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鲁智深(上)
对于流芳居因为经营策略的改变而使自家生意大好的结果,许多同行是很不以为然的。 在他们看来,流芳居这完全是自降身份的做法,好好的正店现在看着闹哄哄的,哪有一点正店的样子,就跟寻常脚店,甚至是村野小店一般。
若是这些议论被孙途所知,他必然要笑这些人食古不化死脑筋了,开店的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盈利,至于酒店给人的感觉是高雅还是低俗根本无关紧要,这些不过是吸引顾客的手段而已。
正因为吴掌柜他们遵循了孙途的这一理念,流芳居顿时就成了东京七十二正店中最为特殊的存在,虽然来这儿吃酒的少了许多达官显贵,但生意是真的好。而且他们的酒菜也不全只卖与寻常百姓,那些官员虽然不会亲自前来,但也会差自家奴仆来订购炸鸡和炒菜,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当酒店的生意彻底迈入正轨后,孙途便不用整日在这里看着了,他也能抽更多的时间放在练武习字上头,毕竟几个月后就将面对一场关系到他前途命运的大考,必须全力以赴才行。可即便如此,每过个两三日,他都会来酒店里转上几圈,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日已入十月,天气慢慢转寒,这让酒店里的生意越发的红火起来。孙途来时还没到中午呢,里头已经有了不少酒客在那儿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在角落的柜台前,孙途和吴立说了会儿闲话,后者便有些疑问地说道:“孙公子,小老儿实在有些不明白那幅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才把目光转到了前方墙上裱挂着的字帖上,嘴角微微一翘。只见那上头是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日吃鸡!
前两日,当吴立提出要在一楼大厅里张贴些字画时,孙途就让人写了这么几个字挂了上去。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嘛,不过是恶趣味而已,也算是缅怀一下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了吧。
正当孙途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酒店门前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把门外明晃晃的光线都给遮挡住了一大半。这让孙途和吴立都略感好奇,停下话来就往外看去要知道流芳居的大门可足有一丈多高,够四五人并肩出入了,现在一人居然就把门户给遮挡了大半,实在怪异。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一条七八尺高,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迈了进来,随后他们又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个头上光光的僧人,不但身上穿了一袭灰布僧衣,粗大的脖子上也还挂了一串硕大的念珠。
见此,本来想要上前问候迎客的伙计的脚步就是一顿,倒是吴立则赶紧迎了过去:“不知大师来敝店是为了化缘还是……”
这名僧人不但身材高大雄壮,长相浓眉大眼,一副凶悍的模样,就是嗓音也颇为粗豪,一听这话便道:“这位店家你可错了,洒家来此只是为了吃酒。听说你家店里有上等的酒菜,还有什么炸鸡的,都给洒家来上几份尝尝味道。”说着,已大踏步地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了下去。
“大师说的是,敝店确实有些拿手的酒菜,这炸鸡更是东京城里的一绝,只是……”说着,吴立便露出了几许为难的表情来。
那僧人此时已经闻到了刚开始放入油锅里鸡肉发出的香味,鼻子猛地就嗦动了两下,吞了口唾沫便道:“怎的,你还怕洒家不给你钱吗?你放心,洒家绝不白吃你的。”说着手在怀里一摸,便把个钱袋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显然这里头装了不少钱。
吴立忙一摆手:“大师误会了,小人并非这个意思,而是……”迟疑了下,他才道:“大师你乃是相国寺的僧人,敝店可不敢把酒食卖与你破了戒规。”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睛已落到了僧人僧衣下摆处的记号上,那里确实绣着相国寺的标识。
大相国寺作为东京城里最有名的寺庙,其中规矩自然也很森严。为了不使自家僧人做出什么破坏戒律的事情来,他们早就和周围的商铺酒楼什么的打好了招呼,让他们不得卖酒肉什么的给自家僧人,不然就要一并追究。正因有此顾虑,吴立才不敢答应这名僧人的要求。
一听这话,僧人的脸色就是一沉,两道如扫帚般的浓眉也迅速绞在了一起:“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洒家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你们居然不肯卖酒肉与我?当初在五台山时,也没人敢如此对我呢!”说话间,还砰地一声拍了下桌面,差点把这张木桌给拍得散了架。
吴立身子跟着就是一颤,还真怕这僧人会对自己动手。就在这时,一人已走到了两人身旁,笑了下道:“这位大师请了。”正是孙途闻声而至。
“你又是什么人?难道也想阻挠洒家吃酒不成?”僧人把眼一瞪看向孙途道。
“在下才是这流芳居的主事之人,烦请大师随在下去后头说话如何?”说着,孙途便递给了对方一个颇有些深意的眼神。
这名僧人看着粗鲁,其实却是粗中有细,若有所思地盯了孙途一眼后,便站起身来:“去就去,难道洒家还会怕了你不成?”
孙途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了他从边门进到了酒楼的后院,并将他引到了其中一间静室中。在请他入座后,吴立也跟了进来,孙途便道:“吴掌柜,这就让人送两只炸鸡和一些酒菜过来。”
“唔?”在场两人都是一呆,但吴立很快就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倒是那僧人,有些诧异地盯着孙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望大师能够理解敝店难处,若是明目张胆地为大师上了酒菜实在会惹来一些麻烦。不过这么一来确实也委屈到了大师,所以今日这顿酒食就当是在下请的大师吧。”孙途笑着解释了一句。
那僧人却不领情,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洒家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其实作为僧人吃酒吃肉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嘛,在下不过是看着大师是个英雄人物,觉着你不该被那些清规戒律什么的所束缚,所以才会有此决定,当然也有想和大师交个朋友的意思。”孙途很是坦然地说道。
“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我?”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只要大师心中有佛,又何必在意这些凡夫俗子需要遵守的戒律呢?”孙途早已有了对策,当下毫不犹豫便回了过去。
这话说得僧人又是一呆,继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有趣,你还真是有趣得紧。想俺鲁智深也走过无数地方,见过许多人物,可论有趣却还数你为第一了!”
果然是他!孙途面上看不出多少波澜,心中却已是一喜,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对了。
本来对此事他并没有出面的想法,直到对方报出自己曾在五台山出家的经历后,才让孙途推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花和尚鲁智深了!
无论是这位的身材模样,脾气秉性,还是那口明显带了关西口音的腔调,都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和梁山好汉里最有名的鲁智深联想到一起。又有他之前提到的曾在五台山出家,孙途便有七八分把握了,所以才会特意将其请到后头单独说话。
而现在,随着鲁智深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孙途终于是可以确信其身份了,便笑了一抱拳道:“原来是智深大师,失敬失敬。”
&&&&&
洒家鲁智深前来化缘。。。。各位施主有票的给几票,没票的点下收藏哇,要是连收藏都不点,洒家可要让你切肉了哇。。。。。
第62章 鲁智深(下)
“洒家就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和尚而已,没什么敬不敬的。不知这位小哥你又这么称呼,既然要与洒家结交总不能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报吧。”鲁智深摸了摸自己有些杂乱的胡须笑道。
孙途这才把自己的姓名相告,这时,吴立已把炸鸡连着酒菜都一并送了过来,只是在放下装这些的托盘时,老掌柜的眼中依然带了几许疑惑与担忧。孙途见了却只是一笑:“辛苦吴掌柜了,你且去前面忙着吧。”
鲁智深却没有理会他二人的说话,一双牛眼已然完全落在那两只金灿灿的炸鸡上拔不出来了,口中连连赞叹:“早两日就听人说起你流芳居的鸡肉甚是美味,俺还不信呢,现在只看其与众不同的样子就知不简单了。”说着再不客气,便直接上手取过一只鸡撕出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去。
孙途则很是客气地为他倒上了一杯玉壶春,放到了对方面前。鲁智深在咀嚼了几口鸡肉后,便用力地点下头去:“这鸡肉果然美味,外酥里嫩,鲜嫩多-汁,是我平生吃过最好的鸡肉了。”说话间,他又拿起酒杯来,咕嘟一口就将整杯子酒都给灌了进去。
孙途见了又为他倒了杯酒,这才一指其他几样炒菜:“大师也尝尝这些菜,也是这东京城别处很难吃的东西。”
鲁智深一面夹菜喝酒,一面说道:“孙兄弟,你既然想交洒家这个朋友,这称呼就得改一改了,什么大师实在听着刺耳,若不嫌弃,你可叫俺一声鲁大哥便是。”
“鲁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太过刻板了,我自罚一杯。”孙途反应极快,当下就改了口,同时还举杯与之碰了一下。在看鲁智深如风卷残云般把一整只炸鸡吃得只剩一堆骨头后,他才问道:“鲁大哥觉着我店里酒菜可还对胃口吗?要是真对胃口,今后你只管过来,我自会让人好生招待于你。”
鲁智深不是个拘小节之人,最近又因为困在相国寺中以素菜为食早已难受得很了,一听这话便欣然道:“如此是最好不过,那洒家就生受你了。”顿一下,才又有些遗憾地道:“你这里的肉菜确实不错,只是这酒水终究有些寡淡,吃着没多大劲头哪。”
孙途一听便道:“鲁大哥当真海量,若你真想要吃烈酒,小弟倒也有。我只怕你吃醉后回去被相国寺监管僧人怪罪哪。”
“这个你只管放心,他们还管不到洒家头上来,何况洒家住在后边菜园子里,等闲也不会过去。若真有好酒,你只管上来便是。”
“那就请鲁大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孙途说着便起身往外。等来到外间角落后,他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片刻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五瓶二锅头,正是从之前开放的五号仓库里取出来的烈酒。这二锅头在后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酒,但靠着那股子烈劲儿名头却是极大,正好能满足鲁智深这样的粗豪汉子。
又从一旁找了个酒瓶把玻璃瓶装的那些二锅头都倒进去后,孙途才拿着酒重新进了屋子。此时鲁智深已经把第二只炸鸡也啃吃得差不多了,连那玉壶春也被他喝了大半。见孙途进来,便笑道:“你这酒当真够烈吗?”
“鲁大哥你一尝便知。”孙途很有信心地道。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要还不能算烈,那就只能给他上酒精了。
鲁智深有些怀疑地接过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在端起来刚欲饮时神色就微微一变:“唔,这酒还真有些意思了。”却是已经嗅到了二锅头的香味。不过他也不见有任何犹豫的,依然跟之前喝玉壶春般将满杯的酒一口干了下去。随后,整个人就怔住了,黑脸竟变得一红,在勉强把酒吞咽下去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他咳了出来。
就在孙途关切地询问他情况后,鲁智深方才止住了咳嗽,然后满脸惊讶地一挑拇指道:“好酒,好烈的酒!洒家从未吃过这等烈酒……”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这酒虽烈,却正对了他的胃口,等喉咙舒服了些,鲁智深又赶紧给自己满了一杯,这回再喝时就小心许多了,只是小口咪着,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享受的样子:“当真是好酒哪,这才是给真汉子喝的酒。对了孙老弟,你这酒是这么酿出来的?”
“这可是我孙家家传的秘方,所以……”孙途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来。
见此,鲁智深便不再追问。之后又喝了几杯烈酒,本来就豪爽的鲁智深的话匣子是被彻底打开了,他询问起了孙途的身份来。对此,孙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把自己之前的遭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直听得鲁智深拍案叫绝:“老弟果然非常人也,洒家佩服。不过有一点,俺就有些无法认同了,你有这一身本领,天下哪里去不得,何苦栖身在那童贯家中呢?他的名声有多差,你不会不知吧?”这实在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
“小弟自然知道个中利害,但我以为这等小节与我所图大事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
“什么大事?当官吗?”
“当官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想的是为这天下黎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孙途正色说道。其实他之前只想着能有个好的出身,那就不用像之前般总被人欺凌了,但在鲁智深这样的豪杰面前,有些话还是得往高了说的。
“俺却不这么看。当今朝廷奸臣当道,哪有为国为民之人哪,你去当官只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若是常人自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我以为真有心者,却不会为他们所影响。何况真要帮到天下黎民,还有比当官更好的事情吗?如鲁大哥你,若在民间抱打不平,最多也就帮助几十人而已,可若是做了官,手中握有权力,只要有心,则可救成百上千的百姓脱离苦难,甚至更多。”
说到这儿,孙途趁机问了句:“看鲁大哥如此说话,莫非以前也身在官府吗?”
“不瞒你说,洒家两年前曾是渭州经略府,小种相公帐下的提辖官。只因后来闹出了人命官司,这才出家做了个僧人。”
孙途自然清楚其生平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哦,这却是这么一回子事?”
