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名留青史?
一夜好睡,直到临近中午雅儿才缓缓从甜梦中醒来。这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自从隐约知道自己的夫婿在做些什么,得罪了满朝官员后,雅儿便未有一夜安眠。
直到昨夜孙途回来,全家团聚,又能依偎进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气味入眠,雅儿方才真正放松沉睡,然后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只是当她醒来时却发现身边那个能让人完全放心下来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床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米粥,底下更有一张纸条。雅儿起身过去,拿起碗来,就看到了满是柔情的留言:“醒了就喝州吃饭好好歇息,等晚上我回来与你们一起吃饭。”正是孙途的笔迹,这让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刻她只觉着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与此同时,那个对家人最是温柔,大有慈父良夫模样的孙途却已一改在家时的温和模样,杀气凌然地立在那些个跪了一地的家伙面前,双目从他们身上迅速扫过,就如刀剑般锋利,让这些人都不敢大口呼吸了。
直看了他们一圈后,孙途才哈哈一声冷笑:“好哇,你们还真算是够忠心,够有骨气的,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妄想与我一斗,真觉着本侯不敢杀人立威吗?”
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刚想借机出手救人并搅乱整个东京局势的蔡京和梁师成的手下人等,以及以李炜为首的李家商行的一批人。
就跟童沐所说的那样,在成崖余假意带人纵火烧杀时,这些人果然以为机会已到,立刻跟进,也在各自的势力所在干起了烧杀之举。另外还有一支由不少高手组成的队伍更是直取刑部天牢,想解救被关押在那里的蔡京等人。
可结果,他们却是自投罗网,才一发动,就被早埋伏在四周的讨贼军将士四面合围,甚至连火都没能点起来几把,就被十倍以上的精兵吞没擒杀,一众主要人物更是全数被活捉,并在此刻押到了孙途面前。
这些人此时一个个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未再作声。孙途又是一声冷笑:“既然你们非要寻死,本侯就成全你们。而且这回不光是你们,就是与你们相关的亲友也将受牵连!本来我还不想如此大开杀戒,这却是你们自己害死的他们!”
“孙途,你别惺惺作态,你觉着我们会信你的话吗?你一个乱臣贼子,纵然暂时不敢对我等如何,等你真夺取了大权后依然不会放过我们的。既然迟早都是一死,我们现在反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名男子突然抬头看着孙途大声叫道。
而后,年老体衰的李炜也在咳嗽了两声后说道:“不错,你道老夫看不穿你的为人吗?只从当初你对顾家商行的狠辣手段我便知道若让你掌权我等便再无宁日,所以此番我们只是自救,既然不成,那就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老天不公
了。如今落到你手里,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过孙途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天下自有公论,你这乱臣贼子纵然能侥幸赢得片刻,也是难有长久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兵败授首之时。到那时,青史之上便可知谁忠谁奸了!”
这番自以为是的说辞顿时就惹得边上的唐枫一阵恼怒,当即抢上一步便欲修理这口出狂言的老东西。但却被孙途摆手制止了:“到了这时他们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利了,又何必因几个将死之人的说辞而生气呢?没的丢了我们自己的颜面。”
等唐枫应命退下后,他又笑看着这些人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是脸皮够厚,还是真已经混账到相信自己就是公理的份上了。本侯出兵从未说过要谋反,我是清君侧而来,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的稳固,为天子不受蔡京等奸贼的蒙蔽而来。所以我拿下的只是那些贪官奸贼,而不是朝中所有官员。至于城中百姓更是无辜的,所以本侯也下了严令,不扰百姓。
“可即便如此,你们却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侯对你们赶尽杀绝了。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说什么自己是慷慨赴死,我不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今日开始,城中百姓就会知道我讨贼军是为了他们而来,我会公告天下,让他们有冤申冤,告到官府。你们这些人哪个身上不是背负了累累血债,这一回我便要以最正大光明的方式杀光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你们一个个的居然还以为能在青史留下个忠义之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们留在百姓心中,史书之上的,只有贪婪暴虐,死有余辜的千古骂名!”
一番诛心的言论一下就把他们最后那点气势都给打掉了。顿时间,这些人全都跟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了地上,眼更充满了绝望。哪怕就是之前被人一网打尽时,他们都还没绝望到这般模样呢,但现在,在知道眼前的孙途绝非鲁莽好杀的莽夫后,他们才是真正的绝了翻盘的可能。
在看着这些人如死猪般被拖出去的狼狈样子后,唐枫等将领顿感解气,忍不住赞叹道:“将军英明,几句话就把这些死硬的家伙全给拿捏住了,卑职佩服!”
“你们也不必拍我马屁,其实即便没有这一乱,我也是早打定主意要公告全城,任百姓鸣冤的。因为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最顺理成章的理由,才能将这些朝廷高官权臣全部解决掉。只是这么一来,你们可就有得忙了,这就赶紧派人去做吧,至于接百姓冤情的地点,就设在开封府和刑部吧!”
孙途这一个命令下达后,手底下的将士们可真就有得忙了。东京城可是极大,人口更是众多,想在短时间里把这一消息传遍全城,哪怕其手下兵力众多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之后的半日里,讨贼军一下就出动了好几千人在东
京城穿街过巷,一边敲锣打鼓吸引百姓注意,一边把孙途号召全城百姓申诉自己冤情的决定给公告了出去。好在如今城中百姓八成以上都藏在家中不敢出门,所以一路之上倒是未有多少的耽搁。
而当这一消息开始满城传开后,一些本身就怀有大冤情的百姓就开始坐不住了。他们中间,或是有亲友死于那些官员之手,或是自身受其压迫陷害已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此刻见到了机会,便纷纷壮起胆子来,走出家门,就近跑去两处受诉的衙门鸣冤。
人往往都有个从众心理,哪怕大家都藏身家中,可依然有无数人在从自家院门后边偷眼打量着,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等看到自己身边的邻居真就满怀希望地出门,又欢天喜地地回来后,这些冤情更小些的人自然也坐不住了。
于是等到傍晚之时,更多的怀冤百姓赶到了两处衙门诉说自己的冤情,待到天黑时,衙门外头排起的队伍反而是越来越长了。竟是在连续受理了诸多冤情后,百姓们对孙将军越发有信任感,所以更多的人跑来喊冤,可以说几乎每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身上都背负着超过三起官司……
当然这其中或许有百姓夸大其词的可能,也有人想着浑水摸鱼报复自己的仇人,但更多的,还是官员倚仗身份欺压百姓的真实案件。哪怕这次动用了上百个识字的书吏兵将受理冤情,他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三更之后,才劝退了众人,让他们等到次日天亮再来。
而孙途,也在回家时拿了一大批与蔡京等权臣相关的冤情笔录回去翻看。等吃过饭看了之后,饶是孙途多有准备,也依然一阵恼火,最后更是啪的把这些案卷全拍在了书案上:“夺人钱财田产,强占人妻女,栽赃杀人……这些当官的一个个表面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背地里干出的就没一件是人事儿,真就是罄竹难书!
“可就是这么一些人,却被赵佶视作亲信肱骨,把偌大个朝廷天下全交与他们管治,然后又让他们趁机害更多的无辜,侵吞更多的好处。这便是我们的大宋朝,所谓的繁华盛世!君昏臣贪,百姓遭难,等到国之不国,外敌入侵,又让更多的百姓遭遇灭顶之灾!这样的大宋朝,不要也罢!”
如果说之前孙途做这一切还只是针对蔡京等人,想用一个更合理的理由解决掉他们的话,那现在的孙途是真打算把那个已成傀儡的家伙也一并铲除了。这个同样自私贪婪到了极点的家伙就不配继续当这天下之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他也不配!
一瞬间里,孙途眼中已有精芒透出,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已然从其心中生出:“打铁趁热,在把蔡京等人定罪解决掉后,也是时候动一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把民心军心都给凝聚起来,是时候给那些无辜的百姓一个交代了。
第1039章 军法大如天(下)
转眼已是正月十四。若是换作以前,东京城里早已是花灯如海,人潮涌动,将比平日里更热闹数倍不止。
因为每到上元佳节,几乎举城百姓都会出来欢庆一番,各条街道上的店铺商家也必然会用尽法子地扎出花样百出的花灯来争奇斗艳,招揽百姓。到得夜间,这满城的花灯更将灿若星河,比之天上的星月更为灿烂辉煌。
但这一切却在今年的这个年节戛然而止,因为孙途率讨贼军杀来了,使得满城官民人人自危,又有谁会再把心思放到这等事情上去呢?所以直到今日,整个汴梁城里都见不到几盏花灯,倒是路上的行人却比前些日子要多出了许多,而且他们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涌去,那就是相国寺前最热闹的十字街头!
就在前两日里,伴随着咣咣的锣声,讨贼军的人马已满城的把今日要在此处给诸多受了兵灾的百姓一个满意交代的消息给传遍,并直言今日会以军法处置害民的兵将,更有越侯孙途孙将军亲自出面给大家一个说法。
这确实惹来了无数百姓的好奇,本来大家就因为讨贼军入城后的规矩行径而略有些放下心来,之后他们又肯接受众人状告朝中高官而使百姓对他们的观感更佳,现在更有本就被无数百姓视作当今英雄的越侯孙将军出面解释一切,自然更是能引得所有人的注意了。
所以哪怕时间定在了巳时之后,可天才蒙蒙亮呢,成千上万的百姓就已顶着寒风从四面八方赶向了相国寺一带,看着架势都要胜过往日去相国寺看灯了。待到辰时之后,这一片方圆数里的区域里更是聚集了好几万人,密密匝匝的,把各条大街小巷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么一来,自然是便宜了这附近的诸多酒家店铺,尤其是各家酒店的二三楼,更是坐满了客人,那雅间的价格是打了滚的往上翻啊,可即便如此,依然难挡许多人的热情。
此时,在一处酒家的二楼之上,能一眼看到前方十字街头情形的雅间内,几个酒客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评说着前方这盛景呢——
“你们说说,那越侯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把这许多人都喊了来,会如何发落自己部下的兵将?”
“还能如何发落,无非就是摆个样子罢了。人都已经杀了,他还能也杀了自己的部下不成?真要这么做了,只怕手底下那几十万兵将都不肯听命了。”
“这话说的在理,要论起来,这些讨贼军已足够守军纪了,也就刚进城时做了些抢掠杀人的勾当,如今全都老实守在城门等要紧处,对咱们百姓那是秋毫无犯,甚至比以往那些禁军更守规矩。他们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我实在不认为那越侯还能追究他们的罪责。”
“可现在都聚集了几万百姓来一看究竟了,若真把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让越侯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这个嘛,他们这些当官的总有办法糊弄过去,咱们看着便是。在我看来,应该就让人磕个头,再
赔些钱财了事。我可听说了,那被杀的一户人家本就为富不仁,勾结官府害了不少穷苦人家,那杀他们全家的兵将也是他们的仇人,这算得上是恶有恶报了……”
这位还没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完呢,边上的同伴已突然一指窗外十字街头:“看,那台上上人了。”顿时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就在这几日里,此处已被临时建起了一座三四丈高,二三十丈见方的高台,这就让更远处的百姓也能清楚地看到上边的情形。而此时,一身戎装的孙途已在几个亲卫的随扈下登上高台,整个人气度森然,叫周围百姓一见之下,心生敬畏,连嗡嗡的讨论声竟也一下子轻了下去。
孙途只把眼往周围那么一扫,这才举起了手中的电子扩音器,气运丹田,开声说道:“诸位东京城里的父老乡亲,我便是越侯孙途,在此有礼了!”声音滚滚而出,一下就把周围的所有杂音全给压了下去,也让众百姓露出了惊色来,他们是真没想到越侯能有如此神通啊。
在稍稍冲四周欠身致意后,孙途才又继续道:“今日本侯让人召集诸位前来,只为了两件大事。其中之一,我已早早便让人传遍全城,就是关于我讨贼军将士在入城之后所行的一些不法之事。他们不但抢掠过一些无辜人家,甚至还出现了杀人破家之举,此绝非本侯当初起兵时的目的,更非我所愿意看到。
“早在我大军从幽州南来时,本侯就已在军中颁下数十条军令,其中最重的就是不得伤及无辜,抢掠百姓,这也正是我大军一路而来,少有城池抵抗的原因所在。只因所有人都知道我乃奉大义而来,绝非害民之贼寇。
“可在进入东京城后,终究还是有将士坏我军法,不但纵兵抢掠,更杀伤百姓。此事,本侯责无旁贷,不但要追究,更要给城中百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今日,我就在此给各位一个交代。”
这番话一出,让周围几万百姓更为感兴趣,人潮也跟着一阵涌动。若非台子四周早有上千精兵环绕守着,只怕百姓都能把这高台给冲垮了。同时也有人在下面高声喊叫:“孙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兵将啊?”只是声音却被周围更多的杂声覆盖,压根传不出多远去。
可孙途就好像听到了似的,把脸一肃,又道:“当初立下军法时,本侯就规定,但有抢掠百姓者,皆责以五十军棍。但因此番之事实在过于严重,为警示全军,本侯决定,除了寻常兵卒只受五十杖外,伍长以上军官皆受八十军棍,并且,他们将在此处,在大家的眼前受刑!”
“轰……”人群一下子就炸了,谁也没想到孙途下手竟如此之狠,竟是如此到底铁面无私,说要严惩,真就要在众目睽睽下重责麾下将士。当然,也有人对此颇有些不屑,觉着孙途也就摆摆样子,最多提上十几二人来受刑罢了。
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出口呢,现实却让他们哑口无言。随着孙途话音落下,数百个兵将已自
动上台,他们只着单衣,却未有半点瑟瑟发抖的意思,神色也颇为平静。在看了孙途一眼后,齐声道:“我等犯下大错,今日受将军责罚心服口服,不敢有半点怨尤!”
说话间,他们竟齐刷刷地除去了衣服,分别跪坐在台子四周,而后,又有许多军卒手持粗长的军棍上来,竟真就要动手用刑。也是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台子为何会如此之大了,分明就是为了让这么多人一起受刑用的。
“这……他是来真的?那些兵将居然还没有半点怨尤……”太多人都傻住了,实在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一支军队。
而孙途却并不忙着下令用刑,而是突然一把也蜕去了自己的衣裳,露出健壮而布满了许多伤疤的上身——那都是一次次战斗过程中留下的痕迹,纵然强如孙途,作战这些年也受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创伤——看着实在触目惊心。就在众人再度惊呼出声时,他又高声道:“还有,本侯身为军中主帅,却未能管制好麾下将士,任其骚扰杀伤百姓。他们固然有错,我孙途的过错更大,所以,今日我也一并受罚,并加重一倍,受一百军棍!”说完,放下手中扩音器,也和其他人一样,跪坐了下去。
刚刚还一片惊呼的现场,在他话音一落后,瞬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再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高台上的孙途,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
这,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世道吗?这不是强权即是公理的世界吗?孙途他明明地位极高,哪怕杀再多人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他怎么就会为了这点“小事”便甘心在这么多人面前受罚?而且是受如此重的一百军棍……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要不是做梦,哪可能出现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啊?
