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活宝和尚
武林堡这一次盛会召开的场所在一片竹林海前,一片碧海涛涛,居然是武林堡向来视为禁脔,珍惜无比,觉得半点磕碰都是罪过的功德林,选址在这一位位前贤埋骨处召开这次武林大会,想来咱们这位武林堡堡主,当真是有大气魄的,私下里无疑也下了一番大决心。
成片竹海,或挂有以红色丝线串联系绑的竹牌,或干脆直接刻在竹子上,以颜色各异的蝇头小字书写有人物生前一生的文字。
一片竹海,偶有风动,拂起竹牌或与青竹,或与另外竹牌相击,响起竹板叮当的声响,又配以竹叶飒飒声,格外怡人。
这一片功德林,如今长势惊人,居然有要沟通天地的架势,传闻曾经庄家祖先手植竹海的那天,酒过胸胆说出了一句豪气干云的“碧海衔上天外天,竹破彩云惊仙人”,如今大有一语成谶的趋势。
竹海前面,摆着的是一张张雕饰精美的楠木桌与配套的楠木椅,听说是从最西部的魔疆与西海接壤三方接壤处移植而来的金丝楠,木具成型时候,几乎不用匠人师傅如何雕饰,天然的金棕花纹,就已经当得起“流光溢彩”四字。
当李清源与小海来到的时候,庄倩兮正抱着一块块楠木椅板,交给匠人师傅盈配榫卯之后,就是一张张崭新楠木椅。
小鼻子尖端不知从哪里沾了一抹灰的庄倩兮伸手抹了抹自己小脸蛋儿,于是一张白兮兮的小脸上,无端地就多出许多黑黢黢,在庄倩兮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居然多出来些许可爱的意韵。
两日下来,于江湖人来说,功力当真是突飞猛进的小海骤然一个叠步冲出,从庄倩兮手中抱过一张张楠木椅板,脚步一点,丢下一句“庄姐姐你先歇会儿,这些我来便是”,就奔着寻常就经常一起闲聊的老匠人师傅们而去。
庄倩兮双眸亮晶晶,擦了擦黑乎乎的小脸蛋,展颜一笑。
李清源双袖合拢,笑着道:“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率先迈步走出。
庄倩兮紧随其后,解释道:“张爷爷与爹爹一大早就忙活着去接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叔叔伯伯以及某些‘姐姐’去了,家里也没个能够做主的,所以忙来忙去,没个成效,我也不能让别人瞧见武林堡的笑话不是?所以就来帮忙啦!”
李清源与经过自己身旁向自己微笑的那些个武林堡子弟点头致意,如今这一袭青衫在武林堡这群子弟心中,当真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如今再让他们做堵在少年人门口的事情,约莫是如论如何也做不出了。
人家神仙老爷已经把你当个屁给放了,谁还敢老寿星嫌命长地对咱们这位大仙师不敬?找死不是?
更何况听闻这位一袭青衫儒生打扮的大仙师,如今还对小海倾囊相授?
那就更是武林堡的恩人了不是?哪里有怠慢的道理?若是可以,这些武林堡子弟几乎就要将这一袭青衫给画上一幅画像,天天摆在香案上,日日上香,每日都要拜一拜,祈求仙师庇护才好。
一直双手拢在袖中的一袭青衫微诧瞅向身旁的庄倩兮。太阳尚毒辣,两人躲在阴凉处后,女子那白皙肌肤愈加晃眼。
李清源寻了个合适的
位置挥袖一拂,地上形成一股小旋风,灰尘刹那聚集在一起,倏尔消失不见。
坐下后,李清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浑身骨头蹦豆子一般噼啪作响,惹来庄倩兮闪亮亮的美眸顾盼。
李清源忽然扭头问道:“当真那么想要修习山上仙法?”
庄倩兮先是愕然,然后狠狠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李清源不紧不慢道:“再想想?”
庄倩兮开始陷入沉思,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李清源笑了起来,追忆道:“你知道吗?我最开始接触山上修行,是不得已为之,原本都认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必死之人了,谁知道一觉起来后,居然神奇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初时听到我能够轻易开山裂石,一跃而起,就能和我家乡的……超人似的,同样是和你一样兴奋不已的。”
一袭青衫的他双眸之中罕见有一抹怅然,叹气道:“只不过之后越是修行,我就越是……有些厌倦,因为越是修行,我越是能够体会到‘岁月无情’与‘山上不识岁’的恐怖,时光几乎就是飞一般的从我的手中流窜了过去,而我想抓都抓不到。”
“所以我有时候就在想,我的父母,当真能够撑到我回去见他们的那一天吗?也许等我回去的时候,所见到的,只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亦或者……唯有野坟两座?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大世当真无聊,修行愈加是一件糟心事,这也是我最初不愿让你修习仙法的原因。”
庄倩兮一对美眸眨了眨。
李清源洒然一笑,“是的,现在我遇到了那位并不是……那么讲道理的穆少爷,得了一部品秩极差的仙经,就以为自己可以天下无敌,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我就在想,骤然得来富贵下,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会忘了自己曾经‘小心翼翼’做人的样子?”
“这当然不是要让这些‘富贵人’就要继续小心翼翼地做人,而是大道同性,再遇见与当年的自己一样,正‘小心翼翼’做人的人时,能够多那么一丝丝善意,而不是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曾经的样子,恼羞成怒,就一定要置人于难堪甚至是死地。”
“这样……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那么美好,这世界,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李清源长身而起,远远眺望锱珠河上游,
此刻的李清源,庄倩兮无端觉得愈加飘逸出尘,像是随时都可能羽化登仙似的,她突然心中一突,紧张兮兮问道:“李公子小仙师师父,你是不是要走了?”
李清源一挑眉头,话到嘴边,临时却改口道:“都要决定传授给你东西了,所幸就不纠正你的称呼当个便宜师父吧。”
最后他缓缓收回目光,向庄倩兮偷偷抛出一本小册子。
庄倩兮惊喜地抬头过去。
李清源点了点头,“希望武林堡,不会是下一个穆家。”
庄倩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双手捧过李清源递来的小册子。
李清源咧嘴一笑,小册子上所记载的,是他近日来修炼之余刻苦劳动的结果,小册子所记载,将《太初》一篇种种技巧,配合一篇简易女儿国心法,不多不少,恰好够庄倩兮正式踏上修炼一途了。
要说话,李清源忽然扭头过去,却见身后大树上,正端坐着位白净和尚。
只见双手合十的白净和尚脸上堆满了笑意,摸了摸压根儿并不存在的胡茬,啧啧出奇道:“好一本册子,好一番谆谆教导,小施主一定会是个好师父。”
李清源同样双手合十还礼道:“不及这位师傅行走如风,当真好功夫。”
这下子白净和尚当真是开心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开怀大笑,只是和尚忽然正色道:“且不谈那‘教人先教心’的至高境界,小施主教人先教道理,就已经比其他那些个半吊子师父,要好上许许多多倍了。”
李清源双掌仍旧合十,“这位师傅谬赞了。”
白净和尚这才扭头望向庄倩兮,一步跃下大树,高诵佛号,自报家门道:“这位亭亭玉立的女菩萨就是庄盟主的千金吧?贫僧地庵小僧嘉措,见过女施主了,赶上这次风云际会,可能需要多多劳烦庄施主了。”
庄倩兮有模有样的抱拳道:“大师能莅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只是这……”
庄倩兮瞥向尚未摆放好的桌椅,欲言又止,谁知白净和尚已经一路小跑出去,笑着回应道:“不打紧不打紧,如此就好。”
一路小跑到李清源近前的白净和尚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着道:“小施主,不管你信与不信,方才那番话,妥妥真心的。”
李清源一拱手,“师父谬赞了。”
白净和尚一瞪眼,“妥妥的真心!”
李清源摇头不已,“谬赞谬赞!”
……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在庄倩兮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中,缓步来到“偏居一隅”的桌上。
李清源忽一蹙眉。
白净和尚嘴角一扬。
李清源便心里有数了。
那白净和尚喝了口茶水,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小施主知不知道有这么三个人?”
只见他伸出一手,点在桌面水渍之上,之后水渍居然自己游走起来,幻化成三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李清源神情一凝,悄悄掩住这三幅生动传神的人像图,蹙眉问道:“这位师父可是知道些什么?”
白净和尚笑着道:“打东北边儿来了三位客人,高瘦矮胖和老头,带的厚礼,可不算少。”
李清源陷入沉默良久,正要说话,忽然就有一阵热闹欢呼声音,原来是会场布置完毕,接下来就待老管家与庄堡主带着一众武林豪杰前来赴宴了。
李清源摇头一笑,正要向眼前的白净和尚仔细询问,却见眼前这位自称嘉措的和尚猛一拍头。
嘉措和尚忽然站起,俯身过来,急匆匆问道:“这武林堡盛会,今日正午就要召开了?”
李清源茫然点头。
只见这位和尚挠着自己的脑袋,嘴中不断念叨着“坏了”,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呆呆矗立在原地的李清源望向刹那远去的那一抹身影,苦笑不已。
得,遇上位比自己还要活宝的家伙,当真是件如鲠在喉的事情。
倏然有一道鞭炮砰然炸裂!
李清源眼神一凝,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涱笙
武林堡门口车水马龙,人数规模,让李清源小小的捏了把汗,当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是即使忙活了一早晨临时添加椅具,仍旧不能保证各大门派人人有座。
今日这一场盛会,当真空前绝后,光是数排在门口之人,几乎就要绕着锱珠河,从河流上游,一直排到河流下游。
至于说马厩之内,那匹来自拘灵局的神骏白马当真痛并快乐着,在几乎成群结队的马群之中,昂首阔步,好不自在,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若不是地方当真拥挤,白马都有股征战沙场的将军,沙场秋点兵的气派错觉。
几十匹马儿相互拥挤,马背抗着马背,屁股蹭着屁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屁股蹭着脸庞的,当真让这匹白马受不来,眼看就有一头胆敢拿屁股对着自己的标致母马,这匹此刻是黑黢黢样貌的白马想也不想,就将前蹄蹬了出去,将那匹母马给踹出去不知几何远的距离。
白马扬了扬有些凌乱在自己额前的马鬃,想要拿屁股对着我?下辈子的事情吧!
这让当时瞧见这一幕的李清源,好一阵愕然。
如今老管家干起了老本行,独自办了一张椅子搁在大门口,与门口那对石狮子成了难兄难弟。他手执一只细豪毛笔,专门用以记录来往门派与姓名,一本半个手掌厚度的册子,眨眼之间就用去了接近半数,这还是老管家以蝇头小字写就的结果,若是字体稍稍大一些?约莫在这用以记录的花名册上,武林堡就要用去不小一笔开销了。
人群熙熙攘攘,仍旧茫茫之多,在被老管家登记在册之后,一张张笑脸,溢于言表,好像在老管家这本花名册上登记上了姓名,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了。
因为过了这扇大红门之后,见到那位久坐在江湖盟主宝座上的庄堡主,已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将来若是与人在酒桌上回味,可以满不在乎地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庄堡主啊?我见过啊,也就那样儿!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喽~
入了大门,就是一条大道宽阔,鹅卵石点饰,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一路直到那片功德林下,那位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此时就站在功德林下,面露微笑,宴请八方来客,武林堡子弟手持红木托盘,将一道道菜肴拜访至桌,光是桌上那些山珍海味,就已经能让人不禁感叹一句不虚此行了。
因此就没有人不是满脸红光带着笑脸的。
李清源瞧着虽然是天南海北的四方来客,有的是只听过名号,未见其人,有的甚至就连道上名字都没听过的初次相见,却在老管家等人的指引下,井然有序,根本不需要自己负责引导帮忙的,也就自己办了张凳子,与老管家拼凑一桌,开始帮忙与老管家一起登陆花名册。
起先老管家怎么也不肯,在李清源书写了一两人命与门派后,或许瞧着这位铁定是成天飘来飘去的小仙师,字体居然模样周正,根本不像那些个画符的,也就放下心来。
庄倩兮袅袅娜娜,素手端着的盘子上,拜访了两壶武林堡自酿竹酒,清新香气外,独有一
股子醉人芬芳。
一张俊俏脸蛋儿上挂着盈盈笑意的庄倩兮在桌上摆好两壶酒,不知为何,这位帷帽女子,如今的心情格外得好。
老管家食指大动,伸手偷偷擦了擦嘴巴,很有自知之明地将酒壶推到李清源面前,然后就连账都不记了,就这么眼巴巴地瞧着一袭青衫的少年。
庄倩兮禁不住掩嘴扑哧一笑,白眼道:“爷爷,今日破例,其中一壶酒就是给你的,不用从李公子小仙师师父那里抢得。”
老管家尴尬的收回手去,哈哈一笑,这一下子,那壶竹酒,是愈加的烫手了。
李清源洒然一笑,伸手轻轻在其中一壶酒的边际一敲,摆在桌面上的那一壶酒蓦然滑了出去,而后在老管家手边骤停,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这么一手,除了让仍旧排在门外,逗留不去的江湖女侠们眼中流光溢彩,同时也让一部分正心中默默感叹于这位武林堡千金名不虚传的江湖男子不禁侧目。
李清源这一手,对于力道的把控,当真是炉火纯青了。
在江湖上,摆明是一不小心露了身手的李清源后知后觉,不禁一个白眼,全身的肌肉都是被千锤百炼,撕开了又愈合,如果经历了如此非人折磨之后,自己还不能做到对力道的把控细致如发,那自己干脆一直泡死在那座黄泉里面算球。
老管家笑着接过那杯竹筒酒,熟练地取出酒酿,随意撕开一个边角,仰头就是一灌,这幅豪迈样子,看得一旁的庄倩兮神色幽怨加埋怨。
“果然,让爷爷你少喝酒是对的,就您这般喝酒的法子,什么酒能撑得住您喝?”庄倩兮悠悠叹气道。
李清源笑着解场道:“你自己都说了,今日破例,就让老前辈敞开肚皮喝上那么几口吧。”
庄倩兮瞥了瞥粉嘟嘟的嘴唇,气呼呼道:“李公子小仙师师父,你不要这么惯着爷爷,可不能敞开肚皮喝,就这么一壶,不能再多了!”
李清源愕然不已,连忙点头称是,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让老前辈多喝的,我办事,你放心!
庄倩兮这才作罢,远远听见小海向自己招手,看来是又要忙活了,心情不错的姑娘告辞一声,蹦蹦跳跳地离去。
或许走得太匆忙,庄倩兮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李公子小仙师师父正偷偷地递给老管家眼神呢。
这两个大小奸滑的家伙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而后门外的车水马龙,就瞧见那一袭青衫,模样当真是好看到不要不要的年轻人,不知从何处,就这么突兀地掏出一壶又一小壶酒瓶,看那少年人还要作势欲掏的样子,想来存货居然还有不少。
老管家偷偷向李清源递出一个大拇指。
李清源粲然一笑,当真是把门外排队的女侠给看得心旌荡漾,门外的江湖汉子给瞧得咬牙切齿。
门外车水马龙,其实果真李清源与老管家以及后续陆陆续续有人来帮忙之后,其实“蛟龙入,门”的功夫极快,几乎就是眨眼功夫,就从门外的人山人海,成了“门可罗雀”的惨淡光景,让老
管家还有李清源好生有一阵子不适应。
忽有一阵香风拂过。
一老一少几乎同时抬起头来。
居然是一位体态欣长的妙龄美女子,一头秀发披肩,着一身淡蓝色薄衫,内里衬雪白衣花裙。
李清源满脸的愕然。
这位妙龄女子调皮地眨了眨水蓝色的漂亮眸子,朱唇轻启如天籁,悦耳动听,缓缓道:“我能在前辈的花名册上登记吗?”
老管家怔怔无言,半晌不曾答话。
最后是李清源伸出胳膊偷偷捅了捅这位眼神有些发直的老前辈,老管家这才蓦然回神,虚咳一声,笑问道:“不知姑娘来自何门何派啊?”
那拥有一双水蓝色眸子的女子莞尔一笑,怯生生答道:“不曾有门派的,只是会些粗鄙伎俩,因为仰慕武林堡堡主威名,就想着能不能近眼一看,好抒发自己敬佩之情。”
李清源双袖拢在一起,忽然就笑了。
老管家脸上似是有为难神色,只是沉默半晌后,眼睛余光瞥见某位身穿一袭青衫的家伙明摆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终于一拍大腿,狠狠一咬牙,“不瞒姑娘,今日的盛会,宴请的是各方江湖巨擘,可能并没有给姑娘你坐得位子。”
女子似是有些失落,微微颔首道:“这样啊……”
紧接着,老管家话锋一转,咧嘴笑道:“但也并不代表并不能进,姑娘若是不嫌弃没有位子,大可以在我的花名册上留下姓名,大大方方进去即可。”
女子背着双手,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这一次迥乎不同于先前的失落,像是一颗小樱桃般的嘴巴一抿,嘴角微翘,“当然不嫌弃,只是这样会不会对先生,造成困扰?”