带了酒意的鲁智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如何抱打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郑屠,以及之后一路而来的事情给道了出来,而孙途也适时地发出一阵感叹来,称其英雄了得。
最后,鲁智深又哼声道:“其实洒家倒不是因为自身经历才对官府不满,而是因为之前亲眼见到小种相公所遭受的种种事情,才觉着如今大宋朝廷大有问题的。想小种相公,大种相公,以及老种太尉一门皆是我大宋栋梁,与西夏贼子打了多少硬仗,方才保住了我西北之地。可结果呢,却只遭受了朝廷的种种非议与责难。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朝廷派个没卵子的家伙去渭州,小种相公还得跟伺候老子似地对他,他们犯了过错,我们还不能追究,俺实在是看不过眼哪!”
“原来如此,所以鲁大哥才生出了远离官场之心。”孙途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逃避能有什么用处?既然事有不平,我辈当想法拨乱反正才是,而只有身在官场中,我们才有机会来改变这一切。”
鲁智深绝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不然也不会被一方经略使所器重了。此刻虽然带了些醉意,可在听到孙途这几句话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如此看来,倒是俺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鲁大哥言重了,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薄的看法罢了。”孙途忙自谦了一句。
“你这看法可不浅薄,天下能有此眼界和胸怀者,都是有大能耐的。俺今日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可是值了。”鲁智深眼中闪着光芒,这回是真把孙途当作是自家朋友看待了!
第63章 拔柳与切磋(上)
进入冬月后,西北风凛冽起来,寒意更浓。
汴京城东崇明坊一户院落里,雅儿正捧了本书照本宣科地念着上头的内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口里念着,脸上却无半点悦色,甚至还有些翘嘴的意思。
这是她和孙途从童府搬出来半月后的一天了,因为有来自流芳居的进项,孙途再不用为生活发愁,便跟童沐提了从那边搬出,并就近在离酒楼不远的崇明坊里找了个小院落租住了下来。
只是单独立户后孙途并没有松懈学字习武的功课,而雅儿也因此被他迫着每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认字读书,现在都已经开始学着读起《论语》来了。但很显然,小丫头对这实在不这么感兴趣,一到要读书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直到孙途把手上的几张字帖都临好了,从袖子里摸出几颗巧克力递过去时,小丫头的脸色才由阴转晴,一边吃着,一边笑道:“谢谢三哥哥。”
“你呀,小心吃太多会胖。”孙途宠溺地摸了摸雅尔的头发笑道,这小丫头已经展现出了吃货的特质,对他从仓库里取出来的糖果零食那是爱不释手,吃个没够,倒对正经的饭食不这么感兴趣。
正说话间,敞开的院门前突然来了一人,看了看孙途后,便一抱拳:“敢问这儿可是孙三郎家吗?”
“你是何人?”孙途一面让雅儿进屋里去,一面打量着来人问道。只看此人身上所穿的锦袍,就可知其非寻常百姓了。
来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便是一定,一步跨进院子又行礼道:“孙三郎可让我等好找哪。在下张检,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却是何事?”孙途没有半点请他进屋里说话的意思,神色语气也很冷淡。
张检不以为忤,当下就直言道:“在下听说那流芳居的炸鸡乃是孙三郎你想法弄出来的,却不知能否将配方也卖与在下。当然,价格好商量,在下可出黄金百两购入,你以为如何?”
黄金百两放在如今这世道已是极高的代价了,在张检看来孙途一个少年郎如何能够抵受得住其诱惑。可没想到孙途却连犹豫都不带有的,便即回道:“你可知道流芳居里有我的干股,黄金百两虽然不少,可却不长久哪。”
“这……我愿意出五百两黄金。”张检便一咬牙,把价格翻了五倍道:“孙三郎,我要的只是配方而已,又不是不准流芳居再卖炸鸡了。如此合算的买卖,想来你不会推辞吧?”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这些生意人的耳目确实灵通,自己才从童家搬出来半月,他们就已能找上门来了。显然,流芳居推出的炒菜和炸鸡确实抢了不少同行的生意,让其他酒店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意思,因为一来自己和童沐的关系摆在这儿,这么可能为了一些钱财就出卖他们呢?二来嘛,所谓的炸鸡配方就是那些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调味粉,又这么可能说得出呢?
所以孙途便只是摇头:“张老板还请回去吧,此事就不用提了。”
“孙三郎,万事都好商量嘛,你要觉着钱不够,我们可以再谈。”对方以为他这是坐地起价,便继续耐着性子想要劝说。
就在孙途有些不耐烦,想把人赶走时,又一人来到了院门前,对孙途抱了下拳道:“孙三郎,我家师父请你前往一叙。”
“嗯?你家师父是谁?”孙途看着这个长得有些惫懒的汉子,带着疑惑地问道。
“我家师父便是相国寺的鲁智深了。”这位忙解释了一声。
孙途正愁这么找借口把张检赶走呢,一听这话,便点头道:“这敢情好。张老板,我这就要去见朋友,所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检这时也看出对方确实不想与自己做这桩买卖,只能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头离开。而孙途则在回屋与雅儿说了几句让她好生在家里读书,自己回来后会抽查后,便关了院门,与那名汉子一道朝着相国寺方向而去。
见他离开,雅儿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便把手中所捧的论语一书放到了一旁,又从自己房中拿出了本话本看了起来。识字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还是可以看一些以往看不懂的话本小说了,尤其是这等专写才子佳人故事的,最对她的胃口,让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和三哥哥代入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身上去……
这段时日里,孙途与鲁智深的关系确实日益加深,不过多半都是他请对方吃喝,这还是头一次被请去相国寺见面呢。
有了那名汉子头前引路,孙途再不用如数月前那样完全摸不着门路了,很快就在相国寺的西北角上看到了一大片的菜园地,在其中一片空地上,还建了三间瓦房,鲁智深此时正与几名衣着普通的汉子角着力,想来那儿正是他平日的住处了。
在如此冬月里,鲁智深依然只穿了一件单衣,正以一人之力顶得五名汉子节节后退,随着他一声低喝,这些人更是踉跄倒地,显出了双方实力上的差别。
收住力的鲁智深一看孙途到来,便哈哈笑了起来:“三郎,你这还是第一遭来我这儿吧?”
“鲁大哥请了,我还真是首次来此呢。”孙途笑着上前见礼,又看了看刚从地上起来的几名汉子,只看他们的面相和结实的身体,就知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
“你们几个快来见过洒家的兄弟孙三郎。你们可别看他年少,论见识,论胆色可远比你们要强得多了。”鲁智深当下就冲那几名汉子说道。
几人这才有些犯疑地上前见礼,在他们看来,一个少年郎能有多少本事,别是自家师父为了顾全对方面子才刻意吹捧的吧。不过当了鲁智深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言,便只是各自道了姓名,态度还算过得去。
孙途一一与他们见礼,这才问鲁智深:“鲁大哥特意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当然是好事了。这段日子洒家生受你的,吃了许多的好酒好肉,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今日终于让人找来了一坛子好酒,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你。”说着,他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人把边上一只大酒坛子给搬了过来。
在打开泥封后,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就迅速散了出来,让闻到味道的众人脸上都是一阵陶醉:“真是好酒哪!”
“师父,这可是樊楼里藏了有三十年的好酒,你且尝尝滋味儿。”一名汉子巴结地为鲁智深满了一大碗。
鲁智深早已被这酒香所勾,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拿起酒碗便一口将那清冽的酒水给灌了下去,末了才叹一声:“好酒!”
直到这时,其他几人也才纷纷倒出酒来,也给孙途倒了一碗。孙途慢慢地品了一口,发现这酒的味道确实很醇,只是论浓烈却依然远不是二锅头能比的,所以就没有太多反应。
可其他人却不同了,难得喝到如此好酒的他们一喝起来就停不住了,几杯酒下肚,脸红了,话也多了起来,整个院子里便显得格外闹腾。
鲁智深也很兴奋,跟众人大声说笑着,讲述着自己过往经历的种种,气氛热烈。
可就在这时,头顶树上突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啼叫,居然一下就盖过了大家谈话的声音,让这些汉子的话语为之一顿,而鲁智深的谈性也为之一顿,面露不愉之色:“这甚破鸟,居然又来聒噪了!”
第64章 拔柳与切磋(中)
在众人所站的这片空地上,栽种了一棵柳树,看着已有数十年树龄,光是下方树干都有一人多抱粗细,高更有五六丈,纵然是在这冬季叶子落尽,却依然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当上头还有乌鸦在上作窝后,那叫声实在让人心烦。
一听鲁智深有些动怒,一名叫李二的汉子便起身道:“师父莫恼,俺这就去找把梯子来,上去就将这些贼鸟的窝给拆了,省得他们再来聒噪。”
“李二不必如此麻烦,找根竹竿就行,俺捅鸟窝可是熟手。”又一名汉子站出来说道。可他话音一落,第三人也站了起来,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道:“不必了,待俺爬上树去便可拆了鸟窝。”显然这几位都想在鲁智深跟前表现一番了。
不过带了酒意的鲁智深却并没有领他们的情,摆手道:“你们今日拆了这贼厮鸟的窝,难保过两日它又在上头搭起窝来,这么拆着实在麻烦得紧。待洒家给它来个绝户计!”说话间已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师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有孙途心中一动,已明白过来:“莫非他这就要在此来个倒拔垂杨柳了吗?”这让他的精神猛然就是一振,此等好戏可不多见哪。
在众人的注视下,鲁智深业已来到树干底下,先是绕了树走了一圈,又拿肩膀用力撞了撞它,这才点点头,对面露异色的徒弟们道:“看俺这就将树连根拔起,如此便再无鸟雀来这儿聒噪了。”
“师父,这……这如何使得……”众汉子闻言齐齐变色,有些无法置信地劝说起来。眼前这棵柳树可实在不小,怎么可能被轻易拔起来呢,哪怕自家师父本领高强,他们也实在无法接受。甚至他们都认为这是鲁智深喝醉后说了大话。
但鲁智深压根没再和他们分辩的意思,当即就将身上的僧袍一解,袒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来,那看着真如铁打铜铸一般。再配上他背上的那一幅花绣,更给人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这便是他花和尚名号的来由了。
如今这大宋朝,官场里希望往军人和囚犯脸上刺字,而民间却喜欢把各种花纹往身上纹,并以此为美,也算是一种时尚了。只是孙途有些不好理解,鲁智深这么个粗豪大汉居然也会跟上这等时髦。
在把僧袍往腰间一系后,鲁智深的两手便已攀住了树干的下半部,同时双腿扎紧了马步,又把腰给深深地弯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都不再作声了,而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能不能真如口中所言般把这么大棵柳树给拔出来。
只见鲁智深双足用力往下一蹬,同时双臂猛然发力向上拔去,弓起的腰如拉满了的弓弦般全力往上弹去,口中也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暴喝:“起!”
只见那柳树上头已经枯萎的枝桠因这一拔便是猛一阵的抖动,树上的乌鸦也受此一震后吓得怪叫着往外飞去。只是那扎根多年的老柳树却并没有应声而起,依然稳稳地留在土里。
看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几名汉子都发出了一阵叹息。自家师父的力气确实远超常人,但这柳树扎根入地,又这么粗大,没有个千把斤的气力是根本不可能将其拔出来的,那可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了。
这时,便有人想着再上前加以劝说了。不料一下未能成功的鲁智深并未放弃,只见他身子紧贴树干,双手也攀得更紧,不但手上肌肉一块块地凸了起来,连上头的血管青筋都完全显露,同时,其双足更因发力的关系已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里去,没过了脚背去。
就是孙途,这个已经在一早就知道了答案的人,此刻也有些紧张起来,双眼死死地看着前方,等待着他成功一幕的出现。
又一声低沉的呐喊从鲁智深的喉咙里爆发而出,在他这一声喊出的同时,身子已迅速弹直,而借力而起的双手已然把那棵柳树缓缓地从地里拔了出来。
他居然真就将这么棵在此生长多年的大树给拔了出来!直到那带着无数泥块的根须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众人才确信这一事实,然后他们就都呆在了当场这些人是彻底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震住了。
这是何等的神力哪,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有孙途,在鲁智深拔出树来后便已鼓掌喝彩起来:“好!鲁大哥果然好气力,想来就是项羽在世,霸王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听了他这话,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也都纷纷夸赞起来:“师父好武艺,当真是天下少有,我等实在大开眼界!”