“将军……”立在孙途身后持杖的军卒不禁有些为难胆怯,举起军棍,又不敢挥落。
“来吧,这是军令,更是军法。我说过,军法大如天!既然是我定下的军法,就该从我做起,一百军棍,我孙途还受得住。来吧!”最后二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身后军卒猛然一凛,终于是把心一横,牙一咬,猛地挥起了手中军棍,再带着呼啸,狠狠抽在了孙途的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当这一棍真就落到孙途背上后,下方百姓才如梦初醒,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切竟是真的,孙将军真就以身就法,当了大家的面受此军法!
与此同时,台上其他人也都挥起了军棍,啪啪的击打声响作一片。一场壮观的受刑场景就这么没有半点遮掩,没有半分掺假地呈现在了所有百姓的眼前,也让他们真正明白了孙途所部军法之严,绝非说笑……
&&&&&
日……日子对上了……一半,今天正好八月十四。
所以说路人我找这么个由头要票也不容易啊。。。尤其是当这还是九月的最后一求时,就越发显得我很诚恳了,各位忍心不给几张票吗?
第1040章 军心民意(上)
“砰!砰!砰!砰!……”手臂粗细的军棍抽打在人身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直听得高台四周的百姓阵阵肉紧,尤其是在看到连孙途这样的大人物,一军之帅都在众人面前受此严刑后,给大家的冲击就越发的大了。
之前还有不少人怀疑今日的一切只是走过场,或是演的一出戏,但现在,在眼见得几百将士被军棍如此抽打,直打得皮开肉绽,惨叫不断时,众人才真正彻底相信了孙途的诚意,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是在受此酷刑。
高台近处的百姓都能清晰看着那携带着风声的军棍重重落在孙途背上,随之皮肉破裂,带出丝丝鲜血来的可怕场景,也能瞧见孙途在挨棍时面部肌肉的阵阵抽搐,要再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场戏,都是假的那就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几十棍后,孙途的背部已然血肉模糊,四方百姓也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嘤嘤嗡嗡的不断有声音响起:“孙将军他是真把军法看得比什么都重啊,所以我们应该相信他能守好咱们汴京城,不会再出现百姓遭殃的事情了。”
“我早就说了孙将军是咱们大宋的大英雄,他既然带兵说了是清君侧,那就一定是那些奸臣贪官的错。什么六贼蔡京高俅等等哪个不是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的奸臣,他们就该死!”
“孙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才是我们的大救星,之前他们在北边就杀败了辽人金人,这一回又来东京杀贪官,而他自己又这么看重军法,强调不可扰民,这是千百年来都没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做到的事情啊……”
“什么太子犯法和百姓同罪,什么割发代首,那都是骗人的把戏,只有孙将军这样的大英雄真豪杰,才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们在他的军法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连他自己都不例外。试问,我们还有什么可怀疑他的?”
在一些有心人的影响下,周围百姓对孙途的观感是越来越好,也越发的相信其部下的兵马能带给整个东京,整个大宋百姓以安全和公平公正了。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担心起孙途的身子能不能扛住如此毒打,大声叫嚷了起来:“孙将军,你的诚意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身系天下,还请莫要在受此刑了!”
但这些话传过去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军棍依旧在呼啸着落到孙途背上,看得人揪心不已。其实这一回最受触动的还不是那些百姓,而是周围的将士们,看着自家主帅竟为了部下的过错当众受刑,这可比他们自己受此杖刑更叫他们感到痛苦,受到的教训也更加深刻。
原先,他们对于孙途如此严法处置犯了事的袍泽私下里还是颇有怨言的。毕竟在普通军士看来他们连战连捷,打下数十座城池,最后连东京都被迅速攻破自然是个个都有功劳,而且功劳极大。这么大的功劳在身,哪怕真因为一些贪婪之心而抢掠伤到了百姓也不算大过错,至少也能功过相抵,不受惩处吧。
可结果孙途却压根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直接下令用此严刑,哪怕
对他再是忠诚的青州兵将士心里也多少会带了些怨气。
但现在,随着孙途陪着大家一起受刑,而且挨的军棍更多,完全不打半点折扣后,将士们心中的怨气已变成了担忧,变成了惭愧。没有哪一次比这回更让他们觉着原来军法是那么的森严,无论是什么人,曾经立下过什么功劳,只要触犯军法,必将受到严惩。
那每一次落下的军棍不但是抽打在孙途的背上,更是抽打在了每一个讨贼军将士的心里,尤其是那些拱卫于高台四周的青州兵,听着上头的砰砰声,脸上的肌肉更是跟着颤抖抽搐,难过到了极点,也对孙途的敬意达到了最高点。
突然间,一名兵卒下意识地开口唱起了起来:“大宋将士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歌声一起,周围的袍泽们先是一呆,继而便一个跟着一个,慢慢也唱了起来。先是十几人,然后是几十,几百,最后不光是高台周围的那上千将士,就是高台上还在挥棍的兵卒,人群中看着这一切的将士们,也都不自觉地加入到了这一首军歌的大合唱中来。
歌声慢慢汇聚,响作了一个调子,一首词曲古怪简单,却又一听能懂的军歌在人群中飞快散播唱响:“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朝廷的负担……”
开始时,百姓还只是好奇地听着,但随着将士们不断唱着,重复唱着,这首朗朗上口的歌曲居然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很快地,就有许多百姓也加入到了这歌曲的合唱中来,这也意味着百姓们对孙途和讨贼军的认同认可,相信他们确实是一心为公,再无任何的怀疑与芥蒂。
古时商鞅为立信而在城中设一木,明言有力士能搬木到城门者可得百金。当时秦国百姓还不肯信,直到有壮汉尝试着移动了巨木,然后果真得到百金重赏。由此,朝廷法令得以被举国百姓认可,并最终让秦国的变法深入到国内的每一个角落,成就霸业之始。
而今日孙途做的要比商鞅更为激进,他以自身受刑来取信于民,取信全军。由此一阵军棍打下来,军心民心皆已投到了他的怀中,为接下来的行动彻底打开了大门,铺平了道路!
他的这点心思寻常百姓和将士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而那些头脑足够机敏的读书人,在此大势之下,也彻底不敢再站到这么个被所有人所信任,甚至是顶礼膜拜的大英雄的对立面。可以说,这一百军棍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要比挥军攻下几十座城池更大。身外之城易破,心中之城难攻啊!
不过这一切终究只是对整个大局来说,可真正关心孙途之人却明显不这么看,比如他的家人。
就在众人合唱,群情激荡,大家伙儿对孙途的崇拜之情到达最高点时,他却还在高台之上承受着军棍的无情抽打。随即,就见有一人乘马如飞冲来,几如劈波斩浪般从人群外一冲而入,高声尖叫:
“三郎——!”
这一下来势可把百姓吓得连连惊呼,急忙走避。而那些将士们,本来是打算出手阻拦的,直到听了这惊慌痛心的叫声,看清楚马上那穿着火红衣袄,却依然身材修长,模样俏丽的妇人时,阻拦的动作却是停止了。因为大家在这一瞬间已认出了她的身份——孙途的平妻扈蓉!
孙途因为知道这一回自己会遭不小的罪,所以一直都瞒着家里人,没让他们知道有此一遭。却不想,事情居然还是泄露了,而且扈蓉居然就这么急吼吼就赶了来,这让他都是一愣,又一下军棍抽上后,更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惨哼出声。
而在看到这一幕时,扈蓉更是急到了极点,双目都发红了,再度全力催马,在马儿冲到高台前时,一手用力按在马背上,整个人已腾空掠起,直扑向抬上的孙途,杏眼圆睁,檀口怒张间,一声尖啸更是随之而出,同时掠出的,还有一道寒芒,当的一下,正好架在了又一下打来的棍子上,将这条手臂长短的军棍给砍去了一截,同时她人也轻盈地落在了孙途身侧,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住手!”
这下变故可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歌声早停,几万双眼睛都落到台上,扈蓉却完全没有半点惊色,大声叫道:“你们为什么要打三郎,他明明,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是为了救我大宋,救百姓而来……就算下面的将士做了什么错事,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为何他也要受刑!”
是啊,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三军主帅,所以要受底下的人牵连吗?若真是如此,恐怕天下就再不可能有什么将军了,甚至以此推知,官员犯事,岂不是要把皇帝都给怪罪进去吗?
一霎时,周围军民又一次受到了冲击,对孙途更为钦佩,对扈蓉的出现不但没有半点怪责,反而佩服她为了救自己的夫君敢于出手说话的胆气来。
就是孙途都有些没想到会有此一变,当即强忍着疼痛看着身旁的扈蓉:“蓉儿,你,你怎么跑来这儿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三郎……”看着孙途背上血肉模糊的样儿,惨白的脸色,扈蓉是越发的心疼了,双眼更有泪水流下:“这么大事情,你怎么就不跟我和姐姐说呢?可把我们吓死了。要不是童二哥叫人带信来,恐怕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我,我绝不会让你再无端被人打了!”最后一句,是那么的决绝,她也跟只护着自己受伤伴侣的雌豹似的,摆出了十足的攻击性,竟吓得周围那些将士都往后退了几步。
孙途苦笑:“这童沐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我让他去见皇帝把事情办了,怎么就又要生出这般枝节来?”
&&&&&
各位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啊。。。。怎么样,以持久而不是爆发为长的路人没有让各位失望吧,哪怕是这样几十年一遇的节日里,俺依旧保持着更新。。。。所以各位不给投两票以资鼓励吗?有保底月票的给个呗,没有的给几张推荐也是好的呀。。。。
第1041章 军心民意(下)
虽然背上的棒伤很是不轻,疼痛感更是一**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但孙途的头脑依然清醒而敏锐,只片刻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扈蓉的到来当然不是童沐失口的缘故,恰恰相反,这是他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想通过她来使自己少受些苦,毕竟哪怕强壮如他,这一百军棍硬吃下来也得卧床一段时日,即便现在才受了五六十杖,伤势已然不轻。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孙途又不好借坡下驴,只能苦了张脸,轻声道:“蓉儿,听话,你先回家去吧,有什么话等我回家后再说不迟,别再乱我军中事了。”
“不!”扈蓉却是一脸的坚决,轻咬着嘴唇断然摇头拒绝:“我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这样的苦。谁要是敢伤你,我绝不让他好过!”说完,一摆手中鸳鸯双刀,立刻就吓得边上几个持棍的军卒一阵胆寒,连忙往一旁避去,生怕自己真被伤着了。
下方百姓却是越发的兴奋了,这等妻子救夫君的场面可是极少见,只有戏文说书里才能看到,现在却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面前,而且涉事者还是大名鼎鼎的越侯孙将军,这实在叫人大饱眼福,连呼过瘾啊。
如此喜闻乐见的发展不但没有让百姓和将士们感到不满,反而让他们对孙途越发的敬佩起来。因为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让一个女子完全不顾一切地来救他啊,而且大家也看不到半点里头有造假的感觉,完全都是出自真心。
“蓉儿,你别误我,军中事岂能儿戏?我孙途既已答应了大家受这一百军棍,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如何取信将士,取信天下?”孙途又再度大声叫道,只是这本该跟自己妻子说的话,这回却是远远扩散了出去,落到了近前好几百人的耳中,也让他们再度动容。
可扈蓉依旧不为所动,眼中更是泪水涟涟:“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需要顾虑许多事情。可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只想我的夫君和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孙途猛吸了口气,刚还想再说什么呢,突然身边几名军卒竟跪了下来:“将军……卑职情愿受罚,也不想再伤到将军分毫!”
只一愣间,一众围在高台四周的将士们也都齐齐回身拜倒,大声说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念,莫要再因下属的错误而伤及自身了!”
最后,那些全都受伤不轻的将士们也都由衷叫道:“将军,我等知错,今后再不敢犯军法,还请你以天下为念,收回成命。”
“请将军收回成名,莫再受刑!”上千将士同时高喊。然后这股子心情又弥漫开来,无数百姓也动容叫了起来:“孙将军,我等知道你大公无私,军法为重,我们愿意相信讨贼军将士,还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先是几十人,随后是几百几千,最后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声叫喊,请求了起来:“还请孙将军停止受刑,我等再不敢怀疑
将军,怀疑讨贼军将士……”声音汇聚杂一处,远远扩散,上天入地,几乎传遍全城。
就是孙途都未曾料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而到了这一步,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硬受这军棍之刑了。他可没那么死脑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真打成重伤,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好办啊。
主意既定,他终于轻轻点头,然后挣扎欲起。奈何受伤不轻,身子乏力,这一下竟起不得身。好在有扈蓉在旁,及时探手一扶,孙途才得以慢慢站起来,并吃力地冲四方拱手为礼。
早有人把边上的扩音器递到了他的手上,孙途又举着这玩意儿,大声道:“多谢各位乡亲,各位将士信得过我孙途,维护我孙途。这实在让孙途既感动又惭愧,也让我更坚定了当初的信念,一定要让我汉家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今日,既然你们都如此相请,孙途若再不接受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那就权且把这剩下的三十六军棍记下了。以后要是再有我军中将士犯事伤无辜百姓,孙途再来领罚。”
众将士闻言脸色一肃,纷纷吼道:“将军,我等今后定谨守军法,不敢再做伤民害民之举,若不然,甘愿受死!”
孙途微微点头,又扫过面前那乌泱泱,看着数量更众的人群,又说道:“另外,除了这里的将士外,其实此番在东京犯下军法的还有十多个军中将士,他们所犯之罪尤其严重,竟是杀人满门。虽然这其中尚有前情,是因当年冤情而起,才让我军中将领齐欢带部杀入民宅,灭人满门。
“但杀人终究是杀人,此事本侯也绝不会包庇部下。所以我已决定,就在明日,将齐欢及其下属十六人尽数当众处斩,以儆效尤!希望诸位乡亲能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说着,又强忍着背上的痛楚,躬身抱拳行礼四方。
百姓们这下是当真无话可说了,如果说之前他们心里还有个疙瘩的话,那现在是真个彻底服气,心服口服!这孙将军果然公道,说话算话,都不打半点折扣的。他说军法大如天,就真做到了只讲军法不论私情。抢掠伤人的,全都挨了军棍,杀害人命的也将以命相抵,就连他自己,都为了抵偿部下的罪过而在众人面前挨了几十军棍。试问,从古至今,还有这样把百姓的命当回子事儿,把军法视若天道的掌权者吗?
纵然是再不情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东京其实早在孙途的掌握之中。别说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小民了,就是皇宫里的大宋官家,其实性命也操于其手。试问,他哪有必要非伤及自身,那只能说明孙途确实把百姓当作最重要的东西,把军法当成必须遵守的规矩了。
看到众人那满怀着尊敬的目光,孙途心中大定,自己这番苦果然没有白受,民心已尽归自己,这也就为他接下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打铁趁热,孙途旋即又道:“之前本侯就曾说过,今日来此只为两件事情。现在第一
件已经给了大家交代,再说说第二件。想必各位还记得我此番带兵南来的真正目的吧?
