘻问道:“不再争取一下?说不得老板最后就会松口了,开店的嘛,大抵都是一个套路,如今说不卖,你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再以一个早就在心中敲定的高价看似为难地卖出,事后作为消费者的你,说不定还会打心底觉得自己是赚了。”

    李清源只是缓缓摇头,笑而不语。

    唐武默默跟上两人。

    一路从楸木街走到了大槐街道,齐浩然一反常态,一直游说李清源将那副唐武描述中“华而不实”,那些铭文就是中看不中用的铠甲买下来。

    少年人只是摇头笑笑,自从在那副铠甲前面儿驻足过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停下来看过什么东西,倒是唐武与齐浩然两人流连于大槐街上时,少年人才停下脚步,等候一人一鬼在左挑右捡。

    相较于前两街道的“意图明显”,大槐街道则是“文人风雅”得多,多是文玩玉器,香炉铜鼎,文房四宝,老旧古董,一路商家,除了门口那张棕红或是棕黄色铺子标识外,掌柜的也是一副随君喜爱的态度,

    想买便买,不想店家也不会催促,当然价格也大多是死价格,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能让价格向下活动多少,相反,可能某些无良商家还会将价格上涨许多。

    这一点,齐浩然深有体会,依照他的话说,就是磨得我口干舌燥的,结果你掌柜的知道这件物品是我心头好了,反而提价?

    生意可没这么做得。

    更可气的是,本就郁闷不已的齐浩然还要被白衣少年白眼,说你都光剩下魂儿了,口干舌燥个屁啊!

    齐浩然细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先前愁眉不展的模样一扫而空,叫嚣着老子都光剩下个魂魄了,不跟你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你这簪子,卖是不卖?!

    语言一顿,齐浩然大袖一挥,抬脚就往门外走,摆手道:“算了,老子不买了,不稀罕你家东西!”

    结果掌柜的愣是让齐浩然这副神经质给吓得不轻快,生怕这位一看就是脑袋不太正常的,一言不合就把自己脑袋给偷偷剁了,没瞧见吗?出门的时候那疯子正咬牙切齿呢,那股狠劲儿啊,仅是轻轻瞥了一眼,就看得掌柜的背后直冒冷汗,赶忙说这簪子不要钱了,免费给你!

    那副模样,当真委屈极了。

    齐浩然一把拿过簪子,也不占便宜,按照最开始讲好的价格抛下十个铜板,扬长而去,看得跟着两人一起的七品捉妖将一阵愕然,买东西,还能如此讲价的?

    怎么也算是老江湖的唐武瞥了眼齐浩然手中的簪子,质地普普通通,花纹雕琢手法不见丝毫,倒是沟壑之间有些黏连痕迹,一看就是非手工打磨而是泛制倒模而成,事后仔细磨去了棱角缝线,十个铜板,已经很多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齐浩然分明知晓手中簪子的廉价,为何还会笑得这么开心?

    这件事情恐怕只有离着齐浩然最近的李清源最为清楚了,因为他眼睁睁看着齐浩然将簪子放在胸口一拍,簪子便神奇消失,齐浩然嘴中还念念有词,“青娘,这簪子好看不?”

    他的胸口浮现出一个怀抱等身高簪子的楼灵小娘幻影,坐在小楼楼顶,轻轻点头。

    齐浩然便笑了起来,头一次知晓楼灵小娘名号的白衣少年也跟着笑了。

    终于逛完了大槐街道,少年了手里一件东西都没有买下,除了少见地看上一两眼街头粗制滥造,歪歪扭扭的地图,不出意料没有发现自己想找东西的少年其实在心底是笃定主意,不轻易再动用小金山小银山的钱财了。

    虽然王子大手一挥,好像脸不红心微跳地就给了自己这么多钱,但这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平白无故,花钱大手大脚的原因。他心里思量,这钱财就算是用,也该是用到一些重要地方的。

    像是先前一掷千金,之后自己怎么也不能做了。

    好钢用到刀刃上,也有其中道理。

    正当一行人要向众人约好的地点前去时,少年了豁然转头望向楸木街方向,心下一沉。

    与此同时,齐唐两人不约而同心道一句,坏了!

    “轰”得一声!

    楸木街道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爆起冲天扬尘。

第一百零七章 唯三人尔

    远处楸木街再起一阵浪涛,一位小姑娘的娇喝声传来,三人不用想都知道,小姑娘唐糖的。

    也只有这位小姑娘能制造出这般大得动静与声势来了,寻常人有哪位能动辄将某条街道弄得尘土漫天的?

    待三人赶到现场,却见小姑娘正掐着腰,在她身旁,有一处碎石尘土四漫的巨大坑洞,一人灰头土脸自其中爬出,兴许是扬尘呼吸进了嗓子,呛得此人一阵咳嗽。

    唐武委实看不下去小姑娘掐着腰,任凭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模样,向自家这个爱惹事的妹妹招呼了一声。

    小姑娘瞧见远远行来的一行人,似是手上有多少灰尘似的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来到一行人面前站定。她身后的小书箱稳稳当当贴在小姑娘背上,再也没有三颗小脑袋盯着箱盖缝隙的滑稽可爱一幕,估计是亲眼见识了这位常日平易近人的小姐姐一身蛮力后,给活生生吓着了。

    唐武蹙起眉头,终究还是自家妹妹闹出了乱子,理应该由他这位哥哥摆平,所以一把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与齐浩然、李清源两人将小姑娘合围起来,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向众人道来。

    原来那位被小姑娘打得极惨,先是以倒栽葱姿势被小姑娘狠狠撞碎青石路,摔进街道深坑里面的男子,最开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路过一家铁匠铺子,见里面的铠甲打造得漂亮至极,就活泛了心思,想着将那件一看就心生欢喜的铠甲以最低价格,或者干脆不交钱买下来,谁知铁铺老板是个牛脾气,说什么也不卖,将那一看便是纨绔子弟的男子给气得不轻,死活都要坚持将这身铠甲买下来。

    两者一番一来二去,各执死理儿,怎么也不肯让步。

    约莫家境不俗,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逍遥日子的膏粱子弟便不答应了,小姑娘哟呵一声,不曾想男子还是个练家子?竟然一剑将铺子给劈成了两半,幸好是光天化日之下,男子的剑气好歹避开了铁铺老板,不然说不得店铺老板此刻也要跟着店铺一起化成两半了。

    所幸对于那件铠甲,男子其实自己也极为珍惜,并未一同毁去,而是在那道剑气下幸存下来。

    事到如此,铁匠铺老板也是个骨头硬的,更加不卖了。

    最后就在男子气得七窍冒烟,几乎就要提剑一剑将眼前这个倔驴脾气的铁铺老板给咔嚓了,唐糖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仗义执言几句,没想到自己的公道话那男子是根本没听进去几个字,反而是小姑娘清丽容颜着实吸引住了称得上“飞扬跋扈”的男子,上来就是一阵口花花。

    小姑娘虽从来都喜欢将“打断打折你第三条腿”挂在嘴边,又喜欢称呼自己为“小姑奶奶”、“老娘”等,可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岁数,哪儿经得起男子这般调戏?

    想也不想就是一拳过去,依照姑娘说法,就是先轻轻碰了那人眼窝一下,然后那男子仍旧喋喋不休,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又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地将他第三条腿给磕了一下,而后就觉得眼前这家伙碍眼不已,将他抛了出去,除此之外,自己就再没有出手喽。

    一行三人眼角一阵抽搐,真像是您说得这般轻描淡写,那地上的大坑是那男子自己掘出来的不成?那青石板是男

    子自己觉得自己做错了,幡然醒悟,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生生磕碎的?

    一直置身事外的铁匠铺汉子喊道:“带上那个多管闲事的小丫头走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李清源不禁转头看向那人。

    说来也巧,一行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是位不太熟的熟人,正是那位肌肉粗壮的打铁铺汉子,正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自己几乎坍圮一半的铺子,即使铺子被人砸得不成样子,老板也没有什么太过忧愁或者是怨恨的神情。

    对于如今“国泰民安”的王朝来说,最是不景气的便要数武器防具行业,平日多靠寻常将士,以及某些有特殊收藏癖好的人,还会时常光顾,为平日青黄不接的行业续命外,这一行业再也遭受不住其他突如其来的变故了,譬如眼下男子那一剑,绝对是要这间铺子命的,绝无修复的可能。

    虽说有文人曾有一句“当我王朝再无一两兵器贩卖,便是国力最为鼎盛之时”,这些年来,王朝同样朝着这一方向努力。但也要知道,王朝这些年来国力逐渐鼎盛发达的同时,也是有许多行业,许多人,悄然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一份工作,一门手艺,这是一件无可奈何,使人无力的事。

    铁铺老板依旧是古井无波的一张冷冷的脸,好像被一剑劈为两半的铺子,并不是自己的似的,最后不紧不慢,将那副俊逸非凡的铠甲用黑布蒙上,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终于消散的滚滚烟尘。

    致使这间铺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一步步自坑中走出,待他终于自青石板上站定的那一刻,李清源一行人哑然失笑。

    缘由是那人如今的模样委实忒惨了些,右眼被小姑娘“轻轻碰”得乌青发紫,几乎就要渗出血丝来,浑身都是土黄色泥土,男子虽未疼痛得捂住裆-部,可那双颤颤巍巍乱抖的腿配合一张煞白无血色的脸庞,以及额头上不断赶着落下的豆大汗粒子,不用想都知道男子如今正经历些什么非人的疼痛。

    铁匠铺子老板遥遥叹气,轻声说道:“这件铠甲,我是不会卖给你的,希望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男子嗓音微颤,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抬起手来,微微挥手后将双手抱于脑后,正要说话,一系列动作牵扯到了脑后的被小姑娘暴力抡到地上后,悄然鼓起的大包,于是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疼得嗷嗷叫喊,嘴中念念有词,一时间脏话尽出。

    男子恶狠狠地盯了眼正捂嘴偷笑的小姑娘,谁料小姑娘登时恶狠狠地回瞪回去,吓得男子连忙撇开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铺老板。

    铁铺老板缓缓摇头,“你就算这般看我千日万日,也是不卖的。”

    男子“哗”得一声打开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折扇,正面书有“斯文”二字,狂草笔记,大气磅礴,一页小小扇面,几乎就要撑不下二字。他轻轻摇动扇柄,带来微风徐徐,拂动起双鬓长蓄而下,垂过肩头散在胸前的两鬓发丝,若不是顶着一只乌黑铁青的眼睛,说不得还会有几分风流的。

    男子带着轻蔑以俯瞰姿态望向铁铺汉子,冷笑问道:“如果我偏要强抢呢?”

    铁铺掌柜的左右看了看,淡淡道:“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你也是敢如此做的,你大可一试,不过这副铠甲,定然不会落到你的手上。”

    这位汉子抬起

    头来看向坐落于琅琊大城中央位置最高最大的那座危楼。

    高楼中央拜访有一巨大日晷微微倾斜,四方皆能从上面读到如今大致时间。

    已经过了很久了,看样子城中的守城官兵并没有要插手此事的意思,所以即使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到如今官兵都没有给出反映。

    汉子轻轻叹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于情于理,他仍旧有些接受不了,“我曾答应某人,不可轻易出手,所以我不会与你缠斗,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将这件铠甲拱手让你,不能向你出拳,但我可以毁去铠甲,即便它是我多年的心血,与其将它交到你这种人手里,我更愿意让它用不现世,或者随便交给某位守关将士,我心里也更为踏实些,不用再担心铠甲认了谁为主,更不用再操心使用者用我的这件铠甲是去为恶还是向善。”

    铁铺掌柜的轻轻扯过那副铠甲,一手抚在其上。

    男子手持扇子轻挥,一阵清风徐来,他指着汉子另一只手持铁锤的手,嘴角轻扯,“你大可以一试,看看是你率先敲碎这副铠甲,还是你的头颅先掉下来。”

    “啪”得一声,男子将手中扇子合在一起,置于手心轻轻敲打,“恕我直言,就你这点儿道行,在我眼里还不够看。”

    汉子仍旧摇头,轻柔摩挲着手中铠甲,喃喃道:“我这铠甲择良主而辅,就算它穷极一辈子未能找到有缘人,也一定是披在守卫疆土的将士身上,挂在捍卫家园的猛士身上,绝不是穿在你这类人身上!”

    男子嗤笑一声,对于汉子言语,权当是糊弄小孩的屁话,抬手间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陡然激射而出。

    汉子铜铃大眼一眯,好似根本来不及反应。

    李清源重重叹息一声。

    一道白虹掠过,并指合缝,夹住了那根几乎为不可查的银针。

    “哦?”男子有些意外地瞧了李清源一眼,蓦然眯眼,寒芒毕现,“看样子又来了位爱管闲事的啊…贵姓?”

    李清源一手负后,一手握拳状至于腹部,笑了笑道:“免贵姓李。”

    男子脸上有些阴鸷笑容,向李清源勾了勾手。

    远方在先前男子装作摸头挥手时就已经四散开来,早早各自寻到有利位置埋伏好的扈从们齐刷刷站起,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若黑云压城。

    处于正中心的白衣少年神色淡然,轻轻向身后汉子道:“掌柜的,今天这忙,即使你说不用我,我也是要站出来,不为公道,也要为你那一番言语。”

    少年人忽然开怀大笑,却是对男子说道:“这副铠甲,注定要披挂在那些驰骋沙场,若人间珠玉的名将身上,所以怎能披挂你这块烂石身上?么得道理的。”

    男子呵呵冷笑,一双狭长的双眼眯起,喃喃问道:“看来咱们势必要打一架?来来来,你方几人?划出道儿来!”

    屋脊房梁上,所有扈从整齐划一,抽刀而出。

    地上的少年仅是放下负于身后的手,置于身体两侧。

    在这一袭白袍左右两侧,各出现一人。

    一袭白袍的少年向男子展颜一笑。

    唯三人而已。

    小姑娘冷哼一声。

    一袭白袍恍然大悟。

    可能还要加上一位“柔弱”的小姑娘。

第一百零八章 欢笑甲

    天下人好像都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共性,直到这位一只眼睛乌黑的男子振臂一呼,周遭近乎半百之数,训练有素的扈从一刹那出现,继而男子一记带着许多杀心的阴险银针抖出,一众喜好看热闹的平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一哄而散。

    齐浩然仍旧双手拢在袖中,不咸不淡的样子。虽然他出身那座浩然学宫,可是约莫成年的时候就独自离开了那座三大传承势力之一的庞然大物,一路在江湖摸爬滚打,明明是上一代年轻人之中的领军人物,过得日子活脱比山泽野修还要野,论打群架,他齐浩然还真不虚谁,不说其它,那浑水摸鱼,趁乱逮着哪个不顺眼的踹上几脚,擂上几拳,再偷几个桃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至于说身为七品捉妖将的唐武,这么多年拘灵捉妖,都是假的?哪一次不是在群妖之中混战出来?哪一次不是动辄伤筋动骨的硬仗?所以唐武仅是若闲庭信步,推刀出鞘,一点寒芒温养在刀鞘与刀镡之间,锋芒毕露。

    戴斗笠的汉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压帽沿,斗笠边沿的阴影遮住了汉子的眼睛,他一手握刀柄,一手夹挟刀鞘,脚下踏出弓字马步。

    是唐武最为熟稔于心并且赖以成名的拔刀斩。

    起始于王朝刀剑大师,脱胎于东海妖族的一式劈砍,经唐武“师夷长技以制夷”,而后又与王朝刀剑大招相结合,糅杂有自己感悟后,此招已成了这位头戴斗笠,腰挎唐刀的男子独创杀招,尤其是经历了碣石山与那位黑袍女子的一战后,唐武自有感悟,各类眼界念头可谓脱胎换骨,更胜以往。

    他握住刀柄的手微微松开,而握住刀鞘的手力道却暗自加紧,霍然抬头望去,唐武嘴角勾起,他有股难以言喻的自信,此刀递出,将会是他迄今为止速度最快,杀力最盛,刀气最广的一式拔刀。

    小姑娘唐糖在哥哥眼神示意下,悄然后撤一步,来到铁铺老板身旁,以防那位一眼乌青的男子有针对地下手。

    铁匠铺老板依旧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泰山崩于前,估计汉子都不会轻易眨一下眼睛。只是他的那双手不动声色地悄悄攀上了那张覆盖了银辉闪闪铠甲的黑布。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依稀之间,她好像看到黑布无风自动起来,转瞬即逝,再次恢复了寻常。

    与几人相比,白衣少年可能是唯一在打群架方面的小白了,除去在葬窟中打群兽的经历不谈,甚至连小姑娘唐糖都要比少年有经验许多,可白衣少年神色平淡,并无慌张。他前踏一步,学着先前单只熊猫眼男子的模样,在屋瓦扈从的“众目睽睽”下,向着男子勾了勾手。

    一触即发!

