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说客上门
在金陵及周边地区的军民都将孙途视作自私自利之徒,使他成为千夫所指的反派后,这一情况终于是被传到了丹阳城。这顿时就惹来了一众下属将士的勃然作怒,所有人都为自家钤辖大抱不平,甚至都有人在叫嚷着要带兵回山东了。
这日午后,鲁达等几人又气冲冲地赶来见孙途,他们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说道:“钤辖,外头的传言实在太过分了,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把什么过错都往咱们山东军头上扣,连下面的兄弟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哦?外间却是如何传的?”孙途此时倒是表现得颇为淡定,甚至面上还带了丝莫测的微笑,手中也还捧了杯茶水,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呢。
“他们说咱们有意侵夺军粮,还说我们早已在暗中与反贼相勾结,只等时机成熟就要谋反,真真是岂有此理!”连林冲这等好脾气的人,这时都有些急了,说着,又担忧道:“钤辖,要是朝廷真信了这等谣言,咱们的处境可真就危险了。”
“而且如今江南百姓都因谢默一事将我等视作敌人,据传不少丹阳本地的百姓就因为怕我们会害他们居然就不敢回来了。”杨志也是一脸忧虑说道。
直到提到此事,孙途脸上的笑容才稍作收敛,觉着事情确实有些不妙。
早在他们拿下丹阳后,便已着手散布消息让之前出逃的百姓赶紧回归,毕竟如今这丹阳城中百姓只余三成,实在太过冷清了些。可即便如此,半月下来,出逃的百姓也才回来不到一半,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见孙途动容,杨志又继续道:“还有常州那边的兄弟竟也被彭永真的淮南军给留住了,除非与之翻脸动手,否则根本就过不来,董都监派人前来询问,看钤辖你是个什么主意。”
“钤辖,可不能让他们胡来啊,这儿毕竟不是山东,一旦真起了冲突,我们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林冲一听便紧张地劝谏道,他是真怕孙途一怒之下会给董平那边下达强行回军之令。
“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到这等地步,那不是更坐实了我有反意吗?”孙途当即出言道,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今金陵那边不断传此谣言,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这很可能就是朱勔等人。”
“是啊,定是咱们拿下了丹阳粮仓让朱勔他们生出顾虑来,所以想用此民意舆论来迫使咱们带兵回去。”朱武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如今孙途身边的要紧谋士,他是一直都追随其左右的。
“其实说到底这都是他朱勔心虚的表现。他很清楚自己盗卖了多少军粮,怕我揭穿他,所以先一步污我声名。”孙途哼了一声:“亏我之前还给他留了些颜面,报上去时只提军粮被毁去一半,却未曾提到有些粮仓粮食不翼而飞……看来不给他些厉害瞧瞧他是不会有所收敛了!”
“钤辖,如今再提此事恐怕没多少人会信啊。”林冲忧心道:“现在无论军民都受人蛊惑,认定我们贪心不足,粮食有缺,只会让他们越发的怀疑咱们。”
“嘿,这倒是没吃着鸡反惹了一身腥了。”孙途心中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朱勔他们会如此卑鄙,他就该先下手为强,早早把这边粮仓中大量粮食被人倒卖的事情给散播出去,先占据道德的制胜点了。奈何当时他终归顾虑到江南局势,再加上确有私心,想暗自扣下一部分粮食,结果就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钤辖,如今之计只有离开江南,也可传话让董平他们见机行事,早些与我们汇合。”杨志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杨兄,你这做法实在后患无穷,即便我们真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山东,不照样要担上那些罪名?何况这么一来,就更让人觉着我们理亏,到时朝廷问责起来又该如何应对?何况江南乱事未平,我们又有何面目回去?”林冲忙出言反对,却也说得颇有些道理。
顿时间,孙途还真就有些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了,这是他以往从未遇到过的复杂局面,可不是只用蛮力就能轻易化解的。
其实他也很清楚这时江南百姓对他大起怀疑,印象极差的关键还是在于他害死谢默一事上。只要他让谢默现身把事情说明了,情况自然能大为好转。
可奈何谢默此时压根就不在他身边,而是被他留在了金陵。这时要是真公布出这一真相来,只怕以朱勔的心狠手辣,真会杀人灭口,先一步把谢默给解决掉了,到那时他就连这张底牌都没有了。
“看来得先想法儿把谢默从金陵接来,然后再借他之口洗刷我的罪名。至于董平他们和淮南军的那起官司,就只能留等平息这场风波后再说了。”常州一战的内情他早已知晓,两相对比,可与彭永真报与朱勔的情况大相径庭,奈何此时他即便说了,怕也没几人会信啊。
就当孙途为眼前局面头疼不已时,两日后的傍晚,一个面貌清癯的男子出现在了丹阳城中,并求见于他:“在下秦驰,特来救孙将军!”
因来人气度不凡,又语出惊人,孙途便让人将之领到了自己面前。而这秦驰在见到孙途,抱拳行了一礼后,更是说出了让人惊讶的话来:“孙将军,你可知道你与麾下的数万山东将士已面临绝境,只要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对上来人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孙途先是一呆,继而又笑了起来:“阁下作此惊人之语莫不是想学那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把自己当作了苏张之流吗?”
“孙将军谬赞了,在下可不敢与先贤相比,今日不过是因不想见名满天下的孙将军和战绩彪炳的山东将士蒙冤而死才来进言。”秦驰并不在意孙途略带讥讽的说法,依然自如地说道。
“哦?那我倒要听听阁下有何高见了。”孙途
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秦驰也不作废话,迅速入了正题:“如今江南百姓多有言孙将军乃是酷吏贪官,更有人传你怀有异心,这对将军和山东军将士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危险了。一旦此等风声扩散开来,即便你们没有这等心思,恐怕宋廷都不会轻饶了你。”
“哦,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秦驰却把眼一瞪:“孙将军莫以为在下这是在危言耸听,以我多年来对宋廷君臣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像将军这样的威胁的。哪怕这事有可能是冤枉,他们也必然宁枉勿纵!
“将军既在宋军中多年,就该知道宋廷百年来对将领有多么的提防,莫说出了这等传言了,就算只是偶有过错,那些朝中官员也会紧抓不放,不把武将整死是绝不肯甘休的。孙将军,你难道不怕自己会被那等奸人所害吗?
“而且到时候因此丧命的还不止你一人,手下将士,也多半会受牵连。那可是你辛苦带出来的袍泽兄弟,你就忍心让他们也受奸人陷害,最终客死他乡?”
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倒还没什么反应,堂内外所立的一些亲卫已变了脸色,眼中露出多少露出了些忧虑和愤慨来。他们本就因为此事忧心不已,现在被人点破其中害处,心中自然更为紧张和愤怒了。
孙途却是平静地看着秦驰此人,片刻后笑了起来:“既然阁下不辞辛劳,冒险前来见我,必然不光只是为了拿这番话来吓唬我吧,不知你又有什么破解之道吗?”