“清君侧,我讨贼军不惜冒着被指作叛逆而来,为的就是清君侧,杀奸贼!至于朝中谁是奸贼,百姓心中自然都有杆秤,而本侯也早在前两日就公告全城,号召有冤情的乡亲们前往刑部及开封府陈述告状了。而就在这几日里,本侯已收到了数以千计的冤情,所涉官员更是达数百之多。这其中最严重者,便是以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为首的六贼人等!
“他们这些年来欺上瞒下,做下了累累恶事,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但苦主却又投告无门,只能默默忍耐。但今日,本侯可以告诉各位,你们的冤情有了转机,我将为你们主持公道!就在现在,我已派部下童沐入宫,面见天子,陈蔡京等奸贼的罪状数百条,请天子下诏处斩这一干奸臣。
“我更相信,以陛下之圣明,虽一时被奸臣所蒙蔽,但在如此确凿的罪证和诉状面前,他必会幡然醒悟,杀奸臣,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只等明日,就在此地,朝廷将处斩蔡京而下四十三名罪大恶极的贪官奸贼,及其家中子女人等,只等各位到来一观!”
孙途的话到此停下,但现场却再度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都愣怔着面面相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许多人甚至都觉着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出现了幻听,怎么就能听到朝廷会处斩蔡京等重臣权臣呢?
直到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露出相似的疑惑表情,大家才终于慢慢确信这是真的,不是做梦。有人扭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在痛呼一声后,又双目发亮,高声欢呼:“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
“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片刻间,数万人同时高声大叫起来,所有人都沸腾了,兴奋了,直想着大吼大叫着来表现出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们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痴梦,结果今日,孙途居然就这么直白地告诉大家,蔡京等奸贼的末日真就到了!
哪怕是之前去官府状告那些官员的百姓们,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一次诉讼真能把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推入绝地。
一**的欢呼似无休止般,如潮水似的从这儿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传到了皇城,传到了外城,又传向了东京城外。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宋,让每一个深受其害的百姓们都欢欣鼓舞,高叫朝廷圣明。
都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可事实上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却不是被百姓的咒骂给咒死的,只有用暴力,才能将他们彻底毁灭,以暴才能制暴!
这一刻,孙途在民间的威信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点,已彻底把整个朝廷都给盖了过去。
&&&&&
双节外出提早发,然后再求下票哇,毕竟今天还是一号呢。。。。
第1042章 逼宫欺君
当孙途已获得诸多军心民意的支持时,皇宫之内,童沐正立于天子赵佶跟前,向这位如今依然是大宋朝名义上的掌权者提出自己的要求:“陛下也看到这些诉状冤情了,而这里的几十份只是那数以千计的被戕害百姓的冰山一角而已,所以孙将军希望陛下能即刻拟旨,定蔡京、梁师成及其党羽家眷人等死罪,以安天下民心,扬我朝廷法度。”
平静的话语落到赵佶耳中就如一声声巨雷震响,直叫他心跳加速,神色剧变,脸上更是不自觉地露出恐慌之色来:“这……”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猜到了孙途接下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将在朝中卷起一场血雨腥风。可真当他看到手中书表,听着童沐报出的那一连串朝廷重臣的名字后,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御案上堆放着的那几十份诉状在赵佶眼里更是成了烫手的炭块,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蔡京等臣子背着自己在外头做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自私贪婪而选择了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以为以大宋之富庶,纵然百姓吃些苦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蔡京等臣子还把得来的诸多好处都送到了他的面前,这就让赵佶更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断重用他们了。
而现在,孙途却要定这些人的罪,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的,这个其实是谋逆乱贼的家伙就会把矛头直指自己了?毕竟一直以来蔡京他们都是在得了自己的首肯下才大肆搜刮天下的,论起罪魁祸首来,还当数自己。
满满的纠结和惶恐让赵佶竟生出了一丝反抗的勇气来,又或者是面对的只是童沐而非孙途的缘故,竟让他觉着自己还有一点挣扎的余地。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他终于壮胆开口:“童卿,这些刁民的所谓冤情恐怕还做不得准吧?若因他们的告诉而杀朝廷重臣,朕以为只会让朝廷颜面尽失,实在不是个妥当的主意。
“更何况,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就没有擅杀朝廷重臣之先河,太祖皇帝更是曾立下誓言,不因罪杀士大夫,朕岂敢违背祖宗成规,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杀蔡卿等人呢?还望童卿你能在回去后和越侯多作解释,也望他可以三思啊。
“朕知道他与蔡卿等人多有嫌隙,但这毕竟关系到我大宋朝中安定,更关系到天下大势,还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
听着这位张口朝廷,闭口大势的,童沐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讥诮轻蔑的笑容来:“官家,你是不是想错了一件事情?”
“嗯?”赵佶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头却是一沉,因为他已感受到了对方态度上的转变,从刚才的平视变为了现在的俯视。
童沐迈步上前,很快就只与赵佶隔案对视,这已完全超越了君臣奏对时的界限,满满的皆是威胁
:“你以为我们这是在请求你批准此事吗?你以为没有你这一道旨意,我们就不能杀蔡京他们了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发一言即是旨意,我等臣下只能乖乖遵旨意办事吗?”
每一个“你以为”出口,都能让赵佶的身子颤抖一下,三句话完,更是让他面色唰的变成一片惨白,这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堪。
童沐拍了拍案上的书表:“陈上这些书表只是为了留你一点脸面罢了,别给脸不要!早在你做下那些事情,放任那些贪官残虐百姓开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个什么下场了。若是肯配合,还能让你保持一点做为天子的尊严,要不然,你赵家宗室别的没有,人还是有不少的……”
最直接的威胁,顿时就让赵佶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那儿,双目也已无神。最后那点虚假的,只用来欺骗他自己的幻想也彻底破灭。原来,在这些人眼中,他这个皇帝早就已名存实亡,是一个随时都能替换掉的傀儡木偶罢了。
可笑自己居然还妄想与他们讨价还价,妄想与他们周旋保住蔡京等人,这完全就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了。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阵如浪潮般的呼叫声,哪怕隔着重重宫墙,依然能叫人分辨出那话中之意:“孙将军英明,杀死那些贪官……”这让赵佶的身子再度猛地一抽,最后的一点坚持也已粉碎。
“官家应该已经听到了吧?这是民心所向,是这东京城百万民众心底里最大的期盼。若你还执迷不悟,想着保住蔡京等人,那就是与天下为敌,这样的天子,我大宋根本不会要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童沐说着,又两手按在御案上,身子向前一倾,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盯着赵佶说道。
“朕……朕准你所请就是……”赵佶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地说道,这时他只能先选择保下自己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被孙途给废了,那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童沐却不给他留任何颜面,只掏了下耳朵,又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啊?说大声点。”
“朕……我说蔡京他们确实罪在不赦,我这就下旨杀……灭他们满门……”可怜的赵佶只能扯起了嗓子大声说道,再没有了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度,连自称都已经变了。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确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君王了。
“那就好,还请官家亲笔写下旨意吧。”童沐这才满意点头,脸上那不屑的笑容却是更盛了。他想到了多年前,自己才刚入仕时,那是把面前的天子视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啊。可才几年工夫,自己就已看透了他懦弱、自私、无能的本质,如今的赵佶在他眼里,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根本就不值一提。
赵佶却只能忍受,用颤抖的手取过案头的纸笔,然后按照童沐的意思,
把一份判定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举家死罪的旨意给写了出来。还真别说,他虽然当皇帝不行,可一笔书法当真了得,哪怕是在如此恐惧的时刻,那瘦金体的字还是相当了得,不见半点异样的。
直到他用过自己的印玺,童沐才伸手取过,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上头的内容,微微点头:“以官家这一手文章,他日到衙门里谋份刀笔吏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了,实在叫人佩服啊。”
满满的讽刺与揶揄传入赵佶耳中,他却连半点怒意都不敢透出,只能是陪着笑,点着头,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尊严啊。可即便如此,童沐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眯眼打量了他片刻后又道:“既然官家如此能写,那就再写一份东西吧。”
“写,写什么?”
“罪己诏。”童沐盯着他道:“你不会以为天下百姓所受之苦皆是拜蔡京等奸臣所赐吧?若不是你重用他们,放任他们,又何来他们的肆无忌惮?别的我不知内情还不好多说,但朱勔身在江南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后只能跟随方腊起兵的,我在那边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而朱勔所以能如此害民,皆因他打上了你给他的筹运花石纲的名义,所以真论起来,你的罪名只在他们之上。现在由你下一道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让朕下诏罪己?你……你……”纵然是已经放弃抵抗的赵佶在听到意思后,还是想要拒绝,因为这真就是奇耻大辱,甚至很可能动摇他作为大宋天子的正统性。
历朝历代,下罪己诏的皇帝自然不少,但其中一多半只是为了在某次大天灾后安抚民心罢了,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有皇帝在臣民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另一半所谓真承认了自己错误的皇帝,那也是等他死后,由朝臣借他之意下的罪己诏,其实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现在倒好,他赵佶却要成为第一个亲笔写下罪己诏,而且是承认自己实打实罪名的皇帝了,这实在大大超越了他的底线,哪怕在此等情况下,他依然极力想要抗拒。
但现在的赵佶早是砧板上的鱼肉了,童沐又怎会容他拒绝呢?当下里便又盯住了他:“官家,你觉着你还有选择吗?生死与荣辱,你自己选择吧。”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佶最后的一点防线彻底崩碎,身子一颤后,终于轻声道:“我……我写……”作为一个少有的在当了俘虏后还能在金国受尽屈辱地活上几十年的皇帝,他对生的执着,或者叫贪生怕死的执念还是要强过许多人的,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尊严,只求苟活!
于是,在童沐的提点下,一份由活着的皇帝亲笔写就的罪己诏也就新鲜出炉了。当拿过这份诏书时,童沐也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回,主动权真就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了。
第1043章 布局蓄势
童沐拿着两份诏书来见孙途时,却是在他家中后院的榻上,孙途趴在上边,左右则是一脸担忧和心疼,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的雅儿与扈蓉,就连生性活泼的孙捷都显得格外安静,守在一旁。
而在看到孙途背上的创伤后,童沐更是唬了一大跳:“将军,你……你真在众人面前受了一百军棍,这有些过了吧?”
孙途苦笑了一声:“若真挨完一百军棍,只怕我现在就没力气和你说话了。不过也得亏了有你,叫了蓉儿前来,要不然我还真没法躲避,只能硬挨了。”说话间,他略一摆手,两个妻子便很体贴地起身带了儿女离开,把这边留给了他们二人。
“将军,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你想要收拢军心民心的意图我自然明白,可真有必要把戏做得这么真吗?真就当几万人的面受此重罚,你就不怕伤了你的威信?”童沐见房内只有自己二人,便不再有什么顾虑,摇头问道。这一点其实他一直想劝说了,但之前孙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有这个必要,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取信天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刑是作不得半点假的,而且你不在现场,所以不知当时将士和百姓的反应,经此一事,我相信无论军中民间,我孙途的声名已到了最高点。”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至于说什么有损威信就更是多虑了,我又不是被其他人拿下后挨的军棍,而是为了维护我军军法才自动受罚,谁敢因此就看轻了我?”
童沐默然,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说辞来了。而孙途也没给他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的机会,当下就道:“不提这个了,看你的样子,宫里的事情应该颇为顺利吧?圣旨拿到手了?”
“那是当然,我依着将军所言,直接对那赵佶用强,他果然很快就服了软。原来所谓的天子也不过如此……”童沐说着,满是不屑地嘿嘿一笑。事实上在今日之前,其实他对赵佶还是有些忌惮尊敬的,毕竟身为人臣在面对君王时多少会有所顾忌。
但随着今日这一出后,皇帝那高不可攀的形象已是彻底崩塌了。原来当今皇帝也就是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一旦面临威胁就会果断出卖他人的卑鄙小人罢了。这种落差瞬间就把童沐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彻底冲垮,让他对赵佶再没有了半分尊敬,只有深深的鄙夷。
“这一点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孙途也是嘿的一笑,一个能心安理得当几十年俘虏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尊严呢?顿了一下,他又看向对方手中的卷轴:“把圣旨拿来我看看。”
童沐答应一声,忙把两道圣旨慢慢展开,并随口解释道:“这一道便是定下诛杀蔡京梁师成等奸贼全族的旨意,这一道则是赵佶的罪己诏。只要先后颁布,不但能杀光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还能让皇帝颜面扫地,就是朝中那些官员怕也会起其他心思了。”
“好。明日上午,你就将这道旨意通告天下,然后再代我于城中监斩蔡京人等!”孙途满意点头,目光里满是浓浓的杀意。
“明日可是上元节啊,这么急着就杀了他们吗?”
“怎么,杀他们还得挑日子不成?毕竟夜长梦多,为防再出什么差错,得赶紧把他们全部铲除了,这样哪怕还有他们的党羽在暗地里想做什么,也缺了名分。”孙途眯了下眼睛道:“不过却是要辛苦你了。若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该是由我亲自出面监斩的。”
“将军言重了,你如此安排对我而言却是一桩大功劳,何来辛苦之说。”
“我可不是与你客气,别看我们已经控制了东京全局,但在暗处,还是有不少力量在蠢蠢欲动。所以明日处斩他们绝不可能如想象般一帆风顺,你作为监斩官员,也有些担着风险啊。”孙途正色道:“所以你切不可大意,兵马一定要布置妥当了,各种应急方案也要筹措到位,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
“将军您就放心吧,此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给他们半点机会。”童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又和孙途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毕竟对方身上有伤,他也不好太过打扰。
直到目送他离开,孙途才把脸上的笑容一敛:“明日……我可不会给时间让你们从容布置,一切就在明天见分晓吧。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把该使的手段都使出来,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也好让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
刑部天牢。
这里一向是关押朝廷官员和要犯的所在,但自大宋立国以来,却也从来没有如这次般一下子关进了这许多大人物。从太师到太傅,从宰相到尚书,可以说如今能住在这牢房里到底,那都是之前朝中了不得的大人物,跺跺脚都能使东京城的地皮颤上三颤了。
可现在嘛,虽只几日工夫,他们一个个却完全变了模样,不但容貌憔悴,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顿到了极点,若此时再把他们放到街上,看着就和那些贫民没什么两样了。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当然要数蔡京蔡太师了,本就已过七旬的他现在看着更是苍老无比,苍白的须发,如枯树皮般的老脸,配上那对深深陷进去的眼睛,简直就是行将就木的样儿,哪还有半分几日前权倾朝野的太师权相的模样啊。
从天堂突然落到地狱,确实摧垮了他的心理和身体,让他一直都陷于浑噩之中,甚至连有人送饭进来,蔡京都没什么反应,然后他的饭食也就被同牢房的其他人给分吃了。是的,作为当朝宰相,他现在还是与七八个低一级的官员一起关押着,全无半点特殊。
直到今日傍晚,送饭的狱卒把勺子在牢房前的木栅栏上邦邦敲打了五下,蔡京半闭的眼睛才突然睁开,然后竟先其他人一步,扑到了栅栏前,伸
手就去抢那刚放到碗里的黑面馒头。这下还真把其他人给吓了一大跳,竟忘了上去与他抢,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在拿过馒头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里也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儿。
等到入更后,牢房里重新变得一片静谧,蔡京才缓缓把那纸卷从袖子里取出来,就着外头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月光,看起了上头的内容来。这一看之下,古井不波的脸上却是一阵的颤动,嘴角抽搐间,更是喃喃轻语,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咕哝声:“孙途,你好狠,好绝啊……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吗……”
虽然身在天牢,但几十年大权在握的蔡京还能做出最后的挣扎,消息也依然灵通得很。居然只在小半日后,便已知道了孙途将于明日把他们全部处斩的准消息,也知道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会在明日劫法场,救自己!
