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噩耗频传后方失火
震天的鼓号声与喊杀声中,已止戈数日的常熟城下战火重燃,而且这一回吴军发动的攻势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庞万春尽挥十万大军,猛攻小县城四门,却似想就这么一口气把它给拿下来。
这一回庞万春是真个怒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被人狠狠地耍弄了,不但白白浪费了数日时间,给了城中宋军以喘息之机,更使自己的后方要地苏州城都出了大乱子,这是他自从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失败,也是他万难接受的事情。
就在前两日,随着时间不断后拖,可常熟守军却不见如约定般开城投降,庞万春便已隐隐觉察出了不妙,认为这是孙途所使的缓兵之计。于是便做了最后通牒,甚至再度挥军上前,提出只给守军最后一天时间考虑,再不开城便将发动全面进攻。
还没等来守军的回应呢,这天夜里,几个身上带血,神情狼狈的下属将士就惊恐万分地跑到了军中,把一个噩耗送了过来:“庞帅,苏州城遭遇宋军偷袭,我等抵挡不住,城池已落入敌军之手!”
庞万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些下属将士,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你们说什么?苏州怎么可能失守?又是哪来的宋军,最南边的山东军都被我困在常熟城中动弹不得……”
“他们打出的旗号就是山东军……”一名下属小声地作着解释,这也让帐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越发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这是真见了鬼了,难道山东军还能分身不成,又或是他们还能飞天遁地,一下就从自家的包围圈中飞到苏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细细道来,不得有半点遗漏!”庞万春在略定了下神后,方才询问细节。
其实这些从苏州逃出来报信之人多半也不是太明白当晚发生了什么,只能是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宋军强大而可怕的战斗力,以及他们偷偷潜入苏州,并在夜间发起突袭,火烧粮仓等诸多事情,直听得众人个个紧张万分,就连庞万春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照此说来,以庞万春对山东军的了解,苏州之战还真就出自他们的手笔了。可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瞒过自己的耳目,突然就出现在后方的。
这时,终于有部下恍然叫了起来:“我们中计了,庞帅,现在看来他们从来就没有何谈归降的诚意,提出的那些条件就是为了麻痹我们,同时趁我后撤不备,将小股人马偷偷派往南边……”
被一语点醒的庞万春更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恼不已:“孙途,你真是好卑鄙啊!亏我还将你视作难得的对手,想不到你竟用出此等龌龊手段来欺骗于我!好,既然你如此不讲规矩,那就别怪我不留任何余地了!”
恼羞成怒之下,庞万春再没有了任何顾虑和保留,
当即就下令调动麾下所有兵马,即刻就对常熟四门发动攻击。这一回,他已不再计较什么伤亡,也没再打算降服什么山东精锐,只想着歼灭这支可恶的宋军,然后再挟胜势杀回苏州,重新夺取这座江南要镇的控制权。
这命令一出,即便是在夜间,吴军也没有丝毫的耽搁。声势浩大的四面围攻随之而起,一**的军马如浪潮般不断冲击向常熟四城,与守军展开了全无花巧可言的生死之搏。
不过山东军的强悍却再一次出乎了庞万春他们的意料。哪怕他们已倾尽全力,哪怕如今孙途都不在城中,但靠着他留下的诸多将领的正确指挥,再加上将士们在这几日养足精神后的英勇表现,居然硬是挡下了敌人一昼夜的猛攻。
不过守军的损失也自不小,普通军卒的伤亡就不用说了,一天一夜苦战下来,死伤已达数千,就连那些中低层军官们,也是大有折损,尤其是那些个武艺高强的原梁山头领们,更是因为时刻要在敌人登城后血战死守而伤亡猛增。
鲍旭、樊瑞、李衮、马麟、宋万、李立……只这短短一天一夜间,就有不下十多个兄弟或死或残。而之前投到孙途麾下的山东诸城武官的伤亡也不在他们之下。毕竟,除了一些需要主持大局的将领外,这些军官都是需要带兵冲杀在第一线的,而城墙的争夺几乎没有任何花巧可言,皆是以命搏命,以血换血的死斗,将士们的伤亡自然也就是打着滚的往上翻了。
当然,攻城一方的伤亡只会远在守城一方之上,一轮轮猛攻下来,光是被各种金汁石木砸死砸伤的吴军就已接近万人,至于上城后被杀的,也超过了三千。
每一次,他们都顶着巨大的压力蚁附登城,但每一次当他们踏着同袍的鲜血和尸体上到城头时,面对的却是更加凶猛的反击。山东军彻底展现出了他们极强的战斗力和凝聚力来,哪怕数量上不如敌军,竟也能一次次通过疯狂的厮杀将敌人赶下城头。
城头早已被鲜血染红,尸体更是堆积得满满当当,后面都有人把尸体当作石木之类的武器猛砸敌军了。
在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又屡屡受挫,伤亡不断后,吴军上下终于是吃不住劲儿了,在猛攻了一昼夜后,暂缓攻势。之后,更有人求到庞万春跟前,希望他赶紧收兵回救苏州,不要再因为一时之气而与宋军死磕到底了。说到底,他们已经被山东军强大的斗志给杀怕了。
其实庞万春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常熟确实难下呢?他也很想就此收兵回救苏州,可他更清楚这么做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啊。因为自己一旦后撤,就会让全军士气重重下挫,同时后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无法得知。倘若那支宋军兵力足够,还刻意在必经之路上设伏,自己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到时的损失只会更大。
而更关键的是,他绝对有理
由相信一旦自己撤军,常熟的宋军必然会出城追击,到那时就真个被动到极点了。
“庞帅,末将以为这倒是个机会,咱们不如以退为进,佯作退回苏州,先把守军从常熟城中调出来。如此,便可先除此后顾之忧,再回头对付苏州那边的宋军。”一名下属灵机一动,提出了一个颇为合理的策略来。
庞万春立刻点头:“这倒是个主意,那就照此办。不过在此之前,可以继续再攻城,多消耗他们的兵力,如此将他们诱出城后便能更轻易杀光他们!”
于是接下来两日,攻城继续,只是攻势没有前两天那么凶猛罢了。同时,吴军也已经开始做起了后撤的相关准备——庞万春也有了两手准备,若山东军追杀出来便设伏攻其不备,若敌人不动,则尽快赶回苏州。
可就在他把全盘计划都拿定的第三日,又有麾下将士带来了一个更让他焦心的情报——就在这几日里,占领苏州的宋军居然频频出击,把苏州附近的几座小县城也都给拿了下来,尤其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就连自己用来囤粮的吴县都已落入敌手……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我在吴县留了足有三千人马,难道你们连一座小城都守不住?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看着来报信的本该驻守吴县的麾下将领伍光,庞万春是再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
伍光一阵心虚忐忑,半晌后才支吾地道出其中原委来:“末将……末将是中了那宋军的奸计了。他们居然派人以许将军的首领调我吴县守军前往救援,结果一出城,我们便中了宋军埋伏。等我率军杀出重围,逃回吴县时,才发现那里已被宋军派兵占领……”
“他到底有多少兵马?怎么可能轻易就败你数千人,又能分军夺下吴县?”
“伏击我们的只数百人,但战力极强,我们根本就招架不住。至于夺城的,末将远远看了几眼,却发现其中居然就有苏州守军……”伍光小心作答。
只这一句话,却让庞万春脸色再变,直比得知吴县等城池被宋军所夺更为难看。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意味着苏州真就彻底落入到宋军之手了,而且对方现在手里还掌握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
“怎会如此?当日我挥军入苏州后,也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控制住局势,宋军是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做到这一点的?”
面对这一疑问,在场人等却无一人能给出答案,所有人也都露出了惊恐之色。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们判断的更加的恶劣与凶险,若再不回师,苏州只怕就真要彻底被宋军夺回去了。
而这也将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他们这一路人马即将变作陷入敌境的孤军,而且情况只会比山东军更为严重。因为他们现在内无粮草,外无城池可为依托,一旦北边的宋军趁势而来,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695章 穷寇莫追
在如此噩耗频传的不利局势下,庞万春果断下令撤军。不过在二月十三日撤军前,他还是在白天发兵猛攻常熟城,直到天黑后,大军才缓步向后撤去,倒也阵容齐整,有条不紊。
虽是黑夜,但吴军如此大规模的撤军当然是瞒不过城上宋军眼睛的。看着他们不断后撤的架势后,众将士立刻就猜到了敌军是打算彻底离开了,这让他们在大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发出了阵阵的欢呼。
这段时日他们苦守常熟实在太过艰难,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孙途的离开更使将士们无法完全一心,之前不少人都抱着悲观的念头死撑。现在,看着敌军退却,他们只觉着压在身上的大石豁然搬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转了许多。
当然,也有人生出了其他想法来,宋江等梁山兄弟便在第一时间来见被孙途托付军中决定权的董平跟前,向他请战,希望能趁此机会追杀出城,报这段时日被敌人不断攻伐之仇。
看着这一干将领红着双眼的急切模样,董平当然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一次守城血战,梁山众将的伤亡是最为惨重的,他们心中的仇恨自然也最深,如今报仇心切想要追杀出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却并不认同对方的想法:“公明兄,各位兄弟,你们的心思我董平也是感同身受,但如今敌人新退却并非被我们击溃,很难说他们不会在城外布下什么陷阱埋伏,所以在我看来,绝不能贸然出击,不然只会中了敌人之计,徒增伤亡。”
“董都监,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逍遥而去?这可是击溃这路反军的大好良机,岂能因为有所顾虑就放过了?”宋江皱着眉头道。
吴用也跟着道:“是啊董都监,照我看定是孙钤辖在苏州得了手才迫使他们不得不仓皇后撤,这时又怎么可能再布下什么埋伏陷阱呢?而且我们这么做也不光是为了杀敌泄愤,更是为前方的兄弟减轻负担,要是让十万反军囫囵地撤回去,钤辖那里才不过区区几百人,他真能守得住苏州吗?”
“是啊董都监,就让我等出兵追击吧。”
“若是你还有顾虑,我们梁山兄弟愿意一力承担此事,我们自己发兵去救!”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附和,一副强逼他点头的架势。被这十几二十个将领拿眼盯上,董平心头不觉又是一阵迟疑,虽然理智告诉他此事按兵不动是最明智的选择,可这些人给他的压力可真是不小啊。
性子最为暴躁的李逵这时更是叫嚷了起来:“董平,你这是在想什么?合着死的不是你青州军将士所以你不心疼,却是让我梁山兄弟白白送命不成?”
“铁牛不得胡言!”宋江听李逵说出这等话来心头也是一紧,急声呵斥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看他的神情,显然也有些对此不满了,毕竟他确实要为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报仇啊。
但偏偏
李逵的这一声无礼的叫骂点醒了董平,让他本来满是犹豫的脸色骤然一冷,立马肃然道:“我意已决,常熟城中所有兵马皆不得妄动,胆敢违命者,以军法处置!”
“你……”宋江闻言却是大急,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董平那坚定的目光后,心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此时董平身上的气势竟已稳稳压过了宋江等人,很有一军主将的风采了。
李逵的说话让董平很容易就想起了之前和淮南军起矛盾,自家军中缺少过冬衣物时的场景。当时他就是因为太过犹豫,又听信了对方的一些建言才没有直接动手抢夺物资,结果却导致了不少将士受寒冻死,最后更是被孙途严惩。
今日,相似的情况又出现在了眼前,而这一回他已经吸取教训。孙途既然把指挥全军的大权交到自己手中,他就该为此负责,不可随意受人影响。自己身为主将,都已经定下计来,岂容下属人等质疑?
此时的董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目光沉沉地扫过面前梁山众将:“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你们已是我山东军将士,而不是什么落草为寇,义气为先的贼寇!那些兄弟之死我也很是痛心,但这是公仇而非私仇,还轮不到你们违抗军令出城报复!来人——”
随着他一声招呼,几个亲兵已应声而入,静候吩咐。董平当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在城中歇养,谁都不得擅自出城,不然就以通敌之罪论处,格杀勿论!”
在几个亲兵领命出去颁布命令后,宋江等人皆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董平,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因为他这回带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这还是那个犹豫恭谦的董都监吗?
李逵却是有些急了,还想叫嚣几句,却被宋江及时出手制止:“既然董都监都这么决定了,末将等不敢不从。可要是真让我等不幸言中,因为我们的按兵不动而坐视反军杀入苏州城……”
“那责任就由我一力承担!”董平毫不犹豫作答。随后又把语气一缓:“公明兄,各位,你们想要报仇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只要这次能取得胜利,在拿下苏州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南下杀敌。到时别说杀了庞万春了,就是那方腊,也必会被我等生擒活捉。难道你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宋江等人再无他话可说,只能悻悻地抱拳应命,然后退出房去。直到他们离开,董平方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别看他刚才表现得很是强硬,其实心下也是颇觉忐忑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强行压住宋江他们。
这时,林冲和杨志二人笑着走了进来,全都由衷叹道:“董老弟果然有一手,这次咱们可是心服口服了。”
“是啊,我们本还担心你会被他们说动呢,现在看来,却是咱们多虑了。”
“二位也觉着不宜在这时追击反军?”
“穷寇莫
追,何况还是在夜间。”杨志略皱着眉头道:“庞万春一向深知兵法,又怎么可能全无准备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撤军呢?哪怕后方再急,也该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走,而不是天才擦黑,双方战事刚了就走,这不是明摆着想要引我们追击吗?”
“我敢确信,他定然早早就安排下了人马,只等着咱们中计杀出城去呢。”林冲也笑了一下道:“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顶住宋江等人的压力,拒不出兵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说孙钤辖看人还是极准,你可比我们这些人要可靠得多了。”
董平也脸上带笑,却又谦虚地道:“二位谬赞了,我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之前的错误还历历在前,我岂敢再任由别人做主。钤辖既然把大军交到我手上,我自当竭尽全力,不敢疏忽。”
等到天亮后,众人终于确信董平的判断是真确的。因为就在太阳升起后不久,前方数里外的林子里竟钻出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只看其所打旗号,居然正是庞万春这个吴军主将。他不但布下伏兵,还亲自率军殿后,显然是打算最后博一把,希望能就此扭转局势,灭掉这一路宋军了。
在看到这一幕后,就连宋江等人也再不敢抱任何怨言,因为他们很清楚,若自己真一意孤行地率军追击,必然落入陷阱,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由此,董平在山东军中的声望也得到了极大提升,被将士们视作孙钤辖之外另一个军中统帅。
此时城外,正率军缓步往南退却的庞万春却是几次回头,远望那座已经被打得满目疮痍,随时都可能坍塌,却依然矗立在那儿的常熟城。半晌后,方才长叹一声:“孙途此人果然是一大劲敌,居然能看破我的心思,忍住不发一兵。这一回连与朱勔配合着都未能杀了他,恐怕今后就更没有机会了。”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几日里率军守城的并非孙途,而是早换成了他手下的一干将领。
很快地,他便率军追上了先走一步的主力队伍,在得知宋军居然并未中计追击后,众部下也是一阵叹息。随后,又有人担忧道:“庞帅,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是直接去攻打苏州吗?”