    在男子振臂一呼下,几乎所有扈从齐齐跳下屋脊,几乎在同一瞬抽出了腰间制式长刀,或劈或砍,或切,或挥,小小一方天地,几乎刹那就充斥有无数森然刀光。

    单只熊猫眼的男子嘴角挂着冷笑,自己这些扈从是山上仙家府邸经过精挑细选,一层层筛选出来的,在极小的时候就被约束了种种条框,桎梏思想,是一支绝对悍不畏死与忠心的手下队伍,经过几乎魔鬼调教后,不说对付一般的第一大境修行者,就是龙境界的小仙师,自己都是有一较高低的手段,更何况自己作为琅琊郡方圆百里最大那间山门里的首席弟子,自然有些神奇手段,就算是遇到修到第二大境顶峰灵海境界的修士出来,自己都有保命手段。更何

    况在旁的街道不好说,但是在这三条毗邻那座镖局的街道上,他有十足的自信,

    所以这一战,他朱饶势在必得,事后他还要逮住那个胆敢将自己整成这般落魄模样的小姑娘,狠狠地在……小姑娘脸上他是抽不得的,毕竟怜香惜玉这点还是懂得,那就抽在小姑娘挺翘浑圆的屁股蛋儿上嘛!

    啧啧,朱饶一把摊开自己那把以狂草书有“斯文”二字的扇子,想到将小姑娘手到擒来后,简直神仙一般的享受,他便心头欢喜不已,手下扇子扇动得愈加频繁,最后干脆一翻扇面,将始终对外的“斯文”二字对准自己,而一直遮遮掩掩的另一面终于翻转过来。

    朱饶低头看了眼公之于众的那一面心头好,愈加得意起来。

    只见其上书有“禽兽”二字,同样狂草写就,但字意书法愈加得狂放不羁。

    正得意时,小姑娘眯起一双大大的眼睛,忽然冲着朱饶咧嘴一笑,银牙磨得霍霍作响。

    朱饶猛然合上扇子,大口喘着粗气,看也不敢看小姑娘一眼了。

    妈耶,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吓人的女子?

    他面有冷色,抬手在自己脖颈上一抹。

    万千刀光犹如一条条鲜艳夺目的毒蛇,刹那吐露出自己狰狞獠牙,向一行三人袭去。

    先前一阵旖旎心思在朱饶心中一扫而空,他悄悄转身双腿微微夹紧,背对一众人的他一点也不在意就这么将后背暴露在一众人面前,反正对于他来说,眼前打抱不平的这几人已经是铁定的死人了。

    朱饶反倒开始愁眉苦脸,只觉得胯下凉风习习,即使夹紧也不顶用,还是呼呼直冒寒气,这让他觉得杀这帮人千遍万遍都不为过。

    忽然察觉到如芒在背。

    朱饶紧忙转身看去,一看之下,魂魄都快吓掉了。

    本应在扈从刀阵下死去的三人,正抱着膀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脚边正躺着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扈从,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朱饶心下大骂一句“废物”的同时,直觉得胯下凉风又猛烈了些。

    白衣少年啧啧称奇,朝着斗笠汉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这一记拔刀式,霸道得很呐!”

    唐武坦然受之,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这铺以“养刀蓄意”的拔刀一式,威力之大,不但轻松击破了朱饶一众扈从苦心孤诣合力织造出的刀气丝网,还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扈从腰间的制式长刀一分为二,拦腰斩断。

    他开始仔细闭眼思索,通过这一刀,这位七品捉妖将依稀之间像是找到了将自己腰间牌子从七换六的契机。

    齐浩然暗自点头,能有这般表现,这位名叫唐武的男子想来在拘灵局中,亦非凡人。

    青衫儒生打扮,看似最不能打的齐浩然向左横跨出一步,恰巧挡在唐武身前,他抬头望了眼屋脊上仍旧密密麻麻的绰绰黑影,忽然换上一副睥睨神色,高高竖起中指喊道:“我要打十个!”

    屋脊上呼啦啦半数之多的黑影下饺子一般落下,“噌”得一声,利刀出鞘,便向着齐浩然砍来。

    这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嘴里暗暗骂娘,赶忙跑路…

    李清源抬头望向站于屋顶的余下扈从,一个个皆是升月境界的修为,总共数十人有余。

    少年人心思有一念头起,摆出了一个简单至极的拳架,一手长展于身前,一手后摆于身后,呈”一”字形横出,脚下

    微扎马步下蹲。

    李清源很早就想试验的《太初经》中记载的一式。他很想知道这一式经过《太易》的灵运转模式施展出来,会有怎样一番效果。

    屋脊上一众人已然跳下,手中长刀高高举起。

    少年人置于前方的那手轻轻摆动,有微风起。

    一众人与白衣少年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再次摆动,少年手臂挥动幅度扩大一圈,风势渐高,少年人手下翻动挥舞的频率与幅度再加,身体都跟着律动起来。

    朱饶扈从的长刀几乎快要砍到少年人头顶。

    李清源视而不见,最后身前已经氤氲起成片幻影。

    长刀几乎要砍进肌肤之时。

    终于,他一直置于身后的另一只手猛然拔到身前,双手置换,奋力一抽。

    一阵猛烈狂风徒起,裹挟着扈从连带长刀一并剧烈翻转出去。

    在朱饶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一位位扈从颓然无力地噗通落下,早已失去了意识。

    朱饶看了看一袭白衣猎猎作响,双手负后,神色平淡的年轻人,简直比自己还要像是位神仙众人。

    一位位扈从,如今不断自天落下,匍匐在少年人脚边,像极了叩头聆听圣音的信徒。

    朱饶目光闪动,手中扇子微翻。

    小姑娘心有所感,一双寒光闪闪的牙暗自咬起。

    突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变化。

    朱饶面色大变,赶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轰”得一声,齐浩然一掌推翻所有跟在自己身后的扈从,瞥向铁铺汉子方向,若有所思。

    一切尘埃落定,紧接着是屡见不鲜,注定姗姗来迟的巡城兵呼喝声远远传来。

    一行人聚在一起,小姑娘率先嘀咕一句“此地不宜久留”,便双手抓着书箱肩带,一溜烟离开。

    铁铺掌柜的却忽然快走一步,跟上少年的步伐,拍了拍转身就要离去的少年肩膀。

    李清源转身疑惑地望向铁铺掌柜。

    这位肌肉壮实的汉子挠了挠头,神态对比先前的冷淡,如今竟然有了几分憨厚味道,一反先前坚决模样道:“小友,我这副铠甲说不得与你有缘,我暂且将铠甲赠与你可好?”

    李清源仔细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挥手婉拒道:“多谢掌柜的好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王朝有了不可避免的战争那时,自然会有个姓李的新兵蛋-子来找您讨要,希望到时掌柜的可莫要赖账啊!”

    不待掌柜的回答,白衣少年已经抱着后脑勺,连同齐唐两人,愈走愈远,少年无忧无虑最得意的模样。

    铁铺老板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些笑意,他想了想,悄悄向着少年人的背影挥了挥手。

    直到四下无人,远方巡城兵望而不见的这一刻,铁铺老板身后那副铠甲忽然熠熠生辉,竟然如人一般站起身来,铿锵作响,

    这副铠甲抬起臂甲在空中来回画着半圆,像是在与少年人依依惜别。

    铠甲头盔部位忽然转向铁铺老板,又像是在与汉子对视。

    铠甲铿锵之声愈演愈烈,不绝如缕。

    铁铺老板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摇头一笑,“别急啊,终会有再见之日的。”

    银白铠甲蓦然停止了抖动,一阵沉默后,猛然爆发出有别于先前的声响,轰然作响。

    似是在欢喜大笑。

第一百零九章 睁眼闭眼,皆是卦象

    云海之上,有一条长长的渡河流淌云层之上,以厚重云层为底,以天边红日为堤,潺潺而流。

    一只个头比之青山有余的龙龟破开厚重云层,一头扎入云上渡河之中,溅起无数水花。

    这只背负山岳大小巨大石碑,头角有峥嵘,依稀之间像是长出了龙角的返祖龙龟张开如鹰隼般的嘴巴,在它口中,有一金一银两物,分明拳头大小,与之龙龟庞然的体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可是龙龟却因这两物欣喜无比。

    一金一银,缓缓汲取着天地灵。

    天地灵像是一条条指头粗细的小溪,在两物四周萦绕,最后灵愈积愈多,围绕两物高速旋转,最后发散成了两团白蒙蒙的雾气。

    龙龟欢喜地倒躺在云层渡河之上,随着渡河漂流而去。

    比之送那一行人时,龙龟此时的高度要更高一层,到达了一个极点。

    在它越过厚重云层,到达这个极点之后,即使是白天的光景,也依稀瞧见了西边的浑圆月亮,日月同在。

    再上望去,便是传闻中那座透明穹顶,是那片素问天绝地天通的最佳证明。

    古往今来,这一处透明穹顶犹如一个最大的噩梦,笼罩在那些天骄心头,阻隔了他们的路,将他们的梦生生击碎。任凭你使尽多少手段,越是拼尽全力,越是反扑的厉害。

    这透明穹顶致使多少风流人物,就这么在历史上烟消云散,沦为那些磕磕碰碰,挤进仙门那最强几人的陪衬绿叶。

    龙龟细细眯起那双依稀有龙目影子的眸子,望向天际。那张透明穹顶,这百年来好像一日强过一日,禁制愈发牢不可破,穹顶虽是透明,但依稀之间,有琉璃色,七彩绚烂,隐匿其中,且这抹绚烂色彩正不断变换位置,悄然扩大,使人追捕不到行踪。

    这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狡猾琉璃色彩,就像是穹顶的魂魄精神,在无情地嘲笑着人们一个个前仆后继,妄想再次“剑开天门”坦然赴死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

    这也是近百年来,很少再有人能够做到“破开天门”这一壮举的原因所在,进入那片世间仙人梦寐以求的素问天,条件比之以往,好像要更加严苛了。

    可是龙龟很快就翻身过去,慢慢悠悠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以极慢的速度游淌在云上渡河之间。

    人间土地即将贫瘠不堪,那又如何?再没有盎然灵供给天材地宝的诞生,那又如何?修士终会失去修炼资格,甚至成为凡人后都不一定能够长寿,这又如何?与我何干?世人都羡神仙好,苦求大道一场空。

    而我老龟就不同了,只求能活得长一些,久一些,再长久一些,便足够了。

    尤其是那年轻人给了自己一颗银锭一颗金锭,两颗毫无悬念,皆是山上流通专用货币的神仙钱。

    用这两颗小东西,龙龟自信自己这次是可以让老孙头给自己换来许多可以续命多年的珍贵灵丹妙药。

    人间凡人都言“千年王八万年龟”,龙龟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只龙龟吧?怎么也要把这“龟”字给坐实了,不要成了“王八”才好

    徜徉渡河之中的龙龟忽然顿下身子,一口吞掉嘴中金银两块锭子,如大河之中的磐石,定在云层之中,死死盯着来人。

    不知何时,龙龟脑袋顶端出现了一位笑眯眯的干瘦老头,手持一支长长烟斗,背对红日,直面皓月,就这么盘腿坐在虚空之中。

    老人拿起烟袋狠狠嘬了一口,喷云吐雾而出,讥笑道:“吞下去就以为我不知道了?真当老夫我那个心胸囊括天下事的‘天玑仪’称号是个摆设?或是哪个家伙吃得太饱没事儿干了,闲想出来的?”

    龙龟剧烈摇头,正当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一张嘴,老人先前吞吐的烟雾竟然悉数溜进了龙龟嗓子。

    龙龟清晰的感觉到腹中一金一银两块锭子的“欢呼雀跃”,这股兴奋感情,犹胜于龙龟带两块锭子来到这片号称灵最是纯粹的穹顶之下,更加“欣喜若狂”。

    老人张口吞吐的,竟是比之这片天地更为纯粹的灵,也难怪会让两颗锭子这般“失态”了。

    龙龟面露出赧颜,支吾起来,一时间就连顶嘴的念头都不再有。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袋,问道:“可曾知道那少年无心给多了银两?”

    龙龟先是摇头,在老人一蹙眉下,赶忙不断点头。

    老人接着问道:“可曾知道需要充当多少次渡船才能赚到这些银两?”

    龙龟这次怎么也不敢装傻充愣了,忙不迭点头。

    在山村里被一众稚童称作“大爷”的老人这才收起微笑,缓缓站起,自虚空之中,一步步踱步走到龙龟面前,猛然伸出长长烟杆对着龙龟-头颅,来了一记“当头棒喝”,吹胡子瞪眼道:“那还不快去?!还要让我教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般浅显道理!?”

    世间最为普通的木制烟杆,敲在龙龟-头上,却未损丝毫,而龙龟却水汪着大眼,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它投以一个犹豫眼神,踟蹰不定。

    孙老头双目出现一瞬间的放空,摆了摆手道:“放心去吧,那少年还有用到你的时候。”

    龙龟这才放心点头,一爪拨开云层,重返穹顶之下,还要更往下一些的云层。

    老孙头吧嗒抽着大烟,随手一指,却是对着那条名叫“贾河”的长长渡河说道:“你也跟着去。”

    长长渡河哗啦作响,竟猛然调转“头颅”,逆流而上,随着龙龟重返厚重云层下方。

    老孙头将积攒在胸腔的那口看似烟气,实则是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氤氲灵吐出,抬头打量着天上穹顶,不屑一笑。

    一道粗壮闪电猛然自穹顶而下,炸裂在老人身旁。

    于此同时,老孙头的身影逐渐虚淡起来。

    原来老人早已不再此地。

    某处曾建有一块刻有“贾河”二字的巨大石碑,并拥有一条四通八达运河的小山村里。

    一位老人乐呵呵地抽着大烟,笑着问来到自己身旁的持棍男孩道:“小江啊,吃不吃芋头?”

    孩子摇了摇头,脆生生道:“不吃啦!回回都吃芋头,早就吃腻啦,大爷

    您就不能换个花样?”

    男孩乌漆抹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然道:“要不大爷您偷偷把那把我早就相中的绝世铁棍送我?我绝对不会与旁人说得,另外还能拉伙儿一帮小伙伴来吃您的芋头呐!”

    老人闷声闷气瞪了男孩一眼道:“我芋头是大街上捡来的?还求着你吃不成?你那件绝世神兵啊,没了!以后我送给个穿白衣服的,随便丢给一只猴子,都不给你这小娃娃!”

    男孩便扁起了嘴巴,他觉得私塾先生教给自己的那句“年少不识愁滋味”多半是假的,瞧瞧自己,小小年纪,武功却大有天下无双,村中无敌的架势,但这又如何?自己没有个绝世神兵傍身啊,“无敌”一词,终是不能板上钉钉,说不得明朝有谁机缘巧合下,悟出一套疯魔棍法,就能将自己打败了。

    唉…愁啊!

    “大爷,就冲咱俩这交情,您也忒不爽利了。”男孩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像是想起什么,男孩忽然问道:“大爷,拿棍猴子我知道是怎样一番光景,我家小人书上,画得可多哩,可是您说得那穿白衣的家伙,又是谁啊?”

    老人笑而不语,任凭男孩怎么询问也不回答。只是一口口抽着大烟,眼睛比较往常,有迥乎不同的一抹神采。

    世间第一能掐会算,是那一袭青衫,然还有一人,可与青衫并列,甚至犹胜之,因为老人根本不用如何运算天机。

    老人一声冷笑,世人有一句“情不敢至深,怕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前一句老人倒是不置评价,但是后一句话,老人却认为是大大屁话!

    因为老人每每入眼即是卦!尤其是牵扯不到大道运转的寻常人,落在老人眼中,一生因果,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再到生老病死,一眼望穿。

    前世今生,在老人这里,不过转眼一瞬。

    老孙头忽然“哎呦”一声,望向街道来往妇人。

    村头王寡妇的内衣竟然是黑色的?赵媳妇儿的胸是垫的?

    他干脆闭眼,奶奶个腿儿的,就不能不让我看到这番景象?!

    老人紧接着擦了擦嘴巴,好家伙,隔壁那位千金小姐,今日出门,内里穿着怎的如此凉爽?

