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中)
大年初一,金陵城。
已过巳时,朱勔依旧高卧未起,使得朱府后院的一干下人只能蹑足做事,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只因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忌有人扰他清梦,一旦真惹恼了他,说不定就被活活打杀。
昨夜欢度除夕朱勔宴请了不少城中文武官员,喝了不少酒回到后院又与两名爱妾好生快活了一番,直到四更天时方才睡下,所以直到接近中午,他才悠悠醒来,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便叫人更衣,而后把一直守在门前的亲信管事叫到跟前:“今晚的宴席可都准备妥当了吗?这可是今年第一回宴请城中官员,可不能有所怠慢。”
“老爷放心,小的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酒水菜肴都是准备的最好的,还有城中清音阁的那几个清红倌人也都早早接来,只等客人上门就能开席。”
“好!”朱勔满意点头,这才踏出房门,片刻后又加了句:“到时记得提醒咱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接下来江南之事还得多仰仗他们呢。”
“小人明白。”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这管事心里颇觉肉痛,那可是价值几十万贯的财物外加三万多亩良田宅院的地契,差不多都是朱勔多年搜刮的三成身家了,却是要一股脑地全送出去了。
朱勔看出他心中不舍,只是一笑,却未说话,摆手便让其下去忙活了。而他自己则踱着步子,再度筹谋起了今晚宴席上该说些什么,哪些人是该着重拉拢的……
冬天日短,再加上最近又有风雪来袭,这才申牌时分天色就暗沉了下来。此时朱府门前已点起了数十盏硕大的灯笼,将门前大片区域照得与白昼没有什么区别。又过不多时,便有不少车马陆续而来,虽然大宋一直缺马,但对那些当官的来说,弄些个马匹代步还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哪怕因此会让前方骑兵力量大为削减,也是比不了他们的体面的。
很快,这些身着锦衣,气度不凡的文武官员就在门前仆从的带领下怀揣着兴奋与期待进了朱府大门。他们中有不少也参加了昨夜的宴会,并从朱勔口中得知今日会有新年重礼发放。而以他们对朱勔的了解,这位既然出手,自然不会太过寒酸,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直到酉时之后,客人们才悉数到场,朱勔也踌躇满志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后便是一番虚套的客气话,又让人将今晚的酒菜一一送上,边上更有金陵城中第一流的歌舞姬陪酒助兴,当真是满座皆欢。
只看今日席上的酒菜便可知朱勔这回是下了血本了,美酒皆是二十年以上的陈酿,而菜肴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光是每人面前的一道鸭舌羹,便是新杀了十多只肥鸭取其嫩舌,用数个时辰细炖所成;还有只取四鳃鲈鱼背上最嫩最鲜的一块肉所煮出来的鲈鱼汤,更是许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美味佳肴。
只此一顿饭,怕不就要花费数万贯钱
财了,直让许多没多少见识的官员连连赞叹,而那些粗鲁性急的武将们更是吃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合着酒菜一并给吞了下去。
如此丰盛奢华的晚宴,就算是放在天下承平时的东京汴梁都是极其少见的,而今日就在这风雨飘摇,吴军日益坐大,都快把江南诸城都给打下来的时候,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可即便是对着如此丰盛的酒宴,许多宾客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属,每当朱勔停杯说话时,他们就会下意识地用期盼的目光望过去,只等着朱帅能入正题。连这作为开胃菜的酒宴都如此豪奢了,那他昨日刻意提到的新年好处必然更值得大家期待了。
感受到众人热烈的目光,朱勔心中更是一直得意。直到酒过数旬,不少武将都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他才笑呵呵道:“今日元旦,本该是你我众人举家欢聚,共享天伦的好日子,却因为江南贼乱,致使不少将军和官人都不得不与本官一起在禁令辛苦筹谋,思索破敌平贼之良策。
“虽说你我既食君之禄,自当为朝廷效力,但本官身为江南道节度使兼转运使终究是心中过意不去啊。所以今日才会想着借这一餐酒饭聊表心中歉意,还望各位莫要见怪才好。
“另外,为了感谢诸位这些时日为我江南百姓所做的一切,本官还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你们不要推辞啊。”说着,他又啪啪拍了下手。本来紧闭的大堂厅门应声而开,随后上百名奴仆便扛着几十个箱子走了进来,随着他们把箱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后,就算这些官员已有所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惊叹来。
只见那箱子里不但有金银等俗物,还有各色珍宝,在厅内烛火的掩映下熠熠生辉,直晃得许多人的眼睛都发了花。虽然大宋官员的俸禄一向不低,但在座众人里的绝大多数家里也没一件宝物能比得过箱子里的那些物件,朱勔这一手立刻就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见众人那吃惊贪婪的样子,朱勔心中更为得意,哈哈一笑后,便冲面前的管事一点头。后者立刻就行动起来,麻利地将箱子里的金银宝物分成一份份地送到每一个官员手中。
这当然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根据每一个官员现如今的职位高低和权势大小,以及那些从别处调来的武官们帐下兵马的多寡做好了分配。每一份都安排得有理有据,让拿到手的官员在看到别人的东西后都寻不出半点问题来。
可以说只凭这一手,就足以看出朱勔及其下属之人办事还是挺有能力的了。只是他们却只把一身本事全用在了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和收买他人上,竟是没半分使在为国治民上头,以至江南大乱,实在可悲可恨!
东西一一到手,众官员便纷纷把玩端详起这些财物来,啧啧赞叹之声不时传出,整个厅堂内的气氛也是越发的热烈了。但这其中,却也有少许几个例外的,比
如被安排在靠近大门处的童沐就根本没看一眼自己手边的那匣金锭,以及两张足有百亩的地契,脸上依然是一副郁郁之色。
但他也知道自己身轻言微,而且早已被朱勔所恶,此时自不敢开口斥责他如此收买人心的做法。而离他不远处,原苏州团练萧靖也没太在意手边的财物,一脸郁郁之色,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因为犹豫而不敢起身。
就在这时,认为火候已足的朱勔又道:“诸位,如今江南反贼势力不断坐大,对我等来说终非好事,所以本官以为等过完这年,咱们就该尽快想法平定贼乱了。希望到时候各位能通力合作,聚我江南之兵,一鼓作气地把那些乱臣贼子尽数剿灭才好!”
他这话立刻就赢得了不少将领的响应:“朱帅所言甚是,我等到时自会遵从朱帅调遣,万死不辞!”
“不错,只要朱帅下令,我京西路兵马定会全力出击,区区方腊反军不过是草寇而已,旦夕可平!”
“唐将军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过是初来江南将士们多有水土不服者,现在问题都已解决了,我们自能横扫敌军,还江南太平!”
一时间,众人纷纷拍胸保证,文官说自己一定会将后勤保证好,武将则跟立军令状似的向朱勔保证到时定会众军一心,并确信能在数月之内就全歼敌军,夺回苏杭等重要城池……
只从他们的这一表现来看,今日朱勔花了大把钱财收买他们的做法还是相当正确的,也得到了回报。只是这种酒宴上的保证到底有几分能当真,怕是谁也说不准了。
而就在众人个个说得兴起,就好像已经把方腊军打得无处可逃时,萧靖是终于按捺不住了,霍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抱拳大声道:“朱帅,各位将军,末将有一言还想请问!就在前两日,有消息传来,反军竟在年前出动了十万之众直扑由山东淮南二军新夺下镇守的常熟城,如今那边将士危若累卵,城池更是危在旦夕,敢问各位何时能出兵援救?”
他这话一说出来,本来还挺热闹的厅堂内顿时就没了声音,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来,却没一个真去接他的话的。而朱勔的脸色也由红变青,眼中更是恼火异常地盯了萧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在场几十人谁不知道正发生在常熟的这场战斗,可这几日来却无一人提及,却是为何?因为大家更知道孙途与朱勔间的矛盾,也清楚孙途与自家根本就不是一路。所以他们哪怕早知道了常熟之战,却都一个个装傻。
但萧靖显然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的事情,此时一旦开口就再顾不了其他,当即又道:“朱帅,常熟城干系重大,乃是我夺回苏州的关键!山东军更是我们的袍泽,是少有的精锐之师,我们岂能视若无睹,还望朱帅即刻发兵,救援破敌!只要朱帅你点头,末将愿为先锋!”
第680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下)
朱勔的脸色是越发阴沉了,对萧靖如此表现那是极其的不满。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萧靖还是颇为提携的,因为这确实是个会带兵,能打仗,而且还对他足够忠心的下属。但唯一让朱勔无法接受的,就是这家伙太过耿直,有时认准了路后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哪怕萧靖曾立过不少功劳,到最后也就一军中团练而已。
朱勔其实也知道自家身边还是要留些有真才实学之人,而不能全是些只会逢迎拍马的废物,所以哪怕萧靖确实有时会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甚至顶撞于他,他都包容了下来。
但今日,当了这许多官员之面萧靖一再提到常熟战事和孙途的山东军的遭遇,就让朱勔很难忍受了。当下里,他就把面色一板道:“萧团练,你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常熟的战事本官自然早已知晓,不光是我,就是在场诸位也都早早得了消息。但那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事罢了,只是被有些人刻意夸大,才看着好像很严重,你就不必再挂怀了。”
“可是……”萧靖还待再说什么,却被朱勔迅速打断:“你不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今日本官邀你等前来是为了庆贺新年,而不是商讨如何用兵的。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大好的日子咱们只谈风月,正事公务就留待过完这年再说不迟!”
眼见萧靖还有不依不饶的意思,身边的一些同僚立刻上前把他拉了回去:“萧团练你醉了,这等事情朱帅自然是比我要更清楚的,他怎么可能有错呢?来来来,先喝酒……”
这些人的好一通劝说,再加上其他官员迅速转换话题,让萧靖后面的话终究难以出口,只能是悻悻地坐在席上,喝上几杯水酒解愁了。
因为他这一闹,酒席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好在朱勔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活络氛围之人,几个官员连续起身说了一些笑话,又有人起身四处敬酒后,堂上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全都笑盈盈的好不欢喜,哪有半点大敌当前,江南半壁皆落入反军之手的紧迫感!
可他们越是这样,萧靖心中就越觉烦躁,又喝了几杯酒后,他更觉着浑身燥热,都无法在这憋闷的厅堂里待下去了,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其他人对此只作不见,没了他大家反倒更加自在些。
与堂内的暖融融的环境与热烈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头的冷清与冰寒。不知什么时候,浓黑的天空再度有雪花不断飘下,在凛冽北风的呼啸下,温度更是降到了冰点以下,直让刚走出来的萧靖猛打了个寒噤,但更感到寒冷的却是他的心。
曾经的他也想有些作为,可多年下来却是一事无成。再加上自己投靠的朱勔又是个贪婪自私,手段卑劣之人,他就更觉着自己是那么不堪无用,甚至许多事情都可以称之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本以为这次江南动荡朱勔会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厢情愿,朱勔和一些官员不但不曾改正,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之前不但将个金陵城搞成一团糟,现在竟连几万大军的生死都不顾了。
这让萧靖心中更觉烦闷,即便被冷风吹着,心头依然觉着似有烈火在烧,但最终却又只能是化作一声叹息。因为对此等种种,他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萧团练好兴致啊,居然出来赏起了雪景。”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让萧靖身子就是一颤,蓦地回首,便瞧见了同样面有郁色童沐正看着自己。
他二人一是苏州团练,一是苏州推官,以前倒也有些交情,此时相遇也不觉尴尬,萧靖苦笑一声:“我只是受不了厅内的氛围而已,你呢,童推官怎么也想着出来透气了吗?”
“呵呵,其实在下也与将军一样,担心常熟那里的战事啊。常熟只是区区小城,墙不高,池不深,而守军也不过三四万,却要面对十万甚至更多的反军围攻,纵然山东军骁勇能战,怕也未必能守得住啊。”
“是啊,若换我守城,只怕连十天半月都未必撑得过去。若朱帅再拖延着不发兵救援,只怕不但常熟难保,连守城的将士都多半要丧身在那里了。”
顿了一下后,萧靖又看了眼童沐:“既然童推官和我所想一样,刚才为何不出声相助?不如你我现在就一同进去向朱帅痛陈利害,让他赶紧发兵……”
童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几眼,随后才笑着摇头:“萧将军你是真不知道朱帅的心思吗?他这是刻意想借刀杀人,欲用方腊反军来置山东军于死地啊。哪怕你想不到这些,也该知道早前山东钤辖孙途与朱帅之间的矛盾冲突吧?”
萧靖明显是愣了下,旋即才轻呼道:“这……朱帅他真敢干出此等事来?那可是数万将士啊,一旦成真,朝廷追责下来……”
“那也是孙途自己立功心切导致的后果,朱帅最多就担一个援救不力的罪名,以他在朝中的根基,根本伤不了分毫。”童沐眯了下眼睛道:“谁让孙途之前做了太多得罪人的事情呢,现在不光是朱帅,金陵这里诸多军马都未有救他之意,能不在此时落井下石已经算仁义了。”
萧靖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转作了气氛:“这……当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一来,我江南局势何时能平?若再这么下去,难保反军势力会不断壮大,到那时别说夺回苏州杭州,就连金陵也未必能保得住!”
“谁说不是呢?现在人人皆有私心,每个将领都只求保住自己的兵马,倒是有心任事的孙途和麾下兵马被他们推到了如此险境。”童沐叹息一声,又道出了一件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你可知道,就在两日前,朱帅已给无锡那边下了军令,让该处守军即刻后撤,返回金陵!”
这事萧靖还真不曾知晓,一听之下更是大惊失色:“什么?那不是把这一座城池都让给反贼了?”
“正是如此!而他这么做,为的就是彻底断了山东军的后路,让他们连一路援军都找不到!”童沐说这话时,眼中也有深深的恨意,他是真没料到朱勔这
次会做得这么绝,不但见死不救,还把山东军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给断绝了。如今的山东军在常熟当真是落到四面皆敌,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就连孙途出现在常熟都是朱勔勾结反军的结果,不然只会更加愤怒了。而在听完的讲述后的萧靖是彻底呆住了,他委实无法接受自家恩主居然会干出这等损己利敌,却只为排除异己的事情来。
“我,我绝不能坐视这等事情继续下去,我要向朱帅进言!”急怒之下,萧靖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要回厅内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但他这一动作却被早有准备的童沐给拦了下来:“萧将军不要胡来,你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把自己都给搭进去。朱帅做这一切虽然并未藏掩,却也不好摆上台面,你一旦当众说了,就是与他为敌,后果可是极其严重的。”
一想到朱勔的酷烈手段,萧靖的心顿时一寒,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些,也停下了脚步。但他心中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急声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事都不做吗?若真如你所言,常熟失守,山东军彻底被歼,那接下来敌人必然气焰大涨,说不定就要趁势出兵北来,对我金陵也构成威胁了。”
“我当然知道这事后患无穷,所以才会想着与萧将军商议,看我们能不能帮帮前方奋战的山东军。”
“这怎么帮?朱帅不肯出兵,里头那些官员也……”萧靖愤愤地看了眼那紧闭的厅门,现在里面还不断有笑声和起哄声传出来,听得出来,一众宾客的兴致是越发的高了。
童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道:“其实我还是相信孙钤辖和山东将士能力挽狂澜,守住常熟城的。毕竟论战力,这金陵所有兵马合在一起,都未必比得了他们。现在的关键是他们孤军作战,甚至周围百姓都是投向反军的,要是能扭转这一切,说不定情况就能得到改善了。”
“这却如何扭转?”