鲁智深此时脸色泛红,头上冒汗,看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但他依然豪气不减,双手一送,就把那被连根拔起的柳树给抛到了一旁,随后大踏步地回到酒桌前,拿起自己的大碗,把早满上的一大碗酒又咕咚咚地喝了个干净,这才一把抹去嘴边须上的酒渍哈哈笑道:“痛快!这次可算是松了筋骨,出了口气了。”
他那些徒弟自然又是一阵逢迎称赞。他们早就领教过鲁智深的武艺,但依旧没想到他竟能厉害到如此地步。孙途此时也已镇定下来,敬了对方一杯道:“鲁大哥真豪杰也,只是在此做个看管菜园子的头目却实在太屈才了。”
“哈哈,洒家倒不认为这有多委屈的,这样才自在嘛。”鲁智深笑了一声:“你当真想要在朝廷里考个武官出来?”
“正是,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一下总不甘心哪。”孙途正色点头。
“好,那洒家倒要试试你有多少本事了。”鲁智深突然就把酒碗往桌上一顿道:“你我相识也有段时日里,你的头脑胆色我已知道不少,可这身手却还未见识过呢。不如今日就过过招,切磋一番如何?”
孙途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也把那一碗酒干了下去,这才起身道:“那就还请鲁大哥多让着我些了。”
一看鲁智深要与孙途过招,他那些徒弟们是更来劲了,也不用吩咐,就迅速把占了地方的酒桌什么的都给挪进了屋去,把这一片空地全腾给了他二人。而在这些人看来,孙途这个少年郎又这么可能是自家师父的对手呢,所以个个都在为鲁智深打气:“师父,好好露一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孙途并没有受他们的影响,在和鲁智深隔了一段距离对峙后,便一拱手:“鲁大哥,待会儿我可不会留力。”
“你只管来便是,能打倒洒家就是你的本事!”鲁智深笑了下,又把手一招,示意让孙途先攻过来。
孙途也不推辞,当下就把身子一摇,脚步一错,一个箭步就朝着对方所在压上,同时右拳猛挥,直取对方中宫,用的正是拳击里的招数。
“有点意思。”鲁智深没见过这等打法,口中念了一句后,身子已轻轻一偏,闪避的同时一只脚已向前进了一步,欲图化守为攻。
可没想到孙途的这一拳突然就收了回去,同时在鲁智深踏前一步时,他的一脚也已迅捷踢出,直取其迎面骨脆弱处。这一招还真杀了鲁智深一个猝不及防,赶紧就收招后撤,想着拉开双方距离后再予以回击。
可孙途的变招再出,就是这一踢居然也是虚招,趁着鲁智深收招后撤的机会,他的身子陡然前蹿,直扑向了对方的怀中,同时双拳已呼地直袭其两腋肋下。
接连不断的出招变招不但让杀了鲁智深一个措手不及,旁观者也觉着一阵眼花缭乱。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家师父所言非虚,眼前少年的本领确实要远高过自己等人,看向孙途的眼神也变了。
第65章 拔柳与切磋(下)
在适才看过鲁智深倒拔柳树的惊人表现后,孙途心里已有了个明确的判断。纵然自己这身体力量也自不小,胜过许多成年人,但和对方相比却还是差得太远。所以与之相搏绝不能与其斗力,更不能让他把身手完全施展开了,所以才会用这接连不断的虚招和变招来近身作战,彻底打乱其节奏。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策略还是成功的,一时不慎下,鲁智深还真被他埋近了身,只要这两拳能击中其软肋,便能掌握更多的优势,从而真正占得上风。可孙途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鲁智深也已跟着变招,本来紧守门户的双手倏然下沉,竟直接和他的两圈对在了一起。
四手相撞,砰响的同时,孙途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打得他双手发麻,身子也为之一顿。鲁智深赶忙抓住这一机会,收拳往后退去。他的拳法讲究的就是个大开大合,只有拉开双方距离了,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来。
可孙途如何能让他如愿了,就在这时,他强忍着手上的酸麻,趁势化拳为爪,一下就扣住了对方的拳头,同时步子紧跟,再度往前贴去。
鲁智深没想到他竟如此执着,当即一声吼:“给我撒开!”手上力道勃发,竟震得孙途的双手就往外弹去。但此时孙途已与他贴得极近,不顾上盘大开,曲膝直撞鲁智深的小腹。这一下要是撞实了,鲁智深必然会岔气,从而给自家重新贴身的机会。
可鲁智深却似早有防备一般,就在同时也屈膝相迎,两腿正面相碰,竟直接把孙途顶得踉跄后撤,脚上都有些瘸拐了。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的硬度,尚是少年的孙途的确都是无法和皮糙肉厚的鲁智深相比的。
虽然几招间孙途已落入到了下风,可周围众人看他的眼神里却依旧带着几许敬意。这少年确实武艺不凡,他们还记得当初自己等七八人与师父交手,就没一人能接得住他一拳一脚的,而现在对方却已接下数招,还没有呈现败象呢。
鲁智深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当下趁着孙途往后退却时,他已大步追上,低喝一声,拳头已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孙途的面门而来。这一拳足有开山伐木之势,不愧是三拳就能把条关西大汉生生捶毙的鲁提辖。
但孙途却不是镇关西,他自知无法硬抗这一拳,便已低头一闪,竟在拳头打到自己前避过了这一招,同时脚上步子一偏,又绕到了鲁智深的侧面。鲁智深一拳落空,也已心生警惕,知道他必然又要故技重施,当即也跟着转身,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以拉开双方距离。
不料孙途竟没有趁势再贴近过来,而是抓住鲁智深身体略有些笨重的弱点再次一转,一下间已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就在鲁智深察觉不妙,还想转身时,他已火速扑上,右手一展一扣,便已扣住了对方咽喉,同时左膝也跟着撞出,直取对方的膝弯处,施展出军中的擒拿术来制这条大汉。
这一手确实效果显著,鲁智深当即中招,身子竟被他带得往后仰去,双手想要攻敌自救一时却又抓不住人。眼看他要被比自己小了一圈,矮上一头的少年生生扳倒,他那些徒弟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结果,怎么本来还占据着上风的自家师父眼看着就要败了呢。
可就在这时,鲁智深双眼圆瞪,两脚如铁柱般踏在地上,口中一声怒喝,本来被孙途扳得向后倒去的身子突然就如被拉满后松开的弓弦般反向前弹去。这力道之大,实在大大地出乎了孙途的意料,不但完全抵消了他的力量,还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跌过去。
鲁智深能倒拔垂杨柳力气固然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腰腹上的可怕爆发力。此时眼见要输,他便不再作任何保留,立刻就将腰上力道施展出来,竟扯得孙途失去了平衡。同时,他的双手也已猛然往后一扣,一把就抓住了孙途的两条大腿,借着这股力道,竟带着他高高抛去,却是要将他从身后摔到身前去。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旁边观战者都作不出任何反应来,只是看着孙途从鲁智深的头顶掠过,看着就要被硬生生砸在地上了。
但鲁智深可不会真伤了孙途,在一招将其抛起后,两只手已迅速前探,欲作搀扶。不料身在半空,看着已经失去平衡的孙途此时却突然在头下脚上的不利境地里再次出招,一脚蹴出,直取对方的下巴处。
这一脚实在突兀到了极点,再加上鲁智深本就想要扶他,导致更难闪避。当其双手刚稳稳地扶住孙途下沉的身体时,那一脚已到了他的下巴上。
可就在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呼的瞬间,孙途这一脚却突然止住,并没有真正踢中,这才让大家长舒了口气。
在帮着孙途正回身子后,鲁智深才一挑拇指道:“孙三郎,果然有你的。要不是你及时收招,洒家这次可就要丢大丑了。”
“鲁大哥此言差矣,要不是你刚才留手,恐怕我早被摔在地上了,这么可能还有机会伤你呢?”孙途却知道真相,当即摇头道。确实,要不是鲁智深有心扶他,自己这一脚几乎不可能有如此威胁。
鲁智深没有再作分辩,只是哈哈一笑:“你这身功夫确实有些意思,算是少有能与洒家一战的对手了。”
“师父,你和孙公子都是高手,徒弟们真是看得胆战心惊哪。”这时,其他众人才都围了上来,连连赞叹道。
“这下你们知道孙三郎他是有真才实学了吧?洒家的眼光可不会差。”鲁智深扫了他们一眼,这才有些好奇道:“三郎,你这身武艺却是从何处学来的?俺也算见过不少好手,可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这个,实不相瞒,小弟这身武艺一半是当初在我家酒店里做工的老人所教,另一半则是自己与人交手时不断琢磨出来的,所以才显得有些特殊。”孙途连忙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只不知那老人是什么来历,要能遇到讨教一番就好了。”鲁智深不疑有他,有些期待地道。
“那老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怕是没机会了。”孙途摇头说道。
“你的拳脚功夫确实厉害,却不知枪棒上的造诣又如何?”鲁智深已经来了兴致,当机又提出比比兵器。
这下孙途却犯了难了:“实不相瞒,小弟对枪棒确实生疏得紧,只怕不是鲁大哥你数合之敌哪。”
“哪有这样的事情,且试试再说。”鲁智深却不肯罢休。
几名汉子也想再开眼界,立刻就从一旁屋子里取出了两条齐眉棍来,递给了他们二人。孙途拿着棍子心中苦笑,自己几乎没这么练过棍,又这么可能是他对手呢?
就在这时,鲁智深却已一摆棍花,抢步攻了过来:“三郎,看招。”
棍子带了呼呼的风声就直取孙途的面门,逼着他只能提棍招架。在双方棍子啪啪打了数招后,孙途的防御便彻底散乱,中门大开之下,被鲁智深一招拨草寻蛇就一棍刺到了面前,而此时他手上的棍子还被弹在侧方呢。
直到这时,鲁智深才知道他确实不懂棍术,便收了招遗憾道:“原来你果然未曾练过枪棒。不过你若真有心投军,这却是必须要练的。”
孙途点头,随即心下一动:“那莫如由鲁大哥你教我学这枪棒功夫如何?”
“这倒也使得,只要你能多给我些酒肉即可。”鲁智深也是个痛快人,当下就点头应了下来。
&&&&&
鲁智深只要酒肉,但路人要的就更少了,只要收藏和票票啊,正好今天周一,不求点推荐票连老天都看不起洒家啊。。。。。
第66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说孙途确实未曾练过如今这时代的枪棒功夫,但他资质终究不低,再加上武艺间本就想通,一法通则百法通的关系,所以在鲁智深的指点下,他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已对此略窥门径。
在与那几名汉子进行了实战较量后,孙途对此又有了进一步的掌握。除了一些精妙的招数暂时还施展不出来,那棍术中的劈扫提点刺圈等等诸般手法却已了然于胸,甚至可以和两三名汉子斗得旗鼓相当。
这让鲁智深大感兴奋,连连称赞了起来:“三郎你果然是个习武的奇才,想我当初在军中学枪棒武艺时可是花了一两个月才扎稳根基,你却只练半日就已有此进步了。”
“鲁大哥谬赞了,我也只是略微明白些而已,却还远不是你对手呢。”孙途脸上也带着欣然的笑意,口中则谦虚地说道。
“现在自然不是俺对方,但只要你勤加操练,过上几月,你便可以与我好生对战一番了。”鲁智深很是期待地道。
这时天色渐暗,孙途因挂念独自在家的雅儿就没有受邀在此用饭,告辞离开。虽说今日没有如之前般练字,但收获却更大些,毕竟想在将来进入军中,这枪棒功夫还是要好生掌握的。
随着对这个时代越发深入的了解,孙途知道一名武人想要在军中立足,并有所作为,除了官身外,弓马枪棒和拳脚这三样功夫是一个都不能少的,不然很难让下面的军卒真心服从。而他原来善用的甩棍毕竟有些不好见人,所以在兵器的使用上就更得下工夫了。
就这么一路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分配时间,孙途很快就回到了崇明坊自家所在的巷子前。但随即,他的眉头就是一皱,因为他瞧见巷子口此时正站了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上午曾来见过自己的那个叫张检的商人,想不到被自己直言拒绝后他居然还不死心。
心里想着,孙途人却已来到了他们跟前。那张检也早早就瞧见了他,赶紧笑着上前见礼:“孙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却让我等好等哪。”
“你怎又来了?我之前不是因为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吗?那炸鸡配方我是不会卖的。”孙途有些不快地说道。
张检却笑道:“孙公子,又道是万事好商量嘛。在下相信天下的东西都是有其价格的,你那配方固然珍贵,可总也有个价吧。我知道,之前我说的数字太少了些,那这次再给高些,除了那五百两黄金外,我还可以给你一座这东京城里的宅子。就在下所知,你与令妹如今只是租住了这里的宅子,这可不方便得紧,哪有有一座自家宅子来的叫人放心哪?另外,黄金我也已带来了,只要孙公子你点头,无论房契还是黄金我都可以现在就交给你。”
这话说得可是相当有诚意了,而且给出的价钱也极高。在这有着百万人口的东京城,一处宅子的价格可着实极高,纵然比不了千年后的那些一线城市,也是寸金寸土了。而且他们还肯立刻就交付一切,足以让许多人都为之心动。
可孙途的心性又岂是常人能比的?别说他确实拿不出所谓的配方来,就是有,此时也得掂量一下对方做这一切背后目的了,为了一份炸鸡配方,他们有必要付出如此之高的代价吗?
