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或可一用(上)
童贯走出门来,立刻就有奴仆上前为他掌灯引路,而他却把目光往边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上一扫:“良玉对此人怎么看?”
这名文士名叫方谦,字良玉,表面上只是枢密院里的一名参赞机宜,其实却是童贯身边最得信用的幕僚,权力极大,许多事情童贯都要听取他的意见。刚才当童贯入内与孙途见面时,他也在外头听着看着,此时听得这一问题,稍微考虑了下。
等两人离得童沐的小院远了些后,他才斟酌着说道:“卑职以为此子确实不凡,有胆色,更有见识。只是稍嫌锋芒过露了些,是块璞玉,若经栽培雕琢,可以大用。”
“唔,你的看法倒也与某相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寻常百姓在他这年纪别说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了,能不手足无措已是极少。至于锋芒毕露嘛,他毕竟只是个少年郎,初生牛犊不畏虎嘛,可以理解。”童贯脸上挂了一丝笑容:“何况,他还对我童家有恩,不但救了渊儿,还救了沐儿。尤为可贵的是,他居然还不居功自傲,并没有提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童帅,有一点卑职不知该不该说。”方谦略带犹豫地说道。只有童贯身边极得亲近之人才知道他最喜欢被人称作童帅,私下里也一直都这么称呼他。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卑职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无论是谁,若是真救了人总想要获些好处的,可那孙途表现得也太正直了些,实在叫人心生疑虑哪。他会不会别有目的?”作为童贯身边的幕僚亲信,有些他注意不到的细节方谦还是得提醒一声。
这一说,还真让童贯也对孙途生出了几许猜疑来:“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心难测。”
“是啊,所以童帅若真想栽培提携他,就得先好好查查他的根底了。”方谦总算是把自己的意思彻底道了出来。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嫉妒孙途的才能,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会去嫉妒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少年,只是为了替主家分忧而已。
“那就好好查查,听他所言乃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就交给你了。”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第四进院落前,方谦已习惯性地停了步,而童贯在入内前吩咐了一句,在其拱手称是后,方才在几名奴仆的陪同下走进门去。
与此同时,童沐正一脸歉然地看着孙途:“孙兄实在抱歉,刚才我真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就在门外,居然差点害了你。”是啊,要是孙途之前的回答有个差错,惹怒了童贯,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孙途却是从容一笑:“童兄不必挂怀,我相信你绝非故意,何况我不是没事吗?现在你也该安心了吧,我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你的家世出身就对你抱有成见。其实别说童太尉未必真如外头传言那般不堪了,就算真是如此,我交的也是你,也不是他啊。”
这话说得童沐心里一阵暖烘烘的,动容道:“孙兄果然见识不凡,让我钦佩之至。对了,你可有功名在身吗?”在他看来,只有熟读圣贤书的人,才会有如此见识了。
但这回孙途却要让他失望了:“实不相瞒,在下虽然识得些字,但却从未进过学,对儒家经典更是全然不熟。而且我要是有功名在身,也不会应衙前差事而来到东京了。”
童沐这才明白过来,歉然道:“是我一时失言了。不过你只管放心,你那麻烦,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要多交的税银,而是觉着此事委实有些问题。明明县衙给我的文书上早写明了具体数字,怎么到了户部却翻了倍。”
“个中自然是有弊情的,但恐怕却非轻易能够查出来了。”这回童沐是不敢大包大揽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了。
正说话间,童瑞又赶了过来,这次却不只他一人,还有几名童家的奴仆,他们手里端了好些个菜蔬食物,全都摆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孙途也确实是饿了,当下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倒是作为主人的童沐,因为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吃的并不多,更多只是陪着孙途吃些而已。
直到把肚子填饱,孙途才想起雅儿来,便问一旁伺候的童瑞:“童管事,舍妹可接来了吗?”
正说话间,外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前,正是雅儿到了。本来她还有些惶恐忐忑,直到看见坐在那里的孙途后,才松了口气,赶紧跑进门来:“三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见我,我还以为你不要雅儿了呢……”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当时孙途还说自己很快回去,但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影,而雅儿又是在人地两生的汴京城里,自然很是害怕。此时再见三哥哥,心里的委屈是怎么都憋不住的。
孙途心下也是一阵愧疚,自己为了将来谋划确实忽略了小丫头。当下就好生地宽慰了她一番,并保证今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而那童瑞倒是挺有眼力见的,赶紧又让人为雅儿上了几道糕点,拿美食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很有吃货潜力的小丫头在闻着那诱人的香甜味道,看着以前从未见过的几道糕点后,心里的那点委屈总算消散了,只是她还是有些畏惧,不敢直接就吃。
直到孙途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客气后,雅儿才拿起一块嫩绿的酥糕小口地品尝起来,只咬了一口,小脸上就满是惊喜之色,随即便再顾不得其他了,不住把那些糕点往嘴里塞。
“慢点,可别噎着了。”孙途见状也是一阵好笑,赶紧劝了一句,又给她倒了杯水。而童沐则是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呢,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等几人都吃好后,童沐又对孙途道:“既然我们把令妹都接了过来,孙兄就在我这儿住下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和瑞叔说,他会为你们安排一切的。”
盛情难却,再加上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也就没有推辞,便和雅儿留宿在了童沐这里,住在了东边的那两间厢房中。
这里的环境摆设什么的自然远不是那等普通脚店的客房能比的,没见过世面的雅儿在看到那些用上等红木和花梨木雕出来的各式家具,还有其他各种瓷器的装饰品后,简直是花了眼了。
直到其他人都离开,房中只剩自己和孙途后,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三哥哥,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吗?”
“不光是今晚,这两日都住这儿。其实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啊,当日要不是你劝了我一句,让我救治那位童公子,我们可没机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孙途笑了下道。
“哦,他就是那天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啊,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只记得那个小哥儿。”雅儿这才明白过来,心下更是欢喜,原来自己也是有些用处的。
笑着看向雅儿的孙途可不知道,此时在这童府之中,已经有人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在听了童壮的叙述后,那名青年公子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居然有这等事?又是那家伙坏了我的好事!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接连救了童沐和童渊两人!”阴郁的表情,吓得童壮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第47章 或可一用(下)
因为童沐的热情挽留,之后几日孙途和雅儿就一直住在了童府,即便外出游玩,也有童家家奴陪着,日子着实过得不错。
但他不知道的是,几日时间已经足够让人把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并且将此报到了方谦这里。
枢密院作为大宋朝与政事堂并立,专管军务的重要机构,自然也位于皇城之内,不是等闲之人能靠近的,所以这里的环境就显得格外幽静,夏日里甚至连一声蝉鸣都听不到。方谦在这个中午来到了属于童贯的官厅前,在看到自己的恩主正在闭目养神后,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小声说了句:“童帅。”
童贯闻言方才缓缓地睁开眼来:“有何事禀报?”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派去山东郓城县查探孙途底细之人已经回来了。”
“哦?说来听听。”童贯饶有兴趣地把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些说道。
方谦把手里一份文书放到了案上,这才仔细地讲述起来:“这孙途确实并无什么出身,只是一酒肆主人和海商之后,其父兄还在去年遭了海难……”
静静地听着幕僚把孙途的过往一一道来,就是童贯也略微露出了惊异之色来:“这人倒还真是有趣得紧哪。不过照此看来,他确实不像是受人指使才出现在我身边的了。”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此子确实有些本事,连梁中书帐下的将领都对他青眼有加,之前报到太师那里的功劳簿中就有孙途的姓名。”
“竟还有这等事?”童贯心下更是一动,看来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可用之材了。
“不过有一点却还是有些疑虑,卑职查出孙途所以会摊上这次的衙前役乃是县衙押司刘渊做下的手脚。可就在他领命离开郓城县后,那刘渊居然突然就暴毙了。虽然当地县衙里的人验看后说是被雷击中而死,可事实究竟如何就不好说了。”方谦补充了一句道。
童贯了然地看了对方一眼:“你是怀疑这事乃是孙途所为?”
“以他的胆子还真能干出此等事来,不过事实如何卑职可不敢断言。”有些话只要点到即刻,说多了反而会让童贯对自己生出别的想法来。
童贯只略思忖了下,便笑了起来:“其实这也并不相干,他若真有这胆子,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够胆识,有见解,手段也自不低,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哪,若能为我所用,倒不失为一大助力。何况他还与梁中书和蔡太师结过善缘,这就更好了。”
方谦答应了一声,他知道童贯已经打算把孙途收到门下了,只要这个少年真有些本事,那用不了几年就一定可以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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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途可不知道好运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只是觉着自己的日子确实过得相当不错,已经不用为吃住所费的银钱犯愁。而且他和童沐的关系也随着相处久了而变得更加亲近,对方已经几次说过会帮自己解决户部那里的麻烦。
今日一大早,休养了好几天的童公子的身体已然大好,所以就决定带了孙途去城里各处逛逛。有他带着,自然要远比孙途他们自己随处乱走要有条理得多了。
可就在他二人来到第二进院落时,一阵呼喝声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左侧的那座小校场中,正有十来名汉子在操练角力,颇显热闹。
作为枢密使,曾经又是统率过西军和西夏人大战过几场的人物,童贯确实是好武的。为此,在他这座占地极广的府邸里还特意开辟出了这么一座校场来让手底下人操练。只是之前几日这里都没见人,今日居然就有人练开了,这让路过的孙途他们不觉略感好奇。
他们的经过也迅速引起了校场中几人的注意,这其中就有之前的那名青年。看到孙途和童沐并肩而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却又隐了去,挂了一丝笑容主动过去招呼道:“二公子,你身子是好些了吗?”
“是云表哥啊,我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多谢你挂念。”童沐见到他赶紧也笑着回了一礼。说着,又为孙途和他互相介绍了下,原来此人叫作周云,乃是童贯的外侄孙,算是和童沐带着表亲。
孙途心里不禁有些犯起了嘀咕,童贯一个宦官,怎么还有这样属于妻子一族的亲眷?但随后又有些转过弯来,他虽然失去了男人的性征,但可不影响娶妻啊,毕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娶上十个八个妻妾摆家里看也不是问题。
在见过礼后,周云又关心地询问了童沐几句,这才正色道:“二公子,我可就要托大说你几句了,你既然是我童家的嫡孙,怎么也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总像现在这样文文弱弱的可不成,来,不如随我们一起操练一番,也好强健身子骨。”
童沐本来是打算婉拒的,结果对方却很热情地半请半拉,他推脱不过,就只能和孙途他们一起走到了校场里。
不过那里摆着的一些石锁和刀枪棍棒之类的器械可不是他能摆弄得了的,即便勉强上手,也显得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看着实在有些滑稽。
孙途在旁看着,已经隐隐看出了些端倪来,恐怕这位表少爷居心不良哪,这是要让童沐在众目睽睽下献丑丢人了。但他一个外人,这时候总不好站出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看着。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自己仓库里不是还有些简单的如哑铃、拉力器之类的锻炼器材吗,倒是可以拿出来让童沐私下里用用看。
正思忖间,周云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孙途,之前你救了渊儿和二公子,我可得替咱们家好好谢你。”
“不敢,在下也只是凑巧遇到而已。”
“听说你是当街拿住的那名拐子才救下的渊儿?看来你一身武艺必然不俗了?”周云说着,已眯起了眼睛来。
孙途立刻就感觉到了什么,看来这家伙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了。刚才把童沐拉进校场显然只是个由头,其真正的目标却是在自己身上!心里想着,口中却道:“只是些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孙老弟你太过谦了,既然身怀绝技就该让大家开开眼界才是。崔怀中,你来和孙老弟过过招,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周云却根本不给孙途退让的机会,当即就发号施令道。
声音一落,就有一名八尺多高,身材魁梧得如一座铁塔般的壮汉就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孙途一眼后道:“孙老弟,洒家来与你较量几招!”
“云表哥,这……”童沐见状却是一惊,因为孙途和对手身形上的差距实在有些太大了,他只到崔怀中的胸口不说,身子也只有对方的一半。
“二公子放心,只是随便玩玩,伤不到人的。而且以孙老弟的本事,一定不会退缩的,对吧?”周云又逼了一句。
这下,孙途若再退缩就要被人看轻了,所以他便是一笑:“既然只是点到为止当然没问题了。还望崔兄手下留情!”说着,脱去上身的衣裳,双足一开,摆出了个守势来。
“三哥哥……”一见孙途要与这么条大汉过招,雅儿可是紧张得不行,但她心里又很相信自己的三哥哥能取得胜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了这两人的身上。
随着崔怀中一声低喝,他便已先一步扑了上来,就如猛虎捕猎,狮子搏兔般,气势骇人!