“萧将军可听说过谢默此人吗?他在江南民间声望极高,只要他能出现在常熟一带,说不定就能改变眼下的局势!”
“谢默?他不是一早就被烧死在栖霞山上了吗?”萧靖在问出这话的同时,心里已有了答案,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这么说之前种种皆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了?”他只是有些率直,却非缺心眼。
童沐倒也没有再瞒他,点头道:“当时情况不定,所以孙途才会用了这么一招以保护谢默。而现在,能救孙途和山东军的,也就只有他了!只是现在金陵城守卫森严,我无法把他安然送出城去,所以才想到寻求萧将军你的帮助!”
一番沉默后,萧靖终于点头:“好,我来想办法。”作为朱勔身边的亲信,他可是负责了金陵西南两门守备之事的,要放个人出去自然轻而易举。
直到听到这个答案,童沐才长出了口气:“千里,我总算不负所托,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了。不知你能否撑到那时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681章 岌岌可危
进入新年的第四天后,一股寒潮自北向南袭击了江南路全境,不但气温迅速下降,还有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如刀似箭的雨雪而来,似乎都能将这里的一切全给封冻起来。
但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候也依然无法阻挡吴军对常熟城的攻势,每日里这边依旧是号角连绵,杀声震天,围城的大军轮番冲击,压根就不给守军以任何的喘息机会。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几日里他们选择的攻击重点已从南门变作了其他三门,似乎是因为连他们都觉着常熟南门守御森严不好攻打,所以先挑了别处下手。可事实上,在孙途看来这完全是敌军将领聪明的地方了,他们这是为了更快地消耗城中箭矢木石等守城利器,同时还防止守军会把别处城门的兵器调往南城。
因为只要其他三面皆都受敌,守军就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明知道南门的情况更为紧张,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只能佯作不知了。而这一点在北门淮南军这里就体现得尤其明显了。
其实若论各色武器的配备,淮南军是远在其他三门之上的。毕竟他们是以全军守一门,再加上之前作战的主力也一直是山东军,他们的消耗自然最少。可即便如此,整支淮南军在面临吴军的攻势时依然是手忙脚乱,状况频出,几次都被敌人杀上城头,经过拼死恶战才将敌人打退。在如此情形下,别说分出兵器支援其他三门了,彭永真都几次派人去城中求援,希望孙途能派出兵马来援助他们。
对于淮南军如此拙劣的表现,孙途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亲自赶去略作安慰,又根据北门城墙一段的特点指点他们布防,才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很快的,新问题又出现了。因为之前就未曾用心修缮城垣,再加上连日的苦战,终于在初四傍晚的一场战斗中,北门其中一段城墙突然崩裂,并被敌人迅速抓住机会,一支上千人的队伍竟直接杀进城来,顿时就杀了下方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这边都要坚守不住了。
当这一要命的消息传到孙途这里时,他正在东门处巡视,并安抚军心呢。因为就在就在这几日里,吴军连续猛攻东门,虽然在宋江等人的顽强抵抗下击退来敌,但东门守军也是损失惨重,死者近五百,轻重伤员更接近千人,更有好几个原来的梁山头领战死在此,对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为防这些本来就未必对自己有多心服的梁山军队突然反戈,孙途最近是把许多心思都放到了这边,此时更是亲自上城慰问,安定军心:“各位都是我山东军中的榜样,我相信只要咱们三军一心,这常熟城一定能守到最后,不使敌人杀入城中!”
在跟普通军卒说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话后,孙途又把脸色青白的宋江、吴用等人叫到了一边:“这次折损如此之大,你们可还能坚持吗?若真顶不住,我可以让城内的预备队顶替你们守西门,你们可以去城内暂作休整。”
吴用拈
须沉默着,宋江却把眼睛一瞪,哑着喉咙道:“钤辖,到了这时候你也不用再试探我们兄弟了。自打归顺朝廷以后,我宋江就没有再想过造反。虽然这次折了不少兄弟,但我们好歹也杀了许多反军,倒不算亏。兄弟们也早表过态了,我们会死守西门,不给山东军丢脸,也要多杀一些贼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孙钤辖,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器供应不上,尤其是箭矢什么的,要是你能调拨一些过来,西门必能保坚守不失!”吴用也随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换来的却是孙途的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咱们的问题所在。但这一点却是无法满足各军了,现在不光是你们东门,西门和南门守军也是缺箭少石,每次只能在把敌人放到近处后才敢放箭,如此却也大大增加了守城的风险。”
两人闻言,再度喟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本来这场苦战就是在意料之外的,所以武器后勤上出现问题也在情理之中。宋江苦了张脸道:“如此可就真难办了,即便兄弟们死战不退,终究是血肉之躯。反军兵力远超我等,而且他们更为主动,只要让他们把攻城器械靠近城头我们就要拼尽全力,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确实得想个法子破了他们的近城攻势才行。”孙途也是满心犯难地说道,但一时有拿不出任何办法来。
随着战斗持续,外头的护城河都已经被敌人填平,再加上弓箭所余无几,不敢胡乱远射,导致敌人能很轻易就直杀到城池下方,再通过撞木或是云梯发动一**的攻击。虽然前者还能用火攻,或是用粪水熬成的金汁应对,可这搭上城来的云梯就很难应付了,一旦让敌人附城仰攻,就是一场生死之战。
而且随着战事越来越密,连金汁都快要供应不上了,一旦真让敌人轰开城门或是城墙,后果可就……
正当孙途几人愁眉不展,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下方却有人火烧屁-股似地飞奔而来:“孙……孙钤辖,大事不好了。北城那边城墙被破,我淮南军都快要顶不住了……”
“什么!”孙途差点惊得直接跳起身来,当下也顾不得再与宋江他们说话,迅速奔下城头,高声喝道:“青州军,跟我去北边杀敌!”话音未落,他已跃上马背,猛抽了一鞭子,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北门冲去。
本就等在下方的两百多亲兵也迅速动了起来,大呼小叫间紧跟而去。却把宋江他们给看得傻了眼,也让他们心中的忧虑更重:“北门居然被破了?这下常熟还能坚守几日?”
只用了顿饭工夫,孙途已率军杀到了北门。入眼的,便是极其混乱的场面,前方的一段城墙已然崩裂,不断有敌人从外头冲杀进来,从而与淮南军正面交战。虽然淮南军在兵力上是要远超过对方,但却个个畏死,居然就被这入城的区区千把人杀得节节后退,眼看着连城门一带都要被敌人给占领了。
一见如此情况,孙途当真是怒发冲冠,当即一声暴喝,便一马当先地冲将上去,手中长枪更是化作腾空的蛟龙,翻飞着就往敌人处扎去:“青州军,杀敌!”
“杀啊……”岳飞唐枫等亲兵全都跟着飞奔暴喝,如一只只下山猛虎般扑杀过去,直唬得他们前进路线上的淮南军将士纷纷走避,让出好大一条通道来,从而使他们能迅速杀到了缺口处。
噗哧声伴随着惨叫不断响起,虽只两百来人,但这支山东军精锐却爆发出了远超千人的强大战力,居然一下就把敌人给杀得溃不成军,直冲大裂口前方才止住去势。在他们身后,瞬间就倒下了五百多人的尸体。
剩下的吴军在面对受到激励而全力掩杀来的数千淮南军时也终于抵挡不住,只能是狼狈后撤,却与还在拼命往里钻的袍泽撞在了一处,倒是把自家的阵脚都给打乱了。
孙途哪会放过这等机会,立刻再带人奋力搏杀。靠着将士们的英勇表现,总算在天黑前将敌人彻底杀退,守住了这一道裂口。
直到战事停歇,彭永真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匆匆赶来。一见了孙途,他便连连拱手抱拳:“这次多亏了孙钤辖你及时带兵来救,不然我北门可就彻底失守了。只是,这里的城墙已不堪用,却该如何是好?”
这位倒真是个不知客气为何物之人,出了问题不自己想办法解决,却一股脑地抛给了孙途。
要不是还要用到淮南军守北门——毕竟山东军已经分不出一路人马来守这里了,他们这几万人纵然无用,也多少能帮上一把——孙途真恨不能现在就斩了这个无能的家伙以泄心头之恨。
其实早在吴军杀到前,他就已经知道北门守军一直在躲懒虚应其事。只是没成想,他们居然会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还搞出个豆腐渣工程来。要不是自己援救及时,只怕这常熟真要因他们而丢了。
脸色几番变化,孙途才稍稍按捺住心中怒火,哼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重新修补城墙了,这还用我说吗?”
“可是,城外敌军虎视眈眈,我们哪有机会啊……”
“天色已晚,他们不敢夜战,便是我们的机会,现在就让人想法儿修补城墙。”
见孙途面色不善,彭永真不敢再说什么,便赶紧让人去找来一些会泥瓦匠活的军卒上手修城。
别看淮南军作战没什么用,倒是有不少会干活的。现在又不像之前大家都不当回事,自然是个个卖力,当即就开始补起城墙来,倒也是有模有样。
但很快地,问题却又出现了,这城墙裂口太大,只靠石头和黄泥垒砌却不够牢固,一时间众人竟有些束手无策。一名善做此事的军卒更是苦了脸道:“若是没有糯米汁之类的加固契合,没个三五日城墙根本就无法修成。哪怕修好了,也很容易被敌人从外头攻破……”
这话一说,众人是真个有些傻眼了。
第682章 各出招(上)
要是仓库里能有水泥就好了。
这是孙途此时的第一反应,因为这是如今修补城墙最快速的手段。但很可惜,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在系统仓库里发现任何水泥的影子,而且并非工科生的他也没有水泥的配方——哪怕有,一夜之间却也是来不及造出来了。
这下孙途只能在那儿挠头了,他毕竟不是神仙,实在没法子在缺少材料的情况下让城墙修补完善。而在看到他有些束手无策的反应后,彭永真更是心头发慌,喃喃地念叨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紧张的情绪很快又扩散了出去,这下竟让周围不少将士都生出了惶恐之情来,许多人更是满心的绝望与后悔。绝望的是城池难保,毕竟之前城墙完整都被反军轻易杀入,那现在多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明日的战斗必然更为危险,说不定一战就会被反军破墙而入;后悔的则是自家早些日子不曾努力修城,以至现在都要把命给搭上了。
孙途的脸色也越发的凝重,一旦北门真守不住,常熟必然失守,如此就只剩下突围这一条路可选了。可是这么一来,即便伤亡不大,返回金陵也势必被朱勔刻意针对,到时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
“孙……孙钤辖,小人或许有个主意能暂时修补城墙……”身边突然有人小声说道,传到孙途耳中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迅速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一个模样普通的青州军卒正有些局促地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你真有良策?你叫什么名字?”孙途立马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急声问道。不光是孙途,周围无数将士也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定到了这名普通军卒的身上,有期待,也有疑惑。
只是这么一来却让他更为紧张了,直到孙途又急声问了两次,他才迟疑地道:“小人几年前家中贫穷,屋子破了都没法儿修补,夏天漏水,冬天漏风。后来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想了个笨法子……”
听完他的一番稍嫌啰嗦的解释后,孙途眼中陡然就是一亮,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呢,他已一拍这位叫戚三的军卒肩膀赞许道:“你这一下可是救了我满城将士啊。我记下你功劳了,到时自会重赏!”
戚三一听也是大为激动:“能帮孙钤辖出力是小人的福分,不敢求什么赏赐。”
而一旁已经反应过来的彭永真等将领却依然带着几许怀疑:“孙钤辖,这么做真能成吗?”
“当然,寻常民居能这么修补,我们的城墙当然也可以!而且这么做见效最快,如今天气也已很是寒冷,大可一试。”
“可这终究只能顶得一时……一旦天气热起来,不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只解燃眉之急,其他事情留待之后再说。快,赶紧让人去取水来,必须赶在天亮前把城墙修补好了!”孙途在大声催促之下,突然心头一动,又道:“不光是城墙破损处可以用这法子,其他地
方也给我把水泼上!”
“啊?”众将士都有些错愕,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孙途已经无暇再与他们作进一步的解释了:“照做就是,这是军令,也是我们能抵挡住反军猛攻的最有效的手段!”
彭永真这时也不敢再违抗孙途的命令了,当即就转身下令:“还不快去,要是再敢躲懒,我必严惩不贷!”
连自家将军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即便再有疑惑也只能照办。而孙途在见他们行动起来后,也赶紧离开,朝着离此最近的东面城墙而去,而后是西门,南门……
今天这前半夜,孙途就这么绕城赶了一圈,同时下达了一个让许多将士不得安歇的命令,让他们就近弄来大量的水,并将之直接泼洒在四面城墙外侧。
于是乎这一夜间,常熟四城都成了个大工地,远远的都能听到有人在城头卖力干活的声音,甚至连城外的吴军都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还特意派了支队伍过来查探消息,但很快就被一阵乱箭给射得逃了回去。
而当庞万春得知这一情报时却已是临近天亮了,但黑灯瞎火的再加上距离关系,直到此时,他也没闹明白宋军到底在城内折腾什么,只是一股隐隐的不安却从心头冒了起来。
直到天光大亮,在鼓号的催发下吴军再度对常熟北门发起攻势,想着北边城墙还有漏洞时再杀进去时,冲在前方的将士才惊讶地发现今日的常熟城墙竟有不小的变化——
之前破损斑驳,甚至有个大豁口的城墙居然变得一片光滑坚固,豁口也被补上了,而且还在刚升起的日头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仿佛城池都被水晶给包裹了起来一般。
而当他们带着几许疑惑,却依旧挥军冲杀上去,并把云梯架上城头时,古怪的一幕就出现了,本来能顺利搭上城头,或是紧紧倚靠在墙面上的云梯居然是一阵打滑,人都还没上去呢,就已摇摇欲坠,压根就稳不住。
这下对吴军来说可就是大问题了,本来他们就是顶着上方的箭矢木石冲到墙脚,然后打算冒死往上攀登的。但现在人固然是杀到了下方,云梯却架不住,那就完全变成送到敌人手下被动挨打了。
只片刻间,就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吓得其他人再顾不上继续尝试,抱头就往后跑,但这一路上还是造成了大量的损伤。自打攻防战开始以来,吴军还没在常熟城下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而城上守军则是气势大增,欢呼鼓噪声更是越来越响,所有人都有种扬眉吐气,大仇得报的畅快感。之前他们被敌人压着打,几次都让他们顺利上城,真真是危若累卵,还没这么轻松破敌过呢。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昨夜的辛苦布置,以及孙途的下令,这让将士们对孙钤辖是越发的崇敬,都把他当作神仙来看待了。
城外军中,庞万春看着前方熠熠生辉的常熟小城,眼中也露出了深思之色:“真是没想到,一
夜间就让他们弄出了这么个乌龟壳来,看来我们想迅速破城还得多费些时间了。”
旁边还有将领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纷纷跟人打听。庞万春怕他们真被敌人给吓到,便笑着做出了解释:“其实这没什么特别,也就是昨夜他们趁着天气寒冷把水浇泼在了城墙外侧,并使之在墙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而已。这层冰就成了常熟城的盔甲,不但变得越发坚固难破,而且还滑不留手,连云梯都很难再架上去,这孙途还真有些手段与想法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却是个个变色:“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攻不上去了?”