不错,这两个月来因为推出炸鸡和其他新鲜菜式的关系,流芳居的生意好得可以用火爆来形容,从而也对其他酒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孙途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等到过了这股新鲜好奇劲儿,酒楼的生意自然就会回落。到时其他酒店的生意也能重新好起来了,根本就不用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一点道理连孙途都能看明白了,那些人精似的酒店店家和商人会看不出来?所以在他看来这人两次前来,一次比一次给出的价码要高的表现本身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心下惕然,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自保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张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觉着人贵在知足,五百两黄金我实在不敢收下,此事恕难从命。”
“孙公子,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这可是能得富贵的大好机会哪……”张检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回绝,竟让他一时都找不出更有力的说辞来了。
而孙途却根本没有再想,只是冲他一拱手:“在下还急着回家呢,张老板你们也请回去吧,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说着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入了巷子,朝着自己家里而去。
“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掌柜的,不然我们……”一旁的随从见此当时就有些恼了,捋着袖子就想上前,却被张检用眼神给制止了:“且先回去再说。如何对付他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刚才还笑得一团和气的张老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厉色,让那两名随从不敢放肆,只能乖乖听话。
&&&&&
牛楼酒店,位于汴京东南,楼高三层,装饰精美,乃是城里七十二正店里排在前十的大酒店。
所以会有这么个古怪名字,只因此酒楼刚建起时只是牛贩行会的会所,之后因为被人重新改建,才成了如今模样,并成七十二正店之一,与牛郎什么的可没有半点关系。
牛楼酒店一向以酒菜闻名,尤其是他能供应客人大量牛肉,深得某些食客之心,生意自然很不错。要知道在如今这时代,牛乃是耕田种地的主要工具,官府是有律条保护耕牛,不准民间私自宰牛和买卖牛肉的。而这酒店能在东京城里卖牛肉出名,已可知其背景之深。
但最近一月来牛楼酒店的生意却是一落千丈,每日来此的客人都不到往日的三成,整个酒楼里都显得冷冷清清。而究其原因嘛,自然是和突然崛起的流芳居脱不了干系了,因为和樊楼等还有其他项目的正店相比,牛楼酒店只靠买卖酒菜维持,受到的影响自然最大。
今日也是一般,黄昏时这酒楼里也没几个客人,雇来的几十名伙计此时都还百无聊赖地候在柜台那儿呢。这让刚从外头进来的张检看得眼皮一跳,心里一阵紧张。
在定了定神后,他才顺着楼梯往上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三楼一间装饰典雅精美的雅间门前,轻轻地说了句:“公子……”
“进来说话。”一个声音传出,张检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去。里头桌上摆满了本店的拿手菜肴和名酒“忘俗”。两名青年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周云!
而坐在周云对面主位上的,是个面目英俊,一身华服的公子哥儿,其背后还站了两个身材魁梧,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汉子。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这名公子品着杯中酒,缓声问道。
“没……没有,那孙途怎么都不肯把配方卖与小的。”回话时,张检不禁缩了下脖子,心下一阵紧张。别看他是这牛楼酒店的掌柜,平日里也颇有威严,可在这名公子面前却是心惊胆战,因为他其实也是对方府上的一个家奴罢了。
周云一听,心下便是一喜:“张兄,我就说吧,那孙途不会这么容易就范,他的胃口可大得很哪。”
张公子被他这么一说,眼中更是透出一丝恼色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真是有些胆量了。”
这时,身后一名汉子突然开口:“公子,要不然就由小的带人去教训教训他,顺便从他手中把那配方给夺到手?”这话落到周云耳中,让他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他做这许多事为的不就是能有如此结果吗……
第67章 釜底抽薪
张检闻言脸色就是有变,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自家公子用眼神给制止了。后者随后又把脸一板,斥道:“我自与周公子谈事,你插的什么嘴?给我出去!”
那名下属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来,忙低头认错,随后退出门去。而经此一闹,张公子也不再纠缠于眼前这个问题,只是对周云笑道:“倒让周兄见笑了,不过这终究只是小事而已,哪有你我喝酒重要。”说着,已举起杯来。
周云虽然心下不甘,但此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能勉强一笑,举杯相应。因为张公子有意岔开话题,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谈关于流芳居和孙途的事情,周云便在灌了几杯酒后悻悻然地告辞而去。
等他一走,张公子脸上的笑容才倏然收起,眼中更是露出讥诮之色来:“他周云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居然想利用我来达成目的。”
“公子果然目光如炬,倒是小的太过多虑了。”张检忙凑趣地说道。
“不过那孙途居然敢如此不给我面子,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酒店的生意这两月来一落千丈,再没起色的话可不好向大人交代了。”张公子皱着眉头说道。他口中的大人可不是指代某位官员,而是指的自己父亲。
其实自古以来,大人都是晚辈对父祖的称呼,官场中压根就没有这样称呼上司或同僚的,不然就跟认人做爹一般,要成笑话的。直到后来这等事关尊严的礼仪偏废,才有了满朝上下皆大人的场面。
张检点头称是,他也知道自家公子最近身上的担子不轻,这牛楼酒店乃是家中老爷为了考验其能力让他做主的,要是真亏了本,本来就只是家中次子的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他很快就道:“公子说的是,此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用强是绝对不成的。那流芳居可是童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可就把童太尉都给得罪了,到时只会给公子你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便宜的,却只会是那周云。”
“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反击?”
“既然那孙途横竖不肯把炸鸡配方卖给我们,那就只能用些其他手段了。小的其实已经有了两策,若是能双管齐下,流芳居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张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计策给道了出来。
本来脸上阴云密布的张公子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更妙的是,一切都有理有据,即便童太尉事后追究,也只能怪自己人手段不够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办,我要在半月内见到成效。”
“小的明白,我这两天就让人照计行事。”张检立刻抱拳答应,心下则是略出了口气,至少自家公子还是能听进去良言的,而不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
进入冬月后的孙途可比之前更忙了一些,因为他不但要在白日练骑射,晚上练字,现在还多了枪棒的操练。如此一来,时间上就有些拥挤了,无奈之下,只能跟童沐和吴立告了声罪,减少去流芳居的次数。
对此,童沐还是表示理解与支持的,因为他深知这才是对孙途来说更要紧的事情,关系到他将来前程。而且现在的流芳居也已进入平稳轨道,只要他能及时提供炸鸡用的配料,就不会影响到店中生意,去与不去关系也不大。
这天午后,当孙途在自家院子里练着新从鲁智深那里学来的一套棍术时,院门突然被人敲响,这让他只能暂停动作,过去开门。
在看到门前站的居然是吴立后,孙途不禁有些奇怪了:“吴掌柜,你今日这么跑来了?两天前我不是刚把佐料送过去吗,应该不会就用完了吧?”
吴立进来后却是愁眉深锁:“孙公子,并不是佐料用完了,而是缺了鸡肉。”
“此话怎讲?”孙途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很清楚流芳居最近每日都要卖出去两三百只鸡,这在如今这时代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毕竟汴京及周围农家所养的鸡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不过他从不认为这会是个问题,大宋的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供给,尤其是在汴京这样的大都城里,有的是想赚钱的人,既然自家要鸡,就会有人去养,甚至是去外地收购来卖给流芳居。
可今日,怎么就会有这样的难处出现呢?
在坐下后,吴立才苦了张脸解释道:“本来我们店中的鸡肉是有保障的,都是从城外几处庄子里收购,价格也一向公道。可就在两日前,那几个庄子里的农家突然就不再供货了。当时小的以为是他们所养的鸡已都卖了给我们,所以也就没多想,便欲从别处购入。可结果,四面打听,却发现东京周围竟找不到一处还能买到鸡的地方……”
“货源突然断了?”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判断:“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吧?”
“正是,小的几经打听才终于弄明白了个中情由,原来早在几日前,就有人以高过我们一成的价格打量购入农人手中的鸡,现在东京左近已无鸡可买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还真就是冲着我们的炸鸡而来。”孙途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一定是城里某些同行在眼看竞争不过的情况下,使用的盘外招了。其实这等招数若是摆在后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毕竟千年后的物流实在太发达了,一地买不到东西,大可以费些周折从外地购入。但如今这时代却不同了,想从京畿以外购买鸡肉不光费时费力,光成本就得翻上一番,实在很不划算。
“孙公子,你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这两日二公子他又因事被留在了国子监中,小的无奈只能找您商量了。”吴掌柜苦了张脸说道。
孙途这才知道为何对方先来找的自己,但随即,他心里又是一动,此事看着是早有谋算,算准了童沐身在国子监出不来,才会出招了。这么看来,对手应该是对童家的事情相当熟悉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疑问暂时按了下去,笑道:“吴掌柜你不必焦急,此事由我来想办法。不就是没了鸡肉货源吗?最迟明日,我就给你送过去一些。”
“孙公子你真能找到鸡肉?”吴立当时就是一喜,却又有些怀疑地问道。因为现在流芳居的招牌就是那炸鸡,光一日不能供应已经让不少客人感到不满了。
“当然,你只管把心放着。我保证能把鸡送到,而且价格公道,绝不会难为你。”孙途拍着胸脯道。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吴立也不好再有怀疑,便点头道:“那我可就放心了。只望孙公子尽快把鸡肉送去店里。”说完,连连拱手这才告辞离开。
而孙途此时则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那些对手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有些威胁,可到了自己这里,就根本算不得问题了。
之前他还考虑过怎么把戒中界仓库里的冷冻鸡肉给拿出来消化掉呢,现在不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吗?这回那些对手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仓库里的东西换现钱了。
心里想着,孙途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闩好了门后,一摸手上的戒指,他便已进入到了戒中界仓库系统之中,来到了之前一直都没这么用过的三号仓库内。那里头,正堆积着无数冷冻的鸡鸭猪牛肉……
第68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上)
“掌柜的,今日还没有炸鸡出售吗?”
中午时分,流芳居中宾客已有不少,但设在店门前不远处,本来用来吸引顾客的那几只炸鸡灶台上此时却是空空如也,看不到半只炸鸡,这让不少客人都有些不快了:“我们来此可是为了吃你店中炸鸡的,前日没有,昨日也没有,难道今日还没有吗?”
被人如此质问,吴立也是一阵紧张,连连打躬作揖道:“各位客倌还请恕罪,实在是这几日敝店的鸡肉断了货,这才暂时供应不了炸鸡与各位。但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然在想法从别处购入肉鸡了,还请各位耐心等候!”