老管家摆了摆手,摇头道:“那有的事,自然不能,姑娘进去便是。”
女子笑意盈盈,伸出芊芊玉手,沾上墨水,在老管家花名册上一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子背着双小手,正要跨出一步,忽然就缩了回去,摇头一笑道:“还是改日单独登门拜访吧,不然对老先生造成困扰,丫头心里,也过意不去的。”
老管家愕然。
女子仍旧保持着背着小手的姿势,一蹦一跳地走远。
李清源笑着伸手在老管家面前晃了晃,这才让正怔怔出神的老管家拉回视线。
双手合拢一起的李清源笑问道:“若是那女子果真要进去,老前辈你果真也要将她送进武林堡去?”
老管家洒然一笑,轻轻摇头,语气坚定道:“不会的,她既不会进去,我也不会拦她。”
李清源眉头一挑,望向无比坚定的老管家。
老管家老神在在地一伸手。
李清源一阵头大,不情不愿地递出一壶酒去,眼见半晌了这位老前辈都没有个动静。
原来是睡着了。
忽有一阵秋凉风,偶然翻过。
书页翻飞,盖过了女子那“笙”二字。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世间芊芊事
李清源仍旧保持先前姿势,仍旧有些想不明白,那位河神之女,为啥就要走这么一趟?这与两人初次在锱珠河下游的见面如出一辙,多少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武林堡忽然传出震天的响声喝彩声。
老管家却仍旧在睡梦之中酣甜,仿佛外界如何都不能够吵扰到这位老人的清梦。
一袭青衫洒然一笑,自然能看出是那原本应该是一头蓝发的女子施展了手段,可能两次见面,女子都未能说出的话,这一次是想假借梦公之手,一应说完?
李清源如今自然做不来强行入他人梦,瞧见老前辈睡梦香甜,就差流口水了,细细想来,那女子也不会坑害老前辈,李清源也便不做那扰人清梦的勾当了,伸手一抹桌面,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刹那无影无踪。
他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先是背着昏睡过去的老管家,将老管家送回了屋子,而后又一路奔回朱红色大门口,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李清源,忽然就换了一副认真神情,正襟危坐,仔细翻阅那本花名册账簿,每一个名字,每一个门派,都要在他脑海之中过一遍。
老将军岳独尊来寻自己的时候,早已经将布局解释的一清二楚,李清源如今之所以会在此,自然也与老将军的布局有关,关于此事,甚至要追溯到李清源当年从葬神窟之中初来乍到时候,为何会碰到来自大韩的那两人说起,那两人为何能够在王朝周密的边防线上,悄然进入王朝?
能够悄然进入王朝大土也就罢了,居然还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了王朝葬神窟秘地?
要知道,王朝虽然大度,却从没有大度到领着明显已是敌人的客人,来看自家珍宝的道理,就连那些个法庭,教会甚至是传闻当代堂主是位王朝出身的圣堂势力,王朝都未曾真正敞开大门,每每有神子降世,这三大势力之所以能够进入王朝,可是经过了王朝层层的“云遮雾绕”,直接演变成了后来唯有在王朝那些位重要人士的引领下,三大势力才能看到那座葬神窟。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大韩两人,是如何找到葬神窟的?而又是如何能够完美隐匿在队伍之中的?
这样的情况,唯有两种可能,大韩与那三大势力之一私下串通了起来,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与三大势力串通了起来,另外使人揪心的是,王朝出了内鬼,大韩很有可能与王朝一部分没有民族骨气的,达成了某种灰色关系,因而才可以顺利通过王朝边境,深入腹地。
李清源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如此情况之下,大韩如何从王朝中人嘴巴之中套取情报?
威逼利诱与色诱?
年年都会悄然离奇消失的边防将士,一夜之间骤然得到泼天富贵的商贾,甚至某位长相普通,家境更是贫寒的小贩,忽然有了一位像是个哑巴的美丽妻子?有些本来看似是好事的好事,若是实质上并没有那么好?
这些个看似美好的背后,却藏着各形各类的不美好?
被抓到他国,被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不管结果如何,注定是要客死他乡的边防将士?通过贩卖王朝的消息,得来大
笔违心钱的看似富贵的商贾?其实是为王朝某神秘组织提供信息情报的小贩,他的漂亮媳妇儿,其实对他并无感情,只对他所掌握的信息,关怀备至?……
李清源从来都不介意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摩这个世界,可若是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如何美好,甚至还是有许多阴暗?那么他也不介意以近乎苛刻目光审视这世界的恶意,以最为强硬的手段强行掰扯一些道理。
即使这些道理某些人可能并不是那么愿意听……
李清源深吸一气,相信那时候的他,将会是出拳最快最为酣畅淋漓,一身气机浪涛最是澎湃汹涌的时候。
至于之后对于如今已经被悄然渗透,更为厉害的江湖?
若是当真按照老将军对自己说过的计划来实施……
李清源禁不住悚然一惊,至今想起,仍旧有些脊背发凉,而实施这一计划的人,更是让李清源意料不到,又在情理之中。
忽有微风动,李清源不由眯起眼睛抬头望去,之间道路尽头,有一位光头和尚,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位位赤脚苦行僧。
这和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匹白马,白马上搁了半死不活的俩人,随着马蹄轻踏,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
一身白袍的和尚一溜小跑,而后在李清源面前骤然站定,自报家门道:“西边地庵,小和尚嘉措。”
李清源拍了拍额头,瞧见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和尚,不知是该头痛,还是该头疼。
和尚双手合十,催促道:“小施主,我们又见面啦?快写啊快写啊,贫僧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庄堡主呢。”
李清源匆匆一瞥那马背上两人,皆是头颅朝下隐在马腹部位,让人瞧不见脸庞。
和尚伸手在李清源面前晃了晃,笑着道:“小施主,你就不要瞅啦,看了你也不认识不是?”
李清源一挑眉头,瞅了瞅瞧着有些眼熟的这两个马上身影,神色玩味问道:“你怎么就确定我不认识?”
和尚狠狠抹了一把光秃秃的脑袋加头发,嘿嘿笑了起来,“你确定自己当真认识他们?”
李清源尚还来不及点头,就见光头和尚一步掠到白马身旁,捏住其中一人的脸庞,伸手在他的鬓角一撕,而后这明明先前还是个青壮男子的脸庞,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一张老人面庞。
和尚随手丢掉手中的“脸皮”,瞅着大为诧异的李清源,同样神色玩味起来,“你以为这就完了?”
说罢和尚再次伸手一扯,只见这老人面相的男子骤然换成了一副寻常黄花女子的长相,再次丢掉“面皮”的和尚再一扯,已经是一副女子面孔的那张脸庞这一次,却变成了一张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长相。
瞧见少年郎的长相后,李清源大吃一惊。
而后和尚又捏过另一人的面庞来,同样如法炮制,结果如出一辙,在此人脸上先后扯下了一靓丽女子,一花甲老人,一中年男子的面庞。
在瞧见其中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庞后,李清源心中悚然。
正是李清源初来蔓联城,那馄钝铺子
里的一对叔侄,想当初李清源临走之前,还因为这对叔侄的和睦,以及馄钝的鲜香,特意多留了些铜板。
难道当初自己的行踪就已经暴露?
除了魔尊,以及通过葬神窟之中那一道道门扉将自己送出的孙子权,天下还有人能够知晓自己的下落?
李清源禁不住闭目思量,细思极恐。
和尚伸手在发呆的少年郎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别想了,贫僧到现在,也只想通了他们来自哪里,至于愈加细致的跟脚来历,在这座北望台,虎视眈眈地盘亘了多久,一概不知。”
李清源忽然一把揽过嘉措和尚的脖子,拉低声音,窃窃私语着斩钉截铁道:“大师,这两人不能出现在这次宴会上,绝对不能!”
和尚双手合十,笑着指了指前方那道朱红色大门,脸上露出了极其明显伪装出来的为难神色,“那贫僧要把他们放到哪里去?直接放了?”
李清源大手一挥,“绝对不能放走……就放到我住的房间吧。”
嘉措和尚双脚并拢,踢了踢朱红色大门的门框,笑道:“小僧也不进不去啊,就只能交给李小施主,自己忙活了?”
李清源翻了个白眼,在花名册上写下了地庵嘉措四字,而后嘱咐道:“让几位师傅们先去吧,这两人,就交给咱们两个人处理?”
嘉措和尚一拍脑袋,咧嘴笑道:“这感情好,你等着啊,我去与他们知会一声。”
一袭白袍的嘉措和尚,与自家师兄弟们一番言语谈妥后,后者朝着李清源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李清源同样双手合十还礼,正想要客套几句,却被嘉措和尚一把搂住脖子,大咧咧道:“行了,咱们一回生两回熟,都省去那繁文缛节,寒暄客套,师叔你们就各忙各的,贫僧与这位小施主,忙完就与你们汇合。”
为首的粗糙和尚瞪了自己这顽劣不堪的师弟一眼,“不可对李施主无礼!忙完你自己的事情,记得尽快与我们汇合。”
嘉措立马收回拦住李清源脖子的那双手,哈哈一笑,不停摆手道:“知道啦知道啦~”
而后赶忙一溜烟牵着白马,拽着李清源跑没了影。
糙汉模样的光头僧人摇头不已,单手竖立于身前,轻轻鞠躬,而后率领身后一众苦行僧一般模样的地庵僧众,缓缓进入武林堡中。
两人悄悄摸摸,先是将白马放到已经马满为患的马厩之中,原本一扬头颅,正想要逞一逞威风的白马,在瞧见居中的那匹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大黑马之后,顿时蔫儿头耷拉脑袋,在黑马一仰头后,顿时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去。
这让当时肩扛着那昏迷两人的嘉措和尚,心下好一阵腹诽。
来到了李清源的房间,两人却瞧见了滑稽的一幕。
毛发雪白的小兔子正扛着根胡萝卜,人立而起,小脑袋上盖上了一块橘子皮,约莫是充当着头盔一样的存在,正乐此不彼的来回走动,替李清源巡逻,看守那位可怜的穆家小少爷。
门口的和尚与少年对视一眼后,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间千千局
小兔子霎时就闹了红脸,一溜烟跑到床上去,是说什么也不敢露面去看一看门口那两颗脑袋了,当然,之所以不敢再露面,约莫与多了一颗光秃秃的陌生脑袋,有很大关系。
对于这小兔子的脾性,李清源最为熟稔不过,典型地杀熟不杀生。
扛着两人的白袍和尚,与一袭青衫的少年人蹑手蹑脚关了门,轻车熟路地将那两人用绳索锁住又以灵封锁了他们的穴位星星,以及丹田上方的月亮,以保证这两人醒来之后,至多也只能发挥出汇溪境界的实力。
当然,这还不够,光头和尚一手掏进自己怀中,摸来摸去下,取出一瓶精致小瓷瓶,嘿嘿怪笑一声,分别倒出两粒粉红小丹丸,捏住两人下巴,一巴掌拍进他们的嘴里。
和尚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得李清源一阵头皮发麻,看样子,这类打家劫舍背后敲闷棍之类的事情,这和尚约莫也没少做。
感受到李清源的视线,和尚扬了扬手中瓷瓶,摇头晃脑解释道:“这个?此物名曰‘花籽红’,是取缔百种花草的蕊心,糅杂捣臼而成,至于功效,类似于江湖上的松骨软筋散?亦或者是什么听起来骇人无比的神癫仙迷烟?放心,都是些只会让人浑身松散无力,不致人性命的。”
李清源瞥了眼和尚手中的瓷瓶,不放心道:“你这玩意儿,管用?”
嘉措和尚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必然!不是贫僧吹嘘,就我这么一小瓶,不说别的,光是一粒,就能迷倒一只大象!你说厉不厉害?劲儿够不够大?”
李清源悚然一惊,瞪起眼睛来,惊道:“你说啥?!”
嘉措和尚继续摇头晃脑,“迷死一头大象啊,我说滴,咋啦了?”
紧接着后知后觉的嘉措和尚便满脸愕然,两人火急火燎地跑到曾经假扮叔侄的两人身上,果不其然,眼瞅着那两人此刻已经嘴边吐着白沫,四肢都在抽搐,眼看就是要活不长久的样子。
光头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尴尬哈哈笑着,“现在怎么办才好?”
李清源瞪眼过去,“你问我?还不快拿解药来?!”
“喔!对!解药!!”嘉措和尚恍然大悟,连忙在身上左掏右掏起来,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立马凝固,苦着脸道:“我根本就没配解药啊!”
李清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于此同时,他怀中那人愈加抽搐不停,吐出的白沫之中还依稀带上了些许血丝。
李清源一咬牙,一指两人来时经过的大井方向,向身旁束手无策的光头和尚瞪眼道:“还不快去取水来?”
和尚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只是还未跑出一半,就又小跑回来,挠着头皮问道:“取水干啥呀?”
李清源一拍额头,恶狠狠道:“洗胃!灌肠!”
和尚满头雾水的样子,抓耳挠腮,但却满脸放光彩,“洗胃灌肠是啥新奇玩意儿?”
李清源几乎就在暴走的边缘,低吼一声道:“还不快去!?”
嘉措和尚连忙大袖摇摆,张着手,左摇右摆地跑向那座大井。
一袭青衫的少年先是将衣衫打了几个结,确保一会儿这两人不会吐在自己身上,而后少年人取了自己用来洗脚的木盆,仔细想了想后,他
干脆一丢木盆,一手提溜着一人,翩然来到那口大井。
少年人来到大井的时候,虽然言语嗦,但是手脚麻利的和尚正好打完一桶水。
李清源随手将两人丢在地上,正好使两人呈趴在地上的姿势。
之后李清源干的事情,当真是颠覆了这位从小就是在地庵长大的小师父认知。
……
李清源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珠,总算是将两人的性命抢救了过来。
他伸手一拂,将地上的腌物一卷,以土壤覆盖。
嘉措和尚同样抹了把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世间还有如此技巧??
他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笑容,心满意足,大开眼界!
李清源将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副手套丢掉,伸手过去,取来一瓶廉价白酒倒在手上,仔细擦拭后,轻轻打了个响指。
清脆响亮的一道响指过后,那差点就被白袍和尚两颗药丸送去西天得见佛祖的两人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这两人悄然对视一眼,暗自运用气机,只不过紧接着两个人就是神色一变,满脸的骇然神色,只觉得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像是虚脱,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而后站在他们眼前的那长得颇为俊俏的少年人,露出了魔鬼一般的微笑,声音像是来自九幽之下,使人内心不断向外冒腾着冷气,“你们来自哪里?”
两人不禁冷哼一声,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
李清源瞧着两人的坚定神情,不禁摇头一笑,扮恶人的本事,他当真是学不来,若是将此事交给老将军岳独尊,这两人约莫早就说了出来,都不带犹豫的,生怕晚上那么一秒,就要被老将军给抽筋剥皮又挫骨。
忽然就有一颗光秃秃的头颅露了出来,笑嘻嘻地朝着两人招呼道:“你们好啊两位施主~”
两人忽然就怔住了,不似面对李清源时候的偶有战战兢兢,两人瞧见了这面色和善的和尚之后,比之李清源,要愈加心惊胆战。
两人登时就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磕个不停,嚷嚷着求前辈放过,而后筒子倒豆似的,一股脑,李清源问了的没有问的,该说的不该说得,一股脑全部都说了出来。
“好了,你们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了。”嘉措在两人脖颈处一抹,两人便再次瘫软过去,砰然倒地。
李清源瞧着这嬉皮笑脸的和尚,半晌无言。
嘉措和尚嘿嘿一笑,故作娇嗔状,手捏兰花指一指道:“讨厌啦,贫僧心中已经有了一片白月光,不好男色的。”
李清源咳嗽了一声,被噎得不轻,看来这和尚除了是个喜欢糟蹋人放野火外,还是个花和尚。
只不过李清源的心情并不太好,先前这两人所告知李清源的话中,有一点让他十分在意,那就是这两人皆来自大韩,这两人的身份,是在大韩被称为绞朝郎的神秘组织,作用是专门用来渗透王朝的各个阶层,如今在王朝之中,像他们这样的绞朝郎,数以万计,而最让李清源心悸的,则是这数以万计的绞朝郎其中有大部分,皆是渗透进了王朝的江势力之中,一来人多眼杂,身份也因此有了保障,二来更是因为人多眼杂,更有多嘴人分布其是,更容易刺探到王朝的消息,也更容易将消息传递回大韩
之中,形成一个悄然密布的暗网。
这是长达半百甚至接近百年的谋划,而且大韩大致所行之事,居然与李清源所猜测的,一般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位中枢官员家中最受宠爱的小妾,某位戍守边关的将领新纳的贵妃,皆有。
最后那人留了一个悬念,是让李清源猜一下这一次的武林堡大盛会之中,到底有多少人马,是属于早已经被大韩暗中渗透的势力?
这次才有了一身白袍的和尚出手打晕他们两人的后续,因为根本不用猜,起始于北望台起,逐渐蔓延出去,直至南方最边角处,没有大半这类绞朝郎,也有一半了。
所以这一次的武林堡的聚会,看似平安无事,其实那暗潮涌动。
到了如今,李清源反而有些佩服老将军以及即将到来那人的胆魄了。
李清源轻轻叹气,忽然道:“要不要与我一同去参加这场武林盛事?”
嘉措和尚想也不想,大手一挥道:“不去!”
李清源翻了个白眼,“那你自己留在这里吧。”
说罢,李清源便迈步出去。
谁知白袍秃脑袋的和尚在环视一周之后,赶忙就追了上来,和和气气,乐呵呵道:“哎哎呀,小施主莫要跑这么快嘛,既然你想去参加那场无聊透顶的盛会,小僧陪你就是!”