“当然!”庞万春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总觉着这次事情太过古怪,能从我大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溜走的宋军数量必然不会太多,既然如此,我们十万大军压回去,必能一战夺回苏州。”
无论是对宋军来说,还是对吴军来说,苏州都是江南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处城池。所以哪怕这时情况越来越是不利,庞万春也必须想尽办法把它重新夺回来。
而此时的苏州城头,孙途正按墙而眺,默默地期待着敌人的到来:“庞万春,你我未能在常熟分出胜负,不知这次于苏州,又能否见个分晓呢?”
在他左右身后,赫然有无数兵马铺陈开来,将近万人散于苏州各门……
第696章 攻敌当攻心
两日后,庞万春已亲率两万精锐作为先锋军已来到苏州城下,然后便让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人一幕——
苏州城头竟早已守军林立,严阵以待,刀枪箭矢更是如林般矗立在那儿,让人远远观瞧着就会感到一阵心惊,只粗粗一扫间,他便已算出城头布防的兵马竟已有五六千之众,若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后备人马,如今城中守军竟不在其前锋军之下了。
而更叫他吃惊的,是城头高高飘扬的一面孙字大旗,这是他近来很是熟悉的将旗,正是孙途的旗号。这让庞万春的脸色又是一变:“孙途怎么可能出现在此?还是说这只是他们虚张声势的策略?”他实在无法相信常熟守军会在没有三军主将的情况下死守城池,多次拼死击退自己的全力猛攻。
现在该如何行事?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已摆在了庞万春的面前,按照之前的打算,他既然亲率前锋直扑苏州,自然是为了能立刻拿回苏州。但就眼下苏州城的防御来看,勉强进攻很可能在此碰壁,损失惨重啊。
但庞万春更清楚一旦拖延下来的后果,等到常熟那边的宋军赶来接应,甚至是金陵的宋军也在知道苏州战况后撕毁默契悍然出兵,那围绕着苏州城的战斗可就变得越发艰难了。
在心中急速权衡思考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三军,即刻就对苏州北城发动攻击。我们要集中全部兵力先把这一面城门给拿下来!”说实在的,哪怕事实已摆在了眼前,庞万春依旧无法相信宋军能在夺下苏州后短短几日里招募数千甚至上万的人马守城,在他看来,城头看似雄赳的守军多半是被硬逼着上城的普通百姓,只要自己挥军攻上去,守军必然混乱、崩溃!
直到现在,他都认定能从自己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南下的宋军数量定然不多,或许只几百人,又怎么可能守得住苏州这么一座大城呢?
当庞帅的号令与猜测下达后,本来还有些惶恐的吴军将士便迅速定神,并在阵阵的鼓号声中立马就对苏州城门发起了第一波的攻势。
早已在城上看到敌军杀来的孙途见此只是轻松一笑,在他的一声声命令下,那些新近招募的军士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当敌人冲到城下时,弓箭与木石等守城兵器已如雨点般砸落下去,顿时杀得敌人惨叫连连,前冲的势头立马就被遏制住了。
这苏州城可不是常熟这样的小县城能比的,这里的城墙足有县城的两倍,再加上各种齐全的守城武器可以如不要钱似地往下方敌人身上招呼,即便守城的只是些没怎么打过仗的人,其杀伤力也不比山东军精锐弱上多少。而且随着敌人的不断倒下,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军卒这时倒也放开了手脚,箭矢和石头的攻击范围也更大,从而造成了吴军的更多伤亡。
本就因为快速行军,体力消耗不少的吴军在面对如此强硬的抵挡后更是军心不稳,都没等庞万
春下令撤军呢,便已有些狼狈地退了回来,只在城下留了两百来具尸体,却连苏州城的城墙都没能触碰到。
当看到来势汹汹的敌人居然自家打得狼狈后退,城上众军更是发出了阵阵鼓噪和欢呼,守住城池的信心更足。尤其是很快便有那些富商带人将满满一箱子的铜钱和大量酒肉搬上城头,犒赏众将士后,城头的士气更是大振,欢呼声响作一片,直传到了撤出数里的吴军阵中。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时日时间里就拉起这么一支守城军队,自然是靠的以苏懋为首的一干商人地主的鼎力支持了。自答应了他的请求后,这些商人还真就撒出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来招募城中百姓共同守城。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城中诸多商人的响应宣传,再加上吴军自身的一些作为也并不太得民心,孙途才凑出了这么一支万把人的队伍守卫苏州城。
当然,这么一支多半由寻常百姓拼凑起来的军队论战力自然是远远无法和已成规模和建制的吴军相比,但拿来守城,只要听从调遣号令,再有城池可为依托却也足够了。
而且孙途所以招募百姓共同守城可还有另一层用意呢,此时眼见吴军后撤,他便立刻下城,招来了苏懋和一些城中有名望的老人里长,询问道:“我让你们寻找的那些人已经到了多少?”
“回孙将军的话,我苏州其实并没有太多青壮被反军拉去,到目前为止也就找来了两三百户人家,不知够不够用……”苏懋有些不确信地道。他们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但效果却并不理想。
孙途却是一笑:“足够了,只要他们照我吩咐去做,就是百来人也足以成事。你待会儿就让他们上城,放心,本官定会保他们平安,而且我也相信他们也不想自家子弟枉死在这苏州城下吧。”
苏懋忙答应一声,立刻就带了人赶到那边,把一干满脸忐忑的百姓都给叫了过来。这些人多半都是老弱妇孺,身上穿的也颇显寒酸,显然是苏州城里的穷苦人家。
孙途见状,又好生安慰了他们一番,还保证只要事成不会加害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并且还会拿出一部分钱粮来补贴,顿时就让这些人一阵感恩戴德,就连那点胆怯之意都淡了许多。
等到过午之后,随着鼓号声再起,吴军再度发兵攻向苏州。虽然之前在城下吃了不小的亏,但吴军上下倒还没有真个气馁,这次的攻势比之前居然还猛了一些。
随着他们如浪潮般涌杀到城下,这回城头居然并无箭矢木石落下,这让吴军上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不少人的脚步都因之放慢,同时小心戒备,生怕上方突然拿出什么大杀器来。
远处中军,庞万春更是紧张地盯着苏州城上:“宋军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难道是城中出了什么乱子,所以竟使他们不守城门了吗?”
答案很快就得到了揭晓,城头
突然就冒起了百多人,一个大嗓门的更是大声朝下方吼着:“吴军兄弟们,你们且慢攻打,看看这城头都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我苏州百姓,是你们的父母亲人,难道你们打算对自己的亲人动手吗?”
只这话一出,本来刚欲发箭的将士手上的动作便是一止,不少军卒更是抬头仔细观瞧起上方那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脸庞来。
这时,一个老人竟激动地叫了起来:“三儿,三儿你在下面吗?我是你爹啊,你别再冒这样的风险和朝廷作对了,现在孙将军已经答应给我家二十贯钱,之前的那些事情也都一笔勾销,你回来吧……”
而后,其他人也都找到了各自的亲人,纷纷叫起话来:“虎子,原来你是投了吴军了,为娘之前还以为你已经……赶紧回来吧,官府已经不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俺家的田产也都拿了回来,你可别再做错事了。”
“郎君,我们的孩子可想着你呢,你不要再在那里冒险了,快些回来……”
一声声亲人的呼唤,顿时就让这冲杀到城下的吴军队伍彻底停下,其中许多人更是激动得浑身发颤,有人满面是泪,有人大声应是,这都是确认城上是自己的父亲妻儿在召唤自己,他们已在瞬间失去了斗志。
对此时的大宋百姓来说就连当兵都是迫不得已,更别提加入造反队伍中了。之前是实在没了活路,他们才揭竿而起,拿命去博一条出路。但现在,随着亲人们声声的恳求,这些人的心立马就动摇,眼看就要放弃。
至于其他更多的吴军将士,也受到了这番亲人间召唤的影响,手中的兵器慢慢低垂了下去,眼中也满是迷茫。倘若自己的亲人也能像苏州百姓那样得到钱财田地的补偿,也像他们那样召唤自己放下兵器归顺,那该有多好啊。
而那些吴军将领这时却是又急又怒,还有人大声喝令着,让麾下兵马即刻就对城头发起攻势。但这一回,军令却没什么用处,几乎没人敢对城头放上一箭,即便真有几个想动手的,也被身边的袍泽抢先一步给阻挡了下来。城上都是自家兄弟的亲人,一旦真伤了这些人,整支吴军势必分裂大乱,后果只会比现在更严重。
庞万春也立刻明白了个中轻重,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随即便火速下令:“鸣金收兵……”他看得出来,如今全军士气已落到了最低点,哪怕真严令攻城,也只是送些人命罢了。
“现在守城的真是孙途吗?他果然厉害,居然深明攻敌者攻心为上的策略,竟拿出此等下作的手段来针对我吴国将士……”庞万春轻轻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他已确信这苏州怕是拿不回来了,哪怕后面的兵马赶到,以十万大军攻城,现在的苏州也不是短短几日里能拿下。而用不了多久,常熟,甚至金陵的宋军援兵就要杀到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好选择只有一个,放弃苏州,率军南返!
第697章 兵戈暂歇
作为吴军中难得的帅才,庞万春确有其过人之处。判断出眼下局势走向还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果决,一见苏州已无法在短时间里拿下,便当即决定撤军。
当后续兵马终于开到后,他们所接到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即刻启程,一路往南。面对如此军令,吴军中虽然有不少人觉着难以接受,但绝大多数的将士却是心下暗喜,没有太多的耽搁,就依令而行,以最快的速度朝南退却。
这一回与山东军的正面交锋对这支吴军精锐的打击确实不小,无论伤亡,还是自信心上的削弱都是极大。以往他们还自以为能轻易击败腐朽无能的大宋官军,但到了这时,全军上下再没有了这样的想法,甚至许多人心里都多少生出了些怯战畏战的心思来,此时庞万春能放弃苏州,罢战南归,还是很合众将士心意的。
当然,作为吴军统帅,庞万春考虑的东西可要比部下将士详细长远得多了。放弃苏州固然对吴国上下都将产生不小的打击,但总比被拖死在此,最后损兵折将依然拿不下城池要好得多。同时,他也得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好相应准备,必须把国中兵马都调拨到各要紧关城守御,接下来他们与大宋之间的战斗怕是越发激烈与艰难了。
他的选择无疑是极其明智与及时的,因为就在全军往南退出几十里地后,之前一直死守常熟的山东军已从后方开来。在确信吴军并未在沿路设伏后,山东军行进的速度也自不慢,只比先出发大半日的吴军迟了半日就抵达了苏州城下。而当众将士看到城头飘扬的大宋旗帜,看着城上欢庆的场面时,除了大松了一口气之余,更是对孙途充满了敬佩之情。
“钤辖,这一回属下等对你当真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啊。我们本还寻思着在赶到苏州后将会有一场恶战呢,却不料反军竟被您虎威所慑,直接就远遁南逃了!”在入城见到孙途后,董平等部下就忍不住赞叹起来。
“那不过是侥幸罢了,也多亏了苏州城内上下一心,尤其是这些位城中士绅商贾,若非他们慷慨解囊,鼓舞民心军心,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无法打退十万反军的。”孙途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谦虚了几句后,又把众商人拉出来与部下人等相见。
这些商人也都是明白人,在看到这些山东军将领后自然又是好一阵的吹捧,然后再次大把花钱,就在城中设下流水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山东将士,一下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本以为双方因为地理风俗等等原因而可能存在的生疏芥蒂这回却是半点不见。
大敌既去,城中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孙途也知道将士们这段日子血战不易,便也没有再做阻拦,反正吴军已南退远去,此时的苏州是绝对安全的。只要派出几百人守在城头,其他人便可一起参加这场热闹丰盛的庆功宴了。
这一场庆功宴直喝到月尽更深,依然还在不断地持续着。不过作为主将的孙途却不可能一直耽于享乐
,很快就把董平叫去了询问常熟一战的情况:“怎么样,之后反军的攻势可猛吗?我们的伤亡又如何?还有,我今日都不曾见到彭永真,他又去了哪里?”
听他问起前事,董平脸上的喜悦之色彻底隐去,一脸后怕地将前几日发生在常熟的连日苦战给细细道了出来:“这几日间,反军不惜一切地猛攻我常熟城,若非将士们拼死守城,城头几次易手,好不容易方才守了下来。但我们的伤亡也极其惨重,粗略估算,便有五千多将士战死当场,伤者更是将近万人……至于那彭永真,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神色间有些复杂,既有担忧,又带着愤怒。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途看出其中定有隐情,便沉声问道。
董平压了下声音道:“其实若非他从旁掣肘,我军伤亡本不会如此严重的。就因为他贪生怕死,又想保存淮南军实力,居然在反军攻上北边城头时带军后退,从而导致有一路反军顺势就杀入城中。
“好在我们一早就有所防备,急忙将最后一路预备队投入到北城的防御战中,方才勉强击退敌军,但伤亡也由此大增。而在这一战中,彭永真却在乱军中被人所杀,当真是死有余辜!”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董平一眼,他的说法里可还有不少问题和不实之处呢。彭永真作为淮南军主将,哪怕城池真个失陷,他也是可以逃出生天的,而现在居然糊里糊涂地死在了大战中?恐怕他是被自家人从后偷袭而死吧!
可即便看出了些问题,孙途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对彭永真本就没有任何好感,光是之前他甘心被朱勔利用,在过冬衣被上做手脚就已是孙途的敌人了,之后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与之合作。
在得知常熟苦战的经过后,孙途对彭永真自然更为恼火,直到得知其已死去,方才出了口恶气。随即,他便想到了一个关键:“那他麾下的淮南军呢?”
“淮南军暂时已受卑职等节制。正因为如此,之后北城才一直得以死守不破。”
“也就是说现在淮南军已并入我山东军了!”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这回南下,山东军的伤亡也自不小,但要是能将淮南军整个吞下,哪怕他们的战力并不太强,对自家来说也是一大补充。只要加紧操练,假以时日,山东军的实力又将得到提升。
主意既定,他也没再多询问关于淮南军的问题,只是赞许地道:“你这次的表现很是不错,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代我作为山东军的主将了。”
“钤辖谬赞了,卑职还差得远呢。”董平忙谦虚了一句,随后又把之前宋江与自己发生分歧的事情给道了出来:“我相信若是钤辖在那儿,他宋公明是绝不敢擅自做主的。”
“哎,宋江终究还是有私心,也太重兄弟义气。不过你的表现已很是不错,这次能顶住压力,就比之前大有进步。”孙途再度满意地冲他一点头。
董平心下也是一
阵欢喜,随后又问道:“不知钤辖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我们可还要继续南下吗?”
“不能再南下了,不然就是孤军深入,必回吃大亏。”孙途早就已经有了计较:“这段时日我军连番苦战,伤亡巨大不说,将士们也早已疲惫不堪。既然已经拿下苏州,自当在这儿好生休整,等着后方大军抵达,然后再商议着如何南下平贼。”
“卑职明白。”
“另外,接下来驻守苏州期间,你们要做的就是交好这里的商人士绅,还有,不得乱了军纪,万不得干出任何侵扰百姓的事情来。”孙途又肃然吩咐道,这是他每到一地都要强调的关键,他可不希望山东军被百姓们视作洪水猛兽。
“是,卑职一定会把钤辖的这一意思传达下去,一定严肃军纪。”
两人就这么商讨了一番接下来镇守苏州的种种事情,直到天色微微放亮,方才各自散去。
而在分别之前,董平又想到了一点:“钤辖,这次我们打下了常熟和苏州两地,不知金陵那边会是个什么反应。那朱勔还会逼迫咱们继续南下吗?他又会否率军赶来?”