秦驰见他动问,心头便是一喜,忙道:“孙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你虽说陷于困境,倒还不是完全没有对策。我这儿便有上中下三策可用,就看你做何选择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下策便是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拖着,且看宋廷会不会因这些传言怀疑于你。不过在我看来,以宋廷一贯以来对武将的怀疑,是必然会大生疑心,并最终对将军下手的。到那时,不但将军声名俱毁,手下将士怕也会广受牵连。”
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一下,扫了眼孙途,却见对方没有半点反应,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儿,只能又道:“至于中策则更主动一些,将军你大可去汴京喊冤,向宋廷辩解一切,倘若皇帝真信了你的话,说不定此事也能过去。不过,以我对宋廷皇帝的了解,恐怕他还没英明到这个地步,再加上朝中奸佞当道,你若真去了,怕就是送羊入虎口了。所以此策对你来说也是九死一生。”
“这么看来下中两策皆是凶险,不知这上策又该如何呢?”孙途此时已经百分百确定来人身份,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状似随意地问出了这么一句来。
而秦驰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当即道:“这上策才是真正能解孙将军之危的高招——弃暗投明!”
第650章 严词拒绝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正滔滔不绝的秦驰,慢悠悠道:“哦?却不知在阁下眼中,谁是明,谁又是暗呢?”
“宋帝昏聩,奸佞当朝,却让孙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自然是暗。至于这明嘛……”秦驰说着,转身朝南边一指:“如今吴国已建,正当兴盛之际,陛下圣明,群贤辅佐,正是天下英雄归心,创一番大业之良机。以孙将军之将才明智,若能归顺必将大有作为,此是为明!不知孙将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堂外一干亲兵尽皆变色,尤其是立于孙途身后的岳飞,更是双目圆睁,手都握紧了刀柄,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便会出刀斩杀此贼。作为打小就被母亲教育长大要尽忠报国,也已做一世忠臣,为大宋效死一生为目标的少年岳飞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等狂妄之言。
但孙途的反应却让他一惊,因为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驳斥对方这番说辞的意思,只是盯了秦驰半晌才笑道:“说了半天本官才知道你是从南边而来,如此说来,你是方腊手下,受命前来当说客的了?”
“孙将军果然好眼力,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忝为吴国礼部侍郎,官在三品!”说话间,秦驰还稍稍又挺了下胸膛:“说实在的,在下之前不过就是个寻常举子,却被陛下赏识,从而累官到礼部侍郎一职,足可见陛下及我吴国求贤若渴之态度了。而以孙将军之才,只要能归顺我吴国,兵部尚书与枢密使等职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孙将军,人往高处走,良臣择主而事,个中道理你自然要比在下更清楚才是啊。”
顿了一下,他又上前一步:“还有,眼下你之被无数人敌视非议的危险处境因何而来,还不是宋廷一向提防武将所致?正因你之前屡屡立功,所以便遭了诸多人之忌,倘若你此时不弃暗投明,哪怕这回真能化险为夷,也难保有朝一日不被那些朝中昏君奸臣给害死了!
“孙将军,你也该听说过狄青狄武襄当年的种种功绩吧?以他对大宋立下之泼天功劳,换了任何朝廷都会封侯拜将,大肆封赏。可宋廷又是如何对他的?虽封了他一个枢密副使之职,却无任何实权可言,甚至后来都不肯再与他兵权,并任由如韩琦这等只知纸上谈兵的无知书生凌驾其上,对其百般凌辱,并最终导致狄武襄郁郁而终。难道孙将军你也想重蹈其覆辙,落得个惨淡收场?
“相比起来,我吴国却大不一样,陛下一向用人不疑,论功行赏,如此才有如庞将军和方将军这样的带兵重将不断涌现,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就把江南半壁尽在掌握。孙将军,个中轻重得失,你难道还分不出来吗?”
这位倒真有着一副好口才,虽比不了古时纵横七国间的苏秦张仪,却也颇有说服力了,一番话下来,竟让堂内外不少亲兵脸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作为孙途身边亲信,他们自然很清楚这些年来自家将军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些来自朝中官员的名
刀暗箭看似都被他轻松化解,但其中凶险在事后想来依旧让人心中生寒,也让他们对那些纵容文官打压自家的朝中重臣,甚至是当朝皇帝多有怨言。
只是这种情绪以往被他们深埋心底,甚至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可现在,随着秦驰把话彻底挑开,多年积累下来的怨念就再藏不住了。
岳飞也当即觉察到了这一点,这让他颇为焦虑,忍了一下,却见孙途并不作声,心中更急。当下,再顾不上什么规矩军法,当即出声喝道:“大胆反贼,竟敢胡言朝政,用言辞蛊惑军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大宋乃中原正朔,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说着,他又快步从孙途身后走出,来到其跟前,单膝跪地,低首大声道:“钤辖,此人用心险恶,乱我军心,实在是罪不容诛,还请速速下令将之斩首,以定军心,明正道!”
孙途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愤异常,直接就对秦驰喊打喊杀的岳飞,都快要认为自己这是眼花看错了。因为在以往的相处中,岳飞总能表现出远超真实年龄的稳重和大气,纵然遇到再大的难题,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可现在的他,却是面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怒火中烧的表现了。
不过很快的,孙途便又明白了过来,显然这是秦驰的一番说辞触及到了岳飞的底线。作为把忠君思想刻入到骨髓里的人,岳飞是断不容许有人在自己跟前大说大宋君王坏话的。这或许便是这位未来的大宋中兴名将最大的弱点与逆鳞所在了吧。
惊愕之后,孙途又在心中一声感慨,岳飞啊岳飞,你可知道对方这番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却也是实情啊。大宋确实百年来一直在压制着武将,自己能有今日,那可是从一场场阴谋算计,尸山血海中闯过来的啊。还有,你可知道他的这番话在几十年后就会应验到你身上,到那时你却成了被昏君奸臣联手冤杀的大宋将军了……
当然,这些想法只在孙途脑中一闪,并没有真个说出来。他虽然认可秦驰的一些说辞,却不可能真被其说动分毫。
大宋或许有着诸多问题,但也总比这个靠着蛊惑愚夫愚妇而起,却没什么长远目光的方腊反军要强得太多了。何况,他和山东军将士的亲人都还在山东,又怎么可能不顾这些人的安危而投到方腊麾下去为虎作伥呢?
在稍稍呼出一口浊气后,孙途便起身来到了岳飞跟前,将他用力搀扶起来:“鹏举,你为国之心本官当然明白,但有句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不过一个说客而已,要真因此动怒杀了他,只会图惹人笑,没的弱了咱们的声势。”
“可是……”岳飞听了这话,总算镇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依然有着不忿,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孙途则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才道:“其实要对付他这样的人很简单,只要将他驳斥得无言以对就可以了。”说着,方才
看向略皱起眉来的秦驰:“秦驰是吧,你之前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用我之安危来作威胁,好让我因一己之私而不顾家国大义,是吧?”
