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天助
漫天的鹅毛大雪乘着呼啸的北风充斥了整片天地,只用了一个夜晚就把黄河两岸都染作了一片纯白。在气温随着这场大雪再降之下,离水面稍远些的湿滑之处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来。
大自然的力量就是那么的伟大而难测,任你之前有着前番计划万条妙策,可在此等恶劣的气候里,却是只能止兵罢战,等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过去后再想他法了。
讨贼军上下的士气倒是未曾受这场风雪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军粮供应还是相当充足的,之前横扫河北全境让他们获取了足够数月之用的粮草,另一方面还是自孙途而下的将领们早把自家不怕拖延的事实给传达到了下方军中,让将士们更有底气,暂时的罢战反而让军卒们多了些休息和喘息的机会呢。
只是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三昼夜,气温更是低到了数年以来的最低点,这却让将士们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见此,二十二日这天中午,宋江求见孙途,提出了一个看法:“将军,卑职以为既然暂时动不了兵,不如先把大军后撤回到后方城池里安歇如何?这样也省得让将士们在此吃苦了。”
他说的倒也算有些道理,几日里,军中已出了不少冻伤事故。哪怕孙途一早就有所提防,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普通军卒的日子还是不好过,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晚上用以取暖的篝火数量都在急剧减少,要再这么下去,只怕都要出现大面积的伤亡了。
但孙途却当即否定了他的这一策略:“不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时要是退兵,我军士气势必受挫,哪怕雪后卷土再来,也不可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了。而且,你以为只有我们在苦熬,对岸守军就好受了吗?要是我猜得不错,准备更不足的他们只会比我们过得更苦,而一旦我们退兵,也会给他们趁机后撤的机会,所以断不能退。”
“可是这么一来,将士们的身体……”宋江满脸担忧道。
孙途却把心一硬:“为帅者为了大局,有时候只能牺牲掉一部分人。何况,我一直认为说不定很快我们一举过河的契机就将出现,所以再坚持几日。”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传下令去,从今日开始,自我而下,所有将领帐中只能有一座篝火取暖,其他木柴都分与寻常将士。”
宋江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一眼,到底没有再作反对,便匆匆出帐去颁布这一条新的军令了。而孙途的这条军令一出,还真就让本来有些低落的军队士气为之一振,当看着各位将领帐中的干柴被搬出送到自己的小帐篷里,尤其是连孙将军的干柴都被搬出来后,大家心中那一点怨尤也就彻底散了。
其实这支多年征战,上下一心的队伍从不怕吃苦,只要上面的将帅能做到一视同仁,就足以让他们真心拥戴了。而现在,还有孙途这个主帅以身作则,大家心中更是一定,越发坚信过不
了多久,自己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杀过这滔滔黄河去。
这样又过了两日,二十五日清晨,大雪终于于前夜停歇,久违的太阳也露了面。可还没等大家高兴起来呢,更大的问题又来了,这天气并没有随着风雪停止就转暖,反而是越发寒冷。
民间素有老话,叫作下雪不冷融雪冷,而当下雪天都让人感到彻骨之寒时,一旦出了太阳融雪时,气温自是再往下降,哪怕是中午时分,身在军帐里,都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便是孙途这样的体格,此时也觉着浑身发冷。因为他这中军帐实在太大,现在只生了一处篝火,压根没法儿让帐内的气温升上去,可比寻常兵卒的军帐冷多了。
不过此时的他的注意力却已不在此,在把一份军中书文放下后,他的耳朵突然就支棱了一下,仔细听了外边的动静后,大声叫道:“来人!”
守在帐外的几个亲兵虽然身子有些冻僵了,却还是迅速带了外头更冷的空气进得帐来:“将军!”
“可听到外头有什么不一样吗?”孙途说着,已经起身往帐门处走去。那个亲兵却是一愣,茫然摇头:“小的不知……”
“你仔细听听,与以往相比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动静。”孙途在掀开帐帘,又仔细听了听后,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他所在等的机会果然来了。
就在那亲兵依旧一脸茫然时,董平宋江等将领已兴冲冲赶了来:“将军,好消息,河边传来准信儿,前方河水急速减缓,靠近岸边的河水多有结冰之象,我们的机会到了!”兴奋之下,他们都顾不得身在帐外,一见了孙途就赶紧大声说道。
听了这话后,那亲兵才明白过来,是啊,此时本来日日可闻的黄河水的奔涌声竟小到了不用心去听都听不到了,这让他也为之雀跃起来,河水一旦断流,再想杀去南岸可就要简单许多了。
孙途这时更是喜笑颜开:“好,不枉我等一直苦等在河岸边上,我之前所说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将军远见,我等佩服。”众人立刻抱拳说道。之前孙途说要在此等个机会时他们还有所疑虑呢,现在答案终于是揭晓了。
“那什么时候再出兵渡河?”杨志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问道。
“不急,先过去河边看看再说。”孙途却笑了下,抬步又往前方走去。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已来到了黄河岸边,看着那往日奔涌的河水今日如小溪般静静流淌,众人眼中更有喜色不断闪过。
孙途略作观望后,便取过了脚边一块石头,用力往前方结冰处砸去。砰的一下,石头便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来,然后弹跳着最后滚入更前方的河水中,消失不见。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的双眼更是为之一亮,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有利啊。
“将军,相比起之
前,眼下的黄河水流已缓了太多,说不定只要一场冲击,我们的船只就能顺利靠到南岸了。”宋江又进言道:“之前我们是因为水战失利才屡屡被他们挡下来,可现在却不同了。”
“是啊将军,机会难得,不如尽快出兵?我以为今晚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竟敢在夜间强行过河。”董平也两眼放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孙途却依旧摇头:“不急,你们说,这河水会不会再继续结冻,直到把整个河面都给封冻起来?”
众人终于是明白了孙途的意思,一个个面露异色:“这,这可有些太难了吧?据说十年里黄河水也没冻住过一回,今年真会有这等奇迹吗?”
“这可难说,今年这天气也确实冷得邪性,不是吗?”孙途的目光突然往远处看去,却是发现了对岸也有人马闪动,显然是张叔夜方面在知道了河水被冰住后,也来查看情况了。
这一瞬间,两方大军的主帅竟隔岸相望,似乎还深深地对视了一眼。虽说看不见对方模样,孙途却能猜到此时的张叔夜一定很是急切恐慌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张叔夜此时的一张脸已经愁得皱缩成一团,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缓的河水,口中念念有词:“怎会如此?难道竟连老天都站在了那些叛逆一边,真要陷朝廷于绝地吗?”
这几日里,本来仪表不凡的张叔夜已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不但满脸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都白了一半,看着一下子竟是老了十岁不止。实在是身上的压力太大,眼前的局势又太过危险——对岸是虎视眈眈的叛逆大军,而后方朝廷又因为粮食短缺一直没有把军粮送来,如今的大军都快要断粮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黄河这副即将断流的样子,几乎都快要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与他的恐慌无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途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庞:“看到了吧?离岸丈许的河水冰面已如此坚固,而这还只是开始。再过个一两日,我相信黄河水必然会在此地封冻住。到那时,别说步卒了,就是马匹也能从这冰面上冲过去。一旦真能徒步杀过黄河,对岸那点兵马又怎可能挡得住咱们的攻势?”
众将这时也都兴奋了起来,要是真有这么个结果,确实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毕竟大军多半都是旱鸭子,能不坐船总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只是需要多等两天而已,相比于收获,这点拖延是完全不算问题的。
在部下齐声应诺的时候,孙途又高声道:“还有,传我之令,把我军中所有战鼓都搬送到河边,只等到时擂鼓助威。这一战,我不但要胜,而且要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大败对岸守军,好叫后方朝廷的兵马再不敢阻我去路!”说这话时,孙途目光里更是闪过了熊熊的火焰,他相信,自己离胜利已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第1024章 过河
沉睡中的张叔夜突然惊醒,片刻后才发现那接天连地,几乎把黄河都给截断的叛军冲击场面皆是来自自己的噩梦,外头完全是静悄悄一片,现在也正是夜半时分,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发生。
这让他不自觉就吐出了胸中浊气,再一个翻身,便想要出帐巡视一番。如今军心不稳,张叔夜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几乎每夜都会在军中巡看一番才能放心。了就在他出得大帐后,本来还有些放松的脸色却又变了,因为外间实在太静了,那本该清晰可闻的流水声竟已彻底不见!
“不好!难道真就是天要亡我……”张叔夜只觉着一阵心凉,甚至连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他心中最怕出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能让他率这点残弱之兵挡下叛军的最大屏障黄河竟已被冰封,成坦途了吗?
而就在这时,更叫人恐慌的声音骤然就在北边响起——咚咚咚咚咚咚,激荡的鼓声在这个深夜里突然而起,伴随着的,还有人马的怒吼和嘶鸣,还有无数只脚踩踏在冰面上的密集脚步声,叛军,竟选择在这个深夜时分,踏着结冰的黄河水面,对南岸的守军发动了突然的夜袭。
当这杀声突然卷地响起的瞬间,守军军营便即刻乱了,炸了。无数将士仓皇地从营帐里跑出来,伴随着惊慌失措尖叫声的,是他们更显惊慌的模样。少有人是能真正披挂齐整出来的,有人甚至只着单衣就空了双手跑出来大叫不休了:
“叛军,叛军杀过来啦……”
“黄河早已结冰,我们再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快跑啊……”
“他们说了是为了让我等将士过上好日子才起的兵,是为了清君侧,我们又何必跑呢?我愿意归降……”
大乱之中,有人扭身就往后跑,有人去找了马后,不管不顾就策马冲向后侧方,也有人更是直接丢下了兵器,跪伏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几个是有心在抵挡一阵的,本该凝聚一团的守军竟在这一阵突然而起的鼓声和杀声中就迅速崩溃,成了一团散沙,十几万的散沙……
而作为三军主帅,张叔夜则是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了。因为这一刻,他的心已死,倘若只有少部分将士逃散什么的,他或许还能靠着杀人立威来稳定军心,逼迫将士们坚守河岸,挡住反军的这一波冲击。可现在嘛,如此混乱的局面,就连他身边的两个亲兵都已回身后逃,任他张叔夜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扭转乾坤,收束军队了。
他只能是绝望地看着那本就因为粮食短缺而军心动摇的十几万队伍在转眼间崩溃散逃,跪地乞降,到了最后,更是因为绝望而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或许用不了多久,那支叛军的前锋就能冲他的面前,将他的头颅给狠狠斩下了吧。
与此同时,那些争先恐后往后方逃窜的将士们更是因为各种摩擦而动起了手来,随着这乱糟糟的场面,火盆也被人挤到,继
而点燃了某处帐篷。而随着这样的碰撞矛盾的不断激化,整座军营更是多处起火,并在北风的吹鼓下,到处蔓延,竟让整座军营又陷入到了可怕的大火之中。
在噼啪的大火燃烧声中,奔逃的将士的身影和叫声显得越发扭曲,似乎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如在梦中。这种感觉让张叔夜心中也再度生出了一丝期待,本已紧闭双眼的他又睁开了眼睛,结果四顾之下,看到的还是让他痛心绝望的一幕,麾下兵马早已逃散,只有区区百多人还守在他身旁,这就是现实,而不是又一场噩梦。
唯一与之前的梦相似的地方,就是本该如猛兽般扑杀过来的叛军居然又没有随着鼓声杀来,虽然杀声和鼓声还在不断响着,可想象中踏冰而来的人影却是半个也无,甚至再仔细看去,对岸也就那么几片火光而已,都不见有什么前冲趋势的。
这一瞬间,张叔夜猛然发现了一个可悲到了极点的事实——对岸的叛军只是虚张声势,敲了一阵鼓,作出一副要在此刻过河的架势而已,却已把自己这边十多万大军给彻底吓得崩溃逃散,跪地乞降了。这支军队的军心竟早已如此不堪,都不用敌人动手,便已自溃。
不光是张叔夜,就是对岸的孙途,此刻也被前方突然溃散的守军给惊得不轻,足足愣了半晌后,才是一声轻叹:“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的北宋会亡得那么的彻底,明明他们手里还握有黄河之险,明明大宋其实还可以调集起数十万的军队来,怎么就会被区区不到十万之数的金兵给灭国呢?原来一切答案就在于此了。
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如今的大宋军队,那些还能听从朝廷调遣的军队早已腐烂到了根子上,压根就没多少战斗力可言。倘若稍占上风或许还能坚持一阵,可一旦处于劣势,他们就会如那海岸线上的沙雕一般,潮水一到,就彻底溃散。
而现在,随着黄河结冰,他们所倚仗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失去,也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发兵冲击的,敌军就会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崩溃,再无抵抗之力,抵抗之心。
身边众将也都木愣愣地看着对岸军营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在火光映照里如丧家犬般四下奔逃的守军,半晌后,才发出阵阵欢呼,然后有人高声叫道:“将军英明,竟只用几面战鼓,就把十多万敌军给吓得溃逃,末将等真是心服口服!”
事实上,这么个效果也是孙途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所以做此安排,只是为了扰乱守军之心,以起到疲敌之效,然后等天亮时再发起致命一击。只是没想到这效果竟如此惊人,敌人竟是如此不堪,都等不到天亮交锋,便已不战而溃。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是免增伤亡了。而且以如此情况顺利过黄河,也必然大大增强自身军队的士气,对接下来的战事大有益处。
部下将士这时也都兴奋到了极点,对
孙途的崇拜更是到了一个顶点,一时间,各种叫喊声已在军中四处回荡:“孙将军此番南下顺天应民,连老天都出手相助,让黄河结冰,助我等顺利过河。此乃天助我等,扫除奸佞,重振军中威风!”
“敌军不战自溃,我军已得大胜,杀入东京铲除奸佞已是转眼间事!”
“过黄河,入东京!”
