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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人家     带着仓库到大宋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9章 七大罪(上)

    东京汴梁。

    朱勔被孙途合各路平乱的军马杀死在苏州城中!

    这个消息虽然才刚从朝中传出只有两三日间,却已闹得满城风雨,官场民间说法无数,妥妥的是今年以来最大的热点新闻!

    朱勔是什么人?那可是深得帝宠,勾结朝中权臣,却又祸害无数,被天下人称作“六贼”之一的存在;是以一人之力就把本来富庶太平的江南一地闹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存在;更是无数言官御史拼命弹劾却难损其分毫,反而让不少人因此丢官,帝眷常在的存在!

    这样一个大人物,一个在常人眼中祸害遗千年,永不会倒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突然死了!而且还不是死在反贼之手,竟是被自己的下属人等兵变所杀!这等事情实在太叫人惊讶,也太让人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中内情了。但朝廷几日来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从而导致民间出现了各种说法——

    有人说是因为朱勔贪婪,把大军粮草后勤全数私吞,终于导致麾下将士忍无可忍,从而发动兵变;也有人说这是孙途与朱勔明争暗斗之下所导致的结果……各种小道消息,阴谋说法甚嚣尘上。但总体来说就一个意思,朱勔之死实在是咎由自取,完全就是死有余辜!

    与民间只计较朱勔为何被杀不同,大宋朝堂上那些个公卿重臣们所关注的却是此事背后所带来的影响。赵佶这回是真个龙颜大怒了,哪怕他再宽厚,再把道家的无为理论放到治政之上,也是无法接受这等结果的。

    朱勔可是他一力看重和提拔的近臣,是江南诸军主帅。可现在孙途他们居然就把人给杀了,这和谋逆有什么区别?这已严重踩踏到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底线,所以在接到这份奏报后,赵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派人前望苏州捉拿孙途等相关人等,以逆罪夺其官职,取其性命,甚至是夷其全族。

    但好在大宋朝毕竟不是后来的辫子朝,皇权还没到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地步。而朝中也有足够老成精明之人看出其中问题,赶紧就驳回了这道含怒而发的旨意。作为赵佶最信任的臣子,蔡京更是连夜入宫,好一通劝说,才让皇帝暂息雷霆之怒,但此事他们却还是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

    于是这几日里,一干重臣权臣就把其他政务都放到了一边,不断讨论着该如何处置此事。只是三天下来,却几乎没个定论,这回就连蔡京都不好随意做决定了,毕竟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一个不慎,就会把自己都给陷进去。

    今日,在朝会之后,几名官员又凑到了一起,在政事堂内商议起对策来。但没说两句,大家又都陷入到了沉默,大眼瞪着小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梁师成目光从堂上十几个同僚脸上迅速扫过,最后落定在高俅身上,给他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低咳一声:“太师还有各位之前提到的顾虑确实颇有道理,如今江南局势未明,方腊反军更是不断坐大,若是朝廷突然下令把一干将领

    尽数拿下势必会影响战局,到时反贼坐大,后果就殊难预料了。但是各位想过没有,孙途等罪官所做之事已然给我大宋朝廷带来了极大的恶劣影响,若朝廷不作追究,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就吸取前朝教训,扬文抑武,这才有百多年的天下太平。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出现了今日这番局面,居然有下属将官悍然谋害上司,这与谋反有何区别?若此风一开,则天下武将便都要学样,则江山不稳,社稷危矣!

    “所以本官以为朝廷定不能因为有所顾虑就轻饶了这些将官,尤其是为首的孙途,更是罪在不赦,当灭其满门以儆效尤!”

    一番话说下来,赢得了不少官员的赞同,就连一向与这些奸佞不对付的御史大夫邹正也随之附和道:“高太尉此番确是老成谋国的言论,武官妄为之风绝不可开,必须以霹雳手段严惩重犯官才能告诫后人。本官以为不光是孙途,其他一干将领也必须处死!至于江南局势,只要朝廷同时派出得力将领南下,定能掌控全局!而且经此一事,我相信当地官军更会明白朝廷威严,从而上下一心,平定方腊之乱!”

    这位邹御史为人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一向公正严明,也从不趋炎附势和蔡京等奸佞重臣更是势如水火。但作为科举出身的顶级文官,他更看不起那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将,在他眼中,用兵打仗只是小道而已,随便派些将领就能把江南的反贼给平定了。

    如今朝中有着相似看法的还有许多,今日堂上便有数人也和他想的一样,便纷纷点头道:“邹大夫所言甚是,此风断不可开,必须尽快处置,从快从严!”

    “太师以为如何?”梁师成见状心下一喜,但还是恭敬地询问蔡京的意见。

    其实无论这些人说什么都无法真正影响到天子的最终决定,因为真正能决定这一切的,还是蔡京。

    蔡京之前一直半眯着眼睛,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直到梁师成问到了他,方才哦了一声,低声道:“诸位所言确实大有道理,我大宋百年来扬文抑武,才有今日局面,岂能重蹈前唐覆辙?孙途等武将擅杀朝中重臣,确实罪在不赦!”

    顿了下,在众人一脸欢喜的时候,又接着道:“不过江南战局毕竟干系重大,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啊。我等毕竟只是文臣,对此所知也有限得紧,还是听听宗将军是个什么看法吧。”

    宗泽,这个在数年后的大乱中全力作战,名垂青史的大宋名将如今虽已年过六旬,但地位却不高,只是枢密院中一名佐官,手中也没几分实权。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参与到今日这场重臣商议中来的,却因为得了蔡京特许,才能敬陪末座。刚才,当那些朝臣用不屑轻蔑的语调说着可以随意处死孙途等将领却不会影响前方战局时,他脸上已有不忿之色,奈何身份低微,不敢开口。直到现在,蔡京点名问他,才让他找到了机会。

    没有任何的犹豫,宗泽便起身说道:“末将虽未到过江南,却知道诸公所言其实大谬!自古以来,临阵换将便是军中大忌,更别提临阵杀将,还一下要处死这许多将领了。如今江南众军皆是这些将领的下属,若真以此事定他们死罪,恐怕军心必然动荡,而一旦反贼抓住这机会出兵,则江南全境都将彻底落到他们手上了!”

    “宗泽,你危言耸听了吧?真以为这里就没人懂兵事吗?我大宋官军骁勇善战,之前已能轻易夺回苏州,哪怕这次真出了些乱子,又岂是那些反军能比的?你如此想保孙途等人,却是何居心?”高俅顿时冷笑一声问道。

    梁师成也随之道:“在本官看来,若朝廷不对此事严加处理才会使军心不稳呢。朱勔可是军中主帅,如今却被人害死,这对我大宋官军的影响必然极重,如今只有快刀斩乱麻,才能尽快平乱!”

    这二位所言却是彻底的颠倒黑白,只求杀了孙途了。

    宗泽却不是个肯忍气吞声之人,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便也豁了出去:“诸公真觉着杀孙途等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你们可有想过,要是那些兵马忠心于他们,而他们又不肯受缚又当如何?恐怕到那时,乱的就不只是江南一隅了!”

    这话立刻就让邹正等官员的脸色倏然一变,他们还真没考虑过这一点。因为他们想当然地认定了那些武将是不敢造反的,哪怕他们口中还一直喊着孙途杀朱勔的行为是反了。

    但在被宗泽点破那一层窗户纸后,这些人终于惊恐地发现,以孙途等人敢杀主帅的胆子,是绝对会为了自保而干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的。而一旦真要出现这等事情,江南会怎么样他们不好说,但他们作为逼反十万大军的罪魁祸首,下场定然很是悲惨。

    这一转过念来,邹正等人立马就不再吭声,甚至都忘了反驳对方一句。就连高俅,也不说话了,事情太大,水太浑,还是自保最重要。

    蔡京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才道:“虽然我大宋将士向来忠于朝廷,几乎未曾听过有谋反的,但此事确实不得不防。当然,这不是朝廷对他们从轻发落的理由,在本官看来,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朱勔到底有没有错,该不该杀!”

    顿了一下,他又给边上一名随从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就把捧着的十几份书文给呈递到了每一个官员的面前。在他们打开文书看其中内容时,蔡京继续道:“就在昨晚,本官收到了一份打从江南而来的文书,上头尽数朱勔这些年来在江南犯下的七大重罪。倘若上面所言是实,他确实死有余辜,就算孙途他们不动手,本官也会奏请官家斩杀此贼!”

    不知是因为听了这番话的缘故,还是看了文中内容的缘故,这些官员的脸色在瞬间就变得有些发白而凝重起来。而蔡京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们身子一震:“而且据说,这七大罪状已从江南各处流传,说不定过两日就要传入京师了!”

第710章 七大罪(下)

    案几之上,一份列数朱勔七项重罪的文书正摊放着,虽文字不多,却是句句如刀,看得人心头发凉:

    “有江南民贼朱勔者,多行不义,祸国殃民,今稍列其重罪七条以告天下——

    “其一,朱勔承天子之意而牧守江南,却不思安民治道,善待百姓,却横征暴敛戕害无数,是为不忠!其二,得圣眷而开花石纲之祸,更而借此大肆敛财,使无数黎民家破人亡,亦使江南百姓怨怼君王,是为欺君;其三,当反贼突起,朱勔不思率军抗之,却以地方重臣之身先行逃离,致使江南半壁落入贼手,是为无能;其四,江南乱重,朝廷拨兵,然朱勔依旧不思己过,反克扣军粮,倒卖他处,获利无算,却使大军无力南下平贼,是为贪渎;其五,朱勔在金陵倒行逆施,抢掠无数,使当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是为虐民;其六,为求私欲,竟与反贼方腊勾结,几次陷害麾下将士,致使千万人因其而死,是为叛逆;其七,为遮掩过错,竟悍然挑动军中内乱,更亲命部下设局欲杀众将,虽未成事,却遗祸深远,是为卖军!

    “凡此七项重罪,罪罪皆实,罪罪当诛,如此民贼奸佞,非一死所能抵赎,望圣明如陛下者能尽早为民除害,以正视听,安民心。则江南之乱旦夕可平,天下影从,皆称圣君……”

    在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绪后,童贯再度拿起这份列数朱勔罪状的檄文看了一遍,随后才道:“若这七大罪状真落到了实处,杀一个朱勔已不足以定朝纲,平民怨了,就是杀他满门,夷其三族都是理所当然。这个孙途经年不见,手段却是越发高明了呀。”

    这已经是四月初的一天,已经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朱勔一事的前因后果也终于传到了北方边塞,童贯在知道孙途的大胆举动后,也拿到了这么一份早已传到大宋天下各处,为所有百姓所知的列罪文书。

    “是啊,孙千里这回确是花了大力气,居然在短短时日里,就让这份罪状传得天下皆知,使得朝堂之上的风向顿时就变了。本来,大家还对孙途擅杀朝中重臣的举动喊打喊杀呢,可眨眼间,却都没了声息。就连叫嚣得最狠的高俅等人,经那一事后也不敢再说什么。”说话的是个面貌清秀的中年文士,正是童沐跟前极得重用的心腹幕僚岑云楼。

    “呵呵,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们也终于知道被天下人共同唾弃是个什么下场了。别说这上头的七项大罪尽皆是实了,只要有一两项被查实,再加上百姓声浪如潮,官家怕也不会再保那朱勔。”

    顿了一下,童贯才又想到一事:“对了,之后孙途那边朝廷又做何区处?”

    “说来可笑,直到今日,朝中对此还是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不光如此,就连朱勔之后的继任者,朝中都还没定下来呢。”岑云楼笑着回答道。

    这让童贯再度失笑摇头:“朝中局势看起来是越发的复杂了,这必是多方势力纠

    缠之下的结果,在他们眼中,江南方腊不过疥癣之疾罢了,随时都可派兵剿灭。却不知若非那孙途已统合了江南诸军,恐怕那边早已糜烂,说不定反军都能杀过长江去了。不过这么一来,却是便宜了孙途,只要再拖上一段日子,当其再夺下几座城池之后,哪怕朝廷再遣将南下,怕也难动其分毫了。军中毕竟不同于朝中,还是得靠功劳说话的。”

    “童帅,小人却有一个疑问,朝中真复杂到如此地步,竟这么久都不能定下人选来?蔡太师难道还不能让众人心服吗?他就不能自己找一个可用之人?”在军事上岑云楼倒是能帮上童贯不少的忙,但论对朝局的把握,他却比同为童贯心腹的方谦要差得远了。

    童贯笑着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其实蔡太师是早就已经定下人选了。”

    “这……”

    看着对方有些疑惑的表情,童贯只能点出事实来:“以太师之权,只要他开了口,便可立刻让他人闭嘴,并选出人来。可他现在却选择了听之任之,只让孙途代行统帅之权,这还不能说明他选了谁吗?”

    岑云楼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可蔡太师为何不直接就选孙途呢?”

    “那就会落人口实了。孙途才刚以下犯上杀了朱勔,若太师真选了他,却让其他人如何看待?又会导致大宋军中今后出现多少这等变故?此风断不可开,所以他才会选择沉默,只让孙途当一个有实无名的主帅。而只要他真能尽快率军平定乱事,之前的罪过也能一笔勾销。可以说,太师这也是在试探其能力,若真能为朝廷平乱自然一切好说,若不然,那就会数罪并罚,杀他都不算过。”在亲信面前童贯倒也没多少顾虑,直接就道出了蔡京的那点心思。

    蔡京毕竟是大宋朝中少有的治政高手,只在不动声色间,就已把大局给重新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别看朝堂上诸方势力都因此事争个不休,但却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也足够明智冷静,哪怕孙途与他有过节,也深知这时江南局势如何,该选择什么人来应对眼下的危局。所以说,他虽然是北宋一朝最有名的奸臣,但本事还是很大的,至少强过梁师成高俅等人十倍不止,只是他私心远远超过公心,才会成一代奸相。

    当然,蔡京所以不肯出面直说也有另一层的考虑,童贯也看出来了却不好直说——那就是他还得顾虑赵佶的反应。对于杀死自己宠臣的孙途,皇帝必然是深为不满的,能因民怨沸腾而不杀他已是皇恩浩荡了,自然不可能接受让孙途取代朱勔一事。蔡京善于阴柔媚上,自然不可能干出这等蠢事了。

    “原来如此,小人明白了,确实高明!”岑云楼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却不知是指的蔡京的手段,还是童贯隔岸观火,一下就瞧出蔡京心思的眼力。

    童贯点点头,眉头却有轻轻地锁了起来,口中又喃喃道:“孙途……这小子如今翅膀是越来越硬,胆子

    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朱勔这样的朝中重臣他都敢说杀就杀。他就真不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说实在的,他都有些害怕了,生怕一个不好,自己都被其牵连。

    之前孙途弹劾蔡京已把童贯吓得直接避难也似地逃到北边来,要是真出现了他所说的变故,童贯可就没地方可躲了。

    半晌后,他才哼声道:“看来得尽快给他去一封信,让他不要再多生枝节为好。他真以为朝廷能一直包容他如此胡作非为吗,一旦玩火过甚,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牵连到别人。”

    无论童贯对孙途有多少的不满和不安,至少现在的他还是相当安全的,因为这份列数朱勔七大罪状的书文确实已经在大宋各地传开了。

    本来大家就对朱勔在江南的种种作为大为不满,并将之列作朝中六贼之一。而现在,得知其所犯下的这些个重大罪状后,自然更是人人声讨。尤其是当一些来自江南的百姓现身说法,把自己因花石纲而家破人亡,不得不背井离乡,或是家破人亡的事情一一道出后,更是点燃了无数百姓和读书人的怒火。