第48章 比斗
见到崔怀中那夺人的气势,让童沐等人都为孙途捏了把汗,两人间体形和年龄的差别实在太大,根本连招架都很难吧?雅儿更是紧张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双手握得紧紧的,满脸的惊慌。
周云等人则是一脸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孙途被狠狠教训。可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少年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动作来,面对凶狠扑击过来的壮汉,他不退也不闪,却把身子一躬,脚上再一发力,竟迎面回撞了过去!
这下实在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怎么就敢正面相抗?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不该是退缩闪避以求自保吗?如此以硬碰硬他如何能是一身蛮力的崔怀中的对手?
“呼……砰!”两人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正撞一起,可出人意料的是,孙途居然并没有如想象中被撞飞,两人的身形陡然就是一顿。随着崔怀中的一声低喝,手已如闪电般探出,按向了孙途的肩头,他要用力量直接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给压倒在地,再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可就在他的手刚一接触到孙途身体时,后者的身子突然就是一矮,再往前探了一步,竟让崔怀中这势在必中的一招给按在了空处,力道落空后,身子陡然就向前一倾,脚步也是一虚。
而此时孙途已立刻抓住了机会,低喝一声,沉肩发力,猛地就往对方的胸膛处一撞,同时左足又迅速在崔怀中的脚上一勾一带,随即惊人的一幕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崔怀中的一声惊呼里,他那如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居然被眼前单薄的少年给撞得趔趄横飞,身体因无法控制平衡而重重地一头栽在了地上!因为力道失控,体重又大,他这一下摔得极重,竟把个皮糙肉厚的大汉都给摔得晕了过去。
“这……”在场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即便是再看好孙途之人,觉着他能战胜崔怀中也该是用灵巧的身法来与之缠斗,最终才找到破绽一击败敌。可他倒好,居然直接正面硬刚,而且一个照面,就把这条八尺巨汉给放翻晕倒了。
当然,若是有武艺了得之人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孙途这一手看似以力相敌其实还是用了巧劲的,尤其是脚上那一勾,更是关键所在。但只凭他刚才能正面与崔怀中对撞的力气,已足够让人惊叹少年神力了。
“孙兄好武艺!”这时,童沐终于从愣怔中回神,连连鼓掌称赞了起来,他身边的几名奴仆也纷纷跟着大声喝彩,雅儿更是兴奋得小脸泛红,举起小拳头来高声叫好。
而周云这边的几名护院武人却一个个面上无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更没人敢站出来再向孙途挑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里,当数崔怀中的武艺最高,他都不是孙途的一合之敌,其他人再上就真是自取其辱了。
可周云心里却是极其的不忿,本来是打算让孙途连带着童沐出丑的,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所以很快地,他就又上前一步道:“孙老弟果然武艺高强,既如此,想来你的弓马也很是娴熟了。庄九,你来领教一下他的射术。”为了挽回些面子,他根本就不征求孙途的意见了,直接就自作主张地再次让人与之比弓箭。
庄九是个瘦高个的男子,闻言便上前一步,冲孙途一拱手道:“孙老弟,请了。”
“孙兄……”童沐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有心见好就收。毕竟天下承平多年,民间善射者可不多,孙途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庄九这个家中弓马教头的对手?
但孙途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只是一笑道:“既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已看出对方这是不怀好意的做法,那就索性放开手脚,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能耐。
说话间,已有人迅速在方五十步外竖起了两个靶子来,又有人取来了两张弓,分别交到了孙途和庄九手里。孙途试着拉了下弓弦,这是张硬弓,怕有一石往上以宋代的计量,一石弓的力量相当于后世百来斤,已是上等禁军将士才能达到的标准了。
不过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看了庄九一眼:“庄兄先请。”
“好。那就献丑了。”庄九说着已经拿出了七枝箭在手,把其中一支搭上弓弦后,其他几支却都衔在了嘴上。只见其站定身子后,便猛吸口气,随即双手飞快而动,只听得嗡嗡的数声弓弦颤响,那七支羽箭竟在眨眼间飞射而出,全都钉在了前方标靶的靶心处。
这一手连珠七箭乃是庄九压箱底的本事,等闲是不会使出来的。但因为刚才孙途的表现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一上来就展现出了如此厉害的射术。而这一番表现也立刻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喝彩,就是孙途也由衷地为其鼓掌:“好射术,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孙老弟谬赞了,轮到你了。”庄九只咧嘴一笑道。
孙途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有些小瞧这时的武人了。虽说自己有着前世的经验,但论弓箭上的本领却是远比不了这些从小就勤练此道的人哪,那一手连珠快射是自己怎么都学不来的。
既然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比过对方,那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孙途拿定主意,便已端起弓来,慢条斯理地把一支支羽箭朝着前方的靶子处射去。这点距离自然难不倒他,七箭射出,也是箭箭正中红心,而且几支箭都聚成一簇,只在拳头大的一块地方。
不过孙途这一手与崔怀中刚才神乎其技的连环快射还是差了一截,所以周围众人都无法夸赞出口。就在这时,校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好,好武艺!”
众人当即回头,随即那些护院武人就立刻单膝着地行礼道:“见过太尉!”原来鼓掌之人竟是童贯,而他身旁还有个方谦,两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孙途。
孙途他们也是一愣,这才一起上前见礼。而童贯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孙辈,而是笑着看向孙途:“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身的好武艺哪。不但能斗倒了崔怀中,射术竟也不在庄九之下。”原来他一早就在外头看着了,只是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比斗里,所以才没有察觉。
“太尉谬赞了,论射术,在下可远比不了庄兄。”孙途谦虚了一句,这一下就赢得了庄九的好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他本就精于此道,而且又多年操练,你不能像他般连珠快射也在情理之中。”童贯一摆手道,这下孙途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童贯随后,才又把面色一肃:“孙途,有道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既然有这一身过人的本领,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吗?”说着,他便紧盯在了孙途的面上。
这话落到其他人耳中,顿时惹来了这些人的一阵羡慕。他们在童府可有好些年了,还没被自家主人如此重视过呢。而且他们很清楚,一旦这么说了童贯是一定会给孙途一个不错前程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哪!
可孙途接下来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只见他面露难色:“多谢太尉抬举,但在下实在有些难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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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假期外出吃饭,所以迟了一些。。。。。
第49章 大好机会
孙途此言一出,不光是其他人等,就是城府极深,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童贯都不禁有些诧异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拒绝自己的提携呢。难道对方又在使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不成?
孙途这时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便又解释道:“太尉恕罪,在下虽然不才,也有心报效朝廷,可实在不想黔面当了个普通军卒。如此还不如回郓城县过那清贫却还算自在的日子呢。”
大宋朝重文抑武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其中很严重的一项就是会在官军寻常士卒脸上刺字,就跟那些犯下重罪发配边远的囚徒一般,所以才会有贼配军这一说法。而这刺青就会这样跟人一辈子,成为永远都无法洗脱的侮辱,就连最后做到枢密副使的狄青,纵然为朝廷立下无数大功,可他脸上依然带了这么个记号。
孙途纵然有报国之心,却也是无法接受在脸上留下如此印记的,所以当下就婉拒了童贯的提携。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快的童贯听他这么一解释后,便不禁笑了起来,还摇了下头。而方谦则适时笑道:“孙途你也太小瞧童帅用你之心了,既然我们想要用你,自然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前程,又怎么可能让你只去做一个必须黔面的丘八呢?”
“你且随我来,坐下了好好说话。”童贯不想当了太多人商谈此事,便转身往一旁的花厅走去。孙途没有迟疑,便给童沐递了个眼色,这才跟了上去。
童贯落座,自有家奴捧来饮子一种时下里颇为流行的,用各种或清凉或温补的药物煮出来的汤药连孙途和方谦都得了一碗。在啜了一口润了下喉咙后,童贯才笑道:“孙途,以你的本事老夫自不会让你从军卒做起,而是想给你弄一个官身,当然只能是武官。但是,只要有了一份合适的差遣,无论文武都能为朝廷效力,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在历史中的诸多朝代里,论官制大宋朝确实是一个相当奇葩的存在,与别的朝代有着极大的不同。在朝廷里的官员自身其实都有两到三重的身份,其一就是本官,又或叫寄录官,这一职位代表了官员在朝廷里的等级,以及每年能因此获取的俸禄。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一个官员真是在这个职位上办差的。
而接领的差遣,才是这名官员现在真正所处的官位,所掌的实权,也是他能做出政绩,得以升迁的根本所在。而事实上,朝廷内外拥有官员身份的人可是要远超过有着差遣数量的,这便是大宋朝冗官冗员问题的其中一个原因所在了。
其实大宋朝所以会弄出个这么奇葩复杂的官员制度还是和他本身就立国不正大有关联。因为心虚,所以对臣下官员便不怎么信任,总想着分权,对武将如此,对文官其实也差不多。因为官员的差遣是可以随时更换的,甚至天子都不用找什么理由,直接一道诏书就能替换了他。
而这次童贯还能承诺给孙途谋一份差遣,这可比帮他得一个官职更难,虽然大宋朝能入得品流的官职本身其实也相当难得。
直到明白童贯这番话的份量后,孙途才为之动容,郑重起身,向童贯行礼称谢:“多谢童帅对在下的栽培提携,在下定不负所望。”在来到这个时代数月间,他已了解此时想真入官有多难,此时自然是不会放过了。
童贯见此,方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反应也快,居然连身边人对自己的称呼都迅速抓住,并且顺势这么叫了。但随即,他又把脸色一肃:“不过你也别谢我太早,老夫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入官的机会,至于到底能不能鱼跃龙门,却还得看你自身的能耐。”
见孙途有些疑惑,方谦就在一旁代为解释道:“明年二月间,三班院便会有一场射试殿廷来提拔一些曾在边地立过功的军将入官。到时候,童帅自会举荐你也参加。若你能从中脱颖而出,则可谋一个九品武官的职位了。不过,到时候与你争竞者可着实不少,而且多是军中好手,你若比不了他们,那童帅纵然有心照顾于你怕也是不成的。”
所谓的射试殿廷顾名思义就是在天子御前施展自身的射术与武艺了。这是眼下重文轻武的大宋朝中少有的几条能让武人入仕做官的通道之一。而且这还和每三年就有一次的科举考试不同,总是不定期的。
而除了那些出身低微,却又在军中立下过功劳,从而得到边地重臣保举的军将外,朝中大员,比如童贯这样的,便能向朝廷举荐人选。
对此,孙途倒是很有信心,他相信以自身的武艺,以及还算过地去的射术,应该可以通过这场测试。
“对了,听你的谈吐也读过些书吧?”方谦又问了一句。
孙途只能含糊地说道:“在下只是粗通文墨。”
“那就好,到时说不定会让你写篇策问出来,只要不是连字都写不全,文理不通就不是问题了。”显然方谦以往也没少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对其中门道那是相当清楚的:“还有骑术,你可会吗?”
这下却是问住孙途了。他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因为时代所限也就玩玩,至于到了大宋朝,缺马的现状让他几乎都没接触过马匹,又怎么可能有良好的骑术呢?
“那你接下来可得花些心思多加练习了。射试殿廷可不光只考校步射,骑射也是一关。”
见孙途面露难色,童贯便一笑道:“你待会儿去马厩那里讨要一匹马儿,今后就多抽些时间好好学学骑术,可不要让老夫丢了面子。”既然准备提携孙途,他自然要把好意给足了。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真想拉拢某人,就一定会给足好处,不然奸党势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孙途赶紧再次谢过,随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在下还有一桩难事。”
“你说来听听。”方谦代童贯回道。
“在下所以能来东京就是应了县衙的衙前差事。可是到了今日,这差事还没个着落呢。”说着,他就把自己在户部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明日你就拿我的名帖去一趟户部,把事情办了即可。”童贯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事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相比起来,还是把孙途的名字加进射试殿廷名单里更难些。
等到这桩心事也得以解决后,孙途终于是安下心来。告退出来的他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振奋之色来,他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快到了。毕竟之前的遭遇已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如今这时代阶级差别之大,能不能当上官实在太重要了。
而在花厅里,看到孙途离开后,方谦便笑着说道:“此子终究还是露了心思。看来他也不是真个淡泊名利,还是有所求的嘛。”
“人在世上,谁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真要有,恐怕十有**也是假的。他这样就很好,只要有所求,老夫便可助他达成所想,到时他自然就能为我所用了。”童贯笑呵呵地道。他显然很满意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很快地,他的笑容又渐渐隐去,目光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来。他所以提携孙途,看重其才能见识还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此人还有一个现在还不能说的用处!