“你们放心,这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我江南之地可不比北边,如此严寒能泼水成冰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只要过上几日,等天气转暖,他只招自然不攻自破!”庞万春却是一脸笃定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众将士才稍心安,但显然已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今日也不可能再对常熟发起什么像样的攻势。
庞万春口中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也是一阵为难,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从容。
虽然说江南的冬天远比北方暖和许多,但今年的天气却有些邪性,到了今日依旧是冰冷刺骨,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让天气转暖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也消耗不起太多时间啊,毕竟他也不放心金陵的宋军,要是自己一直困在常熟城下,真被朱勔他们抓住机会发兵来攻,吴军久战之下兵马疲敝,还真有可能会败在宋军之手呢。
“总得想个法子来破了此招才行!”在返回大帐时,庞万春已暗暗下了决心。
很快的,他就把手下一些心腹将领谋士都叫到了跟前,向他们询问起破敌之法:“你们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吗?若是这么拖下去,只会让我军越发被动。”
“庞帅,不如用火攻?我们派兵马负干草过去,就在城墙下方烧起火来,只要烧化了墙上的冰,便可重新攻城。”
“你这主意不成,宋军又不是傻子,岂会干看着让我们去城下纵火?到时伤亡必然极大。”
“而且,这么干的效率也太低了,烧多久才能把整面墙的冰融化了?恐怕得一整天才成,可一到了夜间,只要他们往下一泼水,我们白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却总拿不出个妥当办法出来,这就让庞万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开始想念起以往总能给自己妙计的江十虎:“若是江先生在此就好了,他一定能拿出个最巧妙的办法出来……”
“庞帅,不如用投石车发油料打在墙上,再以火箭点燃,如此烧化坚冰就简单许多了。”
在听到这个提议后,庞万春突然心头一动:“对啊,我怎么把这一招给忘了?居然只想着如何破冰,却把最要紧的一点给抛到了脑后!”顿时间,他眼中再生光芒,常熟城他志在必得!
第683章 各出招(中)
这次只靠自身一军之力便击败吴军,毙敌数百,这让淮南军上下信心大增,于是在接下来两日的攻防中,他们的表现也是越发纯熟,靠着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弓箭又连续击退三次吴军的攻势,倒是自身的伤亡都可忽略不计了。这也让他们的底气更足,都有人开始提出可以主动出城破敌了。
当然,作为一军主将的彭永真还没自大糊涂到这个份上,即便真有几个莽撞的将领向他提议出战,也被他一句话就给否了:“愚蠢!你们以为只小胜几场就能破敌了吗?城外可还有十万大军呢,岂是我们能轻易应付的?要真这么简单,山东军早杀出去了,还轮得到我们?”
正说话间,外头又传来了咚咚的鼓声,正是敌军又一次对常熟北门发动了攻击。彭永真立马把话题一收,神色严肃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守住北门,别想其他的东西。走,上去看看,今日反贼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他带人跑上城头,打算号令麾下按前两日的布置继续防御时,却发现将士们的神色有异,不少人更是带着惊慌的眼神望着外头,期期艾艾叫了起来:“那……那是什么?”
彭永真顺势往城外一张后,本来还踌躇满志的一张脸顿时就唰地一下变白了,然后嘶声就叫了起来:“是霹雳车!”他立马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叫嚷起来:“快,把盾牌都送上来!弓箭手,给我放箭,别让反军靠近城池!”
北门城头一时间乱作一团,有人飞快下去准备盾牌,也有大批弓手靠上前去,不断把箭矢抛射向城外敌军。奈何吴军却早已在这两日的攻城战里摸透了淮南军弓箭的射程,一直都在一箭地外活动,同时在上千军卒的努力推动下,数辆造型古朴的投石车已被推到了两百步外停了下来。
这投石车便是彭永真口中的霹雳车了,传说乃是当年官渡之战时袁绍军中所创,之后将近千年来就一直是攻城的大杀器。因为其投射出的石块杀伤力极大,大石落地更如天降霹雳,故而在军中还有霹雳车的称号。
这,便是庞万春突然灵光一闪想出来的破城妙计了。
之前他也确实有些糊涂了,居然只想着如何破坏城墙上的坚冰而忽略了自身的真正目的是破城,所以只要破坏了整面城墙,那上头无论是覆盖了冰雪还是金块都无关紧要。而手下一句以投石车发火油烧墙才让他猛然醒悟过来,于是才有了之前几日佯作攻城,其实却在派人于后方制造数辆大型投石车的准备工作。
如今,一切都已办妥,随着投石车开到前方,又有诸多将士好一阵的忙碌后,一声号令下,本来落在投石车后方的网兜便猛然一个弹起,旋即就将里头早放好了的无数大小石块如雨点般直朝着北门城头激射而去。
看到这一幕,听得石块带着尖锐的呼啸飞袭上来,城上守军顿时更乱了套,纷纷尖叫着四处避让。
但这一次吴军投射的乃是数量众多
,却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块,十来辆霹雳车一下就投出了几百上千块石头,几乎把个城头全给覆盖了,又岂是他们能轻易躲得开的?
随着石头落下,惨叫声便从城墙各处而起,许多将士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在没有任何准备,尤其是连盾牌都未曾备下的情况下,这边的将士完全是用**扛下了这阵石雨,伤亡之重实在是凄惨无比。若非有几个亲兵拼死相护,恐怕连彭永真这个军中主将都要受伤了,但即便如此,也吓得他面色惨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叫了起来:“快上盾牌,躲到城墙跟脚里去……”只有靠着紧贴城墙以求庇护才能扛过这可怕的石雨攻势了。
城外的吴军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停手,随着一声声无情的号令,一波又一波的石雨不断朝着北门城头倾泄而下,短短半个时辰内,他们竟足足朝城上投了七八轮石块,使得城头一片狼藉,守军死伤更达数百之众。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敌人的攻势稍止,彭永真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从墙后抬头看时,才惊恐的发现城墙内侧都已坑洼一片,不少地方都开裂了。连内侧都是如此,外头只会更加不堪,都不用去看,就知道城墙及外面覆盖的坚冰必然已破损太多。
还没等他想出个对策来呢,外头突然再次传来霹雳车施放的动静来,吓得他们赶紧再度找地儿躲藏。而这一回,呼啸而来的石头声势却比之前更大,却只有寥寥十来道破空声。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呢,城墙上便轰隆连响,甚至连上边的守军都感到了一阵震动,就仿佛地龙翻身,要将整座墙体都给震塌了一般。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反军这是在用大石轰击城墙。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把准备的小石头都投放干净后,吴军便把那些搜集到的,如桌面和磨盘大小的山石也给投了过去,立马就对城墙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远远的都能瞧见一道道裂口不断从城墙面上生成,只要连续来上几轮,这小小的常熟城墙就会彻底被摧毁!
面对如此情况,淮南军是彻底没辙了。抛开因为大量的军士伤亡导致的军心大乱不说,光是敌人的这一战法就不是他们能应对的。毕竟人力有尽时,寻常的弓箭也好,抛砸石头也罢,都有个最远射程,而敌人就是把霹雳车放置在射程之外,靠着自身更远的射程在打你,那就是完全被动的一面挨打了。
对现在的淮南军来说,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派出一支精锐冒死杀出城去毁掉敌军的抛石车了。但连这一点庞万春都已经考虑到了,霹雳车边上正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候在那儿呢,只要宋军胆敢出城,定使其有来无回!
恐惧、绝望的情绪瞬间就在城头弥漫开来,就连作为主将的彭永真此刻都已经没了半点法子,口中只会喃喃低语:“完了,这下真完了……”
幸亏这时吴军准备下的
石块已经用光,倒没有再继续轰击城头。而且在之前伤亡不小的几场战斗后,就连庞万春都不敢太过激进冒险,所以并未趁机发动攻势,而是准备等明日再搜集一批石头后直接把常熟北面城墙彻底轰破了事,就不用再冒死仰攻城头了。
直到见敌人未有继续攻城之意,破了胆的淮南军上下才稍感心安,但所有人却又个个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才有人道:“不如请山东军前来帮忙吧……”
“都这样了,就算神仙来了也没救,他们来了又有何用?”
悲观的话语不断弥漫,整支军队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这让彭永真看在眼里越发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全军都陷入恐惧的当口,一队人马终于匆匆赶来,让彭永真心头一动,赶紧就上前相迎:“孙钤辖,你可算来了,我们……末将无能,这北门真要守不住了……”这一刻,都急得他彭钤辖以下属自居了。
孙途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刚才北城这里的一切他都在远处瞧见了。看着北门守军如此狼狈,只能被动挨打的样子,孙途当真是既怒其不争,更哀其无能。
虽然即便是换了其他几门受到如此攻击也必然军心动摇,损失不小,但也不至于变成他们这般束手无策的模样啊。而且若是换了其他人面对如此危局,势必会拼上一把,派出兵马去攻击敌军投石车阵,好歹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
可淮南军呢?他们的怯懦实在让孙途看不过去了。
但他此时也不好过度责怪众人,不然只会让军心更加低落,便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敌人这次的手段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不过总还有补救之法的,先上城看看城墙的情况吧。”
等到上得城头,看到那里的狼藉模样,以及外侧城墙的破损程度后,孙途的心情是越发沉重了。他很清楚,北城这里已经岌岌可危,说不定明日吴军再轰上一阵,就能摧毁整段城墙。
而在其身边,彭永真再一次说出了那句发自肺腑的话来:“孙钤辖,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们不必心慌,我常熟这不是还没陷落吗?”孙途说着,又眯眼观察了一下并未被撤走的霹雳车——这车威力巨大,但却有个问题,过于笨重,所以此时只能先留在原地,由一路军马守着。
顿了一下,他才用自信的声音道:“最大的威胁就是城外的投石车。我相信他们也不可能准备太多这等攻城利器,只要将之毁掉就能保住北城了。”
这话却让彭永真等人一阵发呆,他说的真是好轻松啊,想要毁掉这些霹雳车却是谈何容易?但在看到孙途那一脸笃定的样子后,他们居然还真就有些信了。
经过以冰封堵住整个北门的事件后,孙钤辖还真很是叫淮南军上下信服了!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了孙途身上,只等他说出一个对策来……
第684章 各出招(下)
在一众淮南军将士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孙途……转身就下了城楼,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众将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和手下亲兵彻底消失,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彭永真更是脸色几番变化:“孙钤辖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主意就说,没办法也得给咱们一句准话才是啊!”此时的他都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倒是那范凤却对孙途颇有信心,忙上前道:“钤辖莫慌,孙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故,他既然说了有毁掉城外霹雳车的法子,就一定能拿出办法来!”
彭永真看了这个下属一眼,虽心中急切,此时也只能先安抚军心,便也迅速大声道:“范团练说的不错,既然孙将军说了有办法,我们就要有信心。今日天色已晚,反军不会再攻过来,一夜时间足够我们做好准备了。现在,先着人把城头收拾干净了,不然明日连上城守着都困难!”
当淮南军派人在北边城头清理诸多碎屑石块的时候,孙途已出现在了县城中间一块宽阔的空地前。那里有百多名精锐守着,别说百姓了,就是寻常军士都不得靠近。但在瞧见孙途到来后,他们还是迅速让出路来,让他直接进入其中。
这里堆放了诸多守城的器械,还有几口大锅正在熬煮着臭气扑鼻的金汁。不过孙途却未曾在意这些,而是来到了一名正站在巨大的床弩边上暗自皱眉的青年将领跟前:“花统领,怎么样,可研究出些名堂来了吗?”
这位青年将领面貌清俊,长眉凤目,正是梁山上有名的小李广华荣,一手神射箭术当今天下也没几个能与之比肩的。
曾经,他是一名朝廷低阶武将,清风寨知寨,却因心慕大名而走上了落草为寇的不归路。哪怕如今已重新归顺朝廷,当初的贼寇身份也让他很难在山东军中得到太多的尊敬。而这次被孙途刻意从宋江身边调来此地时,他也是心有疑虑,直到孙途道出目的,才让他放下心来。
此时听孙途一问,花荣迅速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神色凝重道:“钤辖,这床弩虽然也是弩机的一种,但其原理却与寻常弓弩大有不同,它太大了,而且射程和力道都是寻常弓弩的十倍不止,很难做到如寻常弓弩般的精准度啊……哪怕是我来瞄准,只怕三箭里也未必有一箭能中。”
原来孙途请花荣来此是为了让他拿出能使这床弩精准打击敌人的办法!
这等守城利器孙途当然不可能不用,但是因为配备的相关“箭矢”实在太少,自然是不可能如边关宋军般将之当常规武器来用,那就需要有一个相当的精准度了。倘若能像澶州之战时那样一箭射杀了敌军主将,那这场攻防战就自然取胜。
不过饶是花荣这样的箭术高手,在面对这么个庞然大物后也一时拿不出个准主意来。为此,他还试射过几箭,但也只能在里许地内保持一定的准度,再远可就困难了
在说出自己的难处后,他又补充道:“而且一旦箭矢射出,还会受风向影响,反正只要离了弦,就很难控制这些箭矢的方向和目标了!”
孙途了然点头,别说这时候的床弩了,就是后世速度更快,精准度更高的枪炮,也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打消用床弩精确打击的决定,只是神色严肃道:“其实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只消将射箭的种种法子套用到床弩上即可。比如说箭矢离弦后的速度,高度,以及下降时的弧度……”孙途很想用抛物线之类的更科学的说法来解释给对方听,但现在只能用别的说法来取代,毕竟人花荣是不可能听懂千年后的数学原理的。
本来花荣对孙途的这些说法还有些不以为然,但随着对方深入浅出的一番介绍,他的眼中陡然就冒出了光来。作为一个神射手,他对射箭的种种技巧实在太熟悉了,但也未必能说出太多大道理了,现在一听完孙途的介绍,却让他对此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甚至都觉着自己的射术都因此有了一些提升。
有时候,理论是能为实践提供更进一步上升可能的!当然,想要把这些理论完全放到实践中来,却还是需要其中的精英人物来完成了。
足足沉默了有半晌后,花荣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大口气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冲孙途一拱手:“多谢孙钤辖如此指点,末将对这弓弩之术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若是按照你所说的去瞄准,末将相信能在三到五里路内-射中丈许方圆的目标,再小却没这准头了。”说到最后,他又面露可惜之色,这离孙途提出的用以狙杀敌军将领显然还有不小的距离呢。
但孙途却已露出了喜色来:“你真有把握做到这点?”