“等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有人依然不肯相饶,咄咄逼人地问道,直让吴掌柜更加的难以应付。
此时早已坐在一楼大厅中,品着酒菜滋味儿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嘴角一勾,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看来自己这次所使的釜底抽薪之计还是大有成效的,一旦流芳居未能提供客人炸鸡,他们的口碑自然会下落,到时自家酒店的困局也就能得到缓解了。
当然,这么做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光是用高过市价两成的价格把周边庄园子里的各种鸡鸭一并买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纵然有其他几家正店共同出资,也动用了酒店里大半的现钱。要是流芳居再想法儿从别处弄来鸡肉,他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但张检相信这回流芳居一定翻不了身,只需要再等上一阵,让它关门歇业都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这时,酒楼门外突然就来了好几辆大车,上头的东西却用油布遮盖得严密也不知到底藏了些什么。在等车停稳后,当先车上已跳下了一名少年郎,径自走进门来。
看到此人到来,正苦于应付众多不满食客的吴掌柜心下便是一喜,向众人告了声罪后便迎了过去:“孙公子,你可算是来了。你昨日提到的鸡肉……”而那边酒客中间的张检则是眉眼一跳,心下不觉一紧,不知孙途突然到来会给此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孙途冲吴立一笑:“吴掌柜不必焦急,我这不就带了鸡肉过来了吗?”说着一声招呼,那些个被他雇来的力夫就开始动手将车上的油布掀开,再齐齐用力,把上头装载的几只大箱子一一搬进了店来。
众人的目光全汇聚到了这些并未上盖的箱子上,然后不少人都叫了起来:“是鸡肉……嘿,这些个鸡还挺肥啊,可比我们之前吃过的要肥硕许多。”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看清楚,那一只只已经去了毛的白鸡确实要比寻常所见到的大上一圈,看着肉质就比以前的要鲜嫩许多。
孙途听了心下却是一阵暗笑,这些肉鸡乃是后世养殖出来吃肉的,自然要远比如今散养的家鸡要肥壮得多,肉质上更是有着不小的区别。不过此事他可不会如实相告,只是对满脸惊喜的吴立道:“吴掌柜,不要再让客人们久等了,这就让人处理的鸡肉炸起来吧。”
“对对对。”吴立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就差伙计去后头把那几名专门炸鸡的厨师给叫来准备炸鸡。而孙途这时候又转身冲那些客人一抱拳道:“各位客倌请听在下一言,本酒楼之前所以短缺了炸鸡,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有了更好的鸡肉供给各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鸡比以前的要大上许多,肉自然也更多,但敝店不会因此就提高售价,还请各位放心购买。”
本来还有些人心里犯着嘀咕呢,觉着鸡肉大了许多会被酒楼加价,现在一听他如此说来,顿时就松了口气,人群里更是传来一阵叫好声。
这时,吴立又把孙途拉到了一旁,神色肃然道:“孙公子,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许多肉鸡?今后可还能供应吗?”
“这些鸡是我一早就托人从别处购来的,今日才刚入的东京,本来正打算与你商量呢,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孙途早就想好了说辞,随口说道:“至于今后嘛,至少今年之内鸡肉的供应是不成问题的。”
“那是再好不过了。”吴立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那这些鸡的价格真与之前一般吗?”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让你们亏了卖吧。”孙途笑了下:“买只鸡还是照之前的价钱来,一百五十文一只。今日送来是两百只,你照价给我便是。”这实在算是意料之外的收入了。
吴立一听心下大定,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连忙道:“这是当然,小老儿这就去给你取钱,只要能提供鸡肉,就是贵些我们也是肯出的。”
当两人说话间,酒楼里的炸鸡香味已再次弥漫开来,人们也开始排队购买。有那性子急的,在拿到鸡肉后便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起来,一尝之下顿时两眼放光:“美味,这鸡肉比之前的要鲜嫩多-汁,当真划算哪!”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开始来了兴趣,有人照样吃了一口,也都纷纷点头称赞起来,直言这次的炸鸡要比以往的更加美味可口,这两日真不算白等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养殖的肉鸡都是吃饲料长大,年岁要比家养的少上许多,其肉质自然是远比不了后者厚实的。要是换到千年后,大家嘴已养刁的情况下,还会说什么营养激素问题,但现在的人所重只有口感,对吃惯了肉质柴老的他们来说,这等嫩鸡的滋味自然是更好了。
如此一来,流芳居内的生意再次火爆起来,刚才那等沉闷的气氛早已被一扫而空。看到这一变化的张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怎么就会这样?他们居然还有这等后招吗?还有,那些人怎么还不来?”现在,他似乎只能指望自己的下一招能对付得了流芳居了,不过对此他还是有相当信心的,这也是他今日乔装前来的目的所在,他可不是为了看这些食客与酒店摩擦而来。
就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在众客人争先恐后地购买更好炸鸡的过程里,一行十多名公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酒楼门外。在扫过一圈后,当先的一名官员就已大踏步地朝着柜台处走了过去。
这时吴立也已看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眼皮一跳,便赶紧迎上前去,笑着行礼道:“几位官人可是来敝店吃酒的吗?小的这就为你们准备雅间,楼上请。”
“酒饭就不忙着吃了。”那名官员哼了一声,“我们来此是为了查案。”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后一句话说得很响,让周围那些酒客都听了个分明,各自都露出了惊诧之色来。
“啊?”吴立也是一惊:“这位官人说笑了,敝店一向本分经营,怎么可能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是不是违了律法可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我盐茶司近日得人举告,说你流芳居一直都在用私盐,可有此事?”那名官员气势逼人地看着吴立,语气森然地说道。
这话一出,吴立和周围那些百姓都齐齐变色,前者更是身子一颤:“冤枉哪官人,敝店怎么敢做出这等事来,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说话间,他已赶紧就从柜台里取出一只钱囊来,隐蔽地交到了对方手中。
离他们不远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刚才脸上的忧色终于一扫而空,嘴角又微微上翘,这回看你流芳居还如何翻身!
第69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下)
自汉朝以来,朝廷就对一些重要物资设立了官府专营的律令,比如盐铁等关系到国家命脉和安全的物资就在其列。而这一做法到了大宋朝更是得到了扩展延伸,就连酒水、茶叶等也被朝廷列入民间禁止私下买卖的物资之中,只有通过官府的招标才能得到准许,这便是所谓的关扑。
其实这些物资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进入到国库中去,而是由相关衙门送进了宫里,入了皇帝私人的内库。而这一专管盐铁等事官营专卖的,便是盐茶司,它虽挂名在户部之下,但却半游离在外,只向天子负责,其权力自然不小。
事实上,自有官盐一说以来,私盐就盛行于世,官府在许多时候对此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真要有人作出深究,买卖私盐,甚至是开酒店的使用私盐这罪过可就大了。正是因为明白问题有多严重,吴立才会想着使钱打发对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名官员根本就不受其影响,手一挥,就把那钱袋给打落到了柜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贿赂本官,包庇于你吗?”语气里满是森然。
这让吴立更是一惊,赶紧赔笑解释道:“小人怎敢如此?只是觉着官人带人前来办差辛苦,所以才……”
“这却不必了,本官职责所在。来人,给我搜,把店里的食盐都给我找出来,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用私盐。”那官员当即下令,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那些公人立刻答应一声,随即便熟门熟路地朝后厨而去,也有几人来到了边上还在炸鸡的灶台前,一番翻找后,就把几个罐子给拿了过来,里头所放自然就是白花花的食盐了。
这时,随着那些公人横冲直撞地往里而去,里头的那些客人都受到了惊扰,纷纷起身走避,甚至有直接离开酒店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官府在针对流芳居,他们可不敢留在此等是非之地。
眼见他们如此强横,吴立心下更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实在担待不起哪。即便难应付,他也只能上了:“这位官人,我流芳居一向本分经营,可从不敢违纪乱法……而且,这里可是童太尉家的产业,又怎么可能犯下此等大错。”
“怎么?你这是想拿童太尉压我吗?”对方压根就不理会吴立的暗示,甚至没把童贯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那几罐搜出来的食盐。也只有像盐茶司这样深得宫里信任的衙门,才敢这么做了。
“你……”吴立心下更慌,身上已急出了一片汗来,额头也有些湿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更有用的话来。对方却是冷笑一声:“其实这里是童太尉的产业就更可能有问题了。前两年童太尉还在西北,听说党项人的青白盐池所产精盐可要远好过我中原的食盐,说不定这些就是从西夏而来呢。”
正说话间,几名公人又抱了几个罐子出来,里头也装了食盐。而在打开查看后,这名官员脸上的笑容是更冷了:“这些盐明显有不小的区别。这一罐粗砺得很,而这些却精细得多,你还有何话说?还敢说这些盐不是私盐吗?”
这一下,还真就证据确凿了,吓得吴掌柜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差点就倒了下去。这一刻,他是真个又悔又怕,自己就不该听孙途的用他提供的食盐哪。
原来,就在酒店重开时,孙途不但提供了炸鸡的配方,还顺手将仓库里压着的食盐也给取了出来。这时代的食盐不但粗砺而且味道还带了苦涩,自然远比不了后世的精盐了。这也是流芳居的菜肴滋味再上层楼的其中一个关键。
不过孙途并没有说出这些食盐的来历,而吴立认为这只是小事,也没深究。结果今日却因此出了大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看着他在如此寒冷的冬月里都急出了汗来,那官员是越发笃定其心虚了,便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是无法自辩了,那就是有罪了。来人,把这里相关人等全都带走,再把这酒楼给我封了!”
他敢如此决绝对童家产业下手自然也有其底气,除了自身衙门乃是天子近臣外,更因为他知道朝中自有人会借机出手,对付童贯。作为与朝中文官完全对立的宦官兼武将,童贯可是有不少政敌的,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朝廷官员就会狠狠地咬他一块肉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边上响了起来:“慢着!”随着这一声,一人已两步而出,拦在了他们跟前。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官府办差!”见有人拦路,众公人立刻就露出警惕之色,几人更是抽出了腰间佩刀来。
“在下孙途,也算是这流芳居的一个管事之人了。这位官人,你如此草率就要拿我店里的人,还要封店,可是实在让人无法信服了。”孙途不见半点惧意,从容说道。
刚才事情发生后,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同时思忖着对策。此时他敢出面阻挠,自然是因为有办法应付眼下这一局了。
不知是因为被孙途那一身从容的气度所唬,还是忌惮其可能是童家要人的身份,官员并没有强硬地让人将他拿下,而是冷笑道:“现在你们流芳居使用私盐牟利的罪证都已查到,你还敢诡辩?”
“官人此言差矣,这些盐这么就一定是私盐了?难道官人认得这些盐的来历,握有相同的私盐吗?”孙途进了一步问道。
“你这小子唣什么,这才是官盐,你们所使与它差别巨大,还敢不承认吗?”那官员点着几个罐子说道。
孙途却是一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说官盐就一定得是这般粗砺的模样?难道我们酒店就不能将它变作更精细的样子吗?”
“你这话是何意?”
“很简单,这些盐本身也是官盐,只因我流芳居为了使客人吃得更好,所以才对其进行了淬炼,这才有了官人口中所谓的私盐。”孙途当即大声道,“各位客倌,这是我流芳居对你们的一点心意,想不到却被官府所误会,更被奸人拿来当成了诋毁我们使用私盐的罪证!”
这时,酒楼里的许多客人都已往外而去,但还没有散掉,毕竟大家也关心流芳居会是个什么结果,今后还能不能吃到这里的酒菜了。一听这话,便有不少人应和起来:“孙公子,你这话可是真的?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那官员脸色顿时一沉:“简直是一派胡言,哪有可能把官盐变成这般模样!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官人若是不信,在下现在就可以做出示范。”孙途半点不退地回了一句。
这算是将了对方一军,让其短暂地陷入到了纠结中,要是让他示范了,真能弄出精盐来,自己今日可就白跑了,而且之前的计划也会出偏差。可要是不让他示范,众口难堵不说,恐怕童家也会以此为突破口进行反击,到时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对自己更少威胁的一条路来走:“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用这等粗盐制出精盐来,就不算有罪。若不然,官府定会将你们严惩不贷。”
“多谢官人秉公而断。”孙途抱拳称谢,又拍了拍还在惊吓中的吴立:“吴掌柜,请叫几个人帮我做事,让大家知道我流芳居是清白的!”
第70章 机会
在众多并未就此离开的百姓,以及盐茶司官吏的注视下,孙途让几名伙计按自己的意思做事,取来木桶和热水,然后把一小罐官盐倒了进去,并加以搅拌起来。
直过了好一阵后,那盐才完全溶进了水里,只是这盐水里却又沉淀出了不少的杂质来,孙途便随口解释道:“官盐所以尝着苦涩,看着粗砺,究其根源就在于这些杂质。若是能将其除去,则盐的味道便能得到不少的提升。”说着,又让人拿来一匹粗布,折叠后放在了另一只木桶之上。
然后,他便把刚才桶里的盐水缓慢地倒在那布匹上,在其渗入到下方木桶里后,再继续倾倒。虽然这花费了不少工夫,孙途却显得极有耐心,倒是那些官吏和观看的百姓全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却要弄到什么时候?”
“孙途,本官公务在身可没太多工夫在此陪你胡闹,你若不能在一刻时辰内给本官一个交代,人还是得带走,包括你!”终于,这名官员不想再等,还下了最后通牒。
孙途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既如此,那在下这就把精盐制出来给官人看。”说着,把第二个桶的盐水拿起,又倒到了另一只铺有布匹的木桶上,如是者一连倒了三次,最终所得也就一大碗盐水而已。
最后,他端了这一碗盐水走到依然生了火的灶台前,让厨师把锅洗净,便将这碗水倒入其中,煎煮起来。只片刻后,那水便已沸腾,但孙途没有半点反应,只让其不断在锅内翻滚。
而随着锅中盐水慢慢减少,靠在前面的一些人已发出了几声惊叹:“是盐,盐又出来了……而且看着这盐比之前确实要白了许多,也细了许多。”
这一切,那名官员也都看在了眼中,看着附着在锅面上的那层细盐颗粒,他的眉头已迅速皱了起来,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居然真有人能把粗砺的官盐制作成精盐?