“这儿是他多年经营之地,只要他知道苏州已落入我手,想必一定会及时赶来的。我也会在这儿等着他,有些事情也该到了断的时候了!”孙途随口说着,眼中已有慑人的杀机一闪而逝。
董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头一跳,却没再多说什么。至少现在一切已尽在掌握,也是该放松心情,享受这难得的短暂安宁了。
不光是他有这等想法,疲惫的山东军上下也在这场欢宴后酣然入睡,这段时日,他们确实太过辛苦,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不过这时候城里还是有人心中感到不安的,在看到山东军已彻底掌握了苏州控制权后,几名商人又有些忐忑起来了。
“苏老哥,你说那孙将军他真会言而有信,甚至帮我们除掉朱勔这最大的祸患吗?”
“怎么,你们到现在还不信吗?谢公子难道会骗我们不成?”
“可他毕竟也是朝廷官员……真敢做出这等事来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不光是孙将军,他们麾下将士都对朱勔恨之入骨!”苏懋倒是显得颇为淡定,随后便把自己借着敬酒的机会打听到的消息转述了出来。
要说起来,山东军中将领确实个个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因为大家这时都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家所以会身陷常熟绝地,那都是被朱勔所害!
吴军固然可恶,但相比起来,算计他们,害得成千上万兄弟战死的朱勔的罪责显然更大。现在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们都敢直接掉头杀回金陵,就地把这个混账贪官给一刀剁了!
直到听完这番解释,众人才算安心些,不过至少在朱勔被杀之前,他们依然不敢完全相信孙途。
一切,只看朱勔什么时候回到苏州了……
第698章 报捷
二月二十,金陵城。
在踏出厅堂大门后,朱勔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那张肥脸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脚步飞快地回到自己的书房,跟随着进来的几名亲信幕僚还未将门关上呢,他已破口骂出声来:“废物!方腊手底下就是一群废物!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十万大军围攻一座小小的常熟久攻不下,最后竟还退兵了!”
此时的朱勔当真是怒不可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各路官军是如何一直在吴军手底下吃亏的,却张口闭口地骂起对方是废物来。也怪不得他如此大怒,实在是常熟那边送来的情报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他都已经冒下绝大风险,不顾手下各路军马的种种不满强自将所有军队都留在金陵这里不作任何救援了,就是为了能借刀杀人成功,把孙途和山东军这祸患给解决。可结果?却是便宜了他们,让他们立下了少有的大功,要知道常熟可是这几年里官军夺回的第一座江南城池啊!
而更让朱勔愤恨的是,这口气他还得憋着,无法真个当着下属等人发作出来,刚才还得在众将面前显得一副欢喜高兴的模样,直说要给孙途请功。这让一向自大的他如何能忍,所以这一进了书房,只剩下身边亲信,自然就再忍不住了。
深知其性格的几名幕僚这时也不敢劝说,只能是低调地陪着,直到他好生发泄一通后,方才看向他们:“你们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几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由薛显首先开口:“朱帅,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咱们只有顺水推舟,好生封赏山东和淮南两路军马,如此才能安定军心。当然,报上朝廷时,功劳自然还是朱帅您的,是您在金陵指挥若定,用人得当才有这场大胜!”
“唔,孙途本就是被我派去攻打常熟,他能立功自然是靠的本帅提携!”朱勔立马就大言不惭地把功劳给揽了过去。但随后,他又微微皱起了眉来:“可如此一来,却不好向蔡太师他们交代了,若是让他们以为我这是阳奉阴违,和他们唱反调,有意重用栽培孙途,却该如何是好?”这才是他现在最烦恼的关键,蔡京、高俅等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得罪了他们,就是他朱勔也未必顶得住啊。
陆博飞赶紧接话道:“朱帅,在下倒是有一法,或可解此难处。”
“说来听听。”
“那就是让山东军趁胜南下,拿下苏州!”
薛显一听便失笑道:“陆兄,苏州可不是常熟这样的小县城能比的,就算有一二十万大军,想打下此城也得数月时间,他孙途手底下最多就四五万兵马,怎么可能成功?”
“这就是在下要说的重点了。朱帅,让孙途发兵攻打苏州,就是为了给反军又一个全歼其所部的机会,只要他一败,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陆博飞呵呵一笑:“当然,也可能万一让他真成功了,那功劳也在朱帅,以此功劳,就是蔡太师他们暂时也
无法再为难于您。说不定我们真能靠着孙途平定江南之乱,只要如此大功在手,朱帅你又何必再怕朝中议论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确实很在理,就连想挑毛病的薛显都没法质疑。而朱勔更是眼中冒光,之前的怒气已然消散,点头道:“说的好,这一计进可攻退可守,确实足以让咱立于不败之地了!就按你说的,即刻便给孙途下令,让他继续趁胜攻打苏州,把这座城池给我拿回来!”
朱勔所以会有此等反应除了因为这一计确实合他心意外,更关键的是他也急迫地想重新夺回苏州。毕竟相比于金陵,苏州才是他朱勔真正的老巢,而且金陵还被他祸害得差不多了,百业凋敝,他早就想换个更好的地方了,而回到苏州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陆博飞稍作犹豫,又道:“朱帅,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把粮草辎重提供过去,不然孙途可未必会动兵。”之前为了置孙途及山东军于死地,朱勔不但断其后援,连后勤补给都给断了,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朱勔在一番思忖后,终于还是点下了头去:“就照你说的办,把军粮辎重与军令一起送过去,必须让山东军在半月之内动身攻打苏州!若不肯发兵,就已违抗军令论处!”
就当这几位低声应命,在打着军令腹稿的当口,书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这让几个幕僚都稍显意外,要知道朱勔一向待下甚严,动辄打骂甚至直接处死,还真没人敢在这时候跑来打搅他们商议正事呢。
但现在朱勔心情正好,倒也没有动怒,只是随口道:“进来说话!”
一名下人战战兢兢地开门进来,都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便双手高举了一份文书道:“老爷,这是刚从前方送来的军报,说是有大捷……”
朱勔不以为意地随手接过,口中还道:“那孙途也送捷报来了,但这速度也太慢了些,这都几日了,才来请功……”边说着话,他边随意地看着这份捷报,可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神色更是变得极其古怪,似喜似怒,还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
他这一表现却把其他人给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朱帅,这是出了什么情况?难道是反军又回头攻打常熟,把它给打下来了?”好嘛,情急之下他们都把捷报二字给忽略了。
“孙途他居然已把苏州也给一并拿下了!”半晌后,朱勔才有些干涩地说出了真相来,又把手中捷报拍在了桌案上。
几人顿时也呆在了当场,哪怕他们再有想法,也绝想不到竟会传来这样的捷报!这才几日工夫啊,孙途他们才刚把围攻常熟的反军给打退呢,现在居然就把苏州给拿下来了?
只靠区区四五万兵马,在没有后勤,更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居然就把苏州这么座大城给拿下了?一瞬间,这几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孙途在谎报军情,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等夺下城池的大捷
可不同于杀敌,后者还能杀良冒功,可城池在手可是实打实的啊!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随后,几人心中就生出了这么个疑问来,再顾不上朱勔会有什么反应,几人立刻就起身拿起那份捷报仔细地看起来。而越看之下,几人就越觉着荒谬心惊,孙途居然大胆到只带少量人马混入苏州,而且还真就让他一击得手,现在苏州已彻底在其掌控之中!
刚才还认定苏州要一二十万大军强攻半年才能夺回的薛显更是脸上发烫,这脸打得也太快太猛了吧——几百人只一夜间就拿下了苏州,这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现在,新问题又出摆在了他们面前,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如何处置立下如此大功的孙途及山东军?
朱勔脸上也是一阵阴晴变化,直过了良久,才呵呵的笑将起来。只是他这笑容却又有些扭曲,完全看不出有多少开心的成分在里头:“好哇,他孙途果然能力出众,咱还是小瞧了他!早知他如此能战,咱就该重用于他,让他尽快把江南整个都给我拿回来。”
这倒是朱勔的真心话,作为朝廷派在江南的封疆大吏,方腊之乱对他来说自然是心头大患,他也很想尽快就平定了这场乱事。之前所以会干出种种掣肘孙途,甚至是和反贼勾结的事情来,也是因为他自以为山东军不可能真凭一军之力就扭转局势,所以还不如卖蔡京他们一个面子,再加上孙途又做了许多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两边合在一起,自然就让他起了杀心。
但现在,既然孙途有此大用,朱勔的态度自然也就迅速转变,得要好好重用于他了:“薛显,你这就给朝廷写奏报报捷,在本帅的指挥下,我已拿回苏州,今年之内,方腊反军必被剿灭,江南将重新平定。”
薛显忙答应下来,这本就是他的差事,自然是驾轻就熟,至于夺走孙途的功劳,自然更是常规操作了,都不用跟前线将士提上一嘴的。
随后朱勔又站起身来:“去把所有人都叫回来,咱要与他们好生商议一番,尽快动身南下,返回苏州!”既然得知苏州已然被夺了回来,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必须尽快回去。而且他相信,随着大军南下,再加上山东军的战力,一定能在短时间里再打上几场打胜仗,甚至就此拿下杭州也不在话下!
当朱勔再次召集下属将领,把苏州已被夺回的消息相告,并引来众人的一阵欢呼时,陆博飞却和童沐见了面。
童沐见了他后,第一句话就是:“如何?朱帅可肯为山东军输送钱粮后勤吗?”原来陆博飞这一计却是童沐所教,为的也是帮助前方的山东军摆脱困局。
而陆博飞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这次不光是钱粮,还会有诸多赏赐送去。童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就在刚才有捷报传来,山东军竟已拿下了苏州城!”
“什么?”童沐顿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第699章 各有反应
童沐以为自己已足够高看山东军的战力了,但他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孙途居然只以区区几万兵不但杀退十万吴军,还把个苏州城都给夺了下来,这都让他觉着有些虚假,别是消息有误吧?
但看着陆博飞那一脸郑重的样子,他又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继而露出苦笑来:“看来倒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千里他确实远比我以为的更强。对了,朱帅是个什么打算?”他还真有些好奇朱勔在得知孙途取得如此大胜后会有什么反应了,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他却也已猜到朱勔之前在动什么心思。
陆博飞有些尴尬地一笑:“朱帅已召集诸多将军,准备这就带兵赶去苏州,为接下来平定江南贼乱做好准备。”
“是吗?”童沐也是个聪明人,立马就从其神色间捕捉到了些隐情,恐怕朱勔带人过去不光是为将来考虑,还有抢夺功劳的意思吧,说得再难听些,他是打算趁机去苏州摘桃子了,毕竟如此大胜,对一直饱受诟病的朱勔来说也是极为需要的。
不过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叹:“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就能返回苏州了?”
“是啊,终于能回去了,也不知那里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童沐心中却是有些焦急的,他很想派人给孙途送信提醒,让他在苏州做好准备,可不能让朱勔把辛苦拿下的功劳给全夺了过去。不过自从派人把谢默送走后,他身边已找不出可以信用之人,再想送信可就有些难了。
无论童沐是怎么想的,反正朱勔及下面的将领是已经迅速达成了一致,已在金陵这边逗留许久,都没怎么和吴军交过手的各路官军这次终于是彻底动了起来。除了留下本就隶属金陵的几千人马继续驻守外,其他各路兵马便在朱勔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往苏州而去,所有人都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快赶到地方,然后从中分取一些功劳。
而当金陵这边的将近十万之众开拔南下后,吴国安插在此的细作也迅速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消息传递回去,好让自家军队早做准备,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场场大战。
而事实上,都不用这些细作回去,南方吴国所占领的诸多城池皆已个个如临大敌,早早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吴都杭州更是不断把粮草辎重和各色武器甲胄送往前方,这都算是倾尽一切来布防准备了。
此时的杭州城,一座规模不小的皇宫门前,两名吴国重将正束手而立,等候着里面的召见。这座皇宫是百多年前吴越国所建,之后吴越国归顺大宋后,此地就成了天子行宫,不过百年来,却几乎没迎来过一个赵家皇帝。反倒是如今,却成了新立的方氏吴国的皇宫。
如今立在宫门前的两将正是庞万春和方十佛,后者身上还带着伤,走动都不利索呢,但依然坚持等候,连搀扶之人都被他直接斥走了。
直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宫中禁卫将二人请进去。这吴国毕竟才刚立
不久,而且眼下情况又不容乐观,国库也不充盈,所以一切从简。不但皇宫只是稍作修整,连里面听用的也都是军卒,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太监等中官侍从。
在一座偏殿内,二人见到了自家皇帝方腊。这是个方面阔口,膀大腰圆的粗豪汉子,只套了件玄色衣袍的他看着完全就是个江湖豪客,而非什么君王。他的态度也和身上的气质一样,见二人进来,竟率先打起了招呼:“万春,十佛,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与你们商议大事呢。”
他虽如此作派,两人作为臣子却不敢缺了礼数,便欲下跪行礼。但才刚一屈膝,却已被抢上前来的方腊给一把搀扶住了:“你我兄弟之间就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若是换了朝中一些文官,这时定会坚持行礼,并说几句表忠心的场面话,但这二位显然没这个觉悟和心思,见他如此说了,也就顺势而起。而后,君臣又各自分别落座,看起来方腊确实没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威严。
事实上,任何一个草创不久的政权为首者都是如此作派,刘邦、朱元璋在未成事时总能与下属倾心相交,称兄道弟,可一旦真成了大事,建国开元,君臣能否继续相得可就不好说了。
庞万春在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方十佛一眼后,方才开口道:“陛下,臣今日是来请罪的。若非我之前大战失利,导致苏州落入敌手,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被动局面了,还请陛下严惩。”说着又站起身来,一拱到地。
方十佛随后也起了身,吃力道:“庞帅说的是,其实此事臣也罪责不小,是我小看了那山东军,这才让他们有机可趁,以至有三元岭之失,还请陛下惩治。”
他这话听得庞万春眉头一皱,说实在的,若非这家伙擅自行动,扰乱了他的全盘布置,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结果呢?可现在他倒好,居然对此一点提都不提,只说三元岭之败是自己轻敌所致,这是打算让自己背下所有罪过吗?
方腊的目光在二人面上迅速一扫,心中已有了判断,当下就笑道:“又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怎么会为了这一次小败就怪责二位兄弟呢。你们都请坐下说话,请罪之说就不必提了。”
见皇帝都这么说了,两人方才再度谢恩,然后重新落座。方腊这才点到正题:“其实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请你们来商议一下眼下的局面。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金陵的宋军已开始南下,看来苏州之失给了他们不小的信心,这是打算与我们正面好生交战一场了。却不知二位有何对策吗?”
“陛下,臣虽不才,却还是想为我吴国尽一份心力。只要陛下允准,我这就重新带兵北上,誓要守住其他城池,绝不让宋人再占我一城一地!”方十佛立刻就开口道,只是他那苍白的脸色却让他的说法很没有说服力。
方腊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又看向了庞万春:“万春你以为呢?”