李清源现在懒得搭理这活宝,脚步加快,只是临近那座被称为“功德林”的园子前那一刹那,少年人忽然顿住脚步。
尚未来得及反映的嘉措和尚与少年人一头撞到李清源背上。
嘉措和尚抚着脑袋,揉了揉道:“你这小施主,身子是怎么练得,和块石头似的,死硬死硬的。”
大抵是觉得“死硬”一词翻了忌讳,和尚赶忙双手合十,嘴中高唱一声佛号,冲着李清源眨眼道:“怎么?是意识到了这场盛会,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般有趣,所以有些后悔啦?”
李清源缓缓摇头,目光炯炯,逼视着光头和尚。
嘉措被李清源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不由摆头摇首道:“得!小僧随小施主的安排,任劳任怨,再所不辞啊!”
李清源平静收回目光,缓缓道:“相信我,这一次的武林盛会,可没有你想想的那么无聊与糟糕。”
少年人双手负后,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光头和尚瞧着这一袭青衫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的安心,以及内心有些许莫名的兴奋?
李清源忽然握住合在一起,背负身后,正微微颤抖的双手。
之所以微微颤抖,是因为李清源自从来到那座蔓联城的时候,每一次双手拢在袖子之中时,他都耗费心神在默默推演接下来将可能会发生什么,下一步他又要如何做?又如何才能趋利避害?
一步步走来,所有看似逢凶化吉的一次次凶险,其实都是少年人自己推演的结果。
为此,少年人每日都需要偷摸摸喝掉一小口葫芦酒,不眠不休的打坐一晚。
直至今日,少年人才终于可以稍稍休息。
少年人眨了眨眼睛,自怨自艾,“我太难了……”
只不过少年人嘴角带笑的模样,当真让人瞧不出难在哪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鱼儿咬钩
曲径通幽,李清源与和尚两人并没有沿着大道直接进入会场,反而是沿着一条武林堡内部人员才能知道的小道,去往功德林方向。
期间李清源去了一趟大门方向,瞧见兴致泱泱的小海,接替了自己的位置,正与几位年龄相仿的同龄人一起,镇守大门,负责将来往客人登记在册。
李清源笑着暗中点了点头,并没有与这少年交谈,遥望大门方向一眼,脚步匆匆而过。
来到那座功德林方向,李清源与光头和尚一起,走过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了这场盛会最为热闹的正中心处,承载了历代武林堡人前仆后继,相继赴死的埋骨地……功德林。
当初仅仅只是粗略瞥了一眼的李清源,如今身临其境,再次感受这些风吹竹叶飒飒声,林动朱牌悦耳响,当真是别样一番触景生情。
每一根青竹上的金蝇小字,就是一段刻骨铭心,足以流芳百世的慷慨江湖故事,经过这么多年的传承,如今的功德林,除了碧海滔天不足以形容外,其实茂密的竹林之中,金银朱红之颜色,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因为竹林之中,绝大多数的青竹之上,皆有金银颜色的字体闪动,这两色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有余,远远望去,碧波荡漾起涟漪间,又偶有金银光芒泛生,因此这片竹海在武林上,还有一个“碧波金银海”的称呼。
这是李清源在训练小海之余,与庄倩兮闲聊时候,小妮子聊至兴浓处,所告诉自己的。
如今当真踏足这座功德林,除了它的碧海涛涛外,李清源更能感受到隐匿在功德林之中的那一缕缕文化底蕴,已经悄然转化成一种瞧之不见,触之不到的叫做气运的虚无缥缈物。
直面这座浩瀚功德林,这种站在现代,仿若隔了岁月长河,遥想对望过去,一股子仿佛与先贤们隔空对视的亘古沧桑之感,迎面而来。
一袭白袍的和尚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啧啧称奇,“不愧是万千先人的埋骨之地,而且绝大多数人生前功德不低,难怪会出现如此朱红大字化银化金的情况,无愧于这功德林的‘功德’二字了,想不到……”
李清源一挑眉头,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还有,这功德林的字,不是庄堡主家中人用金粉,银粉研磨后,仔细涂抹上去的?”
白袍和尚一拍光秃秃的脑袋,笑嘻嘻道:“继续说下去,反而不美了,至于说那字是朱红大字转化银色与金色,与小施主的说法之间,自然……是小僧说得对嘛,咱么山上人与人搏斗厮杀,尚且留下一张底牌留待最后扑杀,更何苦山下繁文缛节奇多的山下江湖?对外宣称是用毛笔点上去的,无外乎是一种藏拙手段而已。”
李清源豁然开朗,点了点头。
两人悄然来到人群的最末端方向,悄然站在最为边缘的部分。
起先最开始在那座大门外,或远或近瞧见过这位青衫少年郎的江湖女侠与男侠,只是大致瞥了眼后,只是瞧见与先前入了功德林,远远站在最末位置的苦行僧一般模样的嘉措后,
微微有些差异。
不过转念一想,先前一袭青衫的少年人跟在那位名震武林的老管家身旁,那副用心的样子,不必路边贩卖小糖人儿的老师傅差了,加上老管家循循教导,和蔼可亲,以及毫不犹豫地就喝过了这少年递过来的酒水……
依照如此推断,这样貌俊俏的少年郎,应该是那位老管家的关门弟子不假了,要知道江湖上多少门派想要请这位老管家喝上一杯酒水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得老天开眼,得以有机会向这位武林泰斗递出一壶酒,甭管老管家大人赏不赏面儿,都是一件值得当场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上四五十个响头的喜庆事儿。
这也是让这些位在江湖上,或多或少有些盛名的江湖宠儿能够心甘情愿耐着性子,在门口等了如此长时间的原因所在。
老前辈都亲自出面当了门房小厮,当真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了,不得不服贴地在地心里赞叹一声老前辈做事的滴水不漏。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对于这狐假虎威的一袭青衫嗤之以鼻,虽然内心有部分奇怪,但是并未仔细细想,一个门房小厮,能有多大本事?约莫先前与张老前辈同坐,张老前辈见着我们这些个我未来前途坦荡荡的年轻后生,自然是心下开怀,因此多喝了那长相俊俏的小厮递来的几杯酒,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如此一想,几人再有意无意瞥向李清源的眼神之中,便悄然戴上了一丝怜悯。
可怜这青衫小厮还不知晓,自己递出的这一杯酒,已经是自己的人生巅峰。
如此一来,李清源带着一秃头和尚游览这座功德林,愈加坐实了他职位并不高的猜想,在座的几位,哪一位不是比这和尚庙家大业大?虽然有许多武僧出身,可是最后大抵都还俗,去了法名,更换了俗名,哪儿还有这寺庙根底的影子?
如此多的贵客之下,这一袭青衫却被打发去招待这么一个秃头和尚,职位能都高到哪里去?
嘉措细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眯起一对浓眉大眼,瞧着自己身旁面色平淡的一袭青衫打趣道:“小施主,你好像被小瞧了哟?”
李清源就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洒然一笑道:“随他去吧。”
一袭白袍的和尚就不断摩挲着手掌。
这一袭青衫始终面色平淡,摇头笑道:“你这就手痒痒了?”
紧接着李清源正了正神色,语气微加重,小声道:“我劝你千万不要一时手痒打草惊蛇,等着咱们真正找出他们之后,有得是你动手的时候。”
白袍和尚正了正脸色,严肃点头,而后猛然一拍脑袋,满脸的难耐,“他娘的,放他们在我眼前晃荡,又不能出手,天下还有比这更难熬的事情?”
李清源一拍脑袋,头痛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天底下还会有这种莽汉和尚?
他开始后悔与这和尚如此合作,到底是件双双合作,精益求精的好事,还是一件画蛇添足的坏事?
两人悄然打了个眼神,如同两条鱼儿,灵活跃进人山人海的人潮之中,往
往是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袭青衫与一袭白袍就已经刹那掠过,让人只是觉得一阵微风拂过,猛然四顾心茫然。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李清源轻声一笑,与嘉措合伙,脚步一措,掠上一处屋檐边沿,纵身一拧,彻底没了踪迹。
背靠众人的屋檐后方,两人以仰躺望天的姿势,轻轻调节了一口气机。
李清源不由望向身旁,气喘不已的僧人,满脸的汗颜,“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
白袍僧人报以赧颜道:“不瞒小施主,小僧啊,对于灵运转一事向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让小僧以灵掩盖气息,当真是难上加难了。”
李清源一副不敢置信的狐疑表情。
白袍僧人重重地点了下头。
得,又是位不能招惹的神仙。
两人微微侧目,正好可以看到居中坐的庄晖,以及他左手边的庄倩兮,并没有重新戴上帷帽的女子美眸顾盼兮,兴许是在找寻那一抹熟悉的青衫。
白袍僧人奇怪道:“为啥不与这顶好看的女菩萨同坐?想来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以你们的关系,你完全可以坐在那里嘛!”
李清源微微摇头一笑,并没有回答,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庄倩兮与庄晖就邀请过李清源落座,只不过被李清源拒绝了而已。
这一袭青衫可不敢直面那些个男子杀人似的眼神,更不会觉得与这位武林盟主的女儿,有了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后,就能够堂而皇之地坐在那个座位上,昭告天下我是庄倩兮的谁谁谁,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自己与女子有关系似的。
这种事情,李清源未来这座大陆之前,或许起过念头,但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讲,于理不合,于心不合。
庄晖不愧是身居武林高位的,坐在那张椅子上后,气势浑然一变,再也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中年书生,更像是位驰骋沙场,纵横捭阖又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一场盛会,在这位大将军的推动下,气氛和睦,许多兴许是久仰大名却未曾亲眼见其人的江湖门派,如今亲眼瞅见,当真是英雄见英雄,惺惺相惜,随着众人逐渐热络起来,气氛也逐渐热烈。
这群肚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故事的,当真敞开了聊,那叫一个天南海北,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得。
聊到最为热火朝天时,有一披头散发的模样奇丑无比的臃肿汉子,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来到庄晖面前,眯成一道缝隙的眼睛偷偷瞥了眼天生丽质的庄家千金,抱拳道:“庄堡主,俺速来听闻,贵府千金国色天香,一直都以为是那江湖传闻,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不知庄小姐是否婚配?今日江湖英雄豪杰都在,不若就办一件双喜临门的好事,再办一场比武招亲如何?”
此言一出,登时有人说好,不断有人抚掌附议,换来海啸一般的响应呼声,震天响个不停。
背靠屋檐的那两人,同时会心一笑,鱼饵撒下,鱼儿上钩,从来都是件让人禁不住咧嘴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五章 留下
李清源细细眯起眼眸,仅仅露出半颗脑袋,视线在那些不断附和喝彩的人身上来回扫视,修习了《太易》一篇后,随着少年人愈加勤于修行,少年人的体质逐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同时,李清源的记忆力,也愈加的骇人听闻。
对于这五大三粗之人的提议,李清源没有丝毫担忧,因为首先在庄堡主那里,这个提议自然不会通过,真正让李清源上心的,是那些如今跟着此人一起喝彩的几十人里面,有哪些是幕后推手?有哪些是被买通了专门来附和这人的?又有哪些是压根不知情,为情势所动,顺势而为之,跟着一起瞎起哄的?
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嘿嘿直笑,瞧见李清源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个外表很具有迷惑性的小子,肚子里又开始汩汩地往外冒坏水儿了。
紧接着和尚就开始头疼不已,他娘的,这小子也才十**冒头吧?比自己那当真是小了个一两岁两三岁的吧?
现在的年轻后生,都这么可怕了吗?
两人再定睛望去,果不其然,庄晖笑意温柔,拍了拍身旁正轻轻抿嘴那颗小脑袋,笑着道:“罢了罢了,我这女儿,刁蛮任性,从来都是野惯了,也就由她去吧,她的郎君武功好不好,已经是其次了,我并不看重,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个瞎了眼能真心看上这傻丫头的,就是我烧了高香了。”
寻常听到自家父亲这般讲话,肯定二话不说瞪眼过去的庄倩兮如今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咯咯直笑,犹如一支春风轻拂而过的雪莲花,使人禁不住心旌荡漾。
那体态多少有些臃肿的男子登时眼睛就直了,呆呆地望向这一抹笑容,良久后,才在嘴角挂上一道冷笑,将极淡的眉头一蹙,“依照庄主的意思是说,俺是个瞎了眼的?”
这人伸出自己胖乎乎的手,一指身后,气势汹汹道:“庄主瞧不起俺这铁拳帮也就罢了,难道更是瞧不起俺身后这一帮江湖弟兄?如此一来,可不好哦?”
庄晖嘴角挂起一抹淡然笑容,双手抱拳,朗声道:“不好意思,我当真不知阁下看上了我家傻丫头,若是早知如此,应该先将倩儿藏起才是,免得她瞧见你这种初次见面,就能那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喜欢’二字的登徒子,污了我倩儿的眼睛!”
“你!”
这自称是铁拳帮的胖子手指庄晖,在匆匆瞥见一眼庄晖望向自己的冷漠眼神后,这才急忙一拂袖子,一副愤然作罢的样子。
庄晖缓缓收回目光,忽然嗤笑一声道:“若是放在寻常,你我江湖相遇,可能这件事情就不是如此简单了。”
这位庄堡主环视众人,淡然笑道:“毕竟辱没我可以,说在座的各路英雄好汉与你一般是个没眼睛的,各路英雄好汉能忍,我这个还算是武林盟主的老家伙,当真不能忍了!”
众人哗然,没想到庄堡主归隐多年,但是言谈之间,还是如当初初涉江湖时候那般硬气,更有武林堡一贯滴水不漏的风格。
铁拳帮的名声,因为这胖子一人,因而多少有些声名狼藉的意思,发生着一幕后,许多与之敌对,或是在江湖上早就看其不
惯的帮派势力,皆不由拍手叫好,再起哗然声。
兴许是一下子面对如此震天响的声音,让这铁拳帮的男子多少有些脸上挂不住,此人嘴角拧出一抹阴鸷笑容,冷哼道:“依照堡主的意思,那位如今江湖传闻,正在贵府做客的山上小神仙,也是个眼瞎的?”
庄晖摇头不已,“这可是你说的,而并非我说。”
这胖子满脸不屑地“嘁”了一声,“怎么?难道江湖传闻那位养了只兔子的山上小白脸,是个假的不成?俺看庄堡主与你的女儿一般无二吧?咱们的江湖啥时候成了个个都是看脸吃饭的了?”
这人一抹因为瞧着庄倩兮入迷而悄然流下的口水,骂骂咧咧道:“他奶奶个腿儿的,老子这辈子还没有见过什么山上神仙,不若堡主大人将这位藏头又藏尾,磨磨唧唧又娘娘们们儿的家伙给请出来让俺们开开眼?”
这人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到时候若是当真是个有手腕的还好说,若是个绣花枕头,就休要怪俺老朱无情了!辣手摧仙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当真是给了俺震天响的威名!”
庄晖拍了拍正气鼓鼓的庄倩兮,示意傻丫头稍安勿躁,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小仙师与我家倩儿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更何况就连我叫不出来这位山上小仙师啊……”
“哦?”这胖子放声大笑道:“怎么?还真让俺给说中了?听说这位小仙师,闲来无事最喜欢的就是逗弄小兔子,俺说怎么如此违和,原来这所谓的小仙师,果真是个娘们儿不成?瞅见了咱们这些身强力壮的江湖好汉,闻见这有别于山上那些细胳膊瘦腿的人间强壮男子气,怎得,就迈不动腿儿,走不动道儿了?”
这胖子一言,自然引得部分人的喝彩声音,但是落在庄倩兮等人的耳朵,当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了门,恶心到家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尤其是自那位小仙师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穆琅鑫绝杀起,更是在武林堡这帮子弟们心底,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
所以这一种武林堡子弟打心底里,既是艳羡又是对于那一袭青衫感到敬佩,江湖,从来都是不缺少英雄强者故事的地方,越是少年英雄,越是让同龄人在深切了解之后,感到敬佩。
所以听到这胖子一席话之后,谁还忍受得了?
若是小海在这里,约莫早就带头一拳递出去,将这不讨喜的家伙给一拳打爆头颅了,三日功夫而已,如今的小海却已经今非昔比,这也是那位一袭青衫小仙师的神奇之处,他们这帮子师哥师姐私下里可没少因为此时扯住小海肉嘟嘟的小脸儿,对这个天生福缘深厚的小师弟又爱又恨。
可惜咱们的庄堡主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只是一个凶狠眼神,就将他们瞪了回去。
高坐在屋檐之上的那一袭青衫习惯性地将双手拢在袖中,轻轻松了一口气。
身旁的嘉措和尚禁不住拿胳膊肘捅了捅这位像是极冷又弱不禁风的少年人,贱兮兮道:“看来咱们的小仙师,被人所瞧不起了啊?”
李清源洒然一笑。
得,愈
加的火大,这一袭青衫书生模样的家伙,分明是少年的外表,非是要摆出这么一副古井无波的老成样子。
那胖子神色冷然带着讥讽,“这位小仙师好大的架子,就这么看不起俺们江湖人?要是知道就算你仙人再是能够在天上飘来飘去,又能如何?真当自己是个仙人了?露餐露饮,畅游无忌?人力有穷尽,真当俺们一拳一腿的功夫是摆设?”