    于是乎,只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宋各州府地方皆有读书人写文声讨,有身份的,更是直接将这些声讨的檄文送入官府。而官场上的一些人,尤其是江南地区出身的官员们也坐不住了,当下就串联合名,然后上表弹劾朱勔及其家眷的种种暴行,请朝廷能给受难的百姓一个公道和交代。反正说到底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朱勔死了也就算了,但他的家人族人,也得受到相应的惩处,他的家产更是得被查抄……

    倘若朱勔还活着,朝中官员或碍于和他的交情,或有把柄什么的落在其手中,反正还会出面帮他开脱,至少还不会落井下石。但现在嘛,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官场之上人走茶凉乃是必然,何况他还成了一个死人。当声讨如浪潮般一**涌来,当弹劾他,请朝廷抄没其家产的奏章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入京城后,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而用不了两日,口风更是急速而变,先是御史台的人,然后是其他朝中官员,都开始跟着弹劾朱勔,列数其一桩桩大罪,把他写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罪不可恕的大恶人。

    如此一来,就连赵佶都不好再保他了,顺势就把罪状给敲定了下来。反正人都死了,再秋后算账一拨也算是亡羊补牢,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而在这等浪潮里,朱勔的家眷族人可就倒了大霉了,几乎全数被官府拿下,家产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他剩下几个儿子更是因为之前祸害地方的罪状而被判斩决,妻妾人等,则被发卖……反正说来说去,一个朱家倒下了,却便宜了另一帮国之蠹虫。

    当然,孙途也是从中获利的一个,不过他却不是因此得了多少钱财,而是再没人敢以此为借口对他喊打喊杀,甚至在民间他更被无数人视作英雄,名声更是随之高涨……

第711章 隔岸观火

    朝廷对孙途一事尚未有定论,但民间却已将他完全捧作了英雄。尤其是江南一地,孙将军更是名声大振,几乎所有人都把他视作了除奸佞,保家国的大救星、大豪杰。

    这不光是因为孙途杀了一个朱勔的缘故,更关键的还在于那一道针对反军的檄文。这文章一经传播开来,顿时江南震动,无数读书人都自发地成为了朝廷和孙途的吹鼓手,直斥方腊所立的吴国乃是邪魔外道,是汉人百姓的大祸患,必须尽快扫除才能确保太平。

    在千年前的时代,真正能影响民意的还是这些读书人,哪怕有时候他们会被轻蔑地称作穷措大,酸秀才,但真遇到了大事,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们却还是更乐于相信周围读书人的判断。而经他们这么一宣传后,吴国的口碑迅速跌落,甚至都开始有了传言,说吴军皆是吃人的魔鬼,像方腊这样的反贼头子更是个个皆是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这等说法一开始只在吴国之外传播,但到了四月后,却已传进了吴国控制下的各种城镇之中,顿时也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大宋派去的一些细作趁机搞事,于是其内部便是纷乱不堪,今日这边起事,明日那边民变,直让吴军疲于奔命,四处救火,却使原先定下的主动北上的计划都只能暂时搁置了下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敌我众人才都真正了解到了孙途这一份檄文的厉害之处,也让众多将领对他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话说自打当日怒而杀掉朱勔,又把所有将领都拉下水后,孙途虽使了各种手段,边打边拉,想将这些将领都收入麾下。但此事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他毕竟年轻,虽说屡立战功,但数年的从军资历终究无法与在军中数十年的老将相比,再加上之前的手段并不够正大,所以哪怕其他迫于形势不得不依从,却也只是虚与委蛇,其实各军并不在孙途的掌握之中。别说带着他们继续往南打了,就是派他们镇守别处城池关隘都未必能放心。

    所以这段日子里孙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拢一干将领,不但将自己用檄文扰乱反贼内部的用意如实相告,而且还把不少的好处都让了出来。从朱勔府中搜出来的财物除了一大部分交给苏懋等商人去换来粮食等后勤物资外,他还将其余的财物分给了众将领,以做到收买和安抚之用。

    在他的这一番努力拉拢下,这些将领总算是彻底认清并接受了事实,在进入四月后也肯听从孙途的号令,在苏州城外展开合练,为接下来的南下平乱做好先期准备。

    不过光靠拿钱收买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孙途还得向他们显露出自己的实力来。而山东军在之后的几次军演表现便迅速让这些各地厢军开了眼,光是那令行禁止,上下如一,如臂使指般的战阵变化,已看得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全军散

    发出来的强大自信和威压,只数日间,就已让许多将士心生敬畏。

    而随着孙途那道檄文的效果传回来后,他在宋军中的声望更是达到了顶点。这一回,再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年纪而小觑他,并将他视作智勇双全的一代名将。若非朝廷那边尚未下一步的反应,所有都要称他作孙帅,而非孙将军了。

    随后,朝中的一些消息也传了回来,大家也就渐渐摸清了那些人的态度,这是打算让孙途戴罪立功,然后根据最后的结果来判其是功是罪啊。当这个说法一经确认,麾下将士就都坐不住了,几乎日日都有人来向孙途请战,希望他能即刻率军南下,平定此番贼乱。

    这时的孙途却表现得比其他人要沉稳许多,哪怕一些心腹将领联袂请战,也不点这个头,只说还得再看看。

    四月进入中旬后,下面的人是越发的急了,甚至连其他几路厢军的将领都觉着该是时候出兵南下了,于是他们再度求见孙途请战。在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后,董平、宋江等一干山东军中的将领又再一次来到了孙途面前。

    此时的孙途才刚把一本《三国志》拿起来想看呢,见众人又至,便苦笑了起来:“你们这是都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想用车轮战来耗死我啊。”

    “将军,卑职等也是想着尽快为国平贼啊。如今反贼内部已声嫌乱,正是军心不稳的好时候,岂能轻易放过?”董平代表众人进言道,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话说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孙途的称呼也跟其他将领一样换作了将军,虽然这称呼很是笼统,但听着却比钤辖要高大上许多。

    孙途放下手中书卷,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道:“你们的心思我自然清楚,无非就是觉着机会难得,再加上也是为我考虑,觉着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不至追究之前之事,对吧?”

    以双方的关系,倒也不用藏着掖着,当下众人便都点下了头去。宋江随后又道:“卑职等已经得了不少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在那庞万春和方十佛等反军将领的清剿下,好些个起事者都被他们给扑灭了。说不定再过上两日,南边又将重新变作铁板一块,再出兵攻之可就难对付了。”

    “呵呵,你们只见其一,却不见其二啊。表面上看来,反军那边确实如你们所言,但事实上在我看来,还有风暴正在酝酿,这时出兵,只会帮着反军解决内部矛盾,倒是按兵不动,才能让这乱子闹得更大,大到伤了反军元气。”孙途正色说道。

    这下众人是有些糊涂了,互相拿眼神交流,可一时间又拿不出个准答案来。孙途拍了下手边的《三国志》,笑道:“这其实也是我最近看《三国志》一书所得出的结论。公明兄,你应该也看过此书,当知道郭嘉遗策定辽东一事吧?”

    “将军是指曹操在官渡

    一战大败袁绍后按兵不动,致使北逃的袁绍数子自相残杀,并被辽东公孙康全部斩杀一事?”宋江迅速明白过来,小声说道。

    “正是此事了。那时曹操若继续率军北进,固然也能平定北边,但也势必会造成大军损伤,说不定就无法在短时间里再整军南下,夺取荆襄诸地了。”孙途点头道:“眼下咱们的处境也有些相似,反贼内部已然不稳,若我挥军攻过去,那他们为了自保,就必然上下一心,捐弃前嫌,那接下来的战事必然艰苦异常,哪怕我们能够取胜,也是惨胜,损兵折将更不在话下。

    “可要是反过来,咱们按兵不动,结果就必然大不相同。某些本就不服方腊者因见有机可趁,势必会做出些什么来。此时他们还在观望,还在等待。只要让他们确信官军尚不会南下,抱有侥幸心理的人便会动起来。”

    这回,其他人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打着隔岸观火的主意啊。不过他们依然心有疑虑,由杨志开口问道:“将军,他们真会如此不顾大局吗?”

    “这不是他们顾不顾大局的事情,而在于眼下的局势已让他们没有了其他选择。你们觉着为何最近南边总会爆发出几场乱子来?还不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策划,无论是为了试探也好,为了趁火打劫也罢,只要他们动了,就再没有了回头的可能。连我都能看出其中问题,身在南边的方腊等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而他们是绝不会容许这等事情不断发生的,只要查明白是谁在暗中生事,就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而只要那些人没蠢到家,他们也必然会早一步起事,到那时,南边才真正会乱将起来。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假象,以为随着朱勔之死,我官军内部已是一盘散沙了。”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真正明白了孙途的用心,在震撼之余,又满是敬意。既然他都已经有了全盘考虑,而且按兵不动是对此番战事最有利的,那自然就不用再急着发兵了。

    不过宋江还是有些担忧道:“那朝廷那边却该如何交代?”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朝廷到今日都未明发一令让我们尽快出兵平乱呢,哪怕真就有这样的军令下达,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孙途不以为意地说道。

    见他已明确了态度,众人便不再多言,纷纷抱拳领命后,便转身而去。

    孙途目送他们出去后,嘴角又是轻轻一翘,有些事情还真不好放到明处,却不知有几人能明白自己的另一层心思。他所以不肯在这时出兵,说是为了让吴军内乱,但更重要的还是保全自身实力。因为孙途很清楚一个道理,想要让朝廷不敢拿自己下手,就必须靠着手中兵权作为威慑!

    所以此番平乱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减少伤亡,掌握这十万大军!

第712章 乱起

    四月下旬,已是暮春季节,天气渐热。湖州城。

    以前大宋的州府衙门如今已被吴国官员所占,此时主管湖州军政大权的,乃是兼任着朝中工部尚书一职的钱茂才,虽然在外人看来这等安排实在太过大才小用,但以如今吴国的形势来看,能管着一府之地军政要事,他也算是朝中重臣了。

    不过钱茂才却并不满意自己的官职,作为当初方腊起事时一心辅佐,并在期间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开国元勋,他自认为比之方肥、庞万春等人功劳更大,但结果朝中三公重位竟轮不到他,连六部尚书这样的要职他居然也只轮到个工部尚书,当真让他无法接受。

    要是身在大一统的朝堂之上,这工部尚书一职倒也是个权力极大的肥差,每年里光是各种工程款项就够任何一个胃口不小的贪官吃饱喝足了。但放在吴国,工部彻底就是个摆设,没多少钱粮积累的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很难发全,更别说拨出钱款来大兴土木了,如此工部尚书手上也就彻底没了任何实权,他钱茂才也只能被调来湖州任职。

    而更让钱茂才感到不满的,是如此安排背后更深层次的目的。方腊所以不肯将他留在都城杭州,说到底还是对他不够信任,生怕他在杭州坐大,从而影响到自家权威。而其原因,只在钱茂才的出身,他是百年前吴越国的钱氏后人。

    虽然只是两三代外的旁支,但钱茂才在江南,尤其是在杭州一带的影响也自不小。当然,这也与朝廷这年来对江南地方百姓的盘剥无度,大搞什么花石纲,逼迫得百姓们走投无路大有关联。要知道当初的吴越国虽然弱小,但立国多年下来,君王还是体恤百姓的,并没有让人们遭什么罪,从而留下了不俗的口碑,哪怕时过百年,江南百姓对钱氏一族依然心存敬意。

    正是因此一点,当江南百姓终于不堪重负而被方腊蛊惑着起兵作乱后,钱茂才也在杭州举事。而后不久,两方人马就迅速合并,善于用兵用人的方腊,加上在江南名声极响的钱茂才便成互补之势,使吴国势力迅速膨胀,并在短短数月间就占领了许多城池,终于建国称帝。

    但在此期间,钱茂才论能力终究远不如方腊等人,只有虚名的他在之后的一场场朝廷暗斗中连续失败,最终只得到个工部尚书,镇守湖州的官职,别说和贵为皇帝的方腊相比了,就是和方肥等人相比也是相差悬殊,心中的不忿与怨怼自然极大。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这几年的一场场明争暗斗中,原来只有热血,头脑简单的钱茂才终于迅速成长,吃下大亏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名头都是虚的,手中兵权才是实的道理。所以在来到湖州后,他便一心培养自己的亲信兵马,如今已将个湖州打造得铁板一块,还顺带着操练出了一支只服从于他的一万多精锐兵马来。

    这还不算,在蛰伏湖州的一段时间里

    ,他还广交同道,与其他一些同样遭到方腊排挤,只能到地方任职的起义者结作同盟,使他在吴国朝外掌握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并已做好了准备,打算什么时候就杀回杭州。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到先把江南彻底占下后再干,他毕竟还是顾全大局的,再加上方腊名义早定,也不是他联合几个地方官员就能推翻的。可就在这时,孙途的檄文到了,一下就击中了吴国的软肋处,使得民心浮动,不少地方上的读书人都开始质疑起吴国的正统来。

    钱茂才迅速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暗中策划了数起民变,并扩散这一说法,导致吴国内部越发的人心惶惶。而他所以选择这么做,除了想要趁机夺回自己的东西外,也因为确实对方腊他们生出了怀疑来。他也曾是读书人,自然无法接受摩尼教这样的外道控制朝堂。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只等时机成熟,便亲率人马赶去杭州当面质问方腊有关摩尼教将取代儒叫成为吴国之本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他成行呢,杭州那边倒是派人到了湖州。四月十八中午,一行数百吴军精锐在方博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衙门前,并迅速登堂入室,直见钱茂才。

    这方博也是方腊族中兄弟,虽然本事不够,却足够忠诚可靠,便被其封作御林军统帅,地位也自不低。正因如此,当其见到钱茂才时也没多少礼敬之意,只是大剌剌地一抱拳道:“钱尚书,本官是奉陛下之意而来,特来请你回杭州述职的,还请你这就随我动身吧。”

    “嗯?这不年不节的,我述的哪门子职?”虽然心中不快,钱茂才倒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皱着眉头问道。

    “如今外敌当前,苏州更是落到了宋军之手,接下来说不定湖州就将成为宋军用兵的下一个目标。陛下担心此地布防不足,所以才会宣你回去,商议之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方博说着,又把一份圣旨给取了出来,递到对方面前。

    吴国才立没两年,君臣礼节上也没多少讲究,一个随手递,一个就随手接,完全没有跪拜听旨那一套繁文缛节。不过在随意扫过旨意上的内容后,钱茂才眉宇间的阴翳之色又重了几分:“陛下还打算让你代我打理湖州一切事务?”

    “正是。湖州毕竟与宋军相距不远,若他们突然来攻,尚书你又不在当地,说不定就要出事了。但由本将在此,便足以守住湖州!”

    “陛下想得还真是周到呢。”钱茂才有些讥诮一笑,随即又道:“不过就不必如此麻烦了,湖州各地布防一事我已全部做好,还早早就写下表章来了,你只管带回去让陛下一看便知。而且让你一个外人守在湖州我终究不放心,还是由我亲自镇守在此吧。”却是一下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连半点余地都不曾留。

    这回却轮到方博阴沉下脸来了:“钱尚书,这可是陛下旨意,你竟敢不从吗?你这是打

    算抗旨不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旨意里也提到了,如今湖州乃是抵挡宋军南进的关键所在,岂能有任何的疏忽?”钱茂才当即强硬回话。在当初立国后的争斗里,他早就吃过了被人夺权架空的亏,再加上本就心虚,又怎么可能这时离开湖州老巢,孤身前往杭州呢?

    方博脸色再变,手也搭在了腰间佩刀刀柄处,沉声问道:“钱尚书这是真不肯遵旨办事了?要真如此,那陛下还想让我问你一句,这一月来发生在德清、崇德和武康三地的乱事可与你有关?”

    这话让钱茂才的心头猛然一跳,脸色也跟着一变,急忙说道:“胡言乱语,我乃吴国臣子,又怎么会干出此等事来?”