随着各种口号的响起,北岸讨贼军的士气已涨到了极点,要不是孙途早已命令不得在天亮之前过河,大家都要趁机一涌杀过去,追杀那些早失去抵抗之力的敌军了呢。
他们虽然未曾出动,可几十万人同时呐喊起来的动静还是远远传过黄河,灌入到了本就已经惊慌到了极点的溃军耳中,吓得他们更是不敢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方逃散。
而看到这一切的张叔夜却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绝望的他只是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突然一个回头,跪倒在了地上,冲着南边用力叩首:“陛下,臣无能,未能带兵守住黄河天险,更让十多万大军一夕而溃。臣愧对您的信任,臣以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有一死谢罪,以告天下,我张叔夜,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是会与叛逆同流合污之辈!”说到这儿,他已猛一个横剑在颈,最后一声大吼:“老天,你何其不公,不助我等忠臣却助叛逆!”吼罢,手猛地一拉,剑锋已割开了咽喉与后方动脉,随着鲜血的骤然喷射,人也跟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周围那些亲兵虽想作阻拦,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张帅最好的结局了。要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逃回南边,再回汴京,只怕罪责之下,也是个死,那还不如以身殉国来得更光荣些呢。
当然,这些亲兵是不可能随他一起去死的,这其中有大部分人已在张叔夜死后迅速南逃,而另外那十多人,则守在了自家主帅渐冷的尸体前,等候着讨贼军的到来。
直到天色亮起,日头照出金光,反射得冻结的黄河河面发出阵阵光芒时,北岸的大军才终于正式前进,小心翼翼地踏着冰封的河面向南边而来。这一回,别说阻挡了,对岸几乎连人影都已看不到多少。
事实也证明孙途的选择是对的,虽然黄河河面看着已经结冰,但其实冰得却远未有想象中那么牢靠,尤其是靠近河中心的位置,更是经常被人马踩踏出窟窿来。好在这一次再无阻滞,要不然想要杀过黄河还真得让孙途付出不小的代价呢。
但现在,他们却能安安全全地渡过黄河,正式踏入到南岸的京畿路境内。
大宋宣和七年腊月二十八日,孙途率军过黄河,东京汴梁再无险可守,兵临城下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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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 除夕
大年三十除夕夜,东京汴梁。
这本该是一年中最值得庆贺欢聚的日子,往年里,即便是在夜间,东京城里依然能见到许多百姓外出欢庆,穿街走巷好不热闹,更别提空气中时刻弥漫着的饭菜酒肉的香味儿,以及人们的欢笑声了。
可是今日的汴京却看不出半点节日气氛,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队队的禁军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巡视过去,倒是南边那一片城门前,直到天黑前依旧有无数百姓逗留,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一个个扶老携幼,拿着家产细软,却是打算逃离这座天底下最豪华的城市。
其实早在月前,随着江南的粮食突然而断,城中粮价猛然而涨时,那些旅居于此的客商小民人等已及时出发离开,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因为他们相信朝廷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要知道在许多百姓眼中如今的大宋正在走向中兴呢,在击败辽金等北方强敌,又夺回幽云十六州后,大宋从未如今日般强盛。
可随后情况却急转而下,哪怕官府方面极力控制着消息外泄,北方的变故还是如风般传遍了整个东京城。原来,被所有人视作大英雄的越侯孙途竟突然高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了,而且江南和山东等地的兵马也迅速跟进配合,这才是城中突然粮食告急的关键原因。
而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南下的叛军还屡战屡胜,几乎是在不费吹灰之力下就已把黄河以北的大片城池全部占领,如今其更是陈兵到了黄河北岸,随时都可能越过天险,一马平川直杀到东京城下。
当这些噩耗终于在城中传开时,百姓们终于是害怕了,想到了逃出东京。可一切却又太晚了,因为几十年未曾闭过城门的汴京这回却是同时封闭了十几座城门,不准任何一人出入,想要逃离这儿的百姓们也就被滞留其中,只能每日到城门处连连告求,希望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可朝廷早有严令,就连汴河上的船只都已停止出入,各座城门又怎么可能再开启呢?于是整座东京城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中,这个年关就真正所有百姓眼中的大关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还能活几日,朝廷里的那些相公贵人们到底会做何应对。
当然,人们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生存,可城中高企的粮价又让所有物品的价格都如开了花的芝麻般蹭蹭往高处蹿去,使得普通百姓家中看着就快要断粮了。于是,在这个除夕夜里,东京城里不但听不到半点欢笑,反而时时总能从某户人家里传出哀哀的哭泣声。
东京城中,无论军心民心,皆已乱了,低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至于朝中那些官员们,其实看着也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因为他们比普通百姓们知道得更多,就在今日一早,一个更
加荒谬而可怕的消息已传了回来,黄河防线竟在两日之前失守,朝廷官军彻底崩溃逃散,叛军已从结了冰的黄河河面上从容而过,而被大家寄以厚望的张叔夜更是在乱军之中自刎殉国了……
哪怕是已经习惯了败报不断传来的人,在听到这么个坏消息时,还是陷入到了绝望之中,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最后的那一点期望和依靠也被叛军击了个粉碎,几十万叛军杀到东京已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纵然权势熏天如蔡京,深得帝宠如梁师成,又或是一直陪伴在皇帝左右的杨戬等高官宠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彻底愣住,完全没有了半点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此事即刻禀报天子,好让赵佶早做准备。
“怎会如此?”如今的大宋官家再没有了以往那风度翩翩,如得道之士般的风轻云淡,整张脸皱缩成一团,身子更是不段颤抖,满是血丝的双眼更是紧盯着面前一干臣子:“怎会如此?你等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可以用黄河挡下叛军攻势,然后以时间慢慢拖垮他们,最终让朝廷取得胜利吗?怎么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你们一力保举的张叔夜呢,他为何会如此无能?还有那些我大宋的官员将士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平日里拿朝廷的俸禄,为何到了这等时候却不见哪一路人马前来勤王?”
面对着天子的嘶声斥问,这些朝廷高官却都无言以对,一个个全都面色发白,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最后,还是由蔡京代表众人说道:“陛下,事情还远未到绝望之时,我东京城经数朝扩建,百年修缮,乃是这天下间最坚固的城池。只要陛下下旨全城死守,老臣相信,他孙途定然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攻破京城。
“而只要我们坚守住一段时日,天下间忠于朝廷的各路兵马必会星夜兼程赶来勤王,到那时,大义在手的朝廷大军定能将这股叛军尽歼于东京城下。”
“真……东京真能守得住?”赵佶对蔡京还是颇有些信任的,见他说得肯定,便又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我京城尚有数十万禁军,城高池深,绝非叛军能轻易攻破的。只要陛下下旨,鼓舞军心,老臣敢保证他们定难克我东京。陛下,臣做这一切并非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我大宋江山啊,那孙途已悍然起兵造反,一旦入城定将不顾一切弑杀君王,臣等死不足惜,但陛下乃我大宋根本,绝不能有事啊……”说到最后,蔡京更是七情上面,老眼含泪,跪地叩首。
其他臣子也跟着跪伏了一地,纷纷进言道:“是啊陛下,如今之计只有死守住东京才有一线生机,也只有陛下下旨,许以厚赏,才能鼓舞军心,让满城禁军效死而战了!”
对死的恐惧,对这些朝廷重臣的信赖,终于让赵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好,朕这便下旨,号召全城军民共同守城。只要这一回能守住东京,平定乱贼,
你等皆是大功之臣,下面的将士也将得到最丰厚的赏赐!”
随着标准的瘦金体字出现在最上等的丝帛之上,并用上了天下一人的押印后,这份代表了大宋第一人的最后宣言也就呈现了出来,然后被蔡京等宰执迅速接过,再加盖上政事堂的大印,如此,这道圣旨就成了天下间最有法律效应的书面文章,足以让满城军民听从调遣,血战到底了。
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又安慰了赵佶一番后,蔡京等人才匆匆告辞出殿。也是直到这时候,他们的脸色又是一变,蔡京更是看向了亦步亦趋跟了自己出来的杨戬:“杨侍中,接下来宫内之事就交托于你了,可万不能让官家知道那孙途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啊,要不然,你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咱家明白,太师放心,宫里上下,尤其是陛下身边人等皆已在咱家的控制中,陛下是不可能知道有此一说法的。”杨戬忙低声应道。
他们同为“六贼”,自然清楚一旦孙途真杀进东京后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哪怕是在欺君,此时也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个杨戬虽然在朝中声名不是太显,但其在宫中势力却是极大,早已盖过了总喜欢带兵出征的童贯和处理外朝事务的梁师成,是皇宫里真正一手遮天般的人物。有他在宫内照应,自然能做到隔绝内外,让赵佶完全不知道外边真相。
蔡京这才满意点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急急地离开了皇宫。如今城中情势紧张,他也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了。
出得宫门后,蔡京又看了眼梁师成:“梁太傅,听说你一早就派人围了孙途的越侯府?”
“正是。倒不是怕他们在城中闹出什么乱子来,咱这也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被百姓骚扰嘛。”梁师成忙解释了一句。蔡京却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只是道:“你做得好。接下来,那孙家一干人等,尤其是孙途的两个妻子和儿女便是咱们手上最重要的筹码,你可必须要将他们掌握在手里。”
蔡京很清楚,只靠城中禁军这点战力,怕是很难真守得住东京城,要不然孙途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一路杀到京畿了。所以他必须留下后手,确保自身安全。然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新上任不久的枢密使商震的身上:“商太尉,兵事上你比老夫要熟悉得多,还有城中治安事宜,可全都要交托于你了。至于后勤粮食什么的,老夫可以应诺你,必不会有丝毫差错。”
“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让东京城确保无虞。”这名之前在朝中还是默默无闻的老将忙抱拳应道,只是语气里却不见多少底气,实在是孙途的名头太大, 来得太快太凶了呀。
这个大宋宣和七年的最后一天注定了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而等到新的一年降临时,东京又会是个什么场面呢?
第1026章 围城
大宋宣和八年——这本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年号,因为宣和只有七年。到了去年,因为北方战事不利金人入侵宋军难挡,身为天子的赵佶就把皇位连着责任全传给了太子赵桓,自己则直接往后宫一缩,如鸵鸟般当起了他的太上皇来。于是大宋就有了一个全新的年号,靖康,靖康之耻的靖康!
不过因为孙途的介入,如今大宋在北边的局势已完全不同,再无亡国之危,赵佶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把皇位再传给已被废掉太子之位的赵桓了,所以今年连年号都未有更改,依旧是宣和。只是,大宋朝廷还是面临了极大的威胁,因为破辽灭金,为大宋朝立下盖世之功的孙途突然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率军南下,兵锋直指东京汴梁。
去年腊月二十八,讨贼军渡过结了冰的黄河天险,几乎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就吓溃了南岸十数万守军,主帅张叔夜以死殉国。
当这一消息随着北风南传之后,京畿之地各座城池再无敢阻挡讨贼军的兵马,军队所道之处,望风披靡,数十大小城池尽皆未发一箭,未出一兵就相继开城。由此,不过七八日间,讨贼军已穿过京畿之地,直抵东京城下。
初五日,讨贼军先锋已率先来到东京城,城中守军却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来的只有区区两三万兵。而后数日间,后续主力也相继而来,直到初八日,二十万大军已呈四面围城之势,将东京城的十多座城门完全给封堵住,而后初十这天早上,孙途才施施然来到了北边陈桥门前,让人朝十丈高处的城墙上传话。
“守城的军将听着,我家侯爷是为清君侧,保社稷而来。你等莫要受了那些朝中奸佞的蛊惑,再作无谓抵抗。速速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则是大功一件。若是不然,一旦我军攻城,你等必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响亮的呐喊声传上城头,后方巨大的旗帜也在孙途的授意下缓缓而起,迎风招展,正是他一早就打出的旗号——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把自己此番而来的意图展露得明明白白。
城墙之上,守门的禁军都露出了惶恐不安之色。他们虽贵为大宋国中身份最高的军种,但无论经验还是实力都是远无法与城外能与辽金等强敌交锋的真正精锐相比的。哪怕有城墙可为依托,在看到那彻地连天的讨贼军声势时,许多人都只觉着自己完全不可能挡得住这些叛军的一轮猛攻。
更何况,城下的军队还在不断跟他们灌输着自己来此并非造反谋逆,而是清君侧,是为了重振大宋将士的威风,让大家伙能重新抬起头来做人呢,这就更叫人心生犹豫了。
就在一众将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须发苍苍,却腰板笔直的老将突然大踏步来到了城头,见此,一把拉开了前方那个已经
茫然的将领,高声冲下方喊道:“城下可是越侯孙途吗?末将宗泽有话要说!”声音洪亮,滚滚而下,直入城下军阵之中,自然也就传到了孙途耳中。
孙途听到这位老将军自报家门后,倒是神色一怔,不敢太过轻忽,稍稍策马上前了些,才高声应道:“原来是宗将军在此,倒是失敬了。本侯之前的话自然也是对你所说,我想宗将军深明大义,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如今朝廷奸佞当道,忠良受害,实在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不能不有所改变了。我孙途虽不才,却愿意担恶名,清君侧,为天下人讨还一个公道!”
他对宗泽的态度自然是要比一般将士郑重得多,这不光是因为对方官职不低,又在前两年里曾与他有过一些交情,更是因为宗泽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所有汉家男儿心生敬佩的大英雄。
孙途虽然对历史所知有限,却也是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中,当北宋面临灭国之祸时,也只有宗泽等少数几个将领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去和远强过自身的金兵拼杀到底。到了最后,他更是死战报国,哪怕到了临死之际,口中依旧高呼“过河!”想着杀敌报国,夺回汉家土地。
对上如此老将,孙途自然是要客气些的。但很显然,他的态度并不能让宗泽退让,老将军再度提高了嗓门喝道:“越侯此言差矣,纵然朝中有奸臣当道,我等身为臣子者也不能做出如此目无君王,形同叛逆之举。老夫看得出来,你孙将军确是我大宋百年来少有之名将,若你肯痛改前非,一心为国,则何愁我大宋军事不兴!然则,君臣之道,岂能如此胡来,还望你速速下令退兵,放下兵器,陛下圣明,必会饶你之过,到那时……”
听着这老将军在上头义正词严地劝说自己打消攻入东京的念头,放下兵器解散大军,最后自缚进城,孙途在下边都傻住了。也不知这位是真不知道今日之事意味着什么,还是在装傻,居然就敢在此等情况下试图用忠义来劝降自己。半晌后,孙途甚至都开始发笑了,却是被对方这天真的是非观给气笑了。
其实何止是孙途啊,后方的那些将士们,都在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上方还在大声劝说众军放下兵器的宗泽,大家都已经杀到这一步了,哪怕是一个普通士兵,也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即便孙途真会被其说服了,怕也会被部下裹挟着冲杀进东京城去。
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后,宗泽才停下话来,一脸期待的最后吼道:“越侯,老夫话已至此,还望你以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为重,莫要做出让天下蒙灾,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我等身为人臣,可以劝谏天子,却绝不能威逼,不然便是叛逆,还望你三思啊!”
说着,他又站直了身子,满是期待地俯视着下方孙途,等待着这位能就此认错,下令收兵。可结果
,端坐于马上的孙途却只是长长一叹:“看来宗老将军还是不明白本侯的苦心啊,我所以起兵,就是为了救国救民,而以如今天下之大弊,只靠劝谏已不能成,唯有兵谏,清君侧,诛奸邪,才能成就大事。既然你我之间难成一致,那就只能在刀兵之上见真章了!”
“你……”宗泽全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孙途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当即一阵失望与恼火,就当他还待再说什么时,身后一声冷哼传来,一个如竹竿似的青年官员已摇摆着瘦弱的身躯大步而来,未到城头,已高声叫道:“宗泽,你何必与他说这许多,且让本官与他说明利害!”
说话间,此人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宗泽身旁,微探出头来,冲下边的孙途喊起话来:“孙途,你可还记得自己尚有家人在东京吗?另外,你中不少将士的家眷也在城中,已被朝廷扣押起来,你若还想要他们活命,就给我速速退兵,放下兵器,等候朝廷大军擒拿,如若不然,你们攻城之时,就是他们授首之时!”
就在他说这话时,后边已有一队人马押解了十多个犯人走上城头,并迅速将他们推到了城墙边上,好让城下之人看清楚他们的模样。而那官员随后又叫道:“孙途,你可看清楚了,这几人都是你府上的管事仆役,另有你的妻儿人等也在后方,只要你敢动兵,先是他们,再是你的妻儿,你可要想好了!”