“臣以为如今宋军正在势头上,咱们不必与之硬扛,也不必计较一城一地的
得失,最要紧的还是收缩兵力,把几处重要的城池先守住为上。至于北边的一些小县城,若他们想要,就让给他们便是。”
“庞帅,你如此做法可就有些长他人志气灭我等威风了,若因此影响了军心士气可如何是好?”方十佛很有些不快地反对道。
“方将军,与敌作战不是只有硬打硬冲这一个法子,进退自如才是用兵之道。”庞万春也有些来气了,当即回道。
“哼,这就是你放弃苏州的原因?在我看来,苏州本来能轻易拿回来,可就因为你有太多顾虑,才在我军并无太多损伤的情况下放弃南撤!”
眼见两个臣下已吵了起来,方腊的眉头也是一皱,随后才笑道:“好了,二位就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争吵不休,我们现在该做的还是着眼当下。我知道十佛你也是一片忠心,但你身上的伤远未痊愈,纵然你有心杀敌,我还怕你有个闪失呢。既然如此,这次抵御宋军还是由万春来做主吧,你先回去把伤养好了。”
“可是……”方十佛颇有些不甘地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自己族兄的那双眼睛后,顿时就不敢再作坚持,只能是低低应一声,不再开口。
随后,方腊就又问了庞万春一些细节上的安排,庞万春倒是早有准备,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得到了方腊的认可:“那就照你的意思来,这次务必要将宋军挡在我杭州之外,不可再有失了。”
“臣一定竭尽全力!”庞万春当即表态,而后两人才各怀心思地退了出去。
直到二人离开,江十虎和方肥才从另一侧走了出来,方腊当即问道:“你们怎么看待他们?”
“庞万春到底老成,但十佛却有些过于急躁了。而且真要论此一败的责任,十佛还在万春之上。”方肥并没有因为和方十佛的族中关系就偏袒于他。江十虎只是笑了下,没有说什么,但默认也是一种态度。
“其实我也知道万春要比十佛更胜任三军主将,之前还想着让他们互相配合,却不料竟是弄巧反拙,哎……”方腊叹息一声,这才又道:“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责任已无济于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如何退敌。二位可有良策吗?”
“让庞万春指挥防御应已能保万全,至少一两年内我杭州可保无忧。”方肥回道。
但方腊却并不满意于此:“那可有扭转局势的破敌之策吗?”
江十虎沉吟片刻道:“办法总是有的,只要让宋军内部不和,生出嫌隙来,一切就有利于我了。我们可以把之前朱勔暗中与我们联手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再把之前就打出的诛杀朱勔的说法重提,我相信宋军之中必生内乱。那孙途我很了解,这就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一旦他们将帅失和,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离间之计吗?倒是可以一试!而且还可乱其军心民心,一举数得。”方肥也赞同地说道。
方腊也随后点头:“那就照军师的计策来,文武两道,双管齐下!”
第700章 朱勔到来
三月十三,日正当空。一支军队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苏州城下,正是朱勔麾下的主力所部,也就是曾经的苏州驻军。军队中间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车厢内,朱勔正端坐其中,踌躇满志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城池,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我终于是回来了。
虽只逃离苏州不到一年时间,但对朱勔及手下人等来说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想着当日在苏州突然被破,只能不顾其他先逃命再说的狼狈样子,今日再回来就让不少人生出了仇恨得报的畅快感来。
此时的全军上下只想着尽快入城,回到熟悉的地方,所以也没太作停驻,就已径直朝着敞开的北门而去。可就在他们来到吊桥前时,城头却传来了几声断喝:“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苏州城?速速停下报出身份,不然我们可就放箭了!”为了表明自家态度,城头将士立马就亮出了一排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来,城门那边也迅速涌出一大批军卒来,持刀端矛,挡住了队伍去路。
这架势让这支一万多人的队伍顿时就停了下来,不少人都有些惶惑起来,而为首的几名将官却把脸一沉,当先一名朱勔的亲信将领更是立刻纵马上前,高声叱喝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难道没瞧见朱帅的大旗吗?竟敢横加阻拦,小心你们的脑袋!”
“快把路让开,再给孙途他传话,就说朱帅来了,让他速速部下人等前来迎接!”随后又有人高声喝道,完全是一副呼喝下属的嚣张模样。
但他的话却根本没有太多用处,城头守军别说如他所想般赶紧赔罪道歉了,甚至连瞄着前方的弓箭都不带收回去的,依旧是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孙钤辖有命,如今苏州还不太平,为防有变,军队不得入城!你们要进城可以,最多只能进一百人!”声音坚决,都不带半点通融的。
“混账东西,竟敢如此说话,这苏州本就是咱们的!”一名军官不知是真怒了还是想在朱勔跟前表现一下,在一声怒斥后,便已催马往前冲去,这是要直接闯门了。
他自以为城头守军不敢真对自己怎样,毕竟他可是六品武将,可比这些大头兵身份高太多了。可就在他冲了两步后,就听得头上传来一声弦响,继而便是利箭破空袭来,吓得他身子一僵,尖叫出声,但却根本来不及做出闪避的动作来。只听噗哧一声,箭矢已贯入其胯下骏马体内,那马儿一声悲鸣便已砰然倒地,还把这倒霉的家伙直接甩落在地,疼得他吱哇乱叫,好不凄惨。
而这一下也吓得其他人一个激灵,以往他们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本来还想跟着冲上去的几名军卒将领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脸上也是阵青阵白,不知是惊是怒。但在惊怒之余,却没人再敢上前闯门,丢脸什么的还好说,要是真中箭受伤,这罪可就受大了。
后面看到这一切的朱勔是真个怒了,苏州是他的老巢,之前被反贼攻
破已让自己颜面尽失,现在山东军居然还如此阻挠,就更是当众打他的脸了。顿时间,本来还坐在车厢里看着的他再忍耐不住,立刻就喝道:“给我上去,让本帅和他们说话,看他还敢拦我!”
这是一辆由八匹同色骏马所拉的豪华马车,其规格几乎是王侯所用,平日行路自是又快又稳,但以朱勔的身份使用却大用僭越之嫌。当然,朱勔在江南过着土皇帝一样的日子,僭越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队伍前头,停到了城下,朱勔这才露出半个身子,冲上方高声喝道:“我是朱勔,谁敢拦我!”说着,便叫车夫直接驱车入城。
城头和城门前的守军还真不敢对他下手,哪怕这些将士因为知道他在背后的所作所为早恨其入骨,但在没有孙途的授意下,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对一名朝廷重臣下手啊。
而在朱勔的带领下,其他人的胆子也迅速大了起来,立刻就跟着要往里走。随着他们的步步向前,城门口的那百来名守军只能不断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入城门洞里去了。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已从城内匆匆赶了过来,带头之人正是孙途。之前放话阻拦他们时,城门这里的军官还是第一时间派人给孙途送了信,后者正在北门这边巡视,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看到朱勔那辆豪华的马车时,孙途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但随即又隐了下去,当即大步上前,高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两下高喝一出,城门口剑拔弩张的局面便是一顿,就连朱勔都重新露出脸来,哼声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居然敢让人挡我回城之路!”
“原来真是朱帅大驾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孙途则带着几许惊讶地大步过来,说是请罪,手上却只是略略一拱,全无半点惶恐的意思,至于他背后那百十名亲兵更是立得如标枪似的,直视着城门口那些军马,虽有一万多人,但他们都不带半点怕的。
在来到马车前后,孙途才笑着道:“朱帅你是有所不知啊,自下官冒险拿下苏州城后反军曾派了数拨人马乔装欲行不轨之事。虽然最终都把他们消灭了,但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才下令严守城门,不得放大队人马进入。”
“哼,难道你还怀疑到本帅头上来了?快叫他们把路让开,此事还可不作追究,否则……”
“朱帅见谅,军令既出岂容儿戏,所以请恕下官不能从命!”孙途却不带半点退缩地回道,随着他这番话说出来,现场气氛更是一冷,而后周边又有不少军卒汇聚起来,虽然数量不过两三千,但他们透出的煞气却比朱勔的心腹军队要强得太多了。
与此同时,城中又有几声号角响起,旗帜晃动间,又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光这架势,就给了朱勔所部极大的压力,他们可都是知道山东军有多善战能打的,以弱
胜墙都是家常便饭,更别提现在他们兵力占着绝对优势了。
一时间,这些人的嚣张气焰立马熄灭,本来还想涌进城来的军卒脚步全停了,后面的人还不断往回走,生怕真惹出不必要的矛盾来。
见此情形,就连朱勔心头也是一阵发紧,脸上的怒色已经渐渐化做了几许怯意,但他还是强自支撑着喝道:“孙途,你这是想造反吗?”
“不敢。”孙途的回答不卑不亢:“下官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苏州安定,毕竟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你……难道你就打算让我等留在城外吗?岂有这等道理?”
“下官已经说过了,朱帅及诸位将军大可入城歇息,但麾下军马,就先委屈一下,驻守城外吧。至少要等到确认这里的军马都无任何问题后,我才敢放大家进入苏州。”
在死死地盯了孙途好一阵后,朱勔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竟又露出了笑容来:“原来千里你也是出于一片公心,那本帅也不好坏了军中规矩,就如你所言,把人马留在城外,但我随身的两百亲兵却得跟随进入。”
若是有熟悉朱勔之人在此,看到他这反应,就知道这是他怒极了的表现。这时候他越好说话,表现得越是温和,等到报复时就越是可怕。
“可以,不过他们不得携弓弩入城,如此方保万全。朱帅放心,你的安全下官一定会全力保障,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了你。”孙途在破例答应之余,却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朱勔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些:“好,就照你所言,都把弓弩拿出来,咱们进城。其他人就留在城外,等着后面的大军到来!”说实在的,他真有些后悔自己急着回来的决定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只带这一万多嫡系赶来,而该和其他各路厢军一道来,那还更有底气些呢。
孙途却跟感受不到他的怒气和杀意似的,只是笑着应声。可就在马车将要继续往前时,又被孙途给叫住了:“慢着!”
“你还待如何?孙千里,你别得寸进尺!”这回,饶是朱勔再有城府,也已经勃然而怒了。
“还请朱帅下车,由我的人查看此车并无问题后再入城也不迟。”孙途指了指朱勔的座驾,神色肃然道:“这车可是不小,难保不会藏了什么东西。”
“你……”朱勔这回都被气得身子发颤了,当真是欺人太甚!若是之前还没做出种种妥协时,他说不定直接就调头出城,等着其他军队到来后再作回击了。但现在,之前都已经忍下了诸多腌臜气,再调头离开更不合算。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终于恨恨下车,却并没有真让孙途派人查看他的马车,而是直接让人扶自己上马,然后头也不回地策马往里而去,马车则交人拉出城去。
这回,孙途固然是把朱勔得罪到死,却也狠狠挫了其麾下锐气,这些人马再不敢废话,只能是乖乖驻军城外。
第701章 隐情
目送朱勔带人离开,孙途不但没有多少得意,反倒略蹙起了眉头,觉着这事有些古怪。
其实在得知朱勔到来,并仗势想要率军冲进来时,孙途还是颇为恼火的,所以才会及时带人赶到强行挡下了他们。这么做自然能出口恶气,长长自家威风,但却也和他之前的定下的策略有些相悖,因为若是朱勔真个一怒离开,只等其他各路兵马到来,他再想成事可就要费诸多手脚了。
但事关军心士气,孙途也只能硬撑下去。但随着对方态度的突然软化,却让他看出了一些其他东西来,似乎朱勔这次急匆匆只率亲军前来是另有目的,为此他甚至都可以暂时把颜面抛在一边,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沉吟片刻后,孙途便扭头对身边一名亲兵道:“你们几个快些跟上去,看他们到底去往何处,又干了些什么。还有,再去把斥候营的时迁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办。”
当孙途回到自己的指挥所时,时迁已先一步等在了那儿。见礼后,他就笑着问道:“不知钤辖有何事吩咐?”
“你在斥候营里找几个机灵可靠的兄弟给我盯死了刚回来的朱勔人等,我总觉着他们这次回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孙途随口吩咐道。
“卑职遵命,我这就去安排!”一听是这等事情,时迁立马就来了兴趣,已暗自决定亲自去那边看着,这可比派手底下的兄弟去盯梢要稳当得多了。
孙途也没太在意这位的心思,只是鼓励了两句,就打发其离开。而在时迁退下后不久,董平和朱武两人又联袂而来,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钤辖,听说朱勔他带兵入城了?”
“唔,不过我只放了他两百人进城。”孙途应着,又看了他们一眼:“怎么,有何不妥吗?”
“钤辖请看!”董平上前一步,把张揭帖送了过去:“这是几日里被人看到撕下的东西,上头写着朱勔祸害江南诸地的多条罪状,直言要诛杀朱勔以求正道。”
孙途取过那揭帖迅速扫过,哼了一声:“这应该是南边反军的把戏吧?他们是打算用此挑拨离间,乱我军心民心了?”
“应该就是如此了,但这是阳谋,可不好应付。而且现在朱勔还又凑巧回到了苏州,一旦让百姓想起往日种种,再由某些别有用心之徒从旁煽风点火的话,恐怕会再酿民变啊。”朱武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所以卑职以为咱们该有所防备才是,可不能再起乱子了。”
“放心,闹不出大事来。”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摆手:“我想用不了多久,方腊就要后悔自己使这一计了。”
董平有些不解,刚想说什么,朱武已回过味来,脸色一变,低声道:“莫非钤辖已经决定一劳永逸了?”
孙途莫测一笑:“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的,如今想要平定江南,朱勔就是最大的隐患,我
为朝廷,为江南百姓着想,那怕会招来一些非议也当一试!”
这下董平也明白了过来,脸色迅速一变,不安道:“钤辖你真决定了?可如此一来,要是朝廷追究,却该如何是好?”
“这不正好有现成的理由吗?”孙途拍了下那张揭帖,“朱勔不死,江南难定,就是最好的解释。”
饶是两人见惯了风浪生死,胆子已经极大,听到这话也有些呼吸急促,半晌后,他们才低声道:“我等听凭钤辖吩咐。不若今日就趁着他身边只有区区两百人护卫,其他各路兵马又尚未到来就杀了他?”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孙途这时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考虑,当下就摆手道:“再过些时日,等其他各路人马到来,再下手也不迟。”
“这……”两人顿时就有些傻眼了,实在想不明白孙途为何要舍易取难,等到其他各路兵马抵达苏州,若再动手岂不是要多出许多的变数来吗?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样子,到嘴边的质疑的话却不好说了,只能低声应是,不再多言。
直到他们退下,孙途才笑着低声道:“这时候动手,朱勔必有所防备,还真未必能取其性命。可等到其他各路人马都相继到来,别的将领也入城后,他就要有所放松了……”
正如孙途所料,此时已重新迎回主人的朱府宅邸四周已是守卫森严,两百亲卫已差不多全被安排在了四周严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宅子三丈,当真是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再加上朱勔一向以来的恶劣口碑,使得城中百姓更是绕道而行,这宅子附近都不见有任何人影的。
隔了半条街盯梢的时迁见此却嘿地发出一声笑来:“果然就跟钤辖所料的那样,这朱勔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不然也不会把人都撒出来守着了,这就叫欲盖弥彰!”