第50章 大闹户部
又是一天上午,艳阳高照下,孙途再次来到了户部衙门前。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不同,衙门口依然等了不少人,随着一名吏目出来把规矩一说,便有人掏出钱来买得一个能够顺利入内的机会。孙途也和上次一般,拿钱进门,并没有多少抗拒。
这一回他可是轻车熟路了,立刻就转到了左曹的官厅前,往里张了一眼,发现那位李度支也在场后,又在门外其他人惊讶的目光里昂首挺胸地走进门去,然后站定在了那名李度支的书案前。
李度支发现有人站那儿便又习惯性地皱眉抬头,看清楚来人模样后,他的眉头就锁得更深了:“怎么又是你?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让你下月初二再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对这个少年,他还是有些记忆的。
不过这一回的孙途可没那么好打发了,当即笑着道:“在下只是想到了一事,所以才来问问李度支。”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了快走。”
“官人口中所谓的规矩,可有书文条例吗?这到底是你定的规矩,还是户部官长,又或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要是后者,还请官人拿出文书来我看。”孙途说着,已伸出一只手来,摊在了对方面前。
“你……”李度支脸上顿时怒色一闪,想要训斥,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理由来。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等混不吝的主儿呢,以往来此办事的衙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得照做的,居然还有人敢当面质疑?
可孙途的话却还没完呢,只见他继续道:“还有,在下来时县衙里明明就交代了只需上缴一百三十四两税银,怎么到了这儿却翻了一倍?若真要上缴这许多税银,也烦请官人拿出凭据来,如此我才好回去有个交代!”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想在我户部衙门里闹事啊!”被人这么一番质疑抢白,李度支还真就拿不出孙途所要的东西,恼羞成怒下,他自然就只能拿官威压人了。
“在下可不是闹事,而是据理力争而已。若官人可以拿出相关文书凭证,在下自然无有不从,若不然……这天下事可逃不脱一个理字!”孙途依然显得不亢不卑,镇定自若。
这左曹的官厅可不太大,这里起了争执自然就吸引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当看到这么个少年郎居然敢与李度支如此针锋相对,其他人等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来。而这些人的反应落到李度支眼中,更是让他恼火不已:“好你个大胆刁民,闹事居然闹到我户部衙门来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
随着他提高了声音的一声怒喝,门外守着的两名兵卒便立刻进门,朝着孙途就扑了上来。见他们动手,孙途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来,只一闪身,就轻松避过两人的扑击,随后双手一探,两拳接连挥出,直取对方的脖颈。
这两个守在官厅前的兵丁平日里只是摆设,就跟衙门口那些石狮子没有差别,自身武艺自然甚是低微,甚至都比不了当初郓城县里的那些混混无赖。所以孙途这突如其来的两拳他们根本就没法招架躲闪,砰砰两声,就全击中目标,两人咕咚一下,就被放翻当场。
“反……反了你了!居然敢在我户部伤人闹事!”李度支一见此,惊得直接就从案后弹起身来,口中叫得凶,身子却已朝后退去,生怕这大胆妄为的少年会对自己动粗。
周围那些官员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一阵发怔,他们从未想过居然真有人敢跑到户部这等要紧衙门里闹事,而且他还只是个普通百姓。
孙途在两拳打倒两人后,倒是没有趁势对李度支动手,只是继续上逼一步:“李度支,这事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不然就是把官司打到当今官家面前,我也要讨一个说法和公道!”
“来人,快来人,把这凶徒给我拿下了!”李度支此时却已慌了神了,完全没有理会孙途的问话,只是扯着喉咙大声叫嚷起来,看他那副气急败坏,惊慌失措的模样,早没了之前的稳重,倒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大公鸡。
其他那些同僚官员这时也没一个上前的,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不敢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眼前的少年能轻易打翻两名兵卒,打他们可就更简单了。
厅外那些等候着的百姓也被眼前的突变给弄得一阵发昏,甚至都以为这是自己在日头底下晒久了产生幻觉了呢。可随即,七八名闻声奔来的兵卒守卫还是让他们确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七八名魁梧的守卫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孙途。
孙途之前就憋着一口气,只是人在矮檐下,才没有发作。但今日情况却已不同,看他们冲来,索性就发泄一番,当即挺身上迎,手脚并用,指东打西,居然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就把后来的那些个守卫也打翻在地,哎哟声不断响起。
不过趁此空隙,李度支已经偷偷溜到了一旁,远离了孙途这个危险人物,还有人直接就跑出了官厅去,也不知是去搬救兵了,还是只为了自保。
就在官厅内乱糟糟的一片,惊呼和呼痛声响成一片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严的低沉声音来:“给我住手,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胡闹?”
孙途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穿了一身朱色官服,腰间还挂了只用银丝线绣成的鱼状小囊,这才一掸有些乱了的衣裳后抱拳道:“见过这位官人,在下只是因为要讨要个说法,这才与他们起了冲突。”他在童贯身上见过模样相似却用金丝线绣成的小鱼囊,知道那是只有朝中高官才能佩戴的银鱼袋,乃是身份的象征,从而可以推断来人在户部里一定地位不低。
“讨要说法?你当我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岂是能容你放肆的?即便你有什么冤屈,也自该去别处衙门申诉,而不是在此动手伤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再敢反抗的,就地格杀!”这位官员的态度也很是强硬,当即就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名军卒下令道。
那几人顿时便低声应命,随后就已把腰间的佩刀给抽了出来,然后散开阵形,朝着孙途迫压过来。
只看这几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以及相互间的配合,就可知他们远比那些兵卒守卫要厉害得多,而且还会合击之术。孙途明白这一点后,心下便是一阵惕然,他可不想真闹出人命来,而一旦这几个好手过招,又不可能有所保留,不然只会让自己陷于险境。如此看来,只能将那东西拿出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就在他思索间,五名护卫已经迫近到了他八尺之内,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而这时,孙途突然叫了声:“且慢,你们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名刺,亮在了众人眼前。
那几名护卫刚欲出手,看到这张明显来历不凡的名刺后,动作顿时就是一顿,不敢再轻易上前了。而门外的那名官员更是双目一凝,仔细观瞧起那张名刺来,随即脸色就为之一变。
旁边那几名官员也好奇地看了看名刺上所提的官职名字,当即就有人倒吸了口凉气:“他身上居然带了童贯的名刺?这怎么可能?”
大家都无法相信孙途此来是带了童贯的意思,可这张烫金名刺却又做不得假,这让本来还乱哄哄的户部左曹官厅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露出了纠结而又异样的神色来。
第51章 先立一功
这名闻讯赶来的高官正是户部衙门里的二把手,侍郎金越年。以他的资历,多年来在朝野间也是遇到过不少挫折与麻烦的,但还从未有一次能如今日般古怪而又棘手,让他在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要只是寻常百姓来户部大闹,无论其有没有理,金侍郎都会毫不犹豫地命人将之拿下定其重罪,毕竟户部的脸面可不能丢。但现在,这个少年不但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还有童贯这么一座靠山,这就使他们有些投鼠忌器了。
虽说朝中文官一向看不上童贯这样的宦官加武将,即便对方现在已身居宰执高位,他们照样不会卖其面子。可给不给面子是一回事,敢对童贯的人下手就是另一回事了,金越年还没蠢到拿自己的前程去赌一把的份上呢。
而更让金侍郎感到纠结的是孙途的做法。你说你既然有童贯的名刺,刚才直接亮出来不就得了,怎么就非得把事情闹僵,然后再亮出底牌呢?这让他此时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而孙途也抓住了眼下众人愣住的机会,又赶紧大声道:“诸位官人,在下只是认为李度支所说大有弊情,欲问个清楚,他却要叫人对我下手。敢问一句,这户部衙门就不能讲理了吗?”
在拿话挤兑之下,金侍郎只能给予回应了,他当即就把目光落到了另一名当事人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上司的眼睛一扫,李度支的身子就是一颤,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有些事情放在暗处自然不可能被人追究,可一旦摆上桌面,问题可就很大了。
孙途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当即说道:“在下乃是从山东郓城来的衙前役,只是想把本县之前欠缴朝廷的税银补齐。可结果却被这位李度支多番刁难,又说有规矩把交税银的日子定在每月初二,又说我从县衙带来的相关文书上的数字不对,非要我再多缴近一倍的税银!在下心下不服,想看看相关律条,他却百般推诿,最终还让人拿我治罪。诸位官人,我孙途虽只一介草民,却也不能被人如此糊弄吧?”
你算得哪门子草民?有哪个草民能随身带着童贯童枢密名刺的?众官员心下犯着嘀咕,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而金侍郎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恨恨地盯在了李度支的脸上:“李度支,他所言确实吗?”
“下……下官……”李度支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确实如此,又让他找不出任何借口。
“好你个李现,身为朝廷命官,拿着俸禄居然不思报效圣上,反倒借着手中这点权力干出如此欺压百姓的事情来。看来你这些年里是没少贪赃枉法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金越年立刻就把脸一沉,对手下下令道。
这回几名侍卫的动作可比刚才快得多了,李现刚想求饶话还没出口呢,他们已扑到了这位跟前,一下就把他按倒在地,同时已很利落地就卸脱了他的下巴,让其再开不得口。
孙途看着这突然逆转的局势,心里那是相当有数的。这是这位高官在做补救了,为的就是不因李度支的事情而影响到整个户部的名声。
金侍郎心里也苦啊,其实这种下面官吏所做下的勾当他也好,尚书也好那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于从中得来的很大一块好处还落入到了他们的腰包里,所以他们平时自然是听之任之,只作不知。
但现在,孙途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一脚把问题给踢了出来,而且其背后还有童贯这么座大神,那此弊情就不可能被轻易遮掩过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弃卒保车,拿下李现顶罪,从而把危害降到最低,更重要的是,把自己从这等贪弊问题里摘出去。
打定这一主意的金越年很快就把面色放缓和了,只见他来到孙途跟前,拱手道:“你叫孙途是吧?这次可真亏了你,才让我户部能找出有这么一只大硕鼠来。此事本官答应你一定会严查到底,以警示后来者。”
孙途虽然心中对其也有几分疑虑,但对方做到这一步,他总不好再不依不饶,不然就是在给对方机会了,便也满脸敬意地道:“这位官人能如此公私分明,实在让草民佩服之至。”
就此,本来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终于重归平静。金越年这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让人立刻就为孙途把相关事情给办妥当了。
有了李度支的前车之鉴,左曹这里的其他官吏自然再不敢打什么别的心思。别说孙途上交过去的文书什么的都没有任何问题了,即便真有些漏洞,他们此时也只会当作没有发现,很快就让他把这一桩衙前役给彻底办成了。
直到看着官员把银子收下,又亲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一份相关证明,把它揣进自己的怀里后,孙途终于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从被刘渊算计,不得不自郓城县赶来东京,为了这差事他可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在此期间还几次遭遇极其凶险的处境,即便最终都被他一一克服了,但依然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一切都终于完满结束了。他也再不用担心被县衙里的人拿此作为由头来对自己下黑手了。虽然现在的他地位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但只有把这差事彻底办完,才真让人松快下来。
就在离开前,孙途又看了一眼金越年:“金侍郎,其实这户部衙门可不光只有李度支一处弊情。”
金越年一听这话脸色再变,森然道:“你这是何意?”这小子是蹬鼻子上脸了吗?真当拿了张童贯的名刺就能无所顾忌吗?