孙途心头猛然一缩,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其实,早在起兵之时,无论是他还是部下人等都对身在东京的雅儿等人感到担忧,甚至时迁当时还曾自请先一步来东京把人偷偷接出来呢。不过孙途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很清楚,在蔡京他们把自己视若眼中钉的情况下,自己的家人必然早被其部下盯死,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把人救出去的可能呢?别到时候还把时迁给搭了进去。
只是到最后,对他忠心耿耿的时迁还是自作主张地孤身先一步来了东京,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从城上官员的如此反应来看,自己的家人到底没能被救出,情况依旧危险啊。
可即便如此,孙途也不肯退让,当即盯着那放狠话的官员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本侯之前就传出去的一句话。不错,我的妻儿确实就在东京,但谁也别想拿他们来要挟我!若是谁敢因此伤我妻儿一根头发,等我破城之时,自蔡京而下,所有官员我必夷其三族,一个不留!你们若是够胆,就只管杀他们便是,大丈夫行大事,何患无妻无子?”说着,他手猛然一抬,一支霹雳箭陡然被射上高空,砰地炸裂,声音随之远远扩散了出去。
然后,东京四面,战鼓声顿时如雷而起,伴随着的,更有阵阵的杀声。竟是讨贼军四面合围,真就成了围城之势!
第1027章 筹码
旌旗蔽日月,杀声震尘寰。
数十万讨贼军在孙途的号令下猛然突进向前,其声势立刻就把守在城上的各方禁军吓得魂不附体,不少人连手中的兵器都掉到了地上,那种直面汹涌杀意的感觉,让他们只觉着自己并非有城可守,而是在旷野之上与那些如虎狼般凶悍的敌人做着正面交锋。
尤其是陈桥门上的守军,在孙途挥刀虚劈,再纵马前驰的瞬间,后方几万精锐更是齐齐发出呐喊,直如龙吟虎啸,慑人心魄,远非这些从未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太平禁军所能承受。
可事实上,他们要是足够镇定,就会发现其实城下叛军更多只是在虚张声势,看似发起了冲击,其实兵马只是略向前挪移了一段而已,远未能对城头产生威胁,就连攻城战中早该用到的弓弩、冲车、投石机等等武器都未见身影。
与此同时,倒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已由数十万人同时呐喊出来:“我等只为清君侧杀奸佞,使我天下将士不再受人轻视欺侮!你等若是有血性的汉子,就该弃暗投明,打开城门,与我等一同杀贼立功,拨乱反正!”
这一大段话从四边围城的兵将口中滚滚喊出,如沉雷般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越过了一座座高墙,直入东京汴梁城。不但城上守军听得清楚,就是城中那些满心恐惧躲藏在家宅之中的普通百姓也都能清晰话中之意,许多人更因之露出了深思之色来。
坐镇政事堂的蔡京虽未能听清楚外头的叛军到底在喊些什么,但自有手下之人及时把外间变故报到面前,一听之下,本就不好看的老脸立刻就变得越发青白:“叛贼孙途,当真是好心机啊,这是想要以攻心之计乱我城中军心啊。不能让他得逞,快,去给梁师成传令,让他即刻把孙途的妻儿拖上城头,先杀一人,逼其撤军!”
到了这时候,蔡京已把其他顾虑都抛到了一边,只要是个办法,都得拿过来一用。哪怕孙途之前曾有威胁,也顾不得了。毕竟他很清楚,一旦孙途真就杀入东京,自己作为其口中的奸佞之首是必死无疑的,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其实梁师成的想法也和蔡京一样,甚至更早时候就定下了直接拉孙途妻儿上城,当了他的面先斩杀一人的策略。毕竟他和一般官员不同,作为宦官的梁太傅并无妻儿拖累,灭三族什么的真就吓不住他。
但他却终究没有将这一计划付诸行动,因为现在其手中除了越侯府上的那些管家奴仆外,再无更重的筹码了。换句话就是,本该被拿捏在手的孙途的两个妻子,一双儿女竟早已不知去向……
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怒吼声,越来越是惶恐的梁师成一把就揪住了面前早不成人样,满身皆是血污的男子狞声喝道:“说,你们到底把那几人藏到了哪里?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侯府?”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他
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了。
他面前这人正是侯府大管家孙德,自除夕时被他们拿下拷问后,他已经吃过了太多苦头,受了太多酷刑,身上连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了,人也是半昏沉的,现在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无力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废物,你这个废物!”惊怒到了极点的梁师成猛一发力,便将孙德一把推出,竟让其横着倒掠,脑袋重重撞在了后方一名兵卒的腰间刀柄上,只听一声惨哼混合着噗的一声轻响,旋即人便已软倒下去,只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他竟被梁师成一个失手给弄死了!
可即便是临死之时,孙德的眼中也依然满满的都是疑惑,不光是梁师成他们,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家主母和两个小主人是何时,通过何种方式离开的府邸。
而当梁师成终于冷静下来,上前查看时,却发现这名重要人证的后脑多了个窟窿,早已气绝。这让他更感愤怒,一个甩手就把面前那个早被吓呆了的禁军给扇了个趔趄:“混账,谁让你动的手!”
“小人……”这位刚想分辩两句,梁师成又是一声怒喝:“把他给我带下去,严加审问,看看他是不是一早就和孙途有了勾结,此刻特来杀人灭口!”已经慌不择路的他完全乱了分寸,怀疑身边任何一人。
在那军卒的一连声的喊冤中,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将其拖了出去。只不过梁师成并未发现的是,周围其他那些禁军的眼中已纷纷闪过了异样的神色来,看他的眼神也已从敬畏变成了仇恨,一些人的手不自觉就搭上了腰间刀柄。尤其是在城外不断有“大宋将士当自强”之类的口号传来时,他们心中的某种枷锁已经松动,只等着一个契机的出现了。
梁太傅根本没有留意身边这些从来被他无视的普通兵士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皱着眉头,拼命思索着,想要找出孙家之人是怎么离开的此地,现在又藏在哪里。
其实这几日里,他都已经去查过不少地方了,比如说狄家的府邸,比如说与孙途关系不错的秦桧及其他朝廷官员的家中,甚至就连童贯的府邸他都没有放过。可结果几日下来,却依旧未见任何线索,那四人竟如能飞天遁地般,彻底消失在了东京城里。
当然,梁师成也明白,孙家之人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真就逃出早已封锁各门的东京城,他们必然还是在这城内。只是,这汴京可有百万人口啊,真要在这里找几个人,却是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了。
早在除夕夜里奉命前来却发现最重要的几人失踪后,梁师成已经派出了身边心腹人等满城搜寻,可直到今日,叛军已要对东京发动攻击,却还未见其下落。这么看来,事情都已经瞒不下去,必须向蔡太师坦诚一切了……
就在梁师成左思右想也没个对策,烦躁到了极点时,一名部
下又匆匆赶来:“太傅,蔡太师派人来传令,让我们这就把孙途的妻儿押上城头,当了他的面杀掉一两个以为威胁,迫其退兵……”
梁师成身子顿时一震,知道已经没有选择了,当即就道:“速去陈桥门给梁振传话,让他先杀掉几个孙途府上的下人!”正主找不到,那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先拿下人填补了。
陈桥门这里,和梁师成一样,他的侄子梁振也根本不用自己的叔叔派人下令,已经亲自拖了一名下人挨到了城堞上,直冲着不断压上来的叛军怒吼:“你们再敢上前,我便杀人了!现在,只是杀一个奴仆,待会儿就是你孙途的妻儿!你可要想好了!”说着,更是把人往外一踢,举起了手中刀。
“侯爷,救我,我不想死啊!”那个侯府下人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再顾不上其他,扯了嗓子就大叫起来。
城外的孙途脸色也是铁青,连握了缰绳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其实他心里也紧张得要死,毕竟对方拿捏的可是他的家人,他在这个世上少有的几个亲人啊。
“雅儿,蓉儿,虎头,凤儿……”口中念叨着妻儿的名字,孙途的心也是一阵纠结。
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已经与他顺利会师的童沐也提马靠了过来,小声道:“三郎,不如先退一步,与他们谈谈条件,再作打算吧?”
这句话反倒坚定了孙途的想法,他突然把牙一咬:“不!到了这时候,我绝不能退缩,不然只会影响军心,以致功败垂成。必须一鼓作气拿下东京,要是他们真就……我必杀尽朝中官员三族,绝不食言!”说话间,他双眼血红,再度举起了刀来,这回是真打算下令攻城了。
因为孙途太清楚这次能号令几十万大军围攻东京有多么的不容易了,毕竟这里可是大宋都城,是所有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旦这口气松了,说不定接下来就没人敢再发动围城攻击,到那时,其他各地官军一旦反应过来率军来救,自己真就万劫不复了。不但自己,所有因为信任而跟随自己南来的将士也将被杀,他绝不能因为一己之事而连累几十万兄弟。
童沐也迅速明白了个中道理,轻轻一叹,再没有说什么。
城上梁振见状更是焦急,再没有了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已把那名下人给砍杀当场,再是一推,把人丢下城去,口中则大声喊道:“孙途,你既不肯退兵,那就等着看你的家人一一被杀吧!”
说话间,又有三五个侯府奴仆被推到了城堞上,他们奋力挣扎,哭喊着求饶,但无论城上城下,却还是没一人因此改变主意。倒是孙途,眼中杀意再增,立刻高举起刀来,厉声喝道:“全军准备,弓弩手!”
“慢着,让我一试!”童沐这时却突然策马上前,然后高声朝上方喊起话来:“城上的将士们听着……”
第1028章 轮回
东京汴梁北端,陈桥门前,童沐横马而立,无视上方数以万计的将士,如簇的箭矢寒芒,大声疾呼:“城上的守军将士们听好了,我有一言还望你们细思。你们可知道我数十万讨贼军为何能在短短数月间就从北边杀到这儿?盖因天下人都知道我等并非为了一己之私的谋逆,而是为了拯救我大宋江山社稷,扶保天下百姓,使我等将士能挺立为人。
“我们此番入京,也全无伤害你等及城中无辜百姓之意,只为了清君侧,杀奸佞,是为了铲除那些贪官污吏而来。你们仔细想想,这些年来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多少人饱受那些自以为是的贪官们的轻贱侮辱,多少将士本该到手的俸禄粮饷被人截留,甚至逼得大家伙只能委身那些贪官手下当牛做马,难道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继续下去的生活吗?
“今日,越侯孙将军正是为了解救我等将士而来,如今大局已定,若负隅顽抗,只会徒增伤亡,你们真就愿意为了那些贪官污吏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想想他们以前是怎么对你们的,他们值得你们以命相保吗?”
童沐说了没两句话呢,城上不少人已经变了脸色,尤其是宗泽等将领更是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就纷纷喝令,让部下人等立刻放箭,阻止其继续蛊惑人心。但这一回,即便是宗泽这样在将士心中地位极高的老将军,其命令也不怎么管用了,所有人都静静听着,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这一下,可把他们惊得不轻,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梁振明显是更感到惊怒的那一个,在听着下方滔滔不绝的话语后,他更是连声嘶叫:“把人给我推下去,制止他们乱我军心……”可这一回,他的命令也失去了效用,周围的将士面上满是思索,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有些事情不被点破,大家伙儿也就浑浑噩噩不作深究了,可现在,随着童沐把事实血淋淋地翻出来,这些禁军将士心中的怨怼与愤怒也就被彻底挖了出来。
虽然相比于大宋其他各地兵马禁军的身份和条件都要好得多,至少身在京城的他们不用担心饿死。但其实,作为武人,他们在此地也是处于底层,往往一个不对,就会被上司和当官的严惩,有时受了冤枉都没地儿诉苦。
这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随着朝廷日益**,太多官员把手伸进了军费这一块肥肉里,哪怕是禁军的粮饷俸禄也时有克扣,往往一年里有半年是拿不到饷银的。不光是饷银,就是他们家人赖以为生的那几亩军田,也在一次次的变故中被官员剥夺,让许多将士失去了最后的恒产,只能靠着到处帮人做工来辛苦维持家中生计。
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超过十年,久远到许多将士都已经习惯,乃至于麻木了。似乎在他们看来,自己就该是这么的低贱,只能通过最辛苦的劳动来获取刚够存活下去的粮食和衣物,所谓的军人的尊
严,更是被他们丢到了九霄云外,性命更是完全操于那些文官之手……
但现在,童沐的一番话却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至少眼下已经有了这么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而他们要做的并不是拼尽一切,只需要不做抵抗即可。
这如何能不叫人感到心动呢,哪怕是再没有勇气的将士,这一刻也开始蠢蠢欲动,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官府朝廷的威严,这一刻如鸿毛之轻。
“你……你们是要反了吗?”梁振见此,更为惶恐,这也引发了他心中的怒火与杀意,当即拔出随身佩剑,一把就将身边一个越侯府的下人拉到了城堞处,高举着手中剑喝道:“本官乃户部侍郎梁振,现命你们即刻放箭,若再有迁延者,以勾结叛逆入罪,必杀你满门!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着,手中剑立刻下刺,正中其胸口,带起了一大股鲜血,当即就把周围那些心中略动的将士吓得往后方退去。
这些禁军将士受了多年压制,早没有了血性可言,居然真就被这么个身体单薄的文官一怒给震住了。
与此同时,下方童沐的声音又传了上来:“将士们改变自己境遇靠的不是我等,而是你们自己。只要能在此时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你等就是有大功于朝廷,今后必得升赏。你们要做的,只是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入,之后一切,自有我讨贼军将士为你们做主!”
“简直是一派胡言,谁敢胡来,本官定杀他满门……”被鲜血溅了一脸的梁振这时已有些陷入癫狂,整张脸满是狰狞,大声喝道:“还不快给我放箭杀敌!”
“杀——!”就在这时,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一名军卒突然就是一声暴喝,人也跟着这声喝猛扑出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其手中长矛已如闪电般刺出,直取梁振心窝!
就是梁振都没想到此刻居然有人敢对自己下手,他明明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而其身手显然是远比不了这些平日里有所操练的军卒,才刚下意识地往侧方闪了一下,长矛已穿胸而过,那兵卒眼中满满的都是愤怒和杀意,再无半点停留,双臂猛一较劲,直接把个惨叫声中的梁振给挑了起来,口中则大喝道:“我这是为我二弟报仇!数日前,就是你这个户部侍郎梁振下令把只想弄点粮食的我二弟斩杀,你给我去死吧!”
力量爆发,长矛一抖间,梁振竟直接被挑下城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到城下,摔得骨断筋折,鲜血飞溅,当场惨死。
动手这人本就是军中一名小官,因为家中兄弟被户部抓住后处以极刑所以怀恨在心。但之前因为身份使然,再加上没有什么机会,才一直隐忍着,哪怕之前讨贼军都杀到门前,他都没有想过带头叛乱。
直到刚刚,梁振为了震慑全场,直接亮明了自己身份,还当了大家之面杀了一人,才点燃了他心中仇恨的怒火。想到
自己的兄弟就是被这个家伙下令斩杀,想到导致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朝中那些贪官的倒行逆施,刚好站在梁振边上的他再忍不住,突然就一个袭杀,直接将人挑杀下城。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别说是城上众人了,就是城下的将士们也给唬了一跳。但在看到那尸体身上熟悉的朱色官袍时,将士们又是一振,欢呼声立起,还有人高声喊道:“杀得好,快开城门,放我们进来……”
宗泽才刚一探步,就只能看着梁振被掼下城去,这让他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知道这么一来,事情已不可收拾,要生兵变了!