虽然已经料定宅子里头定有事情发生,但时迁却也无法轻易靠近。因为这宅子占地虽广,但四周却无甚遮拦,两百来人守在那里是足以照应到四边动静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神偷鼓上蚤,哪怕他已有多年没干这等勾当了,但一身本事却并未生疏。在天色暗下来后,他便迅速行动起来,只两个纵身间,便已上了屋顶,然后如履平地般从上方屋顶处朝着朱府而去。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却又没有任何声响,除非有人刻意抬头打量,否则根本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片刻后,时迁已来到了距朱府边墙只有三丈许的一处宅子的上方,而在其下面,则站着三四个手握刀枪,四处巡视的军中好手。
只估算了一下距离,时迁已足尖一点,人跟着高高跃起,直朝着那边的高墙掠去。他虽轻身功夫了得,可想要一掠三丈终究有些困难,离着墙头还有丈许距离呢,身子已然直往下坠去。
但这时,时迁的手便是一挥,一道细细的
黑影已如灵蛇般嗖地飞出,一下就搭在了丈外刚从墙头探出的一根小树枝上。虽只是拇指粗细般的一枝,却让时迁从容借上了力,下沉的势头陡然一止,人已再度抬升,再一跨步间,已落到了只一脚宽的墙头,没有任何停顿,他身子一偏,便又往里头落去。
这一切行动如行云流水,快到了极点,只一眨眼间,时迁就已从数丈外的屋顶落到了朱府院子里,且同样是落地无声。也是直到这时,下方两个军卒才察觉到头顶有动静,抬头看去,结果除了那根树枝有轻微的颤动外,竟看不出半点异样来,只当自己过于敏感了。
已然安全落地的时迁却在里边轻轻一笑,很是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而后,他继续弓身轻步就往前方而去,这朱府可比想象中要大许多,他一人想在七八亩方圆的宅邸中找到目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不错,那就是朱勔已经把手底下的人差不多都留在了外边,如此里边就没了守卫,时迁不用再分心躲避。如此一路迅速走来,很快地,他就找到了目标所在。
不是时迁找人本事有多高,实在是目标太过显眼——在这黑暗的环境里,就只有西边角落处有着好几个火把,显然人都凑在了那里。时迁也不作犹豫,立刻就赶了过去,然后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一幕——
只见朱勔带了七八个手下正围在一棵足有丈许粗细的大树前,随着朱勔的一声令下,那些个本来地位不低的家伙居然都挥舞着铁铲镐头在树下挖掘起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手脚甚是麻利,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挖了数尺下去,然后就停下动作,有人跳下坑去。
又过了一会儿,听得里头一声招呼,便有人把绳索丢了下去,然后随着众人发力,一只硕大的樟木箱子就被他们给拉了上来。只看着几条大汉全力以赴才能把箱子拉扯上来的表现,就可知道这箱子可是极其沉重。
可这还不算完,之后他们居然又从下面拉上了两只同样大小的箱子。而当朱勔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时,周围这些心腹尽皆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就连远处的时迁,在看到火光掩映下的那满箱子的金珠宝贝后,也差点叫出声来。那满满一箱子的宝物,即便由他这个不懂行的来估算,怕也要值个几十,甚至上百万贯钱财了。
“想不到这朱勔居然在此留了这么一大笔钱财,怪不得他哪怕被钤辖刁难也要冒险入城了。”时迁心中暗叹。而朱勔则在看到这些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财物都完好无缺后,也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当日反军杀入城中,他为了逃命走得甚急,根本来不及带上这么多财宝,只是将他们埋在了此处,现在能找回来,可算去了一桩心事。
“把东西抬回去,到时你们个个有赏,本官绝不会亏待了你们。”朱勔忙吩咐道。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都落到了时迁眼中……
第702章 孤注一掷
之后几日里,其他各路兵马方才陆续赶到。而他们的待遇却也和朱勔的嫡系亲军一样,照样是被挡在了苏州城外,除了那几个主要将领可以带百来个亲兵入城,其他军马都得驻扎城外。
对此,这些厢军将领的反应就要平静得多了,反正之前在金陵时他们的军队也不被允许入城,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驻扎罢了。不过他们也有重视的东西,那就是后勤粮草方面的供应必须尽快跟上,在江南逗留这么久,中间又出了许多事情,如今各军粮草已所剩无几,就快要揭不开锅了。
所以当他们进入苏州后,便先去拜见朱勔,希望他能尽快把之前答应下来的粮草给拨付到位——新到苏州的这些将领甚至都还不知道如今苏州是谁做主,连朱勔自己的人马都被关在城外呢。
本就对孙途已起了杀念的朱勔在与几个幕僚一番商议后,便迅速做出了决定来。三月十七日,他便以安排粮草拨付事宜的借口把这些将领全给请到了自己府上。一时间,江南地界手握兵权的几十个将领都凑到了一起,声势倒也不小。
而这一回的朱勔就没了之前在金陵时的威风,见了他们时脸上甚至都带着苦涩的意味。当众人颇为恭敬地拜见他时,他只把手一摆:“各位将军都坐下说话吧,不必如此多礼了。反正在咱看来,这等假风光不要也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人弄死了!”
这话立马让众将一怔,片刻后才有人不安道:“朱帅何出此言?如今咱们战局形势一片大好,都把苏州城拿下来了,再过两日就能趁势南下,哪来的危险?”
“朱帅若真不放心,卑职愿带本路兵马这就向南而去,保管能拿下几座城池来。不过,还请朱帅能先拨付一部分粮草与我,如此将士们才能放开手脚为国平贼。”随后又有人借机把要求给提了出来。
其他人也全都跟上,纷纷或直接或委婉地伸手向朱勔要钱要粮,顺带着也有想要出兵立功的意思。孙途这次连克两城对他们的影响还是不小的,原来对吴军的忌惮之心已少了许多。
朱勔似笑非笑地听他们话了许多后,方才叹了口气道:“诸位将军的拳拳报国之心实在是让朱勔深为感动,但这一回我却是要让各位失望了。我手头虽然还有些粮草物资,但未必够分与各位了。”
“这……苏州不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吗?难道朱帅真一点钱粮都凑不出来?”
“非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啊。”朱勔说着,脸色便是一沉:“难道到了这时你们还未察觉到我已不再是苏州城里能做主的人了吗?别说让城中富商捐献出钱粮了,就连这城门进出,都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啊……”众人再度变色,他们之前虽被挡了率军进城的道路,却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命令,只当是朱勔在沿用金陵城那一套呢。
看着众人一副诧异的样子,朱勔脸上也有些发烫,他作为朝廷所封的江南一路封疆大吏,事实上的所有平乱官军的三军主帅,居然连苏州老巢的进出都由别人说了算,确实足够丢脸,就跟在众人面前被狠狠打了几个巴掌似的。
这种羞愤的感觉让朱勔心中的愤怒更盛,而这一切又是拜孙途所赐,自己一定要扭转局势,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在沉默了一阵,把心头的羞愤按下后,朱勔才又说道:“虽然说出来很是不堪,但本官也不好再瞒着你们了,其实前两日本官率军到来时,就被孙途给拦了下来,如今守着城池各门,不让你们的兵马入城者,皆是山东兵。他们,是把这苏州当成自家地盘了,根本就不把本官和诸位放在眼中。”
“竟有此事!”有人惊声叫了起来。
“岂有此理,那孙途真是胆大包天!”也有人怒声斥道。
人就怕对比,想着自家这么久以来就没立过什么功劳,都被山东军给拿了去,想到自己部下在城外吃苦,孙途及山东军却能在城中逍遥,作威作福,这些将领心中便立刻生出了愤恨嫉妒之意来。一时间,痛斥孙途尊卑不分,胡作妄为的斥责声就已响作一片。
朱勔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们骂得差不多了,方才又道:“那孙途从来以胆大妄为著称,不然也不会在金陵时就闹出那么多事情来了。其实若只是如此,本官也能忍受,哪怕受其压制,只要能尽快平定江南乱局,本官也就认了。可是,本官最担心的还是此人当真可信吗?”
见众人有些疑惑,朱勔便循循善诱地继续解释了起来:“诸位也是和反军交过手的,以为他们比之我等地方厢军如何?”
“这个……”众将顿时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了。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吴军虽然才刚兴起,但论战力却已在各路厢军之上,之前还有几路人马在敌人手下吃了不小的亏呢,这也是他们一直留在金陵不敢轻易南下的原因之一。但是,碍于自家面子,他们又不想说出实情来,顿时个个都扭捏起来。
朱勔心中冷笑,随后竟把这实话给道了出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各路厢军是敌不过反军的,必须稳扎稳打,才能平贼。”顿了一下,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他又道:“那这山东军的表现就太奇怪了,他孙途何德何能,居然能率着一支两万多的军队屡次取胜,现在更是连苏州这样的坚城都给拿下来了,这难道不值得细思吗?”
“朱帅的意思,是这其中别有内情?”
“嘿,反正以本官多年带兵的经验看,区区几万人不但守住一座小县城,还更进一步拿下苏州这样的大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了是你,你,你们能拍胸脯保证自己能做到吗?”
被朱勔点到的几个将领老脸一红,皆
都摇头,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朱勔见已起了效果,就把关键点给抛了出来:“所以本官一直都在怀疑孙途是用了别的法子才能不断取得胜利的,比如说他一早就已与反贼勾结在了一起,之前种种不过是他们勾结之下,为了麻痹咱们的手段而已!”
什么叫贼喊捉贼,什么叫欲加之罪,在这一刻已被朱勔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且还让不少将领都信了他的这番说法。只因为孙途的种种功劳确实太遭人嫉恨了,而且创造的奇迹又与这些人的观念完全不符,所以只消几句话,就能使他们迅速生出成见来,孙途确实大有问题。
“在我看来,孙途这次打的就是将我等吸引到苏州,然后再把各路兵马挡在城外,如此一来,我们既无城池可为依托,一旦敌人来攻必然难以招架。要是再加上他麾下兵马从城中杀出,前后夹击,我们可就真要死在这苏州城下了!”为了能说服众人,朱勔这回真是把危言耸听的手段使到了极点。
但别说,这等说法还真就让不少人有些信了,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警惕与深思之色。朱勔又抛出了最后的证据:“各位可知道淮南军钤辖彭永真已死?他是怎么死的?据孙途所言,是在与反军作战中被杀。可他一个军中主将,真会死得如此轻易吗?而再看看现在的淮南军,已彻底被孙途掌控,那他的死因就太值得深究了。孙途此人看似无私,其实却是阴险无比,乃是我等最大的隐患,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很快你我都将要步彭永真之后尘了。”
实例摆在眼前要比朱勔多说几百句话都要管用,这回大家当真是人人自危了。一旦想到孙途会为了夺取兵权而干出杀死军中主将的事情来,他们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因为照朱勔所说,如今整个苏州可完全在孙途的掌控之中,而他们身边却只有区区百来个亲卫,一旦对方真动起手来,他们真就必死无疑了。
这可如何是好?所有人都惶恐地面面相觑,最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朱勔身上:“朱帅,还请朱帅为我等做主啊……”
“如今之计,我等想要自保只有奋起反抗,赶在孙途发难之前,先将之除去。”图穷匕见,朱勔这时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可是……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能用的兵马也不超过两千,如何能与孙途抗衡呢?”
“若只比兵马多寡,咱们当然不是对手。但现在孙途也要分军驻守苏州各处,还得防备着城外大军,这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另外,本官已经有了计较,这次必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在此之前,却需要各位鼎力支持,只要你们到时密令城外兵马配合攻城,我们再在城内先杀掉孙途,使山东军群龙无首,则局势便可一下扭转!”说着,朱勔把身子往前一探,目光扫过众人:“各位,可有胆子与本帅一道为国除奸啊?”
第703章 宴无好宴
大宋宣和四年三月二十六,宜:出行、纳采;忌:沐浴。
一大早,孙途就接见了一个朱勔派来,请他夜间赴宴,商讨接下来南下破贼事宜的下属。在听完对方的陈述,又看了看那张像模像样的请柬后,他便笑着应了下来:“既是朱帅有命,本官自当准时前往。”
只是在对方离开后,孙途的眼中却露出了颇有些玩味的神色来:“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吗?那就见个分晓吧!”
中午时分,城外几处军营中,留守的将领们也先后接到了一份手令,上头的内容很简单,却让众将心头狂跳——天黑之后,突袭四门!只这八字,就让这些早被现实磨得没了胆子的将领们有些不安起来。
但这既然是自家上司的军令,他们自不敢违背,当下里就迅速安排下去。于是,前几日还算平静的各处军营皆都有了不少动作,甚至一些用以攻打城池的重型兵器都已被调到了前方。
下午,孙途在处理完手头上的一些军政事务后,召见了以苏懋为首的城中商贾,与他们密谈良久才放他们离开,随后又把陷阵营、斥候营的一些主要将领叫到了跟前,又是好一番吩咐。
而与此同时,已经入城的诸位将领也开始有所动作,不少他们带进苏州的心腹亲兵已身着寻常服色,暗藏各色兵器悄悄出门,潜藏到了朱府附近的一座大宅之中。
各方势力都在这一天里开始暗中布局行动,但出人意料的是,作为如今控制着苏州全局的山东军却并没有出面干预,就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城内城外不断犯起的暗潮似的。倒是那些普通百姓们,在感受到这山雨欲来的强大压力后,已全都缩回家中闭门不出,这天都还没黑呢,街面上已干干净净,都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就在这等情况下,孙途在百十人的亲兵护送下慢悠悠地来到了朱府门前。不过就和他把朱勔麾下一万亲军挡在城外一样,当他想带人进门时,也被守卫给了下来,他们只准四五人随孙途一并入内。
对此,孙途倒是没有露出半点不满来,只是洒然一笑道:“既然这是朱帅的意思,下官自当遵从。武松、鲁达、岳飞、唐枫,你四人随我进去吧。”说着,都没再看那些守卫一眼,便已昂首挺胸地进了门去。
当孙途来到位于二进院落的会客厅堂前时,其他人皆已悉数到场,各色酒菜也早已准备妥当。不过自朱勔而下的所有人都没有饮酒,在看到孙途过来后,他们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落了过来,有羡慕,有嫉恨,还有掩不住的杀意。
对此,孙途却只作不见,给鲁达他们打了个眼色,让他们留在外头后,便笑着抱拳进门道:“看来下官却是来迟一步了,还望朱帅莫要见怪啊。”
“呵呵,千里你如今军务繁忙,苏州城中大小事务都由你做主,自然要比我等忙碌,迟一些也是应该,来,先坐下说话。”朱勔勉强一笑,又指了下跟前一张空着的座位道。
“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孙途也不推辞,几步走到那摆满了酒菜的座位前,端然而坐。
身边一名将领这时又是一笑道:“孙钤辖今日来迟倒叫我等好等,虽然朱帅不怪罪于你,可我等却有些不平了,所以得要罚你,还请你自饮三杯,作为赔罪。”
“对对对,还请孙将军你满饮三杯……”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不少人跟着叫了起来。
面对这一要求,孙途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淡笑道:“下官已向朱帅陪过罪了,这罚酒就免了吧。你们也该知道我军中向来禁酒,虽然如今并无战事,但却得防万一。若诸位真要罚酒,只等平乱之后再一并计算。”
见他连酒杯都未曾摸上一下,而且态度极其坚决,那几个将领被孙途的气势所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朱勔却是眼中寒芒一闪,他是看出来了,孙途是在防着自己会在杯中下毒呢,所以也不再多言,只举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先喝一杯,然后再谈正事。”
众将连忙纷纷举杯相应,却只有孙途似笑非笑地端然坐在那里,依旧连手都没有抬一下,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在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眼神时,他却又怡然自得,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见孙途并不上道,朱勔就迅速换了说法,放下杯后道:“今日叫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商议如何继续扩大战果,南下平贼。不知各位都有何高见哪?”