这人没有白长这么一副体魄,中气十足,说起话来慷慨激昂,甚至用上了内功,一圈圈无形涟漪震荡出去,足够传遍整个角落。
此言一出,登时有人相合,嚷嚷道:“对啊!当真瞧不起我们不成?!让他出来!真的以为自己会些唬人的手段,就能够目中无人?我看不过是花拳绣腿!看我们不将他重新变成个穿兜裆布的?”
经过这几人的哟嗬,顿时民怨沸腾,好些呈观戏态度的江湖好汉也悄然蹙起了眉头,隐隐觉得,这摆明是在挑事儿的胖子,其实不无道理?
李清源眯起一双眼眸来,居高临下,嘴角悄然划出一抹笑意。
这片功德林之前嚷嚷的那几人,不多不少,恰好分别分布于东南西北四个角落。
高坐屋顶你上的两人神色忽然一变。
一袭白袍的僧人学着少年人双手拢在袖中,神色玩味,轻声笑了起来。
声嘶力竭的那铁拳帮汉子说得绘声绘色,正在他心思百转,正想着要不要声泪俱下,愈加逼真一些的时候,忽然就有一手轻轻搭在此人肩上,一颗顶俊俏的脑袋就这么搁在了这胖子肩膀上,一道声音冷冷地传来,“这位小兄弟,讲得挺欢啊?”
这帮派全名无敌铁拳帮,一对拳头不知捶杀了多少盛名在外江湖客的汉子,如今身体僵直,缓缓扭头。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顶好看的脸庞,相信那位一袭青衫的山上小仙师,也不外如是了,这是这张顶好看的脸庞落入这胖子眼中,不比混世大魔王差了。
拥有一副好皮囊的这人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以江湖武夫,硬刚山上仙人,你这想法,你这想法挺不错的,不比本世子的马踏江湖差了。”
那胖子拂袖愤愤然,“什么狗屁话!你这人也忒不清醒!”
继而这胖子对不知什么时候拉着身旁女子一同站起的庄晖抱拳道:“堡主,你这一次举办的盛会也忒没意思,恕在下欣赏不来,告辞!”
与此同时又有几人猛然站起,就要离席。
谁料那顶俊俏的男子忽然拍了拍这位铁拳帮汉子宽阔的后背,笑容温和道:“本世子殿下让你走了?”
而后这位男子环视一周,洒然一笑,又问了一个如出一辙的问题,“让你们走了?”
铿锵一声,整个功德林东西南北四方,霎时间就多出密密麻麻的覆甲将士,面部皆以狰狞铁制面具所遮掩,一手握刀柄,那副铮铮然的模样,使人感觉光是触及那股子气势,就会被割伤
长相极其好看的男子一手缓缓攀附上腰间长刀,满脸笑意,缓缓道:“盛会才刚开始,奉劝各位还是留下看一看为妙。”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多了一位兄弟
鸦雀无声,银针掉地皆落地可闻。
所有人一齐望向那个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男子,情不自禁地吞咽一口唾沫。
北望台柳彦圣,传言差点儿打穿了大韩等国,将王朝以北的土地再阔加一圈儿的那位战力彪炳千秋的老将之孙,他的老爹更是直接一气之下,带领百万众,将东海妖人追杀至一处不知名小岛之后,亲手缔造那东海海防线的几人之一。
这位世子殿下仗着这两位父辈蒙荫之下,当真是风水顺遂了,当然更是无恶不作,凶名远播!
人们瞧着这位“名声在外”的世子殿下,终于后知后觉,嘴角渐渐浮上一丝冷笑与嘲讽。
一个在父辈的羽翼之下长大的温室花朵,能撑得住几次风吹雨打?若不是如今这人手握军权,一位位覆面将士之战力也委实是太过惊世骇俗,晾他一个小世子能够在他们手中撑下几个回合?
一众人有些纳罕,这些个不知不觉就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的覆面将士,好像从来都眼高于顶,瞧谁不起的模样,听闻就连那位大将军都受了这一支队伍的冷眼,怎得就会心甘情愿的跟在这绣花枕头屁股后头?
柳彦圣嘴角一扬,都不愿为此动一下嘴皮子。
这些人又怎能晓得,那位差点将大韩给串成羊肉串的老人北征之时,大军队伍的屁股后头,曾经远远吊着一位满脸稚气的孩童?
又有东征时候,那波澜壮阔的海关防线为何诞生,其实是谁的主意?
谁又能想象当时那尚未褪去稚气的孩子,即使胸口被人射穿了一个前后透亮的窟窿,仍旧不皱一下眉头,颤巍着一张煞白嘴唇,不知疼一般指挥着大军压境的模样?
有一句话,自己的爷爷说得是真对,柳家人可以废物,但是入了我柳家军就不允许还是个废物!
柳彦圣望向神色不一的众人,将目光瞥向那位早已站起的庄堡主,笑道:“庄堡主?我们又见面啦?我这次不请自来,老哥您见谅个?”
庄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为柳彦圣一手抓住脖颈的铁拳帮汉子将细缝眼睛一眯,其中眼珠子飞速旋转,冷笑道:“怎么?庄堡主原来早与此僚勾结?这是要坑煞我等?!”
一众江湖儿女心下一沉,皆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居中的青衫男子。
庄晖双手负后尔,脸上不曾见到一丝神情变化,缓缓道:“既然大家这一次彻底到齐了,那么我就直奔主题,其实这一次召集大家过来,是要商讨一件关于我们这一座江湖未来生死存亡的事情。”
那胖子不禁白眼,“拉倒吧,已经私自通知官府,是想来个一网打尽,用我们的项上人头来给王朝递送一张投名状吧?我第一个不答应!”
庄晖余光瞥向这胖子,嘴角一扬,“你答不答应,有什么用吗?还是说你觉得在座的各方豪杰里面,有与你一般无恶不作的家伙?”
庄晖又将目光望向坐下各个门派,目光之中有审视意味,淡淡流转。
在庄晖目光扫过的几处,有那么几人眼神变换,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蹙起
眉头,沉默不语,更有一部分人,议论不断,偶尔入耳几词,也皆是有关咒骂与埋怨。
庄倩兮蓦然瞪大了一双美眸!
这一袭青衫的武林盟主洒然一笑,忽然一掌拍在自己丹田处,原本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霎时间就苍白了脸色,一口鲜血难以自己地吐出,只是他却在大笑,“说到底这次是庄某于理不合,所以庄某就先自断经脉,以示歉意,此间事了,庄某自会辞去武林盟主一职,望江湖各位兄弟姐妹海涵!”
他伸手抹去自己嘴边的血渍,环视群雄,朗声道:“所以如今尚还是武林盟主的我,是希望大家能够坐下来谈一谈,聊一聊近期自己门派的近况,聊一聊如今多方势力紧盯之下的国事之堪忧,聊一聊门派之中有谁人如今已经悄然成了敌国的走狗奸细!?”
最后这位分明已经废了武功,但却气势愈加摄人的男子豁然抬起头来望向众人,“最后再让我们聊一聊这么一场王朝的武林盛会,有多少人是心向着那外乡美好以破坏这场盛会为目的而来的?”
男子自嘲一笑,自问自答道:“约莫是不在少数吧?”
高坐在屋脊之上的李清源沉默不语,白袍和尚伸手细细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一身白铠的柳彦圣眼眸微微眯起。
就在这时,那胖子冷笑出声道:“狗屁的武林盟主!涉我们于险境之中,亏你能说出口这句话!我看你这武林盟主,如今不当也罢,简直辱没这座功德林的‘功德’二字,我看你们祖辈苦心孤诣,噱头造足的这座林子,以后干脆更名叫做‘羞臊林’吧?没羞没臊嘛!”
顿时有几人附和大笑起来,有几人甚至出言讥讽道:“我看这武林盟主当的时间也够长了,怎得把自己的脑子也给当坏了?这些官兵是何居心?我看趁早换了这个武林盟主罢了!”
甚至有人怂恿道:“弟兄们,让我们杀出一条血路,与这帮官府贼子拼了!”
庄晖负后的双手缓缓攥实,微微颤抖,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喋出。
庄倩兮眼睛通红,芊手轻扯庄晖的衣角。
庄晖伸手擦去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轻轻拍了拍庄倩兮的手背,微笑道:“放心,爹爹没事。”
李清源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
一旁的和尚有些意外,“这都不出场?”
李清源缓缓摇头,眼中相较以往,有更上一层楼的坚定,“一会儿我若是忍不住,千万要拦住我!”
和尚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功德林中央位置,那胖子正要再开口说话。
柳彦圣眸子眯了再眯,蓦然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这铁拳帮胖子帮主的屁股上,神色玩味问道:“现在不说‘俺’了?终于记起来要说‘我’了?”
更加令众人一阵悚然的是,这胖子居然露出了一副眼眸含水,春波流转的模样,居然有一丝天然魅色。
柳彦圣不再去看这如今模样分外恶心人的胖子,而是环视众人,笑着一步步走到庄晖左手方一直空着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挑起眉头,斜睨众人道:“我早就说过,今日是来拜
访庄堡主的,既然庄堡主有事与你们说,那你们就听着,怎么?庄堡主不再身强体壮,你们就想着要篡位不成?”
铿锵一声,大地为之一震,一众覆甲将士笔直迈出一步,一身铠甲为之作响,将士手中冷然的刀锋,直叫这些江湖汉子脊背发毛。
高坐在屋脊之上的青衫白袍忽然扭头望去。
在此之下,只见人群之中忽然有股子骇人气机猛然崩裂开来,有一人化作一条长虹,倏然拔地而起,就要掠入高高云层之中。
为这股子骇人气机所弹开的覆甲将士们只是脚步一措,借助这股子力气一脚尖点地,就地拧上一周,而后将手中长弓拉得状如满月。
庄晖脸色阴沉,其余人同样神色不好看,在这场武林盛会之中,居然有分明已经是山腰第二大境的修士掺杂其中,看其娴熟的架云姿势,妥妥的山上修道有成的仙师无疑了!
就在此时!咻得一声破风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天际那道高高腾飞而起,尚未来得及高兴的那道长虹像是被一箭穿喉的雀鸟,颓然笔直坠地。
恰巧不巧,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先前闹得最欢的几人脚边。
柳彦圣咧嘴“腼腆”一笑,“军队里闲来无事,就是喜欢捣腾这些有得没得,这支箭就是专门用以破开修士支撑体魄的那一层灵小溪而制,献丑了~”
这位身着一身白色铠甲的男子环视四周,拍了拍手掌,笑道:“好了,解释完毕,所以还有没有想要自己找死,觉得自己又行了的大宗师?尽管一试!”
一时间居然鸦雀无声,每每有人与之目光对上,皆避如蛇蝎似的快速收起目光,不知为何,瞧见这男子的平淡眼神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柳彦圣缓缓收回目光,再次望向一直被自己扼住喉咙的铁拳帮胖子,一直就要数这胖子最为聒噪,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摸向自己腰间长刀。
“先前你说,那一袭青衫的小仙师,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他微眯起仿佛藏了一颗颗星星于眼中的眼眸,缓缓笑道。
并没有多么重的腔调,甚至也并没有撂下狠话,但是那铁拳帮的胖子,脸上偏偏忽然浮现一抹恐惧神色。
柳彦圣徒然伸出一巴掌抽在此人脸上,一脚踏在此人脸庞上,伸手一抹,一张精致面皮就被男子剥了下来。
柳彦圣随手丢掉手中的面皮,挪开脚掌,掸去那张面具下那张精致的女子面庞,拍了拍她的脸庞冷笑道:“不说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够戳死了,就凭他是我新认的兄弟这一点,你认为自己能够动他几根指头?”
一身白铠的男子不由伸手抚住额头,摇头不已,“所以说啊,你们这些女子,精明的时候当真是聪明,可若是单纯犯傻的时候呢?当真是天真得能把老天给看哭了。”
他望向众人,忽然笑道:“我爷爷曾经说过一句话‘触及我军队兄弟者,可以死谢罪尔’,我当然没有老人家霸道,就是让你们半死好了。”
男子指了指那位此刻面色苍白的武林盟主,嘴角挂着淡然笑意,“不巧,如今我兄弟又多了一位。”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还是不要泉下有知为好
男子老神在在地自位子上站起,一脚将躺在地上不断呜咽的臃肿女子踢开,脸上带着淡淡的厌恶,皱眉道:“将你那一身肥膘去掉,好好一位女子,为了刺探我王朝情报,就连一颗‘爱美之心’也没了?”
体态臃肿,但是一张俏脸儿当真美丽的女子抬头瞧了一眼眼前这一身白铠,英武非凡的白袍男子,之后就久久的低下头去,怎么也不敢瞧上第二眼了。
柳彦圣的眼神示意下,有一位覆面甲的将士一步跨出,来到那被射下的第二大境仙人身旁,在此人面上胡乱抹了一下,一把摘下这人的人皮面具!
又是一位易容的别国仙人?!
高坐在屋脊之上的李清源默默叹气一声,对于这人的身份大致了解,又是一位绞朝郎无疑了。
这类好像专门用来对付王朝的神秘组织,对于易容一事,当真是驾轻就熟,而后又熟能生巧。
柳彦圣双手拢在袖中,摇头一笑道:“诸位可曾知了这人究竟是先前哪家门派的?”
“我之所以出现在此,一是赴约,二则是清查武林,诸位可能不知道这一家独属于大韩的组织,如今已经悄然渗透到我们的江湖,甚至是朝廷之中皆有他们的耳目,我们每一次的行动,一分一毫的国事变动,如今通过她们,被一次次的送入那座大韩国之中,可以说敌人对我们了若指掌了。”
柳彦圣深吸一气,逼视在场各位豪杰,冷声道:“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你们说这类大韩探子在我们的国土上,如今存在了多少?因为我王朝的土地广袤无垠,粮食收成年年丰收,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人,大有人在。”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你们自己动一动那颗脑袋想一想,如今自己那看似单纯的门派之中,当真单纯吗?能够单纯到哪里去?真的只有一个大韩吗?圣堂,法殿,教会,这三大势力,有一个是真正单纯的?”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柳彦圣好像是有些厌了,重新坐回凳子上,那双星辰眸子仔细眯起,“先前还认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的兄弟们,你可以发言了?”
果然有人反驳道:“我们门派能够保证,从来都是闭关状态的谷里,一定是没有别国贼子或是叛徒的!”
柳彦圣反问道:“当真能够保证?”
一身白铠的他伸手指了指地上倒地不起的丑陋家伙,咧嘴一笑道:“这种第二大境的仙人到了你们谷中,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成为你们其中一位长老的弟子?”
柳彦圣继续逼问道:“又能不能做到在短短几年的功夫里,从明明先前还是位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一跃成为深得你长老之心的关门弟子,又不会让你们那自己觉得已经站在武道巅峰,眼高于顶的长老们察觉出来一样?这样一个第二大境界的仙人,够了吗?”
柳彦圣一步踏出,那人吓得一屁股给坐在了地上。
白铠闪闪发亮的他忽然眯起眼睛来。
先前那位覆面甲的汉子倏然就地一跃而起,一把抱住地上那位第二大境仙人,在面具之下,传来一声厚重大吼,“快跑!”
再次定睛望去,地上那位第二大境的仙人七窍之中猛然绽放出闪亮光芒,这人从覆面甲的将士怀抱之中挣脱出一只手来,奋力向柳彦圣方向
爬去,皮肤表面也开始像是有一道道冰裂纹路闪现,而后在那一道道纹路之中,同样开始有强光闪烁,照耀得此人一身血管,清晰可见。
覆盖有面甲的将士骤然将身子后仰,整个人抱住此人向后翻滚一周,危急时刻,他身上的铠甲与面甲分别浮现出一道符文!
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竹林都为之竹叶翻飞。
一阵竹叶簌簌然。
为庄倩兮怀抱一起飘然后掠的庄晖,瞧见那一抹气势狂暴的强光之后,见势不妙早就趋利避害,动身远逃的江湖好汉,以及屋脊之上始终屏气旁观,就连半丝气机都没有泄露一丝的青衫白袍两人,皆望着那一抹白铠,怔怔出神。
半步未曾后退的柳彦圣提起铁拳帮帮主那张人皮面具,指了指像是凭空就出现的幽幽深坑,声音之中,压抑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气,“怎么?如今诸位还认为自己的门派之中,不会出现一位叛徒?还敢确定吗?”
瞧见一张张呆滞面孔,他嗤笑道:“是觉得一位第二大境界的山上仙人一身修为自爆之后,不该如此雷声大雨点儿小才对?”
柳彦圣幽幽一叹,望向那仅仅剩下一身残破铠甲的焦黑尸体,低声喃喃道:“是啊……本不该威力如此小才对,你又何必为了保我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快步走出,一把抽在满脸不可思议的女子绞朝郎脸上,一双手捏住女子下巴,闪电出手,摘出一颗毒囊放在手中捏了个粉碎。
而后他一把将满嘴鲜血的女子扔到地上,缓步走到那焦黑尸体面前,轻轻摘去面甲,露出其中一张稚嫩脸庞。
光是瞧着这样一张脸庞,柳彦圣便忍不住地心中一揪。
又一位覆面甲的将士悄然走到柳彦圣的身旁。
柳彦圣欲言又止,最终怅然叹气,一把抱起这焦黑尸体,交给身后覆面甲的将士,仅仅留下两字“厚葬!”