果然,只听那动手的将士高声叫道:“朝廷不公,贪官横行,我们为何还要为他们卖命,还不如打开城门,迎讨贼军进来,杀光那些贪官。兄弟们,跟俺一起上啊……”
将士们本就已经受到童沐话语影响而有些蠢动了,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少一个带头之人罢了。现在,有人不但站了出来,还亲手格杀一个朝廷高官,顿时就如阻挡洪水的河堤突然破开了一个缺口,坚固的堤坝瞬间崩溃。城头各处,已响起了一片喊叫:“杀光贪官,打开城门,迎讨贼军进城。杀呀!”
宗泽急忙吼着:“大家不要受叛贼蛊惑,这是造反……”声音却已被无数人的叫嚷着所吞没。他倒是想要拔刀杀几人立威,但才刚一动,周围已有十几二十人扑将过来,把个老将军给直接扑倒按住,让他再难有所动弹。
满心还想着保住城池的宗泽顿时急得连声高叫,继而口中都喷出鲜血来,但一切皆已是徒劳。
因为随着守军突然倒戈,不但城上已乱作一团,城下也起了大变故。吱吱嘎嘎的声音突然而起,那是城门被人用力推开,吊桥处的绞盘被人全力转动的声响,下面的兵卒竟已急着开启城门,放下吊桥了!
“完了,这下真彻底完了……”宗泽被人按倒在地上,身子都动弹不了,却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似是不忍亲眼见到东京城破的一幕,同时,两行浊泪滚滚从其双眼中流下……
“杀呀!”见得城门缓缓而开,城外的讨贼军将士立刻就激动起来,随着孙途的令旗一指,将士们呐喊出声,立刻就冲上前去,踏着才刚刚搭上这边的吊桥,已火速直朝着还未完全打开的城门而去,片刻后,永远冲在最前方的陷阵营的将士已率先进入了东京城。
随着这一座城门的打开,意味着整座东京汴梁也将要沦陷在这支叛军之手,甚至连这个存在了百年之久的大宋朝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完结。
有时候,世事总是那么的玄妙,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百年前,赵匡胤在陈桥驿发动兵变,最后篡夺柴家天下有了赵宋一国。而百年后的今日,孙途又率军从陈桥门而入,把大宋推到了灭亡的边缘。
起于陈桥,亡于陈桥,或许这就是一种轮回了……
第1029章 长歌入东京
在一声声“放下兵器,不伤性命”的高声叱喝中,陈桥门上下的无数守军皆都丢下了手中刀枪。他们本就没有与讨贼军拼死一战的决心,现在连最后的优势都已消失,自然更不敢做出反抗了,乖乖的就全都束手就擒。
而紧随着陷阵营后冲入城内的孙途则不忙着继续扩大战果,而是在吩咐部下分兵往另一侧的新封丘门、新酸枣门等处破门接应后,自己已带了几百亲兵,火速沿着石阶就朝着城头扑去,他可得及时确保自己家人的安全啊。
这倒不是说孙途因私废公,而是他深知自己家人确实与全盘战局有着极其要紧的关系,一旦他们再被其他人控制住,就会再生波折。可是当他带人迅速控制城头,并找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时,却惊讶地发现妻儿人等竟不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孙途的心猛然一揪,大踏步就来到了一个明显是城头军官的家伙面前,一把拉过了他喝声问道:“本侯的妻儿呢?你们把他们藏到了哪里?还不从实招来?”
“小……小的不知,打从一开始,城中就没有把侯爷的妻小绑来啊,只有这些家中奴仆人等。”这位倒还算镇定,连忙给出了答案。却让孙途在略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觉疑惑,又急忙来到了已被人解开束缚的那些家仆身前,一把拉过了一个管事又急声道:“你来说,二位夫人和虎头凤儿现在哪里?”
这人刚经历生死,才从鬼门关里逃出来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直到孙途一阵摇晃,再度大喝,他才恍然回神,赶紧道:“小……小的也不知啊。除夕时有官府的人突然冲入府中拿人,结果搜遍侯府也未见两位夫人他们的踪影……”
“你是说他们并没有落到官军手中?”孙途心中的期望更大,急声问道。
这位却是有些说不清了:“反正小的是未见夫人少爷他们,想必,想必是被人给救走了吧。另外,除夕前两日,崔头儿曾来过府上……”
“崔略商吗?”孙途的双眼一眯,已隐隐有了猜想。若说以雅儿他们的身手想要从官府盯防的侯府里逃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再加上崔略商,甚至早一步前来救人的时迁等人的配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城中必然还有其他人会帮着救人呢,比如狄家兄弟,再比如与自己关系不错的皇城司里的人,他们可都是东京城的地头蛇,真铁了心救人藏人,以官面上的力量一时还真不好找到他们呢。
而且至少现在看上去自己的家人是安全的,这就让孙途放下了一桩心事,没有再多作纠缠,已迅速下城,和引大军进驻北边城墙的童沐等人汇合,然后果断下令:“这就带兵继续往前压进,迅速攻占内城,天黑之前,抵达皇城。”
“喏!”众将士士气正高,眼见足有十丈多高,数万人把守的外城都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对于前方那座低矮许多的内城城墙自然没有太大的
顾虑了,随着一声声号令下达,大军再度开拔向前。
而就在这时,童沐又突然对孙途进言道:“将军,让大家唱起战歌来,以壮我军声势,同时也好告诉全城百姓,咱们并不是造反作乱,而是来除奸佞,清君侧的正义之师!”
孙途一听便立刻点头,这一点自己确实因为家人之事而给忽略掉了,当下里就高声下令:“来人,把之前传于军中的我讨贼军的战歌给我唱起来。”
于是,在这几万大军前进的同时,嘹亮的歌声也已在空旷的东京城里响起,并顺着街巷,传进了千家万户,传到了每一个藏于家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普通百姓的耳中——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一曲精忠报国用词虽远不如如今传唱于世的那些大家的名作,但朴实直接的歌词还是能被百姓们迅速捕捉明白,也把讨贼军的身份给真真正正地告诉了众人,他们还是朝廷的军队,是忠于朝廷的。
当最后那句“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唱出后,就是城墙边上已被缴械的守军将士,这时也都露出了向往之色,显然是受到了这一首气势磅礴的战歌的感染。
而讨贼军将士们此时却已唱起了劲儿来,脚步飞快,歌声不断,很快又换上了一首:“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男儿当自强一曲再起,大军士气再升,前锋队伍已杀到了内城城门前,正好和一支奉命前来阻敌的禁军守备迎面相遇。
这一回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直接就是一场厮杀,不,是一面倒的屠杀。这些禁军一者本就战力不行,二者又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一遇到杀气腾腾,放歌而来的讨贼军后,几乎只支撑了片刻,就已迅速溃败,被陷阵营精锐撵着一阵追杀,慌不迭就直往后逃散,从而让内城那边的城门都来不及关闭,就被陷阵营一气攻入,火速占领。
这东京城分作三重,外城其实占地最大,只是其中居住的多半皆是普通百姓,最多就是加一些六七品以外的官吏人等,再加上各种大大小小的商铺。然后是内城,这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比如孙途之前的侯府就在这里头。至于最里面的一层,自然就是皇城了。不过这皇城倒也不完全是皇宫,还有诸多朝廷的重要衙门,比如两衙三司六部,皆都安置在此,可说是整座东京汴梁的核心所在。
现在随着内城城门告破,大半座汴京已落入到孙途掌握,同时这许多挺执刀枪的兵马如狼似虎般杀奔而来,更吓得无数百姓心惊胆战,哪怕隔着家门呢,依然有人惨叫不绝,感觉天都要塌了,自己怕是必死无疑。
有些富贵人家,已经开始调动家中奴仆,拿起各种兵器以求自保了。事到如今,他们已指望不上官军禁军,只能靠自己了。倘若这些叛军真杀进门来,说不得就要与之拼个你死我活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轻松杀进内城的讨贼军竟完全没有四处烧杀扰民的意思,他们的队伍依旧齐整,在一个个将领的率领下,如长龙般沿着笔直的御道之朝着最核心的皇城而去,似乎周围那些富丽堂皇的店铺豪宅都不在他们的眼中。
与此同时,透过门户,里面的人又听到了一阵歌声传来。这歌比之前那两首豪迈雄壮的歌曲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加直白,却也更容易叫人理解:“大宋将士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最直白的大白话,却是有着最直透人心的力量,这首孙途改自后世的革命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对周围百姓的影响更甚于之前两首战歌。在听到里头所提的这支军队会遵守的那一项项不扰民,不害民的军纪,并看到他们确实如歌中所唱般整齐划一的行动,未曾前来骚扰的作派后,城中百姓此一回是彻底安心了。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啊,原来这支被朝廷说成妖魔般嗜杀的叛逆竟是一支有着钢铁般意志和纪律的百战精锐。在歌声和行军中,东京内外城百姓对讨贼军的戒心瞬间就降到了最低点,在他们眼中,这支军队要比自己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标榜自身的朝廷官军强出太多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孙将军能率这一支大军在北边连战连捷,为朝廷除后患,夺回幽云十六州,原来一切的根子都在于此。有一支如此精兵,何愁大事不成,外敌不灭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在透过门缝看到那些雄赳赳气昂昂走过的讨贼军将士后,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而其身边,中年的儿子和青年的孙子也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来:“如此一比,别处兵马真就不值一提了,所以他们才能在短短几月里就杀入东京,很显然,这一路上,就没有城池会作抵抗啊。”
或许其他百姓比不了这一家都是读书人的书香门第能一语中的,但至少百姓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只一下间,便已对讨贼军多了几分敬意,原先的提防与敌意更是迅速消散,不见踪影。手中拿来自保的兵器,也因之垂了下去。
只靠着几首战歌,孙途便已率军在东京城中长驱直入,几乎再无阻挡,军心民心,俱入他手。而接下来,他要去的,便城中最后的核心,皇城!
此时,已有太多朝廷高官如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直跑向了皇城,在面对从四面涌入的讨贼军时,这些贪官污吏们已无处可走,只能下意识地朝着皇帝跟前跑,寄希望于当今陛下能出面保下自己了,至少,孙途还以宋臣自居,他总不敢在皇帝面前胡来吧?
黄昏时分,孙途率军绕到了皇城东面,长街尽头,正是一座巍峨气派的巨大宫门前,只见上头书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东华门!
而在宫墙之外,更有隐隐绰绰的数百人凝立道前,阻挡孙途他们的去路……
第1030章 东华门(上)
“将军,咱们为何非要舍近求远,从这边入皇城?”在往东华门前进时,孙途边上的武松颇感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也是后方诸多将士心中的疑问。因为照道理来说,他们一路从北边杀入东京城,此时最顺道的当然就是直扑皇城北门,而不是特意绕远,来这东华门了。
孙途嘴角微翘,看了眼同样紧紧跟随在自己身侧的童沐,示意由他来作出解释。后者果然明白他的用意,笑了下道:“诸位兄弟显然对我朝前事所知不多,这却是有一桩故事了。
“却说仁宗朝时,枢密副使正是当时的名将,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狄青狄武襄。可哪怕他为朝廷立下过诸多功劳,却依旧被皇帝猜忌,被文官打压,以至于随他东征西讨的心腹部下都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给诬陷入罪,性命不保。
“眼见如此,哪怕是低调稳重如狄武襄,也只能出手救人,前往求见天子,向这些老部下求情。可结果,却被朝臣公然反对。犹记得当时狄武襄曾有言道,那些被入罪的将士皆是功臣好男儿,岂能如此冤杀。然后那时的宰执韩琦便开了口,你们道他说的是什么?”
“却是什么?”一众听清童沐说话的将士感同身受下顿时有些愤怒起来。其实当时的情况和之前在幽州,自家将军被朝廷责以七项重罪是何等的相似啊,都是有大功于朝廷,结果却被那些文官轻描淡写的一句莫须有就要定罪!
童沐冷声道:“当时韩琦说的是,在我大宋朝,只有能从这东华门入宫者才是好男儿,而那些多年厮杀的兵将根本算不得什么好男儿!”见众人有些疑惑不解,他又贴心地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所谓从东华门入宫者,指的正是那些考中科举的进士人等,因为每逢科举取士之后,进士们皆由此东华门而入。”
这一回,众将士终于是彻底明白了韩琦话中对武将的不屑与贬低了,原来在其看来,那些为国厮杀,拼尽一切的忠诚将士连好男儿都算不上,所以纵然被冤杀了也不值一提。
只片刻后,阵阵喝骂声已从各处响起:“孙将军,什么狗屁文官,从今而后,我们再不受他们的约束!今日咱们就要从东华门进去!”
“走,去东华门,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伴随着声声怒吼,这支上万人的队伍已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那金碧辉煌,高约五丈,气派非凡的宫门前。不过率先进入众人眼帘的却不是这座宫门,而是其跟前凝立阻路的数以百计的一众官员,其中以朱紫色官袍的上品官员为主,杂以青绿袍服的下品官员,这些人全都笔直挺立,完全没有一点畏惧大军压上的意思,看到孙途他们到来,其中一些人更是迈前一步,高声喝道:“宫门重地,谁敢放肆!”
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无畏之气,还真就吓住了最前方的那些兵卒,让将士们前进的脚步为之一顿,
也让队伍中间的孙途眉头一皱。不过倒也不算太意外,偌大的朝廷,总会有些自以为是忠臣的家伙在此动荡的时候站出来做一些自认为是扶保江山的事情的。
他当下就一振缰绳,带了几名亲兵将领就迎上前去。来到跟前,便喝声道:“你等竟敢阻我军去路,是想做甚?”
“大胆孙途,你举兵谋逆,竟还敢纵兵入宫惊了圣驾不成?还不给我速速下马!”当先一名须发灰白的朱袍官员上前一步高声叱喝道,完全是一副大义凛然,不把面前上万刀枪在手的将士放在眼里的意思。
而随着此人这一声喊,其他官员的胆气也被激发出来,立刻斥骂声响作一片:“逆贼孙途,竟敢冲撞天子居所,真是罪该万死。你但凡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当下马受缚,听候陛下惩治!”
“孙途,你要想入宫侵扰陛下,就从我等忠臣的尸体上踏过去,看今后天下人如何评断于你,看将来史书上如何写你!”
“我等深受朝廷和陛下隆恩,今日正要以身殉国,岂是你一个叛逆之徒所能理解,所能阻挡!”