孙途却只作不见,自顾说道:“现在衙门外还有许多与我一样等着办事的百姓,可他们却进不得门来。只因守在衙门前的那些吏员守卫只肯放给钱打点他们的人进来。长此以往,恐怕户部衙门在大家心里的口碑就要变得极差了。”说完这话,他便又一拱手,扬长而去。
这话让金越年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幻,看来户部衙门上下确实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不然今后说不定真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而在孙途离开后,其他那些等在堂外想要办事的人也都享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效率接待,几乎没有被刁难的。这让他们不禁对孙途生出了感激之情来,要不是这少年一闹,自己的差事可不知要被拖到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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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孙途于傍晚时回到童府时,他在户部的这场闹剧已经不胫而走,迅速在官场上传播开来,并第一时间传进了枢密院中,传到了童贯耳中。
在听完方谦的讲述后,童贯不禁笑了起来:“这孙途倒还真有些手段,居然会把事情闹这么大。这下,御史台里的那些乌鸦可就要聒噪一段时日了,也够户部上下喝上一壶了。”大宋朝的御史台因为门外树上多乌鸦,所以又被称作乌台。而在童贯等总被他们弹劾的人看来,这些御史就跟乌鸦没有太大差别。
方谦也陪着一笑:“是啊,那孙途确实了得,童帅只给了他一张名刺,他就能让户部衙门都大大地吃了个瘪,可算是为童帅你先立了一功。我还真有些期待等他入官后能做些什么了。”
“快了,明年二月后,我们就能看到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了。”童贯也满是期待地说了一句,眼中光芒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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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流芳居
只短短几日工夫,某少年大闹户部衙门,揭开种种贪弊内情的说法就在朝野之间广为流传。相比起朝堂上对此的冷淡反应,民间却开始演绎出了多个版本,甚至还被桑家瓦子等处的说话人给借去改成了一个更为曲折离奇的故事来。
而作为此事的唯一主角,孙途却依然显得很低调,就是童府里知道是他闹的户部的也寥寥无几。依旧住在童沐听风院中的他每日里正忙于习练骑术,从而好应对几个月后的射试殿廷。
当然,除此之外,他依旧会和童沐他们带了雅儿去东京城里到处走走看看,对这座大宋都城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可让童沐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已经无事一身轻的孙途有时候依然显得心事重重。
这日当两人喝着冰镇酸梅汤闲聊时,童沐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三郎,你怎的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办成吗?还是说是我童家哪里招呼不周?”随着两人关系的加深,称呼上也已有了改变。
孙途轻轻搁下玉制的汤碗摇头道:“自我来到这里,无论是二哥你,还是童帅都对我甚好。我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心下不安哪。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纵然有过些微末功劳,可童帅肯给我一个入官的机会便已足够抵消。现在我却还在此白吃白住,实在受之有愧。”
听他说出理由来,童沐便笑了起来:“你呀!三郎,要不是你就在我跟前坐着,我都要把你当成个老于世故的中年人了。你我相交莫逆,你又救过我的命,在此住着自然理所当然。难道你觉着咱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够,所以不想留在此处?”
“这自然不是,我只是心中不是滋味儿,白吃白住实在非我所愿。”孙途忙摆了下手略作解释。
童沐看了他几眼,随即又笑着摇头:“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既如此,我倒真有个法子。”
“却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之前在郓城县开了一家酒店,而在我名下,这东京城里也有一家叫作流芳居的小酒楼。只是它因某些缘故总比不了周围的其他几家正店,生意一向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可否帮帮我?”
孙途一听这说法,精神便是一振:“此话当真?”
童沐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们这就过去,那酒楼就在离此不远的天汉州桥附近。若你真有办法使我酒店的生意好起来,我必算你几成好处。”说着,他已站起身来。
孙途便点下头去:“可以,咱们这就过去瞧瞧。不过有一样可得说好了,若真想让酒楼买卖变好,可得由我做主。”
“那是自然,走!”
两人当下就往外去,在前院马厩牵了两匹骏马,就直奔目的地而去。别看童沐表面上有些文弱,可论骑术居然还在孙途之上,一路行得是又快又稳,只顿饭工夫,两人便已来到了一座两层酒楼前,正是刚才提到的流芳居。
这酒楼所处的位置确实很是不错,左边就临着有名的小甜水巷,周围更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边上还开了好几家大大小小的酒楼,如此激烈的竞争,怪不得让它的生意不是太好了。
正守在门内柜台里的酒楼掌柜一眼就看到了策马而来的童沐,赶紧就笑着小步迎了出来:“二公子,您怎么想着今日来这儿了?”说话间,还对同样凑上来见礼的店内伙计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二公子上酸梅汤,上咱们店里的糕点哪。”
“吴掌柜,咱们酒楼的生意怎么还如此冷清吗?”童沐走进店里扫了一圈,就发现此时楼内却是空空如也,居然一个食客都看不见,自然很有些不满。
吴掌柜脸上一紧,赶紧解释道:“二公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流芳居虽然是城内七十二正店之一,但无论酒水还是菜式都远比不了边上的牛楼酒店,所以平日里的客人就少了些。小的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所以正在筹谋对策呢。”
“三郎,你看看,可有什么好对策吗?”童沐没有理会吴掌柜的解释,而是看了眼孙途问道。
孙途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边上其他几家小酒店,那应该就是不得私自酿酒,只能从其他正店沽酒出售的脚店了。与这儿的情况不同,那些小酒店里此时也坐了不少的酒客,与此处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下,他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吴掌柜,咱们流芳居比不了牛楼酒店这样的正店也就罢了,可连那些小脚店都比咱们生意更好,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吴掌柜有些警惕地看了跟了自家二公子进来的少年几眼,猜测着对方身份。本来他以为这位只是个伴当呢,现在看来他可不简单。迟疑了一下后,他才又诉苦似地道:“那还不是这些小脚店卖的酒要比我们流芳居要便宜许多,所以许多客人就去了他们那里。”
孙途点了下头:“是这么回事吗?那可就有些奇怪了,既然这些脚店得从其他正店里沽酒再卖,而我们流芳居却是自酿的酒,怎么还能在价格上被他们比了下去呢?”
“这位公子你是有所不知了,正店自有正店的规矩,无论酒价还是菜价自然是要高过脚店的,不然恐怕会被人笑哪。”吴掌柜露出一副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来。
这时店里伙计已经把吃食都准备好了,吴掌柜一见赶紧岔开话题,请童沐先去二楼雅间里坐下再回话。童沐便也没有推辞,当即随他往二楼行去,他可没有发现,吴掌柜趁此机会已经给其中一名伙计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他们上楼后,便已匆匆出门而去。
两人落座,喝了口酸梅汤润了润喉咙后,孙途又开口道:“吴掌柜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可现在流芳居生意如此清淡可就不能再死守着规矩硬撑了。不然只怕更会被同行耻笑哪。身为七十二正店之一,居然连那些脚店的生意都比我们要好得多。”
“这……”吴掌柜一时已拿不出说辞来,再看一眼童沐,发现自家东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能道:“这确实是小的欠考虑了,今后会有所改进的。”
“我也知道你会感到为难,所以这一回就想请个人来帮帮你。”童沐说着一指孙途:“这位孙公子家里本就是开酒店的,听说他在家乡酒店生意极好……”
他话未说完,吴掌柜顿时就急了起来:“二公子,小的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虽然最近酒楼的买卖确实不成,可您也不能这样就开了我啊,我保证今后一定想法子,还请你给我个机会吧。”
童沐皱了下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对方打断自己的说话而发怒,只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要夺了你掌柜的位置,只是想让三郎他先帮你打理看看而已。要是他真有良策使流芳居的买卖兴隆,你也是有好处的。”
可无论他怎么说,吴掌柜却总是不肯答应,反倒是苦苦哀求。显然,他是明白自己东家性格的,知道他最是心软,说不定一番苦求下来他就会收回成命了。
此时的孙途则不好开口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外人,而且是很可能要取代对方位置的外人。但作为旁观者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这个吴掌柜的心思不纯,如此苦求背后一定暗藏了什么玄机。
就这么闹了有一阵后,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在群伴当的簇拥下大步上来,看到童沐就笑了起来:“二公子,你果然在此!”居然是周云突然到了。
第53章 真有猫腻
见周云到来,童沐也赶紧起身相迎,笑道:“表哥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这里?”
周云笑了下解释道:“我刚与几个朋友在此附近,因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来流芳居用些酒饭。”说着,他又像是才发现一旁的吴掌柜般问道:“老吴,你怎么哭丧着脸,可是有什么为难处吗?”
看着这位蹩脚的演技,孙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急着把问题挑明,倒想看看这位来此能做些什么。而童沐却似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般,顺着对方的问题说道:“我也是因为担心流芳居生意清淡,就想着让三郎帮忙出出主意,结果吴掌柜他就……”
周云一听,面色就是一沉,带着敌意的目光就落到了孙途的脸上:“是你怂恿二公子这么做的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面对周云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孙途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只是与之对视:“周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怂恿?”
“哼,你可知道老吴在我童家有多少年了,又帮着打理这流芳居有多少年了?恐怕那时候还没你呢!”周云满是不忿地道:“当初他管着流芳居也让这儿成为京城七十二家正店里数得着的酒店,只是现在出了些难处,你居然就要怂恿二公子把这么个老臣子给开革了吗?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会让东京城里的人如何看他,如何看我们童家?”
童沐心说我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可话还没说呢,就听周云继续道:“二公子,生意买卖哪有包赚不赔的事情,虽然最近这流芳居的生意冷清,让你拿不到太多利钱,可你也不能如此亏待我童家的老人啊。在我看来,最可恨的还是这个孙途,一定是他利欲熏心,才会让你做出这等糊涂决定来的!”
这一顿抢白,竟让童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孙途此时也没有为自己分辩的意思,只是看着周云发挥,心里却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时,跟着周云而来的其中两名公子也上前劝说道:“童二公子,虽然我们都是外人,但有些话却还是得说的。你实在不该为了一个与你相处一两月,说不定还别有用心之人就如此亏待自家的多年老人,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吴掌柜则适时地表态道:“二公子,要是你真要免了我的差事,小老儿是断然不敢有半句怨言的,怪只怪小的自己办事不力,咎由自取……”
好吧,现在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了,童沐又明显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格,此时自然不可能再坚持刚才的想法,只能苦笑道:“表哥说的是,是我有些过于急切了,此事就先放一边吧。”
“多谢二公子,小的今后一定想法儿把酒楼打理好了,绝不让你失望。”吴掌柜大松了口气,赶紧连连拜谢,其他几人也纷纷直说童沐有见识。随后,几人便和童沐同桌吃喝起来,席间虽然有说有笑,却刻意冷落孙途,让他看着好生没趣。
童沐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所以过不了多久,他便借口还有事,和孙途离开了酒楼。看着他们有些狼狈的离开,周云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早知道你是这等性子了,我自然有的是手段来对付你。”
离了酒楼后,童贯便满是歉意地看着孙途:“三郎,这次要叫你失望了,我确实有些欠缺考虑,再加上表哥他们突然而来,所以……”
孙途和他牵了马缓步走着,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怎么,二哥你没看出来吗,周公子可是被吴掌柜特意请来的救兵。”
“哦?”童沐一听,眉头便是一皱,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刚才吴掌柜请我们上楼时,他便曾给一旁的伙计打了眼色,这点我却是看到了。而且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今日我们刚到不久,周公子就突然带人赶去了,他分明就是冲我们而来。”
童沐这才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更怪的还是那吴掌柜的反应,他为何会想着请周公子来救场?还有,刚才当我问他关于外头那些脚店为何酒价为何会低过我们时,他也闪烁其词,事情可不简单哪。”孙途又把自己的疑虑给道了出来。
“所以你怀疑这是吴掌柜在暗地里动了手脚?可他确实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在叔公把这酒楼给我前就一直由他代为打理,他怎么会……”
那还不是因为你看着好欺,这句话孙途倒不好直说,只是换了个角度道:“这应该是有人为他撑腰,所以让他的胆子和贪心变大了。毕竟人心不足哪。”
“你是说表哥?”童沐有些迟疑地说了句,随后便想到了一点:“要说起来,之前叔公确实曾把流芳居交给表哥打理。只是后来我到了东京,叔公为了让我有些出息,所以就又将酒楼交到了我的名下。”
“根源就在于此了,周公子显然是不乐意被人夺了自家一块肉去的,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何那吴掌柜一遇到麻烦就会想到找周云求助了,原来他们就是一伙的。再加上他们深知童沐的性格,知道他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这才拿什么童家老人,自家名声什么的来挤兑他,从而让他改变了主意。
“可是……他们到底在暗处做了什么手脚?”童沐已经有些相信孙途的推断了,只是心里依然有些疑惑。
孙途看了看路边上几家脚店,思索了片刻后道:“事情真相应该就得着落到这几家脚店身上了。今日他们应该不敢再做什么,过两天我们在暗中看看,应该就能有所发现了。”
童沐略作犹豫后,终于还是认同了他的这一建议,只是脸色却不那么好看。毕竟被人在背后如此算计,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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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临近黄昏。
街市依然人来人往,不少行人在感到腹中饥饿后,便就近寻了一处酒店买了酒菜吃喝起来,这让沿街的不少酒店生意都相当不错。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流芳居了。这座看着颇为气派的酒楼此时却是酒客寥寥,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靠着柜台边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要招揽客人上门的意思。
但就在天色擦黑后,吴掌柜却突然动了起来,一面吩咐一个伙计在前头守着,一面已带了人奔到了后门那里。不一会儿,就有几辆牛车偷偷摸摸地出现在了酒楼后门所在的小巷子里。
看到带了牛车前来的那名大腹便便的商人后,吴掌柜便笑了起来,问道:“这次你要多少?”