    老孙头赶紧抽了口大烟压惊,摇头晃脑,轻轻哼曲。

    睁眼闭眼,皆是卦象。

    这么多年,从未失灵,直到遇见那位白衣少年,竟被一阵红色雾霭笼罩,让人怎么也瞧不真切,所以老头子平淡无奇的后半生头一次觉得有趣起来。

    他决定看看少年人最终会在这座名为“太始大陆”的最大江湖,掀起什么风浪。

    老人身体突兀一僵,猛然坐直了身子,将那杆烟袋藏起。

    原来身后无声无息间站了位短发老太。

    坐在老人怀中的男孩是个见风使舵的,顿时跳下身来,指着老孙头便嚷嚷着“我检举,我揭发,大爷他又抽烟了”。

    老人深吸一起,又重重吐出。

    看来今晚一顿毒打是免不了了…

    他试探问道:“老太啊,咱们都老胳膊老腿儿的了,这次下手轻点儿?”

第一百一十章 美丽的邂逅

    城墙下方,有四人拼命奔跑,他们身后跟着一帮身穿藏蓝束手长袍,头戴官帽的护城官。

    一行四人不断穿梭于三条街道之中,巧妙绕过一张张店铺,灵活避开路上行人。而护城官兵则方式愈加简单粗暴一些,一路追过,或是路上行人远远瞧见了那身类似于飞鱼服装扮的扎眼大麾长服,老早就远远纷纷让道,来不及避开的则是被他们运用巧劲顶开,比之前方一伙儿四人的绕路而行要省时省力得多,所以护城兵将们一路之下,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可饶是如此,他们与前方一伙人的距离却逐渐拉大,最后几乎就要遥望不见。

    遥遥领先于一众护城兵将的打头那人,虽然是一副中年人的长相,可却比身后一张张或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蜕的脸庞,要有精神。

    他猛然加快速度,快步跑出,瞬间就拉近了与前方远吊队伍末尾的那一袭白衣少年之间距离。

    前方那一袭白衣的少年兴许是察觉到了身后中年汉子的接近,头也不回,竟然猛然一跃而起,在空中扭转身子,横翻一周,跃过了满脸疑惑的路人后,稳当落地,就地翻滚一圈卸去落地后的震动,以防对身体造成负荷。

    紧而少年顺势蹲地,双脚同时就地一跺,借助反馈而来的力气弹射出去,瞬间拉开了与身后汉子的距离。

    汉子仍旧穷追不舍,身上大袍早已翻飞飘起,猎猎作响,若不是手脚之上皆绑有束缚袖口裤腿的布带,恐怕早已经是衣袂飘飘然的一副景象。

    身穿锦衣大袍的汉子以左脚为轴心,右脚顺势一踢,就地画了个半圆,巧妙地绕过因为白衣少年一直遮挡视线,在其突然错身后,而突兀显现在自己面前的发愣路人。

    因为脚下没有助力,汉子终归是再次与借助双脚蹬地力气弹射出去的一袭白袍落下了距离。

    可汉子没有气馁,反而眼前一亮,总算知晓自己遇见了位会逃跑的高手,不由见猎心喜,脚下接连腾挪移动,赶忙追着少年跑去。

    跟在汉子身后的一众巡城兵将脸上非但没有挂着吃力神色或是担忧表情,反而多少显得有些悠哉悠哉。他们望向前方冲在最前方的汉子,眼中有敬佩,对那一袭犹如泥鳅般的白衣则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近几年城内城外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还少了?哪次不是被咱们的老师父,也就是眼前这位年近不惑,却“老当益壮”的汉子给擒获?

    事后他们凑上前去,拍着一个个亡命逃窜,浪费了他们好些光阴的那些心存侥幸之人,甭提心里有多畅快,当然更多的是为这些个人的智商捉急。

    咱们老师父是谁?出了名的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老师父有次架不住一帮兄弟怂恿,终于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下罕见地醉了个不省人事,嘴中不断说着胡话,说什么山上的那些缥缈世外的仙人说了,他虽然很晚才接触修行一说,但那副体魄,如今可是不比山上那些号称点星境界里最为优秀的那一小撮仙人体魄要差。

    虽然一众人听得迷迷糊糊,什么仙人体魄,什么点星境界,那是一概不知,但一众人却对老师父的体魄佩服不已。

    若是光论速度,这座城里上还会有比咱们的老师父跑得更快的?自然没有。这是遥遥领先于众人,冲在最前方的汉子在一次次危急事件中,不费吹灰之力证明的不争事实。

    或许之后,汉子会老去,再也不能身穿一身专门为巡城将士量身订做的绚丽跃海服,甚至最后,可能还会老到跑不过那时候自己已经学会跑路的娃娃。

    但是眼前身为自己老师父的汉子,在他们心里,将永远是那位拥有最强实体魄的巡城将士,一生不变。

    一众人心下多少开始为那位白衣少年默哀,竟然也有一丝为少年人鼓气的心思,毕竟这么多年来,能在自己老师父面前撑过这么长时间的人,少年还是头一个。

    可惜,众人开始在心底叹息一声,因为少年在老师父一次次加速,一次次险而又险地几乎抓到少年衣襟,一次次看似无心实则暗地引导纠缠下,不知不觉进了一个死胡同。这处死胡同为两边高楼所阻,近乎数丈高有余,左右对称呼应的两座高楼,挤出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尽头是一堵登高的端墙,阻隔了少年人的去路。

    早已与三位同伴走散的少年人背对众人,看了看使人望而生叹的隔墙,似是认命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众人同时在心底叹了口气,在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的同时,难免对少年人抱有一丝惋惜。

    为首的中年汉子收住速度,脸上有了丝戏谑微笑,他的胸膛微不可查地偷偷吸气又换气,憋得汉子略有些与粗壮搭边的脖子悄然酱红了些。

    汉子禁不住眼前一亮,好小子,自己差点儿没追上啊!

    只是可惜喽。

    汉子多少有些得意与气意,废了我这般大的力气,滑不溜秋的!现在你倒是再跑啊?!跑不了了吧?

    想想就高兴!

    一直背对汉子的白衣少年似是背后长了双能望穿人心的眼睛,忽然咧嘴一笑。

    而后这位白衣少年纵身一跃,先是迈出一步踏在一端高楼整洁的墙面之上,而后另一脚叠步而上一踏,反身一拧,又弹射踏步到另一端高楼围墙上,如此反复纵跳数次之后,那一袭白袍终于消失在一众人面前。

    这帮什么千奇百怪奇人异事没见过的巡城兵们一改先前胜券在握的神情,一致抬起头来,看向几乎与天际相接的两端高楼与端墙,下意识吞了口口水,面面相觑。

    这就……跑了?

    开什么比素问天还大的玩笑?竟然有人在自己老师父那双仿佛跑不断的腿儿下跑了?

    一众人大跌眼镜,得嘞,今儿算是开了眼界喽!

    最先在中年汉子手底下从事的一位年轻人与汉子关系也最为要好,相当于一众人大师兄一般角色。所以眼界自然也要更高一些,唯有他敢出言问道:“师父啊,这人什么来头?”

    中年汉子蹲下身子,抬头望向少年人犹如登天梯一般最后离去的地方,仅瞧见天边火红的太阳,刺眼不已。

    他抹了把脸,猛然踹了年轻人一脚,指着天上道:“神仙啊!这你都看不出来?”

    翻过高高端墙,看似与白衣少年走散的三人早已站在高高屋瓦之上,有抱刀于怀,头戴斗笠的男子,有正蹲在墙头,一手盖在眉上,极目远眺,啧啧称奇的青衫读书人,以及一位背着书箱,撇着小嘴巴,嘴中嘀咕“怎么这么慢”,抱怨不已的小姑娘。

    三人站在这座几乎是除了那座城中心高楼外最高的两座楼阁屋瓦之上,随着三人视线望去,几乎能够鸟瞰整座城池的大小景观。

    所有高低小楼

    错落合纵,楼顶的屋瓦连着屋瓦,绵延出去,犹如一片高低不平的青石陆地。地上行人,犹如蚂蚁大小,你来我往,络绎不绝。

    三人正对面,正好便是那座府门气派的镖局。

    匆匆而逃的李清源蓦然大笑起来。

    昔年自己在家乡那会儿,回家路上便多是这种情形,一众顽皮孩子因为一些如今看来不过芝麻大小的冲突,落了面子,便与谁约架,一帮人浩浩荡荡,少说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一块青紫,好像才说得过去,事后一众人或各个虽身上挂伤,却大有凯旋意思,或被打得犹如死狗,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回家,好像这就是那个时代与时期内,独属于他们的义薄云天,英雄气概了。

    这类情况,好的坏的学塾大门前皆有。

    先前还在“家乡”那里的李清源一直不涉足其中,所以不懂,也看不破其中门道。

    如今依稀之间,明白了其中情感。

    这般合伙群架下来,少年人再看屋顶三人,倍感亲切。

    因为都是“过命”的交情嘛!

    一行人按照约定好的地点,做了回瓦上飞侠,接连踏足各个屋脊,找到了苦等良久的温如故。

    温如故哭着就要作势抱住四人,哭喊自己以为众人丢下他自己走了。

    结果当然是被小姑娘一脚踹得在地上滚了不知道多少个回。

    温如故对于唐糖,从来耐得住性子,怎么也不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便与众人合计起自己从那便宜姐夫那里得来的消息。

    一通商讨后,众人知道了拘灵局接下来一系列的北上救灾计划大概情况,但是对于三只小蛇的最终去向,即使是温如故的那位成姓姐夫也不敢轻易决断,一伙人仔细商讨下决定还是随温如故去一趟那座明面上的镖局走一遭才好。

    于是一伙人在吃过午饭后,风风火火动身。

    那座镖局大堂内,一个年轻男子姿势极其不雅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抬手狠狠咬了口随便自身旁果盘之中拿出的一颗灵盎然的瓜果,口齿留香,光是闻着那股子瓜果香气,便足以使人通体舒泰。

    只不过男子吃得却是呲牙咧嘴,痛苦极了。

    约莫是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男子吃痛下,赶忙丢了手中瓜果,抬头揉了揉自己眼睛。

    这让一直侍候在一旁的小厮一下子就要忍不住笑意,因为男子一只眼睛不知被谁人擂得乌青。

    年轻男子狠狠瞪了眼嘴角止不住抽搐的小厮,结果又是一阵呲牙裂嘴。

    门外像是有人吆喝一声,小厮赶忙小跑出去接应。

    盯着小厮背影,男子强忍下心头的怒火,拳头攥得咯吱响。

    千万别让我逮…!?

    男子心中的狠话戛然而止,猛然摆正了一个端正姿势,正襟危坐。

    在他对面有一行三人缓缓步入大堂,其后还远远跟着位背书箱的小姑娘,银牙磨得嚯嚯响。

    为首的是一位颇为小白脸的白衣少年,笑着招呼男子道:“哟?又见面了?”

    正是名叫朱饶的男子看着眼前一挥手就打晕自己数十扈从的少年人,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泛着奸诈,像是在说,我们又见面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唯有苦笑。

    这叫做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山万湖总是仙

    琅琊一城三百里,拢起千山与万湖,其中除却那三方交叉,曾有皇帝,亦有将军,更有山上仙家的大汇口,最为鱼龙混杂外,更要数千山万湖一带最深不可测。

    因为多是仙人出没的场所,三方大汇口的偶有一两仙家下山与这些个成团成簇的千山万水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千山万湖之内,成群山脉绵延起伏,江河湖泊海,只差海水未曾囊括其中。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些适宜修士感悟汲取灵小溪的场所,久而久之,积水成渊,逐渐演化成了如今的仙人乡。

    因为各大仙门的道统门派,大多以此为根据地,或是发祥地。像是儒殿,最早便是在这里建立的根据地,通过儒家初代圣人周游那时尚未一统的列国,一次次积累香火,才有了如今的规模。以儒家圣人们的学问作为纽带,可以说如今王朝的建立,与儒殿一位位先贤学者脱不开关系。

    再者相传道观那座虚无缥缈山,便是道祖截取了一段这里的地势龙脉而成,即使在那位道祖飞升素问天,甚至更高的那片天空后,这座虚无缥缈山却如人间皓月,一直悬挂于高空之中,鸟瞰人间。

    更有后来的佛陀于此讲经教化,三足鼎立,齐头并进。

    好像是因此关系,这里的山上仙门之规矩习惯,也与王朝大部分别家仙门不尽相同,比之别处的“一山不能容二虎”,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在这里,各门各类的道统,百家争鸣,好像谁也不碍着谁,要是搁在别得地方,你胆敢在我山头一旁开宗立派,那不得腿都给你打折才行?

    但在千山万湖之内,好像你不犯我既可,至于其它你在哪里开了一间新门户,与我何干?

    这也因此造就了如今千山万湖之内,出自三大势力的正统仙门扎根于此,截自三大势力一部分旁支的支系帮衬三大正统在此开枝散叶,以及一些自立门户的“大门大户”本来是想瞻仰先人遗迹,没成想却定居于此,更有山泽野修出身的小道统,想要凭借自身能力,在其中争渡,捞取机缘。千种情形,不一而足,明明不可能出现在一块风水宝地的,如今却汇聚糅杂在一起,致使琅琊一地,在外界仙家那里,有了“神仙乡”这样一个梦幻有趣的名字。

    因为种种仙家势力在此的盘根交错,这里的仙气,灵,也与日俱增,人杰地灵,多有天才修士出生其中。

    曾从这里走出的修士,有过剑开天门,有过肩抗日月,有过在东海斩妖族,有过在北望台杀尽鬼魔。

    因此,这千山万湖出来的修士,在外修行,无疑是比其它地界的修士,要更硬气一些,说话也要更有底气一些的。

    曾有文人骚客称赞此地风水为“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当真丁点儿不错。

    可这种姑且算是“其乐融融,和谐共处”的情况,在近百年来,已经无声无息间,有所改变,许多山上相争下,逐渐没落,隐退山脚的宗门,竟然悄然消失。

    发现这一现象,是三大长治久安的正统山门最先猛然回神之后,无意之间察觉原本百家乃至千家仙门,如今所剩,不过寥寥数十家而已,若不是所涉足数量太过庞大,量变引起宏观上的巨变,说不得现在山上的千山万湖数十家家大业大的仙门,事到如

    今都不会发现。

    这其中就比如曾经祖上阔过的温家,本来怎么也是一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样子,可就在近些年间,就这么了无痕迹的在千山万湖内消失。

    也有祖上并不阔,但是种种机缘巧合下,以山泽野修身份坐拥一座山头的成家,近百年来,与那些正统相比,自然算不上如何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可也算得上顺风顺水,没有成长为庞然大物的趋势,但也没有颓然的架势,可如今,这么一座仙家山门,也突兀消失了。

    更有李家,陈家等等,全部悄然消失于千山万湖之内。

    缺少了这么多竞争对手,这理应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山大正统仙门与其余旁支,或其它山上势力皆心思沉沉,非但没有松气反而紧绷心弦。

    在这情况下,三大正统势力对于余下数十家山门势力展开了一系列保护措施,各个山头因此获利颇多,其中最要数朱家成长最快。

    不提原本就殷实的家底,经过三大山门一番照顾后,实力更上一层,除了山门里那座藏今年年前完成了最后一层的加盖,那栋炼丹洞府又凿深了几层外,最为让朱家欣喜的还是一艘银级渡船的“大驾光临”,传闻曾是上古战场的战舰仿制品,论结实程度,战斗能力,航行速度,皆是不俗,有这一艘战舰仿品当作仙家渡船,无异于在自家庭园里栽种下一棵摇钱树,真金生白银,白银又生铜钱,源源不断,因为牵扯修士出行,若是安稳发展下去,一路不出意外,今后朱家就是坐在家里,躺在摇椅里数钱到手抽筋的神仙日子。

    在这关头,朱家更是与王朝专门负责维持山上山下之间秩序的枸灵局牵线搭桥。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大有成为千山万湖之内,除去三大山门正统外,稳坐头把交椅的趋势。

    所以朱饶极其郁闷,原本以为这次奉命下山,会是一副千呼百应,钞票大把大把的,美人大把大把的景象,谁料街头随便调戏位姑娘就有点星境界巅峰的修为,差些没把自己打个半残。与人约个群架,就能碰见光是振臂一呼,就能产生一道生猛罡风,将自己近半数扈从扇晕的白衣神仙。

    一溜烟儿逃走的朱饶认为,我躲进拘灵局里,你总不能找上门来了吧?

    他眯起那只被打得乌青的眼睛,发现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他心下腹诽不已,你拘灵局不是号称王朝最安全的地方?不是拍着胸脯保证啥困难在你这里都不是事儿?不是说什么都能帮忙摆平?