看着这些人如此义正词严,无所畏惧的模样,将士虽感恼怒,还真就不敢乱来。毕竟早在出兵时孙途就已定下了严格的军令,不让这支讨贼军杀伤无辜。而且这些官员身上真就有股子叫普通兵将心惊的浩然之气,还真就压制住了大军的气势。
后方宫墙之内,眼见万人的军队居然真被百把官员给挡住了去路,策动这一切的蔡京才算是大松了口气。适才他见众官员如丧家犬般逃来,得知连内城城门都已失守,孙途正带兵而来,心里也是慌到了极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孙途必杀的目标,一旦天子落到孙途之手,便再无可挽回。
但随即,蔡京却发现一同退到皇城附近的除了那些与自己同属一类的贪官外还有不少却是向来以清流自诩,不肯投靠自己的正直官员。这让他有种即将大水没顶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感觉,便不再犹豫,立刻找到了他们,晓以大义,只说孙途造反,一旦入宫必然会加害天子,如今正是这些忠臣们保驾勤王的时候,也是他们流芳青史的好机会。
这些人本就最是耿直不过,哪怕与蔡京向来有嫌隙,这回也为了心中的忠义与大局挺身而出,心甘情愿地被蔡京利用,挡在了孙途所部的前进道路上。而在见到孙途他们真被这么拦下后,蔡京也不再多作耽搁,立刻大步直往皇宫里冲去,他觉着只靠这些官员应该无法真正拦住叛军,真能救自己的,还是只有天子一人。
紧赶了几步后,他便见到了前方同样慌忙往里走着的梁师成,这让蔡京心头一恼,当即叫道:“梁太傅,你去哪里?”
这声叫吓得梁师成差点就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绊个跟头,随即才被身边之人搀扶住,惶恐回头:“太师……”
蔡京也在
亲信的搀扶下紧走了两步,来到对方身前,凝视着他道:“老夫交代你做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居然还让孙途轻易破城而入?你手上不是有那孙途的家眷吗?”
“太……太师恕罪。”梁师成立刻就心虚地低下头去:“其实除夕那天当下官着人去抓捕孙途妻小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了去向……”
“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派人盯着那边吗?怎会让他们给跑了?”蔡京勃然变色,更为恼火地质问道。
梁师成茫然摇头:“下官,下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从层层看守中逃走的……”
“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何至于此!”蔡京那个愤怒啊,几乎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而这一来,却也把梁师成的怒火给挑了起来,这时也顾不上双方地位上的差别,大声回道:“这事难道你蔡太师就没有责任吗?当初我说要早些将其家小拿下,还不是你几番阻拦,说什么不想逼反了孙途,说什么有顾虑,结果呢,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了咱家身上。还有,那孙途不正是因为你一次次的手软,一次次的姑息养奸给坐大的?若真说罪责,只怕你蔡京的责任只会比我更大!”
多时的郁结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此一喷间,真就把蔡京给喷傻了,年纪更大的他更因为紧张和愤怒呼吸一窒,猛烈咳嗽起来。这下可把周围其他人给吓到了,赶紧上前劝说:“二位相公,现在就别再争执这些细枝末节了,当今之际,还是先想着如何自保,莫要让孙途进宫来害我等为好啊。”
这一劝,真就把两人给劝阻住了,可还没等蔡京说什么呢,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哭叫,直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而蔡京的脸色又是一白:“孙途他竟真敢对这些官员动手?此人这回是真铁了心要造反了吗?”腿一软间,心里却再不敢生事端,急声道:“快去见陛下,如今只能靠陛下救我等了。”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场面着实凄惨无比。眼见那些官员横加阻拦,不肯放开道路,孙途终于是怒了,只把手一摆,断然下令:“给我打,打断他们的双脚双手,我看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拿什么来阻我军去路。他们不是为名求死吗,我可不会便宜了他们!”
听到这一声号令,孙途身边那些将士立刻就高声应诺着就狠扑了上去。本来,他们就对这些朝廷官员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刚刚才听了童沐对几十年前那桩旧事的介绍而更对文官充满了愤怒,此时孙途传令,他们自然不会再束手束脚了。
虽然这一回的冲击没有真下死手,用的是刀背和枪杆的抽打,但这些从一场场血战中历练出来的军中精锐又岂是面前一干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文官所能抵挡。顿时间,如狼群扑羊,一阵抽打下,人已倒了一片,惨叫不绝于耳,挡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员更是浑身浴血,倒了下去……
第1031章 东华门(下)
东华门前,哀号一片。百十个曾考中进士,昂首挺胸自此门中入宫陛见的大宋官员们全都跌入尘埃,被打得浑身是血,骨断筋折,再不复以往风光,而把他们打得倒地翻滚,丑态百出的,居然还是那些一直被他们轻贱鄙视的普通兵卒,这等落差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接受。
在众官员看来,自己怀着一腔忠诚热血,何惧什么叛军逆臣,只要自己足够强硬,必能吓退孙途等人。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孙途只一道命令,派出一队兵马,就能把平日里指点江山,高高在上的官人们打得凄惨无比。
不过即便如此,一些人依旧不肯退缩,口中骂声不觉:“孙途你这个乱臣贼子,如此残虐忠臣,必不得好死,将来更是会被天下人所唾弃……啊!”最后一声惨叫却是因为有军卒见他如此辱骂自家将军终于下了重手,刀背狠狠拍在其面门上,把他打满面是血,牙齿都飞了出去。
眼见这些家伙是铁了心要以死相抗,孙途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突然提缰上前,口中喝道:“住手!”听得这一声号令,那百多个将士才恨恨住手,但最后两个还是猛踹出一脚,把个还在拼命咒骂孙途的官员给踢得口喷鲜血,就地乱滚,狼狈到了极点。
但这些官员却依旧不肯服软,还是有人高叫道:“孙途,你就是杀了我等也改变不了你叛逆朝廷,必将成千古罪人的事实……”
面对他们的咒骂,孙途却是突然仰面放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这些人好一阵的发懵,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直笑了好一阵后,他才用鄙夷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官员:“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就是自以为本侯不会杀你们,所以想要在此处博一个忠臣的名号,好让自己名留青史吗?什么忠于陛下和朝廷,什么忠臣,不过是你们用以谋求私利的借口而已。”
被孙途一下点破心中真实意图,众官员心头便是一虚,但还是有人强自支撑道:“孙途,你别想拿这等话语毁谤我等。我等忠心朝廷天地可鉴,岂是你一个乱臣贼子能明白的?”
“是吗?”孙途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都说当官的脸皮最厚,今日我算是领教了。果然,你等到了这时还敢睁眼说瞎话,实在让本侯深感佩服啊。但你们的这种作为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本侯,若你们真就是忠于朝廷之人,这些年来也就不会有蔡京梁师成等祸国殃民的奸佞当朝了!若你们真一心为公,早在几年前,就该站出来弹劾蔡京等贪官奸佞,而不是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朝中为官,拿着你们的俸禄,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并导致天下动荡,百姓民不聊生。
“到了今日,眼见本侯要行清君侧之举,你们却一个个跳出来百般阻挠,说什么自己是忠臣,是为了朝廷陛下,当真是恬不知耻!你们竟敢称自己是忠臣,你们也配?”
这番话真正就刺中了这些人的要害,把他们沽名钓誉的本质给彻底暴露了出来,也让他们咒骂的话语陡然一止,脸上那种满是无畏和正义的神色也迅速消退了。他们或许能在之前自欺欺人地以忠臣自诩,可现在,在被孙途当了所有人的面揭开他们的真实面目时,饶他们脸皮再厚,也反驳不出来了,事实上,他们也拿不出合理的说法反驳。
孙途脸上的冷笑依旧,把手一挥道:“将这些投机之徒拖到一边。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算盘一定落空,不久的将来,你们的卑鄙行径就会被天下人所知。还想要名垂青史?我看遗臭万年,被天下人耻笑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一霎时,这些官员一个个全如中了定身咒般僵在了那里,哪怕将士们上前拖拽,都不见有几人躲闪招架的。因为他们的信念已经被孙途一语击碎,恐惧之下,他们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消失了。
童沐在后方见到孙途几句话就击破这些官员的心理防线,也不觉一阵感慨。这孙三郎果然厉害得很,能迅速找到对手的破绽,一击即中。这天底下的官员确实有着太多的不同,有人爱财,有人惜命,而眼前这些人却是个个好名,为了能留下个好名声,却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但只要对症下药,就能将他们一一击败!
在解决了最后的阻碍后,孙途终于率军来到了东华门下。此时,城上其实还有好几千的禁军守在那里,可是这批堪称是禁军中最精锐的上四军守卫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讨贼军步步压进,看着他们在门前重惩一干官员,却无一人胆敢放箭阻挡的,哪怕敌人已经来到了门前,他们都只是不安地看着,未有反应。
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不是看他们的装备,不是看他们的兵力多寡,也不是看他们的名头有大。作为禁军中最精锐,名头最大的四路兵马,上四军平日里看着个个皆是精锐,似乎足够能与孙途部下的百战精锐一战了。可事实上,当看到如此威武的大军压上来后,这支从未踏出过京城,从未真正与敌人有过血战的禁军军队早已吓得不敢动弹了。
孙途也正是远远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敢于慢慢炮制那些拦路的官员,这也是为了给那些守军以更大的压力啊。而现在,压力已经给足,阻碍也已拿下,接下来就到了进入皇宫的时候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孙途并没有在此时选择下令攻打东华门,或是威胁城上守军把城门给打开来,而是在上下左右看了一番东华门及附近的城墙后,把手往其左右三四里的位置一圈道:“全军听令,拿出撞木来,给我把这一段城门全部拆除!”
众将士一听又是一愣,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将军为何要用这等笨法子破门。直到片刻后,才有人突然想清楚了,纷纷大叫了起来:“末将领命!把这东华门拆了再进宫去,扬我武将威风,杀呀!”
其他人也随之反应过来,东华门代表的正是文官一直以来对武将的压制,而今日,孙途就是要带着大家摧毁这持续了百年的不公,让文官对武将的统治与这扇宫门一样,彻底成为废墟!
一时间,群情汹汹,众将士纷纷呐喊着,咆哮着,扛着粗大的撞木,挥舞着手中重锤等武器,就扑向了东华门。而他们这一冲,更是吓得那些守军惊叫连连,未有任何抵御,便纷纷逃下了城墙,任由将士们把手中兵器狠狠轰击在了城门和城墙上。
“轰轰轰……”不断的撞击声响起,那扇本就以华贵为主,不讲究牢固性的城门已立刻摇晃颤抖,门缝也随之开始扩大。而两边的城墙,也随着将士们的撞击,挥砸和挖掘开始有裂缝生出,并不断延伸扩散。几千上万将士对一段几里长的城墙的破坏自然是非常迅速的。
后方的孙途则是目光灼灼,盯着东华门,等待着这扇代表文官集团骄傲的宫门的坍塌。他对这个时代的改变,将以此为开始。
轰隆隆的撞击声也同样传进了皇宫,把正在跟赵佶告求的蔡京等人吓得越发惊恐,那每一下的轰隆声都似是砸在他们心坎上的一般,脸色都白得跟纸一样了。
“陛下,老臣等只有您能救得了了,那孙途,他这回起兵完全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呀,还请陛下救救臣等啊。”蔡京说着,完全跪伏在地,这是多年来未曾行过的重礼了。而其他人也不敢愣着,同样大礼跪拜,恳求皇帝。
赵佶的样子也不比他们好看多少,同样是一脸苍白,语无伦次:“怎……怎就会到了这般结果……你们说那孙途真就会听朕的,他,他不是谋逆造反,都杀进东京来了吗?”
“陛下放心,他毕竟是大宋臣子,打的也是什么清君侧的旗号而来,自不敢真伤了陛下。只要陛下拿出皇帝的威严,必能让其就范,不然他便会被天下人所唾弃,不光别处军马会起兵讨伐,就是随他一道而来的各路人马里也会有不服其行径者。”蔡京忙又解释了一句,又一可头磕了下去,“陛下,救救臣等吧。”
“这……”就当赵佶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就是一声轰隆巨响,却是那一长段的宫墙彻底被破坏坍塌了,连整个皇宫地皮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让皇帝的神色再变,发出一声惊呼。蔡京等人则更是面如土色,身子瑟瑟发抖,因为他们知道,随着宫墙坍塌,孙途及其部下人等就要冲进皇宫,自己等人已是瓮中之鳖,再无处可逃了。
顿时间,所有人都再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满的皆是绝望与恐惧,连赵佶也是一样,整个人都是绵软地瘫坐在御座之上。
过不多时,又一阵隆隆的脚步声飞快而来,在外间守着的太监兵卒的惊叫声里,崇政殿的殿门砰的一声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一片阴影随之踏进殿门,当先之人,正是按刀阔步的越侯孙途,孙千里!
第1032章 清君侧
殿内突的一片肃静,只有孙途向前而来的嗵嗵脚步声和哗啦的甲叶摩擦声不住地击打着君臣几人的心头,让他们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下来了。高坐上首御座的赵佶更是整个人四肢无力,不断颤抖着,只恐惧地看着不断接近的孙途,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势。
直到孙途来到离御座只有十多步处站定,抱拳弯腰施礼:“臣孙途参见陛下!”那几个吓破了胆的权臣才稍稍定神,杨戬更是壮胆而起,高声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宫,你这是想要谋反吗?”
这一声喝总算是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气氛,蔡京等人也从孙途进门后的威压中挣扎出来,跟着叫道:“孙途,你待如何。只要我等在此,你就别想伤到陛下!”说着,他们还奋力起身,但那动作实在狼狈,与其口中之言没有多少说服力。
孙途眼中杀意一闪,又微欠了下身,却没有和他们对答,而是继续看着上方的赵佶:“臣勤王来迟,让陛下受惊了,还请陛下恕罪。我这就把这几个欲对陛下不轨的乱臣贼子拿下定罪。来人!”
“孙途,你竟敢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明明你才是那个逆贼!”眼见殿门口的几个军卒已开步走来,其中一个官员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尖叫,合身扑来,双手叉开,竟似要去掐孙途的脖子。
但以他的这点本事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孙途呢,都不见闪避的,孙途已在对方扑到跟前的同时一脚踢出,正中其胸口,把他踢得惨叫着凌空飞出丈许,才如破麻袋般重重落地,一大口鲜血随之喷出,晕了过去。
这也让本来还想与孙途理论的蔡京等人到嘴的话给顿住了,刚生出的那一点气势又随之消散。赵佶也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不自觉便是一声惊呼,倒是能开口了,结巴道:“孙……越侯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真想谋害朕吗?”
这时,数十名军卒已一拥而上,如抓小鸡似的把蔡京等人全部按住捆缚起来。他们虽然极力挣扎叫嚷,却完全无济于事,与这些随孙途而来的亲兵相比,他们这些权臣的身体实在是太孱弱了。
而孙途却是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们一下,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赵佶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一早就说过了,此番出兵只为清君侧,保陛下和大宋江山社稷太平而已,怎会伤到陛下呢?”