“要是还是老价钱,就要两百坛。”
“我看你还是多要些的好,最近我们酒楼里出了些问题,说不定我这儿得消停个一两月。”
“哦?那就要三百坛吧。”这名商人倒也好说话,当即伸出了三根指头道:“不过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等过两日再送来给你?”
“好说,先把两百坛的钱付了吧。”吴掌柜满意地一点头。
在对方把一个大大的包裹递过去后,吴掌柜就赶紧命人把后门彻底打开,放了那些辆牛车入内。直过了好一阵子,这些牛车才重新出来,只是本来空荡荡的大车上此时已经装满了一只只酒坛。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座阁楼里看着的孙途和童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后者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身子都明显被气得发抖了:“居然真有猫腻!”
第54章 人赃并获
既然相信了孙途的推断,童沐便索性做了进一步的安排,租下了流芳居后巷附近的一座二层阁楼,并和孙途等在那里来了个守株待兔。
结果,吴掌柜在利欲熏心下居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只三天后,就让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么一出吃里扒外的大戏,直看得童沐心头怒起:“这吴立竟敢背了我做出这等事来,亏我还对他如此信任!”
孙途在旁倒是显得很冷静:“恐怕只他一人是绝不会有这等胆子的,在其背后一定另有主谋。”然后不等童沐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他便已把手放在嘴边,打了声响亮的呼哨。
呼哨声一起,本来冷清平常的小巷两端突然就冒出了十多名高壮的童家家奴,一个个全都手持棍棒,恶狠狠地就围了上去,把正欲离开的那几辆牛车连带着车上众人都给截了下来。
这次要抓内贼,孙途自然不会不作相关部署,一早就请童沐从府中调了这些奴仆在外埋伏了,一旦自己这里传达信号,他们便立刻行动拿人。那商人所带的人手都是些卖力气的寻常百姓而已,一看到来了这么群凶神恶煞般的豪奴,顿时就吓得连跑都不敢跑了。
与此同时,正送他们出来的吴掌柜也已吓得面如土色,竟连关门躲避都忘了做,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前,被众人来了个人赃并获。
当孙途他们从阁楼上走下,来到巷子里时,这一干人等尽皆都被控制。那商人在看到面色不善的童沐一身打扮后,便已猜到了他的身份,当即咕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饶命哪,小的这次是猪油蒙了心,才干出此等事来,今后再也不敢了……”其他一看,也都跟着跪下求饶,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正感愤怒的童沐见此情形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了,他本身就不是个酷烈之人,纵然是在气头上,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只有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孙途来到那商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好一阵,给足其压力后,方才问道:“你是哪家酒店的掌柜或是东家?已经从流芳居买过多少次酒了?”
“小人……小人是潘家店的店主潘元,这一年来,已经从贵酒楼里买了五次酒了。”在压力下,这位也不敢隐瞒,当即就把实情给交代了出来。
孙途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潘家店离此也就小半条街而已,平日里生意还真不错。不过他更好奇的还是下两个问题:“你是花什么价钱买下的这些酒水?还有,你可知道边上还有哪些脚店曾从流芳居买酒?”
“这个……”潘元有些心虚地看了孙途和童沐一眼,吃不住劲儿只得老实回答:“小的是花三贯一坛的价格从贵店买的酒,其他酒店我只知道老杨家和老孙家最近都是从这儿买的酒……”
“三贯吗?”孙途冷笑了一声。据他所知,流芳居的玉壶春每坛的出售价格都在五贯往上,现在如此贱卖,怪不得能让这些小脚店趋之若鹜了。也怪不得流芳居的生意会如此冷清,别家酒店的酒价要比这儿低上许多,客人自然乐得用更少的钱买同样的酒水了。
而这时,听到这一切的吴掌柜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就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童沐叩首求饶:“二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也是一时糊涂,这才干出了这等事来,二公子饶命哪……”
也不怪他如此惊慌,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童沐真要追究,自己只怕真可能被生生打死。别看大宋朝被后世吹得有多么的先进美好,其实那只是对读书人和寻常百姓来说,而那些卖身与豪门的家奴,生死却是掌握在主人手中的。只要真惹恼了主家,打杀他都不用经官,官府也根本不会做理会。更别提童家还是京城里名列前茅的豪门大户了。
“你……你怎么就敢做出这等事来!自叔公把酒楼过到我名下后,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连账目都极少过问,而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稍微平复了些情绪的童沐愤怒指责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童家吗?”
“小……小的也是别无选择哪……”吴掌柜心中发慌,忍不住想把内情说出来。可这时,孙途却突然开了口:“慢着。”打断他的话后,才看向了潘元:“你们走吧。”童府的家事自然是不好让他们听了去的。
潘元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忙连连称谢,便欲叫人赶了牛车离开,却被孙途再次阻止:“把酒留下!”
“这酒可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那可是我柜上的本钱……”潘元立刻就急了,壮起了胆子反对道。那几百贯钱对他来说确实是笔大数目了。
可孙途却无半点商量的余地:“这酒是我流芳居的,若你不服,我大可将你们这些人都送入开封府,到时看官府会定你个什么罪名。私自买酒,光这一条就够把你发配数百里了。”这几日里,他还真了解了些如今大宋的律条,这些话可不是胡诌出来的。
看到对方已经胆怯,孙途又道:“而且这一年里你没少因此获利,又使我流芳居生意大坏,这些钱就当是你的赔偿,从此你我两清。”
话说到这个份上,潘元已无可反对。毕竟本来理亏的就是自家,再加上这童家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商人能招惹的,也只能当花钱消灾了。当即,他便肉痛地命那些帮工把几百坛子酒就地卸下,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忙完这些,天已黑尽,孙途他们也从后门进了酒楼中,坐在后院的账房里,听吴掌柜把事情的真相全部交代出来。
果然就跟孙途之前猜测的一样,吴立所以敢做出这等事来确实是受了周云的指使,而且这等从暗地里卖出酒去的钱财也有多半落入到了他周云的手里。
至于个中原因也很简单,一者是因为周云之前就是管的流芳居,早就在吴掌柜心里竖起了威信,几声恐吓下来,他就只能乖乖听话。二来也在于童沐实在过于仁和,又从不过问酒楼生意,给了他们以可趁之机。当然,还有一点是吴掌柜不敢说的,其实他从中也得了不少的实惠,这可比正经经营流芳居要合算得多了。
唯一亏了的就是酒楼和童沐而已。本来一年下来怎么也能有个几千贯收入的东京七十二正店之一此时却已门可罗雀,眼看着就要关门了。而童沐自然更不可能从酒楼里获取多少好处了。
听完这些,童沐气得脸色发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了。孙途则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半晌后才道:“二哥,你想如何解决此事?”
“你说呢?”童沐显然是没了主意了,只能由孙途来拿主意。这让吴掌柜心下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满是乞求地看向孙途,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好歹保了自己的性命。
“我有两策都可一使,就看二哥你做何选择了。”孙途好整以暇地看了吴立一眼:“这第一策便是把事情如实告诉童帅,由他来为你做主。那周公子纵然身份不一般,但这么做也确实太过分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这个……”童沐虽在气头上,却还是有些犹豫了:“如此一来,不单吴掌柜会被严惩,恐怕连表哥他也……”他终究心软,下不了如此决定:“那第二个办法呢?”
“这第二个法子嘛,就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孙途早猜到对方不会采纳第一个法子,所以也没多劝,只是这么说道。却听得在场几人都是一呆,这算什么对策了?
第55章 孙途失算
此言一出别说那些童家家奴了,就是吴立都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很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多大的错误,只求二公子能从轻发落,从不认为自己真能免受处罚,甚至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叫他们更感意外的是,童沐在微一怔后竟露出了深思之色:“这倒不是不成。吴立,你可愿改过自新吗?”这是真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了。
吴掌柜只呆了一下,就已再次跪了下来,涕泪交流地回道:“二公子,小的知罪,若你真能给小的改过的机会,小的今后一定尽心竭力经营流芳居,再不敢做出那等事来,不然便叫小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童沐见状便走到了他的跟前,用力将之搀扶起来,宽慰道:“吴掌柜你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之前只是被人所逼,再加上一时糊涂才干出此等事来。你终归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流芳居经营好了。”
这番话更是说得吴掌柜感激不已,泪流满面地再次赌咒发誓。孙途在旁看着,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童沐只是仁善可不蠢,显然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其实这次发现流芳居内的弊情对童沐来说只是找到问题,还远没到能解决问题的时候。这一来如何处置吴立便不好办,轻了不足以服众,重了则会留给人一个严酷的印象,这就与他一直的为人相悖了;二来,此事还牵涉到周云,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棘手了,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表兄弟,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反目吧?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一旦真揭开此事,童贯又会如何看他?他把流芳居交到童沐的手里,结果你居然让人在眼皮底下闹出这等丑闻来,是不是就证明了你的无能?
综合这几点考虑下,孙途便得出了这么个冷处理的方法。只要事情暂时压下去,不但能把迫在眉睫的种种问题给掩盖起来,同时还能借此彻底得到吴立的忠心,那样流芳居自然就在他们的掌控中,周云再想做什么手脚必然失败。最后,这么做还确保了童沐的仁善之名,实在算得上是个一石数鸟的好对策了。
童沐又宽慰了吴立几句后,这才说道:“不过吴掌柜,如今流芳居的生意确实不好,必须要作出些改变了。三郎他确实有能力帮到你,所以……”
“小的自然听从二公子的意思,也听孙公子的。”这一回吴立是再不敢反对了,当即就一口应下了此事。在他看来孙途也算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当然得给足对方面子了。
听到这话后,孙途也露出笑来:“说到底论经营流芳居的经验在下还是远比不了吴掌柜的,以后还望我们能好好合作,把生意做兴隆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可比借机拿掉他另立掌柜要好得多了。不然要是换了人来,不光能力未必够,还得担心又让周云找到可趁之机。
但这吴掌柜就不同了,有罪过把柄拿捏在自家手里人今后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合作起来自然顺当许多。这便是用人之道了,有时用人未必一定要用那些品格高尚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查则无徒。
在安抚住了吴掌柜,又与他定下明日后便由孙途过来整顿酒楼事务后,童沐终于起身离开。在来到外头后,他又特意叮嘱那几名家奴道:“此事你们不得外传,若让我知道有人将今日之事外传,我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一众家奴忙低头应是,虽然他们还没闹明白为何二公子会有此决定,但他们可没胆子提出质疑,更不敢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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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从城外练马归来后,孙途就直接来到了流芳居,这里的生意依然冷清,都看不到有什么客人的。纵然昨日已把酒水给截了回来,但此时外头的酒价依然要远比这里要低上不少哪。
看到孙途来到门前,吴立赶紧就跑出来相迎,脸上则明显带着几许忧色:“孙公子,你说咱们真能把买卖做好吗?”昨夜他是一宿都没有睡,脑子不断盘算着如何将功赎罪,可却没有半点头绪。
作为经营酒楼多年的老掌柜,吴立深知要让一家已经冷清下来的酒店重新获得顾客认可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酒客都是有习惯的,一旦习惯了去哪家吃喝便会一直去。再加上人的从众心理,看到自家流芳居如此冷清,所有人都会认定这酒楼的酒食不好,从而连来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了。
孙途倒是显得挺有信心的样子:“当然,我自有办法让咱们酒楼的生意好起来。”说着,已挑了张桌子坐下,对几名还站在那儿一脸诧异的伙计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我们店里的拿手酒菜上一些来我尝尝看。”
这几人是真没想到只区区几日工夫吴掌柜的态度就发生了彻底转变,所以才会有些异样地看着孙途。直到见他如此发话,随后吴立也催了一声,他们才赶紧答应,跑去后厨准备酒菜去了。他们身份低微,可不敢过问此事内情。
很快地,几道菜肴和两壶酒就被他们一一送到了孙途的桌上。这几道菜虽然只是用简单的蒸煮等手法做出来的,但却也有其独到之处,孙途只吃了几口,便连连点头:“这几道菜都不错,尤其是这道鱼羹,更是鲜美,可不是一般店里能吃到的。”
吴掌柜在旁连连点头:“孙公子说的是,这几道菜都是我们楼里的拿手菜,只是价格也高了些。你再尝尝这酒,玉露和玉壶春可都是我们楼里的好酒,在东京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孙途点了点头,便依言先倒了一杯玉露品尝了一口。
自从穿越以来他都极少饮酒,来到东京后更是滴酒未沾,究其缘由,一者是因为孙途知道自己这身子其实还未完全长开,能不喝酒总是好的;二者则是他对大宋的酒水并不抱什么希望,在他看来这时的酒连后世的散装白酒都比不了,实在没有喝的意义了。
可是,当他品过那杯玉露后,原先的成见顿时就被推翻。只觉这酒入口柔和,滋味甘冽而又香甜,虽然比不了后世蒸馏酒的酒劲儿,但论味道却并不比千年后那些高档酒水要差!