“孙将军若真要做那抱残守缺的愚忠之人,就只能让在下说一句遗憾了。”秦驰倒是无惧,直视孙途道。
“你错了,忠就是忠,压根就没有什么智忠愚忠之分!”孙途却摇头道:“我等为将者手握兵权,又有能力,该做的是什么?是保家卫国,该忠的又是谁?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国君朝廷,而是这天下黎民。只因我等口中之食,身上之衣,乃是天下百姓辛苦操劳,一点一滴,一针一线制造出来。所以你说我愚忠大宋皇帝却是错了,我忠的是大宋天下,是这天下黎民!”
此言一出,不光是秦驰,就连岳飞和周围那些亲兵都给愣住了。他们还真没想到过这一层,其实许多人也没真想过自己是为谁而战,大家不过是靠着本能,靠着习惯去遵从自家将军而已。
而这番话对岳飞的冲击就更大了,他总觉着孙途的说法有些问题,可一时又不知该作何辩驳才好,就只能是半张了嘴,木然而立。甚至都没再仔细去听孙途后面的话语。
孙途的话并未就此终结,而是继续冷然道:“这些年来因为朱勔等官员的倒行逆施,因为花石纲的存在,确实让江南百姓吃尽了苦头,他们揭竿而起也是理所当然,但这却不是你等野心之人妄图颠覆天下的借口。方腊等人说到底并不比朝廷里那些人高尚多少,你们所做一切当真是为了救民水火吗?恐怕是利用百姓的仇恨,以谋夺更多好处才是真吧?
“据我所知,你们每破一城,便会把城中官员富户尽皆杀死,再夺其家产,却只把少许粮食分与百姓。这等做法真敢自诩正义?当真让人无法苟同。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救天下百姓,可实际上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这番举动会给百姓们带来多么深远的灾难。你可知道如今北边辽国,西边夏国,还有更北边新近崛起的金人一直都在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本来,若我大宋内部同心一体,还能守得边境太平,不被外虏所侵。可你们在江南如此大闹,却会给朝廷带来极大困扰,并使外敌有机可趁,而你们居然还敢在此奢谈什么救民?真真是可笑之极!
“我孙途虽然不才,却还没堕落到要与你等为伍的地步,纵然朝廷对我有所不公,纵然江南军民对我有所误解,但我相信清者自清,只要拿出事实来,到时大家自然会明白我是无辜的。所以你也不必再拿这等说辞来蒙骗游说于我了,这就请回吧。”
一番话说下来,再加上孙途身上所透出的慑人气势,顿时就把秦驰给彻底镇住,竟让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之后,他只能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出地。而他心中,也有了个确切的评断:“孙途此人果然厉害,看来太傅对他的评价果然不错,此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啊……”
第651章 算无遗策
江南之地素来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但,那却是以前。
自打朱勔到来,以花石纲等诸多苛政重税盘剥江南民财后,这处大宋的财富重地便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更是窘困异常。而在方腊带人揭竿而起,把整个江南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各地州府城镇更是日渐凋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作为如今所谓吴国的都城,杭州的情况虽比之才刚经历过大战易手的苏州已大为好转,但城中却依然民生疲敝,各种典籍笔记中所记载的繁华之景却是半点也看不到的。好在方腊总算是吸取了朱勔等大宋贪官的前车教训,倒是不敢盘剥过甚,如今城中百姓还算能勉强度日。
相比于普通百姓的时日艰难,吴国的官员权贵们却要逍遥得多了。毕竟这两年间他们已打下了好些城池,夺下了各地钱粮仓库,让跟着方腊起事的诸多文武的腰包也迅速地鼓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朝中重臣们,日子更是滋润得很。
虽说因为冬季到来百姓们还得为挨过这个冬天费尽思量,可一些重臣们却能安然地在生起炭炉的厅堂内一边欣赏着外头的风景,一边喝茶对弈了。
在原来杭州某位富豪的宅邸之中,如今便有两人正相对而坐,一边闲话,一边随手落子。这两人一个是吴国宰相,方腊身边最得信用的官员,也是其族兄方肥,而另一人,则是久违了的江十虎!
话说当年江州灭凶蛟一役后,靠着自己兄长江大龙的拼命相救,江十虎终于是从水路逃出生天,并且还躲过了官府的连番追拿。从此之后几年里,他便一直隐姓埋名,到处躲藏,并最终定居到了江南。
可好巧不巧的是,当江十虎打算安安稳稳过日子时,官府却并不肯放过他。倒不是说江州官府居然神通广大到能相隔数年千里拿人,而是花石纲的重税压到了他的头上。
本就对官府怀有仇恨的江十虎自不可能甘心受盘剥,于是趁机暴起杀人。而在此时,同在睦州的方腊也纠众造反。于是乎,两支抵抗官府苛政的人马就迅速合在了一起,并迅速壮大,开始了夺取江南半壁的壮阔之旅。
在此过程中,方肥为方腊保障后勤,方十佛为他攻城略地,而江十虎却为其出谋划策,定下了一条条击破官军,拿下城池的妙计来。杭州、苏州等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所以能被攻破,便是因为有江十虎设计,通过收买城中百姓,里应外合。
正因他为方腊立下了赫赫功劳,所以哪怕他非方氏族人,却也在其称帝后被封了朝中高官,是为太傅,是几乎能与方肥这位吴国宰相平起平坐般的存在。而且直到今日,方腊对其也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可算是位极人臣了。
倘若真要做个不甚恰当的比方,把方腊比作刘邦,那方肥便是萧何,方十佛与庞万春是韩信周勃,那他江十虎就是张良了。而且如今在吴
国官场和军中,他还有个极其拉风响亮的名号——算无遗策,足可见其在吴**中享有多大的声望了。
不过若是有人初次见到江十虎,却很难将他与这么个风云人物联系起来。此时的江十虎三十有五,却没多少男儿气概,整个人还有些病恹恹的,时不时都会低咳几声。这却是因为当初从江州逃生出来时受伤又泡在水中多日落下了病根,几乎成了个痨病鬼般的存在。
而在其对面的方肥也是名不副实,虽有个肥字,却无半点痴肥之状,年近五旬的他反而丰神俊朗,仪态不凡,就是捻子思索的样子,都能让不少女子心生倾慕呢。
棋盘之上,黑白两军已完全绞杀了一起,难分轩轾。这让方肥这一子更感为难,好半晌后,方才在边角处落下一子。下棋如做事,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宁可稳守也绝不冒进。
江十虎见状却轻笑起来:“方相当真是好谨慎啊,你这一手可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与你算无遗策江太傅对弈,我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啊。”方肥笑着回了一句,又随口道:“想必此时秦驰该已经见过孙途了吧?”