    “可当地被拿下的那些乱民贼首可是自己交代了曾与钱尚书你有过接触呢。若你不肯回杭州向陛下作个交代,那就只好得罪了!”方博说着,已唰的一下抽出佩刀来,便要动手。

    而早就心虚不已的钱茂才的反应也是极快,迅速往后退去的同时口中已高喝出声:“来人,有刺客!”

    在他这一声喊出口的同时,门前守卫已如猎豹般迅捷扑了进来,四把钢刀立刻就分从四个方向直取方博的身体。呼啸的刀声让方博只能放弃追击钱茂才,旋身挡架对方的攻势,口中则喝道:“钱茂才,你敢对钦差动手,难道真要反了不成?”

    “我看你才是那别有居心之徒,给我杀了他!”差点被对方拿刀砍中的钱茂才也是又惊又怒,再加上一直以来心中所憋着的那口恶气,让他在这瞬间迅速爆发,都没有多作考虑,就下达了这么一个命令。

    那些护卫想的就更少了,只是听命行事,当下就全力而攻。这四人乃是他从军中仔细挑选出来的高手,又是四人合击,只几招间,就已把方博逼到了死角,身上也多了数道伤痕。

    与此同时,外头也传来了厮杀声,显然是随着方博而来的那些人马也终于察觉内里有变,想要冲进来救人,并与钱茂才的守卫发生了正面冲突。只看这一反应,钱茂才就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真是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了,当即更是怒发冲冠,没再多说什么,抽出自己的佩剑,也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虽然他自身武艺并不甚高,但对方博来说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闪过两刀,又架住一刀后,他的肩头已然被一刀劈中。而还没等他再变招自救呢,钱茂才的长剑已呼啸而至,唰的一下就没入了全无防备的方博小腹,将其捅了个对穿。

    “你……”方博惨叫一声,还待说什么,已然铁了心的钱茂才迅速抽剑,顺手划过,哧的一下就割开了对方脖颈处的动脉,鲜血飙射,惨叫声起,方博应声便倒了下去。

    这一剑,杀了方博这个方腊派来的亲信,也顺带着切断了钱茂才的一切后路。湖州,要乱了……

第713章 铸成大错

    四月二十二日,崇德城外的攻防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数万吴军在方十佛的催促下一次次对着这座小小的县城发动着猛烈的攻势,攻城锤、云梯、挠钩……各种攻城器械被无数兵卒扛着就往前冲。哪怕城头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也没能让他们的动作缓上片刻。扛云梯的人一倒下,边上就有人迅速补位,朝前冲着的速度反而更快。

    这支军队所以如此奋不顾身自然是受了方十佛的鼓舞有关。因为就在不久前,方十佛作为一军主将还亲自持刀冲杀在前,杀上过城头。不过最后还是被守军给打退下来,身上还多了数道伤口,差点一条胳膊都留在上边,是随身的亲卫拼死而战,才把他从城头给拖了下来。

    但即便受伤不轻,方十佛也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只稍作包扎后,便再度跑到了前线。得亏几名部将全力阻拦,总算没让他再度冒险杀上去。但这已经够了,接下来攻打崇德的攻势比这半月来的任何一次都要凶悍得多,城头的守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方十佛见状更是大声怒吼:“给我杀上去,有敢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今日破城,我准你们放开手抢,两日不封刀!”

    这一句话吼出去,顿时就让所有将士再度如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着就往前冲。云梯才刚搭上城头,还没攀住呢,无数人就已迅速顺着梯子攀了上去。哪怕这期间有不少人挨了箭矢和石木后惨叫跌落,也没能让其他人向上的动作缓上一缓,只一顿饭工夫,西边城头就已被直接拿下。

    而当这一幕发生后不久,守军的军心便已急速低落,旋即南门处也被攻城锤直接撞破,数以千计的吴军如饿了良久的野兽般嗷嗷嚎叫着就杀入进去,与城中守军展开了更为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崇德这里的守军皆是半月前受一些读书人感召造反的,如今守城的主将也算是吴军中一个有名的将领,姓王名尘。之前他率军挡住吴军的十多日猛攻只道定能坚持到最后呢,却不料只在短短半日内,情况就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池两边接连失守,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了。

    “怎么办……”这一刻的王尘是彻底心乱了,不觉低声嘀咕了一句,却见不少部将也正茫然地看着他,所以人眼中都满是惶恐。

    “将军,趁着城池还没有彻底被破,咱们开城投降吧。”终于,有一个亲信谋士提出了他的看法:“咱们毕竟也曾是吴国臣子,将士们也都是吴国人,如今大敌当前,朝廷定不会赶尽杀绝!”

    已经没了主意的王尘都没太多的思索,就已经点下头去:“好,就照你说的做。我与那方十佛也有些交情,想必他不会不留情面!”反正城池被破已成必然,那就索性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当下里,他便大声下令,让众将士丢下手中兵器

    ,并打起白旗来,再让人去把东门和北门也去打开,宣告崇德不再死守……

    当命令传下,本就已无心抵抗的守军迅速而动,已被攻陷的两边城门纷纷弃械,另两边城门也是门户洞开,数千守军放下兵器,开城投降。见此,本来还想厮杀一场的吴军也终于停下手来,只是手中兵器依然对准了这些往日的同袍,生怕他们出尔反尔,同时,又派人出城报信。

    其实都不用再派人报信了,因为城中变化已被站于高处的方十佛尽收眼底。可他不但没有一点破城后的欣喜,反而脸色阴沉,甚至都带着些狰狞,当即就已催马带军,靠向了城门。

    王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承认失败投降,就不再拿大,不但亲自带人出城投降,还让人象征性地把自己的双手捆在了身后,面带悔色地迎出城来,脑子都已经盘算好一些说辞了,就说自己是受人蛊惑才干出此等叛逆之举,现在后悔不已,只求一死,但请方将军看在当日交情能留麾下将士一条活路。

    这当然就是演戏了,因为在王尘看来,自己都已经率众归降了方十佛总不能再赶尽杀绝,干出杀降的事情来吧?他心里颇有底气,所以走得也快,片刻后,就与来到城门口的方十佛迎面相遇。

    “方将军,罪将王尘前来领死。是我一时糊涂,受人摆布才……”王尘才刚开了个头,双膝将曲未曲,打算等着对方纳降呢,前方的方十佛突然就目露凶光,低喝一声:“反贼该死!”便已突然纵马冲来,手中钢鞭带着呜呜的啸声猛挥而至。

    王尘本就武艺远不如方十佛,再加上他还自己绑了双手在身后,动作更是迟钝,在钢鞭袭来时,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闪躲的反应,便是一声惨叫,天灵盖被一鞭狠狠抽中。

    只听得噗哧一声,王尘的头颅就跟西瓜似的被直接砸烂,红的白的四散而出,溅了身边许多人一身,让无数人发出惊呼,也有几地飞溅到了方十佛的脸上。但他却根本没有半点在意的,手中另一条钢鞭已迅然挥出,又把侧方一名早惊呆了的降军将领给打得脑浆迸裂,这才吼了一声:“给我杀光他们!进城之后,两日不封刀!”

    这最后一句,终于是把众将士心中的恶念给彻底释放了出来。没有再多作迟疑,所有吴军将士皆都挥舞着刀枪,化身为野兽和恶魔,对这些往日的袍泽下手。顿时间,惨叫声响彻云霄!

    吴军将士本就因为这些逆贼的举动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再加上半来月里伤亡不小,更是满满的都是仇恨。之前因为对方突然开城投降,他们还有所顾虑,但随着自家方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再没有了任何顾虑。

    杀戮,由此展开。先是城门口这些毫无防备,且连兵器都已放下的守军将士被迅速吞没屠戮殆尽,随后的屠杀更是直入县城内部,哭声杀声交织在一起,弥

    散在了整个空间中。

    人与野兽有时就只差着一点,那就是理智。而当某些人刻意将自身的理智给彻底压制下去后,可怕的暴行就会出现,无数的无辜者,便将成为他们发泄心中杀念的祭品。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抢掠与屠杀,城中军民,无分老幼男女,只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许那些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子能暂时留得性命,但等待她们的,却是更加可怕的,如无间地狱般的悲惨遭遇。

    小小的崇德城不过几万人而已,所以方十佛的那句两日不封刀显然是有些过头了,只不过一昼夜工夫,城中已几乎看不到什么活口。财富粮食什么的也全被人搜刮一空,许多将士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那都是从百姓家中夺来的,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沾着血,却又一个个心满意足。

    这一场屠杀,让他们的怒火和兽性得到了最好的宣泄,现在的他们对方十佛是感激不已,全军的士气更是来到了一个顶点。此时若方十佛再命他们去对下一座城池发起攻击,这些人必然毫不犹豫就会嗷嗷叫着杀过去,都不带有半点犹豫的。

    但这一切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整座崇德县城已变作一座死城,到处都是尸体和尚未熄灭的余烬,干涸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当秦驰匆匆赶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人间地狱般的光景,直让他两眼一阵发黑,差点就直接昏死过去。直过了许久后,他才看着闻讯赶来的方十佛,手指着他道:“方将军,你……你好糊涂啊!你铸成大错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干出这等事来呢?”大受刺激的秦侍郎在这一刻都没有了以往的能言善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痛心疾首地大声呵斥道。

    “秦侍郎,你这是说的什么?崇德军民反我吴国,本将既然奉陛下之命平乱,自当让他们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今日屠尽一城,就是为了让其他各城看看下场,让他们今后再不敢反我吴国!”方十佛闻言大为恼火,立马就把眼一瞪回道。

    “方将军,他们毕竟是我吴国子民,即便有错,也只是部分人而已,你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如此一来,不但无法让其他各路逆军恐惧,反而会激起他们的仇恨之心,今后别的城池只怕是要死守到底,也不可能再归降了。你可知道,就在前两日,湖州的钱茂才也已突然率军反叛,另外一些州城也在蠢蠢欲动,你居然还……”说着,秦驰便是长长一声叹息,这一刻,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钱茂才,他好大的胆子。我这就率军去打下湖州!”方十佛却是勃然而怒,大声喝道。

    此时的他尚不清楚自己为图一时痛快所做出的决定有多么的错误,会酿成多严重的后果。反正大错既已铸成,接下来就得让整个吴国朝廷来一尝苦果了!

第714章 急转而下

    南方吴国内部的连场动荡很快就北传到苏州城中,来到了孙途这里。

    恰好,此时在经过多日的扯皮商议后,大宋朝廷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枢密院已传令江南,让此地军马尽快南下平贼,不得耽搁迁延。

    虽然这份军令措辞甚严,也没有提到赦免孙途以下犯上,擅杀重臣的罪过,但只这一暧昧不明的态度,却足以让人彻底安下心来。因为不提便是最好的表示,证明朝廷已不打算再追究此事,至少在南方平定之前,朱勔被杀一事将不被再提及,孙途也能有实无名地率十万大军平定方腊贼乱。

    当然,问题还是存在的,倘若孙途这回平乱失败,那等待他的必然是秋后算账,到时以命相抵都是轻的。而一旦真平定了南方之乱,说不定又会发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把戏,这就需要他早做打算了。但无论如何,朝廷的这一决定还是让苏州的官军上下士气大振,之前的担忧和顾虑也迅速消散。

    这还不算,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懋等商人往北边购买的粮食也终于有两批陆续送到,这就彻底解决了大军的后顾之忧——但在之后查验这些粮草时,大家却惊讶地发现这两批粮食里居然有不小的一部分竟是当初囤积在丹阳的军粮!却是朱勔让人卖到北边,然后在过了一些时日后又被那里的商人提价五成又重新卖还给了宋军,这可实在是太讽刺了。当然,这也让将士们对朱勔越发痛恨,若此时他还活着,恐怕会再被愤怒的将士们再打死一次!

    军粮到位,军心可用,而且这一个多月里大军在苏州也并没有闲着,他们都被孙途逼着辛苦操练。如今这里的十万大军虽不敢称脱胎换骨,但战力确实比以前要提高了许多,不少将士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去和反贼一战,好立功受赏呢。

    于是,当南边接连发生变故后,孙途就觉着时机已然成熟。当下里,他便迅速下令,派出数路人马由北向南,攻打还在吴军控制下的诸多县府州城。这一回他没有选择某处重要的城池用兵,而是直接就把大网给撒了出去,趁着吴军还在忙于四处灭火,抽不出多少兵力来布防前方的当口,大肆出兵攻打那些不那么的重要的小城池。

    虽然这一次孙途并没有动用最为精锐的山东军,只把淮南、淮北、京畿、京南等军马派出去以战代练,但效果也算不错。吴军本就才草创没两年,战斗力还不如大宋官军呢,再加上后方不稳,又发生了屠城事件,更是人心惶惶,哪怕有城池可守,依然无力守住。

    在近两个多月的不断攻伐下,吴军治下的城池接连失守。这些城池中,有一部分是被宋军强行攻占下来的,而另一些则是在兵临城下后就迅速开城投降,宋军压根就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城池。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孙途的那道檄文的影响太大,地方上的那些士绅们早已和吴国离心,而朱勔的死讯一传开后,他们连最后的一

    点顾忌都没有了,官军一到,便立马投降。

    当进入七月时节后,宋军已把湖州以北的诸多城池全数拿下,可以说连方腊的老巢浙地的半数地盘都已经落到了宋军之手。这还不算,随着战事的进行,宋军还分出一路人马来往西杀去,把之前被反军拿下的歙州也给重新夺了回来。

    由此,官军已不断进逼,把反贼的地盘不断压缩往南,最后几路人马更是集结会师,陈兵于湖州城下。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吴国内部才终于彻底平定下来,那些之前作乱的逆军或是被彻底镇压,或是悔悟之下被重新编入军中。但是吴军却也伤了元气,再加上北方大片领地失守,已让这个新立的政权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湖州这座大城还在他们的掌握中。而这,还是多亏了之前刚闯下大祸的方十佛的及时出兵。

    钱茂才虽然名声不小,湖州城的守军也足够忠心,奈何论起用兵之道来,他们终究远比不了方十佛这个吴军杀神。当宋军开始对北边诸多城池发起攻势时,他也率军猛攻湖州,并在十日之内就率军登城,杀得守军胆寒心怯。

    随后,方十佛再度传出将要在破城之后屠尽全城军民的说法。这却将城中人等吓了个魂不附体,已经有崇德的前车之鉴,谁还敢轻视这位杀神的说辞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间,守军和城中百姓居然接连偷偷趁夜逃出城去。而这一回方十佛居然也精明了许多,并没有如之前打崇德般四面围城,却来了个围三缺一,从而使守军觉着有机可趁,短时间里出逃超过三成。

    在此等情况下,湖州是彻底守不住了。恐慌之下的钱茂才终于在五月二十这天夜里带兵突围,弃城而逃。由此,吴军在没有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终于重新夺回了湖州的控制权。

    也是直到大军进入湖州,竖起大旗后,还在出逃的钱茂才知道这次攻打湖州的主将居然换了人了,竟换成了庞万春!