这让孙途大感意外,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连忙又倒了一杯玉壶春品了一口,随即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因为他发现这酒比玉露更加醇厚,回味无穷!
自己终究是小瞧了古人,以为千年前的酒水都是酸涩难喝的,连后世最廉价的散装酒都比不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大的偏见。
在此事上孙途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之前在郓城县接触到的酒水很差,就以为大宋的酒也就这样了。可事实上,郓城小县和东京的一切都差得极远,京城名店的酒又怎么可能差呢?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原来以为可以轻松做到的事情就难了呀。孙途本来是打算从仓库里取出酒来代替流芳居原来的酒水,从而扭转局面的。可现在嘛,自己那些劣酒可就彻底拿不出手了,这却如何是好?
看到孙途在喝了酒后面色几番变化,吴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孙公子,这酒可有什么问题吗?”
孙途这才回神,苦笑一声:“酒都是好酒,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不知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改变眼下之局呢?”
被他这么一问,孙途的脸上又是一红,最终只能含糊道:“这个,得容我再想想了。”自己太过托大了,如今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局,却该如何是好?
第56章 再开仓库
本以为能轻松搞定的问题突然出了偏差,可话却又一早就放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途的回答是去仓库系统里看看,找找有没有能解决眼下难题的东西。而当他再次进入系统后,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等级权限居然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居然连开了第四和第五两座仓库。
自打离开郓城县来东京后,孙途就没再进过系统,在他看来自己这段时日其实也没做什么能增加名望或地位的事情。可其实他却明显是当局者迷了,无论是之前当众拿住人贩子解救童渊,还是大闹户部,都让他赚取了大量的名望,尤其是后者,直到此时还在东京城里广为流传呢。
他不在意,可系统却不打折扣地将此完全记录了下来,并使他再升一级,同时增开了两个仓库。当孙途进入其中,耳畔就响起了系统提示的声音,这让他顿时一喜,这可实在算是雪中送炭了,也不知那两个新开放的仓库又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好东西。
只是在进入四号仓库,看清楚里面的货物后,孙途又挠起了头来这里储存的居然只是些糖果零食和香肠之类的小食品而已。虽然这些食物的数量很是庞大,但孙途却一时想不出对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能开个糖果店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不成?
相比于四号仓库,五号仓库里的货物总算是靠谱了些,那里头层层叠叠堆叠起来的,居然又是一箱箱的酒水。不过与之前一号仓库里的酒水不同,这里的都是瓶装的白酒、黄酒,甚至还有好几十箱子的葡萄酒!
即便这些酒水放在后世也不是太高档,但至少已经给了孙途一个尝试和选择的机会。作为酒店,流芳居多备些品种不同的酒类总是好的。
“只是那一号仓库里的东西看来今后都用不到了。”孙途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后,突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闪念来到了一号仓库,在其中一些货架和箱子里好一阵翻找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我怎么这么笨啊,之前就没想到这一层。居然只顾着什么酒水,却把如此好用的手段都给忘到一边了!”
当孙途从仓库系统里出来时,之前的忧虑已然一扫而空,甚至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他上前打开,便发现雅儿正有些忧愁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雅儿,你这是怎么了?”孙途一见,赶紧关切地询问道。
雅儿进了门后,便看着孙途道:“三哥哥,我想家了,想孝伯他们了。”
“这……”孙途心下有些惭愧,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忙于练习骑射,再加上一心扑在酒楼的相关之事上,便忽略了小丫头。显然,身在陌生环境的雅儿是已经感到相当不适应了,这才会找上自己说这话。
雅儿看到孙途脸色的变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三哥哥,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留很久啊?”
“其实我已打算在此久住了,当然,不是在童家,而是在这东京城里。”孙途略作犹豫,就把实情道了出来。雅儿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自然不用隐瞒:“说不定等到明年,我就能当上官人了。”
“啊?真的?三哥哥你就要当官人了?”这一瞬间,雅儿早将自己那点愁绪丢到了一旁,很是惊喜地问道。
孙途点头:“本来我是打算成功后再给你惊喜的,但现在就只能先把实情告诉你了。所以我们确实还要在东京城里住上一段时日,甚至更久。”
雅儿乖巧而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三哥哥有正事要做,那就留在这里吧。”
她的反应让孙途很是感动,便又道:“我知道寄人篱下的味道并不好,所以我答应你,等过段时日,最迟等到明年三月后,我们就从这里搬出去,好不好?”
雅儿这才稍微欢喜了些,用力地点下头去。孙途这才想起一事,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了几颗巧克力放到了她手里:“来,我给你点糖果吃。”这是刚才在四号仓库时他顺手拿了放在袖子里的。
雅儿有些奇怪地看着手里那几颗带了包装的巧克力,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她一副疑惑的模样,孙途便帮她把外头的包装撕开了,又把里头那块巧克力放进了她嘴里。
雅儿只尝了一下,小眉头就皱了起来:“好苦,怎么味道这么怪啊?”
“别吐出来了,等下就不苦了,还很甜呢。”孙途说着,为了怕她真吐出来,就也自己吃了一颗。
巧克力到底是后世行销全世界的好东西,纵然是从未尝过它滋味的雅儿,在稍微熟悉了一下它开头的苦味后,也感受到了之后的甜蜜,不但眉头迅速舒展开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满足的笑容:“真的好甜,三哥哥,这是你从外头给我买回来的吗?”
这话却让孙途老脸一红,自己最近天天往外跑,却从未买什么东西回来给她过。但现在却只能点头道:“是啊,今日在街市上看到有人卖这糖果,我尝了下味道不错,就给你买回来了。”
“谢谢三哥哥。”雅儿幸福地笑了起来,之前的那点愁绪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看到小丫头的笑靥,孙途突然觉着四号仓库里的那些零食居然比其他仓库里的东西都要好,因为它能使雅儿感到欢喜。
就在孙途随后叮嘱雅儿不要吃太多巧克力时,童沐也走到了门前,冲雅儿一笑后,才道:“三郎,对流芳居你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雅儿便很懂事地退了出去。不过此时的她已不再如之前般忧愁,脚步都显得很是轻快,因为她知道三哥哥还是在乎自己,时刻想着自己的,那就足够了。
孙途请对方坐下后,这才说道:“其实二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跟你说个事儿。就目前来看,光在酒水上咱们是不可能走出新路来了。毕竟之前那些脚店没以低价出售流芳居的春露和玉壶春,咱们的酒再好也不可能卖出好价钱来。”
“那按你的意思又该从何处下手?”
“只有从菜式方面入手了,必须拿出更多能吸引客人上门的招牌菜式来。”
“这个可不好办哪。”作为童家公子,童沐也是在京城各大正店吃过饭的,也知道各家酒店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品,这可不是他们能弄得到手的。至于开发新菜,就更不是短时间里能做到的事情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心中疑虑,便道:“其实我早有过想法了,如今我大宋的菜式还是太过单调了些,不是蒸煮就是羹汤,最多就是加上些炙烤出来的菜品,咱们何不用新的方式烹饪,比如用炒的?”
“炒菜?”童沐微微有些惊讶:“你居然会这一手吗?就我所知,整个东京城里会炒菜的也就樊楼和状元楼的大厨,而且他们一直对此秘而不宣,你居然懂得这个?”他还记得当初吃到炒菜时,确实大感美味,久久难忘呢。
孙途也略感奇怪,他本以为如今还没炒菜呢,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所看到的都是蒸煮的菜肴,原来竟是有人对出秘而不宣哪。不过这对宋人来说是件绝技的炒菜功夫,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可就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一个未婚男人当初总得自己想法解决一日三餐吧?
所以很快孙途就笑道:“你要不信,我们这就去后厨,我给你露一手?”
第57章 灶前显身手
童府后厨,十多名厨师厨娘和帮厨仆人全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贸然闯进来的自家二公子,以及抢了他们手上工作的孙途,他们想劝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对那些有身份的富家主人和公子来说,这后厨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可今日倒好,童沐他们几个居然就直接闯了进来,孙途更是在某处灶台前忙碌开来,这实在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
只有雅儿这时还在帮忙,帮着孙途把灶台的火给烧得更旺,然后就见他很熟练地抄起一旁的菜刀,就在砧板上把一份青菜给切好了,等锅一热,便麻利地放下之前才熬出来的猪油,片刻后就把青菜给放进锅里快速地翻炒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对以前总是自己做饭的孙途来说自然是小事一件,可却把周围众人都给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童沐,两眼发直了一阵后,才有些结巴地问道:“三郎,这……就是你所说的炒菜吗?”
“不错,只可惜这里的油太荤,而且锅也太大太厚,恐怕这盘菜的味道不会太好。”孙途随口回了一句,又把一旁钵里的盐取了些放进了菜中,然后又是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翻炒。直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他才取过一只瓷盘来,把依然碧绿如新的青菜盛出来放到一旁。
看着那色泽鲜嫩,与以往所吃蒸煮出来的已经发黄的青菜全然不同的菜蔬,童沐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就能吃了?我怎么看着它都像是生的啊……”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孙途笑了下,又把前方框子里的一截藕给取了过来,手起刀落间,便把它切成了均匀的藕片,这刀法并不比以前逊色。
童沐在好奇下也顾不了太多,当即就拿筷子夹了些放进口中,随即两眼就是一亮:“这青菜味道可比以前的要清爽了许多,好!”然后他就听到旁边锅里又传来了嗤啦一声响,却是孙途又把藕片放进锅里翻炒起来,随后还取过了盐、糖和陈醋一起放了进去。
那些厨师厨娘看到他这番举动后,忍不住就在心里嘀咕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烧菜的方法,以前他们拿藕做菜都是整段蒸的,现在切成片就不说了,居然还放了这许多调味料,这还能吃吗?
童沐却根本不懂这些,已经吃了好几筷青菜的他看到孙途又把这份糖醋藕片盛出来后,也赶紧上筷夹了一片,然后赶紧将之放进了口中。光是那青菜就足够让他惊喜,这色作琥珀,看着更美味的藕片一定更不会让自己失望了。
可童沐的第一反应却是痛呼了一声,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好烫!”可即便如此,在藕片里的糖醋合着藕中水分在他的嘴中迅速弥散开来后,他就舍不得将其吐出来了。这种鲜嫩与鲜美的滋味儿,是他之前从未尝过的,直叫这位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童家二公子眉开眼笑,顾不上什么形象,就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着品尝起来。
又连吃了三块藕片,两筷青菜后,童沐才心满意足地舒出口气来:“这炒菜果然美味得很,比樊楼的菜式更好,色香味俱佳!”