    骗鬼呢?

    人家不还是大摇大摆的闯进来了?

    朱饶抬头看向霍霍磨牙的小姑娘,一屁股就坐在自己身旁,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白衣少年,以及两位同样吓人的“彪形大汉”,长得那叫一个青面獠牙,摄人心魄,怎得最开始在街道碰面的时候,也没见这几人长相有这般可怕啊!

    低着头,偷偷瞄过凶神恶煞的几人,朱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只乌青眼睛,生疼得厉害。这让朱饶心下直打鼓,想起来在山上时,旁人的劝告,说山下女人如老虎,男人是吃人的野兽。

    这句话竟没有半点水分!

    山下忒危险嘞,他朱饶准备忙活完这次山门的任务,立马回上山修行个千儿八百年的,反正没听到这几人闭关,闭死关的消息,自己是怎么也不会下山了。

    朱饶瞧着一直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白衣少年,心下犹豫,要不要当一次狗腿,站起身来将身后这把大堂主位的椅子让出来?

    或者干脆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上三个响头?

    难以抉择啊…

    在一条阴暗陋巷之内,一位身穿麻衣,两条粗壮胳膊裸露在外的结实汉子背后背着极大极高的黑布包裹,汉子每次落步,皆有铿锵之声。

    在汉子即将迈步走出这条长巷时,他却顿下了脚步,朗声道:“没想到一向喜欢隐居幕后的学宫走狗,还有喜欢抛头露面之人?”

    身后并无反应,汉子嗤笑一声,解下背在身后的黑色包裹,仅是轻轻一放,地面却刹那有砰然一声,扬尘四起。

    “知道你们影柯子心思重,以为我在诈你,现在呢?”汉子将黑布包裹放置好后,并未一把掀开黑布,而是转身望向身后空无一人的长巷,“是不是需要我亲自去捉你?”

    这次汉子身后的虚空猛然一阵蠕动,一人蒙面黑衣,向汉子抱拳道:“老前辈目光如炬,晚辈自愧不如。”

    汉子眯起了眼睛,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千山万湖百家仙门的悄然消失,不是没有原因,虽然如今局势尚不清明,但汉子觉得这与那些深扎于王朝的学宫之中,一类名叫“影柯子”的组织渗透,有许多关系,他瞥了眼黑布道:“怎么?你们现在在谋划什么?以至于这般迫切想要我这一副宝甲?”

    现身的蒙面影柯子仍是抱拳,“这个晚辈不能说。”

    汉子扯了扯嘴角,一手覆盖在黑布上面,淡然道:“是不是因为我如今不便出手,给了你胆敢如此与我说话的勇气?”

    蒙面黑衣人这次收了抱拳礼,同样语气平淡,“自然不是。”

    汉子一把掀开巨大黑布,露出其内一副寒光毕露的亮银铠甲。

    而后这幅铠甲犹如有人穿着一般,猛然充实站立起来,而后铠甲迈动腿甲,一步步走向蒙面影柯子。

    此时无声胜有声,压抑得厉害。

    影柯子大骇之下,大挥衣袖,虚空再次一阵蠕动,吞没了影柯子的身影。

    只是那副铠甲仅是踏出一步,一手挥出,而后那副闪亮手甲变从虚空之中拉扯出一位蒙面黑衣人。

    铁铺汉子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一双老拳,缓缓握起。

    “回去告诉那个姓第二的,这辈子,他也就能当个老二了。”

    那只犹如活人的铠甲将这位“影柯子”高高提起,而后铿锵作响之间,将蒙面人凶猛掷出。

    闪烁着银辉的铠甲两只手甲合在一起拍了拍,而后它抬起一只手甲置于头盔空洞的“眼前”,如人登高远眺。

    可怜的影柯子“嗖”得一声,在天边划出一道绚丽长线,最后星光一闪,彻底没了踪迹。

    做完这些的铁铺汉子头也不回,仅是背负双手,语气淡然,如闲谈家常,“两位,这么长时间,也该看够了吧?”

    汉子身后屋脊之上,这才突兀出现两道黑影,冲着汉子遥遥抱拳后,长身而起,就此离开。

    那副铠甲铿锵作响着走近,拍了拍汉子肩膀,像是在开导。

    汉子默不作声,一步一脚印,缓缓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火灶台有庖丁

    朱饶终究是没有拉下脸来,借口有事要忙,再次一溜烟跑走。

    看其脚下颤巍踉跄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事要忙?

    在一行人的目送下,浑身是伤的男子总算进了自己那间奢侈客室,临末了关门的时候,众人还依稀能瞧见男子脸上如释重负的大松一口气。

    小厮模样的九品拘灵将吹了声口哨,啧啧称奇,这位心高气傲的主儿来之前什么模样,作为亲自接待朱饶的人,他可是比谁都清楚,他开始好奇究竟是谁能把此人吓成这般模样。

    唐武?最不可能,这位头顶斗笠的沉默汉子从来都不会吓人,只会杀人。

    唐糖?有可能的,但也不至于将同样点星境界的男子吓成这般模样吧?

    这位白衣少年?和和气气,一张尚有些稚气未脱俊俏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吓人的。这位九品拘灵将瞧着这一袭白衣,怎么都觉得少年人不像是个厉害角色。

    那么应该就妥了,是那位一袭青衫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没错喽!

    瞧瞧这谈吐气度,光是看着就有股子高手的风范!

    咦?这位高手坐姿怎的如此清奇?竟然反坐?

    而后这位九品拘灵将眼中的高手,很没有高手风范的伸手一拍座下椅子,雄赳赳气昂昂喊道:“儿,驾!”

    高手继而抓住椅子两边把手,吧吧地向前彳亍而行。

    合着是将座下椅子当成了木马……

    一行人留在拘灵镖局之中吃过了午饭,是李清源进了那间自打建立起,就未曾动用过的厨房,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收拾整理,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完全地……放弃了想要自己一人做饭的想法。

    之后是齐浩然自告奋勇,帮助少年购来各种蔬菜肉类,虽然已不是那间忘忧楼掌柜的,但是齐浩然购物或是与人讲价的本事还是不差的。

    唐氏兄妹和九品拘灵将小厮帮着收拾满是蛛网灰尘的柴房。

    唯有温如故,最是与齐浩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一眼就喜欢上了齐浩然的人骑木椅式,在众人忙活的期间,反坐在一张椅子上,不停把吧地摇晃着可怜的木椅,感觉自己怎么都不得要领,温如故还专门向购置完物品回来的齐浩然请教。

    因此演变成了两个神经质的“天才大儿童”在大院上分别骑着一只木椅,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被门外动静吸引的朱饶偷偷自窗户缝里露出小半颗脑袋,一只乌黑又乌青的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直到某位小姑娘提着菜刀跑了出来,斜刀向着吧个不停,聒噪至极的两人一指。

    朱饶就连声音都不敢出,默默关上了窗门…

    正幻想自己骑着马中赤兔的两人顿时噤若寒蝉,摸着座下宝椅,深情款款地道:“马儿,本将与你之间,看来要缘尽于此喽!”

    温如故瞧见小姑娘手持菜刀气鼓鼓掐着腰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忽得就想要卖弄一番文学起来,双目放空,一抹座下椅子,赞诗曰:“噫吁兮!”

    还没开篇,一把菜刀便稳准狠得落在温如故座下“宝马”脖颈处,距离被他岔开老大的裆部,不过毫厘之差,若不是有忠诚“宝马”以损失一半椅

    背的代价,为主人挡下这致命一击,说不得温如故以后就要与齐浩然兄妹相称了。

    温如故刹那泪眼婆娑,也顾不得胸腔那点儿文学笔墨了,抱着座下“宝马”痛哭起来,边哭边喊道:“马儿,你死得好惨啊!是我对不住你啊!”

    这位受到齐浩然荼毒极深的男子忽然一推椅子,赶忙跑路。

    又拿了一把崭新菜刀高高扬起走出的小姑娘这才作罢。

    倒是李清源在灶台前一顿忙活,聚精会神,该是什么时候热锅,什么时候润油,什么时候加油,什么时候添加配料,什么时候点加陈醋白糖提鲜,种种时机火候,拿捏得一丝不苟,甚至最开始当少年人发现锅还是崭新的时候,还进行了一番开锅养锅,好不忙活。

    这些知识,还是自己那位曾励志要成为一名优秀厨师的同窗不厌其烦下,将一系列细节告知。

    想起那位名叫善鑫亮的少年,白衣少年心头就泛起一阵暖意,在那场葬窟经历之中,这位少年是少数几个能够始终保持一颗善心的人,这放在如今都十分稀罕,在当时那般情况下更为难能可贵。

    少年人装好最后一盘子极费功夫的糖醋里脊后,用水瓢在滚烫的锅里浇了一瓢水,一时间哧啦作响,飘起一阵白雾。

    一袭白袍的心思也随之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丁良星,解潮,善鑫亮自己那帮好友,还有贤师父,楚师父,释…姐姐,以及那位与自己约定要一起在江湖上闯荡一圈儿的天仙般女子。

    李清源忽然觉得这趟北上之行过后,自己除了找寻那条和虚无缥缈山一个名字的归家路外,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做的。

    待到李清源将那盘糖醋里脊稳妥放好,早已在少年人身旁等候多时的九品拘灵将一个箭步,先于蹦跳而来帮忙的小姑娘唐糖,一把端起盘子,狠狠嗅了一口菜香,满是陶醉神色,差点就热泪盈眶。

    鬼知道这些年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天天馒头咸菜,唯一几次开荤,还是从外面儿不知名三流酒楼买回来的,难吃得紧。

    再者房间里的灶台委实不像是给咱们这些修士用得,其实有别于寻常百姓家的灶台,一部分尚追求口腹之欲的修士,会以三张真火符置于灶台下方,每次浇灌灵,被浇灌灵的符会迸发出火焰,根据激发符的数量与灵灌溉多少不同,分别会出现文火,中火和大火等等细微火势,甚至有部分灶台无需符,以一种叫做太阳石的神奇石头制成灶台,灶台上覆以一张黑色盖板,通过拖拉移动盖板,决定太阳石吸热多少,便露出多少部分的太阳石,经太阳照射,进而饱餐太阳光的太阳石再进行放热。这类灶台的唯一缺点是遇上阴雨天气,需要提前拿出晒太阳,所幸太阳石有储能功效,吸收完太阳光后,盖上黑色盖板,下次使用时直接催动灵溪流灌注即可。

    此外还有五花八门种种,不一而足,各有千秋。

    反正是怎么也比拘灵局这间房子里直到今日才有人用过的灶台要好很多。

    这么些破烂厨具,谁能做出菜来?由于根本没人用过,这位九品拘灵将几乎先入为主,认为这种寻常灶台烟火,是做不出好东西的,因而成老爷回回在外面带回来的饭菜才会如

    此难吃,以至于同“镖局”的兄弟们各个“忙碌”得很呐!他认为其实是受不了成老爷的饭菜,所以才一个个离家出走的。

    只有自己悲催地被成老爷给强留下来。

    这直接导致这位可怜的拘灵将在吃到第一口饭菜的时候,差点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人间还有这等美味?!

    唐氏兄妹常年在外出任务,从来都不在食物上下功夫,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会做菜,但绝对没有白衣少年的好吃,仅是应付了肚子即可。

    所以两人下筷子的频率也相较往常快了些,小姑娘唐糖一眯眼眸,动起了今后将李清源当做长期御用厨子带在身边的打算,可仔细想想,好像就算自己能侥幸请来这位白衣少年给自己当厨子…她摸了摸腰间荷包,一张小脸儿苦兮兮的,即使这小小荷包样貌的乾坤袋装得东西再多,自己还是付不起少年人的月钱…

    或者说,小姑娘有点不敢想一位至少坐拥一座小金山小银山的少年,自己需要付多少月钱才能合适,反正小姑娘心知肚明,自己那点儿月钱,是怎么也不够的。

    所以一场饭吃到后半段,小姑娘越吃越是萎靡不振,吓得李清源赶紧尝试饭菜,硬是从本来尚可的饭菜里挑出许多-毛病。

    这吓得齐浩然眼皮子直跳,依照少年人这般钻研下去,他一抹嘴巴,觉得自己的忘忧小酒楼很有必要再此对外开放了。

    一顿饱餐之后,众人苦等的成老爷还是没有回来。

    李清源便先向温如故询问这位“琅琊分镖局”的镖头是个怎样的性子?

    温如故将头冲着那位九品拘灵将一瞥,说自己的姐姐被这杀千刀的给娶了,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如让他说。

    有了由头,小厮模样的拘灵将便逮到了机会报答一饭之恩,那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陆续续,讲了许多关于这位成老爷的事迹。

    说什么这位成老爷别看在大舅子面前怂着哩,其实啊,私底下是最爱温如故那位美若天仙的姐姐的。更别提曾经为了温如故的姐姐,拒绝了某大户人家的联姻,为此这位成老爷可没少穿人家的小鞋。

    但就是这么位男子,当年一人屠戮一山食人妖魅,进而一步跨入第二大境,生死一线之间的领悟,成了天底下龙境最扎实的那寥寥几人之一,如今更是不知道老爷到了什么境界。

    通过描述,李清源大抵知晓了这位成老爷的为人脾性,心中对于这位如今未曾见面的成老爷已经有了一个大体形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嚷嚷道:“来人开门!”

    九品拘灵将又充当起了小厮的角色,屁颠儿屁颠儿跑出门外打开了门。

    有两人越过门槛,径直向大堂走来。

    一人多少有些蛤蟆嘴巴的嫌疑,但整体长相尚算周正,只是走路喜欢摇摇晃晃大摇大摆,委实没个正行。

    另一人龙行虎步,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且步履缓而不慢,坚而不虚,一张国字脸长相,不怒自威。

    众人眼前一亮,来了。

    李清源笑了笑,后者定是那位成老爷无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狐如齐李

    九品拘灵将关上门,一路小跑到有些蛤蟆嘴巴的男子身旁,笑着问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成姓男子搓了搓手,早已看到大堂非同寻常的热闹,不由极目远眺过去,却见那一袭白衣的俊俏少年郎,一脸幽怨地望向自己,可把这位成老爷吓了一跳。

    成老爷坐在大堂,拢了拢袖子,待身旁国字脸男子落座于自己身旁后,终于还是望向李清源问道:“小兄弟,咱俩认识?”

    李清源笑着摇头,错把两人身份交换这样的事情,少年人多少有些羞于启齿。

    这位成老爷愈加满头雾水。

    经过九品拘灵将的介绍,这位成大人终于知晓了一袭白衣的身份来意。

    再看向白衣,神气内敛,虽然面容多少有些发白,看来近日受过不少的伤势,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分明达到了修行人讲究的“气定神闲”,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不说,自身还凭此有了番不菲的收获。如此修行资质,就是放在山上最难以常理度之的天才圈子里面,也算是属于冒头的。

    但真正让这位成老爷胆战心惊的是少年身后的一直都笑眯眯的儒衫男子,任凭这位琅琊分局分“镖头”如何以他如今修为,依旧瞧不出深浅。

    这就很可怕了。

    同时也证明了很多东西。

    成老爷不由看向国字脸男子,同时点头。

    那位九品拘灵将很有自知之明的充当起小厮的身份,为众人一一递去茶水。

    成老爷接过茶水,小抿一口,并没有急于看向白衣少年,而是转而向唐氏兄妹取证问道:“依照你们所说,那大蛇是为人所杀,之后死不瞑目,才造成了如今北方的旱灾雏形?”

    大事上,小姑娘唐糖反而没有寻常那般喜雷厉风行,而是乖巧地闭嘴,将一切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唐武点了点头,细细回想当时情况,方识其中凶险滋味,若是白衣少年没有那只长髯武客兵佣,没有那一记杀手锏拖延了时间,成功等来齐浩然的支援,之后也就绝没有自己如今在这里高谈阔论的机会。

    成老爷点了点头,陷入了深深思量。

    原本之所以与朱家合作,是因为没有朱家那艘渡船在,是万万不能一下子运输这么多修士北上救灾的。可若是寻常修士御剑北上,可能尚未到达目的地,经过一系列长途跋涉,也要累挺在路上,这一点,才是他如今需要考虑的,至于说那大蛇本身的情况,相较来说,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灾害已经发生,为今之计,亡羊补牢罢了。

    除非大蛇还有只同样能够唤来大旱的子嗣。

    似是看穿了这位成镖头的想法,李清源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大蛇尚有子嗣。”

    成老爷猛然站起,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你说什么?”

    并不是没有听到,反而是听得真切,不敢真得相信。

    国字脸男子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罕见出声问道:“在哪里?”