    原来,当得知崇德之事后,吴国朝廷也是一片哗然,方肥等文臣更是无法接受方十佛这等灭绝人性的做法,极力要求问罪于他,以平民愤。方腊也知道这回方十佛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便也从善如流,当得知方十佛再度对湖州用兵后,急忙派了更稳重的庞万春前往替换。

    方十佛毕竟是忠于方腊的,哪怕对如此安排大为不满,也只能接受,然后自缚着返回杭州。而庞万春在接替了方十佛后,也明白如今处境艰难,必须尽快拿下湖州,遂生出了这么个吓出逆军的计策来。方十佛的凶名还真是大为有用,果然只用了三日时间就把敌人逼出城池,然后轻松夺取湖州。

    而在离开湖州后,钱茂才就彻底成了无本之木,哪怕他身边还有几千人马,但在吴国境内,却是寸步难行。几日下来更是损兵折将,差点被逼入绝境。无奈之下

    ,他只能选择往北,并最终投降了宋军。

    对于这么一支吴国逆军,孙途自然是持认可态度的,不但立刻就允许了他们的投诚,而且还亲自率人去见钱茂才,并代朝廷赦免了他的一切罪过,然后把他的部下人等编入其中一支官军之中,再回头杀向湖州。

    靠着不断收编吴军人马,大宋官军在这连场的战斗中兵力不但没有削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等到大军汇合着陈师湖州城下时,宋军兵力已达十三万之数,甚至都可以对这座吴国重要坚城实行四面合围的态势了。

    饶是庞万春沉稳善战,可以如今城中不过区区五六万人的兵力,也对此一战没有太大的信心。不过湖州他是会不顾一切地守下去的,因为他很清楚这已是杭州北边最后的一座坚城,一旦此地失守,再让宋军以此为据点南下的话,杭州城必然要面临极大的压力,甚至会在短时间里被宋军攻破。

    但看着那源源不绝南来的宋军,他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担忧:却该如何守住城池呢?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更南边的吴国君臣,他们也清楚湖州对整个战局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出兵援救才行啊。

    虽然如今吴国境内的乱象已然平息,各路人马也都可以用了,但如何北进用兵却依然是个大问题。

    方十佛在领罪之后职位未动,自然是一心想着要戴罪立功的,于是几次在方腊跟前请战,希望由自己率军直接跑去湖州与敌人正面一战。

    对此,方肥等文官却并不赞同。宋军大势已成,如今更是气势高昂,哪怕吴军能纠集二十万大军前往湖州,也未必敢言必胜啊。

    其实这还是给自家留了面子的,一些知道自家军队情况的官员更明白一点,真把二十万人派上去,且不提后勤补给跟不跟得上,光是正面交锋,就不是宋军的对手。吴军两年里发展过快,看着兵力确实充沛,但真论战斗力,除了少数几万人马外,更多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这也是当初山东军能以劣势兵力守住常熟小县城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双方兵卒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孙途及山东军早已名声在外,任这些官员再自信,也不认为派二十万乌合之众就能在野外正面交锋中击败宋军精锐的。

    面对这两方的不同意见,就连方腊都有些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了,最后,只能是看向了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江十虎:“军师,你以为呢?”

    江十虎在沉吟了一会儿后,方才开口:“这一事臣也早在考虑了。湖州是一定要保下来的,但直接出兵去救又有些不妥,所以咱们何不学一学孙途之前的做法,避实击虚,攻其弱点呢?”

    方十佛毕竟也是少有的将才,一下就抓住了对方的意图:“你是说攻取苏州?”

    江十虎莫测一笑:“不光如此,我们还可以……”他却有着更大胆的想法!

第715章 受阻湖州城

    庞万春不愧是吴国第一名将,即便是在军心有所动摇的情况下面对两倍之敌,他依然带着麾下军马把个湖州城守了个滴水不漏。哪怕宋军半月下来用尽了诸般手段连续攻城,也没能对城池造成太大的威胁,反倒自身伤亡不小。

    当然,这也与孙途一直都保存着实力有关,山东军精锐也就在一开始攻了两三日城墙,随后就被留在了中军。而其他各路人马也没有真个不计一切代价地猛攻,如此便形成了眼前这个大军被挡在湖州之外半个多月的情况。

    对此,不少将领是有些看法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宋军放手一搏,投入全部兵力猛攻上数日,以反军眼下的情况是很难守得住的。但当他们几次向孙途提出这一建议时,却全被他给一言否定了。

    因为孙途很清楚自家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可不是只为了攻下这一座湖州城啊。湖州以南可还有不少城池与反军等着他们对付呢,尤其是被反军充作都城的杭州,那里的城墙更高,守军更多,若不保存实力,到时势必碰壁,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是他这一耽搁,问题也自不小。朝廷方面的压力暂且不论,光是底下将士士气受挫,就足以让不少人感到担心了。等到七月二十这天,就连董平等心腹部下都忍耐不住,前来劝说。

    “将军,这么拖下去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啊。兄弟们的士气都开始低落了,还有人在背后说起了怪话来,说是将军你只想保存山东军实力,却把其他各军当作棋子……”董平神色凝重地说道。

    宋江也跟着道:“是啊将军,就连咱们山东军将士们也多有不解的,已经有十多个兄弟向我请战了,希望能即刻攻城。他们相信,以咱们山东军上下的战力,只要放开了手攻打,十日之内必能拿下湖州城!”

    这两人一开了头,其他将领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都是希望孙途能全力用兵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孙途却半闭着眼睛,端然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众人把话说完,他才笑了下道:“看来你们是真被之前屡战屡胜的结果给冲昏头了,居然真以为这湖州城能轻易被攻打下来。你们难道忘了数月前我们是怎么以劣势兵力守住常熟城的了?当日的常熟县城可比湖州城要单薄矮小得多了,反军十万猛攻,还不是被我军支撑了许久。现在双方攻守易势,但情况其实是相同的。”

    “这……”众人很想说自家可要比乌合之众般的反军要强得多了,但在与孙途的目光相对后,终究没说出口。

    孙途又是一笑:“湖州乃是杭州以北最后的坚城,我们知道这一点,他们更清楚,所以庞万春是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守的。我们绝不能急躁,只要耐心足够,早晚有一日能耗尽城中军心,到时就可轻而易举地破城了。”

    眼见孙途已经是铁了心了,众将再不敢多言,只能唯唯称是地退了出去。只有宋江却单独留了下来,等帐中只剩他二人后开口道:“将军,既然我们

    不能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猛攻湖州的战事中,以我看来,咱们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继续往南,先把后方一些小城池都给夺下来。一者可以让我军将士有个盼头,二来也可彻底孤立湖州守军,切断他们与后方的一切联系。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可以一试。”孙途点头:“不过记住,只夺小城,不可冒进杀到杭州附近。这样,此事就交由你来办,我给你两万兵马,务必小心。”

    宋江立马抱拳应道:“末将领命,我必全力以赴,尽快拿下几座城池来鼓舞我军气势。”

    次日一早,宋江就点齐了两万人马,又带上一部分原先梁山泊的兄弟匆匆而去。为了给足守军以压力,孙途甚至让这支混杂了五千山东军的兵马当了敌人的面开拔向南。

    这时候,就体现出湖州地理位置上的问题所在了。它虽然也位于交通要冲,但终究不像一些重要关隘般堵住了大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一旦攻攻方绕城而走,那这座坚城就彻底成了摆设。当然,孙途也是不敢彻底将它弃之不顾,率全军直接南下的,那到时就会出现前后皆敌的危险情况了。

    湖州城头,远眺着这路宋军绕城向南,不少将领已有些发急了:“庞帅,咱们就这么死守在此也不是个办法啊,必须尽快破敌。要是真让宋军杀到我们后面,咱们可就真成孤城,再想守住可就难了。”

    “是啊庞帅,这几日下来,宋军的战力也不甚强,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趁着他们兵力削减,又无防备杀上一场!”还有那激进者更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来,竟打算反守为攻。

    面对这些说法,庞万春也如昨日的孙途般不受任何影响,轻轻摇头:“若真照你们所说,就正中那孙途下怀了。你们可别忘了,当日他只有四五万人就能与我十万大军抗衡,现在城外宋军是我两倍,主动出城,与送死有何区别?

    “你们可别被这段时日的攻城假象给蒙蔽了,他孙途一直都保留着大半实力,就是为了麻痹我等,好骗我们出战呢。”

    众将见他说得郑重,一时还真不好提出不同意见了。只沉默了半晌,方才道:“那……咱们就这么守着?”

    “城中粮草足够,守着便是。”庞万春毫不犹豫地说道。此时的他都有些要感谢那钱茂才了,要不是这位怀有异心,早早就在湖州这里囤积粮草辎重以备不测,恐怕他这么多兵马还真未必能安稳地守下来呢。但现在嘛,至少以现在的城中存粮,足够他们再守上两三月的。

    庞万春深信以方腊、方肥和江十虎的能力,必然会在此之前就拿出一个对策来解开眼下的难题。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敌军给拖在湖州城下,直到战事生出变数后,再找机会破敌。

    “孙途,你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就让咱们比一比谁更有耐心,谁的运气更好吧!”遥遥地眺望数里外的宋军大营,庞万春心中念叨了一句。

    就跟有感应似的,目送

    宋江率军而去的孙途也陡然抬头,望向湖州城头,眼中有厉芒闪过:“要比耐心吗?那就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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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正是汴京城中最热闹,权贵王孙们大找乐子的时候。但今日的梁府上下却有些安静,尤其是中庭书房那边,一干下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几口,生怕影响到了里头那些位相公们。

    今日梁府来了不少朝中高官,皆是梁师成交好的党羽,其中身份最高者,自然当数太尉高俅,其余官职最低的,也得是一部郎中,皆是在朝堂上着红袍的高官贵人。

    不过与以往他们相聚只谈风月不同,今日却是一个个都正经得很,脸上看不到半点笑影。只因为最近南边总有捷报传来,孙途在取代了朱勔后,已经接连拿下南边数城,看这情况,彻底平定方腊之乱都已近在眼前了。

    这就让梁师成和高俅等人感到有些紧张了,若孙途真个立下如此功劳,官家必然会大加封赏,一旦其在朝中彻底立稳脚跟,自家可就有麻烦了。

    “各位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梁师成也不多兜圈子,直接问道。

    这些个朝中官员却是一阵沉默,直到见其露出不快之色,才有兵部侍郎常山道:“其实太傅不必如此担忧,孙途虽然看似屡战屡胜,却还远没到能底定江南的地步,方腊反军实力依然雄厚,而且杭州更是江南少有的坚城,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很难攻下。”

    “哼,哪一次我们不是以为孙途难以成事,可他呢?却是接连立功,这次你们就真敢打包票吗?”梁师成不满地问了一句,这回却没人敢接这话茬了。

    高俅见状,笑道:“其实太傅也不必太过担心,孙途立功虽大,但闯下的祸却更大。朱勔可是陛下亲近之人,哪怕过了些时日,他也不会忘了此事。只要到时咱们看准时机上点眼药,还不愁除不掉他?而且到那时内乱既平,官家就更不会留他了。”

    “话虽不错,但那孙途的胆子可比我们想的更大,若不能对他有所制衡,只怕……”梁师成终于是把自己最担忧的一点给道了出来。

    这时,坐在最后方的刑部郎中闫铁生突然开口道:“二位相公,以下官愚见,此事并不难办。为何朝廷要拿办地方官员往往只消一道旨意便能手到擒来?还不是因为他们有所顾虑?而他们所顾虑者,就是我们今日可用来牵制对付孙途的手段了!”

    只此一句,却让梁师成和高俅二人精神一振,他们已经迅速明白了过来,皆都失笑摇头:“咱们怎么就把这一招给忘了呢?以往我们的手伸不进青州地界是因为他孙途在那儿,可现在却不同了!”

    孙途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当他还在想尽办法,欲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湖州,并尽快平定江南乱局时,朝中的这些对头已经开始把手伸向了他的后方,想对他最在意的人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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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第一次外出和朋友聚了聚,所以更迟了些。。。。。

第716章 危机突至

    孙途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只觉着心头一阵发堵发紧,好半晌方才定下神来。

    心头的不安让他立刻从榻上起身,掀开帐帘走出去时,才发现不过刚入四更,离自己睡下个多时辰。这是他之前很少有的感觉,就觉着正有什么危机正在逼近,可仔细思索着却又找不出任何端倪来,但睡意却已荡然无存。

    这时,守在前方不远处的唐枫已迅速赶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孙途轻轻摇头:“你随我四处走动一下吧。”他需要想法儿尽快把心头的这股情绪给压下去,不然会影响到之后的用兵与判断。唐枫低低应了声,便伴着孙途在营中随意的走动起来。

    十万大军盘踞湖州城下,这军营自是连绵不绝,一下就占据了二三十里地方圆。此时整座宋军军营除了个别守夜巡夜的兵马外,其他人皆已睡下,所以显得格外静谧,唯有几声刁斗传来,还有那火把和篝火正在哔啵作响。

    作为三军主帅,孙途及山东军的军营正在大军的正中间,距离湖州城将近十里,所以当孙途下意识的眺望向城池那边时,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巨大轮廓矗立在那边,却连城头的火光都细不可查。

    从这就能断定应该守军应该不可能出兵夜袭。事实上,在刚对湖州发动全面攻击时,庞万春还真试着派过两支精锐发动夜袭,但孙途一早就做了布置,使他们不但没赚到任何便宜反而损伤不轻,铩羽而归。故而之后这段日子里,吴军就再没有冒险出城战过,只是死守城池,打定了主意要和宋军消耗到底。

    摆了下头把心头的疑虑与不安驱散后,孙途才看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唐枫一眼道:“十五,你后悔跟着我吗?”

    已经很久没有被孙途这么称呼的唐枫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卑职以能追随您为荣,怎么可能有后悔一说?要不是由你栽培提拔,我唐十五到今日也只是汴京城中一个泼皮无赖,说不定早就横死街头了。”

    孙途笑了下:“我不过只是给你机会,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倒是我,却要谢你多次于危急关头救过我和雅儿……但我终究没法真个回报于你,如今更是将你,还有那些兄弟们给拉进了更加危险的处境之中。我在山东,在江南所做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在和朝廷博弈,一旦有所偏差,不但我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你们,也必大受连累……”不知怎的,今日的孙途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的压力,索性就和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把话给说开了。

    别看孙途这些年来手段果决,行事无忌,但其实他心头的压力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大。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犯了朝廷大忌,但凡有所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而且死的还不只有他一人,唐枫、董平、林冲等亲

    信将领,包括才来到他身边不久的岳飞都将受到牵连,甚至于连整支山东军将士也脱不了干系。

    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如离弦之箭,再没有回头的可能。早在他杀死高翔之后,一切就已注定了。这等心思平日里他都强行压下,没有任何的表露,但此刻不知怎的,居然忍不住就道了出来。

    唐枫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了好一阵,方才轻声道:“我只知道将军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兄弟们能更好地活下去,我也相信将军你定能让大家更好地活下去!”

    孙途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要是今后你们发现我所做的事情与你们的想法不同呢?”

    “将军总是会比我们看得更远,我等只要跟随听从即可。”唐枫毫不犹豫地回道:“若是真有人敢背叛将军,我唐枫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了他!”

    孙途闻言失笑摇头,但心中的那点疑虑倒是迅速淡化了。他相信如今山东军中像唐枫这样想法的人定有许多,而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只是为了他们,也断没有后悔回头的可能!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干一些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吧,这已是一条没有后路的单行道,只有不断向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又一次呼出一口浊气,孙途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声音也从容了许多:“说得好,我确实有些想太多了。当然,眼下咱们最关键的还是先拿下湖州,先平了江南之乱。回去吧,今日攻城,咱们该用些不一样的手段了。”他已经有了决定,不能再受阻于此,所以得把被当作秘密武器的破虏弹再拿出来一用。他相信,只要这东西被送上城头,并在人群中爆炸开来,对守军的杀伤和威吓必然极大,说不定就此便可一举破城。

    可就在他打定主意,转身往回走时,本来黑压压的营地北边却一阵嘈杂声响去。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因为周围环境太过静谧,所以还是传了过来。而就在这一愣间,那边已有几处火把迅速移动起来,朝着中军这边而来。

    这让孙途心中又一动,莫非自己刚才的不安就来自于此?

    当他回到自己的大帐后不久,一行人便也赶了过来,这些人除了北边营门处守卫的京西路的几名军卒外,还有三名略显狼狈,身上满是尘土血迹和伤痕的家伙,这几人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

    “怎么回事?你们是哪里的人马?”孙途在扫过他们后问道。

    “回孙将军的话,我等乃是兖州府的兵,是之前奉命留在后头押送粮草的……”为首之人忙作答道:“就在两日前的傍晚,在我们队伍押送粮草往这边而来时,突然遭遇伏击,三千多兄弟被敌人杀散,我们冒死才杀出来,特赶来报信!”