“清……清君侧?”赵佶却是一脸的诧异,身在皇宫专心修道和搞艺术的大宋天子一直都被下面的臣子蒙在鼓里,连孙途起兵后提出的那两句响亮的口号都还不曾知晓呢。
孙途也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情况,便笑了下道:“正是。臣此番正是为了除奸佞,清君侧而来,也就是铲除以蔡京梁师成等为首的朝中奸佞。陛下你一直以来都被他们给蒙蔽了,这些奸佞不但贪赃枉法,残害百姓
,更多次对臣这样忠心为国的边关将士下毒手,若再由其胡作非为,只怕天下动荡,我大宋亡国亦已不远了。
“陛下可知道为何近年来我大宋国内时时都有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民乱纷纷吗?一切皆在于他们这些官员身受朝廷大恩,陛下信任却不思报国,只图私利。他们一个个都家产千万,可百姓却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如此,我大宋如何能兴盛?臣虽不才,但有感于陛下多年隆恩,哪怕有可能背上叛逆恶名,此番也必须前来清君侧,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大义凌然,叫赵佶都有些入戏感动了。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其实蔡京等人所做下的残害百姓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他这个皇帝默许,甚至是下的旨意,为的就是满足他身为天子的无穷贪欲。甚至就连之前给孙途定下七条重罪,要把他抓回东京严审的决定,也是赵佶点头做出的决定。
可在如此情况下,感受到孙途及其部下那跋扈到极点的杀气面前,赵佶却是不可能为蔡京等臣子开脱而再将自己置于险境的,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到了极点之人,胆子更是小到了极点。要不是之前身子吓软了,刚才孙途上前时,他都要在第一时间跪地求饶了。
眼见皇帝突然陷入了沉默,蔡京等人更是惊惧到了极点。这时,他们再顾不上其他,纷纷大叫起来:“陛下救命啊,臣等冤枉啊。臣等一直以来都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敢有什么事情瞒着陛下。还请陛下救救臣……”
孙途并没有让人堵住这些人的嘴巴,反倒是在他们这么大叫时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佶,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而赵佶也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听到这些话后,他就跟被毒蛇咬到似的身子狠狠一震,赶紧大声喝道:“大胆逆臣,你等到了现在还想欺瞒于朕吗?朕在深宫还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都背着朕干下了这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怪不得几年来江南等地频频有乱事发生,要不是有越侯这样的忠臣保我大宋,只怕我大宋基业真就要毁在你等手下,朕就是死也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番话一出,直接就把蔡京等人给说懵了,他们是真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毅然决然地抛弃自己,而且还跟在孙途身后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脚,把他们踹进了更深的深渊之中。
就是孙途,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色,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鄙夷。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皇帝,但至少现在还不到清算这一切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学着古人那套为尊者讳的手段来,先把蔡京等人入罪再说了。反正皇帝是英明的,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来朝廷所以会干出那么多的错事,全是有奸臣当道,把持朝政的缘故。
反正就一句话,君是明君,臣是奸臣。现在铲除了这些
奸佞,完成了清君侧的步骤后,自然能致君尧舜了。
“陛下圣明,既如此,还请陛下来定夺他们的罪名,以安天下民心军心吧。”孙途深望了赵佶一眼后,又提议道。
这既表明了自己确实不会对赵佶不利,同时也是对他的一个试探,看他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从而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赵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即就道:“此等奸佞,自然是死不足惜!越侯,如何量刑,你来定吧,只要能一扫这些年来的乱象,朕都依你。”
一句话间,就已彻底宣判了这些重臣的死刑,也让本就恐惧到了极点的蔡京等人瞬间如堕冰窟,绝望到了极点。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陛下,臣冤枉啊,臣所做的一切,皆是陛下所允,臣……”
“给我堵住了他们的嘴,到了这时竟还不知悔改,妄图毁谤君王,当真是罪该万死!”孙途见赵佶脸色又变,便是一声怒喝下令。
那些兵卒也立刻会意,大声斥骂:“住嘴!”跟着狠狠几个耳光就抽在了那些个还想为自己辩护的官员脸上。啪啪声中,喊冤声已变成了痛呼,他们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更是连牙齿都被打掉,自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蔡京和梁师成几个没有受这等屈辱,因为他们此时显得颇为冷静,完全没有半点喊冤叫屈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变得平静了下来。显然,他们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从孙途进来,皇帝的配合,他们就已明白自己已被彻底抛弃,哪怕再叫屈喊冤,也已经无济于事,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了。既如此,又何必再费这个心力,没的自取其辱啊。
“既然陛下已定他们死罪,臣自当躬从。但是,这些奸贼所犯之罪何其之重,臣以为还是该当众公审,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罪过,才能警示后世。还有他们的党羽人等,也绝不能轻纵一人,好在如今东京城已被臣所率大军团团包围,想必捉拿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孙途又不紧不慢地提议道。
对此,赵佶自然没有反对的可能,在度连连点头:“越侯想得周到,朕准你全权处理此事。”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将此一事办得妥妥当当!”孙途又一欠身,这才提到了皇帝最关心的事情:“对了陛下,除了这些奸佞外,如今宫中情况也不是太安全,以臣之见,还是该当加强皇宫守备才是。臣麾下有青州军将士最是忠心得力,可保陛下平安。”
赵佶心头又是一沉,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怎敢反对呢。只能违心道:“越侯公忠体国,朕深感欣慰,就依你所言吧,调青州军守备皇宫以防不测……”
就此,只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孙途便完成了清君侧,和把皇帝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两个重要目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此番起兵算是真正成功了!
第1033章 目光长远
踏出殿门的孙途脸上不见悲喜,其身后空旷的殿宇内,是满脸茫然,瘫坐于御座之上的皇帝赵佶,而前方,则是蔡京等一干被将士们押着狼狈往外行去的朝中权臣——当然,现在也可以称他们为阶下囚。
而在皇城之内,依然还有无数的惊叫声响起,却是那些宫中内侍人等被奉命四处搜查拿人的讨贼军给吓到了,但在刀枪弓弩的威逼下,他们也就叫上几声,而后就只能乖乖听从吩咐,集中在一处等候发落了。
不少将士此刻都显得颇为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东京,更是第一次进入到皇宫之中,不但大开了眼界,而且还大出风头,自是人人奋勇,不敢有半点松懈。要不是孙途一早就定下严令,让部下不得去后宫滋扰,只怕情况会更加混乱。
“杨志。”略作思忖后,孙途招手叫过了满脸迷茫的杨志。作为曾经的朝廷武将,见到此番情景,他依然有些恍惚,这就是自己以前敬畏到了极点的皇家吗,现在竟连生死都操于自家之手了……直到听见孙途的招呼,他才略一定神,上前见礼:“将军有何吩咐?”
“自今日开始,就由你带斥候营一部守在这皇城之中,记住,别让下面的兄弟乱来。不过内库等处的财物却要全数掌握在我们手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肃然吩咐道。
杨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用自己人彻底掌握天子的一切了,虽觉着有些怪异,他还是抱拳应诺:“喏,卑职定会小心守好皇城,不让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内库中的财物我也会尽快交与将军。”
“唔,辛苦你了。现在东京城远未安定,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这里就全交托与你了。”孙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这才起步往外走去。正如他所说,从入东京到现在才半天时间,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处理,说不定暗处还有很多敌人在准备反击呢。
可就在孙途走没两步,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叫:“越侯,越侯救命啊……贫道一向与人为善,可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没残害过百姓,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嗯?”听到这话,孙途下意识转头看去,就瞧见一个头发散乱,隐约能瞧见一个道髻,身上的道袍也被扯得凌乱破碎的老道正被兵卒押着,巴巴地望着自己,口中还不断叫着:“越侯,贫道林灵素啊,之前还与你有过几面之缘,您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原来是国师啊,真是失敬了。”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回了一句。
这林灵素作为当朝国师,赵佶身边除了蔡京之外最得宠信的外臣,可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辜无害。恰恰相反,正是在这牛鼻子的蛊惑下,赵佶才对修道一事笃信不疑,而且为了求长生,更是无所不用,光是每年为修道所耗费的钱财怕就有数百上千万贯之巨了。说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那是半点都不算冤枉的。
不过真要论起来的话,他又和蔡京等人不同,至少他确实没有用手中权力残害过朝臣百姓,至于为自己弄些好处什么的,自然是免不了的。
林灵素作为皇帝宠臣,那是相当有眼力见,一下就瞧出了孙途对自己的不屑,心头一紧,又赶紧道:“越侯明鉴,贫道与你从来都没有冤仇,甚至之前还曾多次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过好话呢。你可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你上表弹劾蔡京,正是贫道为你多作斡旋,才让陛下未作深究,我可是一直都在暗暗帮你啊。”
对这等前事孙途倒也曾有所耳闻,知道对方所言非虚,这就让他有些为难了。此人若真对自己有过些微的帮助,现在倒还真不好把他和蔡京一样处置了。可是,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妖道若轻易放了又不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只凝眉细思了片刻,他才看着对方道:“听说你对外丹之道也颇有研究?”
林灵素本来还是满心的惶恐,见孙途有此一问,顿时一喜,赶紧点头如鸡啄米:“那是当然,贫道对修道之事无论是内外丹道还是阴阳咒法皆造诣颇深,只要越侯你用得到我,贫道定不敢推辞。”
孙途笑了一下:“那就好办了,接下来我会留你在东京炼药,不过炼的却不是什么得到成仙的仙丹,而是火药。我要你根据我提供给你的火药来进行改良,直到有朝一日能炼出让我满意的火药来,便能还你自由。”
作为一个穿越客,之前又凭借各种火器在战场上取得过胜利,孙途自然很是重视这一点了。而他更清楚的是,真正影响火器威力的还是火药,而这一点只靠江南或山东的那些工匠显然是不够的,把林灵素这样炼了几十年丹药的老道拉来研究火药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灵素却是一愣,随后又是一脸的为难:“贫道虽然也曾炼出过火药,可对此终究涉猎不够,何况只靠贫道一人实在力有不逮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人去忙的,接下来我会找天下精于此道的匠人,还有与你一样的道人一起炼火药,只要你们能炼出更好的火药来,不但之前的过错可以一笔勾销,我还答应你们给你们足够的封赏。”说着,孙途又带着威胁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下林灵素如何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是孙途点给自己的唯一生路,要是再不识好歹推三阻四,只怕下场就凄惨了。当下里,他也不再推脱,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贫道领命。”
直到叫人将林灵素及他两个弟子送到宫外安置后,孙途才吐出一口气来,脸上还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这时倒是杨志略有些疑惑道:“将军为何对火药如此看重,甚至不惜给这等妖道以机会?”
“怎么,到了今日你还觉着火器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吗?”
“当然不是,卑职以为如今我们的火器已足够厉害,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提升罢了。
而且,现在辽人金人皆被我们所败,连西夏也在种老相公手下吃了大亏,还用继续提升火器吗?”
“当然有必要,你以为现在的火器已足够厉害了?不,在我眼中,现在的火器还差得远呢。至于敌人,眼前的辽金西夏固然被我所败,但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北边又会有更厉害的强敌崛起。”孙途目光闪烁着,想到了那个在历史上席卷欧亚大陆,百年间几乎没有敌手的可怕的马背民族:“我们汉人朝廷只用弓弩什么的怕是很难真正占据上风,只有把火器的杀伤力不断提升,才能让他们的快马弯刀彻底失去威胁。这当然不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办到的事情,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贯彻这一点,坚持下去,终有一日,北方的强敌将再不是我们的威胁。到那时,就是我中原大军吞并他们,奴役他们的时候了!”
杨志这才知道孙途的眼光竟是如此长远,已看到了百年之后,不觉更生佩服,由衷叹服道:“将军说的是,杨志受教了。”
“呵呵,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今后天下事由我们说了算的基础上,而这一点,就需要各位与我一起努力了。”孙途这话却不光是对杨志说的,也是对身边所有将士所说,那些人在听后也是个个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我等定全力追随将军成就大事,使我中原汉民能真正安居乐业,不惧外敌!”
几十上百人同时表态,声音自然不小,也就传进了宫殿之中,传进了还茫然坐在那儿的赵佶耳中。这让本来还呆愣的他身子又是一震,这回他是真个明白过来了,孙途虽未杀他,但接下来自己的日子定不会好过,说不定连那汉献帝都不如了呀……
孙途自然不会去留意里头的赵佶是个什么想法,又嘱咐了部下几句后,才带人出了皇宫。此时已过二更,整座汴梁不见以往不夜城的热闹场面,入眼处皆是黑暗,但孙途却还不能安歇,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处理呢。
而就在他走出皇宫时,便瞧见两人匆匆赶了过来,一人是童沐,而另一人……在看到他时,孙途的心跳猛然一快:“唐枫,你怎在此?”
唐枫这时也显得很是激动,一见了孙途双膝一曲就要下跪行礼:“见过将军!”却又被孙途一把拦住,急声问道:“雅儿他们可是与你在一起?他们现在何处?”
虽然自入城以来孙途都在强自忍耐,没有因私废公去满城寻找自己的妻儿,但他心里却是一直都挂念着他们。直到现在见到被自己留在家中照应的唐枫出现,他再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将军放心,两位夫人和公子小姐都安好,就在之前已经被我们送回到越侯府了。”童沐忙笑着代为回答道,随即又把面色一凝:“另外,就在之前,城中出现了十多起我们的将士强闯民宅夺财伤人之事,人已被拿下,只等将军定夺处置。”这,才是他这么急着来见孙途的目的。
第1034章 军法大如天(上)
本来听到自己妻儿平安孙途心头还是一喜,可童沐后面的话却让他刚起笑意的脸色骤然一敛,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早在起兵时,孙途就已定下严令,让麾下将士谨守军纪,不得在沿路惊扰百姓,抢夺民财。这固然有收服民心为己用的意思,也是为了防止军纪败坏,为最后顺利拿下东京后的各项举措铺平道路。甚至就在挥军攻击汴梁前,孙途都还曾再次强调过这一点,让将领们好生约束下属,到时赏赐自是少不了大家的。
但人一多了事情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哪怕孙途已三令五申,当几十万大军真进了这繁华的东京汴梁后,某些人还是没能抵受住钱财方面的诱惑,干出了违背军纪,闯入民宅,伤人抢劫……
也正是因为知道孙途有多重视此事,在骤然闻得出了十几起恶性-事件后,本该守在皇宫前的童沐才会紧急离去,拿人弹压,平息事态。总算他处置得足够及时得当,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张,压住了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兵将。
略定了下神后,孙途才吐出了口浊气问道:“是哪些人做下的此等事情?”
“有原来北军和西军中的七八个将校公然带人冲进民宅,大肆抢掠,还因为那里的人家出手制止而被他们挥刀砍伤,好在没有闹出人命来。另外就是之前刚被咱们收编的几名军官也因为一时贪念在杀入内城后纵兵打破富户家门抢掠……”说到这儿童沐便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一人齐欢,是宋公明麾下之将,因与内城一官府人家有仇,在杀入其中后未作任何犹豫便带兵破门而入,将其满门良贱尽数杀死,一共是二十多口……”
孙途在听他说前面那些事情时,脸色都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可最后这一件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齐欢竟杀人满门?”这一下,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童沐点头,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不过那齐欢在杀了人后便主动放下兵器去见了宋公明,现在部下人等也被悉数看押了起来,未有半点反抗。而且我也听说了,他这完全是为了替自己被害的家人报仇。”
见孙途默然不语,童沐又道:“这齐欢本也是东京人氏,原先家中也颇为富裕,是个商人之家。结果就是因为得罪了有高俅作为靠山的姬家,举家皆被陷害入罪,最后全部庾死在了牢狱之中,只有他一人侥幸得脱,后来流落到了山东才加入的我山东军。
“这几年来,他凭着练就的一身武艺倒也立功颇多,如今已是宋公明麾下的一个虞侯,深得其信任重用。别的不说,就是这次杀入东京他也出力不少,是第一批进城之人,所以将军……”
他的话却被孙途打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齐欢此人多有功劳,这次杀人更是事出有因,所以想劝我网开一面?”