“不敢说十成,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花荣点头道。
“那就好,你赶紧随我去北城,还有,叫人将所有人床弩都送过去,我要在明日一早毁掉敌人的所有投石车!”孙途却是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话说自当日在南城找到那数架床弩后,孙途便想着要将之用到战场之上了。但因为敌军主将极其谨慎并未真个靠近常熟城墙,再加上床弩的精准度问题,才让孙途暂时打消了这一做法。而且他也怕城中还有吴军奸细会来毁掉这等守城利器,于是就先把它们从城头拿下,放到了这边让花荣熟悉和调试。
而现在,终于到了用这些床弩来建功的时候了!
当下里,这边的兵马就迅速动了起来,将一架架巨大的床弩拆开后分批运到北城。这让那边的淮南军略感不解,直到这些床弩一架架被重新组装完成后,他们才算明白了孙钤辖的用意,只是大家对此却依然有所疑虑。
“这床弩咱们以前也见过,可真能如愿射中那些霹雳车吗?”
“我看够呛,它们离得太远了,就算侥幸打中一两辆
,其他那些霹雳车也会把石头砸上来,毁掉咱们的床弩!”……
各种说法在下边不断散播着,已被敌人的投石车打得破胆的众军卒对此实在没多少信心。倒是花荣,却不受这等说辞的影响,只是命人按自己的意思把五架床弩设在关键位置处,并不断上前指点,让人将箭头位置进行微调:“对,第四架弩机的身子再往西边偏三寸,停下,往后再退两尺,对,就这样……”
在他的一声声招呼下,众军卒可是被支使得团团乱转,就连孙途都看不懂他做这些有何用处。但孙途却绝对相信花荣的专业性,若说如今城中谁能让这些床弩彻底发挥出威力来,就非他花荣莫属了。
“孙钤辖,用床弩真能毁掉反军的霹雳车?”忍了好一阵后,彭永真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孙途看了他一眼,又远眺了眼已然隐于黑暗中的那些抛石车:“这是咱们扭转局势的唯一手段,我也相信以花荣的本事,定能不负所托!”
“多谢钤辖信任,末将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不过今日天色已暗,终究无法做到精确瞄准,或许等明日天亮才能最后定下来。”花荣这时也走了过来,神情依然有些忐忑地说道。说实在的,没使过床弩精确打击的他还真没多少底气呢。
孙途笑着上前一拍他的肩头:“你只管放手施为,我相信你的能力。”
这话却让花荣为之一愣,心头更是大热,都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
说实在的,自打投了梁山后,他心里终究有些后悔,而这一情绪在重新归顺朝廷后就更严重了。毕竟他的身上已经刻上了贼寇的标记,哪怕现在重新成为官军,却依然难有出头的机会。
正因为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让花荣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只能是一条心跟着宋江。但现在,孙途对他的信任态度,却让他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来,甚至都让他有些感动了。
片刻后,他才一定神,正色道:“末将定不会让钤辖失望的!”
城上守军的不断忙碌自然也落到了外头吴军的眼中,很快消息也传到了庞万春这里,让他急忙就出帐向前查看起来。
虽然天色已暗,又相隔数里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还是瞧明白了城头正在布置床弩,这让他的眉头再度深深地皱了起来:“真是失策,当初就不该为了更多地杀伤宋军而把床弩送来此处的,如今反倒便宜了宋军!”当然,他心中更想埋怨的还是方十佛的擅自行动,导致他全盘计划都出了大问题。
但即便如此,庞万春依然没有太把这些床弩的威胁当回事:“哼,那孙途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居然妄想用这些床弩来破我霹雳车,真以为他自己是神仙吗?明日,就让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是的,等明日天亮,就是双方一决雌雄的最后一战了!
至少他庞万春是这么认为的。
第685章 弩对炮
吴军在前两日已把常熟城周围能搬走的大小石头动得差不多了,只靠着半日一夜工夫,哪怕是动员了数万人去搜集石头也无法在短短时间里弄到更多,最终堆放到投石车后方的也就只有昨日砸上城去的一半而已。
但在吴军上下看来,这点石头却足够把常熟北边城墙彻底轰破了。毕竟昨日一轮猛轰下来城墙都已破损不堪,必然再遭受不住新一轮的轰击。
在数万将士气壮山河的呐喊声中,操作投石车的军卒已迅速上前,立马就忙活开了。至于城头守军的相应动作,却完全被他们给无视了。既然连庞帅都不认为那些床弩能有多少威胁,寻常将之放在眼中。
而此时城头的军卒正在花荣的号令下做着最后的调校与瞄准,数百人在他“低三分,再向左半寸”之类的号令中忙活不断。而花荣这时却已彻底全情投入,目光不断在床弩和下方那一架架蓄势待发的霹雳车间来回扫动,整个人身上透着股从所未有的气势。
以往的小李广固然作战英勇,箭术超群,但那只是个人武艺而已。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找到自己最大的价值所在,他相信只要今日战胜,自己“小李广”的名号都可以变一变了。
“钤辖,这真能成事吗?”一旁看着的不少人都心有疑虑,甚至连岳飞都在忍了半天后不觉轻声询问道。
“我相信花荣的能力。不过是五架床弩而已,他定能射出最准的箭来!”孙途依然是那副笃定的样子,却让周围众人都安心不少。
就在这时,花荣突然挺直了腰杆,猛吸了一大口气后,断然叫道:“上箭拉弦!”却是一切方位高低全部调整到了最佳处,该是时候出手了。
顿时间,军卒们迅速麻利而动,将一支支胳膊粗细的长矛般的箭矢装上床弩,又慢慢摇动边上的把手,将弓弦绞动到位。这有八牛弩之称的床弩拉力何止千斤,可不是靠人力能轻易拉动的,但在机括的作用下就要简单得多了。
只片刻后,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长矛头顶处的五棱锥更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一十五支利箭皆已蓄势以待。在看了孙途一眼,见其点头后,花荣毫不犹豫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放箭!”
“嘭嘭嘭……”五柄木锤迅速击打在床弩后方的机括处,使得那两指来粗的弓弦迅速脱钩回弹,也推得紧紧扣在弓弦上的长矛在一顿后,迅速便往前送去。只眨眼工夫,一十五支长矛已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啸声,高高飞起后,如流星般朝着数里外的吴军霹雳车阵飞来。
与此同时,也有数辆投石车已经准备妥当,也在将领的一声号令下迅速弹起后方的网兜,把无数细碎的石头高高抛向城头。
有那么一瞬间,破空飞行的长矛和石头竟擦身而过。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各自飞行的轨迹,错开身后,都朝着各自的目
标轰然落去。
石头在飞到城头后,又一次如雨点般散乱砸下。但这一回守军却已经有了准备,声声高叫中,将士们已迅速顶起了一面面的盾牌,并缩到了一些可供藏身的角落处。像孙途和彭永真这样的重要人物,周围更是迅速支起了十来面的盾牌,把所有飞到跟前的石头全给挡了个干净。
只是这么一来,大家都忙于躲避抵挡那漫天而来的石头,竟顾不上查看下方投石车的情况了,只隐约听得传来几阵轰响,以及一片惨叫惊呼。
等到这些石头落尽,众军卒才冒险探头向下张望,顿时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如浪潮般的欢呼从城头响起:“霹雳车被破啦!”
只见下方一排投石车竟有半数四分五裂,不单如此,连其旁边的许多军卒竟也倒了一片,不是被贯穿而过的长矛所伤,便是被崩碎四散的投石车构建与尚未发出的石头给打伤了。这一幕落到靠上前去查看的孙途他们眼中,就连他们也连声叫好,花荣更是满心成就感,脸色如一下喝了几斤烈酒般发赤,通红一片。
原来就在城头将士躲避扑面而来的石头时,那些箭矢也如霹雳般射到了投石车前。然后,在所有吴军惊诧莫名的注视下,这些长矛般的箭矢便狠狠地命中五辆投石车。
这些箭矢可都是以千斤之力发出去的,就连青砖修筑起来的城墙都能被它轻易轰破,这几辆用木头搭建出来的投石车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于是在一阵暴响后,投石车瞬间破碎瓦解,顺带着四散飞溅,把周围的吴军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都受了伤。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要命的是在亲眼看到自己赖以破城的兵器居然被敌人远距离射爆,这等心理上的冲击与打击实在太大,竟吓得其他几辆车后的吴军都撒丫子往后逃去,他们是再不敢操控投石车对城头发起攻击了。
就连庞万春这个三军主将都在这惊人的一幕发生后足足愣了有半晌,口中才嘟囔出声:“这怎么可能……床弩威力虽大却从没有精准一说,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么远距离射中我们霹雳车的?”
“庞帅,快把剩下的霹雳车调回来,不然可就全完了!”直到边上将领大声提醒,他才如梦方醒,赶紧下令:“快,把其他完好的霹雳车拖回来!”吴军霹雳车本就少,还都是原来官军留存下来的,这要全毁在此处,他们的战力必然大打折扣。
但这一反应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因为城头已趁此时机再度调准方向,将剩下的十来支箭矢全部射向了依旧摆在那儿的霹雳车。有了刚才的经验,花荣指挥操控床弩的手段是越发的纯熟了,一番命令后,箭矢飞出,竟再度射爆了三架投石车,只有三箭终究因为过于急切而偏离了方向。
但即便如此,却也彻底扭转了不利情势,打掉了吴军妄图以投石车破城
的想法,同时也重创敌军军心。就在这新一轮的箭矢放出后,吴军后方再度传来叮叮的鸣金声,本来蓄势待发,想趁机一鼓作气杀进北城的吴军只能悻悻而退,而且这一退就撤出了七八里地。
当看到这一幕后,城上的淮南军更是发出阵阵欢呼:“大宋必胜,孙钤辖威武,花将军威武……”声浪久久不息,甚至都感染到其他三城守军,也让他们发出了一阵阵的呐喊欢呼。
对一直提心吊胆,被动挨打的淮南军来说,这几日的战斗实在是从所未有,这其中的大起大落,更是让他们感受到了在孙途指挥下作战的痛快,这是以往跟随彭永真苟且偷生所未能有的畅快滋味儿。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放肆欢叫,发泄着压抑心头多日的憋屈。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把自家主将给抛到了脑后,只在那儿忘情欢呼。这一刻,甚至有不少人心中生出了某种异样的想法来——倘若今后能一直追随孙钤辖,那可比跟着彭钤辖要好得太多了!
彭永真这时也觉着一阵欢喜和放松,倒没有察觉到将士们那不合常理的欢呼。半晌后,方才来到孙途跟前,拱手由衷道:“孙钤辖,,末将这回当真是心服口服。论用兵作战,你确实要强过如今江南的所有将领。这次我淮南军能与山东军合并杀敌,真是我彭某最大的幸事。”
“哈哈,彭钤辖言重了,这一战的功劳还是在花统领。”孙途赞许地看了眼神色如常,并未因此就面有骄傲之色花荣,心里盘算着今后此人还能在火器的运用上起大大用处呢。
花荣这时才上前谦逊道:“末将只是遵从孙钤辖的命令行事,不敢居功。而且,也正是钤辖之前的提点,才让末将能迅速摸准这床弩射箭的其中敲门,从而因势利导,破了反军的投石车。”
“好啦,你也不用再谦虚了,今日破敌,你当居首功。当然,其他人也都是有功的,本官到时自会如实上报朝廷。”孙途笑着说了这话后,又把面色一肃:“但大家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反军退却,但只是暂退而已,他们的元气未伤,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常熟城依然危机重重!”
“末将明白,我等定会继续严守城池,绝不给反军以任何可趁之机!”花荣立马表态道。
彭永真也跟着抱拳:“我淮南军上下定以孙钤辖你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懈怠!”
看着众将士如此反应,孙途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好,有这话,我便放心了。那就赶紧动员将士们重新修缮城墙吧。趁着天气寒冷,再以冰覆城墙,赶在敌人反应过来前,必须把我北城重新修缮完成。”
“喏!”在众将士齐刷刷的应诺下,北城再度热闹起来。
经此一变,这场围绕着常熟城的战斗已经从一面倒的压着打慢慢变作了旷日持久的拉锯对峙……
第686章 再度游说
此一番吴军举十万重兵来攻常熟,在绝大数人看来,自然是能迅速破城,将城中宋军杀个片甲不留。可随着战事发展,情况却已彻底偏离了他们的构想,几场攻防下来,他们不但没能破城,反而吃了好些亏,伤亡不小。如此一来,别说是普通将士了,就是那些将领们,甚至是主将庞万春的士气都有些低落。
而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在此之后的数日时间里,吴军攻势再不如之前般猛烈。虽然每日里依旧不断派兵轮番对常熟四门发动攻击,却更多只是虚应其事,往往只等守军一阵箭雨落下,他们便又退了下去,都不见有什么伤亡的。这就让城中守军的压力骤减,大家也总算是能稍稍缓口气了。
但是,情况也并未彻底好转,毕竟城外那十万敌军并未真个退去,他们只是从激进的猛攻变了另一种攻打城池的方式,那就是围而不攻,竟是打算直接用一个耗字来拖垮守军了。
在看出他们的这一心思后,孙途倒是显得颇为淡定。常熟城中固然会随着时间推移粮食吃紧,可对城外吴军来说同样存在不小的问题,而且作为攻城一方,敌人的消耗只会比自家更多,十万大军在外征战的各种耗费可不是刚新立的所谓吴国政权能扛得下的。
而且他还认定时间拖下去金陵那边必然无法一直装聋作哑,到时援军杀到,那就是反败为胜,尽歼敌军的契机了。
于是,在双方各有盘算的情势下,常熟城的攻防迅速缓了下来,半个月时间眨眼即过,眼看连正月都将过尽,只是这天气却还未有转暖的迹象,显然今年的气候要比以往寒冷许多了。
虽然敌军最近攻城都没以往那般积极了,但各城守军依然不敢有丝毫马虎,每日从早到晚,都有数以千计的将士轮番值守,还有重要将领时刻巡视。今日巡视南城的正是林冲,当他巡了一圈,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正打算下去禀报时,却听得有军卒叫道:“反军又来了!”
林冲忙回头望去,却又一呆,因为这回来的人数只有区区三两人,而且都未带兵器,看着就不像是来攻城的。
片刻后,对方已高举着双手走到了城墙下方,冲上头已经举弓瞄来的将士们大声道:“各位山东军的将士们莫要误会,在下并非来与你们为敌的,而是有一事想见孙将军当面一叙,还请哪位能做主的将军前往禀报,就说秦驰求见。”
“是他……”林冲立刻就想起了当日在丹阳时此人前来游说一事,却不想这家伙居然再度上门,难道是还想做一回说客吗?
不过既然对方已摆明身份,他也不好真坏了规矩,便让人先不要动手,然后自己则下城派人把此事报与孙途。半来个时辰后,孙途便传了话来,准许那秦驰入城相见,但只能放他一人进城。
对于这一要求,秦驰自然不敢还价,当下便坐着从
上方吊下的竹筐子上了城头,然后又在不少将士充满敌意的注视下穿过半座常熟城,来到已被设作战时指挥所的原常熟县衙中,见到了面色不善的孙途。
见他到来,孙途便是一声冷笑:“秦驰你当真是胆色不凡,到了这时居然还敢孤身入城来见我,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将之悬挂在我常熟城头吗?”