    李清源以手指敲了敲桌面,“别急,如今就是要讨论这个问题,今后大蛇的子嗣,该在哪里?”

    自知失态的成

    老爷重新落座,脱口而出道:“自然是留在拘灵局里。”

    李清源仅是斜睨了男子一眼,接连问出几个问题,“留在哪个分局?分局的谁人手中?那人是什么人?怎样的秉性?大蛇子嗣在拘灵局中会有什么待遇?这些待遇你拘灵局如何能够保证?”

    这位成老爷挠了挠头,他娘的,光是想想就头大啊……

    九品拘灵小厮在一旁只顾着掩嘴偷笑,自家成老爷能这般吃瘪,他还是头回见到。

    国字脸男子眯起一双眼睛,看向一袭白衣道:“可曾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

    李清源忽然挠了挠头,一指自己。

    国字脸男子点了点头。

    少年了豁然一笑,“么得法子证明。”

    国字脸男子摇了摇头,指了指白衣少年道:“不是说那大蛇子嗣,我是说你。”

    唐武忽然缄口,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说话。

    齐浩然同样眯起一双眼睛,嘴角一咧,来者不善呐!

    李清源一怔,没有想到男子角度之刁钻,出乎意料,这让白衣少年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该怎样回答才好。

    小姑娘唐糖在一旁正要张嘴功夫,却见温如故与唐武同时向自己摇头。

    小姑娘满头雾水,怀疑不定之间,一袭白袍的翩翩少年却已经作出了反映。

    李清源笑了笑,以手指点指桌面问道:“如今是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如果你现在回答说‘是’…”

    白袍少年背靠椅子向后一躺,耸肩道:“那我也依旧么得什么办法,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国字脸男子豁然轻笑一声,双手手指缓缓交叉,左右胳膊支撑在桌面上,身体徐徐前倾,“那这样的话,你坐在这里可就危险了啊!”

    李清源眉头一挑,轻声一笑。

    剑拔弩张。

    “镖头”成老爷适时出言道:“如今咱们镖局也是要北上的,小友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这一趟?若果真如你说述,岳将军人早已经在那里,到时候不管你认不认识岳将军,都足以证明你的清白不是?”

    白袍少年这次干脆环抱臂膀,正要脱口而出一句“我凭什么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袭儒衫的齐浩然却早已极有先见之明地一把扣住少年的肩膀,笑嘻嘻地道:“那就这么办了,我看挺好,你觉得呢?”

    齐浩然转而望向端坐在位置上的白衣少年,后者闷闷不乐,瓮声瓮气地点头说“好”,算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国字脸男子大有深意地打量了眼李清源,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之后一番你来我往的交谈,自然少不了些许旁敲侧击,白衣少年兴许是真得生了气,自始至终都沉默寡言,谁也不愿搭理的样子。

    最后兴许是觉得再不能从男子嘴中得到有用信息,一场并不愉快的商议就此结束。

    李清源与齐浩然果断拒绝了成姓男子的邀请,说跟着唐氏兄妹一起即可。

    这座镖局并没有唐氏兄妹下榻的房间,因为拘灵将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向来居无定所,就算是有人住上了房子,也绝对不是

    在拘灵局内部,在这一方面,王朝也极力对外保密,确保每位拘灵将都能有自己的空间,待每位拘灵将手头上有了积蓄后,还可向王朝申请房舍,在一副副建筑图画上挑选出自己钟意的那间,交上小部分定金,第二日就会有专门负责此项事宜的相关人员带着地契上门,拘灵将们交上余下的金额,当天就可入住。

    在这一点上,王朝的福利制度还是极好的。

    当然,这对唐氏兄妹同样在朝这一方面努力,距离被人拿着地契“找上门来”那一日,算不得太远了。前提是,自己那位妹妹少吃些冰糖葫芦,冰糖雪梨,各类精巧糖人等等。

    大堂之中,坐在主位的两位男子皆没有太大意见,点头后,一行四人动身离开,温如故刚抬起屁股,就被自己姐夫投以一道晦涩眼神,闷声闷气地重新落座,眼巴巴望着自己兄弟,以及未来媳妇儿和大舅子离去。

    愤然回头瞪去,缺见自己那挨千刀的姐夫与另一个先前与自己提到过的四品拘灵将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出了门,白衣少年双手学着齐浩然拢在袖中,领先于李清源的三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这位与国字脸男子针锋相对,一反常态的少年。

    少年眨眨眼睛。

    齐浩然学着少年人一挑眉头。

    配合无间。

    唐氏兄妹一怔,继而后知后觉的哑然失笑,擦了擦眼睛,瞧着两位年轻人,怎么都像是两只狐狸。

    小姑娘唐糖扛起那根行山杖模样的重剑扛在肩上,望着两人的眼神有些不善。至于为何将重剑扛在肩上?

    恐怕只有那些死在小姑娘手下的妖孽知道。

    唐武忽然向李清源抱拳致谢,“方才多谢李兄了。”

    一声“李兄”,态度相较之前,有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之前,如今唐武的话语之中,多了份以同龄人相待的认同,两种意味截然不同。

    李清源笑着摆了摆手。

    小姑娘在一旁看得发愣,不晓得自家哥哥又抽得什么风,于是便不去想,一蹦一跳跑到一个隐秘角落,找到早早藏好的书箱重新背上,一蹦一跳着与众人汇合。

    于是小姑娘书箱后头,又悄然露出三颗小脑袋。

    一行人随意选择了一家酒店居住,并没有告知镖局之中的两位男子,并不是李清源还在耍小性子,而是因为凭借两人的本事,李清源自信他们可以打听得到,或者说不用打听,就有人将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写成 一封封迷信传到两人的桌头。

    李清源松了一口气,就在方才,他差点都要做好了再见一次卫道子的准备。

    虽然卫道子说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能唤来他的机会,可是送机缘这种事情,估计卫道子也不会反对。相反,自己若是高喊一声“卫道子,我这里要送你三条大蛇遗子,能喷火那种”,说不得都不用如何费心费力,远在天边的卫道子,下一刻就能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贱兮兮笑望自己。

    毕竟送机缘这种好事情,想来老人应该不会拒绝?

    他不知道,远在天边道观虚无缥缈山上的老人,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风徐来明月上

    傍晚时分,说是外出访友出门散心的“镖头”夫人款款而归,早已默认自己小厮身份的九品拘灵将前去开门。

    妇人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虽是中年年纪,却宛如未走出闺阁的少女。

    成老爷赶忙跑出来,先于小厮接过妇人手中的大包小包东西,笑问道:“夫人辛苦了,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累坏了吧?”

    这位拘灵局官至五品的“镖头”掂量了一下手中物品的重量,将眉头一皱,腾出一只手一拍小厮的后脑勺,唉声叹气道:“夫人啊,早就说你平日出门带上小博嘛,这臭小子别的不说,力气还是有的嘛,能帮你提着大小包裹,一路上你也省力许多不是?”

    妇人便狠狠剜了一眼九品拘灵将眼中的成老爷,这位自己的夫君,朱唇轻启,埋怨不已,“每次都让小博打理这座府邸,人家好端端一位孩子,你瞧瞧都让人家干啥?小小年纪,活像是位老管家,少年人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岁数,就该与三两好友一起游戏,该与偷偷藏在心里的心上人儿互相思量,绝不是窝在院子里帮你处理些杂事,人家又不是没有工作,那些事情雇些短时杂工处理不好?非要省这些银子?”

    成老爷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妇人嗓音温婉轻柔,最抚人心,让平日看上去最没心没肺的少年人好歹说好话道:“夫人,帮老爷做这些是我本分的,我也不觉得苦,不过就是平日里刷碗的时候,手上疼些,打扫卫生时,腰杆儿累一些,这些都不打紧的。”

    眼看臭小子就要将妇人说得泪眼婆娑起来,成老爷咬牙切齿,就想一脚踹在这厮屁股蛋儿上,你丫腰间挂着的那张九品制魔将牌子是假的?

    在拘灵局里,谁不知道制魔将是那体魄修为皆堪要极强之人才能胜任?是要经历一番严酷筛选才能领到那张小小牌子的。

    除去此,退一万步讲,你好歹也是个汇溪境界修士,你和我讲这些东西?是刷得碎瓷碗,还是打扫的时候用得是带刺扫帚?

    眼看坐在大堂之中的温如故就要抄起扫把,气势汹汹地要教训自己这个大姐夫,男子连忙向名叫小博的九品制魔将眨巴眼睛。

    小博立马会心一笑,救场道:“夫人,您就放过老爷吧,他不雇短工也是有自己考量的,毕竟这座宅子,不适合有寻常人进来的。”

    妇人伸出一根葱白手指点指小厮光洁额头,气笑道:“就你会为你的老爷说话。”

    小博蓦然一笑,那是当然,按照老规矩,每每遇到夫人您训斥成老爷的时候,老爷冲我眨眼救场,救场成功一次,那可就是一颗铜板呢!如今自己以后的老婆本,可有一罐存钱猪那么大小喽!

    妇人并不知一大一小两人暗地里又达成了一桩交易,只是认认真真地在成老爷手中挑出一包以牛皮纸包裹的一方包裹,递给这位制魔将道:“好好保管啊,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书,让我一番好找。”

    小博抬起一张满是疑惑的脸庞。

    妇人笑道:“是你最喜欢挂在嘴上的《山海鉴》。”

    小博眼前一亮,开开心心地接过书本,小心翼翼打开牛皮纸,果真露出一本以彩绘丹青细描出来的画册,翻动书页,一幅幅精美鬼怪妖魔,闻所未闻的奇怪生物,全在鉴上,每张书页,还以不大不小,正好适宜观看,绝不会太过伤眼的正楷写就一篇篇小故事。

    正是那本自己朝思夜想都没有狠下心去购买的那本《山海鉴》。

    这位九品制魔将忽然沉默下来,动作轻

    柔,将书本重新以牛皮纸包裹起来。

    妇人仿佛看穿了少年人的心思,一拍少年人的脑袋,佯怒道:“他成齐盛一月才给你多少工钱?小小年纪,不该早早便如此被剥削压迫,入不敷出的。再者买来的书,还能还给老板不成?我也对这种小人书不感兴趣的。”

    见小博还是一副支吾的样子,妇人摇头笑道:“好了,你尽管拿去看就成,就当我借给你的。”

    成齐盛猛然一个激灵,适时一瞪眼道:“叫你拿着就拿着,大老爷们儿的,磨磨唧唧,和个娘……嘶!”

    原来是成老爷背后那双捻起自己一小块肉的手悄然用力几分,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小博笑了起来,捧着书,如获重宝。

    妇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凑近成齐盛的耳朵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成齐盛蓦然脸色铁青。

    妇人掩嘴咯咯娇笑起来,脚步欢快地小跑向自己弟弟那里,向成老爷一指道:“弟弟,你可以打了!”

    早早等候这一刻多时的温如故挽起袖子,悄然将手中扫帚换成了鸡毛掸子,随意刷了个手花,嚯嚯大笑着狞笑奔向成齐盛。

    成齐盛焉有胆敢反抗的胆子?赶忙脚底抹油跑路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一脚踹向身旁嘴角带笑的小博一脚。

    小博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起身后也没有向男子投去愤怒目光,只是赶忙拿起那本牛皮纸包裹的书本,眼见牛皮纸上沾了些许灰尘,气得他抱起书本往怀里一揣,一溜烟跑到大堂,拿起那把被温如故丢在一旁的扫帚就追了上去。

    最后一大两小三人随意躺在大堂,气喘吁吁,累得不轻快。

    这位成老爷蓦然神色一变,一拍犹在乐呵傻笑的九品制魔将脑袋,冷笑道:“你知道我夫人跟我说了啥?说以后都不要你跟在她屁股后头才好,这样她就可以随意看大街上过往的俊俏小生了嘛!一趟逛街,饱足眼瘾,多好?”

    当然,成齐盛没有说妇人接下来一句玩笑话,当时妇人还恶狠狠地威胁,如果再让小博干这些老管家才该做得活计,看我不随便找个年轻后生幽会去!正好,今日碰到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那叫一个俊俏,你比之差了十万八千里咧,我就找他!

    小博与温如故同时笑出声来,气得汉子差点儿七窍生烟。

    “那位白衣少年,你们觉得如何?”成齐盛忽然正了神色问道。

    小博正襟危坐,小脸穆然,“很强,比唐哥哥还有唐姐姐都要强。”

    成齐盛笑问道:“怎么个强法儿?”

    这位一直被成齐盛当做小厮使唤的九品制魔将使出吃奶的劲儿想了想,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温如故忽然一拍少年肩头,提醒道:“中午的饭菜,吃得怎么样?”

    小博一双乌漆漆的眼睛霎时一亮,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饭菜一级棒!”

    成齐盛一拍脑袋,无言以对,于是气呼呼地脚步一踏,掠上屋脊,享受梁上徐来风去也。

    一颗铜板忽然自天上落下,小博赶忙伸手接过,一张小脸儿乐开了花。

    在一旁的温如故啧啧不已。

    ……

    大堂两位年轻人早已回到各自房间时,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大堂屋脊之上。

    成齐盛幽幽一叹,“那个朱家的小子怎么说?”

    国字脸男子冷哼一声,“看样子是让李清源那家伙在道心上给烙了个阴影,虽然还是有些阔家少爷的德性,但好

    歹还算是有所收敛。”

    这位成老爷便啧啧称奇道:“这叫什么?坏人还得恶人磨呀!”

    国字脸男子并未搭理成齐盛这句调侃,而是看向那位名叫小博的拘灵将屋子,好奇道:“这就是你选择的接班人?根骨不错,一眼就能看出李清源的不同,但是终究比不得李清源。”

    成齐盛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的国字脸男子,反驳道:“世间能有几个李清源?”

    他一抹额头,苦笑道:“能让你我吃瘪如此,能与岳独尊那老臭脾气的如此对味,能让那苗老一眼相中,死活要收为弟子,更为重要的是能让那副千年未曾择主的铠甲主动挥手,这可是天底下第一稀罕事,咱们这位百年难遇的神子哟,厉害得紧呐,可能只有如今仍旧在葬窟之中的那位比得上吧。”

    国字脸男子双手负后,冷笑道:“若不是你出面圆场,咱们哪里会如此被动?”

    成齐盛欲言又止,只得重重叹出一气,这就怪在自己身上了?唉……那也么得办法,受着呗,谁让您官阶比我高出那么一品呢。

    月光披挂在汉子脸上,隐去他一半脸庞。

    站于屋顶边沿的四品拘灵将忽然问道:“你和千山万湖那神秘消失的成家,真得没有关系?”

    成齐盛抬起一张满是疑惑与无奈的脸庞,连连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苦笑道:“你看我像是阔绰少爷的样子?”

    国字脸男子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成齐盛更没有要与这位官阶贼大的男子交流的**,两人一时间无言。

    惟过城之清风,怡人而抚扉。

    ……

    一座寻常客栈屋瓦最顶处,一袭白衣的少年人望着天边愈来愈圆的皎月,小抿一口怀中烧酒。

    一只体型略大的雪白小蛇爬上少年人身旁,先是用一双如火在其中烧的眸子,看向白衣少年郎,而后顺着少年郎的目光望去,天边是好大一颗洁白月亮。

    少年人笑着指了指天边皓月,“你可知道,在我家乡那边,圆月象征着家人团圆?小时候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我其实分外奇怪,圆月怎么就和家人团圆挂钩了呢?”

    小蛇歪着脑袋,同样纳罕。

    那一袭白衣笑着摸了摸小蛇有些粉嫩的脑袋,于自己手心倒了些许烧酒,有了灵包裹,烧酒在少年人手中聚而不散。

    他将手伸于小蛇身前,笑问道:“来点儿?”