听到孙途这个名字,江十虎的目光便是一凝,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落下一子:“算时间应该便是如此。”虽时隔多年,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江州发生的一切,自己的那些江上兄弟,自己的兄长江大龙,就是被那孙途带兵所杀。
当兄长和众兄弟早已葬身鱼腹,自己又流落江南时,那孙途却凭着当初的功劳,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哪怕他再是隐忍,也是藏不住的。
方肥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便为其满上了一杯茶汤:“当年之事已成过去,就暂时别太挂怀了,不然只会徒增伤心,也伤了身子。”
“多谢。”江十虎微微点头,捧起茶碗来喝了口那浓稠的茶汤,这才让心思稍微平静了些。随后,他又笑道:“方相可是对此事并无多少把握吗?”
“是啊,我仔细查过这个孙途,此人行事一向胆大,但却又嫉恶如仇,他既为宋廷官员,想要劝他归降怕是极难啊。哪怕秦驰他口才了得,我觉着此事能成的把握也当在三成左右。”
“方相还是太乐观了,在我看来,能有一成就算不错了。”江十虎这时已经恢复过来,从容笑道。
“嗯?”方肥皱了下眉头:“既如此,你为何还会在朝中支持陛下做此决定呢?当日若非你一力看好,陛下也不会轻易派人出去。”
“方相难道没看出来当时陛下确实动了爱才之心?丹阳一战,常州一战,皆是孙途及其麾下的山东兵使我军受挫,破了我的全盘计划,之后又有庞将军传来消息,说孙途已被江南宋廷和百姓所排挤,陛下自然是想将之收为己用了。所以在我看来,哪怕你我一起
反对,陛下当时答应了,事后也定然会有不甘。而要是今后我们再与孙途交锋落了下风,陛下又会旧事重提,这对我吴国可不是好事啊,还不如早早就断了他的念想呢。”
这番解释听得方肥为之一呆,半晌后才苦笑摇头:“算无遗策,你当真是算无遗策啊,这回却把陛下都给算计进去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方相帮我守住这秘密才好。”江十虎笑看着对方道。
方肥忙点头道:“那是当然,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的。你也是为了吴国的将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嘛。”顿了一下后,才又道:“可这么一来,即便那孙途不因此杀了秦驰,他不也是白跑一趟?”
“那倒未必。”却见江十虎自信一笑,又端起茶碗来喝了口。
这话让方肥心头一动:“怎么,你还有后手?”以他对面前同僚的了解,每当其露出如此莫测的笑容时,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并很有可能要成功了。当初计破杭州时,他便是在方腊面前露出了这样的笑容,并夸口能在半月之内破城。而结果,还真就让他做到了!
“看来我确实瞒不过方相啊。不错,其实这次我还有另一手打算。一旦孙途不肯归降,秦驰便会去见另一个人,再借其之手,帮我们把孙途铲除了!”
方肥心思一转,便脱口道:“难道说,你早授意秦驰,一旦孙途不肯就范,就让其去金陵见朱勔?”
“方相英明!”江十虎挑了下拇指夸赞道,方肥却是一声苦笑:“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论起这等算计之事,我可远无法与你相比啊。不过仔细想来,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那朱勔真能听我们的吗?”
“若他足够聪明,又顾全大局,当然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但朱勔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极度自私,又极度自大,必然容不下像孙途这样未必听话却有大用的将领。再加上宋廷一贯以来压制武将,提防武将的作风,只要秦驰能把利害一一点破,就不怕他不会照我们的意思来办,和我们一起除掉孙途及那支山东军!”江十虎的回答很有自信,显然他是把朱勔与孙途的性子都给摸透了。
方肥则是一脸感叹,半晌后才点头道:“你之所言确实在理,以朱勔的为人,只要稍作挑拨,他必会为了自身利益而除掉孙途。只可惜了这么个难得名将,却要被人害死了。”
感受到来自方肥若有所思的目光,江十虎又是一笑:“莫非方相认为这是我故意的吗,就为了报当年大仇?”
“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现在对我们来说,能借刀杀人除掉孙途便是最好的事情。只希望你算无遗策之名能在此事上继续下去,有此强敌,我们的日子可不安稳哪。”
当二人说这些话时,从丹阳狼狈而出的秦驰已出现在了金陵城外……
第652章 一拍即合
同样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辞,不过这回秦驰游说的对象却换成了朱勔:“朱帅,在下此来只为提醒你一件事情,若你再不早做打算,恐怕将有性命之忧啊!”
朱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自称是吴国使者的家伙,并无半点慌张之色。他好歹也在朝堂上经历了诸多风浪,又怎么可能被这区区一两句话给吓到呢?甚至还冷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反贼方腊他们那点兵力真能对我金陵构成威胁吧?你若是打的这一心思,咱劝你还是少费口舌,免得白费力气。”
“我吴国正当崛起,他日拿下金陵,甚至取宋廷而代之也非什么难事,但今日我要说的却非此事。”秦驰却表现得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被朱勔那森然的笑意给吓到的意思。
朱勔哼了一声,不过当着敌军使者却不好真个发作起来,只能道:“那你跑来金陵又想说什么?别以为自己有些口舌之利便能让我大宋暂停兵戈,用不了多久,咱便会亲率大军,把江南诸城全夺回来!”
“朱帅既有此心我吴国上下自当恭候,但我只怕你若再不小心应对,就未必有这等机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威胁我吗?”
“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朱帅还没察觉到自己身边已有极大的隐患了吗?若你不早作处理,到时都不用我吴军动手,你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越是卖着关子不把事情点破,朱勔心中越是生出疑虑来,此时已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若再如此藏头露尾,就别怪本帅不顾规矩,拿你拷问了!”
听到这话,秦驰不但不惊反倒一喜,他知道这证明自己已有些说动对方了,至少是让其心中信了这说辞。当下,才正色道:“朱帅难道还没觉察出来吗,那山东军钤辖孙途已是你最大的威胁,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对你下手了!”
“孙途……”听到这个名字,朱勔的眉头就猛然一皱,但很快地,他又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险些把咱给糊弄住了,原来不过是挑拨离间的手段罢了,你把我朱勔当作什么人了,真以为几句废话就能让咱将帅猜疑吗?”
“朱帅难道没有想过除掉孙途?要真如此,那为何如今金陵一带多有军民编排孙途的种种罪过呢?这不是在坏其名声,为将来定其之罪做着准备,又是为的什么?”秦驰却立刻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言,让朱勔的笑容为之一僵。
片刻后,他才把脸一板:“即便我确有此打算又当如何?这与你所说的他会对咱构成威胁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秦驰见对方上道,精神更是一振:“朱帅以为那孙途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嘛,不过是一个小人得志,新近才崛起的武将罢了,有些脾气,也有些本事,不过如此。”朱勔的回答轻描淡写,似乎是想极力遮掩孙途的才能与
光芒。
“光是这些?看来朱帅对他还是不够了解啊,怪不得你到此时依然能不当回子事儿……”秦驰啧啧叹了两声,直让面前的胖子露出怒色来,方才继续道:“可在我吴国人眼中,孙途可要厉害得多了。别的且不提,光是他手底下那两万多兵马,就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之前在常州,若非那山东军全力厮杀,我们早就把淮南军和整座常州都给一口吞下了。能在短短几年间练出如此精兵,孙途确实有过人之能。”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朱勔脸上,让他忍不住重重一哼,以消除心中不满与尴尬。早前他可是所有人说过要追究山东军在常州作壁上观的罪名的,如今金陵内外都还在传着此事呢。可现在倒好,敌人却当了自己的面说出了实话来,常州一战,真正扭转战局的竟是山东军!