“呵呵,孙将军说笑了。以将军之虎威要杀我秦驰自然轻而易举,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总不能坏了多少年的规矩吧?何况,将军还是天下少有的名将,就更不会干出此等坏自己名声的事情了,所以在下以为我来此是绝对有安全保障的。”秦驰不但不慌,反而笑着回话,趁机吹捧了孙途两句。
“哼,你还真是能说会道。不过我所以不现在就杀了你并非囿于什么规矩道义,你我双方本就不是两国,而是朝廷与反贼,你等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因为杀你对整个战局并无任何用处,才先留你一命。”孙途说到这儿,眼中光芒一闪,盯住了他:“说吧,你此来到底为何?若是还跟上次一样是来当说客,游说我归降你们的,那就省点力气,免开尊口。”
面对孙途如此直接的回绝,秦驰并无半点气馁之色,反而笑吟吟道:“孙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在下也不多兜圈子了,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奉命来劝说将军弃暗投明,归顺我主的。”
说着,不等孙途开口驳斥,他已迅速又道:“还请孙将军听在下把话说完再作定夺。论作战之英勇,山东军确实天下少有;而论排兵布阵,指挥作战,孙将军更是宋**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所以哪怕我吴国此番兴十万大军将你围困在此,短时间里也难以破城。或许正因为如此,孙将军才不可接受我主的一片好意。
“但在下要说的是,孙将军你真就认为自己能一直守下去,甚至某日能转败为胜吗?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你城中粮草物资很快就会出现短缺,更在你如今是孤军作战。任你山东军将士骁勇敢战,孙将军你又指挥精妙,可在以一军敌一国的前提下,最终的结果也是早已注定了的。”
他这番话立马就换来了孙途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当真可笑!我乃大宋将领,奉命破敌,何来孤军一说?等到过几日我大宋援军一到,顷刻间便能杀得你等片甲不留!”
“孙将军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事实如何吗?”秦驰却笑着回看孙途,语气坦然道:“你我两军在此对峙将近一月,若算上山东军夺下常熟的时间,更是超过一个月时间了,可直到今日都未见有一路援军前来,难道孙将军还不觉着其中大有古怪吗?”
见孙途脸色微变,他又进一步道:“在下早就说过,宋廷已腐朽不堪,奸人当道,倒是像孙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反倒被他们百般迫害。今日就是如此,正因
那朱勔忌惮将军之虎威,所以便严令众军不得南下,放任我吴国大军包围猛攻常熟小城,为的就是借我等之手来铲除将军啊。像这样昏聩无能的朝廷,孙将军还要铁了心地为其卖命吗?
“还有,将军可知道就在这半月内,我们除了围住常熟,牵制你山东全军外,还派出了一路人马北上,早把无锡城给拿下了。你且猜一猜,我们是如何拿下这座远比常熟要大得多,也坚固得多的府城的?只一夜间,我们便已顺利进城!因为早在我们出兵之前,原来驻守无锡的宋军已被抽调一空,他们早就放弃了这座本能给予你山东军帮助的城池。换句话说,早在一开始,朱勔他们就已要将你山东军彻底置于死地了!”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不光是孙途,厅堂内外的许多人都瞬间变了脸色,大家眼中除了怀疑之外,更多的便是愤怒。虽然大家都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毕竟他们已在常熟守了一整个月时间,与敌人更是几番大战,哪怕金陵的各路兵马反应再迟缓,这时候也该派出援兵了。
可现在呢,不但没能瞧见援军的一兵一卒,还得到了无锡失守的噩耗。这种被人抛弃和出卖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憋屈与愤怒到了极点。
孙途的脸色也在这时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定定地看着秦驰:“你说的都是实话?”
“事实俱在,何必撒谎?而且以孙将军你之才智,会看不出这一点来吗?你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孙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后,他才抬头看着对方:“若我所料不差,我军所以会来到常熟,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早在你们的谋算中吧?你们一早就已和朱勔勾结了,所以才会配合着将我坑陷入这绝境!”
“孙将军果然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实不相瞒,当日在丹阳未能说服你后,在下又去了一趟金陵。相比于将军,那朱勔可要好说话得多了。”秦驰竟没有半点欺瞒或掩饰的意思,直接就把真相给道了出来。
而这话在让孙途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彻底点燃了在场众人的怒火,一时间骂声不断:“狗贼朱勔,当真该死!我就说这事透着古怪,反贼怎么能把咱们的动向掌握得如此清楚,原来是他出卖了我们!等老子回去,一定斩下他的狗头!”
直到众人好生发泄了一通,孙途才眯眼道:“既然你们已达成协议,又为何还来劝我归降?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我不是已必败无疑了吗?”
“因为我吴国君臣都佩服孙将军和山东军的英勇表现,实在不想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只要你肯归降,之前提到的种种承诺此时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我们还可以让山东军为先锋,由您亲自带兵杀回金陵,找朱勔报仇雪恨!”秦驰说着,满是期待地看向了孙途:“如何,孙将军,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肯抛弃愚忠的想法,弃暗投明吗?”
第687章 逆转的开始
当秦驰从常熟城头缀出,返回军营后,立刻就见到了庞万春,后者更是有些急切地问道:“谈得如何?那孙途可有开城归降之意?”
别看吴军如今依然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但庞万春深知自家已是骑虎难下,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常熟城给拿下来。因为不久前他便已收到杭州的密信,后方粮草短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这十万大军的不断消耗了。
江南一地固然富庶繁华,却也经受不住这几年来的不断变乱。朱勔及一众贪官们的倒行逆施,敲骨吸髓早让本地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方腊反旗一举才能应者云集。但他们起事后的两年间,江南百姓的日子却并未好过多少,而随着战争不断升级,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要是再一直加重税赋,说不定才归附吴国不久的江南百姓又要造反了,这是方腊君臣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而要想不出现这等无法收拾的结果,就得尽快拿下常熟,并暂歇兵戈之事,休养生息,等百姓喘过这口气来再图北进。所以说现在庞万春身上的担子更重,不但要赢,还得在最短的时间里取胜,而若是能劝降孙途所部,就更是完美的结果了。
秦驰作为吴国礼部侍郎自然是知晓其中内情的,这时也神色严肃道:“庞帅放心,今日一番谈下来,孙途也已有所意动了。只不过,他却尤有顾虑,担心这是咱们破城的一个计谋,所以提出了几个条件。”
听了他这话后,庞万春反倒是心下一喜,忙问道:“却是些什么条件?”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真有诚意归降,孙途才会提出条件来。
“第一,他要皇帝亲UU小说旨,赦免他之前的种种罪行。”
“这是当然的事情,我想陛下也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如此虎将我吴国自当重用,就让他放一百个心便是。”
“第二,他还提出开城后我们不得擅杀一人,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山东军将士。”
“哈哈,他多虑了,只要他肯开城归降,那无论百姓还是军卒都是我吴国臣民,本帅又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大可答应他,若他不信,本帅可以去城外起誓,让天地为证!”庞万春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确实也没有出尔反尔杀光山东军的心思。
“这第三条却有些古怪了。”秦驰稍露异色,“他说我军若真有诚意,就得再后退十里地,只要咱们做到这几天,他必会在五日之内归降!”
“嗯?”庞万春一听这要求,便不觉微微簇起了眉头来:“他这是什么用意?是担心我们诓骗于他,为了防止开城之后被我趁机杀进城去吗?可如今我屯兵在常熟城八里之外,再往后退,可不好控制了啊。”这让他心中也不觉生出了几许疑虑来,对方是真有心归降,还是在打别的主意?
“下官也问过孙途,他只说这是为防万一,而且对此很是坚持,根本不留不点转圜余
地。”秦驰说着,又看了眼庞万春:“庞帅,下官以为此事其实也可依了他,只要我们做好防备,就不怕他闹出什么玄虚来。”
“哦?如何防范?”
“我们可以退兵,但却将主力退往北边,如此就彻底切断了他逃离的后路。倘若他真不顾一切想要突围,我们也有足够的把握将之围杀。而且一旦离了城池为凭,他山东军区区三四万人更是必败无疑,这比起我们现在不断攻城可要有把握得多了。”
庞万春听了这一建议,也不觉点头:“你的主意不错,只要断其后路,就不怕他能翻了天去。就照此行事,告诉他们,一切都准了,只等陛下的旨意一到,便让他们归降我朝!”拿定主意的他不觉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总算这事有了个完美的结果。
不过很快地,他心里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又抓不住关键所在,只能当作是自己疑心过重,先放在一边不作理会。
既然拿定了主意,吴军方面也不再攻城,开始照计划往后退兵,只是他们后退的方向却是朝南,而且还是在宋军的注视下所为,明摆着是在告诫城中守军不要心存侥幸了。
而他们的这一动向,却整个落入到了站于城头眺望的孙途眼中。此时的他,嘴角微翘,带着几许讥诮之色:“这庞万春真不愧是反军中首屈一指的将才,竟谨慎若斯。”
身旁的朱武却是一笑:“但他一定想不到,这其实早在咱们的意料之中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不过这是个聪明人,我可不能给他太多时间考虑,必须尽快按计行事了。”说着,孙途扫过身旁的宋江和董平二人:“之后常熟和这些兄弟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可要把城池给我守好了!”
“钤辖,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还是由我等带人冒险为好……”董平忍不住出言劝阻道。孙途的计划实在太过冒险,说不定就是九死一生,实在应该换下属将领去办,而不是他这个三军主将。
这句话立刻就赢得了边上林冲等人的赞同,当下里又有不少人出声劝道:“钤辖,你可是我山东全军的主心骨,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如此冒险之事,还是让末将等代你来吧!”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许多,孙途才笑着一摆手道:“要论危险,哪里就不危险了?自打我们被朱勔出卖,就已是步步杀机,留在常熟就真安全了?这座小县城早已残破不堪,说不定敌人再是一阵进攻就能将之摧毁,到那时留在这里的人不照样危机重重?
“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我孙途绝不是那等愿意被动挨打之人,既然眼下有这么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我是断不会错过的。而且,之前几场战斗都是你们在出力,我这个三军主将倒是只作壁上观,这让我又于心何安?
“当然,最关键的是,若论出奇兵,用诡谋,你们中又有几个能与我孙途相比的?既然这本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这个险自然该由我来冒。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军令,你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常熟,稳住反军,只要做到这两点,你们的功劳就不比我小!”
听了孙途的这一番话,又看他那一副坚决的模样,众人便知道他已是彻底拿定主意,不可能再作更改了。当下里,他们也不再多劝,只是个个神色严肃道:“末将知道了,我等一定照将军的吩咐行事,稳住反军,守稳常熟!”
“那就好。”孙途欣然一笑,又抬眼望了下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我今晚就出城去,到时就靠你们应付城外敌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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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二更,天已尽黑。
连日的阴雨不但让天气变得严寒,也让星月无光,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漆黑。
在这等条件下莫说吴军已依照孙途的要求已退到了十多里地外,就算他们还是驻守在常熟城前,也不可能及时发现南门竟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线。
一支三百多人的军队就这么悄然出了城池。这是一群剽悍善战,眼中透着丝丝精光的山东军中精锐!若再说得详细一些,他们乃是孙途一手操练出来的,青州军中最精锐,身经百战的斥候营的好手。
此时,跟在孙途身侧的除了斥候营营指挥时迁外,还有武松和鲁达两个步战高手,只这支精锐的战力,若是真要摸黑去偷袭敌军大营,也足够让十万众的吴军喝上一壶了。
但他们并没有杀向已把主力投往北边的吴军大营,却是反其道而行,悄然直朝着南边疾步而去。三百多人的队伍行得飞快,却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来,就仿佛是一群黑夜中的捕猎者,悄然摸向了早被他们盯上的猎物。
直到往前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后,头前带路的时迁才突然举起右拳,让全军保持不动,却是在前方发现了一座吴军营地。
虽然吴军已把主力都投到了北边,但常熟四面却还是布置下了几路人马以为后手。不过,这里的驻军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现在又是深夜,营中只有寥寥几名军卒还在值守,而且多半都在打着瞌睡。
见此,孙途立刻做出了决定,几个手势之后,队伍便迅速化整为零,偷偷地从吴军营地的侧方无声摸过。在此过程中,军营中的吴军上下竟是无一人察觉有异,毕竟谁能想到宋军会从城中出来,并且还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却不杀一人呢?
当离开这座军营数里后,这支精兵再次集结,然后连夜急急地朝前赶路,直到天色渐亮,他们才找了个僻静的山林深处歇息了下来。此时,他们距离目标苏州只有不过区区一日路程!
从这一刻开始,之前一直陷于被动的孙途终于要扭转局势,主动出击了!
第688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唐代诗人张继的这一首《枫桥夜泊》可谓名传千古,为后世无数人所熟知,而它也使得苏州城外的寒山寺声名远播,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佛门圣地。
多年下来寒山寺一直都信徒众多,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这有些混乱的世道里,寺院也未受太大的影响。即便之前曾有几场激战发生在苏州,但寒山寺却并未受何影响,真正做到了存于世外的一方净土。
究其原因除了寒山寺本身的名气足够大外,更因有着太多苏州当地有名望的人在保着这座千年古刹,吴军上下除非是想把苏州当地的所有世家豪门都给得罪光了,否则是断不敢对寒山寺下手的。所以哪怕如今两军尚在战时,但寺内早晚依然钟鼓悠悠,宁静淡泊。
二月初五,天才刚亮,苏州城门就已提早开启,然后一行百十余人的队伍就缓缓来到了寒山寺进香。他们倒不是什么特别的虔诚的信善,而是一支来自苏州苏家的男女,为的却是祭奠自家祖上,因为今日正是苏家上一代家主的生忌,作为人子,本代家主苏懋自然是要带着族中男女前来祭拜一番了——苏家几代先祖的灵位都设在寒山寺中以飨香火。
作为寒山寺的几个大檀越,大施主之一,苏家的到来自然引得全寺关注,没等他们到山门前呢,住持慧空便已带了阖寺上下诸多僧侣上前相迎,口中念佛道:“苏施主果然是大孝之人,每年都按时而来,实在叫人深感佩服!”