一碗水只得几何,在大火的烘烧下很快就已蒸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层细盐附在锅底。孙途便用小铲把那些精盐取了一部分出来放到碗中,再呈到官员面前:“官人请看,这盐是不是要比之前精细了许多?其实本来可以再做得精细些的,奈何时间有限。而我流芳居为了让来这里的客人吃上更好的菜肴,便用了这等手段来烹煮官盐,所以才会被人误会用了私盐,还请官人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一刻,这名盐茶司的官员心里着实后悔不已,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刚才就不该给孙途这么个机会!现在好了,人家确实拿出了实证,使用私盐的罪名可就栽不到他们头上去了。
要是换了个没有背景的酒店,即便对方确有证据,他盐茶司也能强行定罪。但流芳居背后可是童家,是童贯,这可不是他们能冤枉的。所以在神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一抖袍袖:“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人误会了你等。既如此,本官就不再追究。”说完,便灰溜溜地带人离去。
看到官员吃瘪离开,那些酒客纷纷喝起彩,这等事情可是以往所遇不到的,比在此吃上顿好的都更叫他们感到兴奋。
而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张检则面色发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设下的两道计策居然全被流芳居给轻易破了去,这下可不好向自家公子交代了呀。
尤其是后一招,明显事情另有玄机,那孙途煮出来的盐和之前搜出来的盐依然有着不小差别,可在童家身份的加持下,显然已足够应付盐茶司。这就更叫张检感到不忿与心惊了,可他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他猛地察觉有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时,发现是孙途正看向自己,这惊得他身子又是一颤,赶紧往后一缩,借着周围人的掩护就往外走,不敢再做逗留。
吴立此时才定下神来,赶紧上前激动地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今日真亏了有你,不然……”
“吴掌柜,现在要紧的是安抚这些酒客,别让他们对我流芳居生出不满来,这却要交给你了。”孙途笑了下道:“你先去忙吧。”
“对对对,小老儿这就去做事。”吴立忙点头称是,然后带了酒店里惊魂甫定的伙计一起重新把客人请进店里,好生招待,诚恳道歉。这些对他一个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人来说自然不难,只花了一些口舌,又给了些好处后,这些酒客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变故,反倒直言流芳居果然厚道,居然不惜多费手脚,也要制出精盐来款待客人了。
还别说,这回流芳居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此一事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在知道流芳居如此做法后,更多的客人上门光顾,让他们的生意又凭空好了两成。
事情都解决后,孙途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了店中休息。直到吴立他们稍微空了些后,他才把对方叫到跟前,神色肃然地问道:“吴掌柜,你在这一行多年,一定也认识一些汴京城里的同行吧。不知你可有听过张检这个名字?”
“张检,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是户部右曹张郎中家的人,你这么问起他来了?”吴立有些奇怪地问道。
“户部右曹郎中家的人吗?这就怪不得了。”孙途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前两日,那张检曾向我求买炸鸡配方,被我严词拒绝了。”
“难道孙公子你怀疑这次的事情是他牛楼酒店在背后所为?”吴立有些回过味来,但语气里依然带了些不确信。
“就在刚才,我看到那张检乔装混在了那些客人当中,你说这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孙途冷笑着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流芳居抢了牛楼酒店的生意?”
“应该就是了。我说盐茶司为何会来这一出呢,显然是受人指使了。而且他们还有意把此事往童帅身上牵扯,看来所谋更大了。”孙途说着,轻轻一拍其肩膀:“此事你不用理会,到时只要实话实说便好。”他知道,自己博取童贯更进一步信任的机会已经到了。
自从给了自己一个能够入官的机会后,童贯就没再怎么见自己。对此,孙途也能够理解,毕竟对方地位那么高,有的是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要紧的人需要接见,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至少现在是可有可无的。
但这不是他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要有进一步的表现,让童贯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帮他对付那些敌人的。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入官后得其重视,获取更多的好处。
本来,他还苦于没有机会呢,尤其是当他搬出童府,而童沐又因学业一直留在国子监的情况下。可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今日发生在流芳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皆知,童贯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一切。而以他的头脑,一定能看出这背后存在着朝中政敌要对自己下手。到时,只要自己能帮他解决了这一麻烦,童贯自然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当然,孙途也知道童贯算不得好人,这么做有为虎作伥的感觉。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靠其进身,那有些想法就只能先放一旁了。何况说到底,这次先动手的还是他牛楼酒店,自己给予还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儿,孙途便站起身来,离开了流芳居,往大相国寺那边而去。不过他这次要找的却不是鲁智深,而是他其中两个徒弟。
第71章 童贯震怒
此番事情的影响比孙途判断的似乎要更严重许多。
只一两日间,盐茶司在流芳居中搜出私盐的说法便已甚嚣尘上,传得满城皆知。虽然其后还有补充说私盐一事并不确实,但许多人却都只选择前一半,把后半给抛到了一边,然后认定这是因为流芳居是朝中要员的产业,所以官府才会手下留情。
这也就罢了,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酵,连御史台方面也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而他们随后一出手,目标就直指童贯,先是说他利欲熏心,以如此身份居然还纵容下面之人买卖私盐,随后不久,他们更是把话锋一转,开始针对起这些私盐的来历,提出这些私盐应该就是从西夏弄来,从而把个勾结外敌的罪名给扣到了童贯身上,一份份的弹劾奏疏便如雪片般进了银台司,直递政事堂和天子御前。
这一下的攻讦杀得童贯都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强招架,也让他愤怒不已。这日从外归府后,他的整张脸都耷拉着,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直吓得府上那些下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了。
而在来到正厅落座后,他便把主外事的童瑞给叫到了跟前:“你这就去把那孙途给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何会闹出这等事来。我默许他和沐儿一起经营酒楼,可不是让他给我生出这等事端来的。”
童瑞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更不可能为孙途说话,连忙答应后,就出去安排人手去叫孙途过来。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周云在心惊之余,却又是一阵窃喜,虽然事情出了些差错,但这一回那孙途一定会被严惩了吧。
唯一还能在童贯面前说话的就只有方谦了,不过此时的他也神色凝重,未曾开口。多疑的他已经对孙途生出几许猜疑来,此人突然出现,刻意接近童二公子,现在又闹出这等风雨来,当真就不是受人指使吗?
孙途就是在这等不利的情况下来到了童府,见到了童贯。不过后者此时居然已经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怒意,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见面便道:“孙途,你近来可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准备射试殿廷,还要帮着童沐打理酒楼,我童家可真要多多谢你了。”
只有熟悉童贯性格,比如方谦这样的亲信,才从其神情语气里听出了丝丝杀机。当他真对某人起了疑心或是杀机时,才会如这般和风细雨。
“童帅此言在下愧不敢当。”孙途拱手道:“而且真要说起来,在下还得向童帅请罪呢,要不是我之前有所疏忽,就不至于让人有机可趁了。”
“是吗?你且说来听听。”童贯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
孙途却已明显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从对方身上逼来,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当即正色道:“在下之前只顾着让流芳居的生意好转,忽略了这会得罪城中同行,更没想到他们为了对付我们,居然会使出卑鄙龌龊的手段来。”
“光是这些?那私盐的事情呢?”童贯哼了声道。
“童帅容禀,其实流芳居里的盐虽然不是官盐,却也不是市面上能找到的私盐,而是在下从别处寻来的质量上乘的精盐。本来只考虑了能让酒楼的菜肴滋味更好,却疏忽了会被人利用的问题,这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所致。”
“好一个思虑不周,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会给我童家带来多大的影响?童沐现在还不是官呢,一旦真被人落实了罪名,他的前程说不定就要毁在你手上了!”童贯一拍桌案怒斥道。他终究不是文官,涵养功夫并不到家,这时已经忍不住火气了。
孙途面对怒意勃发的童贯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只见他说道:“童帅责怪得是,但在下已经做足了补救,其实盐茶司最终未能对我流芳居做出任何处罚便是最好的明证。”
“孙途,光这样可远远不够哪,你应该也听说外头的传言了吧,还有朝廷里弹劾童帅的奏疏,这些都不是你一个解释能压下去的。”方谦突然开口道。
孙途点头:“方机宜说的是,说到底这一切都因在下而起,我是要负上全部责任的。而在下也已经在想法做出补救了。”
“补救?这却谈何容易!”方谦摇头,倒是童贯,看孙途一副镇定的模样,对其的怀疑却已少了许多,便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对策?”
“其实此事内情在下已经查得清楚,一切是那牛楼酒店觊觎我所创的炸鸡才在背后设计的一切。而这牛楼酒店背后东家,便是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家……”
“张秉苍……”听孙途提到这个名字,童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而方谦的脸色也随之微变。
别看张秉苍现在只是一个六品朝官,其实却是在两年前被贬职下来的。而他所以会从户部侍郎被贬下两级,就是因为当初阻挠童贯对西夏用兵最终失败,当童贯西征取得一系列的胜利后成了牺牲品。可以说,张秉苍是朝中少有的敢于正面和童贯作对的官员了。
孙途却不知这些内情,只管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说出,从张检之前以重金求-购炸鸡配方不成说到最后其乔装出现在流芳居中,全都没有一点隐瞒。
这番话说下来,倒让童贯对他又信了三分,神情也跟着缓和了一些:“如此说来,一切都因张家而起了?”
“其实在下也是难辞其咎的,毕竟是我露了破绽给他们。”孙途说着,又道:“所以在下才会想法儿补救,既然他张家用此旁门左道,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了。”
“你这是何意?”方谦好奇地问道。
“既然那张秉苍想拿私盐的事情来诬陷童帅,我们自然也可以以牙还牙。在下一早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其实那牛楼酒店自身也不干净,只要善加利用,张秉苍也必然会受牵连。到时候,再把之前的因由放出风去,一切对童帅的非议就不攻自破了。”孙途道出了自己的对策。
童贯对这一说法还是有些满意的,可方谦却有些顾虑:“此事他们已占了先机,你这么做是不是会被人指为报复?朝野间会有多少人相信?”
“这一点方机宜只管放心,因为让张家出事的人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张秉苍自己的儿子!”孙途说着,才把自己这几日已在暗地里施行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出来。
一番话下来,童贯和方谦先是一呆,继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前者更是抚掌道:“孙途哪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心思,老夫还真有些小瞧你的本事了。看来那张家已经在你的股掌间了。好,只要这次能成事,让我出了这一口恶气,老夫今后一定会让你有出头的机会。”
“在下不敢邀功,只求补过。”孙途显得很是淡然地回了一句:“童帅放心,用不了多少时日,过年前,我一定会让张家自食恶果!”
“很好,你去吧。”
当孙途安然无恙地走出厅堂时,故意等在外头想看他是个什么下场的周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怎么这小子居然又一次过关了?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叔公对其另眼相看?
而在厅内,童贯则看着方谦道:“良玉,此人若真能入官将来可要好好地用了,说不定能帮上我们不少。”
方谦深以为然地点头:“童帅说的是,此子绝非池中物。他不但胆子大,手段还不拘一格,这下咱们就要少一个眼中钉了。”这是直接就宣判了张秉苍结果了!
第72章 布局(上)
孙途从童府出来时已近黄昏,可他却并没有就此回家,而是转而来到了旁边修文坊一座废弃多年的宅子前。
因为朝中变化不定,官员时有来去,汴京城里的宅子自然就有闲置出来的。这一座宅子便是因为之前的主人被贬出京一时未能出售而荒废了下来,如今院中早已杂草丛生,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孙途看准周围没人留意自己,便翻过了一人来高的院墙进入其中,顺着安静的小径直接就来到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前,推门而入后,便看到里头有两人,一个坐在地上,另一个则守在其身旁,这坐地之人赫然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张检。
看到孙途进来,张检立刻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说道:“孙途,你居然敢叫人掳我,你就不怕王法吗!”可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身边的汉子制止,一把将其重新按倒在地,原来他身上还绑了绳索,所以根本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孙途淡然地走到张检面前,半蹲下身子看了他片刻才道:“王法?当你们设计来对付我流芳居时,可有想过王法?真以为我孙途是那么好欺的吗?”