好在此刻厅内只有寥寥数人,而且都是他身边亲信,倒不怕这话泄露出去。只是他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而当秦驰把话往下说后,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了。
“在我吴国诸位将军看来,宋军各路兵马中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孙途所部,其他各路,都不堪一击。但是,此人固然带兵有方,可对朱帅你来说也是把双刃剑,若是用了倒也罢了,可一旦用不好,便会反噬。就目前来看,朱帅你就快要受其反噬了!”
见对方沉默不语,秦驰又继续道:“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危言耸听,你任由各种针对孙途及山东军的说法甚嚣尘上早已是与之结仇,你想除掉他的心思,只怕也早已被他猜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战后一直留在丹阳不回金陵了。
“但要是朱帅你以为他只会当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丹阳避难,那也太小瞧此人了。就我们所查,这孙途不但本事大,胆子更大。他固然是在短短数年间在山东打造出了一支百战精锐来,可同时他在当地却也杀了不少官员,慕容彦超、高翔……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地方高官,哪一个不是在你宋廷有着大靠山,结果却被他随意杀死,如屠猪狗。以至于如今山东官场皆闻孙途之名而色变,许多官员皆以其马首是瞻,这样的下属,你真就能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吗?”
这番话说得朱勔脸颊上的肥肉都在微微发颤了,眼中除了深思外,也确实多了几分忌惮和忧虑。这分担忧其实一直都藏在他心底,之前并未表露,现在却被这吴国使者给彻底挖掘了出来。这种被人戳破一切的感觉可实在太叫人难受了。
把握到朱勔心态上的变化,秦驰更是来劲。说实在的,与孙途相比,这位要好对付得多了,至少在对上孙途时,他可很难掌握对方的真实心思,自然就无法做到对症下药,趁虚而入了。
“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虚言恫吓,那些个官员的性命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孙途此人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只要是被他视作敌人,他可不会去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一定会杀之后
快!而以朱帅你与他结下的仇怨,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有所行动了。
“朱帅,非是我看不起你身边的兵马,以金陵城周围这点人马,他们真能挡下凶悍善战的山东军?又或者换一个说法,那些本就不从属于你的各地宋军真肯为你不惜与山东军血战到底吗?”
最后的问题让朱勔张嘴却又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他纵然能随口糊弄秦驰,也无法糊弄自己啊。以那日孙途只率三百军就能压得数千高邮军俯首帖耳的结果来看,他要真引军杀来,金陵这里的军马还真抵挡不住。到那时,自己真就有可能要步慕容彦超他们的后尘了……
越想之下,他心中的惶恐之意就越强,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见状,秦驰才做下定论:“所以在下才敢说若朱帅你再不做打算,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杀你的不是我吴军将士,而是那孙途及其麾下兵马!”
朱勔的目光不断闪烁,脸色又是几番变化,终于在好一会儿后,方才定神:“你说了这许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只是为了帮我点破孙途的威胁?还是说另有目的?”
“在下早说过,我是来救朱帅你的。只要朱帅足够英明,早做准备,与我吴军合作,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便可将这场危机消弭无形,你自然就不必再担心将来会被孙途所谋害了。”
“与你们合作……”朱勔再度犹豫起来,孙途现在确实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对方这么一说后,让他更觉着心中不安。那孙途既然敢在山东杀这许多官员,真难保他在愤怒之下不会对自己下手。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不堪,之后还打算将他往绝路上逼呢。
但他也有顾虑,所以依旧是犹豫的。见朱勔又皱起了眉头,他立刻猜到了对方心思,便道:“朱帅放心,此事必然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只要你不向外人提及,就算是你宋廷同僚,也抓不住任何把柄。”
“此话当真?”只这一句,就可看出朱勔确然已心动了。
这也让秦驰更为笃定,当即把身子稍稍探前,压低了声音:“其实只要你我合作,就足以在让所有人看不出问题的前提下置孙途及其麾下山东军于死地了。只要事成,即便他真能逃出生天,大败之下,他也一定难逃朱帅你的掌握,到时杀他不跟捏死只臭虫似的……”说着,他又把自己的全盘计划给道了出来。
这一计可是被人称作算无遗策的江十虎精心为孙途所设,自然精妙狠辣,直听得朱勔都心下暗凛。同时他又不得不感叹,此计确实能一举灭掉孙途这个大祸患,使其万劫不复!
所以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是抬头问道:“你们当真肯为此一人布下如此大局吗?”
“那是自然。”秦驰的回答干脆利落。
谁能想到,本该势不两立的敌我双方在这一刻居然达成了合作共识,竟开始阴谋对孙途下手了……
第653章 再出征
进入十一月末,天气是越发的寒冷。而且和山东的干冷有所不同的是,江南地区的湿冷显然更为难熬些,即便穿着厚厚的衣袄,但只要不是在生着火盆的室内,依然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为了预防麾下将士在这陌生的地方给冻着了,孙途果断就把仓库里大量的过冬物资都拿出来发放了下去,厚厚的战袄、略显笨重的棉鞋,再加上数量可观的木炭,倒可让城中将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只是如此一来,这些物资的消耗可就大了,若到时候朱勔或朝廷追究起来,他多少还得吃些挂落。
不过孙途也没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已经是债多不痒了,也不怕再多上私用军资这么一条罪过。在此之上,早已经有不听号令,擅作主张,图谋不轨等要命的罪名落到他头上了,尤其是第一条,更是军中大忌。
这条罪状可不光只是指他在本该支援常州时却分兵赶来丹阳,更在于后面的一系列表现。在占领了丹阳后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孙途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能收到一份来自金陵的军令,命他即刻便率军返回去向朱勔当面呈报,可以说其压力都快要比上岳飞所接那十二道退兵金牌了。
但孙途却要比岳飞更为牛气,对于这等军令,他是只接不遵,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很清楚,倘若自己真只带丹阳这点兵马回到金陵,就很可能是送羊入虎口,一去难回,故而找了一大堆诸如将士疲惫,地方不稳等借口不动,一拖就是大半个月。
当然,他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朱勔这里还能糊弄,可一旦其真一状告到了朝廷,自己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所以必须多些自保的筹码才成,比如说把那支山东主力给调回到身边来。
奈何朱勔也明白这一点,是绝不能让孙途重新掌握这支大军军权的,所以便早早做了布置,让彭永真率淮南军死死拖住了当地山东军,除非那边董平宋江等人翻脸造反,否则根本不可能打从常州离开,而他们显然是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于是,一个诡异的局面就形成了,金陵、丹阳和常州皆有大宋官军把守,但这四路人马却又互相制衡牵扯,导致宋军即便之前在对方腊军的战场上稍稍占了些上风却也无法趁胜出击,把这优势得以扩大。
所以说到底,大宋所以会在短短时日里就丢掉江南半壁,并且在之后与辽金等外敌交战时一败再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将帅见疑,无能者窃居高位,早已让本来就战力羸弱的宋军变得更加不堪。
而孙途在看明白这些隐忧后也是暗自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般局面,自己当时就该直接率山东全军来丹阳的,如此主动权倒还能在自己的掌握中。
“哎……”站在那幅早已烂熟于胸的江南地图前,孙途轻轻地叹出了口气来,深深的无力感再度
填满了他的胸臆。与可任由自己施为的山东相比,这江南的局势就跟眼下阴冷潮湿的天气似的,总是让人难展手脚啊。
这时,关着的厅门被人轻轻推开,带进来了一阵寒意。孙途随之回身,就瞧见了朱武正捧了一份文书走进屋来,便是一笑:“怎么,又是金陵那边催促咱们回师的军令?”