“哈哈,大师谬赞了,我苏懋身为人子如今已无法孝敬父母,只能选这一日前来祭奠一番,反倒有些惭愧啊。”苏懋正当盛年,整个人看着精明能干,但却又面带和善亲切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很容易与之相交。他和慧空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说话也算随意,只寒暄了几句,便由其带着漫步上山入寺。
随后就是一系列深谙古礼的祭祀活动,这也是苏家选择在寒山寺中祭祀先祖的原因所在,因为这里的僧人可比别处僧道要更熟于此道,一切有寒山寺的僧人作法,他们还能省去许多的心力呢。
当然,能让寒山寺全寺僧人都为苏氏一家服务也是得付出不小代价的,今日的香火钱就不说了,平日里每月苏家都会拨付出上百贯作为寺中香油,另外,这几年里他们也陆续送了好几百亩良田作为寒山寺庙产,这等手笔才是让寺中僧人一直以来对他们礼敬有加的关键所在,而不光只是因为这苏家苏州乃是苏州第一富的关系。
这一番祭祀直到过午方才稍歇。在供奉了祖宗牌位的殿内外跪拜了好一阵的苏家众人这才得以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同时也四处走动一番,饱览寒山寺内外的景色。至于苏懋等几个苏家主事之人,更由慧空请进了自己的方丈室中饮茶论禅,倒
也算是他们这些平日忙于俗务之人难得的放松时刻。
寺庙里的茶水自然不可能如外间那般花哨,倒是和孙途在山东提倡的清茶一样,碧绿的茶汤里只漂了几根茶叶,却无其他佐料。这让吃惯了重口茶水的苏懋等人不禁连连赞赏,忍不住就多喝了几碗。
“大师,这茶水可比去年时更香醇了些,但喝到嘴里却依旧清冽,当真是修身养性的好饮品啊。”苏懋在细细品尝了杯中茶水后笑着说道。
“呵呵,只要心无挂牵,便是再普通的茶水也能喝出滋味来。”慧空玄之又玄地说了这么一句后,方才又解释道:“不过这等好茶水蔽寺上下却是不敢居功的,却是另有施主指点我们,不用熬煮,只消拿沸水一泡便能将茶叶的本色给泡浸出来,滋味也更为清冽而隽永了。”
“哦……”苏懋又仔细咂品了一下杯中茶水的滋味,这才由衷叹道:“茶道如做事,至简才是至巧,不工才是大巧。看来这位能提出如此见地者当是有大智慧的,只可惜我与他无缘,未能与之一见哇。”
“苏檀越此言差矣,你与这位施主却是有缘得紧,他也正想见见你呢。”慧空趁机合什笑道。
苏懋一愣,随即就猜到了什么,面带微笑道:“这人倒是细心得紧,居然一早知道了我会在今日上山,所以就早早在此等候了?既然他有这一番心思,我也不好拒人千里,那就烦请大师把人叫出来吧。”像他这样身份之人,平日里自然少不得有人求助上门,但还真没人会跑到寒山寺来求见过,如此反倒让他生出了兴趣来。
“不过那位施主曾说过他想与檀越单独一会,所以……”慧空说着,目光只在那几个苏家人身上一转,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可不成,家父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单独与一个来历不明者见面!”立刻,就有个青年反对道,正是苏懋次子苏纬。其他人虽未如他般急切开口,但看他们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就此离开。
苏懋当即就把面色微沉:“不得无礼,这儿可是寒山寺,难道慧空大师还会有什么歹心不成?”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也没有把其他人屏退的意思。
慧空却又是一笑:“檀越有所不知,这位施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为防节外生枝,他才只想先与你一人见面。不过他也知道檀越有所担心,所以便让贫僧拿这一件信物与你。”说着,他已把一个半旧不旧,都已被盘出包浆来的木雕给拿了出来,亮给了苏懋查看。
苏懋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有些变了。片刻后,就回头冲其他人一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们暂且去外头转转吧,我要与人私下里见上一见。”
“父亲……”见他真要和不知来历者单独见面,这下连长子苏经都有些不能理解了,开口想说什么。但在对上苏懋坚决的眼神后,他再不敢罗唣,起身
冲其他人一点头,便率先出门。
其他那些苏家子弟见苏经都离开了,便也不敢再作坚持,纷纷告辞离开。等他们离开,慧空也慢慢站起了身来:“既然如此,贫僧也暂且告退,还请檀越在此稍候。”
此时的苏懋心思却有些纷乱,只是随意地冲对方一点头,便继续皱着眉头等在那儿。在一盏茶时间后,虚掩的方丈室的门户再度打开,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子便出现在了苏懋眼前。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可在看到进来之人时,苏懋还是激动得身子一震,迅速起身:“谢……谢公子,真是你?你竟安然无恙吗?这可是太好了。”
这个出现在苏懋跟前的,赫然正是江南名公子谢默!
谢默的名气可不光只限于金陵一带,就是苏杭等地,那也是人人尊敬的存在。而且一直以来他都以乐善好施却不图回报著称,多年来更是帮助了许多人,就连苏懋,在几年前也受过他的恩惠,并与之结成莫逆。
当几个月前谢默在栖霞山上被火烧死的消息传来时,苏懋都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就在刚才祭祀祖先时,他都还在佛前为自己的这位好友祭奠过呢,却不想现在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谢默进屋关门,再看着满脸惊诧的苏懋,便笑了起来:“怎么,老苏你见了我却跟见了鬼一样,你又没欠我钱,何必如此呢?”
“你……”苏懋只觉一阵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深信来的确实是谢默,因为这天下会如此与自己说话的,就只有他谢默一人。
直到谢默上前,坐到了他身前那个蒲团上后,苏懋才吐出一口浊气来,欣然道:“如此看来,之前的传言是假,你谢公子并未被大宋官府所害了?亏我当日得知消息后还好生难过了一番,甚至还……”
见他突然住口不说,谢默却是嘿嘿一笑:“甚至还出钱出物帮着方腊一伙迅速控制苏州……好哇,你老苏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居然都敢和反贼勾结在一起了!”
“你小声些,这等事情还是不说为好。”苏懋连忙阻止道,随后又苦笑道:“我这不是想为你报仇吗?还有,他们连你都害了,想想当初那朱勔在苏州时的种种作为,我是真怕自己步你后尘啊。”
“呵呵,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若是真让朱勔打回苏州,你们这些世家豪族可就要吃大亏了。当初他碍于某些顾虑还不好朝你们下手,但这一回你们都投到了方腊一边,一旦回来,清算之下,嘿嘿,后果真就不好说。”
苏懋叹了口气:“当时苏州陷落,我们为求自保也只能这么做了。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外边会盛传你已被那孙途害死在了金陵栖霞山上,现在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这事确实太过奇怪,饶是苏懋这样沉稳之人,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第689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下)
直到听完谢默的一番讲述,苏懋才知道个中曲折与真相。也才明白原来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孙途害死谢公子一事完全是场误会,孙途不但没有伤害谢默,反而救了他一命,民间痛斥孙途冷血嗜杀种种都是在冤枉他了。
直愣了有好半天后,苏懋才又着眼回现在:“那不知谢公子你今日来我苏州又所为何事?莫不是……”话到这儿,他骤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与正在常熟,和吴军交锋的山东军有关?”
作为江南大商人,苏家的耳目自然极其灵通,常熟那边的战事当然不可能瞒过他们。他不但知道交战双方的身份,甚至连这段时日的交战经过与细节都有所了解,深知此时孙途及山东军已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中。
谢默冲他一笑:“苏兄的头脑还是如此敏捷啊,不错,在下此来确与孙将军和山东军大有关系。不过此事毕竟重大,在下可不敢擅作主张,所以今日只是当一个引荐之人,真正要和苏兄详谈的却是另有其人。”
“却是何人?”苏懋有些意外地问道。而随着他这话出口,方丈室的房门再度打开,一个英气勃勃,身手矫健的青年已一步跨了进来。
虽然对方只是迈入房中,但其生出的无形气势却已如山峦般压将上来,直让苏懋的呼吸都为之一滞,身子更是下意识就站将起来,口中生涩道:“你是……”
“在下孙途,见过苏员外。”孙途两步已来到他面前,随意地抱了下拳,道出自己身份。却把苏懋吓得脸色一白,这回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瞪大了眼睛,就跟见了鬼似的。
孙途的出现确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要知道这里可是苏州城外,如今已成为吴国的地盘了,而他可是大宋将官。而且,此时常熟那边激战正酣,他身为三军主将怎么就会,就敢撇下麾下军马犯险来到这儿,和自己一个普通商人见面?
有那么一刻,苏懋都生出了赶紧逃离此地的想法来,因为他知道孙途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不会是小事,是他苏家都未必能扛得住的大事!但随着房门被人从外头啪地一声关上,他便迅速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孙途既然都露面了,又怎么可能放自己离开呢?
好在他苏懋多年经营总算也见过不少风浪,所以在一阵不安后他终于还是定下了神来:“原来是孙将军大驾到此,苏懋实在是失敬了。不知你来见我又所为何事啊?”话说得倒是条理分明四平八稳,不过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心。
孙途稍稍收敛住了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随意坐到了边上一个蒲团上,这才笑道:“在下冒险来此,为的自然就是救人救己了。”
“此话怎讲?”
“救你,救我自己。苏员外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已有多危险,若这次不与我合作,说不定过上
一段时日,你苏家的家业就要被人整个吞下,甚至连举家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当然,若你肯助我行事,这一危险就不会存在,同时我也能取得对方腊反军的一场大胜,可谓双赢。”孙途很是随意地就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孙将军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苏家一向本分经商,本分为人,从不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怎么可能惹来什么杀身破家之祸呢?”已经慢慢恢复过来的苏懋变回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商人,与孙途对话也变得自在多了。
“真是如此吗?我看不见得吧。”孙途失笑摇头:“既然苏员外不肯认,就让在下为你分析分析吧。你本是我大宋臣民,之前苏家所以能迅速在江南崛起,恐怕也少不了官府的庇佑,可是当方腊反军造反攻入苏州时,你又做了什么?归降反军,而且还在之后为他们提供诸多钱粮和便利,这些东西总不会有错吧?若是等我大宋天兵杀回苏州,荡平这股反贼,却不知你苏家又当如何自处啊?恐怕到时候别说保住家产了,就是举家性命都有些难以保住哇。
“当然,你也可以一口咬定了说方腊反军不会被我大宋所平,但在我看来,即便真万一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你苏家的结果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方腊反军虽然起势汹汹,但以江南一隅之力,当真能与大宋一国相抗吗?就不提别的,光是两军作战所需要的钱粮,恐怕就不是只知打砸抢掠的反军所能应付得了。而他们为了争取民心,自然是不敢对寻常百姓下手的,那敢问一句,他们又会朝何人下手呢?恐怕像苏家这样的大户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肥羊,砧板上的鱼肉了。到时只要随意给你们栽上一个罪名,就足以让你倾家荡产,举家送命了!”
一番话说下来,哪怕稳重如苏懋,这一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眼中更有忧惧之色。事实上孙途提到的这些他早已想到过,奈何势成骑虎,所以才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一两月里,苏州当地的吴国官员已多次用各种名目从苏家征收了许多钱粮,他虽然都给了,但心中总是忐忑难安,生怕真有一日会被人夺走辛苦经营得来的一切。但这种心思苏懋是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直到今日被孙途一举道破,却对他的冲击尤其巨大。
孙途在说完这么多话后倒是显得好整以暇,居然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着润喉:“所以对你苏家来说,无论选哪一边都是一条死路,难道你还不想着从这绝境中觅出生路来吗?”
“生路?与孙将军你合作就能有生路吗?”苏懋苦笑着问道。
孙途郑重点头:“那是当然,倘若你能助我拿下苏州,便是有大功于朝廷,如此即便事后平定乱事,你也是有功之臣,朝廷又怎么可能再为难于你呢?”
苏懋却摇头叹道:“孙将军你说的好不轻巧……朝廷,若
是朝廷真能如此秉公而断,我又怎会如此犹豫?怕只怕朝廷那边鞭长莫及,可真要照你所言,等到苏州真被官军夺回,朱勔一到,我等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哦?苏员外竟是担心朱勔会秋后算账吗?”孙途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实不相瞒,苏州城中几个大商人都早被朱勔给盯上了,要不是前两年出了方腊一事,恐怕我们也早被他扒皮细炖,连骨头都给吃了。这也正是我等在吴军入城后肯出钱出粮,帮他们招兵买马的原因之一。”既然话都说开了,苏懋也不再作甚遮掩,把内情都给道了出来:“此事若是被朱勔所知,正如孙将军你之前所说,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至于所谓的功劳,呵呵,在官府眼中,我等些微功劳真算回事吗?”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看来苏员外不是信不过朝廷,而是信不过朱勔了?”
“不错,此人贪如狼,狡如狐,只为求财,不择手段,多少百姓都因他家破人亡,苏州所以会有今日,皆拜其所赐……你可知道,方腊起兵时不过区区数千,为何能在短短数年来占据半壁江南,一切皆因他们提出了一个口号,叫作诛杀朱勔,救民水火啊!所以在我看来,吴军固然会对我们下手,但朱勔才是那个更可怕的家伙。”
“原来如此。”孙途这才明白一切,笑了一下,却又突然正色道:“那要是我答应你只要帮我拿下苏州,我必杀朱勔呢?”
“什么?”苏懋顿时失声惊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你要杀朱勔?”
“这很奇怪吗?于公于私,我都要除此国贼,哪怕没有你,我也会在接下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杀了他!”孙途身上骤然生起一股比刚才进门时更为浓重的杀意,直让其他两人都猛打了个寒颤。
“此……此话当真?你真与他有仇?”
“你可知道我麾下的山东军为何会被困在常熟城中,这皆是朱勔他陷害算计!”孙途倒也痛快,直接就把刚得知不久的内幕给道了出来,直听得苏懋和谢默二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作为江南主帅的朱勔竟会干出如此糊涂混账的事情来。
但只要想想其一贯以来的为人,就又很好理解了。朱勔此人一向自私残暴,从来不会考虑大局,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那就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孙途说着又是一笑:“而且我杀他也是为了尽快平定江南乱局。若没有了这一国贼,反军就失去了造反的借口,到时再想荡平他们就要容易许多。所以我想杀他绝非出于一时之愤,而是从大局着手的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说到这儿,孙途才看向了苏懋:“所以还望苏员外这次能帮我拿下苏州。当然,我想让你做的也不是什么冒险的事情,只是想借你的身份,悄然潜入苏州城罢了。”
第690章 趁虚而入
后援断绝,身陷重围,甚至自家上司都和敌人勾结在了一起,身处常熟的孙途和山东军完全是陷入绝境了。在这等情况下,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已崩溃放弃,或是拼死突围,或是一口答应吴军的劝降,成为方腊反军的一支。
但孙途却并未因此就怨天尤人,更没有放弃死中求存,败中求胜的想法,并很快就制定出了一个大胆冒险到有些疯狂的念头来——以少量精兵跳出包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苏州,从而彻底把局势给扭转过来!