在他牢房的侧对面,另一人也在微微发颤后,把张纸条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梁师成在东京的势力也不比蔡京小多少,自然也在此刻知晓了一切,同时更做好了明日在刑场之上被人救走的准备:“孙途,只要这一次我不死,你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同一时间,东京外城,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院落中,数十名身体壮硕的汉子正静静地面对着一个气势慑人,目光如电的男子,听着他用压低的声音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师对我等有着大恩,现在就是我等出死力,用命来报答他老人家的时候了。那孙途不但起兵谋反,还欲加害太师,把一些罪名强加到他老人家的头上,并选择在明日处斩。这我们能接受吗?不能,我们要救太师,明日就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天牢外头有上千精兵把守,所以我无法杀进去救人,但到了法场之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到时会有更多兵马把守,但百姓只会更多,只要我们能把乱子惹起来,就能从容把太师从那些丘八手下救下来。你们,愿意为了救太师不惜一切吗?”
“我等愿意!”这些汉子全都低声嘶吼着,一副决绝的模样。
“好,那接下来我来说一说全盘计划和细节……”
同样的场景,在东京城里足不下十处之多,在这个最后关头,最后忠心于蔡京梁师成等人的暗中势力已再不能蛰伏,却是打算冒险出击,于明日法场之上,杀讨贼军一个措手不及!
另外,更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还有一支军队正日夜兼程直朝着东京而来,正是由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亲自率领的部下三万精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深知一旦父亲被杀,举族被灭,自己这个身在外地的儿子也必然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趁着还有机会,拼上一把呢!
这个正月十四的夜很不平静,所有人都开始布局蓄势,只等着明日那一刻的到来。但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呢?
第1044章 血色上元节(一)
大宋宣和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天一大早,来自东京城中各处的百姓就纷纷从家中出来,直朝内城东边的相国寺一带汇聚而去,还未到辰时呢,那一边的街巷已全被人潮所占领,其中之人竟是连转个身都难。可即便已拥挤如此,还是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连汴京之外的百姓,但凡是得知这一消息的,也全都赶过来了。
实在是今日要在相国寺前执行的事情太过重要,也太过耸人听闻了,简直就是大宋立国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朝廷,或者说是越侯孙将军竟要在此处斩包括蔡京梁师成等在内的数十朝廷重臣奸佞及其家眷,这是何等壮观而解气的场面啊,又是多么的出人意料,对天下人来说,这就是做梦都不敢有此一想啊。
别说太师蔡京太傅梁师成了,就是这名单中某个不被大家所知的官员,那也是天下所有百姓只能仰望的存在。他们确实干下了太多祸国殃民的勾当,但朝廷也好,百姓也好,却是一直以来都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别说让他们以命相抵了,就是罢免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再不能以手中之权残害百姓都是奢望。
因为谁都知道,大宋自太祖立国时就曾定下国策,朝廷不杀士大夫!什么叫士大夫,就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是朝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所以百年来虽然朝廷里出现过一场场的党争,但失败者却多半只是贬官外出,少有真就因此而死的;所以百年来大宋朝又出了多少贪官,哪怕他们被查有实证,可结果却也被轻轻放过,多少官员因此可能欺凌百姓,做下滔天之恶,但最终也还是逃脱了律法的制裁……
谁都知道这一条成规大有问题,但因为是太祖皇帝所立,所以从未有人敢于推翻。但今日,越侯孙途却用极其强硬的手段将其彻底推倒,而且这一杀,还是数十官员及其家眷。这如何能不引得城中百姓争相围观,多少含冤未明的百姓们等待着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们人头落地的一刻啊。
说一句今日将普天同庆,将成为大宋历史最重要的一个上元节恐怕无数人都会点头同意了。现在,就只等着时间到来,只等那些贪官人头落地了。
在众人略显兴奋与焦急的情绪里,时间一点点滑过,转眼便到了巳时。随着咣咣咣咣的锣声,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布满了百姓的长街缓慢而来。而在看到头里的孙字军旗后,本来还占满了整条街道的百姓们就跟快刀划过的豆腐般,迅速朝着两侧退开,将前进的道路让了出来,使这支队伍能够迅速通过。
头前的上百精骑策马通过后,后边则是数量更多,足有数千之众的精悍兵将,而被他们围在垓心处的,才是一个个重枷在身,镣铐齐全,身着囚衣的犯人。此
时不知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枷锁的缘故,还是心中惶恐,这些犯人全都低垂着脑袋,步履更是沉缓到了极点,非得边上的兵将不时挥起枪矛皮鞭驱赶,他们才会一步步地朝前挪动,看着完全没有半点生气。
若非早知道了这些人犯的身份,只看现在他们这番狼狈的模样,谁都无法相信这竟然就是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官人们。那个位于队伍最前头,几乎走一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须发皆白的家伙居然就是能让天下人闻名色变的蔡京蔡太师,而跟在其身后那个脚步更小,脸色更苍白如纸的居然就是梁师成……
当百姓们慢慢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先是一阵静谧,继而愤怒尖锐,各种腔调的骂声便从四面八方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各种烂菜叶臭鸡蛋,外加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石子碎砖,全都如雨点般狠狠砸向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臣狗官。直打得他们连连惨哼,走路的脚步是越发的凌乱了。
眼见百姓骚动得越来越是厉害,似乎随时都有许多人要扑将出来,亲手杀了这些狗官,才有几名将士挥舞着手中兵器连声叱喝,阻止了人们的进一步行为。同时这些犯人身旁的将士则没好气地再度狠狠抽动鞭子,驱赶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法场而去,受这些犯人的连累,连兵卒身上都中了不少烂菜叶臭鸡蛋呢。
本来不是太长的一截道路,却因为百姓的举动和拥挤而让整支队伍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过去。好在后面那些犯官的家眷们倒是没有引得太多百姓的仇恨,得以消停下来,他们才能迅速通过,要不然,恐怕光是把人带进法场都要超过午时了。
这一幕落在从另一边进入法场,已高坐在监斩台上的童沐眼中,让他心中更有底气:“民心可用,怪不得三郎他一入东京就急着要杀掉这些家伙,倒是真有些道理。这一回只要再杀掉他们争取到了城中乃至全国民心,那接下来我们再想进一步推行自己的一套方略就能得到无数人的支持了。”
思索间,他的目光又从那周围人山人海迅速扫过,心中又略有些紧张:“不过今日这场处刑却必然会遭遇波折,就让我看看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冥顽不灵的家伙,看你们会闹出多少动静来吧。但不管你们有何手段,只要今日敢出动,就让你们做个陪葬!”
心思一转间,童沐的目光又往侧方一座三四层的酒楼上头一扫,这才迅速又收回了视线,开始整理了下案头的各项物件,又一理身上衣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因为此时那些犯官及家眷几百人已被带进了法场,被兵将们强行按倒,跪作了数十排之多,而每个人身后,更有手持鬼头大刀,目光坚毅的军中汉卒,显然他们就是此番行刑的刽子手了。
今日行刑的场面实在太大,纵
然是东京城内想找大这么大批量的刽子手也不可能,所以孙途便索性让人从军中召集了一些胆大手狠的军将来执行今日的处决。而当知道今日要杀的乃是蔡京等权臣奸佞后,军中将士更是个个踊跃,只半日间就已招齐了人手。而这其中,最夺人眼球的,却是一个同样身着犯人囚服,却站在蔡京身后的汉子,他放在一干等待行刑的将士中间可实在太特殊了。
就在外头的百姓发现这一怪状,并纷纷猜测议论时,童沐已在一振衣袍后举起了手中的圣旨,身边则有亲兵把个扩音器也放到了他的嘴边,好让他的声音尽可能远地传到四周:“各位东京城的父老乡亲,本官童沐,今奉陛下旨意,越侯孙将军军令特来监斩执行蔡京、梁师成而下一干朝廷奸佞及其家眷。本来,这一场该由孙将军亲来监斩,但昨日他因维护军法而身受近百军棍,晚上又棒创发作,实在难以起身,所以只能由本官代为监斩,还望诸位莫要误会。”
此话一出,又惹得四周百姓一阵嗡嗡议论,其中多半都是对孙途的溢美赞叹之词。昨天他为了维护军法甘心当众受杖一事早已通过口耳相传散播到了东京城的每个角落,大家对孙途更是尊敬,所以哪怕他今日未曾到来,也不曾让大家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是越发敬重于他了。
童沐只停了片刻,就再次开口:“眼前这些犯官,一个个都深受朝廷大恩重用,但多年来却不思报国为民,反倒多行不义,残害无数百姓。就在前几日里,我等便已接下了数千状告他们的冤情,道一声他们的罪过罄竹难书也不算夸张。
“越侯在看过这些后,更是义愤填膺,故而特意入宫请见天子,历数蔡京等人之重罪,并让天子下旨定其死罪。虽然我大宋朝百年以来未曾杀过士大夫,但蔡京等人犯下之罪实在太重,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正国法。所以今日,本官特奉旨诛杀群邪,以谢天下!”
一顿之后,他才真正打开了那份圣旨,一清喉咙后,大声念起了上头文采斐然的旨意来……
四周的无数百姓无论听不听得懂,这时全都努力竖起了耳朵来听,一个个都兴奋得面容发红,身子发颤,但却又没人开口说什么话,像是怕因此打断了这庄严的一幕似的。
但是,在这等肃穆庄严的环境,却也有不少人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神色闪烁间,身子还在下意识地往前挪动,尽可能地去靠近前方法场。倘若有人仔细去看他们低垂下来的手与袖口,就会发现那里赫然有寒光闪烁。
相国寺内,七层高塔之上,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远远朝着法场方向略作眺望后,目光又迅速投向了更远处,投出了东京城:“九少爷应该快到了吧,还有那一路奇兵也该要发动了。成败生死,只在今日!”
第1045章 血色上元节(二)
时间稍稍回拨,两个多时辰前,东方既白,天才刚刚亮起,东京以外。
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沿着官道一路狂奔几百里,实在让一直以来都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蔡九蔡得章有些吃不消了。终于在车辆再度一个拐弯,带得他差点撞上车厢壁后,他在里头发出了一声怒吼:“且住!”
这一声叫还是很有用的,疾驰的马车应声停了下来,但还是让蔡得章因惯性一个前扑,头正磕在了前方挡板上,让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伸手够了半天,还是靠外边的亲卫帮着掀开了车帘,露出了外头的青天白日,还有马车左右的无数骑兵步卒。
“太守……”没等那亲卫询问有何吩咐,蔡得章已一把推开了他,软着两条腿冲到了车外,低头哇哇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半晌后,方才略略定神,拿随身的绣帕擦去嘴角的痕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到东京。”
“如今离东京只有不到五十里,翻过前面的山坡应该就能看到京城了。”那亲信忙上前回话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赶不赶得及……”
“一定能赶得及,号令全军,继续全速进发,务必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城下。我们在城中早有内应,只要到了,便能顺利杀进去,到时候,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蔡得章在作了几个深呼吸后,终于恢复过来,大声说道。这话却是跟周围那些随他一路从江州杀奔而来的部下说的,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他们会遇到多大的艰险。
“嗷……杀进东京,救下陛下和太师!”这些军卒则是大受鼓舞,纷纷高声呐喊,在蔡九重新回车上后,再度提速前冲。
此时天才刚蒙蒙发亮,照此速度来看,他们确实能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而这几万人所卷起的声势,更是几乎能把沿路的天地都给遮蔽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翻上了最后的一道山梁,远远的甚至都能瞧见东京汴梁城的轮廓了,似乎只要再冲刺一把,就能全无阻碍的直达城下!
¥¥¥¥¥
回到现在。东京城,相国寺外法场,监斩官童沐已把手中圣旨读到了最后——虽然这份诏书辞藻华丽,弯来拐去的有着太多东西,但其实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天子已经认定了蔡京等人的重罪为实,所以决定当众处斩这一干奸臣及其家属……
当这样的意思散播于人群后,本就因此而来的百姓就越发的兴奋了,欢呼声中,人群不自觉就朝着前方涌动,似乎是想离得这些将死的奸臣更近一些,从而好在他们人头落地时看得更清晰些。
而这一幕落到蔡京等人眼中时,本已经颇为麻木的他们脸上又是一惨。原来百姓们早怨恨自己等到了骨子里,恨不得自己快死,只是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在却是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了。
而后,他们又听到了更
叫人绝望的声音:“午时将到,验明犯人正身!”
伴随着童沐这一声长喝,他们身后的那些兵卒已迅速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容貌,同时也去掉了这些犯人脖子上的木枷,以方便接下来的用刑。在一声声“验明无误!”的高喝声里,蔡京等人便被迅速按翻在地,许多兵卒都麻利地探足把他们踏在地面上,两手则高高举起了手中刀,只等着一声号令,便可顺势下劈,将他们斩杀当场。
直到这一刻,最后的恐惧感才如潮水般从每个人的心中涌起。本来都已经表现得颇为麻木的他们突然就痛哭流涕,大声喊起了冤枉来:“我冤枉啊,我为官一向正直,从来就没有害过人,这都是孙途他为了排除异己,谋夺大权的阴谋……”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几十年来忠心朝事,从未有半刻懈怠,孙途所说皆是假话,百姓们也是被他煽动起来的棋子而已……”
“你们都被那孙途骗了,只要我等一死,陛下落到孙途手中,你们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加不堪……”
这些人做着垂死的挣扎,纷纷大声叫嚷着。奈何他们的声音却只能被身边那些等待行刑的兵卒听清楚,远一些的百姓们都在欢呼,叫骂,压根就没人会听清楚他们在叫些什么,所有人都拿眼睛死死盯着这些等待被刀斩去头颅的奸佞贪官,只愁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慢,巴不得他们早死。
倒是相隔甚远的皇宫之中,冷清坐在殿内的赵佶,此时突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外头的天空,脸上满满都是惶恐:“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了吧……”
“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童沐在盯着身前的日晷片刻后,开口吼了一句,手中朱笔便在一枚粗大的令箭上猛然一勾,再一甩间,那写着个大大斩字的令箭已被他抛到了前方地面上。
令箭落地,刀已扬起!