不想这回朱武却一摇头:“是金陵来的军令,却非调我们回去,而是让我军继续南下,攻打常熟城之令!”说着,他已把那份军令递到了孙途跟前。
孙途伸手接过,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过后,也不觉露出了疑惑之色来:“他居然改主意了?而且还准许我去常州与其他兵马汇合,同攻常熟?”说话间,他目光已着落到了那张地图上,手指移动间,已落定在了无锡与苏州之间的那座并不算太起眼的常熟城上。
“是啊,卑职也觉着此事过于蹊跷,与朱勔之前的作法颇有矛盾处。”朱武也皱眉说道:“莫不是他有什么阴谋,不然不至于会突然改了主意。所以我以为,还是不听为好……”
“又要用拖字诀吗?”孙途的目光依然聚集在地图上,口中则道:“这恐怕不好办啊,毕竟他是江南诸军主帅,我若连出兵之令都违背不遵,他就更有理由定我重罪,并把这一切报上朝廷了。到那时,即便我是清白的,怕也没人再会信了。何况,只要事情一旦传出,就连下面的将士们都会生出某些看法来。”
孙途的顾虑自然很有道理,他纵然有野心,此时也终究是大宋臣子,也依然是朱勔手下的将领。之前那些命他带人回金陵的命令他还能以各种理解拖着,但今日让他出兵却不能违抗,否则就坐实了他图谋不轨之心,后果可就严重了。
朱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是啊,此事确实难为。而且更让卑职介意的,是他居然会如此好心,让我们先去常州与董都监他们会合,总让人觉着其中有诈。”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朱武也有些捉摸不透朱勔的这一手了,只能是随意猜测道:“难道是他想通了,打算就借我山东军之力先把方腊反贼平定了再论其他?又或者,他是为了用调虎离山之计,先把我们从丹阳调走,好把这里的军粮重新掌握在手?”
“这倒是大有可能。”孙途被他这一提醒,深以为然:“对朱勔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平反贼,并拿回失去的城池。其实从此点来看,我们与他之间是有共同利益的,所以在眼见无法让我们就范的情况下,他还真有可能为了大局稍作让步。至于这里的粮食,不过是顺带的好处。”
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其中大有道理,随后目光又汇聚到了常熟这一座并不比丹阳大多少的城池之上:“这常熟城离着苏州只一两天路程,若是能拿下他,便如把一枚钉子楔入反贼的眼皮底
下,再要对苏州用兵就要从容得多了。”
“不过正因如此,这常熟必然是反军重点守护之所在,想要攻下来可不容易啊。另外,就算真拿下了,想要守住也必然困难重重,除非援军能及时跟上……”朱武依然有所忧虑,并点出了问题所在。
“倘若真能拿下常熟,就离对苏州发动攻击也不远了。那里可是他朱勔的老巢,也是他心病所在,我就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会有所保留!”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只从其话语间,其实已经透露出他已然有了决定,那就是遵从号令,出兵攻打常熟!
之所以会有此决定,不好再违抗军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孙途也确实有些按捺不住了。像这段时间一样留在丹阳固然是安全的,但压力到底过大,下面的将士们也多有请战的,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军心动摇。而且,他更担心常州那边,若那里的部下兵马也收到军令,他们可就未必有自己的胆子敢顶住军令了。
而一旦没有自己从中指挥,再添上那个废物般的彭永真在旁捣乱,说不定自己辛苦练出来的这支精锐真要丧在常熟城下呢。他是完全不怀疑彭永真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的,自己的军队还是得自己做主才行啊。
所以在又一番权衡后,孙途终于霍地回身,正色道:“我意已决,遵号令,出征常熟!来人!”
厅门再度打开,露出了门外岳飞有些兴奋的脸庞来:“钤辖!”身在门口的他可是把里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即将再度出战了。
“传我号令,让林冲杨志等将领即刻来此见我,并让城内兵马全都准备一下,三日内,我将率军南下,攻打常熟!”
“喏!”岳飞忙叉手应命,而后快速离去,前往传递军令。
本来还显得很清静悠闲的丹阳小城随之便重新变得鲜活而热闹起来,将士们纷纷走上街头,传递相关消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期盼。其实这段时日里他们心里也是有些彷徨的,生怕真出现内乱。现在倒好,终于可以放下心事,重新与那些反军交手了。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已是进入腊月。趁着天气还好,无雨无雪,孙途当即率军出征。当然,在此同时他也老实不客气地把城中的粮食辎重又取走了将近一半,却不知等朱勔派人前来接收时会是个什么反应了。
不过至少在孙途把遵命之意送回到金陵城时,朱勔还是颇为高兴的。看着这份书文,他哈哈作笑,旋即眼中便露出了一抹杀意:“好,孙途啊孙途,你终究还是落入到了咱的算计之中。这一回,我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当孙途率军还没赶到常州与麾下几万大军汇合时,相关消息却已迅速传到了南边,落到了一脸莫测笑意的庞万春手中:“孙途……可惜了呀,未能为我吴国所用……”
第654章 山东军困境
腊月初七,常州城。
明天就是腊八节,再过上半个多月又是除夕年节,但常州城内外却没有多少节日气氛,反倒还残留着不久前经历过连场厮杀苦战的种种伤痕。
高高的城墙上还留着斑驳的痕迹,那是箭矢木石和其他攻守武器凿下的,而紧挨着南边城墙的一片宅院也早已成为一片废墟,这其中既有受战火波及所毁掉的,可更多的却是为了守御城墙而由军卒们强行拆毁成擂木滚石等武器;另外,城中粮食也已告缺,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但相比于这些,更能让人感受到战争尚未远离的,还是驻扎在常州城外的两营兵马,数万官军的驻守,总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城中所有人,战争的威胁尚未解除,大家可不能有丝毫的侥幸与松懈啊。
在常州城南三里地外,山东军和淮南军两路人马泾渭分明地驻营在此,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只从双方将士隔空对视的警戒样子就可看出两军间的关系已然很是紧张,似乎不等方腊反军到来,这两军就要先动手战上一场了。倘若不是有人强行压制住将士们的行为的话……
即便是在此等环境下,淮南军中依然是懒散而又嘈杂的,不时都能听到阵阵嬉戏打闹,甚至是关扑耍钱时才会响起的咒骂埋怨声。
与之相比,数里外的山东军营却要肃杀得多了,即便有声音不断传出,那也是将士们在按规矩操练所发出的吆喝与呐喊,那整齐的喊声有时传到对面军营,都能让不少惊得身子猛一个哆嗦呢。
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完全是肉眼可见,可偏偏战力弱小许多的淮南却敢摆出与山东军对峙的架势来,这实在就有些奇怪了,不光山东军中许多将士难以理解,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常州军民都好生奇怪,而究其原因,只在某些人的隐忍。
当一阵北风带着深深的寒意吹来时,那一批只着单衣操练的将士们都不觉打了个寒颤,见此,正在前方查看将士态度董平便把手一挥,喝声道:“停!今日就到这儿,大家先回营暖暖身子吧。”
众将士这才如蒙大赦,应命后迅速散开,各自归帐。虽然那一处处帐篷里并没有火盆之类的取暖之物,但好歹躲进有些遮蔽的室内要比站在外边吹风温暖得多了。而且过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食物,如此便更能驱散寒意了。
说实在的,作为山东来的北方兵,他们还真没想过南方的冬天会如此难挨,那冷意竟是打从骨子里渗透进来的,再加上全军没几套御寒的厚重衣物,情况也就更加恶劣了。
董平也有些忧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淮南军营,而后又把目光落向了前方的常州城,心中想着:“这次宋公明出面总能弄些东西来吧……”正思忖间,他便看到几人从城中出来,迅速往这边赶,正是宋江带人回来了。
急于想知道结
果的董平这时都无法安心等在营中了,当下就大步迎出辕门,在对方来到跟前时,便迅速问道:“如何,城中可愿先为我们提供一些御寒的衣物吗?”