“你说什么?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证据……”张检立刻就矢口否认了起来,却被孙途出言打断了:“你就省省吧,这里又不是在公堂上,我也根本就不用拿什么证据出来,只要你我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这话让还想分辩的张检立时无言以对,是啊,对方压根就不需要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让他越发的紧张起来:“你……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这个嘛,就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孙途把玩着手里一根短棍,似笑非笑地道:“为了陷害我们,你之前应该没少费心思吧?不过我这个人也好说话,纵然是我的对头,我也会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能帮我做些事情,前面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想让我做什么?”张检这回确实是有人认命了,颓然地说道。
孙途当即就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不但张检,就是身边那名看守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前者更是在愣怔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说的这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吗?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哪。”孙途冷笑一声。
感受到来自孙途的杀意,张检再次挣扎着道:“孙途,你可别忘了,我在这汴京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无论张家还是官府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不过他们能查得到事情的真相吗?据我所知,在汴京城里一年都会有不下两百人莫名失踪,而开封府最多只能查到其中二三十人的下落而已。何况除了你们自己,根本没人知道你与我流芳居结下仇怨,到时官府在茫无头绪下,又怎么查?你觉着你家主子会为了一个家奴就把之前的阴谋公之于众吗?”
孙途的这番说辞果然让张检越发的紧张起来,但他心中依然有着一丝侥幸,口里也强硬地道:“张家对我不薄,我张检绝不会背叛公子的!”
“看来你还真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根本就不会配合。”孙途摇了下头,随即便把手中的短棍点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而后便按在了下方的按钮上。
正想再严词表示自己忠心的张检口中的话语突然就变成了一声呜咽,人也跟着如打摆子般地颤抖起来,整张脸更是呈现出了惊恐而痛苦的神色,最后颤抖变作了抽搐,人也完全软倒在了地上。
在旁看着这一切的那名汉子也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实在没想到,这一根小小的棍子居然会有如此功效,能让个前一刻还硬气之人转眼就变得如此狼狈,这难道是什么鬼神之术吗?
孙途并没有用电对方太久,只让张检吃了下苦头,便松开了开关,然后盯着对方,在其终于恢复一些后,方才道:“我的耐心可有限得紧,而且也不全靠你才能成事。你若再不肯合作,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我也能想法儿弄来,到时候……”说着,又是嘿嘿一笑。
这下,张检是真个惧怕他了,在一番挣扎后,尤其是当孙途手中的电棍再次点在自己身上后,他便如条件反射般地叫了起来:“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要你不再对我下手,只要你不去对付我的家人……”
直到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孙途方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而一旁的汉子则面露惧色,自己师父的这名兄弟之前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真干起事来却远比自己这样的街头破落户要心狠手辣得多了。
等到孙途从张检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后,他才拍了拍那名汉子的肩膀:“高三哥,这两天先辛苦你在此看着人,等事成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孙……孙公子,俺有一事想说,不知今后俺能不能跟着你做事?”高三在迟疑了一下后,突然问道。
孙途闻言了然一笑:“要是你真看得起我孙途的,我自然愿意接纳。不过,这却得等到明年,等我有个正经出身了,才能答应你,不然你跟了我也未必有多少出息不是?”
“俺相信孙公子你一定很快就能任官。”高三毫不犹豫地说道,换来的是孙途轻轻一笑,而后便开门走出了屋子。
数日之后,又是一个黄昏时分。孙途在陪着雅儿吃过饭后,便再次离家出门。刚刚他已得到消息,目标已再次出现在了赌场中,这让他觉着此局的关键一步该布下去了。
大宋朝不愧是历史上少有的开放繁华的朝代,即便此时天早已黑下,东京城里也并没有实行宵禁,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与白天也没多大区别,尤其是在接近桑家瓦子一带,更是能看到不少男女进出这一销金窟。
与白天不同,晚上桑家瓦子里已经少了那些说书、杂技之类的娱乐项目,而一些勾栏和赌馆的生意却比白天要好上许多,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的喊叫和欢笑声。
孙途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家叫吉祥赌坊的赌馆,这家赌馆门面极大,是一般赌馆的两倍,外头更挂着大大的金钱和元宝标记,让人一看就知道里头经营的是什么勾当。
当孙途来到门前时,一名蹲在那儿的汉子就立刻迎了上来,小声道:“人一早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孙途轻轻点头,又满意地拍了拍这位的肩膀:“有劳十五哥了,咱们这就进去吧。”这个守在赌馆门前的汉子也是鲁智深其中一个徒弟,叫作唐十五。
其实他本来家境还算不错,但因打小好赌,最终却把个家业都给败了出去,沦落成了一个破落户。不过他也因此学得了一身的赌技,孙途这次用他也正是因为看重了他这一本领。
走进赌场,嘈杂声比之外头更响了数倍不止,不但有人的吆喝声,叹息声和赢家的欢呼声,还有就是色子在盅内摇动碰撞而发出的哗啦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莫名的就会让人产生兴奋的情绪来。
在这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现在就只有一个称呼赌徒。所有赌徒无论在外头身份贵贱如何,此时都关注着宝官手里的骰盅,等着他揭开盖子的结果。其中一名模样清秀,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也与其他人一样,口中不断嘶吼着,催促着宝官揭盅。
孙途在看到此人后,脸上已浮出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般的笑容来:“张定峻!”
第73章 布局(中)
高三和唐十五都是鲁智深的徒弟,说是徒弟,其实就是聚在他身边,陪其解解闷,闲来教几招把式的同伴而已,就是鲁智深这个当师父的,也从没有真正重视过他们,因为这些人的出身实在太过低贱了。
他们全是街头厮混的破落户,品行低劣不说,能力也有限得紧,平日里最多就是偷鸡摸狗,欺负欺负孤寡弱小,实在难上台面。可孙途却还是找到了这些人的优点他们虽是东京城里的底层,但却也是生于此,长于此的地头蛇,能打探到许多别人查不到的消息,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孙途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城狐社鼠皆有其长,在他请托了高三两人帮自己查探张家内部的一些事情后不久,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内情就都被他们慢慢汇拢,甚至连张家三公子张定峻的喜好和行踪也都被他们轻松掌握。
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生有四子,幼子尚在冲龄暂且不论,长子张定峦已当了官,次子张定峰虽然读书不行,却也有些头脑,便接手了牛楼酒店的生意,只有三子张定峻因为打小得父母溺爱而不学无术,不但文武皆一事无成,而且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此没少被父亲责罚,可他却一直如故。
虽然如今他在家中的月钱已经被克扣了许多,但张定峻依然没有改变好赌的性格,每过上两三日总会偷偷从家里拿钱出来在桑家瓦子这里赌个痛快,但每次却又都大败亏输而去。
此时的孙途已换上了一身更为显眼的锦袍,整个人看着跟一般纨绔也没多大差别,就这么带着唐十五挤到了那张押宝的赌桌前,正好与张定峻相邻,在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后,孙途就知道今晚这位张家三公子的赌运又欠佳,整张脸都写满了失落与愤慨,手中的筹码已捏了好久,却又不敢放下去。
见此,孙途嘴角便是一翘,只是随意就把手里的几枚筹码放到了写着大字的方格里。这张桌子上的赌博其实很简单,就是由宝官摇动骰盅,然后由赌客来压大小,三颗骰子最后落定,十点以上便是大,否则便是小,若是摇出了豹子也就是三粒骰子都成一样时,便由压了豹子的赌客或是庄家通吃。
这等赌法是最简单直接,也最容易让人入迷的玩法了,可孙途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无论前世今生,他都认为自己的一切就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操于人手,何况赌桌上还有很大几率发生出千呢。
事实也证明孙途他不适合赌博,几把下来,他是把把都输,很快三十贯钱的筹码就被他输了个七七八八。对此,孙途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只是对一旁的唐十五道:“你再去给我换些筹码来,本少爷就不信了今天能一直输下去。”说着,已取出了只沉重的钱囊丢到了唐十五的手中。
唐十五的表情明显有些肉痛,三十贯钱要是放到别的赌场怎么也能赌上半来月了,可在这吉祥赌坊里,却只够输上几把的。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忙答应一声,便拿了钱囊去那边换取筹码。
而这几句话落到了其他赌客耳中,便让众人对眼前这个少年郎生出了好奇心来,就是张定峻也刻意地打量了孙途几眼:“兄弟好阔绰的手笔哪。”想着自己拿十贯钱来此现在输得有些心惊,他都有些汗颜了。
“这有什么的,就是三百贯本少爷也输得起,不就是钱吗!”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即便把手上最后那两枚筹码也丢在了豹子一格上,口中喊道:“要就通杀!”气势着实不小。
奈何揭盅后却是个二二四小,孙途只是呸了一声,便又接过了唐十五取来的一把筹码,重新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赌博中去。
因受了孙途的影响,本来还有些畏首畏尾的张定峻终于也把牙一咬,将最后几枚筹码往赌桌上放。而孙途几次都与他投注的位置一样,而且出手明显阔绰得多,往往别人最多一两贯的下注,他倒好直接就是一二十贯地下。
可结果却让他和张定峻都失望了,每一把都和他们所压的相反,甚至还有两次开出了豹子来,这让两人的筹码很快又输了个底掉。
唐十五在旁看着张定峻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下却是暗笑不止。这位一定想不到他所以会输得这么惨,其实是被孙途连累了的。
有道是十赌九输,究其根源还是在于赌桌上有人是会作弊出千的。尤其是这等赌坊里,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更少地赔钱,负责摇盅的宝官都有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完全可以操控骰子亮出什么点数来。
而一般情况下,他们却不会在暗地里动手脚,毕竟手脚做多了,很容易被赌客看出破绽来,从而落了口碑失去将来的生意。只有当赌桌上出现羊牯,也就是下注够大,而且对赌技一窍不通的赌客时,他们才会动手宰杀。而显然今日的孙途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其实这些道理孙途是心知肚明的,唐十五早就向他介绍过了,所以此时他扮演起羊牯来也不露半点破绽。
对张定峻来说,更可气的是,孙途每次下注都是跟在了他之后,等他落注再跟上,如此便成了把他也一并拖下了水,成了那个一直都在输的人。可张三公子是不可能看出问题来的,一方面他其实也是个羊牯,另一方面,谁能想到有人会花十倍的代价来拉着他一起输呢?
几把下来,张定峻最后的筹码也都输了出去,这让他的脸色一阵发白,只能哼了声转身欲走。这时孙途便叫了声:“这位兄台不多来几把了吗?说不定我们下一把就能翻本了。”
“不了,我……我家中还有事呢。”张定峻脸上一红,忙找了个理由便欲离开。
孙途也不再挽留,把手上的筹码一收:“既如此,我也不玩了。”说着在其他人留恋的眼光里赶上了张定峻:“这位兄台,刚才是我累你输了这么多把,不如让我请你喝两杯当是赔罪吧。”
如何能让一个男人对你生出亲近之意来,除了你是个美女外,就是让其对你生出同理心来。刚才孙途和张定峻一起输了这许多钱,自然让他对这个少年感了兴趣,见其相邀,便没再推辞,随之一道往边上的一处酒肆行去。
桑家瓦子里除了各种娱乐项目外,这等出售酒菜吃食的小酒肆也是不少,而且这里的酒都是从城里正店处所购入,滋味倒也不错。
三人挑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些店里的拿手酒菜后,便吃喝起来,一边吃着,又感叹起了今日的赌运不济,尤其是张定峻,好容易有个同类,喝了两口酒后便诉起了苦来:“许兄你是有所不知哪,我是真羡慕你的一掷千金哪。今日你输了不下百贯,却依然面不改色。可我呢,只输出去十贯钱,却已难以为继了。真是丢人哪。”
“十贯也不少了,小的一月也没这许多钱。”唐十五趁机说道。
“哼,你怎能与我比?你们可知道我张定峻是什么人,我家里可是开了酒楼的,家财何止万贯,可我父亲和兄长却总是管束着我,让我不能尽兴。”说着,张定峻满是恼恨地又喝了杯酒。
孙途见状便笑着道:“其实我之前与张兄你的遭遇也差不多,虽然家父早已亡故,但家兄却总是约束着我,让我不得自在。不过现在嘛……”说着便是得意一笑。
听到这儿,张定峻顿时就来了兴趣,一脸认真地道:“许兄,你是如何做到的?不知能否相告,也好让我好过些呢?”