    “什么?”同样闻讯而来的一干将领在听了这话后,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慌之色。粮

    草供应可是军中关键,一旦真个有失,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慢慢道来,把事情说得细致些。”宋江倒是显得很镇定,忙柔声安抚地说道。

    这位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把事情的经过给道了出来。虽然他的表述能力不是太强,但众人总算是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就在七八日前,又一批粮食运抵苏州。奉命留守并居中调运粮草后勤的卢俊义便派人即刻起运,送往这边。为了稳妥起见,他甚至还派出了黄信、魏定国二将负责押运。

    可结果,就在三日前,当运粮队伍经过某处地势险要的山谷处时,却遭逢了一支敌军的伏击。对方兵力是运粮队伍的两三倍,而且占据了地理优势,突然杀出,顿时就杀了运粮队伍一个措手不及。

    黄信魏定国二将虽然极力带兵厮杀,但终究难敌对方的凶悍杀法。尤其是对方主将,使两把铜锤竟比那二将更为凶悍骁勇,几十合后,便阵斩两个原梁山泊中数得着的好手。

    随后,这支由少量山东军和不少其他官军合起来的押粮队伍就迅速溃散,不但粮草被敌人完全夺走,还伤亡惨重。只有眼下这三人冒死突围,并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躲藏起来,方才得以脱身,并把消息带回军前。

    在此人把话说完后,不少将领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阴沉,宋江更是面露沉痛之色:“黄兄弟他居然……我宋江一定要杀了此人,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孙途则是一声叹息:“看来我们终究是太过轻敌了,居然把后路给空了出来,这是我的责任。”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到,自己把大军都留在湖州这边确实犯了大错。

    湖州虽然是在杭州以北,还是杭州之前的最后一座坚城,但是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毕竟不在进入杭州的必经要道处。所以一旦杭州那边的反军出兵往北,只要绕小路而动,就有很大的可能瞒着自己撒出去的斥候出现在大军身后。

    而一旦真让他们做到了这一点,打从苏州而来的运粮队伍可就危险了,甚至就连苏州那边,都有可能遭逢敌军攻打。要是真让他们重新夺回苏州,自己这十万大军可就被人截断在此了。

    这时,其他将领也迅速明白过来,个个脸色紧张,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把目光落向了孙途。既然他已是这支军队事实上的主帅,那当有问题出现时,他就必须一力挑起来。

    “粮草被夺只是小事,一旦粮道被断,我军可就危险了。所以必须即刻出兵回援,务必要赶在事情不可收拾前将后方反军剿灭!”孙途当机立断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随后又扫向跟前众将:“你们谁能带兵前往?”

    面对孙途的这一问,那些将领却都不再作声,甚至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垂了下去,显然他们都不敢轻易北回啊!

第717章 化危为机

    看到众将反应,孙途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他很清楚大家为何会这样,别看之前众军出兵顺利,如犁庭扫穴般打下了不少城池,但其实各军并未遇到真正的强敌,直到来到这湖州城下,他们才领教了反军精锐之强。

    也正因如此,这些将领心中其实是有所胆怯的,尤其是当听说数千押粮军队被敌人轻易击破溃散后,自然心怯之下不敢妄动。

    但这并不代表孙途就认可了他们明哲保身的做法,只一转念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已浮上心头,当下里,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开口点名道:“吕漠、王扬、张旷楚……”随着他每念出一个名字来,便有将领身子微震,有些不安地望了过来,直到他一口气叫了十几个将领的名字,才让他们心中的不安化作了疑惑,这点到的人也太多了吧。

    而孙途在点完在场十七八个将领名字后,更下达让他们都觉着是自己听错了的命令来:“你等各率麾下兵马,一同北返!务必要赶在苏州有变之前找到那支反军,并将之合围歼灭!你们,可能办到吗?”

    这些个将领一个个都张着嘴看着他,已经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因为孙途这是一气把除了山东军之外的所有将领都给点到了,换句话说,他是要把其他各路兵马全部抽调后防,只留山东军一路留在湖州城外。

    这等决定也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更是冒险到了极点。要知道相比于后方那几千或万把兵马,湖州城的守军才更危险啊,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在舍本逐末了,一旦真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可就严重了。

    就连宋江这时都有些想不明白了,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三思啊,如此一来,只两万许人留在湖州之外……”

    不等他把话说完,孙途已摆手打断:“我意已决,此乃军令,不得违背!”说着,目光如电,扫过众将。其他人没一个敢与之对视的,纷纷起身叉手应道:“末将遵令!”

    “今日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孙途神色严肃地再度下令。众将虽满心疑窦,这时也只能再度应命,然后带着疑惑离帐准备去了。

    直到这些将领退走,帐中只留下山东军自家人,董平才抢先道:“将军,如此安排是不是太冒险了?城中可还有不下五万反军呢,一旦他们全线出战,我们真能胜之吗?”

    “是啊将军,我山东军固然善战,但与倍数之敌正面交锋怕也难言必胜啊。”宋江也再度开口劝道。

    孙途叹了一声:“若不行险,这湖州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拿得下来了。你们也都看到了,如今湖州守将庞万春乃是个善于用兵之人,整座城池更是被他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只是强攻,很难成事。既如此,那还不如冒险一试,想法儿将他们调出城来呢。

    “我相信以我山东军将士的实力,哪怕是一倍之敌

    ,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必能胜之!所以在我看来,后方这一变既是危,更是机会,让我们能尽快拿下湖州城的机会!”说到最后,他眼中已满是坚定之色,显然是铁了心要以一军之力与敌人正面战上一场了。

    眼见孙途心意已决,众部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个个神色凝重地起身抱拳:“我等定效死随将军杀敌!”

    “好!到时让人把破虏弹都拿出来,我要让庞万春知道我山东军远比他所想的更强!”

    ¥¥¥¥¥

    “庞帅,你看那边……”次日早晨,当庞万春上城查看时,便有麾下之人颇为疑惑地指着几里外的宋军军营,叫了起来。

    而当他顺着方向望过去时,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因为他们看到宋军营中兵马正在缓缓而动,居然是往北退却的样子。而且这动起来的兵马数量还很不少,总觉着是全军都在后撤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宋军眼见湖州难下,所以放弃攻城了?”

    “不对啊,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攻城也不是太猛,损伤也不大,又怎么可能知难而退呢?何况,即便他们真觉着我湖州难下,想要退军,也不该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军,他们就不怕我们追杀出去吗?”

    “难道是他们后方出了什么乱子,又或是宋廷下令退兵了?”

    “要我看,这说不定就是个引我们出城的阴谋,那孙途可是惯会用计之人,也不知这回他又打着什么主意!”

    ……一干将士在看到城外宋军的这番举动后也是一阵迷糊,各种猜想纷纷而出,谁也拿不出个准主意来。就连庞万春,也犯起了嘀咕:“宋军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孙途真觉着这样就能引我率军出城追击吗,那也太小瞧我庞某人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来到中午,结果呈现出来,众人的看法又发生了转变,宋军只留一军还守在城外,只看那高高飘扬的孙字大旗,就可知道留下的是什么军队了。而其他人马早已去得远了,哪怕众人极力眺望,也只能看到队伍远去的朦胧影子。

    “他们真就撤了?竟只留山东军一部在此?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宋军内部起了什么争端不成?”不少人心头又生出了疑虑来。

    一直守在城头看着宋军远去的庞万春眉头却皱了起来:“此事确实古怪啊,这许多人马突然弃我湖州而去,究竟是何目的?合理的解释只有两个,其一就是他们的后路遇到了麻烦,需要派大军回援;其二则是他们打算绕过我湖州城,转而朝别处城池下手,甚至是直接攻向杭州城!”

    其他人就没他想得这么多了,看到城外只余一军两万来人,他们的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当下里,就有人叫道:“庞帅,无论他们是何目的,此时宋军兵力大减乃是事实,我们正好趁机杀出去,只要能就地歼灭这一路宋军主力,我

    吴国之危自然就解了!”

    “庞帅,我愿为先锋!”

    “我也愿往!”

    顿时间,不少将领都叫嚣着要出城杀敌,以报这段日子来的仇恨。说实在的,这些人最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自打几个月前没能拿下常熟,反被宋军趁虚夺下苏州后,吴军上下可是太被动,损失也太大了。

    这其中,尤以身量高大,看着如铁塔般雄壮的一名将领最是急切,他正是当日被杀于常熟城下的吴军将领廖广的弟弟廖庆,他可是一直都想着要为兄长报仇呢。

    面对麾下将领的不断请战,庞万春却显得越发冷静了,当即就把脸一板,喝道:“都给我住嘴!你们都忘了之前吃下的大亏了吗?城外的孙途可不是易与之辈,此人奸猾无比,又岂会露出这么大个破绽来?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湖州,其他之事,留待以后再说。再敢有言出战者,定严惩不贷!”

    庞万春在军中威信极高,现在这一声吼,顿时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本来还叫嚣连连的城头众将立刻都没了声音。半晌后,他们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庞万春又远远地眺看了宋军大营一眼,心中想着:“孙途,你别想用这等招数来乱我军心,我庞万春可不是那等急于建功,却连危险都看不到的莽夫!”

    于是接下来数日里,奇怪的一幕就出现在了湖州城前。明明有着两倍兵力的守军居然就被两万山东军给压在了城内,任宋军有过数次挑衅攻城,守军却是稳守不动,全无半点欲图出城破敌之意,吴军当真就是把一个耗字给贯彻到底了。

    三四日下来并无半点进展,这让不少将士心头既感茫然,又有些放松,至少就目前看来,敌人是不敢杀出城来了。但孙途对此却颇觉头疼,他知道这回是真遇上对手了,这个庞万春远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沉稳,当真是但有无过,不求有功的打法了。

    “你们说说,该如何才能将他们引出城来,战上一场?”孙途无奈之下,只能问计于手下人等。

    对此,那些将领还真拿不出个法子来,倒是吴用,在拈须思忖了好一阵后,说道:“将军,卑职倒有一法或许可行,只是却又有些冒险……”

    “只要能引他们出城,冒点风险倒是无妨。我只留山东军一路在此,就已是在冒大险了。”孙途立刻来了兴趣,连忙说道。

    “将军可命军队停止攻城,然后做出也要撤军的架势来……”吴用迅速就把自己的主意给道了出来,直听得不少人都连连皱眉。

    这主意确实不怎么样,甚至都很有些凶险。但孙途却在沉吟后点头:“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一法可用了。就照你说的做,倘若他们再不出城,那就先后撤一段距离,等着后方战事结束之后再继续攻城!”

第718章 竖子不足与谋

    日渐偏西,金红色的日光从高高的湖州城墙外越过投射在倚靠着墙脚而坐的数名吴军将领的身上和脸上,使得本就醉眼迷离的廖庆眼睛更眯作了一条细缝,心中的愤怒也更甚几分,咕咚一口就把一大碗浊酒给干了下去。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本想着用酒精使自己心头怒火熄灭的他只觉着两斤酒下去心头更如火烧火燎,原先不敢说的话此时居然也出口了:“庞帅这回的胆子也太小了,城外只剩下区区两万许宋军,我城中可有四五万弟兄呢,他居然硬是不让咱们出兵,真是憋杀人了!”

    “廖兄慎言啊,庞帅做此决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不是我等能够忖度的。”身边陪着他喝酒的都是平日里交情不浅的朋友,虽然个个都是军中将领,但对庞万春还是极其钦佩的。这时见他借酒意说起了庞帅的不是,连忙就有人出言劝阻起来,还有人赶紧又给他满上了一碗酒,想用酒水来堵住他的嘴。

    话说如今湖州被迫困守,城中粮食可是紧着供应全军的,寻常军卒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喝酒了。但这几位毕竟身份不一般,进城后也早留了心给自己抢了不少好酒,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廖庆却是来者不拒,再度端碗把酒喝了个干净,这才大着舌头道:“我有说错吗?难道各位就甘心一直被宋军就这么堵着打?想想我等起兵时是何等风光,杭州、湖州、梧州、苏州……哪一座城池不是兄弟们拿命给拼回来的?可现在呢,就因为在苏州吃了个亏,庞帅居然就不敢动了!可怜我兄长廖广,还有其他那些将士们,到现在尸骨都没能找回来呢!”

    这几句话还真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他们其实也颇为不耐眼下被动的局面。倘若说情况一直如之前般,宋军势大,他们必须倚城为战也就罢了。可现在,宋军主力都已离开,只余两万多人就能吓得他们不敢出城,这等憋屈可不是一众从场场血战中杀出来的吴军将领所能忍受了。

    一个满脸杂须的汉子更是吞下一大碗酒后附和起来:“廖老哥你说的是,这仗真要如此下去,我们就断没有取胜的可能!我宁可是被宋军杀死,也不想被他们吓死!老子也忍不了了,待会儿就去见庞帅,请他尽快开城出战!”

    有一就有二,其他人受这二人的影响后,也纷纷点头:“说得好,一直憋在城里太叫人难受了,咱们就该主动出击!”

    “去见庞帅请命时也算我一个!”

    在场的这七八个将领本就关系紧密,一旦有人挑头,再加上酒意上头,胆子更大,便纷纷叫嚣起来,竟是打算要和庞万春掰掰手腕了。见得如此,廖庆心头更是大喜,当即就把酒碗往地上一砸,霍地起身:“走,咱们这就去见庞帅!”

    就当众人横下条心待要去时,唯一一个未曾表态的将领忙起身拦阻:“各位且慢,你们这么

    去,和逼宫有何区别?又会让庞帅如何处置?到时别说他不会答应你们,说不定还会因此定你们的罪呢!”

    “宁恒,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若是不敢去,找个地方缩起来便是,不要坏了我等大事!”那杂须将领立刻高声喝道,满脸的不满,其他人虽未立刻数落其不是,但脸色也有些不快了。

    “洪老大,廖大哥,非是小弟胆子小不肯跟着你们做大事,实在是庞帅是不会随意更改主意的!你们若是不信,我便跟你们同去便是!”这宁恒倒也是个重义气之人,当下不再拦路,便要与他们同往。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几人,他们虽然喝了酒,脑子也有些发热,但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只要想想庞帅平日的作风为人,这事还真不好说会有个什么结果呢。如此一来,众人刚鼓起的勇气便是一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那洪老大瞪了一双牛眼,满是不忿地盯着宁恒叫道。

    就在宁恒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上方城头突然匆匆有一名军卒跑了下来,一见着宁恒就急声报道:“宁将军,城外宋军又有了动静,看着好像是要退兵……”

    宁恒是这片城墙的守备军官,一听这话再顾不上应付几个袍泽,当即转身就快速往上而去。其他几人也在一怔后紧随而上,想看看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他们上得城头,借着夕阳余晖往下望去时,果然发现宋军开始往后退却了。而且连摆在营地前方的拒马鹿角等防御之物也被他们搬往后方,在发现城头守军不断张望过来时,他们的动作更快,就好像生怕敌人会出兵扰乱似的。

    “这是……真要退了?”宁恒咂了下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边上有人跟着道:“应该就是这样,这两日宋军都没再攻城,看来是在为退兵作打算。我湖州之围终于得解……”

    “可他为何突然选在这时退兵?而且还是当了我们的面,摆出要退军的意图?”宁恒心中犹有疑问。

    “说不定是别的战场有了变数,宋军要赶去支援。前两日他主力突然离开就有问题,现在连这支宋军也要走了。”廖庆这时的酒意也散了些,猜测着道。话出口后,他脸色又是一沉:“要是真让孙途率军离开,我的仇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得报!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走了!”