其实早前山东军是准备了各种后勤保障的,无论是箭矢兵甲,还是粮食衣物尽皆齐备。可是在之前朝常州进军时,因为得知前方军情紧急,他们便暂时把最显拖累笨重的过冬衣物给扔在了半道上。这一来是因为当时想着要尽快赶到常州救援,二来也是觉着江南之地的冬天未必有多冷。
可结果半个多月后,温度骤降,气候变得阴冷无比,再加上大军在常州城外一待就是许久,将士们可就遭罪了,如今营中还有好几百人受冷后病倒了,情况可很是堪忧啊。
而边上的淮南军却是早有准备,并未受此影响,但双方关系紧张,对方是不可能为山东军提供御寒衣物的,所以在无奈之下,董平只能把主意打到常州府身上,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弄些衣物出来了。
可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看清楚了宋江脸上的苦相,这让他的心头便是一沉:“怎么,他们也不肯帮我山东将士度此难关吗?”
宋江抱拳弯腰:“宋江无能,让都监失望了。樊知府说如今城中也是物资紧缺,百姓们不但缺衣少粮,许多人连住处都没有,他实在无法拿出衣物来支援咱们了。”
“哼,我看这不是他们拿不出东西,而是不肯吧!”边上听了这说法的晁盖顿时把眼往淮南军营那边一扫:“而且十有**就是那彭永真在背后捣鬼。他是真吃准了咱们不敢对他们下手,所以用尽了阴招。”
“天王,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常州城确实困难,我和几位兄弟都看过了,多少百姓无家可归,他们可比咱们的将士过得还苦……”宋江忙出言安抚道。顿了一下后,又说道:“不如让我再去淮南军中与他们商量一番,用粮食换些御寒的衣物来,好歹让生病的兄弟不至于雪上加霜。”
“不成,这么干是在饮鸩止渴!”董平却立马把头一摇:“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与我们耗到什么时候,若一旦粮食短缺,情况只会更加恶劣。”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过去夺了他们的衣物呢,我是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史文恭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脸色阴沉地道。
此话一出,立马就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赞同,但还没等身为主将的董平开口呢,宋江和卢俊义却已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可鲁莽!”
随后,宋江才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大家心中不平,但此时绝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不然我们这段时日所受的委屈就白受了。那彭永真就是想拿这等手段逼迫我们动手,如此便能坐实我等有图谋不轨之心,到那时他往金陵一告,朱勔再把此事加油添醋地送去朝廷,我们就彻底水洗难清了。你们或许不在意自己,却也该为将士们
,为孙钤辖想想吧,若因我们的一时冲动连累的钤辖,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本来还怒气冲冲的众人在他提到孙途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其实要不是为孙途着想,早在淮南军之前硬是把他们留在常州,甚至不惜以用兵阻拦为威胁时,他们便已率军猛攻了。
要说起来,如今这支山东军的处境确实很难,不光是后勤保障上出了问题,口碑也是大坏,就连刚被他们救下的常州百姓,对他们都抱有一定的敌意,这自然是有人刻意散播他们害死谢默的关系了。谢默的声名不光在金陵一带,在整个江南都是万家生佛般的存在,既然大家认定是山东军害死了他,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了。
再加上边上有支虎视眈眈的淮南军,让他们连离开去找孙途都做不到,真正的进退两难。
当然,要是换了其他将领做主,在此憋屈的情况下早就不管不顾的动手,只因有宋江卢俊义等人全力劝说,再加上董平也还算顾全大局,这才没有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只与淮南军对峙在此。
但在情况越来越是恶劣后,就连董平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在众人因为宋江的一番话而住口后,他也黑了张脸道:“倘若只是咱们这些将领吃些苦头也就罢了,我们也顶得住。可下面的兄弟却未必能扛得下来了,这半个多月里,已经有三四百人得了风寒,要是再这么下去,得病数量只会成倍增加,若是出了病亡,我们又如何向孙钤辖交代?”
“可是……”宋江还想说什么,却被董平挥手打断:“在我看来,以孙钤辖一贯以来爱兵如子的作风,就算他在此,也是绝不会为了自身而罔顾将士们的利益,让他们挨冷受冻的。这次时间已经拖得够久,不能再拖了。我已决定,这就和淮南军摊牌,他们若再敢拖着我们,大不了一拍两散!”
“好!董都监,我们等这句话已经太久了,这些淮南来的混账东西打仗不行,却总想着挑衅咱们兄弟,也该让他们知道我山东军的厉害了!”晁盖立马就摩拳擦掌地应和起来。
随着他这一表态,另一些将领也都纷纷叫了起来:“不能再忍了,再忍就成乌龟了。老子可不想做乌龟,今日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气氛一起,就是宋江都不好再作阻拦,只能是苦了张脸道:“各位兄弟再忍耐几日啊……我相信事情总能解决的,孙钤辖也一定会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
“不忍了!谁敢跟我一起去和彭永真把话说清楚就站出来,我们这就过去!”主意既定,董平再没有了顾虑,当即就大步往那淮南军营走去。
就在众人应和跟随,宋江急得脸上都快冒出汗来的当口,北边隐隐就出现了数骑人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东军营地奔驰而来。这落到宋江眼中,让他猛然一喜:“董都监且慢,是孙钤辖派人来了……”
第655章 孙途来了
宋江却是猜错了,因为来的并不是孙途所派之人,而是青州军的斥候前队,连他自己都在半个时辰后出现在了众将面前。
时隔大半月再与主力相会本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在看到军中静悄悄的场面后,孙途的脸色却立马阴沉了下来。进入中军主帐大马金刀地落坐后,他犀利的目光是直接落在了董平、宋江等下属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将士们为何多数都躲在帐中未曾操练?难道你们不明白越是战时越不能放松的道理吗?”