其实看到他那副饕餮的模样,孙途已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所以此时只是谦虚地一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想来凭此应该能给流芳居招徕一些客人吧?”
“何止,我相信凭此都能盖过樊楼里的那些名菜了。”童沐赞不绝口地说道。
这话让孙途有些无法确信,毕竟樊楼的名气摆在那里,他们的厨师一定是这天下顶尖的存在,自己的家常小菜怎么可能与只媲美呢?
不过他显然忽略了千年跨度的差距,此时炒菜才刚具雏形,即便是顶尖的厨师依然无法做到后世之人熟极而流的许多事情,比如火候与分寸的把握,再比如油盐酱醋之类的多少的搭配。再加上刚出锅时的菜肴滋味是要远胜过耽搁了良久才能从厨房捧到客人面前,他的这两道炒菜自然就立刻压倒了樊楼名菜了。
童沐可是个孝顺之人,现在既然尝到了如此好菜,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叔公,所以又让孙途再炒了两份,由他亲自送过去,同时还不忘提携孙途:“三郎不如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不急,我还准备做一道鸡肉,你且先送过去。”孙途却是一笑说道。
“这鸡肉也能用炒的?”童沐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孙途却先卖了个关子,然后就取过了一旁早洗净准备好的一只整鸡,几下就把鸡头什么的都给切掉不用,再把鸡腿什么的也都切好,放进了盆中,倒入盐酒什么的略作腌渍。要说起来这童府的后厨还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地方够宽敞,而且只要是这个时代有的食材和调味料都能找到。
等做完这一切,他便借口有事先回了自己住处,又去一号仓库里取了包炸鸡调料出来当初在查看这里的储存物时,他只关注了那些白酒,却把这些不起眼的调味料放到了一旁。直到前日发现卖不了酒后,他才把主意重新打到了这些调味料的身上,并想出了一招真正的杀手锏来。
其实炒菜什么的固然能打出名头来,但见效却太慢。可要是真能在这个时代端出外酥里嫩,香喷喷的炸鸡来,即便远不如某k和某m的正宗美味,也足够吸引无数食客进自家的酒楼了。
回到后厨,孙途就把那些厨师厨娘等人先关在了门外,只留雅儿在旁帮手,在给鸡块鸡腿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糊后,再撒上带来的炸鸡粉,然后便在已经烧开的热油里面炸滚起来。
只一会儿工夫,那鸡肉的香味合着香料的味道就在整个厨房里弥散开来,直让刚才都很镇定的雅儿都开始垂涎欲滴起来:“三哥哥,这鸡肉好香啊。”
孙途笑了下,便把刚炸好的一只鸡腿夹到了她面前:“来尝尝,看味道可还过得去吗。”
雅儿接过只咬了一口,两眼就放出光来,即便被烫得呼呼吹气,依然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全然顾不上半点形象了:“真……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比刚才我给你的糖果还好吃吗?”孙途随口问了句,却让小丫头陷入到了纠结中,她这才发现,这两样东西自己居然都很喜欢,分不出个高下来了。
孙途见了哈哈一笑,手上却不见停的,很快就炸出了一大盘的鸡肉来,这才开门,端了这份炸鸡往前院走去。
半道上,他就遇到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童沐,见他手里端了这么份金灿灿,而且不断冒着诱人香味的食物,童沐更感好奇:“三郎,这又是什么?”
“这叫炸鸡,是我之前想出来的一道菜式,你可以尝尝味道。”
“还是先送去给叔公吧,他刚才吃了你那两道菜后也很是称赞了几句呢。”童沐虽然有些眼馋,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当下,两人就来到了前厅,看到了正坐在餐桌前的童贯。见到孙途手里端着的那份炸鸡后,童贯也来了兴趣:“孙途,你是从哪儿学来这许多烹饪手段的?”
“回童帅,这都是家父当初出海后听说来,在下又自己在家中琢磨出来的。”孙途说着,已经把这份炸鸡也献了上去:“还请童帅品尝一下这鸡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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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吃了一口炸鸡:“鸡你太美。。。。。但收藏和票票更美。。。。。”
第58章 精心准备(上)
看着那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炸鸡块,童贯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中慢慢咀嚼起来。片刻后,他脸上便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好,这鸡肉可比那两道炒菜更加美味,更合老夫胃口了!”说着,在吐出一根骨头后,又把另一块鸡肉送进了嘴中,吃得津津有味,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说法。
他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孙途意料了。在他想来,童贯这等有身份的朝中高官更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两道炒菜才是,怎么会对这等肉食大感兴趣呢?
其实说到底却是他因为童贯如今朝廷重臣的身份而忽略了其本是武人的出身。这位童太尉虽说是天子近前的宦官,可无论模样还是举止其实与寻常武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身材魁梧,同样的雷厉风行,唯一的区别就只是他的脸上光溜溜的,不见一把胡须了。
而看着自家叔公大快朵颐地吃着炸鸡,又闻着那阵阵香味儿,童沐在垂涎之余心下也已大定,知道有了这几道从所未见的新鲜菜式,流芳居的情况便能得到扭转。
直吃下了过半炸鸡后,童贯方才拿过布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油腻的醉和手吃到最后他都直接用手拿了啃了这才笑着看向孙途他们两个:“这回你们还真有心了,居然想到拿出这么几道新鲜菜来改变流芳居的情况。不错,老夫倒是没有看错你们。”
“叔公,你早知道了?”童沐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童贯扫了他一眼:“你觉着在童家有人感瞒我吗?你不错,有眼光选中了孙途帮你,孙途也不错,不但为你谋划了这条最好走的路,还拿出了这许多菜式来。”
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点明,但孙途却是听清楚了。显然,之前他二人没有揭露吴掌柜,并继续用他一事早已被童贯掌握了。这让他心下惕然,这童家果然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哪。
夸了两句后,童贯这才又把脸色一肃:“不过无论酒楼还是其他都只是小道而已,消遣可以,却不能真当正事来做。对你二人来说,准备明年的科举和射试殿廷才是更要紧的,你们可别因小失大。”
“孙儿(在下)明白。”孙途二人赶紧拱手应道,这才在童贯的允许后退出了厅去。而童贯在见二人离去后,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所剩不多的炸鸡,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两人走了一程,定下神后,童沐才说道:“三郎,叔公他说的是,接下来你我除了酒楼,更应将心力放到正事上。比如你还得把字练好了,不然到时可容易被人挑错。”
这一点确实算是孙途最大的弱点所在了。作为穿越者,他本来就不怎么会用毛笔书写,更别提写的还是宋代的字了。虽然这些日子每晚都有练,可进步却不是太大。好在他并不是个容易退缩之人,当下便点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尽力而为。”
等回到自己房中,孙途就让雅儿把笔墨纸砚什么的都取过来。一听这话,本来还笑吟吟的雅儿就苦起了一张小脸来:“三哥哥,今晚又要认字写字啊?”
“那是当然,勤学才能有所长进嘛,你跟我一起学字。”孙途不见半点通融地说道。这段时日里,在他学习临摹如今官场里所用的三馆体字的同时,雅儿也被逼着一起学认字写字。
在之前的十多年时光里,雅儿还从没有接触过读书写字,所以在遇到此事时就生了畏难的情绪。但在这事上,孙途却显得很强硬,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地求恳,都一定要她跟了自己学习,因为他很清楚,知识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么的重要,他可不希望雅儿长大后成为个目不识丁,全无见识的愚妇。
这一夜,孙途练字直到半夜,方才抱起早已趴在案头睡着的雅儿去了一旁睡下。而待到天亮后,他又一如既往般地牵马出府,去东京城外好好地跑了几圈。纵然是穿越者,纵然有仓库傍身,他也必须苦练本事,好让自己掌握更多能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资本。
直到接近中午,孙途才又来到了流芳居,这里冷清的环境却不见改善。吴掌柜一见了他,在行礼之余,也露出了忧色。他深知自己这回算是将功赎罪,自然比孙途更迫切想要改变眼下窘迫的处境了。
所以当孙途提出要把几名厨师叫来一见时,他也没有二话,立刻就把三名大厨都给叫了出来,还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大厨,也就比樊楼等几家正殿的厨师手段要差些而已。”
孙途却没有考校他们厨艺的意思,只是问道:“几位受雇我流芳居一月有多少收入?”
几人不知他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家的工钱数。孙途点点头,这才道:“那从今日开始,你们的工钱都将翻倍,要是以往酒楼生意好了,会再增加你们的工钱。”
还有这等好事?几名大厨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而吴掌柜却是一脸的诧异,不明白孙途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很快孙途就揭开了答案:“但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给我立一份字据,至少三年内,都不得离开我流芳居另谋高就,不然就得赔十万贯钱财。”
几名大厨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是为何?”
“因为我会教会你们如何炒菜,还有一些新的烹饪手段,至少短时间里,这是我流芳居的不传之秘。”孙途也不隐瞒,就把实情相告。
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三名大厨当即就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对他们这些手艺人来说,能掌握一项新的技术就多一份保证,尤其是像炒菜这样只听说过却未见过的秘技,就更让他们心动了。别说孙途还加了他们工钱,就是一文不给,只要能学到炒菜的功夫,他们也是心甘情愿在此做工的。
当下,三人就与孙途在此立下了字据,然后满是欢喜地退了下去。直到这时,之前并未出声的吴掌柜才满是惊喜地看着孙途:“孙公子你真能让我流芳居也拿出樊楼那样让人赞不绝口的炒菜来?”