“朱帅,末将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筹措军中粮草供给,就我所知如今苏州各处仓库和民间还囤有不少粮食,这时就该全部征调为我大军所用。”一名将领当即就开口提议道。
他话音一落,就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纷纷叫着要粮要钱,只是他们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看向孙途的。而孙途在此等情况下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直到朱勔忍不住点名问他:“千里啊,如今苏州大小事务皆由你做主,粮草之事你以为如何?”他才开口说道:“这个嘛,其实下官早就查过了,我军攻下苏州后所缴获的反军粮草不过区区两万来石,根本就不够各路人马分的……”
“那民间的呢?我可听说了,苏家黄家等大粮商都囤积了不下数十万石的粮食,我们只要征用了这些,就足够十万大军之用了!”有人立刻截断孙途的说法,提出质问。
孙途却盯了他一眼:“民间的粮食是商人辛苦所得,你这是打算花钱买啊,还是想直接放手去抢夺呢?”
“当然是暂时让他们供应官军,至于报酬什么的,等战后再说也不迟!”这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孙途却是一声冷笑:“荒唐!如此一来,岂不是寒了所有地方士绅之心,如今江南各地已有太多百姓依附反军,好不容易有个苏州百姓弃暗投明,你们却打算侵吞他们的财产,这是嫌我们树敌还不
够吗?”
“孙将军,你这就是在危言耸听了!什么时候平贼居然要靠那些寻常百姓了?还不是我等麾下将士一刀一枪拿命给拼出来的?”另一名将领立刻出声反对道。
而换来的,却是孙途的不屑一笑:“阁下是京西路的某军团练吧?”在对方下意识地点头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来:“却不知在此番平贼的战斗中,你麾下军队立过什么功劳?居然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平贼只需官军即可!”
这话立刻堵得对方无言以对,也让其他还想说什么的将领都住了嘴。因为确如孙途所说的那样,这些家伙就没一个在战场上立过什么功劳的,也就京畿路的一路人马曾守住了无锡城算有些功劳,但后来他们又放弃无锡城,都没脸再提前事。
只几句话,孙途便已气压全场,目光迅速扫过众将,才又道:“我也不瞒诸位,这一回我山东军所以能顺利拿下苏州除了我军将士骁勇敢战外,也是因为有城中百姓配合,所以在我看来,那些被你们轻视的百姓在沙场上的作用还在几万大军之上呢!”
“你……”众将脸色顿时阵白阵青,似乎个个不服,但以他们的口才又确实说不过孙途。
朱勔的脸色更是黑得可怕,他本想先借众人之势压住孙途,然后再下手杀之。想不到居然被他舌战群雄,一番言辞如刀似剑,倒把众将说了个哑口无言。当下便寒声道:“孙将军当真好霸气啊,就因为你们侥幸取得几场胜利便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了吗?”
“不敢!”孙途其实很想把断水流大师兄的名言给拿出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一人,而是要说在座所有人都是垃圾。但他终究不能把所有人都给得罪死了,便是一笑道:“江南局势复杂糜烂,反军所以能在短短两年内闹出如此浩大的声势,皆因他们蛊惑了民心。若我们还不有所反省,这一战不曾打就已输了五分。所以在我看来,善待百姓,军民合力才是平定此番之乱的根本。”
这几句话倒是让其中几个将领面露异色,想想曾经的遭遇,都有些认同了。
而孙途又趁机道:“另外,本官新近还得知了一个消息,反军正广发檄文,打出旗号,只说他们起兵乃是因为朝中奸臣当道,尤其是江南一地,贪官横行,致使民不聊生……他们还说了,如今要做的,就是诛杀罪魁祸首,大贪官朱勔!”说到这儿,他目光如电,直射朱勔。
朱勔却气得身子剧震,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大胆到敢当了自己和这许多人的面把这等事情给说出来。顿时间,他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看来本帅之前得到的情报果然不错,你早就已和方腊反军勾结在了一起,当真是罪该万死!”话一出口的同时,他已扬手一挥,把个酒杯狠狠地砸落在地,发出嗙的一声脆响!
旋即,本来紧紧关闭的厅门轰然而开启,数十名披甲持刀的军卒已如虎狼般直扑而入……
第704章 瞬间逆转
在门外埋伏几百刀斧手,以掷杯为号,突然杀出,把目标当场砍杀。这种杀人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而且烂大街,但却也足够实用,至少在如今的朱勔看来已是最有效的能一举除掉孙途的办法了。虽然他安排在门外的亲兵不过八十来人。
砰……随着堂门突然破开,几十个刀手杀气腾腾的扑进门来时,率先而动的却非周围那些将领,反倒是被当作目标的孙途。本端坐在矮几前的他突然就弹身而起,手在腰间一抹,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前方的朱勔而来。显然,他是早有防备,也已经有了预案,一旦受袭,便要拿朱勔作为人质。
不过这一回他却有些失算了,因为就在他这一扑的同时,本来很是低调守在朱勔旁边,为其斟酒布菜的两名仆从突然就动了,唰地一声间,两道寒光已分左右迅速掠出,直取孙途,只要他不停顿后撤,这两人就足够他喝上一壶的。
而朱勔则也迅速起身,往后退去,眼中满是杀意和得意。数月前在金陵城他可是在孙途的威胁下吃过亏的,这回既然铁了心要杀孙途,自然得吸取教训,做好充分的准备了。所以他一早就让两名贴身的高手护卫乔装守在身旁,即便无法偷袭杀了对方,也能逼着孙途回头去面对几十个亲兵刀手。
孙途眼中光芒一闪,前扑的动作顿时一止,直到这时,手才迅速抬起。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手中所持竟不是什么刀剑兵器,而是两枚拳头大小的瓷制圆球,以及一个一晃即燃的火折子!
就当其他将领纷纷往边上退去,八十个刀手咬牙切齿,呼喝连声地抢上来时,孙途已很稳地将圆球头里的一根细线凑到了火头上,在引燃之后,便往后一抛,将它们砸响那些刀手。这还没完,圆球离手的瞬间,他又已从怀中掏出了又一个圆球,点燃后,直朝着朱勔所在抛投过去。
虽不知孙途抛出的这些圆球到底有何用处,但心中的警惕还是让扑杀过来的刀手们脚步一顿,偏身让开。而前头的朱勔更是惊呼一声,在两名护卫的拖拽下往边上闪去。
孙途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三枚圆球离手的瞬间,他已一个箭步迅速闪到了一张几案前,一脚便把那长案腾起,两手一抄,身子一旋一缩,已躲在了案后。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都不带半点迟滞的,直看得周围那些将领都有些发懵,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就在他做完这一切的瞬间,答案就已迅速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让过两枚圆球,发现这东西落地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咕噜噜向前滚动了几下后,众刀手心下一宽,更为恼火地扑杀过来。可就在他们往前一冲的瞬间,那两个圆球已几乎同时发出轰的一声暴响。
火光迸溅,瓷片和藏在其中的铁钉铁片在火药爆炸势能的推动下如劲矢般四散射出。只瞬息之间,惨叫已响作一
片。那八十多个刀手,几乎个个都被碎片击中,血流不止,倒霉的几个更是眼睛等要害处被碎片射中,顿时叫得凄厉无比,倒地挣扎。而更可怕的,是那几个凑巧在圆球边上的几人,更是被直接炸得血肉模糊,倒地后没了动静,生死不知!
只这一下,便已把这些刀手吓得恐惧到了极点,瞬间都顾不上再攻击孙途了,转身就往后跑去。而那些将领则更是如见鬼般惊叫出声,没有半点犹豫就往堂外冲去,却是不敢再留在这儿了。
其实这几个被孙途刻意带在身上用以傍身的“破虏弹”虽然是按照后世防御性手雷的特性所制,但其威力却连一成都不到。即便是在人群中轰然炸开,杀伤力也就那样,最多也就重伤个三五人,其他人也就皮肉受损,根本不影响作战。
但是这“破虏弹”真正厉害的地方却不在其杀伤力,而在那一声暴响和火光。对千年前的人来说,这等手段别说见过听过,连想都想不到。这时孙途突然丢个东西炸裂杀伤,对这些普通军卒的威慑力可就太大了,甚至都让人把他当作神鬼,又怎敢继续攻击呢?
当然,杀伤力不够是针对那几十人来说的,毕竟他们互有遮掩,分担了那暴雨梨花般的碎片。可前头朱勔处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紧跟其后的第三下轰响炸裂,其效果可就要可怕得多了。
那两个护卫虽已极力保护着朱勔往边上闪去,但架了个两三百斤的胖子还是使他们的行动受阻,都没能逃出“破虏弹”的杀伤半径呢,圆球已然炸裂开来。任他们及时反应,挥舞着兵器想要挡架,但那密集如雨点,势如离弦之箭的碎片还是轻易打在了他们的身上脸上,同时也打在了朱勔身上,让他立马就惨叫连连,然后脚下一软,砰地一声便已倒了下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躲在几案之后,避过所有碎片冲击的孙途已迅速而动。手一挥间,那几案先一步直撞向两名护卫。他们此时身上带伤,心头又满是恐慌,动作自然要比平时慢上半拍,刀才刚扬起,就被案面撞得踉跄后退。而紧跟而上的孙途则抓住了这一时机,出手如电,一把就扣住了左边那人持刀的手腕,身子同步切入,一个铁膝盖就已狠狠地顶了过去。
若是寻常时候,哪怕被孙途控制了手腕,这位也有办法防守反击,可这时已然心乱的他竟根本反应不及,下方要害处被重重击中。饶是他武艺不俗,也在嗷的一声惨叫间,身体迅速弓如虾米,眼泪鼻涕流下的同时,已彻底失去了再战的能力,被孙途夺刀后,反手劈出,便直接了账。
而另一人见状更是惊恐万分,却还想拖了朱勔逃离。其实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往那边跑上两步,就能有刀手上前接应。奈何这时的朱勔已被碎片射中,痛得满地打滚,别说跑了,起身都做不到,那护卫这一拉,反倒让自己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被三百斤的胖子给
拖翻在地。
已然解决一人的孙途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迅速挥刀扑上,在对方脚步踉跄,身子不稳的当口,手中刀已带着风声斜斜地刺入对方的腰背,噗哧的入肉声带着惨叫旋即响起,这名高手护卫也立马扑地,只能在自己喷溅出的血泊中抽搐惨哼了。
孙途在解决了此人后,刀又再次抽出,然后迅猛劈出,落到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朱勔肥硕的脖颈之上,同时口中喝道:“谁敢上前,我就宰了他!”却是那些个刀手终于反应过来,趁机掩杀而来。但他们距离孙途还有四五步呢,自家主子却已被利刃加颈,随时都可能毙命,这让他们的上前的动作立马停下,有人更是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孙途,你敢……”
直到这时,孙途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够快,也足够凶险,但凡有一点差错,自己就得死在这些人刀下了。幸亏那“破虏弹”震慑住了所有人,幸亏他一早就有布置,城中除了山东军就没人能持有弓弩,否则光是一阵乱箭,任他反应再快,武艺再高也只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嘛,却完全不一样了。孙途已一把将朱勔拖到了跟前,只因其太过沉重,却无法将之拉起,只能把刀尖对准其心口,一脚踩在他的肩头,冷笑道:“你们可以试一下,看我敢不敢杀了他!”
只看着他手中那还在滴血的钢刀,那些刀手就彻底没了底气。而已经反应过来的朱勔这时更是尖叫出声:“孙途,你不要乱来,咱和你只是有些误会,你若伤了我,就是造反了……”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先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堂内局面僵住的瞬间,外头突然又砰砰连响,四条矫健的身影已飞奔而来。虽然在他们行进的路上也有人出手阻拦,但压根就挡不住他们的冲势,惨叫声不断响起,他们也迅速扑到了堂前,正是鲁达他们几个闻声杀来了。
当孙途在这儿参加宴席时,鲁达他们四人也被人请去了不远处一座偏厅,由几个朱勔亲兵陪着,或者说看着吃喝。但他们也早就得了孙途的提醒,所以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当这边动静一起,尤其是那几颗“破虏弹”轰然炸响的时候,四人就迅速而动,毫不留情地就把想盯着他们的十多个朱勔亲兵给斩杀当场,然后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
直到瞧见堂内那狼藉的模样,以及孙途虽被刀手包围,却把朱勔挟持在脚下的情况后,他们才稍稍定神,高喝一声:“钤辖,我们来了!”便各自挥舞着夺来的钢刀,如四条下山猛虎般直冲杀进了堂内。
刚刚才避出门来的那些将领更是吓得四散闪避,不敢有任何的阻拦。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在朱勔所谓的计策实施的瞬间,局面便已彻底扭转。
与此同时,外边也有杀声不断传来,显然是被拦在外边的孙途的亲兵也在这时发起攻击了!
第705章 杀你如屠猪狗
朱府门前,两拨人之前还在大眼瞪着小眼,却依然保持着某种克制呢,但在府内传出轰响和杀声的瞬间,情况就是一变。一直持刀守在大门前的百来个朱勔亲兵已如露出獠牙利爪的恶狼般凶狠朝前扑来,杀向孙途带来的亲军。
为首的两人,一个叫李实,一个叫方朗,皆是江南有名的高手,被朱勔以重金聘来作为护卫,这次却是打算大展身手,以谋得自家主子的重视。两人一刀一剑,配合默契,分左右迅速接近,只一个起落间,已杀到了对面那些军卒跟前。
在这些江湖客眼中,寻常军卒根本算不得什么,别说和自己比了,就是一般的山贼盗匪都比他们要难缠。今日又为了好好表现,更是全无保留,都不等其他人跟上,二人已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让自己心惊后悔的一幕。还没等他们把刀剑递出呢,那百来个山东军便已呼地一下从衣裳底下亮出了一排早已搭箭上弦的弩机来。没有半点迟疑,悬刀落下,二三十支利箭就已带着尖锐的呼啸破空而出。
后世曾有句话叫作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而显然,这些弩机的杀伤力可比菜刀要高出太多,哪怕李实二人武艺再高,胆子再大,瞧见这一幕还是吓得急忙拧身闪躲,同时手中本该劈刺出去的兵器也急速回收,挥舞着笼罩周身,用以自守。
但饶是二人反应够快,可在短短不到十步的距离里面对弩箭攒射依旧不是他们能扛得下来的。只来得及格下两三支利箭,二人身上已接连中招,血光迸溅间,也带着他们的身子迅速朝后倒去。
而后,一支角度刁钻的利箭更是直接穿过方朗细密的刀网,哧的一声钉进了他的脖颈,让他连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仰面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李实虽然中了数箭,但头脑却依然清醒,此时竭力拨打箭矢的同时,口中则呼喝连声:“他们就这几架弓弩,跟我杀过去!”却是在招呼身后那些明显被吓了一跳,动作一缓的下属们。
得他这一声招呼,其他人方才鼓起勇气再度冲上,然后便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因为在一轮箭矢放完,叫人满心以为能空隙可以近身时,对面的军卒居然在弩机上一拉一拨后,再度扣下了悬刀,然后新一蓬的箭雨迎面而来,而他们正好大步抢上,就跟自己往箭雨头上撞去似的。
箭矢噗哧的入肉身与惨叫顿时响作一片,李实身上更是连中数箭,浑身浴血,却又满是不甘地盯着前方。他还想再拼,但受伤极重,血流不止的身体却再难支撑,双腿一软,便扑倒在地。
直到这时,山东军将士才发出一声呐喊,亮出刀枪来迅速冲上前去。即便只是这等小规模的作战,他们依然保持着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结成了一座可以互相支援呼应的军阵,刀枪并举间,如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迅速就把剩下那几十个还待反抗的敌人碾杀殆尽!