就是再稳如泰山的蔡京这时也觉着一阵恐惧攫住了自己的心脏:“怎么到了这时还不见人来救我,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不成……”心思电转间,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从侧前方的酒楼上一闪而至,跨过近百步距离,唰的一下,竟直接没入了其身后刚要下劈出这一刀的军卒的胸口,带得他魁梧的身子一个踉跄,便连人带刀直往后倒去。
这一箭就是信号,飞出后,引来了四周的风云突变,人群中,一下就跃起了数以百计手持利刃的壮汉,他们齐声高吼:“我等奉陛下圣旨救忠臣,杀叛逆!”喊声未毕,人已如一只只怪鸟直扑前方的刑场,刀剑挥舞着,直把周围的无数百姓都吓得尖叫逃散,一下就把法场上井然的秩序给冲击得乱作一团。
本来在人群和犯人之间还隔着一队队的兵卒,但就在这一刻,因为百姓受惊乱跑,一下就冲向了整齐的队列,让他们的阵势瞬间就出现了一个个漏洞。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凶徒则在百姓
的掩护下迅速扑前,手起刀落,杀向了措手不及的兵将,只眨眼工夫,已有不下三四十个兵卒倒在了这些人的手下,鲜血涌动间,百姓更为慌乱,四下奔逃,也就给了他们以更多靠向前方的机会。
高处监斩台上的童沐见此脸色已作铁青,连声高叫:“守住刑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竟从远方突然飞来,若非身侧一名护卫及时拉了他往边上一闪,只怕他当时就要中箭。可即便如此,还是因此吓得他不能再发声下令,让法场上的局势变得越发混乱,手底下的亲兵只来得及支起盾牌,守在他左右,还裹挟着他直朝下方而去,不敢再留在如此醒目的高处面对箭手的偷袭了。
而这么一来,现场情势就变得越发危急。本来法场四周的兵将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得手足无措,又有百姓在头里冲击,使他们投鼠忌器无法真个出招。而往往他们在一分神间,那些混杂在百姓中的家伙就会在近身的瞬间突施杀手,把刀剑刺入这些将士的要害。一时间,连连得手,刑场前最后的防线已然被撕破,凶徒们已汇聚成一股洪流,直闯进去,来到了还倒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前。在他们周围,那些代作刽子手的将士们已倒了一地,所有人都是身中冷箭而死。只有少数几人在那个身着囚服的军将的带领下向着后方退去,却顾不上阻拦他们救人了……
“太师,小的蔡健特来相救。”为首的凶徒一面把蔡京从地上搀扶起来,一面大声说道。然后不等蔡京回话,他又强架了对方,脚步匆匆就直往边上跑去。救人的行动这才开始,还有太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们一一应付呢,所以不能有半点耽搁。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是一人扶起一个就跟在蔡健之后朝侧方一条已被开辟出来的通道而去,在那通道两边,则有凶徒持刀乱斩乱杀,把周围百姓给吓得往别处奔去。
与此同时,城中又突然冒起了数十处火头,导致全城越发的混乱,显然这也是他们营救蔡京等人的后续招数了。这些自打孙途入城后就一直隐藏起来的蔡京等人的潜存势力,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爆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相国寺高塔之上,那个男子依旧面带淡淡的笑容,俯瞰着下方混乱到了极点的场面,口中轻轻叹道:“孙途,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了,居然轻敌到如此地步,我只略施小计,就已彻底搅乱了东京局势,不但把人救了出来,就连这城池也将很快落到我的掌握之中。而你,则将成为我迈向巅峰的第一块踏脚石!”说着他猛一伸手,正抓向远处那座越侯府邸……
此时,在孙途府邸周围,竟也突然冒出了一支数百人的灰衣刀客队伍,他们未有半点迟疑,如旋风般直扑向了越侯府西侧最矮的那一截院墙。
真正针对孙途的杀招在此一刻才露出来……
第1046章 血色上元节(三)
“轰轰……”突如其来的炸响让坐在车里头晕不止的蔡九猛一个激灵,同时他所乘的马车也在这瞬间陡然就是一个急停,带得他整个身子又一个趔趄直往前冲去。但此时的他和外间的亲兵们却已顾不上这等小事了,因为随之而起的鼓号声,以及从两边高处伴随响起的杀声已把他们吓得失神,蔡九更是一矮身就靠在了车厢壁下,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那些江州官兵更是一阵大乱,他们是完全没有遭受这等可怕武器袭击的,明明正疾走在官道上呢,脚下突然就火光一闪,爆炸的同时还有无数细碎的铁砂铁片如雨点般扩射而来,顿时就把那一带的好几十人都给射了个浑身是血,倒地后翻滚着惨叫不止了。
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鼓号声再起,两边高冈上竟是杀声四起,无数兵马左右来袭,如两把尖刀般狠狠刺向这支受惊未定的军队中路,一下就让整支江州军陷入到了更大慌乱中,许多人更是连兵器都举不起来了。
人还未到跟前呢,就先是一阵如雨点冰雹般的箭矢以及拳头大小的冒着火星的瓷瓶,嗖嗖声伴随着轰隆炸响立刻就让整支军队四分五裂,一个个兵卒犹如一只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完全顾不上什么队形军纪,全都尖叫着便往前后逃去。战斗才刚一展开,这支自以为能夺取东京控制权的江州军便已陷入到了崩溃,再无半点斗志可言。
可即便他们想要脱逃,对手也不给他们以机会了。因为这时,前方又有一支速度惊人的骑兵队伍如风般疾驰而来,尚在百步开外,他们的箭矢已泼洒过来,临到近处,他们又挥起了手中刀枪,如一只只猛虎猎豹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与两边夹攻上来的同袍一起对整支江州军展开了如滚汤泼雪般的猛烈攻势。在他们的冲锋路上,几乎就没有半个人能阻他们一阻,真就如入无人之境,冲杀直入江州军中心位置。
无数江州军在这一刻已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所以当两边杀来的兵将才吼得一声:“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他们就全都乖乖照做,空着双手趴跪在了地上。
只有蔡九所乘马车附近的那些亲卫们还试图反抗一二。可旋即,就被一阵劈头盖脸的破虏弹给炸得伤亡惨重,连个像样的防御阵势都摆不出来,然后骑兵一个冲击,就做了最后收割。
在敌强我弱,又是遭遇突然袭击,再加上连兵器都远远不如的情况下,这支浩荡而来的将军就这样败在了离东京城还有二十来里的郊外。除了少数反应够快的后队兵将得以逃走外,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这哪里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和压制了。
带队冲杀的武松等将只觉着一阵意犹未尽,自己都没发力呢,这些敌人就已彻底放弃,与之一比,北边的辽人和金人还更有趣些呢。
当然,作为这一路兵马主将的林冲却没这等轻敌的心思,当即就是一道道命令传下,让人把这些俘虏全部捆缚看押起来。而他自己则带人缓步来到了那横在路中间,久久没有半点动静的马车前。
随着他一挥手,左右自有将士扑将过来,唰的一下就掀起了车帘,露出了里头的内容来——只见得车内一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男子正全身蜷缩作一团,躲在车厢角落里瑟瑟发抖呢,哪还有半点地方大员的风采。
只稍稍一愣间,众将士便全都露出了不屑的讥笑,当即就有人上得车去,一把便将蔡九给拖了下来。而在被拖下车后,蔡九更是颤抖得如风中残叶,连连尖叫:“不要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我太师蔡京之子,你们不能杀我……”
“你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在现在就杀了你。哪怕要杀你,也得等到将你押入东京,交由朝廷审讯之后再作定夺!”林冲立在这个抖作一团的家伙面前,心中自是一阵恍惚,回想当初,这一切真就跟做梦似的。
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身在东京为禁军教头时,见了任何一个文官都得低声下气,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不敬,只有自己跟人跪拜见礼的份儿,像蔡九这样的大人物更是想见一面都不可得的存在。可现在呢,这样的人自己已能居高临下看着他朝自己叩头求饶了,连他的父亲蔡京也早成砧板上的鱼肉……
“蔡太守,你还真是够有胆,够有孝心的,居然真就敢带兵造反,直奔东京。却不想想既然咱们已掌控一切,又怎会给你留下趁虚而入的机会呢?”说这话的是正走上前来的鲁达,他和蔡九倒是有些交情。
本来还在迷茫惶恐的蔡九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僵硬了片刻后才慢慢抬头,看向了鲁达:“你是说……”
“你们以为自己尚有一搏之力,可实际上却并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早就在咱们孙将军的预料之中,你们都中计了。”武松也在这时开口,给了对方重重一击。果然,在听完这话后,蔡九才真个瘫软了下来,眼中满满的皆是绝望:“怎……怎会如此……”
而作为主官的他这么一崩溃,周围那些将士最后一点底气也彻底消散,由此,这一场伏击战终于是以讨贼军的全面胜利告终。
从敌人踏入陷阱到结束战斗,不过短短个把时辰,自家伤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却是一下就将蔡京他们寄以厚望的外援给彻底荡灭。
可即便如此,林冲脸上也不见多少放松的喜色,而是皱眉回头,望向前方的东京城方向:“也不知那些家伙会在城中闹出多少动静来,将军能不能做到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彻底歼灭……”
此时的东京城内却已再度陷入到了混乱。因为法场上的这一闹,使得那边的百姓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全如没头苍蝇般朝着四下里乱跑,这也就给了那些隐藏于暗处的家伙们以更多下手的机会。他们或是怀着火种火油直冲向一座座要紧的衙门,或是手持利刃不断杀伤无辜百姓,想把整个局面闹得更乱,好为接下来夺取都城创造更好的机会。尤其是几处关键城门,更有一队队人马如飞般扑将上去,想要趁着这乱劲儿将之夺下。
当然,最关键的还在于蔡京等重要官员的保护和撤退了。此时他们周围不但已有数百精锐死死裹挟着,法场附近的高点还有十多个神射手做着策应,每当有军队上前阻拦时,都会被他们及时用冷箭射杀军官,从而打开前进的通道。
梁邈就是这么一个神射手,本在禁军中当差,之后却早早被梁师成收拢到了麾下,如今更是成了东南角这边一座酒楼高处的接应点。就在刚才,他已连发七箭,射倒五名叛军军官,帮着自家主子绕到了前方街巷偏僻处。现在,只等他再接应一程,梁师成那边就能退入到早已准备好一切的据点之中。
而就在这时,梁邈又看到了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自家主人的退路上,而且数量很是不少,看着足够能带来威胁了。他当即就眯眼寻找起了这支军队的首领来,只要射死此人,就能迅速打乱对方节奏,为自己人争取机会杀将过去。
很快目标已被他确定,羽箭也被他熟练地搭上弓弦。他对自己的箭术充满信心,在百步距离里,一个移动不快的目标自是百发百中。可就在他猛拉开弓弦,即将松手的瞬间,一种突兀的惊惧感袭上了梁邈的心头,随后而来的,是从侧方响起的破空嗖响。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正是箭矢飞出后的声音,而当他听到这声音时,便意味着箭矢离他已只在咫尺了。
整颗心脏在这一瞬猛然收缩,梁邈再顾不上瞄准目标,手一松间,人已跟着向边上滚去。但一切却已经太晚了,就在他松手侧滚的同时,一根羽箭已噗哧一声钉在了他的脖颈处,带起了一大片的血花。
锋利的箭头一下就切断了梁邈的动脉和喉管,让他才发出半声嘶吼,声音就迅速而断,倒是鲜血却跟喷泉般飙射而出,只短短两三个呼吸后,他便没有了声息。一如之前被他射杀的兵将般,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远处,花荣却连看都没有再朝这个目标处看上一眼,已果断把目光朝着另一处已被找到的对方射手瞄去。手指一松间,利箭再度飞出,跨过一百二十多步的距离,准确钉进了那人的眼窝,又收割了一名敌方弓手。
“第五个!”他口中轻轻说道,只要是在他视线范围内出手的弓手,已全被他找到射杀。而另一边的范骐效果也差不多,六名弓手被他一一射杀。蔡京等奸臣党羽在高处的棋子已被拔除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就只看地面上的后手如何展开反扑了!
第1047章 血色上元节(四)
梁鸿手持双刀冲杀在队伍最前方,在其刀下几无可与他战上三合的官兵,也正是在他的凶猛冲杀下,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得以保护着梁师成等人连过数条窄巷,眼看就要来到早准备下的安全住处。
可就在众人精神一振,脚步更快朝前奔去时,斜刺里却又有一路兵马突然杀到,虽然他们并不作官兵打扮,只是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但其气势却很是不弱,尤其是当先三个青年更是身手矫健,腾身间已让过了几名凶徒劈刺过来的兵器,然后一刀一剑已分左右袭杀过来,至于中间那条铁塔般的汉子更是在暴喝声里挥舞着两只拳头,狠狠砸向了那两条未及收回去的枪杆,啪啪两声,枪杆竟被拳头砸断,人也已扑到了跟前。
梁鸿的双眼立刻就红了,他当即认出对方身份:“成老大……成崖余!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不但出卖我们的人,竟还敢帮助反贼,真是找死!”吼声出口的同时,他人已凌空掠上,手中双刀已飞劈而出,直取正面用拳的铁游夏。
后者也是夷然不惧,吐气开声,双手一曲一弹间,已找准了来刀的角度,直轰刀背。但他还是小觑了这位梁师成身边亲信的本事,就在拳头将将要碰到刀背时,梁鸿突然诡谲一笑,手腕轻翻,本来横斩的双刀竟在瞬间化作下刺,如此一来却让铁游夏变作自己拿拳头往刀口上撞去了。
哪怕他有着一双铁拳,但其双手终究不是真正的钢铁所铸,见状赶忙收招后退,以避其锋芒。可这一下却也使自己彻底落入到了被动中,梁鸿又是一声笑,刀再度上提,化作两抹寒芒,上下翻飞,同取其小腹与咽喉。而且这两刀的速度比之前尤快三分,竟是追了铁游夏后退的身形便至,不给他半点回气闪避的机会。
铁游夏一身武艺多在冲锋,此刻由进变退,自然是守不住的。但他眼中却依旧不见有丝毫惧色,急收的双拳竟再度轰出,避过那两把快刀,直朝梁鸿的面门和咽喉而来,竟是两败俱伤的杀法。
梁鸿见此,不觉啧了一声,对方是街头厮混起来的泼皮,命可比自己贱得多了,实在没必要与之以命相换。当下里又临时变招,双刀反卷,再拦在了对方双拳进击的路线上,化解了这拼命的招数。与此同时,他脚上也已陡然发力,在双刀寒芒的掩护下骤然蹴出。这下倒是出乎了铁游夏的意料,被一脚踢在胸口,惨哼声中,身体已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梁鸿这边只在三两招里已把其中一个强敌击伤,但后方的战况却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虽然梁家的家将人等个个武艺不俗,配合得当,足以对那些帮会中人,街头混混形成压制,但在对上那一刀一剑的主人时,他们却明显力有不逮了。
成崖余和冷凌弃二人一人使刀大开大合如山岳大川,气势如虹,一使剑绵密犀利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一招间就能从诡异的角度刺中敌人,顿时就把守在梁师成身前的那些家将杀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只能是护着又朝后方退去。等梁鸿解决了铁游夏回头时,发现双方居然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那刀剑二人还杀进了队伍中间,离着自家老爷已然不远。
见此,梁鸿更是愤怒,双足只在地上一蹬,人已如鹞子般直飞而起,一跃两三丈,喝一声:“贼子安敢!”已居高临下两刀直取成冷二人。虽然这一下急扑略显托大,但他却相信自己手下的兄弟能及时作出配合,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二人,为自己的猛攻创造机会。而且他更对自己的一身武艺有着绝对信心,绝不可能败在他们手中。
而就在他腾身上扑的同时,一道尖锐的啸声也自侧上方骤然响起,却是一枝利箭破空而来。这让梁鸿心下更为一喜,刚才他一路杀来,曾有几次身陷重围,就是在这些神出鬼没的冷箭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脱身。现在,箭风之响,哪怕不能射杀成冷二人,也足够让他们忙于应付,自己再趁机补刀,就能将这两人斩杀了。而只要这两人一死,其余之众皆不值一提,没见那些帮会泼皮完全被自己手下的兄弟给挡下来了吗?