孙途点头:“不错,只要照我的意思办,炒菜只是小道而已。而且我还决定拿出更多吸引客人的菜式来,不过却需要先把这酒楼的格局稍微改变一下。”
“改变酒楼格局?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孙途当下就跟对方细细地把自己之前想好的准备工作都给说了一遍,却听得吴掌柜好一阵的迷糊:“这……真能行?小的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正店哪,就是那些乡野脚店怕也少有这么做的吧?”在他看来,这实在有些太落自家流芳居的颜面了。
可孙途却道:“正店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有了实惠才会被人尊重,要是像这样长久没有客人上门,在旁人眼里还比不了那些脚店呢。”
吴掌柜略作迟疑,最终还是把牙一咬:“一切听凭公子安排。”既然二公子已把酒楼的大权交给了他,自己又是戴罪之身,自然就得听从其吩咐了。
孙途见其应允下来,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所以从明日开始,我流芳居就先关门一段时日,等把里头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等我教会了他们炒菜的本事,我们再说其他。”
这一刻,他都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知道等全新的流芳居出现时会在东京饮食界造成什么样的反响了……
第59章 精心准备(下)
流芳居突然关门不再纳客,这很快就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和议论。虽说它这大半年来的生意一向很差,几乎都没几个客人上门,但终究是汴京城里七十二正店中的一家,而且还是童家的产业,自然惹人瞩目。
一时间,无论是周围的百姓酒客,还是同行们,都对此猜测纷纷,想着童家到底会怎么处置这座显然叫他们亏了钱的酒楼,是就此关张大吉,还是另外再想法子。甚至还有人开出了赌局来,让人下注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几日后,便有人听到了酒楼门内传出的叮当声,这就更让不少人心生好奇,想知道流芳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只可惜因为大门紧闭的关系,大家也只能猜测一下具体内容,却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事实上,此时的流芳居内正有不少泥瓦工匠忙得热火朝天,在原先应该放了柜台的地方居然就砌出了一溜规格缩小许多的灶台来。虽然这些匠人对此大有看法,觉着就没有哪家酒楼会把厨房设在前头的,奈何孙途却是拿定了主意让他们这么做,他们只能从命行事。
而酒楼原来的后厨里,也没有闲下来,甚至于比平时还忙碌许多。几名大厨正在孙途的指点下,学着在已经改良过铁锅里翻炒着菜肴。
此时的炒菜所以还没有得到普及,说到底关键却在工具上头。如今的锅大部分都是砌在灶台上,根本不可能移动,如此少了颠炒的手法,想要把菜炒好难度自然更高。再加上现在的铁锅工艺水平也不够,厚薄不均导致受热也有差别,自然更难炒出合人心意的菜肴了。
所以当孙途决定用炒菜来打响酒楼招牌时,便请童沐找来合用的铁匠,让其为流芳居精心打造出了一批铁锅来,从而取代了原先的锅灶。
现在,这些前期准备就发挥出了作用。几名大厨本来就深谙烹饪之术,只是不知炒菜的个中关窍才会对此懵然不知。但现在得了孙途的点拨,再就地实验几日后,便已迅速掌握了炒菜的门道。
等到七八日后,他们已能炒出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甚至要远超过孙途所作的菜肴来。这让抽空过来一看究竟的童沐大为欢喜,好生赞许了他们一番。
这时候,前头那几个灶台也完全砌好,甚至上面还通好了烟囱,孙途便开始教着他们如何掌握油温来炸鸡肉。想要重新吸引客人上门,光靠炒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但有了这炸鸡后情况就不同了,他相信凭此香味,一定能够吸引过往之人前来一尝滋味儿。
不过这油炸鸡肉可比炒菜更难一些,也是几名大厨更难以理解的东西,这让他们又多花了近半来个月的时间来将之完全掌握。
在此期间,孙途没有半点藏私,可以算得上是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这自然赢得了一众大厨的尊敬,也让童沐心生敬佩和感激,当下就决定一旦酒楼生意好转,刨去成本和开销后,剩下的利润要与孙途平分。
对于他的这番好意,孙途倒也没有推辞。因为他深知想在东京生存,想不寄人篱下,就得拥有一条持续的财路,而流芳居显然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他唯一隐瞒下来的,只有炸鸡料的配方,不是他敝帚自珍不肯说出来,实在是那些调味料来自仓库,是最大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
在流芳居的大厨们不断学习这些新的烹饪手段的过程里,烟囱里不时都有青烟冒出,这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让本来因为时间推移而有些冷却的话题再次热了起来。
而这一热度在八月二十三这天来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因为这天早上,当人们走上街头,来到流芳居前时,发现酒楼正门前居然挂了一张足有数丈长宽,从二楼一直快拖到地上的大红色的绸布。而这块红绸上也没别的什么的东西,只是用墨写了个大大的“十”字。
大红绸布本来就足够惹人眼球,而且还是以这么个古怪的方式挂在流芳居前,自然更惹来大家的议论纷纷,猜测着酒楼挂出这张绸布来的意图所在。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猜测依然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因为酒楼的大门依旧紧闭,也不见人出来说些什么,就这么只挂了张红绸了事。
在众人的猜测中,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次日,大家再经过时,却发现那红绸虽然还在,可上头的字却换成了“九”。
随后几日,绸布上的数字不断递减,从八一直往下数。这时候,大家已经全都明白了过来,这分明就是流芳居在向人做出预告,将于几日后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如此一来,消息四处传递,惹来更多人的猜测和兴趣,东京城里无数人都在讨论和期盼着最后那一天,也就是九月初三这日的到来。他们都想看看,流芳居搞这么多事情,到底会展露出什么样的新鲜来。
“三郎,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只是简单的这么一手,居然就吸引了几乎整个东京城上下人等的注意。想来等到九月初三我们重新开张时,一定会有无数客人前来光顾。”童沐满脸欢喜地冲孙途一拱手道。
他确实感到很惊喜,因为这几日里,连他国子监里的那些同学都不断跟他打听流芳居到底将要做什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哪。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个个都自视清高,以往从不把市井中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次能够破例,一定是因为对此太过好奇了。不过童沐早得了孙途的嘱咐,对此自然是三缄其口,只说连自己都不知道其中乾坤。
孙途听后,只是从容一笑:“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
他倒不是自谦,因为这等营销手段摆在千年之后实在是太普通了,许多商家都会在搞什么活动时来上一手,为的就是吸引足够多关注。不过这一手段放到此时的大宋,效果就很强了,即便是东京城里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自然很容易就被他调动起了好奇心,被他牵着鼻子走。
顿了一下后,孙途又正色道:“这等手段固然能惹得满城注意,但真正能让流芳居生意好起来的,还得靠我们自身的实力。所以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多的新菜,再加上一些其他手段,自然就能翻过身来,甚至稳压其他正店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有其他手段?”童沐更为惊喜地问道。
“这个嘛,就得看之后的生意来做决定了。”此时的孙途却卖了个关子。他确实有的是能让酒楼生意兴隆的办法,后世那些商家早已用惯了的什么会员制度,什么满多少打折扣……这些他都能在稍作改变后用在流芳居上。
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童沐笑得更欢了:“那就太好了。说真的,不光是外头那些人,就是我自己,都很期待九月初三我们流芳居重新开张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是啊,我也很期待那日会是个什么场景。”孙途眼中闪着光芒,满是憧憬地道。
就在众人有些焦急的等待中,九月初三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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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重新开业
九月初三,汴京东城一带的行人明显要比平时多上许多,尤其是在天汉州桥一带,更是多有人聚集,而大家的注意力则全投在了流芳居酒楼上头。
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京城里许多人都在猜想讨论这流芳居到底要做些什么出来,眼见到了正日子,只要是得闲之人都会跑过来一看究竟,看看这家已经关门一月有余的酒楼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其实不光是一般的酒客百姓,就是周围酒店中的掌柜店主,此时也都翘首望向这边,心里委实犯着嘀咕,还带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在众人的等待中,时间终于来到了巳时,只见御街尽头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锣鼓声,大家循声望去,便瞧见了有一队鼓手正自边敲边舞而来,直行到流芳居前才停下步子,随即敲起了一段更加欢庆的曲调来,这一来自然吸引了更多人汇聚于此。
又过了有顿饭工夫,这些鼓手方才停下曲子,随即那已经关闭了四十来日的流芳居大门便缓缓地打了开来,向簇拥在门前的一众人等展露出了自己内中的真貌。
众人见状都好奇地往前挤着向内眺望,多少人都踮起了脚尖,擦碰着想再往前看得真切些。而靠在前头的一些人随即就都发出了一阵惊怪的叹声:“那是什么?是灶台吗?怎么灶台被他们搬到了前头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流芳居内的情况已完全呈现。只见一楼大厅内的酒桌椅凳已然往后挪了好大一截,而大门前原先用来摆放柜台的位置居然被一排七八个炉灶给顶替了,上头还摆了一口口的铁锅,里头正自咕嘟嘟地烧煮着什么东西。
“我说这流芳居为何会在前头加盖了一根烟囱呢,原来居然把灶台都给搬到前面了,可他们这是为的什么?”众人满腹疑惑地不断猜想着,可一时也摸不清其中关窍。
正在这时,吴立已穿了一身喜庆的服饰满脸堆笑地走出门来,团团地向周围众人抱拳行礼后,他才朗声说道:“鄙人吴立多谢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来捧我流芳居重开之场。因有感于各位新老朋友多年来对我流芳居的照顾,这次本店重新开张将以更便宜的价格为各位提供新鲜美味的炒菜,以及从所未见的油炸鸡肉。而且这鸡肉的油炸过程都在各位眼前,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几名一早就候在柜台边上的厨师就已把早准备妥当的鸡肉放进了油锅中。只听得嗤啦连声,一只只整鸡,一块块鸡肉就在油水中翻滚起来,不一会儿裹了面糊和调味料的鸡肉就已变作金黄色,看着实在诱人。
更诱人的,还是这些炸鸡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这香味儿从店里飘出,很快就传入到了围在店门前的那些行人的鼻子里,勾得他们嘴中都不自觉地生出大量唾液来。
这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鸡肉制作方式。以往的鸡肉只有蒸煮,或是直接拿到火上烧烤,还真没人试过放到油锅里炸。但只看其色泽,闻其香味,就足够让大家跃跃欲试,想要尝尝这等新鲜的鸡肉吃法了。
这时,就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吴掌柜,你家鸡肉怎么个卖法?”
“这位客官还请里面坐,本店鸡肉原价三百文,这次重新开张大酬宾便只要一百五十文。”吴立忙将这名客人往里让去,同时口中解释道。
三百文的鸡价确实要比平时所吃到的鸡肉要高上许多,但这毕竟是极新鲜的炸鸡,何况今日还打了个对折。这位食客想都没想,便点头道:“那就给俺先来上一只尝尝鲜。”
见他进门,自有伙计上前招呼。而当大家看到他们果然是把刚新鲜炸出来的鸡肉装在洁白如玉的盘子里放到这人跟前后,更多人已经忍耐不住,也都纷纷走进酒楼里,跟那位一样先点上一只炸鸡。
东京城里的百姓多是有些个闲钱的,今日来此的又多好奇之辈,所以一见这炸鸡新鲜,便有十几二十人先进来尝起鲜来。其他人则还在外头做着观望,想看看这炸鸡到底滋味儿如何。
与一般人被炸鸡吸引不同,那些同行酒店的掌柜店主最关注的还是吴立的另一句话这流芳居居然也已经掌握了炒菜秘技,这对他们来说威胁可着实不小哪。
可还没等他们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店中传出的赞叹声已经再次让他们的心跳为之加快了:“这鸡肉……外酥里嫩,滋味儿鲜美无比,当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哪!”
不少食客在小心地咬了金黄色的鸡肉细细一品后,便迅速发出了惊叹。随即有人便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看得店外众人更是垂涎欲滴。当下,便又有不少人走进店里,点了炸鸡品尝。
而随着吃鸡的人越来越多,赞赏声,哒吧声就不时从酒楼里往外传,更关键的是那摆在门前已经炸好的鸡肉不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更是勾着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于是乎,只半个时辰后,可以坐上百客人的一层大厅就已被客人坐了个满满当当,就是二层那些雅间里,也都已坐了不下二十桌客人。而除了炸鸡外,这些客人也点了流芳居的酒水,还有其他的菜肴。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流芳居如今也有炒菜供应,而且今日的价钱要比樊楼等处要便宜过半后,他们也都好奇地点上了几份尝起了鲜。
当初门可罗雀,不见一个客人的流芳居今日顾客盈门,一个个全都吃得满嘴流油却又赞不绝口。当这一幕清晰地呈现到过往行人的眼中后,更多的人被吸引进来,竟让吴立、伙计和那些大厨们都忙得团团转,连想歇上一歇的机会都找不出来。
门前不远处,特意告假从国子监里跑出来的童沐此时是满脸的欢喜,看着身旁的孙途由衷说道:“三郎,这次我流芳居能有如此变化可全是你的功劳啊。”
是啊,无论是拿出炒菜和炸鸡等新式菜肴,还是之前吸引更多人前来围观的炒作手段,孙途这次确实费了不少的心,现在看着如此成果,他心里也是一阵喜悦与欣慰。不过他面上依然显得冷静从容:“今日毕竟只是个开始,到底流芳居接下来的生意能否好起来,还得再看看哪。”
“这个我却很有信心。”童沐笑着指了指不断进出酒楼的食客:“你看那些吃过酒菜心满意足而去的客人,我想他们今后一定会成为我流芳居的常客。而且我也对你有信心,一定可以使我流芳居比今日更好。”
“哈哈,二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孙途笑着回应了一句,不过看他的神色,确实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笃定模样。
事实证明,孙途的自信果然是有根据的,因为不光是初三重开张这天,在随后的几日里,流芳居的生意不但没有冷淡,反倒又越来越好的趋势。因为不光是之前吃过这里的炸鸡等食物觉着美味的人做了回头客再来,就是那些之前没来的,也因为口耳相传的缘故跑了一尝新鲜。
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流芳居从午至夜几乎是天天爆满,除了一般大人外,许多小孩也央了自家父母来此买炸鸡吃。这也自然是在孙途的算计之中了,因为他很清楚,相对而言,对炸鸡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孩子啊。
这段时日里,每日里流芳居都要卖出去不下两百只炸鸡,这让市场上的鸡价都翻了倍,也让周围许多酒店的生意冷下去了一大截。
直到九月下旬,流芳居的重开酬宾活动结束,情况才稍微缓和了些,但它的名头已然打了出去。此后来这儿的客人就不光是吃炸鸡了,还有来此品尝比樊楼等处更地道炒菜的,顺带着这里的玉壶春等美酒也重新收获了酒客之心。
直到这时,孙途才能说一句,流芳居终于是在自己的手上被盘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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