童沐点了点头,但在看到孙途的神色后,他却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未必有用了。果然,就听孙途肃然道:“齐欢我也有些印象,确实是军中难得的人才,可他行事太过鲁莽,即便有仇,也不该急于一时,这却将我的军法置于何地了?”
童沐默然,他当然明白孙途的一片苦心,可同时也担心真要秉公执法所带来的影响。孙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担忧,便是一笑道:“走,咱们先去见见那些胆敢乱我军纪之人,把此事给处置了。这次幸亏有你帮我及时出手,要不然,恐怕会生出更多的乱子来啊。”
这倒是事实,要不是童沐出手及时,立刻拿住了那些抢掠民财的家伙,只怕其他人都将有样学样。而一旦真就打开了这扇罪恶的大门,接下来哪怕孙途出面都未必能压制得住了。到那时,说不定整个东京汴梁都将大乱,这可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情况啊。
童沐忙谦虚了一句,这才策马跟上了孙途,匆匆就往前方赶去,很快就来到了已被临时设作讨贼军指挥所的原枢密院衙门。这却是宋江挑的地方,应该是为了一偿多年心愿吧。此时这里门里门外兵马进出颇为热闹,直到见孙途到来,众人才纷纷停步行礼,不少人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想要为那些险些坏了大事的鲁莽贪婪之辈求情吧。
孙途却不给他们求情的机会,当即就策马进了那庄严高大的门户,直来到宛若殿宇的大堂前才下马步入其中。然后一眼就瞧见了被绑在那里的几百个将士,其中最起眼的,就是十多个衣甲鲜明,还梗着脖子的壮汉。
宋江这时还在埋怨众人的胡来呢,一见孙途到了,赶紧回身见礼:“将军,这些兄弟……”
孙途不等他作解释,便说道:“我已知道前后因果,你不必再为他们开脱。”说着,又扫过众人:“你们还真是有出息啊,才一进东京就觉着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竟开始想着发财,却把本官的军令当耳旁风!”
虽非疾言厉色,但如今的孙途身上自有远超一般官员的威势,又岂是眼前这些普通将士所能抵挡的,只片刻间,他们便先后跪倒认罪:“将军,末将知罪。末将等一时贪念作祟,居然不顾禁令滋扰百姓,实在罪大恶极,还请将军责罚。”
“将军,虽然他们犯了军法但终究只是一时糊涂,而且并未造成太大影响,所以卑职以为还是从轻发落为好。毕竟他们都是有功的,都是曾和辽人金人浴血奋战,为我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兄弟啊。”宋江连忙出言劝道,而后又看了眼童沐,希望他也能帮着说话。
还没等童沐开这个口呢,外头又有数名将领匆匆赶了进来,却是董平、林冲等人在得知这事后特意而来。刚好听到了宋江求情的话后,他们也赶紧跟着道:“将军,宋将军说的甚是,将士们多是一时糊涂才会
干出此等事情,念在他们曾立有功劳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是啊将军,不过就一些小事罢了,也没伤几人,我们派他们上门去赔礼道歉,将抢来的财物还与对方即可,想必那些百姓也不会抓着不放的。”
“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面对这许多人的求情,孙途的脸色反而越发难看了,沉吟片刻后,他才突然问道:“你们觉着我等为何能有今日之胜,竟只从一座青州城,几千兵马而到今日几乎能控制整个大宋朝廷?是什么让我孙途从这许多的将领中异军突起,手握如此重权的?”
几人面面相觑,却有些不知作何回答了。孙途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迅速自己作答:“因为相比于各地败坏的厢军,我孙途一手打造起来的军队是最强的,是最服从军令的大宋官军。可以说,军纪军法便是我孙途带着大家有此成绩的立足之本,而我们一直奉行的军纪又是什么?是杀敌争先,是军民一体,是到了一地绝不扰民,不害民,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还记得我教大家的军歌里唱的是什么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就写着不拿百姓钱财,更遑论伤人抢其家产了!
“而现在,你们才刚进得东京,连脚跟都未站稳,便想着发财了,这是对我军纪的严重挑衅,若不严加处置,如何能让其他人心服?要是今日本官就这么轻饶过了你们,明日,就会有更多人因为贪心作祟而在东京城里四处伤人劫掠,后日就可能引发更大的乱子,直到双方成敌,直到我们要么被这里的军民打得逃出东京,要么就屠城杀戮,把这东京变作人间地狱!你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在本官看来,这分明就是能左右我们成败的关键,民心即是一切!”
这番话说下来,众将顿时哑口无言,他们自然知道孙途所言略有夸张,但意思还是正的,此等败坏军纪之风绝不能开,不然后果必然极其严重。
“那将军的意思是?”童沐小声问了一句。
“本来我就有军令,有伤人夺百姓钱财者视轻重责以军棍并示众,为儆效尤,这次加倍,每人当众重责一百军棍。三日之后,就在城中最热闹的朱雀门前行杖,并传告全城,让百姓都来观看。”孙途说着,又是一顿,看过那些明显有些怨愤的部下道:“另外,本官身为三军主帅却未能早作准备,以至你们犯下大错,也当一并受罚……”
“将军……”一听这话,众人当真就有些急了:“万万不可啊,您可是我军中主将,大家的主心骨,岂能,岂能受此责罚?”
“将军,刑不上大夫,我们岂能这么做!”
“那都是以前的一套歪理邪说,自我开始,军中将士一视同仁,谁犯了错都将受罚,以为后来者戒!”孙途却坚定地说道:“军法大如天!照我说的做,去传话吧。”
第1035章 回家
边上众将见孙途如此坚决,到嘴的劝阻之语终究是变成了一个喏,就是童沐也被他如此决定给惊到了,竟一时有些失神。至于其他那些犯了事的将士此时更是从惶恐变作了自责,片刻后便呼啦跪了一地,同时恳求道:“还请将军收回成命,我等甘愿受罚,不敢有半点怨尤……”
孙途的目光又自他们面上一扫而过:“你们也不必说了,既然是本官定的军法,自由我以身作则,也希望你们,还有其他人能就此吸取教训,莫要再犯下更大的错误来。”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到了位于众人头上的那个叫齐欢的将领身上。
这位立刻明白过来,抬眼直视孙途:“将军,卑职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并不是挨上几下军棍就能给人交代的,将军只管定我死罪,卑职心甘情愿!”
如果是之前,宋江等人或许还会再次求情,但现在孙途都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了,甚至还给自己定了一百军棍,其他人如何还敢多劝。而孙途也在叹了口气后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和随你一起报仇杀人的兄弟我是保不了的,也不会保,所以,你莫要怪我。”
顿了一下,又满是恨铁不成钢地道:“既然有大仇在身为何不早些报与自家上司知道?若是我早知有此一事,自会叫看住了你。而且你道他们能逃得了吗?到时只需要随便一个理由,杀其满门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何至于如你这般!”
“将军……”齐欢也是一脸的后悔。孙途却又把心肠一硬:“三日之后,也会对你动刑,接下来几日你好生过着吧。不过你放心,到时候随你一起上路的还有高俅族人,他父子二人虽然都已被杀,但其他人我也不会放过。”
“谢将军为我做主,齐欢死而无憾!”齐欢再度大声说道,脸上也果然没有了惶恐,显然是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身边其他人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孙途做这一切皆是为了收民心,稳军心,让讨贼军几十万将士不至于再干出杀人抢掠之类的事情来,一切都将以大局为重!
等到把事情都定下来,时间已过三更,孙途也没在此多作逗留,便又在唐枫等人的陪同下离开了枢密院,他已是急着回家去见阔别一年的妻儿了。
直到孙途及其他人全都散去,宋江脸色才微微一沉,露出了心中的不快来。他总是无法接受孙途这样把军法看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而且还是如此严苛军法的决定。总觉着孙途有些矫枉过正,非自己所能理解,尤其是齐欢细说起来还是自己的部下呢,现在居然就因为杀了几个仇人便要以命相抵。
但他终究没敢当面反对,因为宋江很清楚孙途在军中地位有多高,既然他都已经愿意为了保障军法的实施受一百军棍了,谁还敢提出质疑呢?只是这心中的不满终究未能散去,和
以往的一些事情一样,被他深深地藏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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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孙途回到家门前时,已刚过四更天。看着那散发着温暖的数盏灯笼,高高的石阶,还有石阶下的上下马石,拴马石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给他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直过了好一会儿,孙途才吐出一口浊气,策马停马翻身下马,然后自有随行的亲兵上去叫门。只拍了下门环,大门已迅速被人打开,他一下就瞧见了那几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正立在那儿,痴痴地看着自己。
“雅儿,蓉儿,虎头,凤儿……”孙途此时的眼中再没有了其他人,走上前去,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三哥哥!”
“三郎……”
“爹爹……”
四人同时也叫出声来,然后一起突然冲了过来。孙途也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就展开双臂,一下竟把四个对他来说最是重要的人给搂进了怀里。
此时的这一家人完全不顾他们是在自家门前,周围更还有好几百的将士注视着一切呢,就这么紧紧的拥在一块儿,久久的不愿分离。
其实与以往的分别相比,这次孙途北去再回来相隔的时间还真不是太长,也就一年光景罢了。但是,这一年对他们一家来说却实在经历了太多变故和起伏,甚至差点就可能生死两隔,所以即便是孙途此时也表现得颇为激动,半晌后才能开口说话:“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一家人就这么走进了家门,沿着最熟悉不过的小径来到后院厅堂。直到这时候,孙途才满是歉意地道:“这次又让你们受苦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三郎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既是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扈蓉性子最大大咧咧,激动过后,也就平静了下来,“其实我一早就猜到说不定会有这样一天,我的夫君可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大英雄,自然要干出谁都想不到的大事业了!”
“对,爹爹最厉害了,我长大了也要和爹爹一样,做大英雄,做大事!”孙捷也跟着叫嚷了起来。倒是凤儿依旧不是太懂这些说辞,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己爹爹又会突然飞走了似的。
这让孙途心中怜意大起,一探手就把女儿抱在了自己膝盖上,而目光则看向了一旁没怎么作声的雅儿:“雅儿……”他看得出来,雅儿此时对自己是怀有怨气的,可得好好哄着。
果然,见他看向自己,雅儿便轻轻哼了一声:“三哥哥你食言了。我还记得当日你离开家时曾向我保证过,今年冬月十八日你就会回来。可结果,我等啊等啊,到了日子却压根不见你的踪影!”
孙途是真没想到雅儿会把自己临走时说的这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一时有些发怔,半晌才苦笑道:“这个……实在是军情如此
,非我一人能决定的。而且我也就迟到了几月而已,你总不会真怨我吧?”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冲雅儿连连抱拳拱手,惹得身前膝盖处坐着的女儿也有样学样起来。
这父女二人如此一闹,便是真有怨怪也不可能再保持了,何况雅儿也只是稍微有些小别扭而已,忍不住就是一声轻笑,随后又白了他一眼:“哼,我就知道你的话总是不能信的。”
“那你可真就是冤枉我了,我孙途说话向来最是算话,你若不信,将来便是明证。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还有你们保证,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你们,几年内是不会再离开东京了。”孙途当即叫屈又做出承诺道。
“当真?”扈蓉却有些不敢相信道。
“当然是真的,这次回来,我就是为了一劳永逸,不让咱们的生死荣辱再操于他人之手。现在既然成功了,自然不用再让我到别处厮杀冒险了。”
“三郎,你真的,真的起兵造反了?还把,还把东京都给打了下来,连皇帝老子也得听你的了?”扈蓉再次满是好奇地问道。雅儿虽未开口,但一双眼中也全是关心和疑问,以及淡淡的忧虑……
孙途笑了一下:“我这不叫谋反,而是该叫作清君侧。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大宋百姓早苦朝中六贼当道多年了,我这不过是顺应军心民意,为天下除害,拨乱反正而已。至于皇帝那里,我既身为臣子,自然是要表示恭敬的。”
当了自己的妻儿之面,孙途还不想把黑暗的一面表现出来,所以说得颇为大义凌然。顿一下,他才想起之前家人的遭遇,关切道:“对了,自我起兵之后,你们在京中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还有,你们到底是如何离开的这里,又躲藏去了何处?可是唐枫和老崔他们几个帮着救出的你们吗?”
一提到前事,雅儿和一双儿女都露出了惊色,倒是扈蓉倒是颇为淡定,甚至还带了点兴奋:“就跟你说的那样,自去年十月,不,应该是更早时候开始,我们家附近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了,连下人们出去买个菜都总被人在后头跟着。当时我还觉着奇怪了,后来有狄家两个哥哥悄悄传来消息,我才终于知道是三郎你在外头又闹出事来了。”
孙途听了这说法不觉一声苦笑,她还真是说得随意啊,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感觉出当时家中情况有多么的紧急了。
“当时我还没太把这当回事,可是在进入十月后,情况就变得更加麻烦了,这回他们不但派人暗中盯梢,甚至都正大光明地用兵马围住了我们家附近,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擅自离开,也不放人进来。只是每日给我们送些吃的……”
这就是软禁了,想到当时妻儿的危险,孙途哪怕此刻知道他们已然安全,心也不觉一揪,紧盯着扈蓉:“那接下来呢?他们有没有对你们不敬,还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竟能让你们逃出来?”