梁鸿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身形落得更快,还已经想好了后边的变招。但只在眨眼之后,他眼中的得意已化作惊恐,因为他赫然发现,那近在眼前的冷箭竟是直朝着自己飞来——不,是他这一扑,居然正好挡在了箭矢的飞行路线上。而这时,他的招数已然用老,身形下沉,却是连凌空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啊……”带着不甘和惊恐的惨叫从梁鸿口中只喷出一半,就被截断。那支冷箭竟正好射入其咽喉,让他连最后的那一声惨嚎都未能完全叫出,血洒长空,身体一僵间,横着拍下,反倒是把下边的一些梁家家将给砸倒数人,飞溅出来的鲜血还落到了早已面如土色的梁师成的面上身上,使他也发出了一声声的尖叫。养尊处优惯了的梁太傅可没见识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啊。
同样被梁鸿这突兀之死闹得惊慌失措的还有其那些梁家家将,他们本以为自家主将能带着自己一路碾压着杀进前边的院落,然后开始一系列的反击,最后带着大家走向胜利呢。可突然间,他居然就死了……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而在这生死搏杀的关头,又怎容他们有丝毫的愣怔呢?就这一错愕间,一刀一剑已如旋风般卷杀过来,之前还被他们死死挡下的那些帮会泼皮也个个奋勇前冲,刀枪齐施,片刻间已有二三十人倒了下去。最后,成崖余手中刀更是呼的一下越过三名敌人,横架在了早成泥塑木雕的梁师成的咽喉处:“谁敢再动!”
动还是有人动的,而且是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动了!就在他挟持梁师成,
想要要挟其他人放下兵器时,这些梁家家将们突然就一声惊叫,转身便四散而逃,有人更是在奔跑间把手中兵器都给丢了去。居然在这一瞬间里,这一百多名梁师成最后的部下全都弃他而去……
这下可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冷凌弃都有片刻的失神,来不及做出阻拦,只是茫然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然后看看成崖余,后者也怪异地看看他,最后两人又回头,看了看同样茫然而立的部下,以及刚从地上挣扎起来的铁游夏……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立下了功劳,拿住了梁师成这个重要犯人,这让他们随后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成崖余更是冲还在发懵的梁师成咧嘴一笑:“梁太傅,看来你是真不得人心啊,连亲信家将到了这时也都弃你而去。”
这一句充满了讽刺的话语终于让梁师成略略回神,他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但口中还是说道:“成……成老大是吧,我听说过你。我与你也无冤无仇,如果今日你能放我一马,我自有心意奉上。现在没几人知道,我在城中尚有好几处产业,更有黄金三万两,只要你……”
不等他把价码说完,成崖余却突然打断道:“谁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了?要没有冤仇,我何必趟这浑水带兄弟们来截你?你,可还记得铁棠,冷廉吗?”在他提到这两个名字时,冷凌弃和正走过来的铁游夏二人眼中皆有丝丝杀意透出,看着就好像要把梁师成千刀万剐一般。
“这……这两人是谁,老夫,老夫从来未曾听过啊。”梁师成早乱了心思,压根没注意到他二人的反应。
冷凌弃一声冷笑:“也对,梁太傅你高高在上,贵人事忙,又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么两个如蝼蚁般被你踩死的可怜人呢?但这里却偏偏就有这两只蝼蚁的后人,我和铁二哥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此话入耳,梁师成终于醒悟,同时也是彻底绝望了。他自知多年来害得无数无辜家破人亡,这些恨不能对自己煎皮拆骨,现在落到这样的仇家手上,任自己说破大天去都不可能放过自己了。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让他再无力支撑,身子一软,人已瘫倒在地。
“把他绑起来,这么杀了他却是便宜了他。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拉到法场之上,明正典刑!”随着成崖余一声命令,手底下的兄弟立刻扑上来,将彻底失去反应的梁太傅五花大绑,押着就往外去。此处离他所以为的安全宅子不过区区半条巷子之隔,却成了天堑。
当梁师成被成崖余兄弟们拿下的同时,附近一些街巷里也有许多趁乱而逃的罪官被接连捉住。出乎他们的意料,讨贼军居然早在这附近都已布下了层层罗网,任他们如何奔逃,最终还是难逃法网。
等到黄昏时,就只剩下蔡京还未被捉住了……
第1048章 血色上元节(五)
一阵北风乍起,不但带来了丝丝寒意,更使一大团云向前飘动,把午后的日头给遮挡到了后方,让天色也为之一阴。这让刚进到西边跨院里的孙福林心头没的一寒,然后下意识就朝着侧前方的院墙上望去。
只这一望间,便让他的心跳陡然提升,双眼圆瞪,嘴也跟着大大地张了开来,满脸的惊恐之下,就要发出一声惊叫。只因为就在前方的院墙之上,赫然蹲伏着数十灰衣持刀的凶徒,此时几十双眼睛同时盯上了他,使他有种掉落兽穴,被野兽给围困住的感觉来。
还没等他这一声示警的惊叫喊出来呢,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已如大鸟般掠飞下来,其速度奇快无比,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人已来到了孙福林的跟前,左手一探间已捂住了他的嘴巴,将其到嘴的尖叫给按了回去,右手的刀更是迅然掠出,一下就切开了对方的咽喉。鲜血随之飙射,但对方却不见丝毫躲闪的,就这么一直按着孙福林的嘴巴,箍紧了他的身体,直到他抽搐一阵后彻底没了动静,才一甩手将之丢到地上。
与此同时,墙上那些灰衣汉子已接连跳进院中。刚把孙福林丢下的蔡玄只把带血的刀轻轻一摆,就见这上百灰衣汉子已迅速分作数队,朝着各个方向,杀向了越侯府的每一处院落。这一次只要能把孙途及其家人一网打尽,他们便算立下最大的功劳!
自蔡玄而下,这批人皆是蔡京多年来从禁军和民间挑选栽培出来的厉害人物,不但对他忠心耿耿,而且个个武艺高强,杀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多年来,被他们刺杀的蔡京政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几乎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今日他们倾巢而动,是定要置孙途于死地了。
蔡玄的脚步飞快,身形晃动间,已从这最西边的跨院里腾身而出,目光则犀利如箭,时刻关注着身前情况,但凡有人影晃过,他便会在第一时间扑上灭口,不让对方发出任何响动来。作为暗杀高手,这等潜入人家的行动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都不用作多想的。
身后那些灰衣人更是个个脚步如飞,紧随其后,做足了将越侯府上下屠杀干净的准备。只是随着一路朝后院进发,情况却又有些古怪,虽然也遇到了三五个奴仆,但四五座院落下来,这里的人还是太少了些,而且一切都太顺利了,真就如入无人之境,这里就是一座空宅似的。
眼见再穿过两进院落就是早摸清楚的孙途居住的后宅,蔡玄突然就把步子一住,神色凝重道:“有问题……怎么我们分散到前院的兄弟们竟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未见半点惨叫传来……而且这院子里的人也太少了些,似是刻意把人都给清空了一般。”
他这一提醒果然也让其他人一阵不安,接连目光闪动,却还是看向了他这个当头的,等候着他做出决断
。毕竟对这些刺客来说听令行事才是本职,不必有自己的想法。
“蔡甲六,你和蔡丙三两个悄悄过去,打开那边的院门看看,其他人跟我绕道左边,我们从侧方杀过去。”作为这支杀手队伍的首领,蔡玄很快又拿出了一个对策来。他虽然觉着事有蹊跷,但刺杀孙途更是此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当然不可能就此收兵,所以他决定稍作试探,再来一招出其不意。
被点到名的两个刺客低低答应后,便已迅速朝前扑去。两人的速度飞快,只几个起落间便已穿过了前边的一座院子,来到了门户紧闭的后宅前。两人只一个眼神交流,蔡丙三已摸刀靠近了院门,熟练地从门缝间薄薄的刀身,便要将后边的门闩给挑开了。可结果这一划间却划了空,同时那两扇院门竟也在他一用力间悄然打开一些,竟是未被闩上的。
这本该足够让两人感到吃惊了,但现在更惊人的一幕却因为院门的滑开而呈现在两名刺客面前,使得他们已经完全顾不上这自动开启的门户了。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站着两三百名衣甲鲜明的军将,所有人手中拿着弩机,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全部对准了自己二人!
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么多人身在一门之隔的院子里,他二人都靠到门前了,竟愣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就像里面站的不是几百兵马,而只是放了几百个雕像似的。
蔡甲六二人瞬间就僵住了,脸色煞白的他们竟是连指头都不敢再动上半下。他们固然武艺不错,但在面对几百弩箭时,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生机的。
“你们两个,放下兵器,慢慢走过来,趴地上。”随着弓弩手后方屋门开启,一名穿着轻袍的男子在手下的搀扶下缓步走了出来,正是孙途。他虽然身上带伤,但很显然,伤势绝不像外头所传的那么严重,至少远未到必须卧床不起的地步。
蔡甲六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并没有照孙途说的束手就擒,而是同时口中高叫:“有埋伏!”同时脚步一顿间,人已火速朝后飞退,而且两人还很有默契地迅速分开,朝着左右退去,以求能至少逃得一人。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些弩机的威力了,就在他们这声叫一出,身子飞退的瞬间,嗡的一片响,数百箭矢已如狂风暴雨般激射而出,一下就遮蔽住了前方百步方圆的一块区域。别说他二人是在院门前做出的遁逃,就是离院门还有几十步处就发现了不对转身逃跑,也是不可能从这块几十丈的射程内逃出去的。
一阵哧哧声伴随着两道惨叫瞬间就已响起。两名刺客的身子才刚退出不到十步,身上已被箭矢狠狠钉中,再一眨眼间,两人已如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瞬间毙命……
孙途见此只是轻轻一叹:“何必呢?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提醒其他人逃过这边
的陷阱了吗?”话一出口,侧方也已传来了一阵阵的箭矢破空声以及声声惨叫。正是蔡玄所带的刺客人等也同样落入到了陷阱之中,被密集的箭雨招呼。
蔡玄自以为做足了准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一旦踏入这处院子,他们的结局已然注定。后院这里,孙途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上千精锐,只等着这一支蔡京最后的力量自投罗网,从而将之彻底歼灭。
当蔡甲六二人示警的时候,侧方院子里的蔡玄众人也已被埋伏在那里边的弓弩手从两侧和高处围住。而蔡玄的反应也和手下一样,不肯投降的他当机立断就直朝后退去,结果在数百箭矢劈头盖脸的攒射下,任他们武艺再高,身法再快也是徒劳,只片刻间,这处院子里就多了几十具插满了箭矢的尸体,只有蔡玄一人凭着一身超绝的武艺只伤未死,却也已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孙途跟前。而在看到这个行动自如的目标后,蔡玄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等人还是中了对方的计策,所谓的破绽压根就是对方引自己等上钩的陷阱罢了。
只是此刻的蔡玄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死死盯着前方的孙途,满眼的愤怒与不甘。而孙途则慢慢踱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显然,你应该就是蔡京手里的最强底牌了。他确实足够阴险聪明,到了这等时候竟还有孤注一掷拼上一把的胆色与谋算。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我孙途,所以他,还有你们都注定了失败。
“我早就猜到了你们会在今日有所行动,不,应该说是我让你们把今日定为最后一搏的日子。而且我也猜到了你们除了会在法场和东京城里闹出诸多乱子外,也会将矛头对准我这个最大的敌人。毕竟我现在身上有伤,必须留在家里歇养,如此身边自然守卫力量大减,也就给了你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只可惜啊,你们的一切算计皆在我的意料中,所以你们所谓的刺杀也不过就是自寻死路而已。而且如此一来,蔡京藏于暗处力量也将悉数浮上水面,只要趁机将你们全部铲除,便可让我高枕无忧,再不必担心有什么隐藏的敌人会在将来对我和下面的兄弟们不利了。”
蔡玄的呼吸随着孙途的说话而不断加速加重,双眼更是怒而圆睁,满脸的绝望与愤怒。更叫他感到痛苦的是,此刻自己竟是连半句针锋相对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然后身子一阵抽搐后,彻底没了动静。
而孙途则在此刻猛然抬头,望向了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外头应该都差不多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了。无论是蔡九还是蔡京,应该都已走到了末路。今日之后,东京城再无隐患。只等明日将他们全都明正典刑,则可安心推行一系列的革新了!”