    小蛇也不含糊,张嘴一吮,一小捧烧酒入肚,脸上刹那爬上两朵红晕,晕晕乎乎的。

    少年人哈哈大笑起来,拍着酒壶,就地躺去。

    头顶月,是天下月,天上明月共此时,你我他乡同相望。

    所以天下思乡人,年年月下有团圆。

    听着少年人的喃喃自语,小蛇抬头看向头顶的圆月,怔怔出神。

    眼角不知为何,早已经挂满泪痕的它忽然扭头看去,原来少年人早已酣睡入梦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又有两条小蛇爬上高楼,与自己的哥哥并立,共同看向天际。

    那颗皎洁白月,为一圈朦朦胧胧的氤氲光芒所围,三条小蛇不约而同在其中见到一抹熟悉身影。

    远方两个灵魂之身的身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幕,青衣儒衫的男子咧嘴一笑,将手拢在大袖之中,衣袂飘扬。

    身后一袭白裙的女子拢起秀发,温婉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悄然滑下两滴泪水,不觉已是两行清泪挂心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灵龟启程向北去

    深夜时分,成齐盛的“镖局”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院子,左顾右看,确定左右无人后,一步踏出,越过高高院墙,一路奔走。

    独坐危楼的国字脸男子抱着膀子,仅是斜睨一眼,便继续闭目假寐。如此睡姿,这般年岁下来,早已经养成了习惯。

    成齐盛眼睛睁开又闭上,身旁的妇人翻了个身,吓得他连忙轻轻拍打妇人后背,一遍又一遍,轻柔至缓,不厌其烦。

    一间房门突然被打开,名叫小博的少年人手里抱着一杆扫帚,气势汹汹地跑出来,左右环顾一圈儿后,没有任何发现,悻悻然在满脸怒气的温如故招呼下回屋。

    打搅了这位温-公子与唐姑娘缠绵的美梦,又侥幸听了他的梦话,今晚饱餐一顿好果子是免不了的了。

    ……

    琅琊城中心刻有日晷图案的最高塔楼上,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紫色长衫,负手而立于塔楼屋顶尖尖边沿处。

    那道自琅琊镖局奔出的身影急速而来,刹那于这位男子身后站定,默默抱拳招呼道:“叔叔。”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回应。

    那道身影抬起一只乌黑的眼睛,望着叔叔的背影,暗自咬牙,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叔叔这次叫侄儿来,所为何事?”

    中年男子这才转头,相较于自己这位狼狈不堪的侄子,此人无疑更具俊朗出众,眉眼之间,有独属于中年男子的成熟风采。

    “所为何事?”他冷笑一声,一脚将自己的侄儿踹下塔楼。

    屋瓦翻飞,乒乓之声不绝如缕,朱饶肩膀顺着屋瓦一路蹭出,划出一路血迹。

    这位中年男子看也不看自己侄子的痛苦模样,居高临下问道:“可还记得你下山时,我与你父亲对你曾说过什么?”

    朱饶一手捂住肩膀的大豁口,虽冷汗如瀑,但仍旧紧紧咬住牙关,颤巍着声音喊道:“记得!”

    中年男子瞬时飘掠到朱饶身旁,一脚跺下,踹得朱饶七窍流血。

    他看向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朱饶,仍旧不解气,接连一脚接着一脚踹在朱饶身上,每一脚下去,都有屋瓦炸然而碎,每有屋瓦乍碎,总有一道蓝色涟漪自男子脚下腾起,高楼附近居民,竟不能察觉到丝毫动静。

    最后一脚勾着朱饶肚子将其一脚踢飞,中年男子随之飘落在地上,面若寒霜,“早些天我与你爹商议,将你送到山下,是让你当这老实本分高高在上的山上仙人的?你朱大少老实得很呐!扈从被人打进牢里,还得我废了好大一番力气,如今你就连个小小拘灵将少女,都不敢调戏了?”

    男子一脚踏在朱饶头上,“这次下山,我是不是与你说过,该有多嚣张,就给我多嚣张?”

    他面露骄傲道:“世俗王朝一间普普通通的拘灵局,焉能与我山上仙家叫板?”

    中年男子握紧一双拳头,讥笑道:“这次我就是要让王朝那家号称什么都能管的拘灵局彻底掐灭那股嚣张气焰,让他知道,在他头顶上,旁的仙家势力不敢说,咱们朱家,绝对是能在他们头顶上拉屎撒尿的!”

    朱饶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这位心比天高的叔叔。

    已无清风,唯有夜寒。

    翌日清晨,李清源一伙儿,以及拘灵镖局两位大佬带着温如故与小博于一座灵充盈的高山大渡口碰头。

    这座渡口如今属于朱家势力之内,这座高山大渡口,四周设下了严密结界,又有专门的修士负责引渡,寻常别家渡船想要靠近这里,根本不可能,除非是以外力破开,可只要不是生死大仇,谁会闲着没事儿拿一艘天价渡船撞击渡口?

    到最后,想要在此“靠岸”,没有哪家修士不是捏着鼻子,乖乖交了所谓“停泊费”的。

    本应是仇家见面的一伙儿人见面之后,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针锋相对,李清源蹲在渡口边沿处,看着身下云起云舒,笑问一句这是谁家天上仙人,这来去一趟,好生遥远,这般时候了,还不曾赶来。

    国字脸男子破天荒有了丝微笑。

    而成齐盛则大笑不已,指了指头顶,玩笑说可能是在素问天之外的那座天外天。

    众人会心一笑,对于三条小蛇一事,默契地闭口不语。并不是两人不相信白衣少年,相反,他们对于少年知根知底,只不过,一些事情,必须见了那位岳独尊大将军好好“确认”之后,才能打开天窗说话的。

    坐在渡口的李清源心中一突,了无痕迹地点了点头。

    天边一道云彩突然炸裂,一艘模样宏伟,约莫有整座青山山顶大小的渡船轰然破开云霄,露出了其真实面目。

    船头配有一白凤翱天雕刻,船身被祝家人用不知姓名的金属镶嵌涂抹,通体银光闪闪,流光溢彩,用以防护边角磕碰,便是如此,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可见朱家人对于这艘战舰之喜爱。

    李清源抬头望去,是一位中年男子率先下船,身后跟着脸色憔悴的朱饶。

    男子向国字脸男子诚挚道:“在下朱家朱成,初见拘灵局总镖头,陈兄果然名不虚传,朱某之荣幸啊!”

    国字脸男子淡淡回礼,说他陈雄当不起朱兄赞誉等等客套寒暄之话。

    话锋一转,朱成一眯眼睛,望向国字脸身后的一行人,浅笑道:“陈兄,按照约定,不是只有你局里的拘灵将,才会乘坐这艘渡船?我看这几位小友,不像是你那局子里的人吧?”

    真名陈雄的国字脸男子蹙眉道:“事出有因,朱兄能否行个方便?”

    朱成摇头道:“不可,按照仙家渡船规矩,多出一人,少出一人,都要关系到我这身后朱家子弟的出力多少,又要消耗几成灵,自然不可随意添置。”

    望向朱成身后,果真有数位头戴汗巾,孔武有力的汉子。

    陈雄皱了皱眉头,而他身旁的成齐盛则暗地撇了撇嘴,这般规矩,他闻所未闻,归根究底,各自心思,只有他朱成自己心知肚明。

    果然,朱成笑了笑,转折道:“不过,也并非是什么太难之事,只是有些费劲罢了,只看今日能否成就一番美好姻缘罢了。”

    陈雄平淡问道:“怎么说?”

    朱成一指身后朱饶,眼睛却看向直翻白眼的小姑娘道:“我这不争气的侄子,艳慕这位小姑娘已久,若是小姑娘你不嫌弃,成为我们朱家大公子的妾室,如此一来,不就成了咱们自己人的事情?姑娘你空出来的位置,自然可以让这位公子填补上去。”

    小姑娘顿时

    冷哼一声,手指朱成道:“你做梦!”

    唐武若有若无地瞥了眼中年男子身后的朱饶,用手一压帽沿,咧嘴笑了笑。

    杀机毕露。

    温如故一步踏出,看了看成齐盛,决定还是不使用“泼妇骂街”式,而是一指自己道:“你咋不说让我嫁给你呢?”

    朱成呵呵一笑。

    身为天下拘灵镖局总“镖头”的陈雄则是双手负后,淡淡地瞥向这位看似笑呵呵,实则暗藏心思的男子。

    一抹雪白身影忽然出现在两拨人中央。

    先是递给小姑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李清源向国字脸男子问道:“这事还是有另一种解法的。”

    陈雄看向少年人,有了些兴趣。

    少年人面向朱成一行人,接着道:“我们不坐你那渡船,连同这场的几位拘灵将一起,按照约定,你是否需要将未曾上船的几份报酬交还回来?”

    哄堂大笑!

    “不说还,我个人再加双倍,拱手奉上。只是…”朱成面色古怪地打量了眼白衣少年,怎么看都像是个傻子,“你该怎么带着这几位拘灵将短时间内北上?腿儿过去?”

    朱成用两根手指-模拟人走路的姿势,本就极大的笑声愈加震天响。

    不提少年本身就算家底再殷实,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召出一艘渡船,一夜飞度,就算召出又能如何?

    来到这座仙家渡口,谁不得乖乖交上那一份价值天金的“停泊费”?

    唯有朱成身后的朱饶,没有笑出声来,反而愈发沉默。

    白衣少年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向天边挥了挥手。

    朱家众人嘴角噙笑,还能真得召唤出来一艘仙家渡船不成?

    接着他们蓦然瞪大了眼睛。

    云海翻涌,天边无数云彩忽然落下,汇成一条白色长河,斗然降落在白衣少年的身前。

    有一庞然大物破开云霄,轰然落在渡口。

    一颗硕大头颅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鹰嘴弯钩,一双龙角峥嵘,才露尖尖角,一双眼睛随意一瞥,直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别说对视,众人早已忘了言语。

    竟是一头血统纯正的龙龟!

    朱饶抹了把脸,大有深意地看了眼白衣少年,他奶奶个腿儿的,我就说吧!?

    巨大的龙龟重重呼出一气,光是吐息便震得众人下意识一退。

    国字脸男子与成齐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

    两人压下了体内无端汹涌澎湃的灵溪流,抬头望向那光是头颅就能顶三个成人高度的龙龟,心下悚然,这样的灵兽轻易开山摧城,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毕竟灵兽对于人族,向来没什么好脾气的,占了绝大多数。

    第六境的灵兽,相当于人类修士灵海境,很吓人了。

    接下来一幕更为吓人。

    这头龙龟忽然低下头颅,任由白衣少年一步步踩在自己头顶,待少年人在头顶站定后,龙龟这才长啸一声,晃了晃脑袋。

    于是无数罡风猛烈升起。

    直吹得人站不起身子。

    站在龙龟-头顶的白衣少年向众人挥了挥手,笑着招呼道:“上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了

    齐浩然率先一掠而去,与少年人并肩而立,踩了踩脚下坚硬犹如陆地一般的龟壳,这位青衫儒生抬头看向天边云彩所化的渡河,满脸遗憾。

    记得上次下“船”,还有一条滑梯来着?这次怎得没有?

    他还想尝试一下,从下而上,逆流而上该是怎样滋味。

    小姑娘唐糖紧跟着蹦跳走向龙龟-头顶,唐武向成齐盛两人抱拳之后,紧随其后,登上龙龟脊背。

    温如故大喊着“等一哈儿”,一溜烟儿跟了上去,只不过临近龙龟的时候,差些被龙龟呼吸出的白气给吹得人仰马翻,废了好大力气才攀上龟壳。

    仅余下成齐盛与国字脸男子两人,外加早已吓得肝胆俱裂的朱家人了。

    少年人脚底下踩得是啥?不是啥普通金银铜铁品秩排列的寻常渡船,而是只实实在在的六境灵兽!

    灵海境的灵兽啊,那是用来守护传承都要觉得屈尊了的,那个叫做李清源的少年人却用来当船坐?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吓人的事情?

    少年人若是骑着这只灵兽到自己山头去逛一圈儿?

    一众先前仍趾高气昂的朱家人激灵地打了个冷颤,差点儿就将自己的三魂七魄抖出来。

    那还不是随手一巴掌,就覆灭的下场?

    朱成神情晦涩,让人看不真切。

    坐在龙龟龟壳边缘的白衣少年并不知道一众人的各异想法,或者说就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李清源想了想,忽然拍了怕龙龟脖颈密言几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朱家渡船方向,使得一众朱家人脊背发凉。

    在龙龟眼前一亮,重重点头后,少年人背负双手,大笑着离去。

    云雾散开,众人这才注意到龙龟背后背负着一栋巨大楼宇,一时间没了言语。

    众目睽睽下,龙龟忽然露出一抹极为人性化的坏笑长身而起。

    似乎是喝醉一般,龙龟突然一个趔趄,在“渡河”之中扑腾出无数云朵集成的浪花。

    与龙龟相比,还没有尾巴大小的朱家渡船自然受到了牵连,登时被云海扑涌过去,差点翻了个个,翻倒出去。

    瞧着天边那头巨龟,成齐盛喟然长叹,自己终究还是小瞧这位白衣少年郎了。

    只是成齐盛接着露出一副谄媚笑脸,三步并作一步小跑出去,招手喊道:“!也等等我啊!”

    成齐盛当真一溜烟跑没了影子,空留下陈雄与九品制魔将小博大眼瞪小眼。

    陈雄极目远眺那艘被龙龟随意扇飞的仙船,原本堂堂能将一座山门千百年积蓄挥霍一空才能得来一艘的银级渡船,如今在看去,怎得如此不上档次?

    北方一座乡村,忽然大旱,一夜之间,百里十里土地龟裂,缝隙之间,热气升腾,曾有不识愁滋味的稚童一步跃过缝隙之间,便被升起起来的白色热气烫伤了皮肤,一个个小水泡,疼得哇哇大哭。

    今年的庄稼眼看是活不成了,才是新年开春没多久,就遭遇这般祸事,当真是一年了无望了,唯一值得众人好歹有些盼头的是,明年的土壤,希望还能够种植庄稼。

    村头一种地就种了一生的老头们扫了眼早已被地下热气烧得乌黄焦黑的庄稼,唉声叹气,悬呐!

    这对于靠土地吃饭的他们来说,可不就是要了老命?

    其几

    天就有汉子想不开,八尺的大高个儿,一颗小心脏看着扑通扑通得,还不如自己这些老头结实,那叫一个心理脆弱,想也不想就要投河自尽,结果一个扎猛子下去,头冲着地,被人抬出来的时候脑瓜子哔哔得流血,骂骂咧咧地被人架回家,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原来这场大旱,早已蒸腾得大河湖泊几近干涸,已经到了让人欲投河自杀而不得的程度。

    好歹前几日先后来了六位外乡人,帮着打理,好像还是与官府里有关系的,第二日,那些迟迟不肯办事的青天大老爷便带着救灾粮草赶来,那殷切程度,就差给这些个一辈子土里生土里长,即将要土里死的庄稼汉们提鞋子了。

    一辈子未曾见识过这般阵仗的庄稼汉子们,最开始自然受不了这些官老爷的殷勤,不过一来二去,大抵也都适应了,你说奇也不奇?庄稼汉们好心拒绝,人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还不让哩,有得几乎能当场翻脸,说一日不干活,那叫一个浑身难受。

    那些干旱的庄稼地一旁,支起了一只麻布帐篷,用以遮挡虽是入春时节,却犹如酷暑的太阳。

    虽然如此,可还有**滚烫的白气自地下冒出,烧人体肤更烧人心窝。

    帐篷下,是用以赈灾的大桶白粥,有位身着显眼蓝服的官吏在一旁负责打粥,天然热气滚动,也不用如何生火加热,就有阵阵米香自其中飘荡。

    有位高大的俊丽男子蹲在一旁,捻起一滚烫黄土在手中,轻柔捻动。

    忽然兴至心头,男子悄咪咪捧起一黄土投入大桶之中,原本快要见底的白粥立马拔高几分,同样也浑浊几分。

    有一位清雅男子瞧见高大俊俏的男子怪异动作,一路小跑过来,蹙眉询问道:“丰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名叫丰的男子赶忙收回手,背着手笑嘻嘻地连忙道:“没什么滴~我的纪大人,你怎么来辽?”

    纪苠冷笑一声,猛然一探脖子。

    丰立马右跨一步,挡在清雅男子面前,笑嘻嘻的,也不错开身位。

    有一饥民手持一白碗而来,丰立马从那位颤颤巍巍的王朝官吏手中抢过长长汤勺,满是春风笑意,为饥民打上了满满一碗如今已经算是“黄米粥”的白粥。

    饥民想也不想,脖颈一仰,吃了个干净。

    高大俊俏的男子笑问道:“老乡,味道如何?”

    干瘦得仅剩下排骨的饥民一抹嘴巴,意犹未尽道:“好喝得紧呐!这是我这辈子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粥了!”

    俊俏男子立马眉开眼笑,乐开了花,“好吃你就多吃点儿!”

    干瘦汉子感恩戴德“”了一声。

    纪苠趁着这个功夫,悄声向大桶之中瞅了一眼,登时将眼睛死死瞪向高大男子,一向讲究书生斯文的清雅男子几乎怒吼道:“丰!”