    “不错,任他们这么离开就是纵虎归山,说不定他们是杀去杭州的!”洪老大也立刻大声道,随后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宁恒,都看得他心头一阵发毛:“你们想做什么?”

    “你说的对,庞帅这时是不会让我们冒险的,尤其是当我湖州危局将解时,哪怕我们告诉他可能引发的后果,他也不会让我们主动出击!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出兵。”廖庆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道:“我麾下有三千精兵可用!”

    “我有

    两千人可以调动!”

    “我也有两千五百人可用……”

    这些个将领都是最早一批追随方腊起事之人,能活到现在,手中自然都握有兵马。别看庞万春是这里的主帅,可他们几个合力,居然一下子就凑出了近两万兵马来,这可把宁恒给吓了一大跳:“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趁着今夜他们尚未离开,出城偷袭!”廖庆毫不犹豫说道:“洪老大,胡老三,你们这就持我们的令牌去调集兵马,记住把动静闹小些,别被庞帅给知道了。我就陪着宁老弟在此等着你们,务必要在二更前带兵过来!”

    宁恒一听人都毛了:“你们可别乱来,这是在违抗军令,一旦庞帅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只要能立功报仇,就算被庞帅严惩我们也认了。宁老弟,你我相交一场,我们兄弟当初还在战场上救过你,你别是忘恩负义,想要派人通风报信吧?”廖庆满面狰狞地盯着他喝道。

    “宁老弟,咱们既然敢这么做就有一定的把握,兵力相当,那些宋军定不是咱们的对手,你若不肯配合,就是我吴国的大罪人!”

    “宁老弟,我们只让你开城,又没让你也随我们出兵杀过去,你怕的什么?”

    面对这些同袍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纵然宁恒不认可他们的做法,这时也只能服从了,不然他就会得罪所有人,哪怕事后有功,今后也很难在军中立足。

    见他应下,众人才高兴起来,当下只留廖庆在这里看着他,其他人便急急赶去调动兵马。他们麾下的兵马本就离此不远,所以只花了个把时辰,人马就已迅速带来,聚集在了这边破损不堪的城门下,此时初更将尽,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他们又等了一阵,直到进入二更,登城看到宋军营地已归于一片沉寂后,便即下令打开城门,两万多人悄悄而出,摸着黑就靠了过去。

    直到把这两万大军送出城去,再看不清他们的影子,立于城头的宁恒心头才又是一阵不安和担心。再三犹豫后,他终于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就去跟庞帅坦白!

    庞万春这时正忙着公务,见宁恒到来还颇为奇怪。可当其将事情说出后,饶是庞万春性子再沉稳,还是面色大变,砰地一拍桌案,喝声道:“他们竟敢!竖子不足与谋!”愤怒之下,却是把范增的名言都给拿出来了。

    他是真个感到愤怒心累啊,之前有个方十佛急于求成胡作妄为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麾下一干将领又干出如此冒险的举动来,这要是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湖州兵力削减近半,再想守住可就千难万难了。

    庞万春在怒斥两句后,也顾不上处罚宁恒,疾步就往外冲去。而就在他们出得指挥所大门,都没来得及上马时,外边已隐约响起了杀声。

    战斗终究是打响了……

第719章 决战提前(上)

    自来夜战夜袭就不是什么常规的作战手段,究其原因,除了这一战法对将士的要求远高于白日作战外,更因为其中变数实在太多,若非对自家军队有着极大信心,且深通兵法变数的将领,都不敢说能在一场夜袭中取得必胜。

    当然,夜袭也有其好处,只要一旦真偷袭成功,杀入敌营,那对方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会呈现出一面倒的结果。有时候一场势均力敌的战役往往就会因为一场夜袭而彻底改变走势,分出胜负来。

    求胜杀敌报仇心切的廖庆等吴军将领虽然没有太过超人的指挥才能,但凭借着对湖州城外地形的了解,以及三军用命,还真就以最快的速度悄然接近了宋军大营,并随着一支鸣镝呼啸着飞上半空,这支两万许众的队伍就呐喊着,全速分正面和左右两翼朝着宋营冲杀过去。

    人离着那黑咕隆咚的军营尚有数十步距离呢,箭矢已被他们嗖嗖射出,直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地就飞了过去。这一次,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搅乱宋军营地,并在其慌乱间彻底破敌。

    惶乱的惊叫声在一瞬间便响彻了整座营地,不少火把随之到处乱起,更有影影绰绰的人形四处乱窜,远远望去,显然是宋军受袭后已然乱了手脚,甚至连像样的抵抗一时都组织不起来了。

    这让吴军上下的心气更高,胆气更壮,大声吼叫着,前冲的速度也是更快了,直想着能即刻冲进军营大开杀戒,为此,甚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抛掉了手中的弓箭,只举着刀枪,全速前冲。

    廖庆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直杀向宋营正前,眼看着离挡在前方的那一排鹿角拒马越来越近,他都已做好了高高跃起,跳过这些防御的打算。可就在这时,正前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鼓点,旋即便是一阵熟悉的利箭破空声。

    还没等这些吴军反应过来呢,数百支利箭以当面飞来,几乎把他们前冲的整个方向都给遮掩住了。廖庆的反应足够迅速,眼见这许多飞蝗迎面而来,他手中的宣花大斧便迅速掠起,被他舞得如一面大盾般挡在前方,将射到近前的箭矢给遮拦下来,只是这么一来,他前冲的势头却已跟着止住。

    而在其身后左右的吴军大半却没这等本事了,虽然他们也已迅速止步极力扫打,可那密集的,从各种方向呼啸射来的箭矢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挡得下的,纵然被兵器扫中变了方向,其杀伤力依然不减,而且这么一来这些箭矢的角度变得越发刁钻难测。顿时间,当前的百来个吴军兵卒已惨叫中箭,纷纷倒了下去。

    前方的箭矢却似无穷无尽,一轮之后,都不见有丝毫停顿的,就又是一轮兜头射来,这不但让为首的那批军卒中箭倒地,后方的人马也相继中箭,惊得他们连连后退遮挡。

    饶是廖庆骁勇,在面对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箭矢猛攻时,也只能暂时退却。在不甘与愤怒之余,他心中也生出了疑虑

    来,为何宋军会有如此凶狠而及时的反击,就跟他们早有准备似的!

    就在他心中疑惑陡生的当口,鼓声和迎面的箭雨终于是停了下来,但随之而起的,却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以及阵阵怒吼。本来黑黢黢的营地内,突然就亮起了数百火把,将个宋营前方照得如同白昼,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衣甲鲜明,队列整齐地怒吼冲杀过来。

    “不好,他们竟早有准备!我中计了!”这一瞬间,廖庆终于惊醒过来,整个人身上顿时冷汗如泉水涌出,面前宋军居然早就伏兵等待!

    同一时间,分兵攻打宋营两侧的吴军将领们也已知晓了这一事实。他们只比正面的队伍迟了片刻杀入营中,但情况却比正面的队伍更为凄惨。当他们自以为能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时,冲在最前面的军卒脚下就是一虚,然后整个身子便轰地一下跌得不见踪影,继而惨叫声便迅速从下方响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后方的人马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拼命往前冲着呢,于是,他们便把更多的前方的袍泽给推逼下了前方陷坑,直到惨叫声响作一片,无数人恐慌地向前看去,才发现自己前方那看似全无设防的宋营侧面挖满了一个个一人来高的陷阱。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这些陷阱下方还埋设着一根根倒刺,此时这些倒刺上已经挂满了吴军将士,把他们刺得血流如注,惨嚎声声,却又挣扎不脱。只片刻间,就有不少人直接丧命,陷坑里更是血如泉涌,好不凄惨。

    眼前这残酷的一幕顿时就让这些个吴军将士心生畏怯,赶紧就往后撤去。

    但就在他们一退的当口,同样的号角声也从这边响起,宋营两侧各有一支伏兵杀出,以最利于冲杀的锋矢阵全力冲来,在巧妙地避过那一个个陷坑之下,扑到了吴军跟前。

    一方已然心怯欲退,惶恐不安,另一方则蓄势待发,早有准备。当这双方正面交上手后,这场夜袭战斗便已迅速分出了胜负。在声声呐喊中,宋军的攻势犹如滚汤泼雪,立马就消融了对方的防线,杀得吴军彻底乱了分寸,队伍阵形更是散乱不堪,所有人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根本就没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来。

    只一个照面间,三面攻到宋营前的吴军皆成溃败之势,廖庆等人纵然再是不情愿,再是拼死苦战,想要挽回局面,却也已是徒劳。兵败如山倒,又岂是一两个将领所能改变逆转的?

    战不了顿饭工夫,就连廖庆都已身带数处重伤,被亲兵保护着狼狈后撤,另两边的情况也相差无几,完全被宋军追杀得如丧家犬般,掉头就往湖州城门方向跑去。此时的他们已没了其他念头,只想着能跑进城,保住性命。

    但远处城头,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切的庞万春却瞧出了更进一步的问题来——一旦真就开城放将士们进来,恐怕连带着就要把宋军都给一并放入湖州了,到那时,混战一起

    ,恐怕这湖州就要彻底毁了。

    他是真恨这些不肯听从自己号令的下属,同时也对孙途更多了几分忌惮,甚至是敬服。对方对局势的把握,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太精准,精准到了可怖的地步!

    很显然,之前种种,无论是让其他各路军马离开,还是两日不攻湖州,并摆出一副即将退兵的模样,皆是为了引自己麾下军马冒险杀出。为此,他甚至一早就布置好了陷阱。

    现在仔细想来,宋军突然全军后撤也是在为此做准备。因为离着城池更远,就能瞒过守军,让他们能从容地在军营两侧挖下一排致命的陷阱。又有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把这样的陷阱设置在自家营中呢?

    而现在,这一切都已落入孙途的算计,冒险出城的两万军队不但折损严重,而且情势危殆,随时都可能被敌军全歼!

    庞万春除了感叹和愤怒之外,心里也在迅速做着权衡,自己到底该作何选择才能让这一次的败局损失减到最小,甚至是扭转颓势呢?

    开城门是迎回这支败军是绝不能做的,那会让湖州彻底陷落。但要是不作援救的话,一旦这两万人被宋军一口吞下,对湖州来说也是很危险的结果。因为一旦兵力减半,以湖州城之大,到时的守御必然捉襟见肘,说不定一个疏忽就被敌人突破一点,从而城防崩溃。

    无论开城还是死守都显然不可取,却该如何是好?

    “庞帅……”周围的将领看着城外这兵败的一幕,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可不能眼看着将士们被杀却不作援救啊,不然,军心动荡,这湖州也守不住了……”

    不错,无论作何选择都已改变不了极其被动的结果,那就不如索性孤注一掷地拼上一把!

    突然间,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就从庞万春的心头冒了起来。无论开城还是死守都已在孙途的意料之中,但有一点他一定不会想到——攻击!自己不但不想着如何守下去,而是直接出击,趁此机会,就与宋军来一场提早的决战!

    当这个疯狂的念头一经生出,便已难以遏制。庞万春的眼中有两丛火焰熊熊燃烧,自从与孙途交手以来,任他用尽了各种手段,使出诸般方法,想稳妥地赢下一场,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丹阳、常熟、苏州……每一场战斗自己都想着稳妥为上,稳中求胜!但每一次都会生出变故,不曾按照他的布置发展。今日的湖州一战又是如此,既然都已经落得如此境地了,那就放手一战,不管什么稳不稳妥,也不管什么后患如何,索性就正面决战!

    “传我军令,全军出城,正面攻敌!”心思已定,庞万春再无任何迟疑,迅速下达了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的军令。

    湖州城内,鼓声骤起,留在城内的两万多人迅速集结,城门豁然洞开!

    意料之外的决战,提前打响!

第720章 决战提前(下)

    诚如庞万春所料,今日的这场夜袭本就在孙途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完全是由他一手所促成。削减城外兵力,放缓攻城,最后更是摆出即将退兵的架势来,只为引出城中吴军,并早早就在营中设下陷阱,只要敌军敢来,管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打响后,一切也正按照孙途的布置发展,三面攻来的吴军迅速陷入被动,不但被杀得节节败退,伤亡更是不断增加,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他在中军处见到这一幕更是信心大增,即刻号令,让前方军队加紧攻击,最好是能趁着吴军逃入湖州城的同时攻入其中,从而一举拿下这座挡了他们良久的坚城。

    随着号角声越发激烈,取代旗号的灯笼连续摆动发出军令,左中右三面追击的山东军也在尽快汇合,合兵一处后,卷杀上去,不断将敌人斩杀,吓得许多吴军将士已没了斗志,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并已迅速接近湖州城。

    身处败军之中的廖庆心中那个愤怒和后悔啊,眼见自己闯下大祸,伤亡无数,他整个人都已经毛了,再不顾身边亲兵的劝阻,再度转头,挥舞起手中宣花斧便要与宋军做最后的拼杀,口中更是吼叫连连:“兄弟们,我们可是吴国精锐,岂会怕了他宋军,跟我杀回去,我们有取胜的可能!杀啊!”

    在其身先士卒,嘶吼着回头猛杀的影响下,还真就重新聚起了一些军卒的斗志,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就这么跟了他猛往后冲,并迅速与宋军交上了手。

    刚开始时,他们趁着一股血勇,再加上宋军全无防备,居然真让他们杀散了两支队伍。但随着他们往前冲得过大,终于引起了正率军往前的几名将领的注意,这其中杨志的反应最是快捷,离他们也是最近,当即就一拨马头,率军打横杀到,手中刀呼啸着直取对方脖颈。

    见这么一路人马从斜刺里杀来,廖庆也没有丝毫胆怯退缩的意思,立刻怒吼一声,提斧便迎将上去,只当的一声,两把兵器就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同时身子一顿,却察觉眼前的敌人不是善茬儿。

    杨志又是一声清喝,朴刀立刻卷搅起来,想要将对方的兵器搅飞,但廖庆也在瞬间醒悟,立刻双手握稳了斧柄,顺势而动,竟是守了个稳稳当当。两件兵器只转了有七八圈,终于各自力竭,只能分开,同时两人也身子一错,以背互对。这一场正面的交锋下来,这两员猛将竟战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其实真比起来却是杨志稍逊一筹,毕竟对方有伤在身。

    但就在二人纠缠难分的当口,双方麾下的兵马却已分出了胜负,这支还能一战的吴军已然脆败。要知道这支几百人的队伍敢逆流反冲乃是受了廖庆的鼓舞所致,一旦没了他在头前冲杀,其气势便迅速低落,势头骤减。而相反,跟着杨志冲杀的山东军却早已习惯了相互间的配合厮杀,哪怕没有将军带着,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

    ,依然能展现出极其的战斗力来,在这场正面的拼杀中,迅速压制住吴军,杀得他们溃逃四散,伤亡不小。

    才刚稳住胯下战马,猛然回头还欲再战的廖庆便看到了这让他心头发凉的场面,当即也不再纠缠了,立刻一兜缰绳,就往侧方逃去。

    可就在这时,侧后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惨叫,正是跟他一起杀出城来的洪老大重伤之下的叫声。这让廖庆心头一凛,再度变向,纵马就往那边冲去,手中长斧挥舞间,顺带着把数名想要阻其去路的寻常军卒给斩于马下。

    随即,他便瞧见了让他愤怒胆寒的一幕,一名宋将正手持长矛把洪老大个圈定了,任其如何挣扎冲杀,都难从这长矛的重重攻击中脱出身来。而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已满是伤口,血流不止,那都是被长矛刺刮所至,虽不是什么重伤,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将血尽而亡了。

    “洪老大,我来救你!”廖庆再没有丝毫迟疑,高声吼叫着,便已挥斧杀来。可就在他冲到半途,一声弓响,边上竟射来了一支冷箭,速度极快,角度极准,而且还有了提前量,只要他继续纵马前冲,就会正好把自己撞在来箭之上。这吓得他赶紧一提缰绳,紧急拉住战马,同时手中斧子迅速劈出,总算是险险地挡下了这一箭。

    但就这一停间,刚被其冲势杀得散开的宋军就再度合围上来,无数兵器从四面八方攻来,中间还夹杂着几支冷箭,使廖庆只能先行挥斧抵挡,却再难继续往前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再度陷入到了宋军的重重围困之下,为了活下去而拼死挣扎。

    而那洪老大也在他这一耽搁间险象环生,在勉强挡下连绵不绝的长矛攒刺后,却被边上突然而至的冷箭射中胁下,让他在又一次惨叫之余,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滞。而他跟前的宋将却压根不给他任何机会,手中长矛如灵蛇乱舞,突然掠起,噗哧一声就正中其心坎,再用力一挑间,已把他直接从马背上挑起,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周围的那些宋军将士也早等着这一刻了,立刻就有十多人火速扑上,一把就将洪老大给死死按住,并拿出绳索将之捆绑起来。只从其有坐骑,还能与自家将军纠缠这么久,就可知这是敌军重将,所以不管其能不能活,都先拿住再说。

    旁边这时才响起一声赞叹:“林教头好一招灵蛇吐信,当真既狠且妙啊!”