那位接过这具尸体的将士沉声道:“领命!”
将士猛然重重一踏步,长掠出去。
一身白铠的他轻轻摩挲着那张符文余辉流转的漆黑面具,久久无言。
柳家覆面将士的一身铠甲与面具,被宫廷匠人仔细雕琢刻入了一对对制式符文,除专门用来防御山上修士的种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外,最为直观的用途便是用来抵御山上那些尤其是修为有成的仙人自杀式的袭击。
这第二境仙人的自爆一击,之所以没有取得任何成效,就是因为覆甲将士最后关头将那仙人的整个身子团团抱住,以保证那一丝丝狂暴灵不会泄露出去一丝一毫,之后爆炸的余威又被铠甲之中的那道符文尽数吸收,这才成了如今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
而那一张面甲则是在铠甲主人遭受到了如此大的冲击之后,能够留下一张完整脸庞的关键。
当时制造这副铠甲的匠人曾言:余不能不保证穿戴铠甲之人的全尸,但是一张脸庞,生来死去,总能够替各位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
柳彦圣放眼望去,除了自家的这位覆甲将士外,好像就没有一人受伤的?
这应该算得上一个好结局了。
但是在柳彦圣这里,他却觉得十分不好!
因为那死去的将士腹部铠甲上,皆是一
道道掌印!为那第二境仙人垂死挣扎时候所留!
他随意瞥向身后那些个所谓的武林宗师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心里头那些不断涌向心头的不好冲动,“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吗?”
众人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久久无人回应。
柳彦圣轻笑一声,并未多么奇怪与气愤,人之常情,意料之中而已。
想要各大门派向自己承认,自己的门派之中出了个好像是敌国奸细的出色徒弟?
再者甚至要交出自己余生末年才收入门室之中的那位寄以厚望的关门弟子?
有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忽然手持一根楠木手杖,咚咚敲击地面不停,将苍白眉头皱起,伸手颤巍着指向柳彦圣道:“你这娃娃好生的不讲道理!方才的那人分明是想要在座的武林好汉性命,如今说不得就有人暗中埋伏着,如今你留我们在此,是要取我等性命吗?!”
庄晖沉声道:“老前辈,您怎么来了?”
这老头瞪眼道:“我不来,怎么瞧见这一出闹剧!?好啊你庄晖,这几年下来,翅膀硬了?”
庄晖欲言又止,剧烈咳嗽起来。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愤然的老人,曾经在江湖上有过一个老不死的外号,功夫不高,可胜在年龄奇高,因此江湖辈分同样极高,只是庄晖父辈那一代的老江湖走得走,去得去之后,这老人之后作为,大多行得是那倚老卖老的勾当,不然以老管家的心细如发,怎会不提前通知庄晖?
庄晖缓缓道:“我绝对没有要坑害大家的意思,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件去芜存菁,扫涤帮派的好事!”
“你!”这老头双手颤巍,拿手中长杖指着庄晖,忽然撒泼道:“老夫不管!今日我还就要走了!老夫倒要看看,这官府之人当真是吃闲饭的不成?专门喜欢欺负我这种老人?来啊!我看谁人胆敢拦我?”
这老头脚下动作不停,在几人搀扶下,迈着小碎步,嘴边骂骂咧咧道:“我看你们这一个个穿着黑甲的,就该和先前那个被炸死的一样,趁早死了算完!早死早托生嘛!在这里霍霍我们这些老百姓算什么本事?!”
一身白铠的俊俏男子细细摩挲着腰间制式长刀,有些出神。
曾经军中有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一词,当真气派,只可惜写出这句让自家爷爷父亲敬佩不已的诗词之人,最终却遭奸佞所害,最终枉死在长征路上。
死后还差点儿落得个千古骂名,若不是当时还只是一位皇子的王力排众议,亲身涉险翻案,说不定,那位大将的墓前,至今都不会有两座跪着的雕像,永世为他赔罪吧?
身披一身白衣铠甲的柳彦圣骤然收紧手中长刀。
这样精忠报国的汉子,军中自然要多多宜善,可是好像来到民间江湖,反而是那类奸佞小人往往更多?
柳彦圣怅然一叹,小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英雄,您瞧瞧您打下来的这一片天地……算了,还是别瞧了。”
若是当真有泉下有知这样的事情发生,估计会有很多人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吧?
他轻轻抬起手臂。
于是刀光剑影微烁间,就有无数把刀剑架在那绰号老不死的家伙脖子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花拳绣腿李清源
被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架在脖子上,这位绰号“老不死”的江湖老寿星,抓住长杖的那只手颤巍不断,指着那位始终面色冷淡,着一身白铠的俊俏男子,兴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强硬之人,嘴唇被气得乌青,不断哆嗦着怒吼道:“不!你不能杀我!”
双手负后抱起的柳彦圣只是淡漠地瞥向这个先前分明还满是一副眄视指使,高高在上神态的老者,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为什么不能呢?难道是你叫做‘老不死’就真的不能死了?那我军中儿郎就该死?”
柳彦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江湖人人都津津乐道的‘马踏仙门’一说,知道是怎么来的?是我七千好儿郎用一颗颗项上人头换来的,你们更不知道,你们如今还算是安稳的江湖之所以安稳,是有人用一堆又一堆的白骨在你们的头顶上,堆砌了一张张保护伞,不然你再瞧瞧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不被砸出个大坑来?”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死,而他们就好像要必须死呢?”
柳彦圣一步步走向那老人。
柳彦圣的每一步,就像是在老人的心口敲响了一记大鼓,心肝都要跟着一颤。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老人开始剧烈挣扎,却被一位黑甲将士一脚给踹在腿弯处,砰然一声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一身白铠大踏步而至。
那人蹲下身子,一手食指轻轻捻动,笑眯眯看向老人,摇头道:“世间从来都有这样的义务,只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懂吗?”
绰号“老不死”的老人居然开始痛哭流涕,一双根本就没被人囚住的双手不断拍打着地面,涕泗横流,大声哭喊道:“不要!不要杀我!”
只是那人又是轻轻摇头,那副淡漠神情,这位老人唯有在一座座有神高坐的寺庙之中瞧见过。
庄晖忽然起身抱拳道:“恳请世子殿下手下留情!”
已经将一身淡蓝长袍换作一身白铠的他回望一眼庄晖,眨了眨那双仿佛藏纳着诸天星辰的眼睛。
像是抓住了一丝光芒,那老汉望向庄晖,脸庞扭曲,大声吼道:“庄晖!快来救老夫!老夫不能死!”
庄晖瞥了这老人一眼,欲言又止,终于不再抱拳。
柳彦圣洒然一笑,转身直视着如今已经满脸通红的老者,淡淡道:“看来你还是不懂……”
老人猛然就瞪大了眼睛!
刀光剑影一闪,紧跟着就是一抹紫黑色鲜血高高扬起,老人一颗头颅也随之高高飞起,划出一道长弧,砰然坠地。
已经失去头颅的那具身体轰然倒地,兴许是血液忒多,年岁太的缘故,脖颈处一汩汩暗紫色鲜血几乎凝结成块,缓缓流出。
一众江湖汉此刻终于悚然惊觉,原来自己如今的处境之岌岌可危,早已站在悬崖边际而不自知,稍有不慎,就是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下场。
有人开始骂骂咧咧,不是都说那北望阁小王爷是个就喜欢闲来无事逛青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软柿子?
看这幅铁石心肠,瞧见那“老不死”脖子上的伤口,就像是瞧见碗大的疤瘌一样稀松平常的模
样,分明是习惯了生死,哪里有江湖上传闻的“就连瞧见鲜血都要晕厥到底”的模样?
一众人猛然意识到什么,悚然一惊,后背一瞬间就被汗水打湿了。
依照北望台那位老爷子从来不招纳废物的性格,还有眼前这位被人大大地小瞧了去的世子殿下,为何身旁会有一众黑甲卫,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传闻之中那位北望台用兵如神却从不露面的年轻军师?
什么狗屁年轻军师!
可不就是眼前这位世子殿下!?
再一次瞧见那名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不知为何,瞧见这么一身白铠的年轻将士,众人很软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怎得悄么声地,就有了点器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意思?
柳彦圣长身而起,向庄晖抱拳,沉声道:“多谢!”
继而柳彦圣长舒一口气,望向那屋檐长长处,挤眉弄眼,洒然一笑。
李清源与嘉措和尚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忽然李清源眉头一皱,整个身子骤然弹射出去!
只见地上那颗“老不死”的头颅倏然扭头,一双为血丝充斥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柳彦圣,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猛然张开一张不知为何已是尖嘴獠牙的嘴巴,一颗头颅高高跃起,朝向柳彦圣撕咬而去!
一只大手突兀出现在这颗头颅之上,紧接着这只大手抓住这颗头颅稀疏的头发,将之狠狠印在地板之上!
与此同时青色长虹自天际俯冲而来,一记手刀将先前分明轰然倒地却悄然蠢蠢欲动的尸体一分为二。
只是诡异的事情紧接着发生,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化为了两只血淋淋的尸鬼,一双火红的眸子,仔细盯着眼前这一袭青衫,其中一只凶猛扑向着一袭青衫,而另一只却蓦然消失!
在一旁持看戏态度的一众武林中人忽然眼前一花,而后在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直浑身流着鲜血的血尸,正眨巴着那双血色恐怖双眸,一瞬不瞬地将他们打量。
危难关头,有一着粗布麻衣,肌肉高高隆起,手腕脚腕上皆以粗绳绑有极有分量玄石的中年男子大踏步出来。
此人一出,便有人喝彩出声,此人被江湖人冠以“一双老拳震武林,一对铁脚碎江河”一词,人称铁头豹,出手呼啸有风,与人对敌,从来都要戴上用以自负的玄重石,生怕没了玄石的重量后,江湖上难有一合之将,此人行走江湖这般岁月下来,好像从未有人使他摘下用以加大难度的玄石块,是一位极有可能被推选为下一任武林盟主的种子级选手。
他望向眼前这一只血尸,一对浓眉悄然皱起。
众人哗然!
这位铁头豹居然在一番思量之后,居然主动褪下了手腕上的那一对玄石手串,一手作掌置于身前,一手握拳放于侧腹,右脚一划,扎出弓步。
就在这时,那一只血尸骤然扑杀过来。
这汉子一挑眉头,脚下骤然用力跃起,一脚踢出!
众人禁不住心下叫好,好一记漂亮的旋身踢!
在这位铁头豹摘掉手腕脚腕上的玄石串,摆出这么一副拳架姿势后,其实众人心下就已经基本对这一场战斗结果有了判断,那血尸虽
然瞧上去模样恐怖,但是当真落到如今的铁头豹手上,约莫也只有被捶成肉酱的份儿了。
一念及此,众人难免心下有唏嘘,你们是山上仙人又如何?我们江湖照样有自己的传说,遇到这种你们山上人都不一定能对付的血尸,我们依旧能够对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这一众人不能接受的一件事。
那位一生从来都与“无敌”二字相依相伴的铁头豹被那血尸一拳给捅穿了胸膛,而后又一脚给踹飞了出去,落地时候,已经是气息细若游丝,命悬一线的境地。
众人脸色惨白,远远瞧见那只血尸就这么笔直冲向众人而来!
这血尸体先是一拳又一掌,扇飞了想要螳臂挡车的两人,脚步不停,就要一巴掌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女子拍得粉碎!
那女子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只顾着抱头蹲在地上,已经忘了大声尖叫与哭泣。
砰得一声巨响!
在女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响,“还能动的话,就自己快些站起来跑路。”
那女子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身前不知不觉,多了一袭青衫。
这一袭青衫就这么一手抵在这血尸脑袋上,先前明明将一众江湖汉子掠杀得体无完肤的血尸却不得寸进。
女子一番犹豫下,赶忙站起身来,小跑而走。
在这之后,只见这青衫年轻人那手轻轻一推,默念一声“走你”,而后这血尸便轰然倒飞出去,在空中尚未来得及稳住身势,那一袭青衫头顶便穆然冲出一道土黄色光辉,一道黑影猛然长冲而过,而后裹挟着这血尸骤然消失不见。
另一只血尸见势不妙,方想要转身走人,却又有一道银辉,倏然袭出,接连透过这血尸的身体,继而“穿针引线”,不出半晌,这血尸体表便布满一道道银辉,像是被一条条银线给绑作一团。
紧接着这一抹银辉骤然一穿而过,期间还一抖身子,筛掉身上的血迹,重新返回那一袭青衫袖中。
众人急忙定睛望去,却见那血尸前行几步,而后浑身血肉烂成一粒粒粉末,砰然炸裂!
有无数血沫激射到李清源身前,这一袭青衫面前无端有一道透明墙壁骤起,血沫为这一道墙壁所阻,泛起点点涟漪,静置虚空。
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轻轻挥袖,这些个血沫猛然四散而去,大袖飘摇的他缓缓负手而立。
白袍和尚伸手抹了把脸庞,他娘的,这才叫做写意风流啊!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知晓了这位先前为自己小觑了身份的青衫少年郎分明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一位江湖女侠双手捧在胸前,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怔怔然问道:“你就是那位小仙师吗?”
李清源仔细打量天边某处,女子出言后,这才瞥了眼这位先前大抵有印象的女子,仔细想了想,忽然孩子心性作怪,摇了摇头,“我啊?花拳绣腿一介布衣。”
然后这位自称是一介布衣的家伙脚下仅仅是轻灵一点,而后飘然远逝。
众人目瞪口呆。
柳彦圣笑嘻嘻地揽住了庄晖的脖子,指着那一道青色弧线,胸脯拍得砰砰响,“瞧见没?咱兄弟!”
第二百一十九章 岁月静好下
身形飘然远去的李清源骤然降落,砸在地上,烟尘四起。
“这就要跑了真得好嘛?”李清源脸上带着和煦笑意,望向这一众人,“几位,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该用怎样的方式送你们回大韩才好?”
一俏丽年轻女子以那双葱白手指点指李清源,满脸的冰霜煞气,冷然道:“你放屁!我们想要去哪里那是我们的自由,武林堡出了这么一只怪物,难道我们还不能逃命了?你这山上仙人,当真是半点仁义道德都不讲?”
李清源愕然而后洒然,“不懂你是真的不懂装懂还是根本就是个没脸皮的。”
这一袭青衫轻一跺脚,而后这几人无端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像是地牛翻背一般难以想象的大力澎湃而起,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
李清源踏出一步,骤然出现在那几人面前,蹲在几人身前,仔细打量着这几人,忽然扬起头来向远方武林人士们问道:“这几人你们应该有人认识吧?只不过到了今日他们之中一部分人应该是‘初次相见’才对,按照道理,他们不应该如此熟识要好到相约一起逃命才对吧?”
这一袭青衫瞥向众人似有所悟的神情,也便不再往下继续说下去了,江湖人从来不笨,相反大多聪颖,一点就透。一众许多今日方才见面的两个门派之中,居然有一两人早就认识,这可以归于偶然,但是十几人几十人都相互熟识?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况且还抛下师门,想要结伴而逃,这更是有点儿不得不使人生疑了。
有几位门派掌门般的人物,神色黯淡,垂下脑袋,暗叹一声果然,再次望向那群“初次见面”就可以托付性命的几人,眼中多了一丝决然。
他们纷纷望向李清源。
李清源摸着下巴,畅快一笑,点头道:“看来几位前辈想明白了。”
他的体内倏然升起一阵土黄气,轰然砸在意欲逃跑的一众人身旁,将一众人团团围住。
一袭青衫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各位自便。”
说罢这一袭青衫骤然返回先前斩杀血尸的战场,将此处留给几人。
一众分明已经在江湖上各自拥有山头的掌门人级人物向这一袭青衫重重抱拳,而后默默转身,一步步步向那或是自己妻子,或是自己徒弟,或是自己夫君的一个个大韩绞朝郎。
各个神情复杂。
当了半个甩手掌柜的李清源缓缓朝着某个方向步行而去。
那里有一位长相清丽的中年女子,正抱着先前那位胆敢与血尸一较高下的铁头豹失声痛苦。
胸口被一拳贯穿的铁头豹子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似是都牵扯到了伤口,让这位汉子不由倒吸冷气。
中年女子瞪着早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斥责道:“你怎么就这么傻?那血尸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男子洒然笑道:“我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啊,不然岂会开头就摆出了最拿手的起手式还摘掉了自己的玄石手串?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不是吗?好歹遇到了这种对手。”
中年女子愈加抽噎得厉害,“你又来了!你这从小就喜好争强好胜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男子嘴角扯了扯,勉强笑道:“我这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子气得就要一拳头捶上去,只
是拳出一半,又悻悻收了回去,梨花带雨道:“可是……”
男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女子的脸庞。女子赶忙伸手出去,捧住男子的手掌,放在自己脸庞上轻轻摩挲,“我不想你死……”
男子笑道:“天下豪杰,哪有几个不死的?偷偷告诉你啊,不许告诉别人,其实方才面对那血尸,我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不对?但其实我怕的很啊,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怎么办?但是仔细一想,我若不去,那时候不能挺身而出站起来,身后一众人该怎么办?”