第74章 布局(下)
“这个……”孙途面露难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他很清楚张定峻的心理,所以来了手以退为进,好让对方在急切下更信了自己所言。
果然,张定峻见他有所迟疑便赶紧为他满上一杯酒道:“许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又是同道中人,怎能不守望相助呢?若你这次真能助我,我答应你一定重重地谢你,给你五百贯如何?”他倒也是阔气,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一张口便是足够寻常百姓几十年花费的巨款。
孙途却把脸一沉:“张兄你这话我却不爱听了。你我看许世德是这样的人吗?我肯与相交可不是图什么钱财,论钱我有的是!”
张定峻听他这么说来,先是有些惭愧,但随即又心下一动有了定策:“许老弟你这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我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就是想拿这法子来向我要更多好处呢。”他居然用上了激将法:“除非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我便信你。”
孙途心下暗笑,这纨绔居然还懂得拿言辞来挤兑自己,看来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装作有些气愤地说道:“张兄,你如此说可就太看轻我了。好吧,既如此,我就把实言相告,但你可别给我传了出去。”
见他说得郑重,张定峻心下更是一喜,连连点头:“你说,我定不会胡乱外传。”
“其实我家中情形与你还是有些差别的,家父早在几年前便已亡故,如今执掌家业的乃是我兄长。本来他们也不肯给我太多钱财,但谁让我偶然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呢。”孙途深知谎言若不想被人看穿必须有足够丰富的细节,便索性编起了故事,顺带着吊起了胃口,果然张定峻赶紧问道:“却是何事?”
“原来我那兄长表面看着斯文稳重,背地里却也有自己的花花肠子。早在数年前,他便已背了我嫂子在外养了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下了一双子女。我也是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了他与那外室的关系,所以便旁敲侧击地跟他提了几句,却把他吓得不轻,叫我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我嫂子知道。”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你兄长为何会如此慌乱?”张定峻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你却是有所不知了,我母亲尚在,一向不主张兄长在外养女人,再加上我嫂子家世显赫,一旦事情泄露只怕……兄长他生怕因此丢了自己家主之位,所以才会求我不要将此事泄露。为此,他还答应每月都给我一千贯的花销,足够我用了。”孙途说着,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张定峻一听这话,本来满是期待的神情便转冷了:“你这一招固然高明,可对我却未必有用。我虽有两名兄长,但现在家中做主的还是老父,而且他们也早纳了妻妾,就连我也一样,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谓的外室之说啊。”
“所以我早说了我与你有所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相通的。”
“是什么?”
“那就是身为男人的秉性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即便家中有如花美妻,有时候也不如外头那些野女人的。若你真想去找,总能找到的。”孙途如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蛊惑着对方。
而张定峻在沉默了一阵后,果然有些意动了:“你说的倒也在理,我大哥在别处为官不好查,可二哥身在汴京城里,又是管了酒店生意的,一定少不了应酬,说不定他在背地里就养了外室。若是真能抓到他的把柄,我的手头就不用如现在般紧巴巴了。”
孙途喝了口酒:“那就祝你好运了。”说着,作势欲告辞离去。
可张定峻却又突然道:“慢着,许老弟,既然你都如此帮我了,不如就帮我到底吧。”
“你这是何意?”孙途其实早猜到了他会有此一说,但表面上却装作茫然地问道。
“跟踪查探我兄长的行踪我可做不来,请人去做又怕出事,所以……还请许老弟你出手相助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这可不成,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人,若是被你兄长发现了,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孙途连忙推辞。
“你可以让人去做嘛,我看你这位伴当就挺机灵的,这事一定难不倒他。”张定峻看了唐十五一眼道。见孙途还要推辞,他又把脸一板道:“许老弟,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吗?若真如此,我也只能对你不起了,到时我会差人去你府上,把一切揭发出来,到时看你还如何应对!”却是直接翻脸威胁上了。
孙途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本以为他只会不断恳求,然后自己推脱不过才答应下来呢。看来这家伙果然性子恶劣,如此算计他倒也少了些内疚。想到这儿,他便顺水推舟地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实情相告。好吧,只要你将你兄长的身份和模样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一回。不过说好了,就此一次,今后你我各走各路。”
见他应下此事,张定峻顿时大喜过望:“那是自然,我还会好好谢你呢。至于我二哥嘛,他乃是牛楼酒店的东家,模样与我有七分相似……”说着又描述了一遍自己兄长的打扮,末了还把他每日进出家门的时间都给详细说了。
孙途一副认真的样子把一切都听明白了,这才道:“好,那你就等我消息吧。旬日内,总会有个结果的。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要是你那二哥当真没有在外偷养女人,我找不到问题可不负责啊。”
“当然。”张定峻点头应了一声,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就不好说了。
有了个盼头,张定峻的兴致是更高了,又喝了好几杯后,方才迈着醉步踉跄而去。而他身后,目送其远去的孙途脸上则露出了一抹冷笑。
一旁的唐十五则是看得啧啧称奇:“孙公子果然好手段,只几句话,就把这纨绔给骗得团团转了,他连自己已经入彀都还懵然不知呢。”早年他是读过些书的,此时居然还掉起了书袋来。
孙途只是一笑:“他只是被自己的**蒙蔽了双眼而已,骗他自然轻而易举。”随后,他才又把神色一肃:“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那事你们已经探查清楚了,没有差错吧?”
“孙公子你大可放心,这种事情我们最是拿手不过,张定峰与那婆娘如今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每几日都会背人私会,这些咱们都掌握住了。”
“好,那就只等鱼儿上钩了。”孙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道。
既然那张定峰先用手段来对付自己和流芳居,那就别怪自己下手狠毒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孙途都不认为以德报怨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有用比敌人更凶狠,更阴险,才能取得成功。
在郓城县,他能以一个衙前百姓的身份冒险除掉身为押司的刘渊,如今在汴京城里,他自然也敢对整个张家下手。何况在他看来,这个表面看上去忠直孝悌的书香人家其实内里藏污纳垢,他们的下场那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布局已成,万事俱备,就只差东风了!
&&&&&
求东风,求收藏之东,票票之风,合为东风。。。。。。
第75章 大丑闻(上)
张定峻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定,有些患得患失的意思。
一方面他很期待许世德能帮他查到自己兄长在外偷养女人的消息,到时自己便可以此要挟,从而再不用为钱财犯愁了。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孙途失了手把自己给供了出来,那自己在家中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有时候他甚至都后悔当日借酒意强自让许世德帮自己去查此事了。
如此心境下,张定峻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不但几日下来都没出门耍钱,就连自己妻子今日一早说要去庵堂上香祈福他都没放在心里,只把手一摆,就让那女人自己去了。
直到临近中午,家中仆人来禀报说外头有个叫许世德的求见,张三公子才猛然一惊:“快把人叫进来……不,我这就出去见他。”说着,便在家奴有些疑惑的眼神里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自家门前,他看到了孙途正带了个伴当等在那儿呢,这让他赶紧快走几步,有些急切地问道:“许老弟,可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孙途笑着一点头:“看来你我运气都还不差,只花了几日工夫,我们便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兄长果然在外与良家女鬼混。而且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他又去了那里……”
“此话当真?”一听是这答案,张定峻立刻精神一振。而孙途则点头道:“当然是真,不过你真打算揭破这一事吗?”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翻身的绝好机会!”张定峻很是肯定地道。
孙途则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后悔才好。那你这就随我走一趟,必能如你所愿。”
“好,许兄在前引路便可。”张定峻大喜过望,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下,三人就在这个冬日的中午顺着御街一路往东边行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最是热闹的大相国寺一带,这让张定峻略感意外:“我二哥怎么会选择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偷养女人?”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了,到了地方一定会让你更感意外的。”孙途随口卖了个关子,带了他继续往前,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尚算僻静的小巷子里,再转过几个巷口,来到了一处颇显幽静的院落前。虽然离此一街之隔便是人声鼎沸的相国寺,但这里却是闹中取静,几乎看不到一条人影。
正当张定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附近的环境时,孙途二人已来到了那一人来高的院墙前,指了指里头道:“张兄,想要成事就得翻墙进去,你可得小心着些了。”
这个倒还真难不倒张定峻,他虽然不会武艺,但身手还算敏捷,当下就在孙途他们的帮助下顺利地翻过了那道院墙。而这院子里的环境就显得更加清幽,甚至连寻常点缀的花草都没几棵,只种了几株迎寒而立的梅花,这让他更感意外:“这里怎如此朴素?是我二哥买下的宅子吗?”
“当然不是了。”听到他的嘀咕,已跟上来的孙途便只一笑:“这儿是水月庵的后院,清修之地总不能弄得花团锦簇吧。”
“啊……”张定峻再次一呆,随即又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猥琐笑容来:“想不到我二哥居然会有这样的癖好,怪不得不敢把人领回家呢。”对于他的这一判断,孙途并没有多言,只是领了他继续往里走,来到了一排禅房前。
到了这儿,都已经不用再让孙途在前头领路了,因为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张定峻已经听到了从某间屋子里传出的自己二哥说话的声音,这让他心下更是一喜,赶紧躬下身子,蹑手蹑脚地朝着那门窗紧闭的禅房靠去。
或许是因为庵堂里的人早得了吩咐,所以此时处于内院的这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半条人影。这让张定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门前窗下,然后偷听起里头两人的动静来。
里面之人此时正在吃酒,在喝了两杯下去后,张定峰就突然一把将女子搂进了怀里,惹得她一阵惊呼和娇笑,不依地打了他几下。随后,两人便亲昵地小声调笑起来。
本来,当张定峻听到这些时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他觉着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直到两头的男女真做起那事儿来,自己再破门而入,来个拿奸拿双,今后便算是彻底握住兄长把柄,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了。
可随着那女子娇媚的声音从里头不断传出,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因为他突然发现,那女人的声音自己居然很是熟悉,居然就像是自己妻子玉娘!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张定峻极力地否认着这一切,可里头不断传出的动静却让他越发肯定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这时,他又突然想起了早上妻子离开时所说的话,她说她是去庵堂里上香祈福的,而这水月庵不就是庵堂吗?
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孙途心中一阵好笑,脸上却依旧是紧张的模样:“张兄,差不多了,现在就进去揭穿他们,你就能与我一样了。”
直到听见这提醒,张定峻才如梦初醒。不错,断不能让他们行了那苟且之事,不然自己还如何做人!想到这儿,他已霍地一下站起身来,颤抖着身子就冲到了门前,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禅房门上。
那禅房的门户本就有些单薄,被他这用力一踹,登时就轰然而开,吓得里头正在宽衣解带,欲行某事的一对男女发出连声惊呼,张定峰更是猛然转头朝门口看来,这一看下,他的脸色也由红转白,失声叫道:“三弟,你怎么来了……”在其身后,已经倒在床榻之上,只着亵衣的娇媚妇人此时更是惊得浑身打颤,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张定峻的目光只在那妇人身上一扫,人已气得七窍生烟:“好哇,张定峰,李玉娘,你二人居然敢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情!”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现在他是彻底确认了,那与自己二哥偷情苟且的女子居然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这让他如遭五雷轰顶,心中更是一团怒火直冲头顶,恨不能现在就结果了这对奸夫淫妇!
“三弟你听我说,我二人……”张定峰无力地想要解释什么,可话说出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这时,孙途又在后面开了口:“张公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还不向你兄长提出要求来。”
要是没有孙途突然说这话,张定峻因为生性有些懦弱的关系还不至于彻底发作。但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遭遇居然还被个外人看在了眼中,自己被亲兄长戴了绿头巾的事情居然被他人所知,恐怕很快这事就要传得满城皆知了吧!
就在这时,在其身后的孙途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推了他一把,将他直接推进了屋子,这让张定峻再难多想,立刻高喝一声:“张定峰,今日有你无我!”同时,已经拿起了旁边几案上的一只瓷瓶便扑了过去。
心虚的张定峰赶紧往旁边闪去,但因刚解开腰带,裤子松垮落下,居然就绊住了他的双脚,使得其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身子跟着就往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孙途也已抢进了屋来,口中喊一句:“张兄不要乱来……”伸手看似是去阻止,其实却是暗推了对方一把,让其将手中瓷瓶准确无误地正好砸在了扑倒在地的张定峰的后脑上。
只听得砰哗啦连响,张二公子的脑袋便立刻被开了瓢,鲜血立刻就喷涌出来,而他整个人也跟着软倒在地。
过了好半晌,张定峻才惊觉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呆呆地看着趴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兄长,口中只会喃喃地念叨一句:“怎……怎会如此……”却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他的话语也终于让同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李玉娘回过神来,当即就尖声叫嚷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尖利的叫声迅速传出屋子,回荡在本来肃静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