    高大男子早已经丢了长勺,哈哈大笑着离去。

    ……

    乡村一角,站着位尽露威严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沉默立在荒地最中央位置。

    在他一旁,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始终注视着脚下升腾的热气,依旧如火在烧。

    感受着土地传来的阵阵炽热,年轻人蹙起眉头,跺了跺脚。

    中年男子注意到了年轻人的动作,笑着安慰道:“不打紧,今年收成不好,明年再补回来即可,人无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年轻人并没有因为男子的安慰,使得脸上的沉重消退几分,而是蹲下身来,仔细揉捏着土壤,火精在其中盎然流转,如果不出意外,来年的收成会极其好,甚至会创造一个有史以来的大丰收,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能熬到那个时候,可这里的百姓能吗?

    答案显而易见。

    兴许是可以的。

    因为第一时间,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便几乎掏出了一半粮库,用来此次赈灾,更有其他地方的粮草,源源不断的涌入国库,足以维持这次百姓一年的口粮。

    只是,他心有不忿。

    他觉得无妄之灾,不该这么平白无故。

    中年男子望向相较往日,更显沉默的男子,长久无言。

    忽然,中年男子唤了声年轻男子的名字。

    年轻人扭头望向了他。

    中年男子声音轻缓道:“其实这次,之所以选择让你北上,是因为…”

    不待男子说完,年轻人转身便走,空留下中年男子在原地笑叹。

    他扬起脖子望向摧残天空,名字姓氏加起来,都只有一个字的他破天荒有了丝愁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一拍脑袋,记起最近的那座青山渡口附近小镇,尚还没有被这场大旱波及太深,如今还是有酒可以喝得。

    一座小山村。

    一位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着身旁一位精壮汉子的道理,蓦然冷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儒殿圣人的话,落在如今的部分修士那里才是天底下最为狗屁不通的屁话。”

    老孙头指了指头顶蓝天,嗤之以鼻,“你见过哪个得道的,是个短命的?”

    他瞧了瞧身旁蹲着的这位“作茧自缚”的汉子,以及汉子身旁那副正捧腹大笑的铠甲,啧啧称奇,“不过想来也是,不然你也不会输给我那个‘一甲子不得出手’的赌约,怎么样?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人吧?偏偏不能一拳打死,气不气?”

    汉子愈加不想与这位老人说话。

    唯有身旁的铠甲,一只手甲覆在肚子上,铿锵直响。

    老人瞧了眼铠甲,再瞅瞅蹲在墙根一声不吭的汉子,一个没心没肺本就不是人,一个有心有肺丝毫不觉得疼,忽然想起来一首歌谣,轻轻哼唱:“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最后他得意忘形,大-抽一口烟袋,轻蔑笑道:“其实神仙也是有个屁的好!”

    丝毫不记得身旁还有自己的老伴儿,正气鼓鼓地望着自己。

    山村大雁飞鸟豁然惊起,一声姗姗来迟的“我错了”,响彻云霄。

    山村平民头也不抬,默默耕耘。

    早已习以为常。

    一座寻常青山之上,云层之间,忽然探出一只巨大龟爪。

    坐在巨龟背上的白衣少年深吸一气。

    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日欲饮酒

    下了那座青山渡口,一袭白衣的少年瞧着仍旧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中年男子,满头黑线。

    恁大一人儿,听说还是高不可攀的五品拘灵将大佬,好歹也有个神仙中人的风骨可还?竟然还恐高加晕船?

    瞧见成齐盛乌青的脸色,李清源默默擦了擦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珠,废了好大力气才将男子抱住自己胳膊的那双手掰开。

    一离开白衣少年,成齐盛立刻就“飘”了,脚步蹒跚,怎么也走不好路了。

    身后的温如故一拍额头,心下决定,下次回去见到自己姐姐,怎么也要游说姐姐“休”了这个汉子,另寻他家才行,委实是忒给自己丢脸了。

    温如故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向白衣少年。

    李清源顿时头皮发麻,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语气坚定道:“想都不要想!”

    温如故大失所望,整个人都抑郁了,喃喃自语,“可惜啊,我姐要是再年轻个十来岁,说不得,还真是一桩美好姻缘!”

    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唯有成齐盛琢磨出了味道,脸色涨得通红,正要说话,一张开嘴,紧接着就变了脸色,骤然弯下腰去,哇哇地吐了起来。

    悠哉悠哉地走出一段距离的温如故回头看了眼就连胆汁就快要吐出来的成齐盛,略作犹豫后,还是迈步过去,没办法啊,谁叫生米煮成熟饭,男子已经成了自己板上钉钉咚咚响的姐夫了呢?

    见温如故过来搀扶,成齐盛这才有了好脸色。

    唐糖小姑娘再次恋恋不舍地坐着那条渡河滑梯滑下,背后背着的小书箱,再次悄然被三颗小脑袋顶开,红艳艳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将眼前的庞然大物给盯着,充满了好奇。

    以后自己长到这么大的时候,大概也能飞了吧?

    到时候带着一行人一夜飞渡,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虽然早在朱家渡口那里便听到了龙龟传递到自己心头的心声,言下之意,既不用自己如何交付小金山小银山所产的金银,它还要顺带着再启程送达一次,这钱财才算是赚得心安理得。

    但是白衣少年略作思量,仍旧从袖子中掏出一小颗碎银,高高向龙龟抛去。

    并不是想要摆阔,而是少年人觉得理当如此。

    齐浩然笑了笑,没有搭话。

    倒是唐武挤到少年人身旁,神色认真,再次问道李清源是不是真得有开宗立派的想法?有没有想法不打紧,反正他唐武是真有相当手下客卿的想法。

    李清源笑着说去你的,龙龟答应再次盘旋等候后,借助渡河,一跃而起,轰然破开云霄而去。

    天际隐约传来一道音爆声响,龙龟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齐浩然一怕温如故肩头,眼睛却向成齐盛一瞥道:“你这姐夫我看是不行了,下次回来,还是不要让他再做渡船了。”

    青衫儒生看着颤颤巍巍,抖抖索索脸色苍白的五品拘灵将,指了指自己脚底,大摇大摆,摇头晃脑着下山去,“唉,好东西,可惜了,某人享受不来啊!”

    温如故忽然记起一事,偷偷向齐浩然伸出大拇指,突然撤回搀扶着成齐盛的那条胳膊,用力一拍自己这位姐夫的脊背,大笑道:“对啊姐夫,我看这种仙人的出行方式,你是无福消受了,要不给小博传信一封,让他也别守

    着那座空空如也的镖局了,牵着那头你嘴里老灵老灵的灵兽千里马过来,你啊,就老巴实儿的骑马回去,不也挺好?”

    成齐盛气得嘴巴直哆嗦,刚要说话,脸色又是一变,再次哇哇一通,这次是真得就连胆汁也要吐了出来。他倔强说道:“不行!下回我还要坐!”

    成齐盛一抹嘴巴,看着消失于天际的龙龟,伸手随手一抓,好像依稀之间,手掌之间还能抓到那一朵朵棉花似的云朵,他啧啧有声,“他娘的,你别说,事后回想一下,还真带劲儿!”

    一连串十六个大字,而后勉强地加上了个儿化音,对于如今的成齐盛来说,委实多了些,他脸色蓦然再白几分。

    这下子是清清楚楚地将胃酸都吐了出来。

    众人慌忙躲得远远的,全部脚底抹油,逃也似的奔下山去。

    下山时候,一行人找到一处山下人家,询问了附近情况,得知往东十里来地,就有一处大泽村,听说是附近乡土有名的水润地方,谁成想如今竟然成了最大的旱灾重区。

    说到此事的时候,老人面露悲怆神色,说他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熬过那段家徒四壁的日子,懂得那种苦之后,今后受再多得苦,也觉得没什么了。

    只是那样的苦,受一次也便够了,再多,着实是让人吃不消,所以老人感同身受多些,因此难免有些牵动旧时情绪,见不得别人也要遭受这种吃了这一顿,没下一顿,甚至有时候干脆就吃不上饭的日子。

    老人有位约莫十岁冒头的孙子则不然,一双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颇具灵气,嚷嚷着这时候去卖粮草,岂不是发达了?

    老人自然脑瓜崩伺候,别看老人一把年纪,枯瘦枯瘦的,手下力气却不小,蹦蹦作响,小孩子脑门儿一下子就通红通红的。

    李清源端坐在一方小马扎上,望着以茅草搭建的四周墙壁,向老人偷偷抱拳。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不是过日子?周遭事物,于我若浮云。

    老人的孙子却在一旁撅起了嘴巴,说自己倒是希望自家这不是房子的房子,地方能够再宽敞一点儿,再大一点儿,家具再多一点儿,再新一点儿,最好手里的零嘴能够有一些,手边的玩具能够再精致一些,不再是老人的“粗制滥造”。

    白衣少年瞥了眼孩子手边的玩具,绝不与“粗制滥造”挂钩,可能孩子嫌弃的,只是那“手工”两字而已。

    孩子忽然眼睛一眨,指了指那张茶几一只古朴小盆子,手掌大小,刻以“八方聚宝来财处”,七个古朴大字,施以各形各类花草树木的雕刻,雕工精细,若实物生长其中,孩子瞪大了眼睛问道:“大哥哥,我爷爷有次醉酒,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就数这个小盆子最珍贵了,你说这个值钱不?”

    李清源“仔细”琢磨了番爷孙俩的祖传小盆子,面色郑重地道:“这个…不怎么值钱啊!”

    孙子大失所望,爷爷如释重负。

    临别之际,李清源看似无心向老人说道:“老人家,江湖人行走江湖嘛,讲究多得很,其中‘财不外露’一条,学问挺深的,我至今不甚明白,我看您年轻时也像是位能闯荡的,不知其中是怎么个道道?”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眨眨眼睛道:“假的,真的那只小盆,早就让我藏起来了,要不就

    我孙子那鬼精的,不早就贱卖了?没有贱卖,也在某日拿出来显摆的时候让人偷了去喽~”

    李清源哑然失笑,向老人伸出大拇指。

    老人毫不扭捏,坦然受之。

    一行人走后,老人的孙子跑到茅屋门口蹲着,托着腮帮,闷闷不乐道:“爷爷,你说咱们祖上真得有个大傻帽,四散家财吗?是不是因为此,咱们家里才会这么穷啊。”

    老人破天荒没有因为孩子的言语生气,而是一指桌子上的古朴小铜盆,笑道:“送给你了。”

    孩子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撇嘴道:“我才不要哩。”

    老人哈哈大笑着回了屋子。

    ……

    世事从来都难料,一行人一路向东去,经过一座繁华镇子,脚步匆匆没作停留,却没想到终于给赶到了大泽村外,竟发现有重兵把守,闲人免进。

    温如故大刺刺地就向内走,结果被一脚踹了出来。

    唐武与小妹对视一眼后,有意无意向门口士兵出示了那张九品拘灵将的牌子,岂料士兵看也不看看,目不斜视。

    得,遇上这么些个油盐不进的士兵,几人实在没辙,最后是成齐盛笑眯眯地借着攀谈的机会,偷摸递出一颗寻常银锭,虽然不是金山银山产物,但放在世俗来说也是大价钱了。

    士兵蓦然一笑,黝黑的脸蛋儿上只见一排白牙。

    而后这位五品拘灵镖头,差点儿没被打个半死。

    鼻青脸肿的成齐盛最后还是在李清源的帮助下,被拖了出来,要不然这位明明修为直追灵海大境的汉子,说不得就要成为首位死在士兵老拳围殴下的修士。

    李清源挠了挠脑袋,向为首神色冷峻的持矛一番言语,废了好一番口舌后,将士终于态度有所松动,谁知却被一人一把推开。

    齐浩然凑上前去,也被一把推开。

    一身蓝紫官服的那人正了正稍有些歪斜的帽子,当着众人的面吐了口口水,鄙夷道:“什么阿猫阿狗也能瞎叫唤了?随便编个故事,当我傻子还是你们脑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什么东西?我不妨明摆告诉你们,这几日像你们这般,想要趁着这个大官儿都在的机会,想要谋取什么的人,比比皆是,本官不知抓了多少!最后有几人有好果子吃了?”

    大腹便便那人一伸短粗的指头指向众人,却对士兵道:“以后这种人,见着就打听见没?王朝白养你们这些吃干饭的?”

    小姑娘唐糖抄起行山杖来就想敲烂这人那颗臃肿的脑袋,却被一行人死死拽着拦下,好歹才没有出什么人命。

    一行其实大可一巴掌拍开一众士兵的修士,灰溜溜回到那座临近大泽村外的热闹镇子。

    小姑娘唐糖仍旧生着闷气,抱着臂膀丢下一句要去逛街便背着小书箱走了。

    唐武只得跟随。

    温如故大叫着等等我啊,跟着跑没了影子。

    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无所事事的成齐盛就地一坐,唉声叹气,你说都是为同一个人办事的,差别待遇咋就那么大呢?出力不讨好不是?

    齐浩然跟在一旁,笑了笑,没有言语。

    李清源举目望天,红日当头。

    一直以来都是夜深宁静时才会小酌一番的他,人生头一遭想要白天畅饮一番。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谈心事

    余下的三个男人一路走进一家酒肆。

    小小酒肆无限接近于酒庄了,虽然装饰并不如何奢华,一二两层小楼而已,但是却胜在地方宽敞,桌椅板凳擦得锃亮,酒品种类,从小坛寡淡清酒,白汤米香烧酒,青石梅子甜酒,以及烧喉至极的烈酒,应有尽有,一应俱全,端的是琳琅满目。

    酒坛子从左到右,从上而下,依次摆开,还有一位店家小二,站在柜台前面,专门负责将各式百样的酒调制在一起供客人品尝。

    有些酒,单个喝起来是一种感觉,两种酒成双入对牵手在一起,又是另一种感觉,至于三四叠加,更有别有滋味,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别出心裁,所以这家生意火爆,也是有原因的。

    酒肆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来此喝酒的,多是来此悲天悯人的闲散百姓,一场大旱,非但没有让嗜酒的汉子慌神,反而让更多人来此饮酒。

    在矮小又细胳膊细腿儿的小二带领下,一行人与一位面容端正,隐约透露出股子威严意思的男子合并一桌。

    不知为何,跟着白衣少年一起进来的成齐盛兴许是是在受不来这种拥挤环境,拉着齐浩然便告辞一声。

    齐浩然起先不愿意,期间成齐盛挤眉弄眼,附在耳朵上好一番言语之后,这才眉开眼笑着离去。

    仅剩下酒虫在肚的白衣少年与一声威严正气的龙眉男子。

    男子挑起细长眉头,看了眼喝酒生猛的少年人将小二上酒一饮而尽。

    酒水是算不得如何好的上山岗,小镇这里的特产酒水之一,味道可算不得绵柔,猛烈得很,酒过喉咙,那股刹那飘飘欲仙之感,会让人以为是在急速登山而行,因而因此得名。

    饶是以李清源如今的修为,想要享受起来,都差点儿沦为一件难事。

    他咽了口唾沫,这次感觉冒烟的喉咙稍稍好了些。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瞧着大有“少年不识愁滋味,总是强说愁”嫌疑的白衣少年,递过去一瓶无酒名雕刻的碎瓷纹小酒壶,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道:“你的那种就忒烈了,我这种种种酒类排列组成的这一小瓶,才是整个酒肆的真滋味,怎么样,整点儿?”

    白衣少年将小酒壶推回,捧着那壶山岗酒,摇头道:“这种掺杂在一起的酒水我喝不惯,远不如单纯喝一种酒,更能浅尝优劣,有好到让人赞不绝口的优势,也有使人哑然的不足,才是于我来说喝酒的乐趣。”

    男子并没有因为被少年人拒绝因而觉得落了面子,反而笑意温淳,与他那一丝威严格格不入。

    男子好奇道:“看你年纪轻轻,有甚得哀愁?不妨说出来听听?”

    李清源看了看神情温柔的男子,不知为何,心下总有股莫名的亲近与熟悉,搬起坛子,大灌一口酒水,用手拭去嘴角酒水,抿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遇到了些事情,有些…无措?”

    男子再次递给少年人小酒壶,少年人还是摇头拒绝,男子便又一次收回,开解道:“老哥我呢,好歹你比大些岁数,不妨说出来,让我给你开导开导?”

    白衣少年玩笑道:“那我可就说了啊?”

    挤眉弄眼。

    没想到男子神色却一本正经,大有洗耳恭听的意思。

    李清

    源一拍额头,得嘞,遇到个不会开玩笑的,听别人烦心事这种闲得没事儿干了才会干得事儿,您怎么得就一口答应了呢?