男子温暖一笑,“其实其他人也好说,主要是……你该怎么办?所以我就想啊,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可能性也好,我都要去尝试一下,男人嘛,就该有拼死保护心爱的女人不受伤害的魄力不是?一想到这儿,我呀,也就不那么怕了,递出拳头的速度只会快上加快……怎么样?为夫刚才是不是很有高手风范?”
女子破涕而笑,白了男子一眼,娇嗔道:“就属你道理最多!”
“夫人,我好想再多看你一眼,可是我的眼睛好重,有些睁不开了。”男子已经笑不出声,只能嘴角微微勉强一勾,算是笑过了。
她悲怆呢喃道:“一定是夫君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妾身替你守着,到了时候,就喊你起来。”
男子这才放心一笑,“好!”
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倏然有微风拂动。
女子禁不住抬头望去,眼前忽然就多出一袭青衫,正抿着嘴,怔怔然望向女子怀中的双眼紧闭的男子。
她匆忙向这一袭青衫跪下,顾不得擦拭满脸的泪痕,急切道:”“不知仙师可有什么仙法,能够让我的夫君起死回生,贱妾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仙师的恩情!”
这一袭青衫嘴角挂着微笑,轻轻一拂,“夫人,先起来再说。”
女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未曾真正跪在地上,在自己膝盖距离地面三寸的地方,有一股无形气浪轻轻护住了她,避免那张洁白的长纱百褶裙浸染上泥土。
在那一袭青衫随手一拂下,女子骤然站起身来。
女子心下一急,“仙师大人!……”
李清源恰好抬头对上女子一双满是急切的水汪汪灵动双眸。
他露出一个足以慰人心的笑容,“夫人别急,并不是不愿救你夫君,只是总要让我看看应该怎么救治吧?”
女子忽然瞪起一双水灵灵眸子,“当真?”
李清源缓缓点头。
女子脸上骤然绽放出惊喜神色,正要说话,却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那一袭青衫的小仙师,已经开始在救治自己的相公了。
只见这位小仙师先是在自己相公身上接连以手指点上数次的,最后一翻自家相公的眼睑,皱眉不已。
这副救人方式,当真有些玄幻了。
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师,我家相公还有救吗?”
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这两人身后的柳彦圣啧啧称奇,但是仍旧叹气道:“基本不可能,除非现在能够有什么佛家高德大僧坐化后的舍利子,或是道观之中道祖留在那座虚无缥缈山上的三清气,再者就是取来七盏七星灯,七颗灯芯接连烧上七日,当然,这种方法更要汉子的本命灯居中放
置,这种本命灯约莫也只有儒家或是道观这类财大气粗的山上正统山门才有,制作方式繁杂,更是难上加难。”
柳彦圣瞥了眼双目紧闭的铁头豹,缓缓摇头,唏嘘不已,“可惜了,虽然那血尸并没有捅穿他的心脏,可是如今也失血太多了,罕见地能瞧见这么一位江湖汉子,却是以这种方式,不然我就可以再多出一位兄弟了……”
女子闻听柳彦圣的话语后,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清源瞪了这口无遮拦的男子一眼,而后明显露出一副肉疼模样,在腰间一拍,而后手上悄无声息间便多出一粒金黄液体。
继而他闪电般出手,点在铁头豹唇上。
先是风轻云淡,那男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他们将希望,几乎全部寄托在了那一袭青衫身上。
忽然庄倩兮远远地惊呼一声!
随后所有人眼前一亮!
绰号铁头豹的男子体表蓦然闪烁出一阵金色光芒,紧跟着这男子四肢猛然抽搐一下,一声声犹如天籁的雷动心跳声缓缓响起。
李清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
柳彦圣一把揽住李清源的脖子,神神秘秘又偷摸摸道:“你这个起死回生的药液,不便宜吧?咋滴?手里还有很多存货不成?真就这么舍得?”
李清源拍了拍如今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置之一笑,“不多了。”
这一袭青衫望向那如今重新恢复平顺呼吸的男子,神情肃穆道:“但足以慰藉天下好男儿。”
柳彦圣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这话说得中听!”
这位英武俊俏男子露出一副与自身形象极其不符的奸滑笑容来,挫着手道:“存货还有多少?咱哥俩这交情,就不谈什么钱不钱得了,伤感情,就直说你能送我多少吧!”
李清源头摇得和拨浪鼓没啥差别了,回应道:“谈钱伤感情是不差,可是我们家乡还有一句话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
“别介啊!”柳彦圣那叫一个头疼,连忙缠着李清源磨起洋工来,什么千奇百怪的词汇,全部都使了出来,让李清源那叫一个头大。
李清源最终还是耗不过柳彦圣的软磨硬泡,终于还是交出了一小瓶。
如获至宝的柳彦圣乓乓地拍着李清源的肩膀,大声笑着嚷嚷着自己果然没有交错兄弟。
李清源满头黑线。
长相清丽的女子就要站起身来,居然要对李清源行那三跪九叩大礼,只是又一次被李清源轻轻拂袖打断,“行了,好好照顾你的相公,现在他的情况并不稳定,需要精心呵护,好好照顾他,这可比来谢我要重要多了。”
女子慌忙点头,感激不已。
李清源缓缓一笑。
有一句话他自然没有骗柳彦圣,那金黄液体的库存当然不多,如今也才三四瓶的量,但是无论是用在那阻拦血尸的汉子身上,还是用在未来的北望台将士身上,李清源没有半分心疼。
甚至光是想象与他们谈钱财的画面,李清源还会产生一股自惭形秽的无地自容感。
岁月静好。
那么我们不应该愈加应该给予那些顶在岁月前头默默承担一切的负重前行者最大的善意?
第二百二十章 江湖风起
与李清源嘻嘻哈哈聊过,柳彦圣眼神一凝,浑身气势摇身一变,振臂一摇下,冷声道:“好了,接来下就该聊一聊正事了。”
一众黑甲将士随之递出一步,整齐划一的铿锵一声,仿佛大地都随之一颤,让人心惊胆寒。
李清源与白袍僧人对视一眼,倏然化作两条长虹,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飞掠而去,骤然消失。
柳彦圣坐到了先前的位子地上,一把寒气森森的银色长剑突兀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双手柱在剑柄上,轻轻敲击地面。
地面无半点火星起,唯有铿锵声。那柄银色长剑每次都会没入地面,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与这一柄长剑碰上,就像是最软的豆腐。
柳彦圣笑了起来,仔细盯着一众人道:“可能我先前说的还不够清楚,现在我重新与你们说一遍?”
不待众人回答,柳彦圣就自顾自道:“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咱们王朝那些个不守规矩的大大小小官员,家中就悄然出现了一两美婢,而后这一两美婢又会悄然成为这家主人的贱妾,再之后?贱妾挤掉周围女子成为主妻,之后艳名远播,而后下属之妻被上司强夺,再之后?女子又一次成为主妻,而后又被上司的上司发现,又上演了一次夺妻戏码。”
柳彦圣五指如钩,轻轻一抓,嗤笑道:“就这么小小一座北望台,被一两个女子给搅得鸡犬不宁,当真是天下笑柄了,那一天我带领一百黑甲将来到那官员屋子里面的时候,你们猜那官员正在说什么做什么?”
他将长剑轻轻一按,长剑顿时没入青石板三寸。
“那人正抱着自己从下属那里抢来的两位美人,左拥右抱,哈哈大笑着嚷嚷着什么‘为了你们就是把王朝倒过来念又如何?今晚这场焰火你们瞧着如何?’你们猜猜看,那焰火爆竹是用什么制作的?”
他摇头道:“你们一定不知道,位居高官的那人竟然会丧心病狂到用一本本北望台密卷制成了一颗颗爆竹。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北望台后面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我们以为已经将大韩秘密渗透来的这些个棋子给连根拔除,可是在半年之前,我发现自己当真是麻痹大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遥指那一袭青衫消失的地方道:“你们知道这位让你们这帮子眼窝子浅的目眩神迷的青衫小仙师,在半年之前差点儿就被偷渡到我王朝的大韩贼子给咔嚓了?”
一身白铠的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道,大咧咧道:“所以你们知道那位小仙师对于这类人的仇恨程度了吧?”
他摇头啧啧道:“但是咱们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柳彦圣伸手指点众人之中的某些地方道:“怎么?还觉得自己家的那位闭门徒弟当真是个练武天才?”
他嘴角划过一抹嘲弄,“一位位有修为的在你们面前故意扮嫩,可不就是一个个习武的天才?亏你们这群武林老人还觉得自己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觉得是自己捡到宝了。也不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寻常乡野那里来得这么多好苗子,还翩翩都让你们给偶然赶上了?”
一众人在心底开始涌现惊涛骇浪,不是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引狼入室,而是柳彦圣无心的那句“青衫小仙师差点儿为大韩贼
子给‘咔嚓’了”。
先前那只血尸,是怎么将叱咤风云的铁头豹给欺负得打杀的差点儿一命呜呼,又是如何被那一袭青衫的小仙师给轻松收拾掉的,他们并不是睁眼瞎,自然知道其中凶险与厉害,谁也不想被那位青衫少年郎盯上。
一番权衡利弊,他们终于眼神稍定。
李清源盘腿坐在东边的屋脊之上,一手托腮,虽然与一众江湖汉距离极远,可是一众人的音容样貌与神情半点不落的都映入了少年人的那双漂亮眼眸之中。
若是所料不错又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位来历不明,隐匿在这些个大大小小帮派的修行者,在之后柳彦圣的施压之中,必定会暴露无遗了。
为了保命,这些曾经持山上修士不过如此观念的山派掌门级别的人物的,当真见识到了山岳之高,自然不会为了几个近几年表现得极好,可是却极有可能是敌国奸细探子的弟子们 ,就当真要以身犯险,视死如归,放弃百年基业不要,拼死相护?
应该是不会的。
世间人没有会这么傻的。
或许可能会有这么一两个?惦念那点师徒情分,选择置国家危难于不顾,心中抱着那一点仅存的幻想,认为自己的徒弟就算是来自大韩亦或是其它国家,但也不一定是那绞朝郎,就算是,这么长时日相处下来,应该会被自己感化,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没有关系,老将军为何会安排有这么一场武林盛会?为何此刻只有柳彦圣一人前来?王子为何“游山玩水”半年之后,目标明确,一路北上?
一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子甚至为此扮演过街头流浪的乞丐,河边落魄的书生,周游各大门派,专门书写了一张名单,里面提及了江湖武林各大门派之中,都有那些弟子身上残留着淡淡的灵波动,那一身灵运转,自然逃不过第二大境的王子一双老辣眼睛,根本不用担心是王子看走了眼睛认错了人,王子曾笑颜,若是大韩舍得派出我之境界之上的人来当这绞朝郎,我也认了。
这也是山上仙门之中不曾发生大韩渗透的原因,越是大门大派,越是不可能,因为第三境的山上仙人仅仅是扫上一眼,来历跟脚,几乎在这类人眼中就是小透明了。
至于说王子那本小册子?
那一日老将军曾经给李清源看过,记录之详细,切丝入发,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就连当时的老将军都忍不住调侃,若是王子去当那太史令,约莫人人都会是仁政清廉的好官了,没办法,一名就连你上茅厕用了几张纸这样的小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的史官在,你是想要遗臭万年,还是名留青史?
李清源轻轻一叹,自己无形之中,被柳彦圣当了枪使,约莫此刻在那些人心中,绝对是大奸大恶,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形象了,但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方式了,不然难道要他们一个个山门碾压过去?
到了武林门派的门口,就要嚷嚷几声,那个谁谁谁,给我滚出来受死?
这样的话,其余武林各派势必要统一吧?甚至民怨沸腾也不为过,敌国自然乐见其成。
所以今日这件事情,李清源与柳彦圣还有那位白袍僧人自然是板上钉钉的恶人了,只是这个恶人,他们当得心甘情愿。
当然,最为虱子多了不怕痒的那一身白铠是要无所谓一些的。
推推搡搡下,终于有武林门派开始自“爆”家门,陆陆续续有人被指了出来。
终于有人开始绷不住,一丝灵乍现,不约而同地骤然绽放,就要一跃而起。
只可惜早有贴有一张张破散符的大弓箭矢在等着他们,几乎刹那功夫,就洞穿了他们的眉心,不偏不倚。
在他们眉心被洞穿的那一刹,这些个绞朝郎心下最后的念头唯有一抹苦笑,原来他们早就被盯上了,逃与不逃,暴露与不暴露,其实都没两样的,不然那箭矢如何这般精准?
这么做,只是军队在给这座江湖一个台阶下而已。
庄晖被庄倩兮搀扶着坐下,脸色微白,望向那一个个倒地的绞朝郎,轻轻摇头。
他忽然瞥了瞥头,有些奇怪这个关头,老管家去了哪里,心底蓦然腾起一道声音,他转而望向那一袭青衫的方向,点了点头。
柳彦圣将瑟缩在自己脚边的那位铁拳帮女子一把提起,指了指那些个早已气断身绝的几具尸体,笑眯眯问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这些个人,占据了在场绞朝郎的几成?还有多少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女子一眼不发,只是拿着一双满是泪水的水汪汪大眼睛,瞧向柳彦圣。
柳彦圣脸上忽然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伸手稍稍用力,将女子一把推在地上,挥了挥手道:“你好歹也是个修士吧?这么近的距离,就连手刃我这个凡夫俗子替兄弟们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柳彦圣冷哼一声,提剑站起,鄙夷道:“就这样还敢来我王朝?干那挑拨离间,暗度陈仓的勾当?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一众人直到这一刻才清晰地感受到了始终笑眯眯的这位世子殿下身上那股浓郁杀机,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唯有一位女子,豁然站了起来。
柳彦圣眼睛一眯,觉得有些有趣了。
……
一座废弃的帮派山门前,坐着一位一身黄金甲的魁梧老人,一手撑剑,一手担在膝盖之上。
一位副将模样的汉子,向老人抱拳,“将军,一百零八座大大小小的江湖山门,已经被铲除半数有余。”
老将军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问道:“这些山门所有人都是大韩贼子?”
那副将霍一抬头,正是当初葬神窟前瞧见李孙二人所惹出来的异象后,犹豫要不要违抗军令的那位副将。
他沉声道:“所有山门后方都有一个人为大坑,里面尸骨成堆,卑职猜测……”
老人瞥了他一眼,“说!”
副将抱拳道:“山门内原本的所有人都被大韩贼子所杀,如今山门之人,才会这般大摇大摆,易容之后,鸠占鹊巢。”
老人猛然起身,咧嘴狞笑,都已经是这样一番境地,当地官府都是干什么吃的?!就一点都没有发现!?
老人猛然纵跃上马。
这一日,有无数近百年来新生的江湖门派悄然覆灭,当然,路途官府也一并被一位身着黄金甲的老人给拆了个干净,唯留下安然无恙的平民,摸着满头雾水的脑袋,瞧着已经成为一片灰烬的官府。
不知为何,他们的脸上带着一阵快意笑容。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有客人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寂静一片,在这片功德林前,竹叶潇潇。
所以那位唯一敢站出来,眼眸正含煞的女子,就显得格外突兀。
柳彦圣细细摩挲着下巴,一仰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你!”这位姿色算得上中上等的近中年女子怒极反笑,“你凭什么替我们决定我们弟子的生死?”
这位女子一指那些先前为箭矢所穿透的一众绞朝郎,冷然道:“就因为他们是大韩的人?可是那又怎样?难道大韩人就必须要死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单纯的滥杀无辜?!”
听见女子的话,一袭青衫的李清源与白袍和尚同时将眼睛一瞥,“望”着这位突然杀出的女子,相视无言一笑。
柳彦圣伸手向怀中掏去,眼神之中满是失望。
他伸手掏出一张小册子,搁在手中轻轻翻阅,最后豁然抬头望向女子,嘲笑道:“哟?没想到还是我北望台土生土长的武林宗师,怎么?武林撑不下你了?听闻现在你反而喜欢足不出户,每日就喜欢与你那位新收的徒弟夜夜笙歌?”
经过柳彦圣的提醒,众人这才记起江湖上近期确实有一位喜欢上了自己徒弟的女子宗师不顾忌讳也就罢了,毕竟当今社会,无奇不有,老人们也大抵渐渐习惯了,可是这男女双方还喜欢大肆宣扬,没日没夜的颠鸾倒凤,行那苟且之事的时候,恨不得地动山摇,“敲山震虎”,不只是自己门派里面的弟子人尽皆知,就连隔壁门派都被这对男女给吵闹得苦不堪言。
更可怕的是每日清晨,两人满脸幸福,脸上悠然挂有将褪未褪的红晕,这是人干得事儿?
反正女子所在的山门,几乎人人出去闯荡江湖,从来都不会向外报名号,没办法,报出名号,可不就是明摆着是自取其辱的事情?因为这一件事,这些怎么也不肯待在门派之中,反而个个争先恐后地去走江湖的门徒们,每逢遇上武林上的兄弟朋友,皆是抬不起头来,甚至遇到某位心仪的女侠或是少侠,甚至都不敢主动与人打招呼。
江湖上的各门各派想要见识一下这位“享誉盛名”的女宗师,好歹有这么一趟风云际会,居然并不瞧一眼这位名人,岂不是一生遗憾?