第1049章 血色上元节(六)
临近黄昏,夕阳下沉,天色已暗,但东京城中的乱象却远未到彻底平息的时候,几处被人刻意纵火的宅子店铺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周围还有将士和百姓提水灭火,忙得不可开交。而更远处的街道上,则倒卧着不少或已失去了呼吸,或还在哀哀呼痛的无辜伤者,草草一看,就能发现足有数百上千之众。
地上除了那些被丢弃踏碎的物事外,更有叫人心惊的血迹拖行各处,向所有新进才赶过来的兵士们昭示着刚刚发生在此处的一幕是有多么的惨烈。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人一阵作呕,甚至都熏得刚刚才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半脸的圆月都带上了一抹慑人的红晕。
内城各处,尤其是东城一带更是兵马往来不休,只要有来历不明之人被他们撞上,都不用多费话的,就会被当场拿下。自入东京以来一直表现得颇为和善亲民的讨贼军精锐今日终于是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令行禁止的他们已在半天后终于彻底平定了这场乱子,控制了整个东城,也当场抓捕杀死了数以百计的暴徒凶犯。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未有半分松懈,不时就有一队队明火持枪的将士从大街小巷中走过,搜查着每个角落,连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不肯放过。
而他们所以会有此等表现只因为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犯——蔡京的下落。是的,自打法场之上乱子一起,蔡京等人被隐藏于人群中的凶徒出手救出后,虽然将士们已做出了最迅速的应对,兵马合围之下已将所有人都围困在了东城一带,也活捉了以梁师成为代表的绝大多数犯官,但还是让蔡京及其家眷成了漏网之鱼,直到现在都未能寻到半点线索,只能是不断在方圆数里的区域内细细搜找,说不得到时还得挨家挨户地搜查呢,毕竟这蔡京的身份可太关键了,绝不能让他逃出城去。
而当众将士四下搜找蔡京等人下落时,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竟就在眼皮底下,就在离刑场只有半条街之隔,一座不大不小,很不起眼的宅院之中。倘若有人找到这里,再追查户主身份来历,就会发现这是个在东京多年,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别说与高高在上的蔡太师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就连官吏都认不得两个,完全就是个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
可事实上,这儿却正是蔡京诸多秘密藏身所的其中一个,更是他此番躲匿藏身的所在。所谓的狡兔三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此时的蔡京已被除掉身上的镣铐,换去了带血污的囚衣,一些伤口也被紧急处理过了。但他整个人却依旧显得魂不守舍,木然坐在后院一间密室里,长时间里,几乎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
直到密室的门户突然开启,他才身子微微一颤,看了过来,不过入眼的却是他身边的亲信护卫之一,廖远。这让他稍松了口气,缓声
道:“怎么样,外头的情况可有变化吗?九儿的人马可攻入城中了,还有蔡玄那边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廖远只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小声道:“太师,那些叛军的反应要比咱们想的更快,居然很快就四面出动,把东城彻底围住,其他人根本就逃不出去。虽然这场乱子造成不小动荡,也死了一些百姓,但那些叛军还是已经稳住了局面,许多人已经被重新抓捕,听说连梁太傅也被他们生擒了回去。而蔡玄那边过了这么久也未见有一人回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落入到他的算计中去了。”
这些个噩耗让蔡京的身子又是一震,半晌后才艰难道:“这么说来,这次他们也是有所准备了?”
“应该……应该就是如此。”廖远低下了头去:“现在想来此事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他孙途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急着就宣布处斩太师,而且还公告全城,吸引无数百姓前来,这摆明了就是在给咱们营救你的机会啊……”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身体虚弱已极,但蔡京的头脑依旧敏锐,立刻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孙途引我的人出手暴露的一个陷阱?所以他们才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所以恐怕城外的九儿也已经失手了?”说到最后,他本就苍白的老脸更是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廖远没有直白道出那可怕的结果,只是委婉道:“至少直到现在,东京都未有被人突袭进攻的动静。太师,当今之计,已不能再按之前的策略反击了,而是该想着安全逃离此地。不过这点不是太难,就在这院子西边角落就有一条暗道可直通东边新宋门,趁着现在天黑,小的有办法将您送出城去。”说话间,他更是上前一步,竟打算把蔡京就这么搀扶着离开。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蔡京时,后者却端坐未动,满脸苦涩地一摇头:“你觉着老夫还能逃得了吗?”
“太师,这条暗道是我们用了近十年时间挖出来的,最是隐秘不过,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新宋门那边今晚守门的也有我们的人,足以让您安全离开了。”廖远连忙解释道。但他的话却未得蔡京之心,依旧是一摇头:“我不是怀疑你的安排,只是就算我真逃出了东京,这天下之大还有我蔡京的容身之所吗?孙途此人既然已算准了一切,就不怕我会逃离东京,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我蔡京这一走,便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朝廷很快就会下发画影图形,满天下的通缉老夫,我能逃得出东京,难道还能逃得出大宋吗?”
“太师……”廖远感受到了来自蔡京的绝望情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了。
蔡京又深深地望着他:“何况还有你们,随着其他人的落网,你们这些人也很快就将浮出水面,到时天下之大,怕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老夫老矣,就算被孙途捉拿,被孙途所杀也不算太冤,可你
们毕竟还年轻,可不能受我连累啊。”
廖远听得这话,猛然就是一阵感动,终于忍受不住,突然跪地哭道:“太师,您待小人等皆如子侄一般,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太师恩情之万一,今日小人们定会安全将您和两位公子送出城去,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说到最后,言辞变得越发坚定,膝行两步,又拉住了蔡京的手臂:“还请太师随我出发吧,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蔡京脸上又是一阵纠结,但终究还是被他扶了起来:“好吧,你既一片忠心,老夫总不能不识好歹。不过你却要记住,真遇到了危险,你切不可再为了保我而枉丢了性命。”
廖远没有答应,只是搀扶着蔡京迅速离开这间密室,直往外走,很快就和同样满脸惶恐的几十人凑在了一处,再由这些家奴手下保护着,朝着后院那条密道处而去。
这密道入口正是一口水井,却是把入口开在了井内一侧,须得用绳索将人送到一定距离,才能找到进入。在几根火把的映照下,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有几个手下敏捷而入前往探路,然后才由廖远护着蔡京进入一个竹篮中,慢慢将他往里面放去。
可就在蔡京浑身发颤地直往下去时,外侧院墙处竟有一声哨子突兀地响起,旋即,三面同时有火把亮起,把个小小的院落照得有如白昼,让这里忙活的几十人彻底暴露在了这突然冒起的上千持弓举弩的兵将的箭下,在火把中闪闪发亮的箭矢直刺得所有人心头发寒,浑身发软,竟使他们倒了一片。
蔡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苍老的脸上更是满满的都是绝望,苦涩的笑容随之攀上脸颊:“果然……这里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的追查……”
说话间,随着一阵惨叫从外间响起,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也迅然而至,却是又一路兵马已从正门直冲杀进了这座院子。很快地,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血迹的唐枫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中,看着被吊在井口的蔡京冷声一笑道:“蔡太师当真是让我等好找啊,居然把落脚点选在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所在。幸好,我皇城司的兄弟及时把相关情报交上来,才没让你就这么逃出城去,倒是让我得了一桩功劳。”
“兄弟们,报答太师多年大恩的时候到了,跟我上!”廖远在这时却突然一声大喝,然后身子一纵,手中已多了一把软剑,人更是如飞鸟般直掠而出,杀向与他只有两丈距离的唐枫。
与此同时,其他那几十个蔡京栽培起来的好手也齐齐低喝发难,各种兵器亮出,便杀向了唐枫他们这些自以为已控制局面的兵将。竟真就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
我敢打赌,很多书友因为这个节日把今天是周一的事情给忘记了,但路人我可不会忘记的——至少晚上没有忘记。。。。所以,求下票票不算过分吧?
第1050章 一箭数雕
作为蔡京最后的保障和底牌,这些家将护卫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个人武艺甚至都不比唐枫要弱。但是此刻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同等数量的人马,更不是那些只会逞一时之勇的江湖中人,而是成百上千军纪森严,弓弩在手的军中精锐。
所以当他们孤注一掷地扑杀过去时,众将士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在唐枫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后,三面箭矢已如激流暴雨般倾泄而出,彻底淹没了这一群胆敢冲阵的敌人。
霎时间,惨叫声便在这院子里响作一片,几十人几乎同时中箭倒下,只有寥寥数人得以带伤杀到唐枫他们跟前,其中冲在最前边的,就是廖远。他身上虽中三箭,却无碍其行动,目光里更充满了熊熊的火焰,一心想要拿下为首的唐枫,好迫使敌人退却。
可就在他一声怒吼,飞身跃上时,唐枫却一步后退,同时身后两边已有数十名长矛手应声而出,数十长矛猛然挺刺封堵住了他的一切进击路线。虽然论个人武艺,他们全不是廖远的一招之敌,但在如此军阵之前,他的武艺却是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虽极力避过了要害处的几根长矛攒刺,但肩膀和腰际要是接连矛尖刺中,透体而过。
又是几声惨嚎响起,不光是他,与他一道扑杀过来的兄弟也纷纷中招,如糖葫芦般被串在了长矛上,纵然未死,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而廖远也彻底无法动弹,只是不甘地被三名长矛手狠贯在地,鲜血横流,口中更是怒哼连连。
唐枫直到这时才从军阵中缓步而出,却连看都没看这名可怕的对手一眼,便已迈步来到了那直通密道的水井边上,冲里头兀自不上不下的蔡京眨了下眼睛:“太师,可需要下官将你从里面拉出来吗?”
¥¥¥¥¥
将近三更,孙途在自己的府内见到了那一批当初需要仰视,如今却成阶下囚,连生死都已在自己一念间的“故人”们——蔡京、梁师成、杨戬、王化南……这些当日的权臣贪官在经历了上元节一天的起伏后,终究还是被生擒活捉,落到了孙途的掌握之中。
而与前两日被当着天子之面拿下时相比,此时的他们更显得惶恐狼狈,不少人身上还满是他人和自己的血迹,被带到孙途跟前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四肢发软,瘫坐在地,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仪态。而被孙途的目光一盯之后,他们更是表现得战战兢兢,连句话都说不完全了。
倒是孙途,虽然身上有伤,但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倒是看不出其他问题来。这时也只是懒洋洋地半趴在一张软塌之上,用目光扫过众人后,才笑眯眯道:“说实在的,就是本侯都没想到啊,你们竟还能拉出这许多的忠心下属来,为了能把你们救出来,前后共有两三千人在我东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可惜啊,你们遇上的是我孙途,是我们讨贼军,所以最终还是
落得失败收场。”
“孙……越侯,本……下官知错了,只求你能饶我一条小命,我愿意把一切家产都交给你处置……”率先开口的却是梁师成,只见他一脸的自责与沉痛,连连顿首道:“下官知道前些年我与你多有嫌隙,但终究没有怎害过你,还望越侯您能大人大量……”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妄想拿那些本就该属于朝廷的钱财来收买我吗?”孙途却笑了起来:“还有,你觉着本侯对你们出手是为了私怨?你也太小瞧我孙途的度量了,若只是私人恩怨,我孙途又岂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年来谁不是干了无数恶行,害得成百上千的百姓含冤莫明,将朝廷法度视若无物,只为求一己之私欲?所以这次本官是为朝廷,为天下除害,杀你们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才终于隐去,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还有你们今日为求活命而使东京大乱,竟导致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或死或伤,这一笔账若再算下来,就是杀你们十次都不够抵的。更别提蔡京你还妄图造反,让自己的儿子蔡得章率军突袭我东京城了。要不是本官早有准备,城外的将士个个奋勇,只怕这乱子还会更大呢。
“现在你们事败被擒,居然还妄想讨饶求情,真当我大宋律法不存在,当我孙途是好欺负的吗?”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斥责一下就把面前众说得哑口无言。本来其中还有几个自以为与孙途并无什么冤仇的官员想要求个情呢,现在却再开不了口了。梁师成更是面无人色,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他已很是清楚,孙途是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就在这时,一个笑声却突然而起:“哈哈哈哈……”笑得有些疯癫,正是位于众人前方的蔡京。本来虚弱无力的他此时竟强撑起了身子,仰面看着距自己只有十几步的孙途,眼中满满的皆是不屑与挑衅。
孙途见了,倒也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这才笑道:“怎么,蔡太师还有话说吗?”
“我只是在笑各位到了此刻竟还心存侥幸,在笑孙途你事到如今还在装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自打你从幽州起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开始,你我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而且,要是老夫想得不错,恐怕今日这一出大乱,也早就在你的安排之下了吧?”
孙途的双眉因他这话陡然一挑,却只是道:“哦?何以见得?”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一个局,一个为了将忠于我等的东京城里的力量全部挖出,一网打尽的局!你很清楚,虽然因为你大军攻入东京,杀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把我们全部拿下问斩,但其实东京并没有完全落到你的掌握之中,至少民间和军中还是有不少非你所能控制的力量的。而这些力量一旦等
我们被杀,就会彻底转入地下,并在某个时候突然失控爆发,这显然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才会想到利用当众处斩我们的机会,把这些力量全给吸引出来,然后再将他们一一歼灭。我,说得不错吧?”
孙途又盯了他片刻,随即便咧嘴一笑:“蔡太师果然不愧是数朝老臣,看来我的许多东西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啊。孙某佩服!”
“哼,其实老夫一早在知道你突然自受军棍负伤在家中不能主持今日之大局时,就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妙来。奈何我身在牢狱,生死一线,也确实没有选择的机会了。现在想起来,这事本身就透着太多的刻意,比如这两件事实在相隔太近,天然就是在给我等机会,再比如你在家中养伤,就很容易叫人觉着这是个把你一举除掉的千载良机,从而忽略掉其潜在的危险,忘记了这可能就是个大大陷阱。我想蔡玄等人应该已经全数死在你的陷阱里了吧?”
孙途不禁伸手轻轻鼓了两下:“太师果然心思缜密,居然将我的一点布置和心思全给琢磨透了。不错,今日的一切你们都在我的局中,甚至可以这么说,你们的人一切举动,也早在我手下人的监控下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你……孙途,你好卑鄙!”一名官员嘶声叫道。另一人更是喊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咱们的人害得百姓伤亡无数,现在终于是承认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孙途自己!”
“不,你们说错了一点,这不叫卑鄙,而是权谋。另外,伤害百姓的终究是你们手底下的人,倒是讨贼军的兄弟们,却是一直在保护百姓,捉拿犯人。倘若他们不曾想着做一系列勾当救你们,不光他们不会有事,城中百姓也不会死伤这许多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们的人害了他,是你们这些犯官害了无辜!”
孙途的话一下就让他们的指责为之一噎,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而孙途则又说道:“不过有一点蔡太师说的不错,我正是因为料定了留着他们必成后患,所以才会想着将他们引出逼出。我相信,以各位的权势,那些人终究是会为了救你们不惜冒险的。事实也证明了我所料不差,他们果然动了。
“另外有一点,你们就未必能想得明白了。今日之后,不但民间和军中那些忠于你们的余孽将被一扫而空,而且我孙途,还有讨贼军将士们在东京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再度提升。因为当他们遇到危险时,正是我们的人挺身而出,多番救援,哪怕之前有对我们生出成见者,经此一事也必然大为改观。而且很快朝中民间就会传出一个说法,如今京中局势不稳,正需要我讨贼军全面管辖,以防再有宵小闹事。到那时,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把整个东京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再无任何遗漏。至于你们,则必将带着无数人对你们的仇恨和骂名,被明正典刑,遗臭万年!”