这个策略看似疯狂,其实却大有道理。因为现在为了能一口气吃掉山东军,庞万春已把苏州一带能动用的全部兵力都调动起来,投入到了对常熟的战斗之中,如此一来,其后方必然空虚,哪怕是像苏州这样的要紧城池,留守的兵力也必然不足,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而且一旦真让孙途拿下苏州,那结果就彻底不同了,苏州可不是常熟能比的,只要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即便朱勔再有其他心思,也只能配合出兵,不然就连朝廷都不会放过他,都要怀疑他早和反贼勾结到一起了。
当然,对孙途来说问题还是存在的,首先就是如何跳出包围圈,然后还有如何进入苏州城——虽然苏州留守兵力已然不足,但几千人马总是有的,只靠几百精锐想要破城依然不啻于异想天开,所以就得用上些其他手段了。
前一个问题随着秦驰的劝降,以及庞万春主动后撤便迎刃而解,至于后一个问题却难办了,至少在前两日抵达苏州城下,于夜间查看了城头的守御情况后,孙途便得出无法强攻,只能智取的结论来。
至于如何智取,随着谢默的出现,便有了答案。
话说早在孙途带兵出发南下前,就已拜托童沐想法儿将谢默送出金陵,带去南边。当然,那时候他可不知道这位谢公子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纯粹是因为希望到时能借其名声来和民间众人打好关系,从而抵消方腊一方的某些说法而已。
靠着山东军一贯所用的联络暗记,在童沐的帮助下逃出金陵南下的谢默还真就和孙途在苏州城外汇合。而作为江南名人,他和各地商贾名士都有极深的交情,算着日子,他很快就提议孙途找苏州大商人苏懋相助,因为以他家的财富地位,却是可以轻而易举把几百人神不知鬼不觉送入苏州的。
孙途当即就采纳了他的这一建议,随后才有了寒山寺里的这一出见面——以谢默的名声,想让慧空帮忙单独与苏懋一见倒也不是太难。
而在苏懋答应帮助他们后,事情就变得不再困难——
二月初六早晨,随着天光放亮,苏州紧闭了一夜的城门也终于缓缓开启,随即不少军卒便扛着刀枪,打着哈欠便来到了门前守候。
虽然如今前方战事未歇,但苏州城倒是未曾彻底封闭,这
既是新立的吴国政权用以稳定民心军心的手段,也有更实际的考虑,那就是从中收取税款。因为如今随着战事的扩大,吴国君臣已越发觉着捉襟见肘,需要以各种办法来获取钱粮方面的补充了。而征收城门税和商税等手段便是最能立竿见影的一种。
不过这等连以往的朱勔都未曾干过的事情自然不被百姓所接受,所以如今进出苏州城门的人已变得极其稀少,使得好好一座繁华都市都变得冷清了。
但昨日和今日情况却又有所不同,昨日清晨,苏家花了大价钱让城门提早开启,还带了百十人出城。而今日,守城的军卒远远就瞧见了一支规模更大,抬了各色祭祀用具的僧俗队伍正缓步而来,为首者自然就是最熟悉不过的苏员外了。
虽然大家已经很熟悉了,但军卒们还是照规矩拦住了整支队伍,问道:“苏员外,你们这是做的什么?昨日出城不过百多人,今日回城怎么就翻了一倍不止啊?”说着,目光还在后面那一大帮子人身上扫过。
苏懋赔笑着道:“军爷有所不知,昨日出城是为了去寺中祭拜先祖,而今日则是小人将寺中僧人全都带去家中再行祭拜。这都是多年来保持的习惯,可不敢有所变化,不然就是对先人的不敬了。”
“还有这等说法?”守门的十多个兵卒不禁嘟囔起来,觉着有钱人就是事多,祭拜个祖先居然还有这许多的讲究。
这时,城门前的动静也已惊动了一名守备军官,他也板了张脸迎了出来,看着这许多人后,眉头都皱了起来:“你可知道如今江南正在交战,我苏州更是离宋军极近,我们可不敢马虎啊。”
“将军说的是,小人绝不敢给你们添乱。只是……还请各位通融一二……”说着,苏懋打了个眼色,身边的随从立刻就把一只硕大的钱囊恭敬地递了过去:“这是小人单独孝敬各位的,另外入城的税款也一定一文不少,悉数奉上。还望各位军爷看在小人也是为了先人的份上放了我们进城吧。”说完后,他又是好一番的打拱作揖,却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这样啊……”虽然那军官还摆出一副拿腔作势的模样来,但眼中的贪婪早就把他给出卖了。果然,只“考虑”了片刻,他便点头道:“既然苏员外你也是出于一片孝心,那咱们便网开一面,放你等进去。不过,每个人都要搜身,这是规矩!”
“是是是,小的明白。”苏懋忙应着,然后率先张开双手让人搜身。
接下来城门前便是好一通的忙活,不过十多人对着几百人搜身可是件麻烦事,除了开始时大家还像模像样地搜了一通外,后面两三百人却只是做做样子了。至于那些放在箱子里一并要抬入城去的各种法器,他们更只是打开盖子草草扫上一眼就放进城去。说实在的,足有三千人驻守的苏州城还真没把这三四百人当回子事儿,
所以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敲苏家一笔而已。
所以到了最后这搜身完全就成了虚应其事,他们没能从暗藏在箱子的夹层里搜出兵器来,甚至连昨日出城的那些苏家人中有一多半早被人替换了都不曾看出来呢。话说昨天天还没亮,他们睡眼惺忪的又怎么可能记住跟着苏懋出城的家人又是哪些呢?至于那些头顶光光的“僧侣”就更不被他们所重视了。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这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就顺利通过了城门的检查,得以真正的进入到了苏州城。
混在其中的孙途嘴角一翘,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当然,要没有苏懋这个苏州大商人出面,又撒出了不少钱财来开道,事情就得另说了。想到这儿,他又回头看了眼已然凑作一堆的那些军卒,发现他们已开始分起那些钱来,一枚枚金灿灿的,正是大宋通用的宝钱。
这让孙途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如今不光是反贼这边,就是西夏辽国这样的敌国内部流通最多的也是大宋的制钱,可以说从经济上来讲大宋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而显然,大宋君臣从没有想过利用这一优势来打击敌人,自己今后是不是该在这上头动动脑筋了呢?
当然,这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趁着苏州空虚无备,先将之夺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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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城外,吴军军营。
庞万春正阴沉着脸看向朱武:“这都已经过去快十天了,为何孙途还不开城归降?莫不是你们出尔反尔,还打算死撑到底,之前只是缓兵之计吧?”
出城来作拖延之用的朱武却是一笑:“庞帅还请息怒,这事确实是咱们有些欠考虑了。因为就在前两日,孙钤辖把打算归降你们的消息一说后,不单淮南军那边连连反对,就连我山东军将领里也有许多表示了不满的。我家钤辖正是为了安抚住全体将士,所以才暂时不敢真付诸行动。
“不过庞帅也但请放心,再过上几日,事情就能圆满解决了。我们钤辖说了,他一定说到做到,率整支山东军归顺你们。”
“哼,你们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样,要不然,一旦破城,我必不留任何俘虏!”庞万春也是有些恼了,这几日虽未攻城,但军中粮草上的压力是越发的大了,他实在是拖不起了。所以在顿了一下后,他又做出了最后通牒:“不管你们还有什么借口,三日,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若再不开城,我便再率军攻城,到那时就不会再留任何情面了。”
“是是是,小人明白,我这就回去禀报钤辖,三日内定给庞帅一个满意的答复。”朱武倒也好说话,立刻就应下了此事,然后告辞离开。
虽然对方应允了下来,可不知怎的庞万春心里依然有些不安,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来,又拿不准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再看三日再说……
第691章 夺苏州(上)
夜幕降临,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但是本该处处灯火的江南重镇苏州城如今却彻底被黑暗所笼罩,除了少数地方尚有灯笼火把照明外,也就只有几缕光线从家底殷实的百姓门缝中透出来了。倘若不是知道身在何方,肯定没人敢相信自己如今居然就在江南最富庶的城市之一的苏州城中。
自打庞万春驻军苏州,并将此地作为对敌前线重地后,便已一连发布了数道严令,这其中最严厉的一道就是宵禁。夜间百姓不得私自外出,但有违令者,只要是被巡夜军队拿住的,便可当场格杀,并以通敌之罪抄没其家产,可算是吴国境内最重的一条刑法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等严刑在前,本来还颇为不满的苏州百姓顿时就不敢再出声了,也让整个苏州一到晚上便迅速陷入沉寂。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原来那些酒楼青楼等场所,如今也不敢再在晚上点灯。
不过对有些人来说黑暗或许还是个好事,因为这样的环境更利于悄然行事。
三百青州军精锐就在这一夜里分为三队,各自展开了对苏州城的占领行动,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行进在空旷无人的街巷间,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奔而去。
时迁所带的这一路的目标正是位于城东南的那片粮仓。这回他们要做的自然不是夺取并控制整个粮仓,而是在其中放上一把火,将之彻底烧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途他们自然很清楚后勤粮草的供应对吴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烧掉城中囤粮,就是给敌人以致命一击。而时迁又是这方面的老手,在他的带领,百来人的队伍轻松避过三拨巡夜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防守并不严密,只有十来人还守在门前的粮仓附近。
时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打加入官军,跟随孙途之后,他就很久没有再干以往那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了。而今日的纵火烧粮显然让他找到了些原来的感觉,只把手一挥间,带人偷偷摸了上去。
门前的守卫这时也并不严谨,或靠墙闲聊,或神游天外,他们从不认为会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把主意打到军粮身上来。所以直到看到有人出现在面前,他们都还有些恍惚,片刻后才惊叫道:“什么人?”
但这些个斥候营的精锐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等机会呢?只一个箭步间,就已有三十多人迅速扑上,手中寒光闪过,已在靠近的同时结果了这些人的性命,只短短片刻工夫,十多个守卫已全数毙命,还没发出太多的声响来。
而在此同时,并未动手杀人的时迁却已闪身来到足有三丈多高的仓库外墙根处,只一腾身,再手足并用地在墙上一踢一按,人已如猿猴般轻巧地翻上城头,再眨眼时,他已安全落到了仓库内部。
这一手功夫直看得手下斥候们一阵惊叹,说实在的,他们都有多年未曾见到自家指挥施
展此等绝妙的轻身功夫了。而在他们发出轻叹的同时,前方的仓库大门已然被打开,时迁笑吟吟地一挥手,示意众人跟着自己进入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虽然仓库里还留了十多个看守,但直到被刀架上脖子他们才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甚至都没来得及求上一声饶呢,这些人皆被割喉而死。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甚至连房门都没能透出去。
在除掉仓库里所有守卫的同时,也有人分头进入到了各个粮仓之中,然后便发现了一桩诡异的事情,退出来时,不少人都面露惊色。在外头主持大局的时迁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将军,这里的二十多个库房居然有一多半是彻底空了的,即便存了粮食的,也不到三成。我们估算了一下,这边的粮食加在一起,也就够十万大军用上十来天的。”
听完这话,时迁也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怪不得那姓庞的会派人劝降咱们,还如此听话地后撤十里,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后勤也快要跟不上了啊,却是拿此来唬咱们呢。”
“那还放火吗?”
“放,为何不放?想必他们还想拿这些仓库糊弄手底下的军队呢,只要这把火烧起来,反军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咱们常熟之围自然就解了!”时迁毫不犹豫地说道。
众人立刻领命,又迅速地忙碌了起来。他们把不少粮食背到外头,再将之撒得到处都是,然后又往上面淋上随身带来的油料——这是苏家所提供,作为本地大商贾,苏家还经营着一家油店,这时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又迅速退出大门,随着时迁把手中吹燃的火折子精准抛到其中一滩油料上,火线就迅速蔓延开来,眨眼间,已点燃了前方的一个个仓库,最终使整个粮仓都被大火所吞噬。
只短短盏茶工夫,大火已彻底升腾起来,照得头顶漆黑的夜空变得一片通红,也迅速就惊动了城中军民。而后,惊叫声,锣鼓声就已迅速响成了一片,附近巡夜的军队也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
只是在他们抵达前,做完这一切的斥候营将士却已没入黑暗之中,早赶去了之前约定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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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帆是被外头的叫声所惊醒的,开始时他还颇为恼火,还叫着:“来人!什么人在城中搅扰,不知道如今我苏州正行宵禁吗?”
但外边却无半点回应,而等他起身披衣,开门再欲呵斥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不是外头那红光直冲牛斗的烈焰所惊,而是被门外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所惊。他府上的几十个守卫,居然早已陈尸在外,怪不得当他喊话时才没有人应答了。
而直到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廊下才有人悠悠地开口:“许将军还真是好悠闲啊,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能高卧不起,真是叫
我深感佩服了。”
“你……你是何人……”已经吓得面色发白的许帆下意识就摸向了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佩刀还在房里呢。
没等他做出回房的举动,廊下之人已如猎豹般扑了上来。以许帆的武艺,甚至都没能瞧清楚对方的招式,已被一膝顶在了小腹处,整个人如大虾般弓了起来,惨然痛呼,同时心也沉到了谷底。因为他随即就看到黑暗中又冒出了几十个手持带血利刃的家伙,显然,外头的事情都是他们所为,这座大宅里除了自己已无活口。
“许帆,原只是苏州守军中一名小官,却因早早投靠方腊反军而得重用,更被庞万春委以重任,在其出征期间留守苏州城。”面前之人笑吟吟地道出了他的出身和现在身份:“交出军中印信,我可留你一命,不然,他们就是你的榜样。我数三声,一——!”
都没有任何废话的,直接就把一个要命的选择交到了许帆面前。而他此时的反应居然也很是迅速,忙叫道:“我给你,东西就在房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了。当日他所以会造反投靠反军,也是因为自知得罪了上司恐怕小命不保,索性孤注一掷。
在从许帆手中接过这印信后,孙途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同时看向东南方的火光,笑道:“时迁他们行动倒快,居然比咱们更早一步完成了任务,现在就只剩下鲁达和武松他们了!”
毁军粮,控制首领,以及袭击军营,正是孙途彻底搅乱苏州的三步重要举措。现在前两步已经全部成功,只剩下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而很快地,西南角也爆发出了极大的声浪,那是兵马厮杀时所发出的动静,显然是有两路人马在这个深夜正面相抗了。
虽然城中尚有三千守军,虽然武松他们只带了不过一百五十来人就杀向了军营,但在听到爆发战斗后,孙途却无半点担忧之色,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这都把许帆给看傻了。
孙途自然是有底气的,想当初,他能率三百人直冲数千军队的大营,那今日的武松他们自然也能以少胜多,彻底击溃压服这支几千人的反军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当天色微明时,便有人前来报信,城中守军尽数击溃,只有少数敌人趁乱开城逃出……
之所以能胜得如此轻易,除了这支青州军斥候营精锐确实能战外,敌人的羸弱也是关键所在。留守苏州的兵马自然不可能是吴军中的精锐,再加上粮仓起火使得军心大乱,以及群龙无首,骤然遇到突袭的几千人马只招架了没一会儿就已彻底崩溃四散……
于是,让不少人都感到震惊的结果就这么出现了,孙途居然真就只凭着三百人,就轻而易举地搅乱了整个苏州城。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都已经取代庞万春,取得了对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第692章 夺苏州(中)
只一夜时间,苏州城就变了天,四处起火的同时还杀声不断,这可把满城百姓给惊得不轻。哪怕此时已过了中午,依旧是人心惶惶,绝大多数百姓都死守在家中,连大门都不敢踏出去。
不过有些人却还是满怀忐忑地出了门,他们都是苏州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士绅就是富商,家底殷实,地位也高,哪怕之前苏州已易过一次手,他们却也没受多少影响。所以这次当苏懋派人将这些人请去自己家中谈要事时,这些人也都壮着胆子出来了。
当然,只靠苏懋一人的面子还有些不够,但再加上孙途派给他的几名手下将士跟随,这些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来了。
其实直到现在苏懋都觉着有些无法相信这一切居然就成了,孙途带了三百多人,只花了一夜工夫,就把整个苏州都给打了下来。哪怕如今的苏州守备空虚,但好歹也还有三四千驻军呢,竟轻易被几百人杀得束手就擒,现在还乖乖留在军营中不敢有丝毫动弹呢。
饶是他苏懋见多识广,这时依旧惊诧不已,在谢默跟前连连赞叹:“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瞒谢公子你说,其实前日应下此事时我还担心会把我整个苏家都陷进去呢,这孙将军的本事也太大了……”
“若是你去过金陵便会知道这一切都太正常不过了。”谢默显得颇为淡定,随口说道:“当日在金陵,孙将军就敢带着几百亲兵直袭官军大营,结果把几千官军打得服服帖帖。而如今苏州的守军多半都是乌合之众,再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山东军精锐的突袭呢?”