第1036章 地下势力(上)
东京外城城西,修德坊,柳叶巷。
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子内,两个人正在紧闭门户的屋子里小声谈论着什么:
“到底成老大是个什么意思?那边可是已经许下偌大好处了,这回只要咱们兄弟能配合着他们行事,无论事成与不成,三千两黄金便能到手。而只要将火头点起,到时候更少不了咱们兄弟的好处。”
“你急什么,我已把你们的意思转告老大了,他也说了会考虑,只是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东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势,那些进城来的兵马可不是善茬,他们个个杀人不眨眼,一旦真叫他们抓到了,后果可是极其严重啊。”
“哪那么容易落到他们手中?他们才到东京几天,能识得这里的道路曲折吗?何况他们还有顾忌,会怕伤到了那些百姓,只要咱们兄弟利用好这一点,就足够和他们周旋一阵了。而且我们也不是真要和他们正面厮杀,不过就是在城中闹出些乱子来而已,主动权在我们……”
“你说的确实在理,但说到底还是一切还得听成老大的,你也知道老大的手段,若是敢违逆他的意思私下行事,谁都担待不起。”
“哼,成老大怎么如此拖拉,这等好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说不定还能让我们兄弟从暗处走到明处,当了朝廷高官呢……”他的话突然被房门的一声吱嘎所打断,随即脸上的不满就化作了巴结的笑容:“成……成老大……”
出人意料,在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口中让人敬畏的“成老大”赫然是个略显清瘦的青年,表面看着竟没有半点江湖大豪该有的威风,唯有当其目光从两人面上扫过时,才带出了一股子的凌冽如刀般的气势来。
不过旋即,他又把眼中的气势一敛,笑着亮了下手中提着的酒坛道:“听说谭老六你来了我特意去城里找了坛子好酒来待客。你也知道,现在城里乱糟糟的,想要弄这么一坛好酒可不容易,所以就耽搁了些时候。怎么,看来你是有些不满了。”一面说着,他已经入屋,很自然就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上,门外双方的兄弟却有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意思。
这个成老大别看年纪不大,而且崛起也在这两三年间,但手段确实狠辣,几乎已把东京城绝大多数的道上人物都给压制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地位已不在当年无忧洞鬼樊楼那些头领之下,影响里说不定还更大些。而这两年里,但凡是与他为敌的,几乎全死得不明不白,连家人都很快消失在城里,端的是可怕至极。
刚刚还表现出一定不满的谭老六此时是彻底变了样了,赶忙点头哈腰道:“小的哪敢呢,我只是担心成老大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有些焦躁罢了。”
“是吗?那就好。”成老大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取过桌上的酒碗,为他们三个都倒上了坛中美酒,这才看着谭老六道:“那就说说正事吧。”
“是
。那边的人下午时就联络了我们兄弟,想请我们在东京城里做出些事情来让那些叛军看看,最好是能把整个东京城都给搅乱了。比如纵火,杀人,要是能做到的话,能把樊楼这样的有名之地一把火烧了就更妙了,从而好配合他们接下来的行事。”孙途才刚率军夺下东京,暗处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把整个城池给彻底搅乱了,并打算从中火中取栗!
见成老大未动声色,他又接着道:“而且他们开出的好处实在不低,只要咱们点头,就先有三千两黄金送到,一旦事成,再有黄金五万两相赠,再加上到时候能保举我等进入官场。成老大,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只要做成了,我们兄弟们一直想要的就都有了,大可做得。”
“你怎么看?”成老大又看了眼边上另一人。
“可以做得,毕竟这支叛军才刚到东京,立足不稳,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能给他们添许多麻烦……”他的话却被成老大迅速截断:“我是指他们承诺给的好处你怎么看?”
“这个……这许多黄金确实是我们怎么都赚不到的,他们足够有诚意。”
“我倒不这么看,以我们如今的实力,真要像当初鬼樊楼时那样不择手段,别说几万两黄金,就是几十万两也不是难事。”成老大却把头一摇:“至于所谓的事成后的封官许愿,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连他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如何能信这些将来的好处?你说是吧?”
谭老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成老大这是在拐着弯跟自己打听背后之人的身份啊。这却让他略有些犹豫了,对方现在也被叛军控制着,通过手段才联络到的自己的人,要是泄露出去,一旦被那边查到了,后果可是颇为严重啊。
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成老大又是一声冷笑:“这下你该看出他们所谓的诚意有几成了吧?连幕后之人的身份都不肯说,凭什么让我相信事成之后你们会给我兄弟们好处?别到时候给我们来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那时我们可就连冤枉都没处喊了。”
谭老六只觉一阵头疼,他是真没想到这成老大会如此谨慎,连这一点都要计较。而成老大却是好整以暇地举碗做了个敬酒的样子,与他两碗碰了一下后,才道:“我真不明白他们这些所谓的贵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信不过我们就别想着借我们的力量来行事。如果真想找我们帮忙,就别老觉着自己高高在上,还想着什么隐藏身份。他们也不看看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了,若没有我们帮着出手,他们必死无疑,那孙途可不是善男信女,只要稳住城中情势,就要对他们下杀手了。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更好选择,只能向我求助,那就把话都说明白了,把好处也给我交足了。”
这番话他是盯着谭老六的眼睛说的,立马就让对方的压力陡增。再仔细想想,还真就这么回事。现在城中那些禁军什么的早已全部缴械,官员宅邸也
早被叛军给围住盯上了,压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能挽救局面的,也确实只剩下相信这些城狐社鼠的力量了。
在干了那碗酒后,谭老六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不是一人一家,是以蔡梁两大家族,还有韩家,文家,林家……这些朝中高官们的家族一起授意找的咱们。这下成老大你该相信他们的诚意了吧?以他们这些人的家产和地位,只要事成,给几万两黄金,再为兄弟们谋个出身差事还不是小事一桩,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事后出尔反尔呢?”
成老大听了这番话后,目光便是一闪:“这几家我都有了解,他们的人可传不出消息来,看情况应该还有人在外头主持大局吧?我要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这事我就接下了。”
“这个……”谭老六又是一阵头疼,很想随便找个人搪塞过去,但又知道在此人面前说谎是行不通的,因为他太了解东京城了。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咬牙道:“是李家商行的李炜李老爷子出面让我们出手的,那李家商行本就和朝中许多贵人有着密切往来,而他又不在朝中为官,所以行事要方便得多……”
“原来是他。”成老大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还真忽略了这老东西,他可真藏得挺深啊。既如此……”
谭老六只觉着脑袋略有些发晕,或许是因为刚才左右为难思考过多所致吧,但心里还是一喜,总算是说服这家伙了,这成老大给他的压力可真是不小啊。可结果,就在他的笑容刚攀上脸颊的瞬间,却听到了一个让他亡魂大冒的结论:“那就动手吧!”
随着这话一出,门外院子里,谭老六带来的那几个兄弟身后,两名成老大的手下已同时出手,一个铁拳如锤,势如奔雷,接连轰在三名没有防备的汉子身上,将他们打得倒地不起。另一人则剑出如风,招式既狠且险,全取的是对方腰背要害,出招比那人更快,眨眼间又把五名汉子刺翻在地。
谭老六就跟见了鬼似地看着外头自己的手下被人如砍瓜切菜般杀翻,口中惊叫:“铁游夏,冷凌弃……成崖余你……”正欲起身拼死一搏,可才一用力而起,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人又软倒了下去,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已中了蒙汗药,完全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成崖余脸上此时满满的皆是讥讽的冷笑,看了眼手边没有减少半分的酒碗:“以后记住了,跟人喝酒时得多留个心眼,莫要稀里糊涂就被人给放倒了。如此,才能做得成大事,而你,注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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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不知有几位还记得这个曾经出现过的龙套配角,另外,刚刚的几个名字又有几位书友听说或是看到过呢?他们三个和老崔合在一起,可是个以前的大ip呢……
看,今天路人又用到几百章外的伏笔了,所以求下票什么的一点不过分吧,毕竟昨天居然都忘了。。。。。
第1037章 地下势力(下)
“是成叔叔把我们接到一个好黑好臭的地方去的。”回答孙途问题的却不是扈蓉或雅儿,而是边上一脸嫌弃的虎头。就在孙途一愣间,他怀里的凤儿又奶声奶气地出声纠正道:“是成哥哥,他让我们这么叫他的……”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不须插嘴。”虎头颇有些懊恼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那小大人的模样顿时逗得其他三人一阵笑,也让本来略显紧张的气氛也松懈了下来,而孙途的眉头也在一皱之后迅速散开,他已经猜到了答案:“是成崖余出的手?应该是唐枫想法儿联络的他吧?”
这回终于是由扈蓉开口了:“就是他了,这回真亏了有他在暗中帮我们,要不然我和姐姐还有两个孩子怎么都出不了这府门,那几日外头足有好几百兵包围着呢,根本不给我们半点空隙。”
孙途现在除了后怕外,也是一阵庆幸,看来自己当初布下的伏子真就起了大作用了。
这个成崖余几年来在东京城内名头也是极大,算是官府之外最大的一股地下势力的老大了。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如今名动京华的青年豪杰在十来年前却只是一个流落街头三餐难济,连性命都可能随时被人取去的小乞儿呢?
话说那时的孙途也才刚刚踏入官场,恰逢一桩大案落到手里——长兴坊纵火案。那时,他便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查到了城中一座破庙内栖身的乞丐身上,并在拿下那些家伙时顺手救下了当时并无任何自保之力却依旧敢于拼命的小乞儿成崖余,鲁达更是因为看他算号人物,竟还把他收作了自己的徒弟(要是忘了的可以回头看看第127章)。
虽然之后不久,孙途鲁达他们便离开了东京,但他还是托崔略商对这个少年多加照料,鲁达也未曾藏私,把自己的一身武艺悉心教授。而这成崖余倒也不俗,几年间苦心练武,真就让他有了长足进步,至少市井中已几乎遇不到什么对手了。
靠着这一身本事,又有崔略商从旁照拂,成崖余得以在东京这小江湖中立稳脚跟,还有了一些自己的班底,几个可作生死之托的好兄弟。只是他终究根底不实,又不想成为某些贪官的爪牙,所以势力倒也不算太大。
直到两三年前孙途再次出手对付鬼樊楼,把相关的帮会中人一网打尽,成崖余和他的兄弟们才真正地冒出了头来——当然,这也与孙途的暗中扶持有关,只是这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迅速取鬼樊楼而代之,成为了东京城里真正的地头蛇,就是官府都对其忌惮三分。
因为孙途刻意留他作为自己的后手,所以即便到了今年,朝中竟也没人知道这个新近冒起的成老大竟是孙途的人。直到这一回,侯府被围,家人遇险,时迁又自告奋勇前来想把人救出去,孙途才把这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让他在入城之后去找崔略商和成崖余,想通过他们来把人救出。
“他是怎么做到从官军的包围里把你们救出去的?”孙途依旧是满心的好奇,看着他们问道。
“三哥哥,你去那边的角落,打开箱子就能知道答案了。”雅儿笑着一指边上那个红木箱子道。
那是个用来置放杂物的箱子,以前也一直摆在这厅堂的角落里,还真不惹眼呢。孙途见此,心头一动,便即上前开箱,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略显惊叹的笑容来:“原来如此,真是好手笔啊。”却见那箱子下方竟是个黑黝黝的洞穴,显然是直通下方的地道入口了。那成崖余果然好手段,为了救人,竟生生从外面挖进来了一条地道,怪不得能让雅儿他们四个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围困了。
“这也多亏了崔大哥和唐枫他们,要不是他们指点着,这地道也不会如此精准地被挖进我们家来,还瞒过了外边的官兵。”扈蓉也是一脸佩服地说道。
孙途点头表示认可,心里更多了几分感激:“对了,这地道又是通往哪里的?”
“就是我们宅子后边的一处小店铺。就是我都没有想到,原来咱们家后边就是锣鼓巷,那里最是热闹,所以等我们到了那边,再换上衣裳后,便能轻易混入人群,连官兵都查不到我们的行踪了。”扈蓉满是佩服地道:“还有,那成老大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又特意把我们送进了下方水道之中,如此一来,就是官军把个东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我们。只是那地方太黑,而且还臭烘烘的,很是不舒服就是了。”
孙途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儿前些时日竟是躲藏到了与自己关系不浅的地下水道之中。这些年来,他先后在水道里灭过两次无忧洞的贼子,可最后自己的妻儿居然也需要由此保身,也算是难解的缘分了。
同时再想到他们这些日子只能窝藏在那等恶劣的环境里,孙途又是一阵心疼和愧疚:“这次真委屈你们了。你们放心,今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这样的苦,担这样的心了。”
雅儿忙笑了下道:“三哥哥我们从来就没有怨过你,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事,但也知道你做的一定是对天下人有益的好事情,我们就算受些苦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比起其他人,我们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听说了,三管家他们已经被害……”说到这儿,她眼眶就是一红,颇觉伤感。
当日事急,而且也不可能真把一宅子的人都给无声无息地带走,所以最终只得他们一家四人从地道离开,却把家中奴仆管家全留了下来。这一点直到此刻雅儿还是心中不安呢。
孙途见状,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你不必自责,说到底害死他们的不是你,是那些贪官。我可以保证,他们的仇,还有千千万万被其陷害,被其欺压的百姓们的仇,我孙途都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嗯,我相信三哥哥,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雅儿郑重点头,随后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其实何止是他,扈蓉和两个儿女这时候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毕竟他们也颇为困顿劳累,现在又快天亮了,自然早撑不住。要不是因为急着想见孙途,见了他后
又是一阵兴奋,只怕他们此时早就睡死过去。
孙途见状又是自责地一笑:“看我这粗心的。大家都困了,先回去睡觉吧,我也陪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后再说其他。”
当时间来到十一日五更左右时,分别了一年,又经历了诸多波折才得以重聚的孙途一家人终于一同安歇下来。
不过外间的一些事情并没有随着孙途的睡下就同时停歇下来,更多的风云变幻还在继续着——
童沐没有休息,一双带了血丝的眼睛正在唐枫和随他同来的崔略商、成崖余的身上来回扫动,语气有些森然:“你们的意思是,城中有人竟打算趁我军刚进东京,立足未稳,竟打算让你的人在此纵火烧杀,扰乱全城?”
“正是。”成崖余在对上童沐的双眼时也不见有丝毫的畏缩,点头道:“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本就是越侯的人,所以我已经把人拿下了,并从其口中套出了想做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的身份。真正想要东京大乱的是以蔡梁两家为首的城中豪族大户,而主导这一切的,则是有名的李家商行的老板李炜。”
“一个商人吗,他的胆子还真是够大,胃口更大!”童沐眼中杀意满满:“真当我讨贼军是吃斋念佛的善人了,居然到了这时候还想要搞鬼坏事,看来不杀一些人是不成了。”
“童知府,这事毕竟干系重大,可需要先报与将军吗?”一旁的部下有些含糊地问道。毕竟就在不久前,孙途还因为手下将士闯民宅夺钱财伤百姓而大发雷霆,重惩了好些人呢。
“不必。”童沐却立刻摇头:“这事虽有人证,却恐怕一时是拿不到物证的,加鞭此时打扰将军,也难有万全之策。”
“那难道就由得他们在背地里捣鬼不成?”唐枫颇为恼火地说道,都查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因为有所顾忌就放过那些家伙吧?
“谁说要放过他们了?”童沐冷冷一笑:“这些人留着终究是祸患,我们不可能总是防着他们,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眼下不就有个大好机会吗?”童沐说着,又看了眼面前的成崖余。
这位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回道:“我的人当然可以行事,只是,这天却快亮了……他们真会冒险与我们配合吗?”
“当然,对他们来说趁我们立足未稳先把东京的水搅浑,然后再把那些重要人物救出来才是最紧迫的事情,所以只要你这时动手,哪怕会有些冒险,他们也得跟进。而且,你别忘了,刚刚你已经反了水,要是拖上一拖,他们可能就知道内情,或有变数。所以此事必须即刻而动,至于将军那儿,自有我去解释。”童沐当机立断地给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还有唐枫,你派人盯死了李家商行,一旦他们有所异动,就是我们名正言顺把他们拿下的时候!”
“卑职遵命!”唐枫深吸了口气后,立刻领命。他知道,自己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