    终于拿下敌军一将的林冲已收回长矛,呵呵笑道:“这也多亏了花兄神射相助,不然我可没法轻松拿下活口!”他对自己最后那一枪很有把握,这下虽看似凶狠,却只伤其皮毛,并不致命。

    花荣在旁呵呵一笑,手中弓箭已再度瞄向了还在左突右冲想要脱身的廖庆。刚才为了能帮林冲迅速制敌,他暂时没再把心思放到这个突然杀来的家伙身上。

    廖庆也立刻感受到了极大的

    威胁,这回再没有了丝毫迟疑,拼着被两名军卒拿刀砍在自己的背部,还是一踢胯下骏马,催促着它突然高跃着跳出包围圈,再全速发力前冲,竟让他在这绝境中逃了出来。

    花荣的一箭也在此时倏然而至,却只擦着他的后背掠过,虽割出一道不浅的伤口,但终究只是皮肉之伤。已见识并亲身领教过林冲和花荣可怕本事的廖庆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刻催马全速前冲,只求能脱身逃走。

    当他这个主要将领被围追堵截,几次都命悬一线的当口,其麾下的吴军更是情况糟糕,一路逃亡,一路有人倒下。在宋军凶狠的追杀下,他们甚至都没能组织起几次有效的反攻来,像洪老大这样的军中将领,刚呼喝着想要纠集兵马防御呢,就会遇到同样率军冲杀过来的宋军将领,而结果就是将领被打败,麾下兵马更是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被宋军迎面击破,使军队更成一团乱麻,许多人只会调头狂奔,直朝湖州而来。

    在几乎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个把时辰,吴军就已全线崩溃。只此一战,就足以证明两军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也是直到这时,还在湖州城里的那些吴军将士才终于明白自家主帅的良苦用心,确实,坚守城池才是最稳妥的打法了。

    但这时候,庞万春却已改变了主意,在声声号令下,城中守军已全数集结在了一起,随着他拔刀前指,城门也跟着轰然洞开,他毫不犹豫就已飞身上马,手持偃月长刀,怒吼一声:“湖州存亡就在此一战,兄弟们,跟我杀过去,破敌!”吼声未毕,已策马冲出了城门,冲过了还未完全落稳的吊桥。

    其他将士见自家主帅都已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纵然再有顾虑也只能拼死一战。当即也纷纷怒吼着,全速前冲,踏得那吊桥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踩断了一样。

    “呜呜呜……”

    “咚咚咚……”

    “杀呀……!”

    剩下的两万多兵马鼓起最大的勇气,擂鼓吹号,喊杀声直冲云霄,义无反顾就朝着已越来越近的宋军奔杀过去,并迅速和正被追杀得抱头鼠窜的自家兵马相遇。

    冲在最前面的庞万春突然就是一个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就把接近于他的四五个逃兵给斩杀当场,然后厉声大喝:“今日决战,谁敢逃跑,定斩不饶!所有人,都给我回头,杀回去!”

    只这一杀,就把那些差点破胆的麾下将士都给震住了,随后,他们便看到了城门开启,剩余的大军正源源不绝地涌杀出来,这让他们精神陡然一震,不知是真有了信心,还是为势所迫,居然也一个个重新转身,举起了兵器,高声呐喊着,再度朝着宋军杀去。

    庞万春不愧是吴军第一名将,即便是在这大军崩溃的瞬间,竟也能力挽狂澜,带兵反冲。

    真正的决战和较量就此展开。

第721章 小养由基

    拂晓已至,天色微明。湖州城却并没有往日的宁静,却充斥着阵阵撼天动地的厮杀声,经过一夜的激战,宋吴两军的战斗也已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境地,前方两军先锋已彻底搅作一团,敌我难分,后方则不断有人马补充杀上,使战况变得更加胶着。

    当然,能重新扳回战局对吴军来说可极其不易,为此,他们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虽然吴军在兵力上占着绝对优势,但在战事爆发后就一直趋于下风,倒退回撤的两万许人直到被后方涌杀上来的袍泽给倒逼之后,才硬着头皮回身去和宋军作着搏杀,但他们的心胆已裂,十成本事发挥不出五成来,自然很容易就被宋军扯碎防线,甚至还连累到了后方兵马。

    好在要命关头庞万春亲率精锐带头冲杀,在连场硬仗和拼杀下,总算是靠着新出城的两万许人的不计伤亡将宋军最凶猛的一拨攻势给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还顺带手又斩杀了十多个畏敌怯战,妄图逃遁的将士,总算稳住场面,并分兵两翼,骚扰宋军,才使得对方也只能暂时稳住,未曾全线压上。

    但前方地上,却也已倒下了数以千计的吴军尸体,他们的防线完全是靠着人命给堆叠起来的。但即便如此,宋军的攻势也并未就此消停,只要他们的防御一旦有了漏洞,便会被宋军轻易突入,分出胜负来。

    已然浑身浴血的庞万春在亲兵的护卫下再度杀出重围,退到中军处连连喘息。虽然从参战到现在才不过两个时辰,但他的体力却是消耗极快,身上也多了好几道的伤口,脸色的忧色也更重了:“这孙途和山东军果然厉害,全军上下同体一心,军阵变化更是快捷无比,非我军所能比。要想破敌,必须另寻良策才行!”想到这儿,他目光炯炯地盯向前方,片刻后果断下令:“傅雄,你再带一哨人马从左侧攻过去,务必要扯开他们的左翼防线,若遇到敌军援兵再退回来!”

    他身边颇得信用的猛将傅雄立刻领命,手持马槊,便带了麾下兵马再度出击,转道就往宋军的侧翼攻去。

    这边的兵马由周通李忠等青州军老人所领,眼见又有敌人竟想从侧翼攻入军阵,这些将士顿时大怒,便纷纷身先士卒,率众截击,一时间双方又爆发出了更为激烈的战斗。

    而盯着那边战事的庞万春又再度下令:“郑挺,你率军攻敌右路,其他人随我再冲敌中路,杀!”吼声刚落,已再度催马前冲,只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如之前般硬冲硬打,冲杀在队伍之前,而是理智地选则留在大军中间。

    三面战事越发激烈,对面宋军也开始做出了迅速的调动,战阵不断变幻,从菱形之阵突然转化作更易于防御的圆形战阵,从而使两侧的受袭面迅速减小,敌人再往前冲,就会落入到以少对多的不利局面中。

    只这一手,便

    让深知兵事的庞万春心惊不已,这等战中变阵可是比之前由冲杀变为稳守的布置更难,只此就可看出宋军训练有素到什么地步了。但在感叹对方强大之余,他也已在这一瞬间抓到了关键所在,当即一夹马腹,催马迅速前冲,口中呼喝连声:“随我冲过去,不要与敌接战,以破防为主!”

    他左右的两千多亲兵皆是一手操练出来,最是灵动善战,这时一听这命令,立刻紧随冲出,在遇到宋军阵势后,果然绕着就走,不作正面接触,却又不断前进。

    这一手倒真有些出乎宋军意料了,当他们还想要分兵阻截时,却又遇到了后面跟上的吴军的拦截,竟使他们一时追赶不及,只能让这一支数量不是太多的敌军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也是直到这一刻,吴军在人数上的优势给彻底展现了出来,至少他们能不断添兵纠缠,帮助庞万春率军突入对方阵中。

    庞万春的目光已紧紧锁定了前方数根旗杆,那上头绑着灯笼,刚才宋军就是在这些灯号的指挥下才迅速变阵的。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抓住了取胜关键,只要破掉这指挥的灯号,就能乱其阵脚。而且,他已猜出宋军主将孙途也定然留在那灯号之下发号施令,只要自己带兵杀过去,若能斩杀了他,必能一举扭转战局,取得最后的胜利。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无奈,本来这等冲锋陷阵的事情非他一军主率所为,他也该和孙途一样留于中军,指挥若定。但这一场突然提前的决战却把他也给逼上了冒险之路,若非如此,此战已必败无疑。

    一阵冲杀,这支吴军精锐真就撕破了这一道道防线,迅速接近到了宋军中军之侧,只略一估算距离,庞万春已麻利地挂刀取弓,将七支长箭稳稳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随着悠长的一口呼吸,庞万春已迅然搭箭上弦,目光如电,直视前方,在锁定上方灯号的同时,已撒开弓弦。当第一支利箭呼啸着直奔目标而去的瞬间,他右手已再度挥舞控弦,如顶级的乐师拨琴,又如名士挥毫泼墨,他居然以一种极其潇洒而迅捷的手法,在眨眼工夫里把七支利箭一气全给射了出去。

    七箭破空,各自带呼啸直奔目标,既有射向空中灯号的,也有直奔旗杆下方几名披甲戴盔,稳坐马上宋将而去的。庞万春的这一手流星赶月,七箭齐飞可比北方外族神射手那些连珠快箭更为可怕。

    旗杆底下正是孙途在作着指挥,身边还有宋江和被他强行留下的董平。他虽然也想着再率军冲杀,但更清楚身为军中主帅的自己现在的职责是什么。作为主将,带队冲杀已不是必要,留在后方,指挥若定才是取胜之道。

    而他的这一选择也明显是正确的,正是在他通过灯号不断发布命令,山东军将士才能频频变阵,以少敌多还稳稳占据着上风。只要再这么打下去,击溃敌军也

    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当然,变数也有,前方已传来消息,有一支吴军竟已杀入阵中,朝着中军杀来,这让他心中电转,便欲派兵拦截。可就在他号令传令兵打出变阵灯号的瞬间,头顶一盏红灯突然就砰地爆裂开来,使得众人猛然一惊。

    与此同时,孙途心中警兆陡生,手中长枪已立刻弹起,挥舞间在身前抖出了一片枪影。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利箭已从侧方呼啸而来,当的一声,正被他一枪磕中,却势头不减,往边上蹿去,竟钉入了一名兵卒的体内,使其惨叫倒了下去。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呢,第二支箭矢也已电射而来,此时他手中枪刚因那一箭顿住,竟未能即刻回救。

    好在旁边还有董平,就在箭矢射到的瞬间,他也及时反应过来。口中高呼一声:“将军小心,有冷箭!”双枪已急速摆出,分别迎向射向自己和直奔孙途胸口而来的第二箭。

    他当真是眼疾手快,又使的是双枪,正好挡下了这两支要命的箭矢。但在当当两声震响后,董平的脸色也是一变,只觉双手虎口一麻,差点连枪都握不住了。他武艺虽在孙途之上,但分挡两箭也很有些吃不消。

    上方又是两盏灯号应声而碎,而最后一箭则直奔还没反应过来的宋江面门。一直守在他身旁的李逵当即虎吼一声,急忙跳起身来,双手板斧挥舞。但这一箭的速度却非他能捕捉,虽然已把斧子挥舞到了极限,竟依旧未能打中箭身,从空隙间一穿而过,继续向前。这下,惊得他再度怒吼,闪身生生就挡在了宋江的身前。

    哧的一声响,那箭矢应声入体,带得李逵的矮小却健硕的身躯猛然就往后倒去。这一箭不但射中其胸口,透体而过的同时,竟还带得他直直倒了下去。只此一箭,就可看出这一下的力道有多么惊人。

    “铁牛……”宋江只愣了一下,就已迅速回神,赶紧下马,一把将倒地昏厥的李逵给抱了起来,心神剧震。与此同时,周围的那些亲兵才纷纷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冲将过来,将几位将军迅速拉下马来,拿盾牌给死死围定了,不给敌人再下手的机会。

    孙途这时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董平和李逵全力救援,恐怕自己和宋江都要折在这几支冷箭之下了。这时,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念头也瞬间而生:“庞万春,方腊手下第一将,除了带兵有方,沉稳干练外,更有一手神乎其技的惊人射术,人称小养由基!”

    当这个念头一生的瞬间,他已知道绝不能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当即已吼叫下令:“杀过去,是敌军主将庞万春在边上!”说着,他的目光已迅速循着之前利箭破空而来的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如刀似剑般犀利的目光,那眼神里还带着几许懊恼。

    两名各自军中的领袖人物终于在这一刻真正的对上了!

第722章 正面对决

    庞万春作为吴国第一将,吴军主帅,所以能稳压方腊的族中兄弟方十佛一头,靠的可不光只是沉稳老练,带兵有方,其一身战场厮杀的本事也在吴军中鲜有敌手,尤其是那一手快箭劲射更是在军中无双无对,从而得了个小养由基的美誉。

    他对自己的那一手流星赶月,七箭齐飞的绝技也是极有信心,自认为在射程内此招一出,没几人能闪避得开。但是眼下的结果却让他大感意外与懊恼,他终究是有些太过贪全了,不但想射杀孙途等宋军主将,还打算把上方灯号都给射灭,从而力道分散,并使敌人有了一定的戒备与反应时间,居然真就被他们给挡了下来。

    可战场上形势多变,已容不得庞万春再作后悔,甚至他都已来不及做出补救,再发箭伤敌,因为就在他箭矢射出的同时,四面已有大批宋军火速围杀过来,让他只能弃弓提刀,率军再度与宋军展开厮杀。

    正当庞万春刀出如风,不断劈斩得普通宋军兵卒节节退却的当口,斜刺里一柄短枪已找准角度,直刺向他腰间破绽处,却是董平先一步催马杀到了。

    短枪袭来,顿时就让庞万春感受到了危险,他急忙一个拧身,险险地闪过这一枪,同时手腕一翻,手中长刀已在劈倒一名敌人的同时迅速回转,正好当的一下架住了已然变招斜刺的一枪。但还没等他再生变化呢,又一声啸声响起,董平手中的第二柄短枪已迎面扎来,这下的速度可比之前要快上五分,力道也更大了许多。

    原来董平在冲上前来时亦看出了庞万春武艺精熟,从而早心中戒备,早有计较。这第一枪乃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分其心神,真正的杀招却在跟随而来的第二枪上。

    这一下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啸声刚起的瞬间就已刺到了庞万春面前,使他的心也陡然缩紧。好个庞万春,哪怕是落了下风,却沉稳如故,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身子便已呼地往后倒去,直接就躺平在了马背之上,却使着要命的一枪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刺在了空处。同时,握在刀柄后方的左手则猛然发力,竟使刀柄急弹,正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又挡下了董平紧随刺来的第三枪。