第1051章 买卖与隐患
听着孙途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娓娓道来,蔡京等人心中的惊惧也已来到了顶点。原来,自己等人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而他们那些忠心耿耿的子弟部下更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任孙途牵引着,走进绝路。
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当真是他们前所未见,打从一开始把他们拿下,就已经在为最后将他们的人一网打尽而做足准备了。
本以为他为了收买民心才弄出了昨日的当众受刑,这让许多人都认定了孙途已露出破绽,才会有了今日之变。可结果,这竟是他刻意卖出的破绽,为的就是引他们发动,从而将所有潜藏在京城地下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而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他这一切哪怕再来一次,自己等人也没有半点其他办法,只能再次落入到他的算计中,被他收拾干净,成为他走上巅峰的踏脚石……
在一片绝望中,只有蔡京似乎还保留了一丝清醒,看了孙途半晌后,说道:“老夫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还想不明白,既然你已取得了最终胜利,我们不但成了阶下囚,更会很快就被处斩,那你为何还要花这时间与心思与我们见面,说这么多呢?你,到底还有什么图谋?”
孙途笑了:“蔡太师到底精明,到了此刻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既然你主动过问,那本侯也不好再作隐藏,今日把你们叫来只为了两件事情,这第一件,就是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买卖。”
“买卖?你我之间还能做什么买卖?难道你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吗?”蔡京顿时冷笑出声,其他人却是迅速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抬眼看向孙途。或许蔡太师和梁太傅与孙途仇恨太大不死不休,可他们终究与他无冤无仇,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但孙途的一句话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你等犯下累累罪行,自然不可能得到宽宥,死是你们的唯一归宿。”
“那你还想谈什么买卖?”
“我知道你们除了明面上的家产外,还有许多藏于暗处的产业财富,就如你们这次暴露出来的暗藏起来的势力一样。这些产业若要找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对你们用刑,也未必能拿到多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痛快全部交代出来。”孙途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就当是你们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为我大宋朝廷尽最后的一份心吧。
“当然,既是买卖,我也不会只让你们付出。只要你们肯把这些财富如数交代出来,则本侯可以向你们保证必会为你们留下一条血脉,让你们不至于彻底绝后。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找人要比找钱容易得多,但要是人没了,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无任何用处的道理。各位,以为如何?”
这却是赤果果的要挟了,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纠结之色。事实上,除了早已落到孙途手里的子侄家人外,他们这些人
在家乡,在别处多少都留有子嗣后裔,当然更有不少财产是在京城之外的。本来,他们是真打算瞒下这些人和财产,至少能留个希望,但现在嘛,在领教过孙途的狠辣手段后,他们却不敢抱有太大的侥幸了。但让他们就这么乖乖将一切都交出来,又实在有些舍不得。
孙途倒是不急,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趴在那儿,脸上还带着成竹在胸的笃定笑容等候着。他相信,以这些人的精明,必然能做出最明智的取舍,而这将解决他眼下最大的一个难题——对军中将士的封赏。
自顺利进入东京已有好几天了,要是真从幽州起兵开始算,那几十万大军跟随他出生入死更是有数月之久。虽然孙途在军中提倡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大家从来就没有跟他提过要什么赏赐,但他心里却也明白,以眼下军队的习性是不可能真把他们当作千年后那支取得最后胜利的队伍看待的。
无论士兵还是将领,说到底他们愿意跟随孙途担着天大的风险起事,就是相信在他的带领下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获得更多的好处。这一点只从之前他们一进东京就有人四处抢掠就能瞧出一些端倪来。
孙途固然是把这股歪风给压了下去,但却不可能真强行压下这一本性需求,不然他的下场必然是失败,被下面的将士们所抛弃。但同时,他又不可能真放任底下将士胡来,因为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必须获取民心支持,获得良好的口碑,所以才会有昨日那一出。如此一来,将士们的需求就只能从别处来获取了,而眼前这些贪官们的家产,就是最好的钱财来源了,而且不需要背负半点愧疚。
不过问题又来了,因为孙途之前让京中百姓状告众官员所犯之罪,这就又牵连出了大笔的被霸占财产的案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家产中有很大一部分将会被赔偿给苦主,剩下的就未必够几十万大军分了。所以他现在必须从这些人身上榨出更多的钱财来。
直沉默了半晌后,蔡京才呵呵一声惨笑,率先道:“孙途啊孙途,你果然厉害,到了这时候,竟还能想尽办法把我们最后的一点老底都给掏走。但老夫确实别无选择,只能信你这一回,也罢,你叫人取纸笔来,我把京城内外二十多处产业和藏钱之所都交代给你,只望你能说到做到,留我蔡门一缕血脉。要不然,老夫就是死了化作鬼魂,也不会与你干休。”
“那是当然,我孙途别的不敢说,但最是信守承诺,只要你肯如实交代一切,那我必然会留你一个玄孙延续香火。”孙途心头一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同时又一摆手,自有仆人把笔墨端上来,交给蔡京书写。
有了他这个带头的,其他人便也不再迟疑,纷纷表态,愿意把自己藏于暗处的家产全部交代出来换取一个子孙的性命。只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把
隐藏起来的财产告知孙途,只草草一算,这些人的产业加一起怕就有数千万贯之巨了,直看得孙途都咋舌不已。
都说大宋国贫民富,其实是不对的,应该是国贫官富才对,尤其是眼前这些执掌朝中大权的家伙们,更是富得流油,只要轻轻刮上一次,就能让无数将士过个肥年了。
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后,孙途又笑着满意点头:“看来各位还是很有诚意的,那本侯到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接下来就说说这第二件事情吧,那就是你们的同党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却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各自脸上的疑惑:“什么同党?我们的人不是已经都被越侯你给捉拿了吗?”
就是蔡京也是一脸的疑惑,沉默不语了。孙途见此,却是皱起了眉来:“怎么,各位事到如今竟还想讲什么义气,保下那个配合着你们的人在城中闹出不小乱子来的家伙吗?”
“越侯这话我等实在听不太懂了,我们都已被你拿住,还有什么同党可言?”蔡京摇着头说道。
孙途的目光再次一个个与这些人对视起来,可在他们眼里除了疑惑外,也不见任何其他东西,显然他们并没有撒谎。而且他也觉着这些人到了此刻也确实没有再保下某人的必要了,毕竟他们都是自私到底,自己都要被杀了,又怎么可能想着留下某人呢?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因为就下面的人所报,在今日的整场动-乱里,确实有一股不属于眼前任何一人的势力,那是一支更成规模的军队,他们令行禁止,行动缜密,战力更强,给讨贼军布置下的人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也是今日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可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这支队伍在事败之后却又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此一来,却叫孙途等人都感到了不小的威胁,自然是想要尽快将他们给挖出来的。
可现在,蔡京他们居然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一股力量的存在,事情就越发的诡谲难明了,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怀着什么目的趟这浑水?
再一次盯过众人,但最终全无收获后,孙途只能放弃,摆手让人将他们全部带走。而他自己则陷入了沉思,这回表面看着自己主导一切,并取得了最后的大胜,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个不甚完满的结局啊。而这一股显然是与自己为敌的势力藏于东京城中,将来说不定真就会成心腹大患。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任他们一直藏下去,看来之后我依然不能放松,必须尽快组出一支专门用来对付这等藏于暗处的敌人的专门力量了。”一个念头迅速从孙途心中生起,同时对他最是忠心的唐枫也被他当即定为此股力量的首领!
第1052章 尘埃落定
玉兔西沉金乌升,伴随着天光渐亮,这个充满了混乱、恐慌和血色的上元节也终成过去。但很显然,这个特殊的上元节必然会成为无数东京百姓终生铭记的噩梦,那一场场的杀戮和混乱也必将不断流传,衍生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来。
不过对朝廷,对官府来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稳定民心,整顿秩序。所以自昨日开始,东京城大街小巷总能瞧见一支支军容齐整,兵刃在手的队伍四处巡视,但凡有可疑之人便当即捉拿,不留半点情面。
哪怕到了十六日上午,这样的布防也未有半点松懈,反而看着调动出来的兵力是越发的多了。对此,百姓倒是没有太大的异议,反而觉着有这些百战之下的精兵强将在城中驻守巡防还让自己多了几分安心,哪怕出门时有所阻碍查问,他们也都甘之如饴。
于是,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孙途的兵马算是彻底接过了整个东京城的城防大权,不但一座座城门尽入其手,就是那些重要街道上的兵马也都由他带来的兵马接手,至于原来的禁军则已形同虚设。
这自然就是孙途此番策略一石数鸟中的一只了,但却还不是最后的一只。
随着城中局势安定下来,孙途再度旧事重提,重设法场,处斩蔡京等被判定了祸国殃民的权奸贪官。而这一回,自然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捣乱,倒是受刑之人多了数倍——除了原先那些犯官的家眷外,更有之前跳出来的诸多官员的手下,因为他们的行为已触犯重罪,自然也是难逃一死,还有像蔡九这样自投罗网的官员家眷——草草算来,竟足有三四千之众。
这许多人要同时开刀问斩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相国寺外那一片场地是容纳不下他们了。所以孙途在与童沐等人稍作商议后,果断决定把所有犯人分开处刑,无论内城外城,还是东西南北各处,皆设下刑场,分批处斩这些人犯。
这么一来,百姓们也不用再如前日般一起拥挤在相国寺外观刑,从而因为一场变故而多有损伤了。可即便有了那场教训,真到了行刑的这一日,也就是正月十八,这一个个刑场周围还是围满了或身负冤情,只想亲眼看着仇家死绝,或只为瞧上一眼热闹的百姓,再次使东京城万民空巷,比之过节也是不遑多让了。
午时三刻,随着监斩官大声下令,一个个犯人身后纷纷传来了兵将们的喝声:“验明正身无误!是犯官xx本人!”
被朱笔所勾的令签狠狠被掼落在地,雪亮的刀光却是应声而起,也让无数百姓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刑场之上,等待着刀斩人头落的一幕,也有人杯弓蛇影般又朝着四周扫视,生怕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这一回,却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位于相国寺前的刑场上,齐欢依旧是一身囚服,在猛吸了口气
后,双手较劲一个下劈,掌中刀已砍进了跟前那个浑浑噩噩犯人的后颈!
不过此人并非这里最重要的犯人蔡京,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朝廷命官,而是个看着相貌还颇为文雅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当初与人勾结,害得齐欢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之一,高太尉府上的二管事高顺!
现在,随着锋利的刀刃从其颈后劈入,沿着骨节的缝隙畅通无阻地直朝前走,顺带着切断其血管经脉,切断了他的一切生机,高顺终于发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悲呼。但这声音才刚一起,他那颗脑袋已然脱离身体,被眼疾手快的齐欢一脚踢中,咕噜噜就直朝着前方滚去,留下了一地血痕。
而在亲手杀了大仇人后,齐欢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沉重起来,面上也是一阵神色变幻,最后,只双膝一软,跪在了那儿,口中喃喃有声:“爹,娘,二哥,五郎,小妹……你们的大仇,我今日终于亲手报了,我也很快就会下来陪着你们,和你们一起再去地下找那高俅老贼算账!”
说完这些,他猛把腰一挺,将手中带血的刀往地上一抛,冲身边与自己交好的袍泽叫道:“李六郎,来吧,就由你送我一程!”
身边的军将脸上满满的都是纠结与伤感,哪怕他二人早已说定好了一切,可当事情真到了眼前,却还是难免为难犹豫。可齐欢却不愿意多等了,再度叫道:“六郎,你可是跟将军保证过的,这是为了我们的理想,为了我等将士能从此不再低头做人,你,绝不能手软。来吧,这不是只为你我,更是为了所有人,为了我汉家男儿!”
“齐四郎,兄弟对不住你了!”被他这一吼,李六郎终于狠下了心来,脚步一迈,已到其身后,再是一声暴喝:“东京城的乡亲们,我军将领齐欢因之前被人陷害,身负大仇故而在入城之后灭仇家满门。然则,这依旧是犯下大错,依军法当以死相抵。今我奉孙将军之令斩杀他!”话音落,刀也跟着唰然落下,齐欢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就这么身首分离。
在无数百姓反应过来,连声的惊呼中,他的头颅也骨碌碌直滚出去,正好撞在了那高顺首级之上,就好像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对方。而在见这一幕后,周围的百姓更是阵阵叹息,再次明白了孙途所部对军法是有多么的重视!
这一幕都把刚刚人头落地的蔡京被杀一幕的冲击都给冲淡了。这位权倾一时,历经数朝不倒的大宋宰相,终于为他所做下的一切付出代价。不光是他一人以命相抵,更还有他一家两百三十七口,全部被判斩决。唯一逃过这一劫数的,只有他留在家乡仙游的一个小孙子,这当然是靠着他交出所有家底才换来的回报了。
除了他,梁师成在城西,杨戬在城南……一个个奸佞重臣也都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被最普通的将士一刀断首
,其家人也几乎全受株连,成年男子无一能活。就此,所谓的当朝六贼,除了还被软禁在幽州城的童贯外已悉数授首,而且他们全都是被孙途所除。
由此,多年之后,民间更是生出了一个传说来,说孙途乃是上天降下救民水火,斩妖除魔的紫薇星将,而那六贼则全成了一个个妖魔化身,然后作为主角的孙途就是在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里,把他们一一杀死,直到最后还天下苍生太平……
当然,此时的孙途看着可没有半点天上星宿下凡的意思,依旧趴在绣榻上的他正用目光扫看着一众藏着恐慌,却又露出一副讨好笑容的朝中官员。自从上元节后,这些本来都一直在装聋作哑的中低层官员们终于是认清了形势,开始不断上门求见,向孙途表起了忠心来。
因为那时候他们终于是看明白了朝廷必将被孙途一手把持,那为了自己的官职前程和性命,现在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投靠到孙途手下了。毕竟这些人最是识时务了,当初蔡京等人势大时,他们就以追随骥尾为豪,现在孙途灭了这些权臣,他们自是倒头来降。至于节操什么的,对这些官场老油条来说就压根不算个东西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难为他们,只是笑着扫过这几十个官员,说道:“诸位能在今日弃暗投明,自是我大宋朝廷之福。本侯也深感欣慰,这样吧,给你们两日时间,你们尽快上表,论一论接下来的朝中之事该如何。尤其是当蔡京等权奸被一网打尽后,他们所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谁补上。这些事情你们久在朝中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本侯就不想再多费心思了。”
“是是是,下官等这就回去筹谋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定叫越侯您满意。”
“越侯之称现在还能叫,依下官看来,以越侯对我大宋社稷的功劳,这次封个越国公,不,就是封个越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越王我可担待不起,而且这次的功劳也非我一人所得,我部下将领人等个个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各位可不能忘了他们啊。”面对众人到底阿谀奉承,孙途只是笑着强调了一句,然后不等他们再说太多,就直接挥手赶人了。
对这些墙头草并不需要太客气,他们虽然有些用处,却派不了大用,说不得等朝中形势稳定后就会有所更换,只有那些本身确实有些本事的人,才能继续留在朝廷里。
就这样,这些朝臣就成了孙途整个计划里的又一只鸟,靠着杀伐果断,他已完全压服了这些朝廷官员,至少短时间里,他们是不敢再与自己为敌了。而孙途也能通过他们,彻底掌握整个朝廷大局。
文武皆入自己之手,这一次的孙途是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有实无名的大宋之主。
正月二十,尘埃落定,一个全新的大宋时代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