只不过这些位江湖高手在这次宴会之中,明里暗里打问了不知多少人,皆无一收获,没成想正主此刻却自己蹦了出来。
那女子眯起双眸,却见人群之中蹦出个说是粉雕玉琢都不为过的男子来,一把抱住女子的胳膊,娇声道:“师父,徒弟我冤枉啊!徒弟来自大韩不假,可是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向着咱们门派啊!徒儿对天发誓!”
女子眼睛眯成了月牙,轻轻抚摸那男子的可爱脸庞,柔声道:“乖,不怕~”
继而女子一抬头,男子同样一歪头,两人一同恶狠狠地望向那一袭白铠。
那副倨傲神情,仿佛在问,你柳彦圣还有什么话说?今日今时,你柳彦圣若是胆敢动我们师徒二人一根寒毛,我就让你被上不仁不义的恶名!
众人愕然,大开眼界!
柳彦圣豁然笑了起来,双手支撑在双腿上,俯身向前,望
向这女人嗤笑道:“这男子是要发誓效忠于你的门派,又不是我王朝,我是不是就有理由怀疑,你与他其实早就叛出了王朝,投奔了大韩?”
这么一对师徒鸳鸯神色忽然凝固。
因为柳彦圣收敛了所有笑容,淡淡道:“你们不该看我那一眼的, 你觉得当了纨绔少爷二十载的我,会在乎这点儿仁义道德?更会关心这世上有人会不会骂我?”
只不过柳彦圣紧接着一笑道:“不过确实有人在乎的,譬如说……他们?”
铿锵一声,无数黑甲将士抽刀拔剑,刹那来到这一对师徒面前,一双双藏在面具之下的那一双眼睛之中,透着一股子凌冽杀气。
柳彦圣双手交叉叠放在一起置于身前,冷笑道:“接下来就是送命题了,你们两个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过程也很简单,只要谁率先扇上谁那么一巴掌,就可以活命,反之则死。”
那男子眼睛忽然转了一下。
柳彦圣收回目光,冷哼道:“不要以为说一些什么肉肉麻麻的情话,就能拖延时间,那样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哦,不对,应该是你们俩才对。”
他大手一挥,微笑道:“所以,时间有限,为了最后的结果不是那一对鸳鸯双双赶赴黄泉,你们最好早下决心哟?”
瞧着这人的神情,女子觉得他是百分百地在与自己开玩笑了,不禁同样冷笑一声,正准备与自己的宝贝徒弟嘲弄一句此人用心险恶的“离间之计”当真蹩脚,凭借咱们两人的感情,岂会轻易就上了这奸诈小子的当?
而后她就瞧见令人内心震动的一幕,那男子竟然早就一个箭步欺到她的面前,而后毅然决然地抽了这女子一道响亮的巴掌。
清脆一道响声过后,明明并不算大的声响,居然掷地有声,犹如黄钟大吕,响彻整个功德林。
打完这一巴掌的奶油小生转而跪在地上,向柳彦圣求饶道:“大人,您说的我已经照办了,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彦圣抚掌而笑道:“好!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辣手摧花的男人!该赏的该赏的!”
他紧接着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疑问道:“只不过该赏你什么好呢?”
他自顾自粲然一笑,“有了!就赏你去‘死’如何?早死早托生嘛,这还是之前你们其中某位说得不是?”
众人不由悚然一惊,说出这话的人,如今已经被那位青衫小仙师和那白袍和尚给抹除了干净。
那粉面小生像是大吃一惊,变幻了脸色,就要脚步一挫,赶忙一跃而起。
谁料方才升起的身子被人紧接着就给拽了一把,在他身旁,终于回过神的女子拽住他的一条大腿,哭闹不已,破口大骂粉面小生是个负心汉,白眼狼,甚至愈加难听的,不绝如履。
到了最后,女子居然开始大口撕咬奶油小生的腿部。
奶油小生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想要一巴掌将此刻抱着自己一条腿死也不放手的女子一巴掌拍死的冲动,似乎终于认命似的,任由女子打骂。
连带着柳彦圣一起的众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最后又摇了摇头,
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那奶油小生却忽然狡黠一笑,一脚踢开死缠烂打的往日师父情人,一步跃入云层之中,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男子早就料到柳彦圣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将计就计,趁着他人麻痹大意的时候,意欲寻那一线生机。
只不过紧接着男子便满脸绝望,一只大手同样如同先前那般一样,一把抓住这人的头颅,转瞬之间,给狠狠地镶在地面上。
临近晕倒之际,这奶油小生匆匆忙忙一瞥,瞧见了那位白袍和尚的身影,欲哭无泪。
柳彦圣蹲在此人身旁,满脸的悲悯道:“早就说过嘛,赏你一死,你却百般脱身,偏偏不听我那些个体面的死法儿,如今满意了?被嘉措小师傅给从天上打下来,你就舒服了?接下来板上钉钉的严刑拷打,你就舒服了?”
柳彦圣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看样子你们是会舒服的,你们这些个绞朝郎啊。就是一个字,贱得很!”
众人相视无言,不得不在心下苦笑。
就在这时,李清源与嘉措和尚同时站起身来,遥望天边。
有一道若有若无冷哼声响起,调侃道:“我当是谁从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自己舌头?原来是咱们的世子殿下?”
李清源嘴角上扬出一道弧线,终于来了,他放长视线,朗声道:“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
那道声音的主人一位高瘦男子,协同一位矮胖男子,还有一位老人,一同出现。
看那老人模样,果然就是当初匆匆一别的那位赠药仙师,观他现在的一身气机波动,分明是灵海境界巅峰的模样,哪里有当初的灵孱弱的模样?
这老人的存在,非但是让李清源心下一凛,如坐针毡,感觉与往常遇到的灵海境界迥乎不同,云泥之别,就连那高瘦男子都是浑身不自在。
高瘦男子冷哼一声,环顾四周忽然道:“如今只有咱们这一小撮人是那修行之人,其余之人皆是凡人,说不得咱们战斗之余不小心扩散出去的余波,就能将他们掀和底儿朝天,咱们换个战场?”
李清源默默点了点头,率先脚下重重一踏,掠向远处。
那高瘦男子与身后的老人对视一眼,老人悄不作声地用手中拐杖敲了敲地面,微微一笑道:“那老夫也跟着去瞧上一眼!”
留下的白袍僧人与矮胖男子对视一眼。
倏然之间,两人分别化作一道白虹与一道青弧,一冲而过。
轰然一声,两人在交叠之时互相对换数十掌,一撮而去。
一触即分的两人分别占据东西一角,分开一段长长距离后,那矮胖男子盘踞在一座屋脊之上,嘿嘿笑起来,“那位老人选择出手的那一刻,那小子就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你觉得自己还有继续赴欧顽抗的意义?”
和尚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那追随李清源而去的老人,鄙夷道:“就他?你瞧谁不起呢?”
柳彦圣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样的朋友,今日多多益善才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步步玄机袖中算
高坐副座上的柳彦圣忽然想到什么,瞥向一旁隐匿在铁拳帮的女子,伸手捏住她的尖翘下巴,笑眯眯问道:“你猜接下来还会蹦出多少人?”
女子一双美眸闪烁不定,张了张嘴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柳彦圣松开捏住女子尖翘下巴的手,笑了笑,而后望向天际那各色长虹,眼神变幻不定。
不知为何,他那一对星目之中,有追忆色彩闪烁。
一旁的庄晖父女瞧见这一幕,两人对视一眼,悄然退走,开始组织余下的纯正江湖人,寻找一处安全地。
接下来的战争,他们自知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也绝对插不上一脚,所幸局势大抵明朗,他们已经从柳彦圣那里知晓了都是哪些人是所谓的绞朝郎,所以召集起人来,速度极快。
这么一场神仙打架,他们自然更多的是想要留下来看一看的,只是他们更知道神仙们打架遭殃的会是谁,所以没有多少人是愿意主动以身涉嫌的。
就连先前那位与自己徒儿相恋又被负心的女子,都知晓轻重,泫然欲泣,远远吊在队伍后面避难而去。
同样远远跟在队伍最末的庄倩兮向赶来的小海挥了挥手,两人汇合后一同组织众江湖武林人士的疏散。
临近要离开这座功德林的时候,庄倩兮忽然回首望向那一处战场,一只纤纤玉手抚在心口位置,美眸之中带着向往。
或许是摸到了心口那本某人精心编制的小册子,庄倩兮展颜一笑。
小海有些奇怪地瞥了眼身旁一直拖到成年之后才加入师门的小师妹,有些不明白小师妹怎么突然就这么高兴了?
他望向那偶然会高高掠起的一道青影,目中有向往。
不久之后,等自己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和李公子一样,当一个青衫仗剑的游侠了呢?
一袭青衫猛然高高跃起又跃下,而后骤然一转,翩然落在地上,当真是写意风流了。
只不过从少年人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来看,他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高瘦男子嘴角带着笑意问道:“怎么,你那件半仙兵呢?还有那张奇奇怪怪的黄色地图?怎么不把他们使出来?这样想必你的压力是要小那么一点点的。”
李清源瞥向高瘦男子身后,摇头不已。
既要提防着高瘦男子的攻击,更多的则是要留心一直跟在男子身后的那个老者。
那老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袋道:“瞧老夫这脑子,还没有打过招呼呢不是?”
老人伸手挥了挥手,“这位……小仙师?咱们又见面啦?”
李清源蓦然一笑道:“老人家,上次你可没有这么恐怖啊。”
老人一手负后,洒然一笑道:“立场不同嘛,上次老夫还不知道,此小仙师,就是彼小仙师,小仙师你也对老夫我怀有敌意不是?”
老人挑起眉头瞥向李清源,一指高瘦男子,豁然开朗道:“原来小仙师是在担心老夫会插手不是?放心,在你解决掉他之前,老夫都不会出手的。”
李清源大感意外,作揖问道:“那就先谢过老仙师了?”
老人一摆手,“哪里哪里~”
高瘦男子那张面巾之下堆满苦笑,得
,自己就这样被编排了?拜托老爹你对我有点信心可好?
只是高瘦男子再次望向那一抹青衫的时候,却是堆满苦笑,天下还有比这位少年郎还要不讲道理的点星境?那一身体魄的强度,比之传闻之中的半步金刚境界只差一丝了吧?
先前高瘦男子认为之前自己之所以会败在少年人手中整整两次,是因为少年人手中有那三件不合常理的秘宝而已,如今细细想来,与此时的少年人一番较量之后,才惊觉好像并非如此。
少年人自身的体魄就已经极其强韧了,甚至那灵之浓郁深厚,也不亚于一位龙境界巅峰的修士了。
堂堂灵海境界他与之对上两次,败走两次,这让他都不敢见家乡的同辈修士了,委实是说出去忒丢人。
高瘦男子眼神一凛。
来了!
只见那一袭青衫缓缓抛出一物,而后银辉一闪,一杆长枪便赫然出现在李清源手中。
李清源抖出一个漂亮的枪花,刹那以一记劈山式,将手中长枪抡成一个半月形状,轰然劈杀向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一个旋身躲开,早就凝聚了一团青色火焰的手骤然捣出。
李清源伸手一拍枪尾,本来力劈而下的银枪,骤然改变了去势横扫出去。
高瘦男子下腰后翻,致使枪头堪堪蹭着他的鼻尖而过。他借着后仰之势,踢出凶猛一脚。
李清源手肘一收,将长枪以雷霆之势收回。
继而他同样递出一脚,两人身形轰然碰撞在一起,而后又倏然分散开来。
分别一个在地上犁出一长串深深沟壑,另一个在天际划出一道长长黑色弧线。
两人几乎同时稳住身势,而后整个身子笔直弹射出去,再次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两人之下,一道白影扛着一把椅子,一溜烟来到这一处战场,一手置于自己的眉前,登高远眺,啧啧称奇,“这小子一把长枪倒是漂亮得紧。”
他猛然一拍脑袋,对了,这么漂亮的一杆银枪,思来想去,都缺一身漂亮的银铠作为铺垫不是?不然这么一身青衫,拿着一杆银枪,不伦不类的。
身后忽然响起黑甲卫们焦急的呐喊。
得!
柳彦圣赶忙抄起板凳,一路狂飙而走,溜之大吉。
惹不起,总该躲得起了吧?
去也!
那老人看着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微微叹气。
看起来势均力敌的两人,不分伯仲,其实高下已经立判。
要知道他们两人,一人才是点星境界,另一人则是灵海境界了!两人之中,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
岂料那位小仙师,居然有如此能力!
老人啧啧称奇,如此点星境,是如何修成的?称为有史以来的第一点星境都不为过了吧?
诚然此子有那柄仙兵的助力,这才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但是曾经那位葬窟之中走出的白衣神子像是此子这般年纪的时候,约莫也才堪堪与他持平吧?
这样想着的,老人搓了搓手,有些意动。
要知道,这样一个少年,浑身的宝贝当真是数不胜数。
除了那杆银枪主攻伐,听闻还有一张土黄气流转的地图
,当真是防御无双。当然还有一只神仙俑,听闻超出常理之外,拥有一拳就能够劈死启灵境界的实力?
老人舔了舔嘴唇,开始有些期待起来。
他随意瞥了眼那一袭青衫,冷笑一声,好小子,到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在防着老头子我呢?
李清源收回与老人相接的目光,无所谓地一笑。
曾经在苍幽丛林之中,也有位瞧上去和蔼可亲的可恶家伙,一副乞儿的模样,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差点儿没要了自己的性命,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太过于信任他了。
吃了这么一次亏,还能上你这个嘴上没毛的老头子的当?
想得也忒美了吧?
李清源转而望向那高瘦男子,“阁下这力道比之以往要小了许多啊。”
一袭青衫的他瞥向那正与白袍和尚缠斗在一起的矮胖男子,分明是被削成了人棍的他居然入籍再一次的完好如初,这让李清源不由豁然一笑道:“难道阁下是因为上一次与我大战之后,体内受了什么暗伤尚未痊愈不成?”
他继续调侃道:“这多不好意思,要不要我让着你点儿?”
这一袭青衫摊开一双手,有收起几根手指头,嘿嘿笑道:“让我想一下啊,该让你几根手指头才好?”
高瘦男子居然不恼,一语道破天机道:“你这小子也休要得意,咱们啊,半斤八两,一个想要借助第二大境的特殊地鞭笞灵魂的手段淬炼神魂,一个故意压制境界,单纯以第二大境的体魄对战,以求修补多少有些支离破碎了的心境。所以咱们谁也别笑话谁,谁赢了算谁厉害!”
李清源挑了挑眉头,这高瘦男子所言,却是够单刀直入了。
一旁的老人干脆在屋脊之上坐下,不由嗤笑一声,能说出这么一段话,自己这儿子也算彻底舍了脸皮不要,丢人他妈给丢人开了门,丢人到家了。
只不过老人转而露齿一笑。
只见高瘦那人忽然伸手指了指身后那某个方向,咧嘴笑道:“前几日,是不是有一位修士从你这里逃脱来着?”
李清源豁然抬头,目光紧逼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摇头,啧啧有声,“也别这么看着我,是你自己故意把人家放走的不是?”
李清源微微侧头,正好瞧见远处天边有一道人影,猛然掠向老管家所在的位置。
高瘦男子忽然笑出声来,“没有想到吧?从你手中逃脱他,如今会和我们一同杀回来?”
李清源双手习惯性合拢在一起,轻轻捻动,豁然笑道:“还真没有想到。”
在西边房顶的白袍和尚一抹光头,面色古怪,忍俊不禁,我滴个李大公子哟,亏了你不是一位佛门中人,不然还怎么混嘛!
光头和尚双手合十,高唱了一声佛号,摇头晃脑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高瘦男子一把扯掉面罩,露出一副与老人及像的面孔来,笑嘻嘻道:“怎样?如今是不是该祭出你那一尊不合常理的神仙俑来了?”
老人扯了扯嘴角,这他娘的才是老子理想之中的儿子该有的样子不是?
李清源笑了笑,而后是久久的沉默,只是一双拢起的手,在袖子之中飞快掐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竹海金字耀光芒
高瘦男子不急不缓,因为对于少年人的性情,他大抵熟稔,两次交手,足够他摸清楚这一袭青衫的弱点。
太过于心软,顾了头还想着保全尾,太过于追求完美了,所以往往有些事情,做得容易出现纰漏。
就好比现在。
他也同样知道,这小子一定会为去选择救下那个在他眼中无异于蝼蚁的那个老人,那么少年人到底要不要祭出那只多少让他投鼠忌器的神仙俑?
或者其实少年人早就祭出了那道神仙俑,偷偷埋伏于老管家身旁,以确保老管家的安全。
不过不管如何,当他察觉到那神仙俑的一丝波动的那一刻,就是眼前这一袭青衫少年郎身死道消之时。
他瞥了眼那老管家所在的地方,粗略估算这般长的距离,就算是那道神仙俑速度再快,也是有转瞬之差,足够他骤然提起气机将这小小少年斩杀了。
到那个时候,对他威胁十足的神仙俑,就不过是个玩偶罢了。至于说少年人还会不会有其它法宝之类的东西?他还真就不信这少年人身上有这种宝贝!
他忽然瞥见少年人腰间的那颗葫芦。
娘的,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
只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葫芦形的法宝唉,传闻那可是道祖等少数几人用以盛装的器皿,所以可森罗万物,包罗万象,皆是一葫胆的事情。
这小小少年手中也有了这么一颗?骗鬼呢?