    这一下更是他一身武艺与反应的精髓所在,因为当时他刀上招数已然使老,再想回转自守已来不及,倒是靠近身体的那半截刀柄还在控制中,居然就被他临时用出,正好挡开了致命一击。而在做出如许多的变招的同时,庞万春脚上也没闲着,居然还猛夹马腹,控着胯下战马一个变向疾奔,瞬间就与已贴身缠上来的董平拉开了一段距离,直到这时,他才重新挺身而起,刀光一闪,又把侧方一个挥刀劈来的军卒给斩于马下。

    这一系列的应对反制就连董平都打心里喊了声好,同时更不敢大意,急忙也催马跟杀过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双枪虽然招数凌厉多变,但却比对方的长刀要短上一截,一旦被其拉开距离,自己就被动了。

    可庞万春又怎么可能再让其得逞呢,当下里就好似一声虎吼,长刀一收再出,呼啸着就直劈向迎面而来的董平,速度极快,招数极猛,使他只能急忙止住马势,双枪同时上挑招架,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同时枪上使了个缠字诀,想与之斗力。但对方却不肯中计,一招被封,便已抽刀后退,再转向杀向边上的宋军。

    庞万春的头脑可是清楚得很,既然这一次突袭未能建功,对方还有了防备反击,再纠缠下去自己只会落入重重围困,那就必须果断放弃,突围出去。反正他们用来指挥军队变阵的灯号已被觉着射落,这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主意既定,庞万春都不理会杀上来的董平,拨转马头就往另一边冲去,可就在马儿刚一起速的瞬间,他又心中一动,急忙挥刀横斩,当的一下,将射到跟前的一支冷箭给挡了开去,同时目光迅速往侧面张去,正瞧见一名青年收弓挺枪,策马持来,人还有段距离呢,长枪已如蛟龙腾空,滚滚枪影四面包围而来,竟把他突围的一切方向都给笼罩住了。

    “孙途……”虽然只和孙途遥遥对上过几眼,但在这一瞬间,庞万春还是迅速确定了来人身份。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宋军主将不但武艺了得,而且极其自信。要知道,他所以敢率军在宋军阵中冲杀便是料定了他们不敢随意放箭,因为这阵中多半是他们自己人,一旦箭矢乱飞,只会伤了同袍。倒是他这个外敌,却无半点顾虑,可以大肆放箭,远近杀敌。

    可孙途刚才那一箭却证明他也精于射术,至少自信可以直中目标。而现在,孙途从侧面杀来,身后还有董平,却让庞万春有些麻烦了,心中念头闪动,他当即就再度催马,却未再变向,而是就这么迎着孙途的来势反冲过去。他相信自己一定强过孙途,而只要能阵斩孙途,或是击败活捉了他,那宋军必然大乱,到时本已处于下风的战斗就能迅速翻转!

    “杀!”没有过多的顾虑,随着一声暴喝,庞万春已将马速提到了极限,身子更是离开马背,只靠双足钉死在马镫处,双手更是高高举起手中长刀,以可劈山斩海的气势直扑孙途,誓要将此人力斩刀下。

    这一幕落到身后紧追而来的董平眼中却把他吓了个脸色大变,急声就惊叫起来:“将军小心,此人武艺了得!”刚才他可是和庞万春正面交过手的,深知对方武艺高强,都在自己之上,孙途一旦有个差错,就可能伤在对方手上。但显然,以他的位置,却是有些追赶不上了,只能是大声示警的同时全力空马冲刺过去,想做最后的努力。

    这一刻,孙途和庞万春都已全速冲击,气势慑人。哪怕他二人身前还有不少双方军卒,也都下意识地往边上闪去,不敢挡在他们冲杀的路上。

    于是,只在两个呼吸间,两人已策马冲到了跟前,只剩不足两丈距离。同时,庞万春手中刀已轰然挥落,直斩孙途的胸口。这一下可是

    他全身力道再加上马儿的冲势所出,他自信孙途就算及时横枪拦挡,怕也要被一刀断枪,再被劈中身体。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着极大自信的。

    可就在他自以为一刀可成的当口,看似凶狠杀来的孙途脸上却陡然露出了一丝诡异莫测的笑容来,同时手中挺刺的长枪被他按下,右手却从马侧提了起来。

    “不好……”庞万春在看到其手中所提的竟是一张短弩,而且是已经上弦装箭的弩机!这顿时吓得他冷汗湿背,急忙硬生生收回刀招,想要自救。但这一刀可是他全力所发,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撤回来的?

    惊慌间,刀已歪斜着往后横拨,而利箭也在这一瞬间飞射而来,直奔其面门。而且来的还不只有一支,孙途竟在眨眼间射出三箭,取其面门咽喉和胸口三处要害!

    庞万春的武艺确实了得,即便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依然能收招变招,急速挥动着手中长刀,当当两下把面门和咽喉处的利箭给架飞开去。而身子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急速扭动,闪避最后的那支利箭。可是他的动作终究有些慢了,虽然避过了心口要害,利箭却还是射进了他的腰肋处,贯体而入,痛得他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也是一颤,差点就掉下马去。

    但他却还是在瞬间咬牙硬挺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危险还在,自己绝不能倒下去。果然,孙途在三箭射出的同时已丢下手中弩机,再度握紧了长枪刺来。好在庞万春及时忍痛横刀一架,才没被这一枪要了性命,但力道却已不如之前,竟被一枪挑得长刀差点脱手。

    眼见孙途又要变招再刺,身后董平也已追杀上来,庞万春当机立断,双手一松一扬,竟放弃了手中兵器,也带得孙途还在较劲的一枪往上一偏。而他自己则迅速一搂马颈,再狠狠一踢马腹,控着战马突然一个转向,就往侧方疾驰起来,居然真就躲过了孙途后续的招数,并与之拉开了一些距离。

    孙途目光中杀机陡现,再度怒吼:“贼子哪里走!”已拨马欲追。庞万春的存在给他的威胁可是不小,且不提对方吴军主将的身份,光是他刚才那一手远处飞箭,能致数人于死地的可怕射术,就绝不能留!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以身犯险,用上阴招来对付于他,现在都已重创对手,又怎么可能再放其逃脱?

    可就在孙途再度纵马欲追时,边上许多吴军将士却跟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扑杀过来。他们都不管身半还有宋军拿刀枪劈刺向自己的要害,就这么一个个扑到了孙途跟前,或用刀斩,或用枪刺,甚至还有想要搂抱马匹的,完全是不要命地要阻拦孙途的追击。

    而这一下,还真就让孙途的冲势为之一馁,他虽然想杀掉这个可怕的对手,但还不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换呢。眼看敌人凶狠扑来,只能停马挥枪,解决这些人,而庞万春却抓住这一机会,继续策马冲入了别处战场,踪影也被其他人给掩盖了起来……

第723章 功亏一篑

    庞万春身上的箭伤比他所想的更严重。弩机射出箭矢的力道本就要强过弓箭不少,再加上是在极短的距离下命中,虽然他已极力闪躲,避过了胸口要害,但这一箭却还是从腰肋间斜插而入,贯入小腹不说,更是差点命中胯下要害。

    虽然没倒霉到如此地步,可这一箭还是伤到了庞万春的内腑。而之后,他又全力招架孙途的雷霆一枪,更是夺路逃命,就使得这一箭伤越发严重,只奔出一程,大片鲜血已不断淌下,把个马鞍和马背都给染成了一片通红。

    庞万春也知道自己伤势极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继续控马前冲。此时还跟在其身边的,只剩下不到区区两三百亲卫,其他人等皆已被一路而来的宋军挡下,早和他拉开了距离。而在这一路前冲的过程里,周围又不断有宋军兵卒合围杀上,从而使那些亲卫必须不断留下人马断后抵挡,只冲了半里多路,便已损伤不小。

    “呼——!”又是一杆长矛从侧前方刺来,这回却是直指其胯下战马。唬得庞万春赶紧用力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往边上一蹿,同时早已掣在手里的佩刀又急速掠出,正好劈中那军卒的脖颈,将之斩杀。这已是他突围过程中亲手斩杀的第七个宋兵,而连续的劈砍,也让他腰腹间的伤口不断撕裂扩张,痛彻心扉。但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下,他连停都不敢停一下,更别提拔出箭来包扎一下了。

    眼看着他就要突出一重围困,有个喘息的机会,突然随着一阵号角声从后方响起,竟又有一路人马紧追杀来。当先之人,正是双枪将董平,倒是不见了孙途。虽然双方还有一段距离,庞万春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之前已领教过这名宋将的本事,对方虽略逊自己一筹,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自己如今受伤不轻,可非其敌手。所以他立刻下令:“转道往左侧走,避开他们!”

    “庞帅,你先走,我们去拦他一拦!”身边的亲卫队长在丢下这一句话后,也不等其作出回应,便已带了二三十人扭头回杀向已经看到他们冲杀过来的董平,双方即刻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惨叫也随之而起。

    这些亲卫虽然比一般吴军要厉害些,但却远无法和董平相比,只见他手舞双枪如虎入羊群,只片刻间,就已刺翻数人,连前冲的势头都不见有缓的。好在边上还有人拼死倒地一刀刀急斩其坐骑四蹄,才迫得董平转向躲避,但随其同来的那些个山东军将士也已杀到,瞬间就把这几十个断后的吴军精锐亲卫给吞没了。

    听得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叫,庞万春面颊一阵扭曲,却连头都没有回上一下,只是继续闷头突围,在挥刀斩飞一名挡在前方的敌军后,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又一次拉开了与追兵间的距离。虽然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操练栽培起来的心腹,可以说个个与他情同兄弟,但在如此情况下,他已顾不上再为这些人感到悲伤,因为只要一缓,说不定就会被人追上,那他们的牺牲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没有工夫去感伤和思考,庞万春继续往前冲,然后他就瞧

    见了数面自家的旗帜还在左侧前方招展,这让他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喝道:“往左边走,与我们的队伍汇合!”

    此时他身边只剩不到二百来人,本已心灰不已,觉着什么时候就可能把命丢在这儿了。此刻一见有自家旗帜,顿时个个又来了信心,连忙呼喝连连,紧随着庞万春就往那边冲去。

    而在那边,一支三百多人的残兵正和相当数量的宋军作着最后的拼杀,而看情况显然是即将坚持不住了。这时,庞万春终于率众赶到,他二话没说,已强忍着伤痛,再度挥刀冲入敌阵,并与正带军想要一举灭敌的周通迎面相撞。

    周通听得身后竟有杀声传来也是一凛,赶忙回头望去,见到这么一支个个带伤的吴军杀来,为首之人还甲胄鲜明,显然是个吴军要将,顿时心中大喜。也顾不上继续围杀面前的残兵了,果断回头,就杀了过去,手中长枪在半途中已抖起一个大大的枪花,直冲对方的面门就狠扎过去。

    手中虽不是惯用的长刀,可庞万春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只斜斜地一掠间,就已将这一枪拨得往上扬起,而他则继续控马往前,佩刀也顺势沿着枪杆就往下落去,直奔着周通握枪的手指就斩落下去。

    这一下实在太快,竟杀了周通一个措手不及。他虽然武艺也自不错,却远不是庞万春的对手,面对如此情况,为了保住双手十指,只能果断弃枪,然后策马往边上闪去。

    但这一下却早在庞万春的预料中,就在他撤枪的瞬间,刀也已改变了招数,猛地劈向侧前方,正好落在了周通躲闪的道路上。从某些人的角度来看,就仿佛是周通自己弃枪,还把身子往人刀口上撞去似的。而当发现情况不妙时,他却已连再变向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了。

    “噗哧——!”钢刀迅然斩入周通的脖颈,没有半点停留,就把这小霸王的头颅给斩落下来。而他的身体在此时却还控着战马往侧前方奔了两步,然后才一晃倒了下去。直到这时,凄厉的惨叫才从他口中喷出,却只得半声……

    周通一死,他麾下那支兵马就有些乱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是当初桃花山上的兄弟,虽然已归顺朝廷多年,但依然将他和李忠二人视作依靠,现在首领一死,顿时恐慌起来,不少人已四散而走。

    庞万春却无追杀这些人的意思,赶忙率众冲到了那边死里逃生的自家队伍前,然后便一眼瞧见了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廖庆。这位部将的脸上满是惊恐与自责:“庞帅,是末将糊涂,罪该万死……”话未说完,他又看到了庞万春腰腹间的伤口,更是惊得浑身一震:“庞帅你也受伤了……”

    庞万春也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地会遇到这个不听话的下属,先是一呆,随即便板着脸道:“其他的就不说了,随我一道往外杀去!”

    “是!”廖庆的伤势可比庞万春要重得多了,但这时却大声答应,高举着手中已布满缺口的宣花斧,就跟在庞万春身侧往前冲去。这一来,他身边的兵力倒是得到了补充,前冲的势头也

    就更猛了。

    不过,这边的动静也终于让前方还在与吴军不断拼杀的山东军将士回过神来,随着声声号令,已有不少人马被急速调来阻截歼灭这支突入自家阵中的敌军。而如此一来,正面迎击吴军的兵力也为之一减,使得更多的吴军也趁机杀到近前,两路兵马混杂得更是难分,局势也变得更乱起来。

    在继续往前冲杀了一阵,并趁机又救下两路之前就被困在宋军阵中,数量只得二三百的兵马后,庞万春身边终于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不过一次次的冲杀,也让他的伤势越发恶化,大量的失血更是让他双眼已开始发花,精神也开始萎靡,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力还在死撑。

    “再往前一些,就该能杀出重围了!”边上的军卒满是期待地大声叫道,他们已经发现前方宋军防线越来越是薄弱,知道已快能和自家军马汇合。这让大家的斗志更盛,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冲杀向前,保护着即将连马背都坐不稳的庞万春,以及陷于半昏迷的廖庆就继续突围。

    可就在他们冲破了又一道防线,都能瞧见前方自家队伍的时候,侧方却突然一声弦响,一支利箭已直奔庞万春而来。

    那边,花荣正率军与吴军进行着一场混战,突然瞥见有这么一路兵马从自家阵中杀出来,而且其中还有两名将领,他想都没想,就已突施冷箭。

    小李广的箭术也是一绝,当庞万春陡然惊觉时,箭已临身。他的身子此时已极其迟钝,虽然心里想着闪躲,可动作却怎么都跟不上,眼看这一箭就要射中他的脖颈,突然身旁闪过一道人影,狠狠地就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直接撞得跌落下马,也让这一箭未能中他。可是那撞他一下的人影却成了替罪羊,被一箭射中,惨哼一声,砰然落地。

    直过了片刻,庞万春才反应过来,转头一望,却见地上廖庆正在做着最后的抽搐,地上已满是鲜血,只看这样子却已活不了了。

    “保护庞帅!我们杀出去!”其他人也在这时候终于回神,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抬着庞万春就往外冲。这时,他们甚至都已经顾不上不断杀来的宋军,没有反抗,只有逃跑。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他们终于和迎上来的一支吴军汇合,此时,只有两百多人还跟在庞万春的身边。

    庞万春在与自家队伍汇合后,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这一回当真是九死一生,只可惜终究未能斩杀宋军主将,唯一的收获就只有射掉了他们的灯号……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抬头往宋军中军处望去,然后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血气上涌,哇的一口鲜血就狂喷而出——只见那高高的旗杆上,此时竟已换上了色彩鲜明的旗帜,正在招摇晃动,指挥宋军变阵!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冒死冲杀,伤亡惨重却是功亏一篑!

    愤怒、不甘、惶恐、后悔……种种情绪瞬间填满了庞万春的胸臆,再加上他本就重伤在身,这一下是彻底支撑不住,大口呕血之后,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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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仓库到大宋介绍:
现代青年孙途因故带仓库系统穿越到北宋末年,从而开始了一段精彩曲折,前途难料的生存与救亡之旅。
在这里,不但有昏君权奸,还有忠臣名将,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还是一个有着水浒群雄的世界。
孙途将与他们如何相处?一切答案,尽在带着仓库到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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