这一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是迅速
,几乎只盏茶工夫,率先发起攻击的朱府守卫便已全军覆没,一个不留,而山东军的伤亡则几乎为零。可他们却无半点欣喜,随着一声呐喊,这个军阵已踏着敌人的鲜血与尸体,猛然冲到了那半闭的朱府大门前,只一撞间,门户便已洞开,然后他们再度直杀入其中。
就在这一路人马冲进朱府的同时,半条街外的几处宅子突然大门洞开,一两千个藏身其中的军卒已迅速涌出。他们正是那些与朱勔合作的将领暗中安排藏身在这儿的,在得知变故已生后,他们才火速冲出,想要照计行事。
可就在这时,长街的前方,一支鸣镝突然直射上了半空。而在同一时间,两侧街市的尽头,已各有千把军队隆隆开将过来,竟是从两边对他们发起了夹击。这可把在些互不统属,且未有太多准备,连整支队伍一时间都无法组起来的各将亲军联兵给弄得心惊胆战,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之前,当这些人马调动藏身时,山东军固然是没有反应。但没反应不代表不知他们的行动,更不代表就会听之任之。其实他们早已做好了相应手段,随着敌人一动,两路精兵已如钳子般汹涌杀上,只片刻间,已杀到了这些人身前,吓得不少人都直往后缩去。
山东军百战下来所凝练成的可怕杀气,可不是这些地方厢军能应付得来的,都不用交锋,气势上已彻底压制住了对方。
而在这时,苏州城外也已响起了嘹亮的号角,火把照耀下,四面皆有兵马靠将上来。有人更是大喊起来:“奉朱帅之命铲除叛逆!山东军上下听着,若识相的快快开城投降,不然必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啊——!”最后一声却是因为这人冲得太快,被迎面的一支利箭射中了。
随即,城头也是呼地亮起了一片火光来,董平、林冲、杨志等将个个面色如铁,俯视下方,在他们身旁则有无数军卒正端着弓弩,架着一锅锅滚汤沸油,甚至不远处还有十几架床弩直指下方。虽未放什么狠话,但死守城池,生人勿近的意思已经半点不少地传递了出去。
山东军居然一早就有了准备?!
当冲在最前的那批人被乱箭射得人仰马翻,惶恐后撤时,其他各路人马才猛然醒悟过来。那些代为指挥军队的将领急忙吼叫让全军止步——其实也不用他们费这力气,随着城头亮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后,他们的下属军卒已裹足不前。以这些厢军兵卒的胆子和战力,连野外与敌人一战都没什么把握,更别提就这么直接攻打一座早有防备的高墙坚城了。
一瞬间,苏州城外的十万大军竟都愣在了当场。哪怕朱勔所部的将领连声呼喝,都要把旗帜给挥折了,各路军马还是停驻在离城一两里外,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这支临时凑起来的反山东联军显然并不一心。要是事情顺利,各军还能合作一把,到时杀进苏州城,大家都能大抢特抢,大发一笔横财。但一旦出现眼前这等敌人早已有所防备,苏州城完全就
是一块啃不下来,还会崩了满嘴牙的硬骨头时,这些军队瞬间就缩了起来,想着以自保为上。
于是,怪异的一幕就这么呈现了出来。虽然呐喊声还是不断响起,可围了四边的各路宋军却未有一方真杀过去的,就此尴尬地对峙了起来。显然,想指望城外兵马杀入其中,支援城中朱勔等人已不可能。
而事实上,哪怕此时他们真个硬着头皮冲杀向前,并奇迹般地攻破城门,杀进苏州,也已经帮不到朱勔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败在了孙途脚下,真正意义上的败在脚下!
虽然府外,甚至城外都有杀声不断传到院子里来,孙途却连眉头都没有皱半下,依旧稳稳地拿脚踩着朱勔,目光犀利如箭,直射向四周那些想要上前却又没这胆子的朱勔亲卫,手中刀更是没有半点提起的意思:“朱勔,我已经给过你多次机会,可你居然依旧不肯悔改,看来有句话真是说得半点不错,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极尽侮辱的话传到耳中,哪怕朱勔此刻命悬一线,也气得面色铁青,尖声叫道:“孙途,你敢如此辱我!你真当朝廷不能法办了你吗?我定要灭你三族……”
“哈哈哈,恐怕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孙途仰天作笑,充满了不屑:“不妨实话告诉你,哪怕你今日不曾想对我下手,老子也会找个机会杀了你为民除害!你在江南祸国殃民,害人无数,更惹出这天大的乱子来,皇帝朝廷不肯办你,老天不收你,那就让我来!”
“孙途你敢!”前方那些亲卫见孙途说这话的同时,似乎有将手中刀往下插去之意,顿时惊得吼叫连连,同时,后方又有好几十人狂奔出来,他们都是朱勔的心腹,以及两个儿子。
他们本来为了安全是躲在后院的,但接连的变故,已让他们藏不住了,只能冒险跑来,一见之下,薛显和朱勔长子朱海更是尖声叫道:“孙途你敢杀朝廷重臣,便是谋逆!”
随着他们一道出现的,还有百来名孙途的亲卫,一冲进院子,瞧见堂内情形,他们二话不说已端弩发箭,瞬间就射翻了二三十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朱勔亲兵,吓得其他人连忙就往边上闪去。
朱勔这时也是真个急了,把他泼皮般的性格彻底暴露了出来,怒声吼道:“孙途,我可是官家钦封的江南路节度使,官在二品,你杀我就是造反,必将被夷平三族,死无全尸!”
“哈哈哈……”孙途突然狂放而笑,大声回道:“我孙途生于这天地间什么事情不敢做?杀你,不过如屠猪狗一般!”话一出口,人已迅速弯腰,伸手探出,一把将朱勔给揪了起来,然后手中刀跟着猛然刺出。
只听得噗哧一声,长刀已狠狠地贯进了朱勔那肥硕的胸膛,鲜血顿时飙射而出!这等架势,当真就如屠夫宰杀猪狗也似!
&&&&&&
今日杀猪(朱),各位不投几票庆贺一下嘛。。。。。
第706章 平定
“啊……”凄厉的惨叫混杂着鲜血同时飙射空中,朱勔的整张肥脸已彻底扭曲变形,除了身体上的痛苦外,内心的恐惧、疑惑、绝望……更是如山峦般轰压而来,使得他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孙途居然真就敢对自己下此狠手,而且是光天化日,当了这许多人之面!
边上那些同谋的将领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的他们甚至都忘了逃跑或上前救人,就这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孙途在把刀刺入朱勔的胸膛后又迅速往下划去,只听得嗤啦一声,直接将之开膛破肚,真就跟杀猪宰羊没什么区别了。
而朱勔在又挨了这恐怖的一刀后更是尖叫出声,旋即头一歪,便没了声息。这等血腥的手段别说那些将领了,就是已经杀进来支援的山东军将士也是看得头皮发麻,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率先而动的却是朱勔的两个儿子和一干亲信,在看到孙途的残酷手段后,他们除了愤怒更有害怕,一旦自己的靠山真被杀了,那秋后算账时自己怕也难逃一死!于是当下几人就高声怒喝着:“反贼孙途,人人得而诛之!”就已疯狂地扑杀过来。
但他们毕竟距离太远,而此时孙途身边还有鲁达武松等人守着呢,一见他们扑来,几人已迅速而动,几口钢刀挥舞间,便把他们杀得节节后退,冲在最前的朱勔长子朱海更是被一刀劈中腰腹,惨叫着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那些亲兵方才醒悟过来,顿时怒喝着上前,刀枪挥刺间,已把这一干人全部打倒控制。孙途也在这时做完了最后一步,手中刀猛然往里一送,搅碎了朱勔的脏腑。而后者却已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猛然一颤,便彻底没了动静,却是死透了。
“爹……”朱勔的三子朱滔再度高叫,但旋即就被人一脚踢成了滚地葫芦,刚想起身, 又是一刀兜头斩来,吓得他惊叫连连,只能再度翻滚躲闪,好不狼狈。其他人的处境也差不多,面对这些个杀意肆虐的山东军将士,他们已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是拼命躲闪,同时身上还不断中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乱刀分尸了。
直到这时,边上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住手!统统住手!”
这个陌生的声音却并无任何作用,将士们都不带有丝毫反应的。倒是已经放开朱勔尸体的孙途一眼就看到发话的是童沐,见他连连跟自己打眼色,他才跟着喝道:“留他们性命!”
要是孙途再慢一步喝止,恐怕这十几个朱勔的亲信就要命丧当场了。但现在嘛,诸多刀枪却在离他们只有尺许处停了下来。而已经受伤不轻,筋疲力竭的这些人也随之瘫倒在地,满是恐惧地看着跟前众人,再没有了以往的嚣张气焰。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孙途,而孙途则看着童沐,看他有何话说。
在这次将计就计铲除朱勔一党的行动中,刚回苏州不久的童沐也是重要策划者之一,所以像鲁达唐枫这样孙途的亲信之人还是很熟悉他的,这时也都望了过来,眼中带着几许
疑惑。然后也顺带着让旁边那些早已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将领们也巴巴地望了过来。
他们在看到朱勔被轻松虐杀,甚至连其亲信家人都要被杀后,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作为朱勔的合谋者,现在府外和城外还有自己的人马在发动攻势呢,一旦孙途翻脸,自己这些人怕是必死无疑。恐慌之下,他们就差认错求饶了。
童沐的目光也扫过了他们,随后又落向了已经倒地的几个人,指着面白如纸的陆博飞道:“孙将军,我想向你求个情,还请留陆先生一命。一直以来他都未有与你为敌之意,纵然帮朱勔出了些主意,也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陆博飞本以为自己必死,听到这话,心头大为感激。尤其是当孙途点头,有将士上前把他从人群中拉出后,他更是后怕得差点晕厥,然后满是感激地看了孙途和童沐一眼,一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那几个朱勔的谋士幕僚更是强自跪地求饶:“孙将军饶命啊……我等也从未想过与您为敌,之前种种皆是为势所迫……童公子,童推官,还请救命啊……”在看出童沐对孙途的影响后,他们也迅速把主意打到了这位更熟悉的人身上。
童沐却并未理会他们,而是把目光扫过了那些将领:“各位,在下知道你们是受人蛊惑才会跟着朱勔乱我苏州,现在就是你们改正错误的时候了!”说到最后,他目光已定在了那些还在拼命求饶的朱勔心腹的身上。
孙途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嘴角一翘,也跟着道:“若此时杀敌立功,我可既往不咎,否则……”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十几二十个将领已迅速而动,当即抽出了随身的刀剑,便凶狠扑杀过去。惨叫声再度响起,朱勔的两个儿子,以及薛显为首的一干亲信顿时都被砍杀当场,死状凄惨……
寻常兵卒还没想明白这到底闹的哪一出呢,鲁达等人都已明白过来,对视一眼后,再看向童沐的眼中已多了一分敬意。
原先孙途哪怕已经成功杀了朱勔,并靠着控制住这十多个将领而平息这场纷乱,但在朝廷那里依旧有些不好回话。毕竟说到底朱勔才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他一个部下猝然发难杀掉朝廷重臣,这罪名依然极大,说不定朝廷还会即刻下旨,捉拿孙途归案呢。
如此一来,孙途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到底,甚至直接与大宋朝廷反目了。可只凭山东军一路人马,真就能与整个国家为敌吗?
所以拉拢这些各地将领,把他们绑上自己的贼船便是其中关键。因为只有拉了这些各地而来的将领,再拉上他们麾下的十多万军队,才能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哪怕朝中君臣对此事再不满,但为了不惹出更大的乱子来,不使江南的乱局扩散到全国,这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前两日当孙途决定干这一票时,定下的就是这么个策略,所以他和手下的亲兵才没有在
控制住局面后对这些明显是同谋的将领下手,他还打算着到时威逼利诱,将他们拉上自己的贼船呢。
不过这么干毕竟有着诸多后患,他能靠着眼下的局势控制他们一时,却很难控制所有人一世。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跳反了。
但现在,随着童沐临时提出这么个办法,逼着他们亲自下场动手杀掉朱勔二子以及一干亲信后,情况就又彻底不同了。现在的他们和孙途已没有本质区别,同样是动手杀了朱勔党羽,人人手上都沾了血,那就彻底和孙途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可能于今后反悔。
可以说,虽然童沐是在事后才现身,而且只开口给出了这么一条计策,但其功劳却已盖过了之前拼命厮杀的一干将士,也让其他人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对他更生敬畏。
也是直到把人都砍死,心神略定后,这些将领才猛然明白过来,然后更显不安地看向孙途:“孙将军,咱们……咱们也是一时糊涂,被朱勔逼迫着才与你为敌的,还望你大人大量,饶过咱们这一遭啊……”虽说现在城外他们还有十万大军,但自身被困在这儿,性命操于人手,也只能低头。
孙途丢下了手中还在淌血的钢刀,哈哈笑道:“各位言重了。你们能在此关键时刻拨乱反正挺身而出,便是我大宋的有功之臣,我孙途又怎么可能再为难你们呢?杀此奸贼及其党羽就是为民除害,本官待会儿就上疏直奏朝廷,将朱勔的诸多罪状一一陈述,还望各位能联名啊。”
“当然,当然,一切听凭孙将军纷纷。”这时孙途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都到这一步了,大家手上都沾了血,想要活命,想要不被朝廷事后算账,自然就该与孙途合作,一起把各种罪名都加到朱勔这个死人头上。何况,以朱勔这些年来所做下的种种恶行,其实都不用他们编排,就足以认定其祸国殃民,被杀个十次都不够抵罪了。
“既如此,那就烦请诸位这就去城墙那里叫停外头大军扰我苏州吧。”孙途又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提醒道。
这些将领这才反应过来,忙答应一声,然后在山东军半护卫,半押送下前往城墙那边叫停战事。
此时,苏州四周那些宋军还在迟疑着围城呢,只是他们不敢真冒死攻城罢了。直到各自的主将纷纷露面,一阵呼喊下令后,这几万人方才依令而退。一场可能会导致宋军内部火拼的乱事也终于彻底消于无形。
只用了大半夜时间,孙途就把朱勔最后的一次反击彻底击碎,顺带着也将他这个罪魁祸首也给杀了。随着一声令下,朱勔的尸体更被人拖到了苏州闹市,曝尸三日。
而他的这具肥硕的尸体居然连三天都没能保下来,只一两天后,就被愤怒的百姓扯成碎片,真正的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
一只猪分两天杀,这样就能连续两天求票,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第707章 收买与妥协
当军士们把一箱箱装得满满当当的财物如流水般搬来送到孙途及那些个将领跟前时,本来还满是犹豫、惶恐和不安的一众墙头草们的神色就全被贪婪所取代了,许多人更是拿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箱子里的金银宝物,都快要拔不出来了。
在让人把朱勔满是鲜血,开膛破肚的尸体拖出去曝尸示众后,孙途就把这些个将领重新叫回了刚才议事的厅堂内,单刀直入地就提出了要让他们即刻与自己联名上奏朝廷,罗列朱勔的诸桩罪状,为杀他找出足够的理由来。
但在确认孙途不会真对自家下手后,这些人却又开始动摇犹豫了。朱勔可是朝廷所任派的江南节度使,杀他其实与兵变造反并无任何区别,现在孙途居然要反过头来定其之罪,还要大家一起联名上奏,这对一干早被文官们压制得没了任何胆气的武将来说可是太严重可怕了,心中自然也就有了犹豫。
若非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手上也沾了血,早和孙途绑在了一块儿,没有了退路,恐怕这时候都要找个理由开溜了。但即便如此,面对孙途的直白要求,众人还是一阵含糊,拖到天亮都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
而在这时,奉命大索朱府上下内外的将士们终于是把搜到的诸多财物都给送了过来,而且他们还依照孙途之前所吩咐的,将这许多能把人眼睛都晃花的财物全都搬到了厅堂前,果然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里的财物除了之前时迁在暗中看到的朱勔带人从院子里挖出来的大量宝物还,还有许多是他早前就随身携带外逃,以及之后在金陵时搜刮所得。十多箱子价值不菲的财物,再加上许多的金银锭,以及各种田契地契和房契,光是粗略估算一下,这里的财物就价值在数百万贯,甚至是可能达到千万贯以上。
而这,还不是朱勔的全部身家,因为除了江南这里,他在老家,在汴梁也有着丰厚的产业,三方财产加到一起,说不定又能翻上一倍呢。而这,就是他祸害江南百姓,致使民不聊生,方腊举事的收获了,当真是用祸国殃民,丧心病狂都无法形容。
就是孙途在看到陆续搬来的这许多财物后也是愣了半晌,等他回神,却发现其他人依然还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财物,满脸的贪婪之色是掩都掩不住。心中微微冷笑,他又低咳出声:“诸位,咱们谈到哪儿了?”