“说的也是,山东军的威名我也有所耳闻,但耳听为虚,眼见才是实,这回我算是真服了。”苏懋说着,信心也已大增:“这一回若是孙将军真能按照之前约定的做事,无论他接下来想干什么,我苏家都定全力协助!”
“苏兄能有这等想法真是我江南之福。不过只靠你一家之力还远远不够,所以今日我们才要把城中其他富商士绅都叫来,大家团结一心,才能有所建树!”
话说到这儿,便有下人前来禀报,说已经有几个客人到了。苏懋闻言便又和谢默商量了几句,这才先一步出去迎客,很快地,他便把这些多少有些交情的朋友都请到了自家客厅落座。
这些客人此时心里还满是疑问呢,怎么苏家就和那占领苏州城的官军搞到了一起,所以在各自落座后,连茶水都顾不上喝几口,就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消息来。
苏懋却不急着作答,而是先与他们东拉西扯地闲聊一番,直到人都到齐,他才正色道:“不瞒大家,这次孙途孙将军所以能率军拿下苏州,我苏家还真帮了点小忙,是我于昨日打通关节,将他们送进城来的。”
“什么?”一听这话,众人尽皆
变色。之前他们还都有些怀疑这些官军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苏州城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了真相,同时也大感吃惊,没想到苏懋的胆子竟如此之大,这是完全和方腊所立的吴国为敌了呀。
见众人个个惊疑不定,苏懋又是大气一笑,这才又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所以会冒险走这一步棋,也是为势所迫。自去年以来,随着吴军和官军之间的战斗日益增加,他们的军用消耗也是打着滚地往上翻,而这一笔账的绝大多数,却都着落在了我们这些人身上。虽然现在他们还有所收敛,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再下去,那所谓的吴国朝廷就要找各种理由朝我等商人开刀了。”
这番话立刻就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因为他们确实都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无论你是商人还是大地主,这段时间总有人上门打秋风,而且一张口索要钱粮的数字都颇大,要是真给了他们,这些人家必然元气大伤,可要是不给,却又担心会被报复,可以说最近人人都头痛着呢。
其实这对方腊等君臣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与宋廷开战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耗费钱粮的事情,哪怕他们之前靠着攻城略地夺下了不少财富,可在经过这段时日的消耗后,也已用得差不多了。毕竟除了打仗养军消耗极大外,方腊分封一干臣子的赏赐也是极大的开销,再加上整个朝廷官员的俸禄什么的也不能少了,于是这钱就花得犹如流水一般,根本就止不住。
而至少目前方腊手底下可没几个能理财的,又被天下视作反贼,连生意都没法做,所以就只能从民间搜刮钱财了。不过暂时他们又不敢向普通百姓下手,担心激起民变了,最终就把目标定在了苏杭等地的大地主和大商人身上。或许现在他们还有所收敛,还没到竭泽而渔的地步,但谁也不敢保证随着时间推移,自家会不会被一网打尽。
即便如此,这些人依然没有生出过勾结官军的念头来,毕竟他们困在苏州也没这条件,而且那朱勔的贪婪也早把大家伙儿给吓怕了。可现在倒好,苏懋这个苏州最大的商人居然在不声不响间把官军给引了进来,还在一夜间让整个苏州天翻地覆,这真是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直沉默了有好半晌后,才有人失声道:“苏老哥,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儿毕竟还在吴国的控制下,边上诸多城池也都有吴军守卫,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岂不是又一场恶战?”
“对啊,而且据说那孙途所部还在常熟被庞大帅以大军围困着呢,他能派多少人来我苏州?等到庞大帅率军反攻过来,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这便是我今日将各位请到寒舍商议的根本所在了。如今这局势已然极其明朗,我等已被吴军视作砧板上的鱼肉,若不能把他们赶出
去,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而在我看来,至少赌这一把我们还有机会保住身家!”
“你的意思是……”
“虽然如今占领苏州的官军兵马不是太多,但你们也看到了,其实吴军根本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所以只要我们全力支持孙将军,为他提供钱粮也好,帮他招募城中青壮一起守城也好……只要事成,我们便个个都有功劳,到时朝廷还会亏待了我们不成?哪怕再不济,也能和孙将军结交,到时平定江南之乱,自保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当然,这等事情只靠我苏家一门之力根本是做不到的,就需要你们各位共同出力了。”直到这时候,苏懋才终于道出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在拿下苏州的控制权后,孙途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能如此轻易就把守军给控制住,他就不会派人纵火把城中粮仓给焚毁了,留着自己用多好。不过他也知道要不是粮仓大火吸引了一部分人马离开,再加上因此造成的吴军军心动荡,昨夜一战还真未必能那么顺利呢。
不过无论如何,招兵买马,筹措钱粮却成了他接下来守住苏州的关键,只靠那几百精锐显然是不可能扛住敌人即将到来的反扑,彻底守住苏州的。所以在一番思忖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城中这些富商士绅的头上,并请了苏懋作为说客,负责与他们进行沟通说服。
“这个……”在听完他的用意后,在场众人全都露出了犹豫和为难之色。
这事的风险可太大了,并不在苏懋勾结宋军,并将他们偷送入城之下。一旦到时吴军又夺回了苏州,这些商人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若真帮孙途筹措军粮什么的也必然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哪怕他们个个家财万贯,却也未必顶得住大军的开销啊,如此不就又跟之前的困局一样了吗?
而最后一点,也是大家最关注的,那就是真个成功后,自家真能得以保全吗?孙途不过是一军将领而已,在朝廷里能有多少权势,能比得过朱勔这样的封疆大吏吗?而他们又是极其了解朱勔的为人,这家伙此番可是损失惨重,一旦真重新回到苏州,难免不会找各种由头来对自家下手,到时还不是一样?
在苏懋这个老朋友面前,众人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诸多顾虑给道了出来。随后更是有人直截了当地道:“苏老哥,非是我等信不过你,但毕竟事关重大,只要你或孙将军能帮着我们解决了这些问题,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和山东军合作。”
这等问题却不是苏懋一个商人能空口白牙地给出承诺了。好在这时,厅外适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来:“诸位所言确实皆大有道理。既然我孙途有求于各位,自然不能让你们白白出钱,这些问题就由我孙某人来为你们解答吧。”随着这话,孙途已迈进了厅中。
第693章 夺苏州(下)
看着大步走进厅来的孙途,除苏懋以外的商贾士绅们都不禁面露紧张之色,随即又都下意识地起身见礼。这不光是因为他们已得知来人身份,知道这位已掌握了自家生死,更在于孙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睥睨霸道的气势给了他们以不小的压力。
孙途在苏懋的介绍下与这些苏州地头蛇一一见过,显得沉着而自信。直到他来到上首主位坐下后,才洒然一笑,摆手道:“各位不必如此拘谨,都坐下说话吧。”
等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落座,他才又笑道:“今日将你们全部请来相见确实有些草率失礼了,但事态紧急,为了尽快将一切都定下来,也只能委屈各位了,还望大家不要见怪才好。”
“不敢不敢……既然孙将军相召,我等如何敢不来呢?”众人忙客气地说道。
孙途满意地一点头,这才入了正题:“刚才我在外头就听各位在说一些顾虑,确实有些道理,既然我是想征得各位的帮助,那总不能强人所难,必须要让你们没有顾虑,心甘情愿才好。”
“孙将军说的是,只要将军能解决了我等提出的一些难处,我等都还算薄有财物,出钱出粮,协助守城也不是不能做的。”坐在苏懋下手处的一名中年商人壮着胆子表态道,他正是苏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黄家之主黄正扬。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其他人的胆子也更大了些,随即便纷纷附和了起来,然后又把期盼的眼神落到了孙途身上,看着他怎么说。
孙途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些,冲黄正扬一笑道:“黄员外说的是,那就先让本官来给你们吃几颗定心丸吧。你们最大的顾虑应该就在若真帮了我山东军,等到方腊军杀来又该如何吧?其实你们大可放心,既然我孙途敢率部杀进苏州,自然有守住这里的法子。苏州城本就城高池深,就算是十万大军日夜攻打,只要守城得法,便是一年半载都别想破城。虽然暂时我麾下人手不是太够,但城中百姓却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再加上已经被俘虏的那几千守军,只要指挥得当,守他个几月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
“而且,我想如今这局势反军也不可能再花上几月时间来强攻苏州了。因为用不了多久,我夺下苏州的捷报就会传到北边,到那时,朝廷必然会发动大军南下,反贼唯一的选择就是后撤南下,守住其他一些要紧城池和关隘。不然以他们的军心士气,再加上多日征战的影响,以及粮草方面的短缺,势必会在苏州城下大败亏输。不知我这说法各位可还认可吗?”
众人面面相觑,又沉吟半晌后都下意识地点下头去。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孙途这次只带了三百人入城,不然真就不敢信他的这等说辞了。
孙途自然不可能点破这一点,便是一笑:“所以我现在已经可以说一句,只要得了诸位协助,便能守住苏州。而接下来各位所想的就是事后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吧?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商人,
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总不能无偿地提供钱粮与我。所以我也会投桃报李,只要事成,便会上奏朝廷,为你等请功,到时纵然不能让你等真个入朝为官,但封个散官光宗耀祖却非什么难事。而且有了官职傍身,你们今后行事也会更便利些。”
这番话却说得众人心动不已,对这些早已要钱有钱,要地有地,在苏州也算是个人物的商人地主来说,若能再有个正经官身,那就再也无憾了。
孙途见状又是一笑,继续给出更多的好处:“而且只要这次能平定江南之乱,本官还会想法让朝廷停了那花石纲,不让江南百姓再受这等盘剥苦楚,还会告诉百姓们,这都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本来还能强忍的众人这一回是真个忍不住了,纷纷叫嚷了起来:“此话当真?”
“孙将军,你真能让朝廷停了花石纲……”
这花石纲之害不但让寻常百姓吃尽苦头,就是这些巨商地主也是被整得苦不堪言。别的不说,只要是家中园子里有花木假山什么的,就要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官府就要把主意打到自家头上了。而且每年里,为了不让朱勔对自己下手,他们还会花大笔的钱财来疏通打点,之前光这一项的花费就是数以万贯计。这也是当反军杀入苏州后他们全都毫不犹豫倒了过去的关键所在,说江南百姓苦花石纲之患久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只要平定乱事,本官是定要上报朝廷取消花石纲的。而且经此一乱,我想朝中君臣也当已知道花石纲之害有多深重了,以官家之英明,势必会从善如流,还江南百姓一个朗朗青天。”孙途回答得斩钉截铁。
虽然众人依然有些怀疑他一个四品武官真能做到这一点吗?但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不敢再有所怀疑,全都点头表示认同。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未解,所以直到此时他们依旧不曾应允拿出钱粮来。
孙途当然明白他们最顾虑的是什么,便先端茶饮了一口,这才又道:“至于你们担心那朱勔回来后会秋后算账,找你们的麻烦,这一点确实挺叫人感到为难的。他乃是江南权柄最重的官员,又深得官家宠信,在朝中更是党羽众多,若他一心要为祸江南,不顾百姓死活,哪怕我真立下不小功劳,怕也难以应付啊。”
本来已经有些喜色的众人这时个个都再度皱起眉来,确实,若朱勔的问题不解决了,孙途给再多的承诺也没用,毕竟江南并不是他能做主的。
“可要是他死了呢?”孙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堂上气氛为之一愣,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莫名的神色来。
孙途完全不顾众人异样而惊恐的眼神,自顾说道:“朱勔为祸江南久矣,可以说这次的方腊之乱也由他而起,此等罪人,难道就不该将之处死以安民心吗?
“而且据我所知,早在前两年方腊举兵时,就曾已打出了诛杀朱勔的旗号,正因如此,他才能在
短短时日里纠集数万之众,打下数座州城。既然他如此该死,本官身为朝廷官员,自当为君分忧,为民除害,将其剪除!”说到最后一句时,孙途的身上已透出了叫人心悸的杀意来,直让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猛然回过神来,低声道:“孙将军,此话当真?你真能除掉此贼?”
看得出来,这些人真是恨死朱勔了,恨不得他即刻便暴毙在眼前,只是因其身份太高,才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孙途淡然一笑:“不瞒你们说,本官所以会冒如此风险,出现在苏州城内,一切皆拜朱勔所赐。他本是打算借刀杀人,想利用反军在常熟城中将我山东军全数歼灭,所以我与他朱勔早已不共戴天,杀他已是必然!
“而且,只要我们能守住苏州,等他回来,我便有把握将之铲除,为民除害。却不知各位可有胆子陪我赌这一把吗?”
话说到这儿,孙途又站起了身来:“我知道各位心中尚有诸多疑虑,那就在此好生考虑吧,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强求。”说着,他已迈步离开了厅堂。
当孙途出门后,本来还在勉强克制的众人瞬间就忍不住了,纷纷凑在一起议论起来,猜测着孙途这番表态到底有几分可信。苏懋在他们说了一番话后,方才笑道:“诸位,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不肯放手搏一把吗?孙将军只以一路兵马便已能与十万反军相抗衡,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确实非常人可比了。他现在所缺的,不过就是钱粮罢了,我们此时雪中送炭,不正好结交于他,对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我观此人志向极大,可不是一路钤辖,甚至不是一地节度所能满足,他日一旦大有作为,你我皆是有功之臣,到时收获何止百倍于此?你我都是做买卖的,难道连这点眼光和胆魄都没有吗?不过是些金银钱粮而已,他日总能赚回来的。”
顿了一下,他又高声道:“不管你们做何想,我苏家已决定全力协助孙将军守城,我家中数十万贯的钱财粮食也会悉数拿出来为他所用!”
这话更让众人心神动摇,只还是有人不无顾虑道:“那孙将军的话当真可信吗?他毕竟不是我江南人氏,不知根底下,便要我等倾尽家产去帮他……”
“不知我谢默的保证能不能让各位多一份信心?”正说话间,外头再次走进一人,正是谢默随之登场。笑眯眯的他只一句话,就让这些商贾地主的脸色骤然一变:“谢公子,你竟还活着?”
而上首的黄正扬这时却忽然笑了起来:“我黄家当年也是靠着一股闯劲才赚下的万贯家产,既然苏老哥你都这么说了,我黄家跟上又如何!”当谢默一现身,本就已经动心的他再无任何顾虑,直接表态。
而随着他这一开口,自然也就带动了其他人……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真正地夺取了苏州城的控制权,而他也能开展下一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