    男子拿起小酒壶小抿一口,眼神示意白衣少年赶快。

    也对,若不是闲着没事儿,谁来这里?李清源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头,又伸手掰下来一根,“今日总共遇到两件事情,我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男子点了点头,李清源便接着道:“第一件事,是我来这座小镇前,经过一间自搭茅屋,屋子里住着爷孙两人,老人我能看得出来,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但是他的那位孙子则不然,兴许是穷怕了,小小年纪,不知为何,对金钱有着近乎极端的执念,一门心思想要发财,竟然就连……国难财,他也多少有些心安理得的意思,就这么随口说出了?”

    男子在少年人说到茅草屋时,有刹那失神,冲少年人第三次递出小酒壶。

    再一再二不再三了啊,你小子这次可要给我个面子了吧?

    少年人略作犹豫,终于接过小酒壶,没急着喝,男子也不催促,问道:“那第二件事?”

    李清源抓住小酒壶的那双手,轻轻摩挲,“也不是啥大事,只是,今日下午本来计划要去一座村子,没想到村子却有重兵把守,我是真有事情,好生解释了一通,可谁知道,却废了那么多口舌,还是被人一把推了出来。”

    男子一挑眉头,接茬道:“所以因此觉得很生气?”

    出乎意料,白衣少年手捧酒壶,小抿一口,缓缓摇头,“并不是因此生气,而是那位官老爷之后的一句话,他说那里大官云集。”

    少年人觉得这酒确实不错,只有好味道,没有太冲太烈或太淡的不适宜口感,于是又小酌一口,目光深沉道:“我的那位朋友,应该是位挺大的官了,我想这次大官云集,可能是因为他吧,所以我挺生气的,不为其他,单纯觉得,是不是因为有我那朋友在,所以那些大官才迫不得已出现在平日就连踩上一脚都觉得脏鞋的土地上?更甚的是,竟然还有人想要借这个机会,活跃于各达官显贵眼前,想要他们记住自己的名字,谋求一个之后的仕途平顺,步步高升?听那为官之人的言语,这样的家伙,不在少数。”

    “所以我在想,倘若压根没有我那朋友在,是不是根本不会有人会在乎这一村死活?”

    最后一句,少年人已经下意识握拳在手,悄然攥实。

    丝毫未觉身旁的男子眼中已经目光从最初的赞同,成为了最后的激赏。

    男子瞥了眼少年人的握拳那手,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一位老人曾对自己说过,一个人倘若有一颗心怀天下的心,其实就相当于有一颗帝王之心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他觉得极为在理。

    眼前这位风姿勃发的少年人,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具备了这样一颗心。

    中年男子忽然面色一苦,赶忙从少年人手中夺回小酒壶,抬起一双眼睛望向小酒壶内,一脸肉疼表情,哎呦道:“这可是这家店最后一瓶百酿了,心痛啊,你这一口口抿下去,看着也不多啊,怎么这么快就要能一眼看见底儿了?”

    少年人给了中年男子一记白眼,嘟哝道:“这么小

    气作甚?不是最开始让我喝的时候了?你告诉我这酒叫甚名,看我给你买上几坛子回来!”

    中年男子还以白眼一记。

    少年人抓耳挠腮,一拍脑袋,试探道:“这不这样,咱们猜谜底,你猜对了,就算我输,你这瓶子酒就当我请了,你若是猜错了,告诉我酒名,外加自罚一杯,如何?”

    中年男子眼前一亮,满眼欣喜道:“这个好!放马过来!”

    李清源小心翼翼问道:“顺便一提,你酒量如何?”

    中年男子大手一拍,豪气干云道:“海量!”

    得嘞!

    李清源问道:“有一个人,他是你父母生的,但他却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他是谁?”

    中年男子想也不想,接过李清源手中那坛山岗酒,仰头就是大灌一口,“啥破问题?谜底是啥?”

    白衣少年解谜道:“你自己。”

    中年男子脸色涨红,摆了摆手,赖皮道:“不算不算,再来再来!”

    李清源咧嘴一笑,并不介意,接着问道:“‘先天’是指父母遗传,那‘后天’是啥?”

    中年男子一瞪眼,“是啥?”

    白衣少年以手抚额,叹气道:“明天的明天。”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方抬起手,少年人已经问道:“什么事,你明明没有做,却要受罚?”

    中年男子勃然大怒,“世间还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情?”

    少年人眨巴着眼睛,微笑道:“当然有啊,作业嘛。”

    中年男子开始沉默。

    少年又问:“什么东西力气再大也扛不起?”

    中年男子看了看自己肩膀,叹气道:“有好多啊,责任,罪名,名声,为人自我约束等等等等。”

    少年人接过男子手中小酒壶,又一次小抿一口,蓦然而笑:“娘咧,你可算答对一题了。”

    中年男子脸色早已红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水,倒也看不出羞赧,他笑眯眯问道:“要不要听听我的心事?”

    不待少年人答应,中年男子就已经自顾自说道:“我啊,年轻的时候,自己父母就早已为我规划好了一条路,从呱呱坠地,可能要到最后老死病死,滴水不漏,一眼就能忘穿终点,想要“独辟蹊径”,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我曾觉得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将你禁锢在贫瘠土壤里,百般花言巧语,告诉你长埋此地可以开出世界上最绚烂的花,我呐,年轻嘛,还真信了他们的邪。”

    “我就在想,那能有这么教育自己孩子的?以后有了孩子,绝对不能让他步我后尘!只是后来有了孩子,才知道为人父母的苦啊。一步步拉扯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觉得替他做了最万无一失的选择,结果孩子还不领情!”

    最后男子一拍桌子,骂骂咧咧起来,“他娘的,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个不孝子!大不幸啊!”

    男子神色讪讪,这才记起来对面端坐着的,是位少年,“这些对你讲,好像有些鸡同鸭讲了?”

    少年就要说话。

    啪得一声,中年男子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面。

    李清源愕然,最后哑然失笑。

    这副场景怎么觉得挺眼熟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各门各类两三事

    最后自然是尚还清醒的少年人付账,足足三颗碎银,让他好生一阵肉疼。

    所幸李清源手头还有些从齐浩然那里换来的寻常“零钱”,不然要是掏出小银山之中与寻常碎银模样相同的山上货币出来,少年人心里指不定要滴多少血。

    掏钱的时候,少年人专门问了中年男子那小酒壶之中的酒水叫做什么名字。

    柜台那边的小二看了眼白衣少年手中有些接近于冰裂纹的碎花瓷小酒,告诉了少年人这杯调制酒的名字。

    浩然。

    儒生胸有诗书气自华的修行根本。

    李清源觉得这瓶酒与齐浩然应该挺对味的,于是就想着买一瓶回去。却被告知,现在就连最后一坛都在刚才卖没了。

    挺火爆的。

    李清源忽然心头临时起意,鬼使神差地向小二打听了下这瓶浩然酒的价格如何。

    小二伸出三个手指头,折去其中一半手指。

    白衣少年恍然大悟。

    两颗半的碎银子。

    自己那坛上山岗,原来才不过半两银子,真正贵得,原来是这瓶估计还不够自己一大口的浩然。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瞬间觉得这酒和齐浩然丁点儿都不对味儿咧。

    在白衣少年踏出酒肆的时候,身后的店小二追了出来,指了指犹趴在桌上的醉酒男子,问是否知晓男子家住何方?或者如今下榻在何方?他可以安排人将男子送回去。

    小二对于这般事情见怪不怪。

    若是搁在寻常别地,自然不会有这般萍水相逢下,一场场令人目不暇接的意气相投,相见恨晚。

    有古人共饮一江水,叩为知己,这样的事情,在这家小酒肆共饮一杯酒下,更多。

    只是有的人之后许多年岁,还是会相约出现在自己这家酒肆,有的人,小二便再也没有见过。

    李清源想了想,重新回到酒肆,背起中年男子,与小二辞别。

    这两人一场酒席,硬是从白天喝到傍晚黄昏,火烧云如同一条红黄长巾,飘飘然披挂在两位年纪悬殊的人背上。

    生意进入一天内冷淡期的小二斜着依靠在自家店面门框上,笑意温和,他在想两人下次再来自己店铺,又会点哪一种酒水呢?

    还会是今日这般使人如临仙境,一步登山,胸襟豪迈的上山岗?

    百种酒水掺杂在一起,品味世间百般滋味,因而能使人胸怀天下,腹有正气的浩然?

    等等等等。

    不管哪种,下次再来,保管两位满意就是喽~

    有人远远叫了小二一声,小二眉开眼笑,远远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门口。

    ……

    背着中年男子漫无目的地不知走出了多久,虽然男子体重不轻,若是搁在许久以前,少年人说不得早就精疲力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少年人早已是炼体大境的点星修士,一颗颗由穴道组成的闪亮小星,源源不断地汲取灵,洗涤李清源肉身血液,致使少年人身体一日强横一日,这种可喜变化,少年人自然能够清楚感受得到,所以心下也极其开心,因为距离第二大境,又近了一步。

    虽然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修行更讲究循序渐进,稳中求胜,不然根基不牢,将来说不得还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害隐患,到时候跌落境界,得不偿失。

    这些都是岳独尊告知少年人的金玉良言,自打从窟中走出后,少年人记性远比原先要好得多,若是以如今状态返回家乡,金榜提名最高学府,不在话下。

    他在思考,若是以现在这具身体回到家乡?

    超级高手在现世?

    少年人忽然捧腹大笑,嘴角咧个不停,差点就仰倒过去。

    心中装了许多事情,所以少年人一时间有些出神,到最后就是真正漫无目的地瞎逛了。

    忽然掂了掂身后的中年男子,白衣少年蓦然回首,已经身在一处湖心亭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湖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一条白石板铺就的狭长小路,一路连同湖心亭与岸边。

    李清源放下背后的男子,正了正有些歪扭的衣衫,轻叹一声。

    其实他还是想听一听,男子接下去会说什么,看样子目前是没有那个机会喽。

    李清源有些犯难起来,先前分别时候,小姑娘赌气,一时间好像一伙人并没有交代好碰头地点,如今自己“走神”下,又离开了原先的小酒肆,一行人岂不是更找不着自己了?

    少年人走走停停,让他丢下醉得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子,自然万万不能,可唐氏兄妹与齐浩然那边?

    少年人着急得差点儿成了热锅蚂蚁。

    忽然心头有感,少年人猛然回头。

    哪里还有什么男子的身影?

    白衣少年突然蹲下身子,拾起一只白玉佩,是一只五爪神龙手抓云彩,吞吐骊珠的情景。

    少年人深吸一起,高高扬起手中的玉佩,大喊一声:“老哥!你东西掉啦!”

    似有似无,远方好像有“噗通”落水声响起。

    李清源环顾一圈,空无一人,只得默默收好玉佩,想着下一次有缘再见,再将玉佩还给那位老哥。

    大泽村口,仍旧重兵把守,并不算太小的村子却被一位位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那人是一位身上刺绣正七品官补子的地方父母官,身材臃肿,一双眼睛像是被人用小刀划开,眯缝在一起,似睡非睡。

    他开始晃悠着脑袋哼起小曲儿,为避免村子内有外人进来添乱,自己奉那位大人的命令,负责村口秩序,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给人看家护院有何丢脸的,人家是谁?军机大权握在手中,当朝唯一能与岳独尊相提并论的枢臣,随意看自己一眼,岂不都是天大的荣幸?

    能天天见到这位大人,已经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美差喽。

    再到后来,村口的络绎不绝,更让他心中暗喜不已。

    原因在于各个平日里相见都不能见的大官,如今排着队在自己所守门口,那副或偷塞钱袋子,或言笑晏晏,或亲切攀谈的模样,哪儿还有平日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是他平日想都不敢想的。

    至于穷苦贫民,他则一律打回,想要来我这儿瞻仰各位大人?想屁吃呢吧?人家其实你说见就能见的?

    也有寒族子弟,年轻气盛,想要硬闯,有次实在惹恼自己,就被自己一声令下,打得差点儿缺胳膊少腿。

    记得某次兴许是下手真得太狠,引来那位大人的侧目观看。

    当时心脏打鼓的他,却被那位大人拍了拍肩膀,笑眯眯对自己说:“下次遇到这种啊,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得到“尚方宝剑”的正七品小县令差点儿没笑得嘴巴咧到后耳根子,尤其是今日,一帮愣头青想要凭借一块不知名的腰牌糊弄自己?想要以此一睹那位大人的“芳颜”?或者以为能让某位大人看中,从此飞黄腾达?哪来这般天大的好事?痴心妄想不是?

    若不是自己料事如神,还真就让浑水摸鱼了过去。

    他懊恼地一拍脑袋,那块腰牌的品相看起来还不错?

    那只貔貅的模样端的是神武非凡,瞧得他心中发痒。

    早知道就摘下来挂在自己腰间喽~

    这位县令摇头晃脑,哼唱着小曲:“翩翩蝴蝶翩翩飞,想上那枝头我不给,长得丑还想得美,偏偏不给你机会~”

    那一行人的谈吐气度,是他最是讨厌的那种富贵大家独属。

    他生平最是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比自己有钱有势的,另一种是没自己有钱有势的。当然啦,那些大人们除外。

    在他还是身穿一袭儒衫,身材干瘦的时候,邻家有位村匪乡霸,喜欢在自己腰间挂上个小木牌,说是武林盟主亲自颁发的客卿牌,咱们的县令大人每次遇到此人,都少不了被此人从屁股上踹上一脚,沦为此人证明自身“实力”足以得到一张武林盟主客卿牌的辅证。

    之后县令大人成了县令之后?

    这位体态臃肿的县令大人掀起自己腰间官服,满意地望向自己腰间,点了点头。

    在他宽硕腰间,一排腰牌铃铃铛铛,其中要数一块包浆油亮的红木腰牌最不起眼。

    当年那人被自己怎么样了来着?

    是被丢进河里喂了鱼?还是舔着自己鞋子求饶,好不逮自己善心萌发放他走后,却一不小心“摔死了”来着?

    他懒得去想了,只是一遍遍摩挲着那块红木牌,他在想,若是下次今日那帮愣头青还敢到这里来,自己怎么也得让他们好看的。

    之后自己一定要托人将那张真金腰牌上的貔貅改成一只睚眦。

    这才符合自己嘛!

    小县令兀然站起身来,几乎将腰对折,向前方深深鞠躬。

    一位面有威严气的中年男子一路上沉着脸,大袖飘摇,向他走来。

    在男子即将一步迈进村口的时候,男子蓦然折返回来,手指自己问道:“我能进去吗?”

    小县令挤出一个笑脸,连忙点头,说:“这是哪里话,您可是丰大人亲自请来的贵客,自然是能进的,能进的。”

    男子点了点头,继续大袖飘摇走去。

    小县令如释重负,待男子走远,脸上才敢露出一丝鄙夷神色。

    在他身后忽然出现一脚,将此人踹得以头抢地,滑出去许远距离。

    去而复返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着离去。

    这一幕恰巧让联袂而行的一高大,一清雅男子瞧见,两人睚眦欲裂,从未见过这样的老爷。

    纪苠深吸一口,手中烟杆盛装烟丝的地方,刹那烧红,犹如一颗小太阳,他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摊开摆在脸前,凑近身旁的高大男子,好奇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惹得今天老爷好大的火气啊!”

    高大俊俏的男子笑嘻嘻以肩膀顶开清雅男子的凑近,白了纪苠一眼道:“你是不是没长眼睛?今天老爷那是从未有过的高兴呐!”

    纪苠淬了丰一口,骂道:“寻常人都是用嘴巴吃饭,丰大人异于常人呐!”

    丰眉头一挑,好奇问道:“纪大人?怎么个说法?”

    纪苠用手轻轻拍打一下屁股,大笑着扬长而去。

    丰手指这位看似清雅的男子,连连指点,终于还是将到嘴的话咽回肚子。

    没方法,被骂满嘴放屁已经算很轻了。

    鬼知道这个姓纪的哪儿来这么多骂人的本事。

    纠缠下去,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滴~

    他斜睨一眼愈行愈远,扬长而去的清雅男子,一仰头,就当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忽然想起一事,男子悔恨地一跺脚,紧忙追了上去。

    老爷来时,衣袖好像有些湿漉漉的?莫不是掉到了水里?

    这可不得了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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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窟中来介绍:
传言极东之地的葬神窟每隔百年,将降下雷霆,为太始大陆带来神之子。
当天际那道雷霆降至,将花季少年少女们带入未知的洞窟,本该不存于世上的史前巨兽,食人诡族,无皮血人相继出现…
这帮涉世未深的孩子,该如何生存下去?
我从窟中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从窟中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从窟中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