“哦……孙将军你说要咱们共同联名上疏,弹劾朱勔的诸项罪状……”终于有人略略回神,有些迟疑地回道。
“不错,正是如此。其实光是这里的财物,就足够让那朱勔以命相抵了,这些是什么?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些只是金银财宝,但在我看来,这些却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血泪乃至身家性命。这里的每一文钱,都是他朱勔用尽各种手段巧取豪夺而来,说他是导致江南大乱,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那是半点都不会冤枉的!”孙途说着已走到那些个
箱子跟前,随手就抓起了一件玉雕来在手中一抛:“所以我等今日所为乃是拨乱反正,是在为朝廷和百姓主持公道,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纷纷回神的众人再度面露难色。一旦真依照孙途所言,那他们就真半点后路都没有,只能跟着孙途一条路走到黑了。要知道以朱勔在朝中的地位身份,必然会有许多同党,再加上皇帝的偏袒,一旦真联名上奏,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啊。
要不是他们之前迫于无奈一起出手杀了朱勔的两个儿子和心腹之人,恐怕这时都要借故逃离,不敢再趟这浑水了。
孙途扫过众人,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就指着这些箱子道:“这里的财物皆是朱勔非法所得,若能即刻定其之罪,我们便能有充足的理由动用它们,否则,就只能将之封存,交由朝廷处置了。”
“啊……”这一句话,却让众人都是一呆,旋即脸上的犹豫和为难再次被贪欲所取代,显然是已经心动了。
孙途见状又说道:“如今我十万官军留在苏州本就在粮草补给方面有所欠缺,各位军中怕也快供应不上了吧?现在,朱勔家中搜出的财物正好可解此燃眉之急,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南下平贼。各位将军都是明白事理,知道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的,如今我们的大局是什么,还不是难平定方腊之乱吗?”
这话说完,立刻就有那头脑敏捷者跟了上来:“孙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我等一切都当以继续南下为要,既然这里的钱财足够供应我大军所需,我们就该将之调用,想必到时朝廷也能明白我等皆是出自一片忠心!”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那朱勔这些年来祸害江南百姓,确实该死之至,下官以为我们就该定其之罪,并让朝廷严加惩治其家眷人等……”
“朱勔该死,我愿意与孙将军联名上奏!”
无论多少大道理都比不了那黄白的阿堵之物更有说服力,随着孙途把话说开,指出只有大家联名才上奏,定朱勔之罪才能分享这价值千万贯的巨额财富,这些本来还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将领就立刻一改风貌,纷纷成了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正义之士。
所以说到底想要拉人一起干大事,除了要用上威胁手段,使大家同坐一船外,更关键的还是能让大家看到实打实的好处与利益。只有恩威并用,才能把一大群互不统属,各怀心思之人牢牢地绑在一起。
孙途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诸位大义,实在是江南之福,更是我大宋朝廷之幸!只要你我一心,定能很快就平定江南方腊之乱,还这富庶鱼米之地一个太平盛世!”
顿了一下后,他又强调道:“而且各位之前也应该听我说过了吧,就在不久前,反贼一方曾广发檄文,打着诛杀朱勔的旗号来蛊惑江南百姓。但如今,朱勔既死,只要咱们能定其诸般重罪,并宣告天下,则必能
大减反贼之势,只这一下,就不下于十万雄师了!”
“孙将军果然深谋远虑,让我等佩服之至。”众人这时既已拿定了主意,也就彻底放开了,纷纷数说起朱勔的种种恶行罪名来。
孙途急忙叫人现场抄录,最后更是将之总结成七条大罪,然后再和众将一起联名上奏,算是把朱勔的罪状给彻底定死了。
直到将这一切都给忙完后,他才指着那一箱箱的财物,谈到了让所有人最感兴趣的分配问题上:“这里的财物固然不少,但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宝贵的却还是粮食和其他后勤保障,各位以为如何?”
其实很多人都想说别的都无所谓,拿到金银等财物才是最实惠的——毕竟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之后的战事是胜是败根本无关紧要,自己从中获利才是关键,因为哪怕真平定了江南之乱,以他们的这点功劳也不可能分到多少赏赐,远无法和这里能分到的财物相比——但在对上孙途那幽幽的目光后,到嘴边的话又不好出口了,只能是有些违心地称是。
孙途又道:“所以本官的意思,是把这里的财物分出大半交给苏州的诸多商人,由他们换来等价的粮草辎重,以保障咱们的后勤,至于再有多出来的,再与各位平分,大家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之前还都在奏疏上签了名,其他人如何还敢反对,只能点头称是。虽然这么一来必然会少分许多,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得多,至少他们要是跟着朱勔一道除掉了孙途,是绝不可能获得多少好处的。如此一想,他们的心总算是平了一些。
事情都已谈妥,接下来就是该付诸行动了。当列数朱勔的七大重罪的弹章,以及其造反被反杀的奏表火速送去汴京的同时,孙途已再度去和苏懋等商人商议着,用那些财物中的一部分换取他们囤积的大量粮食和物资,还有不足的,则由这些商人出面,去往别处购买。
以这些商人的本事和人脉,去外地购粮都要比官府更方便快捷,说不定只不过两三个月,需要的粮食物资就能源源不绝地送来。同时,他们也开始敞开了把自家的粮食都提供了出来,反正有了那批财物的补充,这些商人是绝不会亏本的。
本来,他们在答应孙途帮其提供钱粮时都已经打定主意破家散财了,现在居然还有得赚,自然让一众商人对孙途更是崇敬感恩,真个是死心塌地了。
而对孙途来说,更大的好处还在另一边,因为粮草都是由他从商人哪里拿取后再提供诸军,再加上之前种种,于是名正言顺地,他就彻底取代朱勔,成为了如今江南各路宋军事实上的主帅。
换句话来说,如今他已把这十万大军都握在了手中,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同时,一份针对吴国的讨逆檄文也在孙途的授意下开始散播出去,为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战事打响了舆论第一枪……
第708章 一文可抵百万兵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东坡居士的这一首写西湖的诗作虽然看似浅显,却又隽永非常,让人细读之下,感受良多啊。尤其是当亲身走在这西湖边上,看着这里的景色时,就更能领略到诗中之妙了。”方肥站在西湖边的柳树下,对身旁的庞万春笑着说道。
作为杭州最有名的一处胜景,西湖平日里游客自是不少,哪怕如今战事吃紧,杭州城的诸多百姓和富商也会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季节里来此游赏一番。但今日,西湖边上却见不到多少人影,只因方肥和庞万春这样如今杭州城的主宰人物来此游览,寻常人等早就被护卫们给清理出去了。
而作为吴国宰相的方肥平日里也是日理万机,有着太多政务需要处理,今日所以会有如此兴致游览西湖,却是为了安慰庞万春。苏州之失,再加上之后的一些朝中变故,让这位吴**中第一人承受了不少压力,整个人都有些消沉了。方肥看在眼中,便以散心为借口将他邀了出来,稍加开导。
庞万春的目光也从水波荡漾的湖面上缓缓扫过,又盯了那已有几处花苞的荷叶丛片刻,这才勉强笑道:“方相果然学识过人,末将只是一介粗人,虽也读过这首诗,却未曾有太多的看法。”
“呵呵,你这话也有些过誉了,我方肥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要是真学识过人,当初科举就不会连年落榜了。要说起来,若非如此,说不定我已跻身仕途,也不会有今日的方肥了。”方肥自嘲似地一笑:“但这就是人生际遇了,或许一时失利,可只要机会到了并能把握住,总有翻身,甚至是一飞冲天的时候。”
“方相说的是,其实末将并没有对朝中之事生出不满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接下来我吴国的日子不好过啊。”庞万春已明白对方只是借题劝解自己,便点头道:“就在前两日,苏州那边已传来消息,孙途居然率先发难把朱勔都给除掉了,如此一来,宋军的情况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那孙途可是个会用兵的,前番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若真让其撒开了手脚,今后的仗可不好打了。”
“是啊,这一点我们也确实失算了。当日只以为能挑唆他将帅互相猜忌失和,从而自乱阵脚,为我吴军创造机会。可没想到,挑唆倒是成了,结果却比我们所想的更加严重!这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直接就杀了朱勔,以绝后患。”
庞万春轻叹一声:“我之前就与他交过几次手,这是个行事不拘一格,善于剑走偏锋,以行险弄巧取胜之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胆大到如此地步,那朱勔可是江南宋军主帅,更是宋廷重臣,他居然说杀就杀了。如此,却把咱们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这孙途确实是一大劲敌,但你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他
这一回固然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让我们之前散播出去的诛杀朱勔的口号檄文皆没了用武之地,但宋军内部必然依旧不稳,其他各路兵马又怎么可能听从他的调遣。还有宋廷之中,一旦消息传递回去,他也势必会被许多人视作乱臣贼子,到时夺其兵权,将他一并铲除都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方肥看得显然更远些,随口说道:“所以表面看来似乎是我们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但长远来看,这反倒对我们更有利了。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以守为主,尽量把战事往后拖,拖到宋廷再难信孙途,便是他的死期了!”
方肥虽不以用计见长,算是方腊身边萧何一般的人物,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眼光与谋略,只这么个对策,就足以应对孙途使出的如此釜底抽薪般的招数了。
庞万春也佩服地看了方肥一眼,由衷点头道:“方相说的是,之前咱们急于进取,想要尽快拿下江南各处城池。但接下来,就该轮到宋军更急着用兵了,只要守住他们的几轮攻势,一旦宋军将领出现更迭,就是我们挥兵北进,一举破敌的绝佳良机!”
说到这儿,他又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如今我军中还是有不少将领都在叫嚣着要夺回苏州,把之前的耻辱奉还宋军,所以想要只守不攻可还需要说服他们才行啊。”
方肥了然一笑:“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即刻就向陛下进言。相信以方十佛的忠心,也必能理解。你也大可放心,真要与宋军开战,你庞帅还是三军主帅的不二人选,谁也替代不了你。”
“方相言重了,末将可没有什么私心,只是担心某些人因为意气用事趁了宋军之心罢了。”庞万春忙解释了一句。对此,方肥只是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心照不宣,又何必非要点破呢。
又走了几步后,方肥才轻轻叹道:“不过有一点我却和庞帅你的看法略有不同。那孙途绝不像你所说只是个会行险用兵,剑走偏锋的武将,他的手腕可高明着呢。只看他即刻就往朱勔身上扣了七条重罪,并将之公之于众的做法,就可知道他所谋非小了。”
“哦?何以见得,还望方相指点。”
“他这么做可不光是为了对付咱们之前提出的诛杀朱勔的檄文口号,更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寻求自保与后路。只要这些罪名真能在江南流传开来,甚至让他派人在宋国各地散播出去,从而影响到民间乃至官场,那即便朝中君臣对他抱有敌意,想以此定其之罪也会有所顾虑。毕竟杀死朝廷重臣,和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邪小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一旦多半人都认定朱勔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那杀他的孙途就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至少,他想保住自身官职性命应该没那么困难。”
听完这番解释后,庞万春露出了深思之色:“如此看来这孙途确实要
比我想象的更为厉害,那我之前败在他手上也不算太冤。”
“是啊,此人终究会成为我吴国的心腹大患,若任其取代朱勔,成为宋军主帅,接下来咱们可不好应付了。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先将他铲除了,至少是要将他从江南军中赶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苏堤之上,看着几条鱼儿冒水吐泡,庞万春心中的郁结倒是消解了许多。
就在两人打算就此回去时,一名留在外围的方肥亲信却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手中还握了一份书文。一见着他二人,这位更是加快步伐,凑上前来:“方相,出事了。”
“哦?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让你如此紧张。”方肥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问道。
“北边也传来了开战檄文,内容可是相当不妥。而且,他们竟在数日间将数千份檄文发到了诸多我吴国治下的州府县城,现在连杭州城内都开始传起来了。”说着,此人便把手中那份书文递了过来。
方肥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忙探手接过,打开快速扫看。只没一会儿工夫,他更是面色阴沉,双手都开始微微发颤了。见此,庞万春也是一阵紧张和不解,以他对方肥的了解,这位真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稳重过人,很少有如此难以自控的表现啊。
“这到底是……”庞万春刚问了半句,方肥已将书文交到了他手上,同时口中说道:“这个孙途真是心思狠毒,居然用上了这等蛊惑民心的说法,一旦事情传播出去,对我吴国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只一道檄文便可抵他宋军十万兵,我得即刻去见陛下,之前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虽然庞万春不算博学,但也能将这份檄文看得明白。这里头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指出如今的吴国立国之本乃是什么外来的摩尼教派,这完全就是邪魔外道,是与华夏民族传承千年的儒家之学完全相背的歪理邪说。一旦真让这等外道崛起,则必是天下读书人的末日,所以今日大宋出兵不光是为了自身统治,更是为了捍卫整个汉人江山的根基!所以他号召江南所有士绅和读书人起来反抗吴国,与朝廷联手保汉人道统!
即便庞万春只是个寻常武将,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一旦此事传开后,对吴国的影响会有多大。他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孙途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能用一个厉害来形容了,此事一旦发酵起来,其破坏力必然不是这个小小的吴国所能承受的。方肥说这一道檄文可抵十万兵完全是低估了,某种意义上,这道檄文可抵百万兵!
要知道孙途这么做不过是拾人牙慧,历史上的太平天国所以会迅速败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曾国藩以保卫儒家道统大作文章,那一篇文章便被后世称之可抵百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