男子随意瞥向身后老人,忽然就笑了起来,约莫鬼都不乐意信吧?
李清源望向这两人,洒然一笑,像是故作无事,所以才道:“就凭那人?你觉得我会不留点儿后手在老前辈身上?”
高瘦男子自然没有想要揭穿少年人障眼法的意思,仅仅只是一笑置之。
而后他猛然一踏虚空。
空中泛起数圈涟漪,而后高瘦男子犹如一只离弦之箭,骤然奔袭出去。
李清源反而没有主动与高瘦男子近身交手,而是双脚同时一踏地面,整个人气沉丹田,以一手前撑,一手下抚的姿势,一手高高举起,一手包住高瘦男子的拳头,迅猛朝下一带,而后一脚踢向高瘦男子的头颅。
高瘦男子伸出一手格挡在脸侧,背在身后的那手像是一只刁钻狠辣的毒蛇,灵活出手,曲曲绕绕,闪电般出现在李清源面前。
李清源一直下摆的那手终于派上用场,猛然挥臂出去,一手拨开高瘦男子的那一拳,继而一记膝顶递出。
在两人刻意之下。
活活两位修行者,贴身肉搏起来,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活像是两个江湖武夫。
短短一时间,两人就交手了数百回合,可惜两人居然一时没有分出一个高下。
最后两人同时用力,李清源翩然后撤出去,高瘦男子也随之道徐徐倒飞。
李清源猛然回望那院墙一眼,叹气一声。
随之那老管家所在的院墙深深处,骤然爆起一团沙尘。
看样子应该是老管家与那人遭遇了。
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李清源体内骤然飞掠出去一道金色光芒,倏然朝向老管家的所在方向飞掠。
与此同时,李清源向左迈出一步,挡在高瘦男子身前
高瘦男子眼前一亮,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用吗?那老管家无论如何都是要必死的。”
李清源冷哼一声道:“有没有用,关你何事?”
高瘦男子就当这是一袭青衫的恼羞成怒了,毕竟就算是眼前少年人拥有这么多的算计,也总归是个少年不是?总归也还是有少年心性的。
“怎么样?亲手交出自己底牌而自己又不得不交的感觉?”
高瘦男子眯眼笑问道。
李清源所幸直接一拳递出,以拳头说话。
只不过高瘦男子反而笑眯眯起来,并不急于与那一袭青衫对战,反而悠哉悠哉,一退再退。
先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一下子就像是转而成了一副闹剧。
矮胖男子与白袍和尚对轰一记后,一仰头望向那一处战场,笑眯眯道:“怎么?不担心你那朋友的安危?就不怕他一个不小心,心态不稳,彻底失了优势?”
只可惜那白袍和尚居然只是双手合十,高唱一声佛号,除了微笑,居然没有流露出半点对于那一袭青衫的关心。
矮胖男子再次望向那一袭青衫的眼神之中便带上了一丝怜悯,有这样一位朋友,看来这小小少年的择友标准并不是太好,所以才会如此地交友不慎。
只不过这矮胖男子忽然屈指一弹,一道灰色长光骤然激射出去。
白袍僧人忽然将眼睛一瞪,猛然扭头看去。
这灰色长光骤然袭向了那座功德林之中。
于此同时,先前就高坐主座上的庄晖竭力跃起,哧得一声响起!
随之一鲜血迸起,庄晖的一只肩膀转瞬便被洞穿。
立马就有一道灰光接踵而至。
庄倩兮赶忙莲步轻踏,转瞬来到庄晖面前。
而后又有一袭白袍骤然出现,一把抓住那道灰色光芒,手腕微微用力,那灰色光芒倏然炸裂。
来不及反映,白袍和尚一脚朝后踢出,与矮胖男子刁钻袭来的一拳相撞在一起。
只是紧接着就有一道黑影袭来。
李清源横眉立目,怒喝道:“老匹夫!”
轰然一声。
先前说是不会掺和李清源与高瘦男子那场战争的老仙师果然言出必行,并没有插手一丝一毫,但是他却一拳轰杀在白袍和尚的脊背之上。
白袍和尚整个人都嵌入土壤之中,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不见痕迹。
双手负后的老人扬起脖子,向那一袭不断奔向自己的青衫咧嘴一笑。
矮胖男子一手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啧啧有声:“看来某人这一次彻彻底底成为了孤家寡人了?”
与此同时,高瘦男子一把抓住李清源的脚踝,以下腰倒抡的姿势,一把将李清源甩进土壤之中。
而后他高高跃起,一团盖天大的青色火球在他手中凝结,被他一把抛入李清源所在的深坑。
高瘦男子骤然降落在竹林前,与矮胖男子和那老仙师形成掎角之势,背后就是熊熊燃烧的青色烈火。
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
脸色苍白的庄晖悄然将庄倩兮护在身后。
矮胖男子骤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望向男子身后的女子,
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嘿嘿笑道:“老家伙?现在呢我跟你打个商量,你呢,这片竹林与你的女儿,选一样吧?”
庄晖将眼睛一眯,拍了拍庄倩兮的小手,向矮胖男子冷笑道:“我奉劝阁下还是少做梦为好。”
矮胖男子将眼一眯。
骤然就有一道灰色光芒穿透了庄晖的另一只肩膀,顿时就是血流如注。
面色本就苍白的庄晖顿时脚下一软,却被矮胖男子一把抓住头发。
骤然一道寒光闪过,被矮胖男子微微侧头避过,矮胖男子脸上带着一抹邪笑,“小美人儿,不要着急,一会儿我自会宠幸你的。”
一道灰光闪过,骤然穿透女子胸膛,庄倩兮随之颓然倒在地上。
矮胖男子抓着庄晖的那只手轻轻用力,将庄晖拉近,“老家伙,你也不用着急,这么个选择,不明摆着应该选小美人?就这小竹林,信不信老子我一脚就能跺烂?”
远处的高瘦男子欲言又止。
身旁的老人冷哼一声,高瘦男子这才要缄默下来。
他自知若是寻所谓的大道契合,老爷子约莫与自己这位兄弟算是“同道中人”,所以对于如今自己这位兄弟的一番作为,其实算得上是默许了的。
只是忽然之间,矮胖男子眼神一变,倏然与庄晖分离开来。
庄晖周身虽然颤抖不已,可是从他七窍之中,分别有金光流窜而出,将他衬得,活像是一尊神像。
“我不信!”
庄晖振臂一挥,身上闪烁着灿烂光辉,迎风屹立。
“我祖祖辈辈百年功德,无数前人的前仆后继,岂是你轻易就能毁去的!?”
他一步步踏出,于是那矮胖男子也便一步步后退出去。
“我更加不信!”
“在这竹海蒙荫下,你们这些个没有道义的山上神仙,哪里来的胆子为所欲为?!”
他终于停步,浑身金光闪烁。
男子轻轻抱起庄倩兮,一把拍散郁结在女子胸膛上的灰色气,女子缓缓醒来。
庄晖望向眼前这些个脚步不断后撤的仙人们,嘴角划过一丝嗤笑,掷地有声道:“只要尚有一息,我庄晖就会守在这里,死守不退!”
高瘦男子挠了挠头皮,悄然瞥向一座深坑,见那深坑没有一丝动静,冷笑出声道:“那就如你所愿?”
高瘦男子手中骤然绽放出一道青色火焰,青色火焰凝结成一柄青色长剑,而后被他狠狠一把投掷而出。
这柄青色长剑,带着呼啸风声,化成一道青色长虹,笔直激射向双手负后的庄晖。
不出意外的话,这柄长剑必然会洞穿庄晖的眉心,彻底了结这位武林盟主的性命。
庄倩兮眼眶红红,霎时间就涌现出了泪水,她匆忙瞥向那一堆废墟,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就想起李公子小仙师师父来。
青色长剑轰然袭杀而至,剑尖因为高速摩擦之下的温度之高,已经烧得通红,即将一剑贯穿庄晖的头颅。
就在这时,竹林微微摇曳生姿,风吹竹儿响。
那些个金字有金光一闪,一道道金黄色的光幕蓦然降下,狠狠砸在庄晖面前!’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金身刀客在
有一覆盖面甲的将士偷偷凑近柳彦圣身侧,猛一抱拳。
柳彦圣挥了挥手,未卜先知,悠哉悠哉道:“不用担心,我有数的,该是轮到我们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们出手,现在静静看着就好。”
这黑甲将士并未有犹豫,点了点头,悄无声退去。
柳彦圣啪得一声打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扇子,轻轻扇动,一阵清凉自在风起。他忽然眯起笑脸,捏住一直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那尖翘下巴,“咱们赌一场?你说接下来谁会赢?”
女子抬起一对美眸,欲语还休。
男子啪得一声收起扇子,冷哼道:“算了,问你才是白问。”
全身都被金光气覆盖的庄晖一步步艰难踏出,矮胖男子随之不断后退,像是对于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儒雅男子身上那些个金色光芒,分外恐惧。
金色光芒倏然覆盖全身的庄晖再一次重重一步踏出。
那矮胖男子忽然眼睛一转,转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骤然弹射出去。
庄晖运作力气,吃力扭转身子,反向递出一拳出去。
那位始终笑嘻嘻的老仙师眉头悄然一皱,而后屈指一弹,一道光辉穆然激射而去,庄晖一个趔趄。
与此同时,矮胖男子脚尖一点,明明臃肿的身材,却灵活攀跃折射出去,一手抓向尚未反应过来的庄倩兮。
老人笑眯眯道:“我看阁下的小女不错,与老夫深有道缘,不若让她做老夫的弟子嘛,老夫就强硬一回,夺人所爱一回,希望庄堡主大人有大量?”
矮胖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他能算个什么?将这小美人儿关进金屋殿之中,与那些个山上小山门的女修一起,供咱们日夜享用,岂不美哉?”
庄晖重重呼出一口气,悍不畏死地一步踏出。
“不!”庄倩兮掩住小嘴惊呼出声。
原来是庄晖被矮胖男子齐激射而出的一道灰白光线洞穿右胸口,终于颓然倒地。
要不是金光疯狂涌动,护住了庄晖的心口,说不得这一下庄堡主就要彻底倒下,再也不能起来了。
庄晖死死抓住地上青草,一双金光流转的眼睛,将那老仙师以及矮胖男子死死盯着。
那老人仍旧一脸的笑眯眯。
矮胖男子甚至伸出了一只舌头,舔舐-着嘴角,尚未触及那一抹动人倩影就已经是满脸的享受神情。
庄倩兮一双美眸满是坚定,一手死死攥住胸口!
砰然一声巨响!
矮胖男子化作一道黑影,骤然倒飞出去。
柳彦圣一手盖在额前,洒然一笑。
庄晖愕然望向眼前那一抹青影。
不知从何处重新找来斗笠戴在头上的青衫少年郎笑嘻嘻向庄晖打招呼道:“堡主,我们又见面啦?”
庄倩兮破涕而笑,就知道会是这样,李公子小仙师师父从来都是喜欢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现。
周身流转着金光的庄晖面如金纸,呈现病态的脸色,只能勉强向李清源微微一笑。
李清源皱了皱眉头,“庄堡主,祖辈功德,没有必要用在对付这种人身上的。”
他伸手点指在庄晖面
前,萦绕在庄晖身侧的金光,立马蜂拥而至,聚集在李清源的手指指尖处。
李清源屈指一弹,那些道金光顿时又返回竹林之中,竹叶簌簌然,一片片金光重新没入竹林之中,原本即将萎靡的竹林,也倏然重新“亭亭玉立”。
这一手也让那位老仙师眼睛一眯。
这些个金光,便是所谓的无形功德,也可以说是一种叫做阴德的东西,最为虚无缥缈,可却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又根据承载人的意愿,随时可以转换成佛家所说的业障因果之类的东西,也有点类似于道家旁支的诅咒,若是先前那矮胖男子不小心碰上,说不定就是不知在何时何地,甚至就连怎么死掉的都不会知道的惨然下场。
所以修行之人,一般都会巧妙避开业障,不沾因果。但是像这青衫年轻人一样这般直接收拢功德于手,主动沾染因果,又能轻松将之“放归山林”的,当真让人觉得有些……邪乎了。
李清源双手端在袖中,平淡望向身前的高瘦男子一行人,咧嘴一笑,打招呼道:“咱们也又一次见面了?”
高瘦男子骤然抛出一道青焰,只不过临近李清源身侧的时候,少年人身侧忽然涌出一道透明“围墙”,青色火焰与之相触,砰然一声化作一团团零星火焰。
高瘦男子满脸骇然,难以置信道:“不可能!那般攻击之下,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完完整整的活下来一点伤势都没有?第一任神子都做不到的吧!?你是何方神圣?!是不是王朝的老妖怪!故意来坏我道心!”
李清源眉头一挑,“想要知道答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高瘦男子接下来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骇然来形容了。
只见那青衫少年郎拂袖一挥,烟尘顿消,露出其中一位长髯持长刀的武客。
那位青衫少年郎笑问道:“这个答案够不够?”
似是为了衬托少娘人的话,站在那一袭青衫身后的这位长髯武客将那柄长刀轻轻驻在地上,一身气机骤然提至巅峰,一时间金光大作!
好巧不巧,正好能照见那位始终气定神闲的老仙师一幅吃惊面孔。
那高高矗立云端的金身刀客,足以威胁到他这位半步仙人境了。
高瘦男子回望身后那座早早安排人前去的小院子,一咬牙关。
一道金光倏然掠回李清源手中,这一袭青衫摊开手掌,笑着解释道:“不用想了,飘向那院子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一颗小金山的金锭而已。”
看少年人手中那颗金锭,无论是大小与灵波动,可不就是与先前那一抹飘荡向别院的金光一模一样?
老人笑呵呵道:“看来咱们这位小友,技高一筹啊。”
李清源一挑眉头,看向这始终皮笑肉不笑的老人。
这位赠药老仙师前踏一步,笑道:“那么看来,接下来的战斗就需要老夫我来与小友你一较高下了啊……”
一袭青衫的李清源伸手轻轻压下帽沿,仅露出嘴角来,“其实可以一起上的。”
矮胖男子从废墟之中爬出,拍掉身上的灰尘,眼神阴鸷。
李清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忘了还有你了,这样压力就
有些大了啊。”
一袭青衫的他跺了跺脚,“别躺着睡觉了,该起来干活了。”
一袭白袍骤然掠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嚷嚷道:“嘛呢嘛呢,让你一个人逞英雄还不乐意了?给小僧放一天假吧施主。”
李清源忍俊不禁,板着脸道:“先对付完眼前的这三个匹夫,之后想要放几天假不行?”
白袍僧人一听来了劲头,搓手道:“那感情好!”
老仙师眼睛眯起。
高瘦男子冷哼一声,神色冷峻,“我不信你能够当真舍了那老管家的性命不顾,就没有布置后手在他那里?”
李清源双手拢在一起,笑着道:“我也不信你当真舍了那人性命于不顾?”
高瘦男子骤然眯起眼睛。
李清源摇头道:“不必惊讶,你们的身份啊,其实就和你们那张并不能遮住全部脸庞的遮面巾一样,细细思量一番,就能想到其中关键,扯掉脸上的遮脸布。”
“所以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若是我当真祭出这神仙俑,你那位费劲心机才制造出偶然与穆家那位女子相遇的假象,耗尽心神才成了他们穆家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幕后掌舵人的同伴不就是板上钉钉的要死掉了?一位为你们大韩绞朝郎悄然渗透江湖做出突出贡献的男子,你们当真舍得将伙伴推向火坑?”
不过他叹气起来,“我更加不知明白这位老仙师,明明一身半步仙人境的修为,怎么就也跟着从大韩出来了呢?”
一袭青衫的他微微摇头,“王朝的水深,一眼望不到底,前辈可要小心,莫要阴沟翻船啊……”
远处一直竖耳听来的柳彦圣一拍大腿,他娘的,这句话说得带劲儿啊!
老人仍旧笑眯眯,古井无波道:“老夫自然有老夫打算,这就不需要小友费心了。”
高瘦男子却是道:“能为大韩献身,是他的荣幸。”
只不过男子还是瞥向老管家那里的别院方向,有些疑惑,既然少年人这尊长髯刀客在此,那么那别院里面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丁点儿反映?
李清源与白袍和尚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
老管家的别院方向,不知何时醒来的老管家愕然望向眼前的那一抹银色身影。
一头飘逸蓝发的女子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一对水蓝色的眸子之中有水波荡漾。
她轻轻挥动为自己芊芊玉手所抓住的那根柳条,轻轻抽动。
在她面前,躺着那位穆家当代家主名不副实的夫君,七窍流血,尤其是一张脸庞,被某位银发女子刻意之下,给打得不成形状,正支支吾吾地,在地上来回翻滚。
似乎终于被这男子给吵得烦躁,蓝发女子蹙起一对细长眉头,轻声娇喝一声道:“闭嘴!”
男子顿时噤若寒蝉。
而后女子望向身后的娘亲,与那位……老管家,怔怔无言,最后倏然笑了起来,明媚如花。
老管家望向眼前的银发女子,良久无言,只是忽然感到一阵阵头疼欲裂。
瞧见面露痛苦的老管家,她眼中满是温柔,心疼地伸手将他抱入怀中,轻轻呢喃,“夫君不要怕,马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