“钤辖恕罪,实在是将士们挨不得冻了……”董平忙起身解释,把如今军中缺少过冬衣物的问题说出后,又苦着脸道:“如今已有三四百兄弟得了风寒,连齐指挥也因此旧病发作起不得身。另外,还有二十多个弟兄重病而亡,所以末将才不敢让他们操练过多。”
孙途的脸色随着他的这番解释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阴沉起来:“竟有此事?你们为何不报与我知? 还有,你等身为将领又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在当地想办法,却让我山东将士受此无妄之灾?”
“回钤辖,我等已经跟淮南军那边和常州府协商求救过了,可他们一时也分不出御寒衣物来……”宋江连忙帮着说道。
他话音刚落,史文恭却又跟进道:“宋指挥何必为他们开脱,常州府那儿还好说,淮南军可是还存了不少御寒衣物的,可他们却压根不肯借与我们,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冻死在此了!”
“史将军慎言,可没有这等事情,他们也是……”宋江还得分辩,却被孙途出言打断了:“听说你们所以一直被留在此处便是淮南军牵制所致?还有之前的常州一战,具体细节又是如何?”
董平苦笑一声,这才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当日自钤辖率军赶往丹阳后,我们两路军本来是保持速度去往常州。结果离着常州还有三日路程时,这边却传来城池将破的急报,为了救下常州,卑职便命大军提速前进,还把许多物资都给沿途丢弃了。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及时杀到常州城下,暂时打退了敌军,但因为兵力上有所差距,终究无法取得彻底的胜利,就与他们在此处对峙起来。直到淮南军随后赶到,合我两军之力,方才在连场交锋中正面击溃敌军……
“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后勤物资便出现了短缺,尤其是御寒衣物上,更是一件没留。当我们察觉气候有变,打算退回去时,那彭永真却突然拿出一份朱勔的军令,让我等必须留在此地,并以会出兵阻拦作为要挟。末将实在不敢与之正面冲突,才不得不一直带兵留在此处,以至于让诸多兄弟挨冷受冻。所以钤辖若要怪罪,末将愿一力承担!”
孙途平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又端详了他一阵后问道:“这只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有人在帮你一起拿主意?”说话间
,他的目光已瞥向了一旁的宋江。
宋江这时倒没有躲避之意,当下也起身道:“禀钤辖,此事卑职也有不小的责任。当时有不少兄弟说是要强行闯过去,是卑职一力阻拦才让大家未曾冲动行事。因为在卑职看来若真与淮南军起了冲突,对我们可很是不利,他们可是握有军令啊……”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两名承担责任的手下,心中暗自吃惊。他是真没想到宋江在军中竟也有了如此威信,居然能以下属的身份强行与自己一力扶持的董平分庭抗礼了,要知道他归入军中也没到一年啊。所以说论起收买人心来,宋江还真就是一把好手了,至少一干将领皆无意与他为敌,包括董平在内。
但这显然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他的双眼也随之眯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而后,突然把脸一沉:“董平,宋江,你二人可知罪?”
这一句话让两人的身子猛然一震,但还是低头道:“卑职知罪,是我等无能,才使手下将士受苦……”
“不,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宋江,当问题出现时你不思为将士们出头,居然还想着掩盖拖延,以至使将士们受苦,更出现了人命损伤。还有你董平,我既将整支军队交与你辖制,你就该有着自己的判断,岂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动摇了?我说过多少次,我山东军上下乃是一体,我等我将者在操练时自当铁面无私,可一旦将士们有了难处,我们也该尽全力帮他们解决问题。可你们呢?只想着什么大局,却把众将士的性命健康抛到脑后,当真是岂有此理!”
被孙途如此劈头盖脸地一番呵斥,两人面上再度露出了惶恐与羞愧之色,当下就单膝点地:“卑职知罪,请钤辖处罚!”
“既然你二人已然知罪,本官自当小惩大诫。来人,将他们带出帐去,当众责打八十军棍,不得有半点留情!”
随着他一声喝令,四名亲兵已应声入帐。宋江和董平倒也光棍,都不用他们拉扯的,便已主动走出帐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了地上。那边行刑的军卒也没任何犹豫的,当即就挥舞起手中胳膊粗细的大木棍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起来。
砰砰的棍子抽打声立马就吸引来了诸多将士,很快的,那些梁山泊的兄弟们也都看到了宋江正在挨打,这让不少人都变了脸色,犹豫间,李逵已第一个叫嚷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公明哥哥!”说着便要上去阻拦,却被宋江低喝制止:“铁牛不得胡来,是我犯错在前,当受此刑……”
外边的叫嚷很快就把孙途也给引了出来,在看到他后,花荣等人更是急忙上前,呼啦一声跪倒一片:“孙钤辖还请高抬贵手,公明哥哥他虽然有错,但也不必如此严惩吧……看在他之前也曾立过军功的份上,让他将功赎罪……”
孙途的目光幽幽地扫过
这些人,脸上却无半点表情:“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宋江所以会在军中有如此大的威望,连董平都压他不住,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梁山兄弟势力太大的缘故。
毕竟像花荣、黄信、呼延灼这样的人如今都在军中有了一定的职位,也深得不少将士的拥戴,而他们又一直对宋江死心塌地,如此一来,他便能通过这些人影响到很大一批军中将士了。
在明白这一点后,孙途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忧虑来,长此以往,恐怕对山东军的团结很不利啊。宋江及梁山兄弟会在山东军中立起山头,而过段日子说不定会有人因为与他们生出矛盾来再立山头,如此只要出现几股互相不服或是不满的势力,就可能让本来一体同心的山东军彻底分崩离析!
孙途是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军中的,所以他此刻便已有了决断,必须抢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前先把苗头给扼杀了。而宋江,便是他杀鸡儆猴的棋子。
当众人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忐忑不安,不知该作何回答时,孙途已哼声道:“军中自有规矩,你等竟敢阻挠行刑也已干犯军法!来人,把他们也给我拿下了所有人,都重责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是!”当下里,数十亲兵已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要将这些梁山泊的降将也给按倒了责打。其他人倒还不敢反抗,可李逵却受不了了,见有人扑来,便一个闪身,同时一拳挥出,砰的一下将人放翻:“我们没错,我们因义气为公明哥哥说话,你不能罚我们……”
“铁牛,不得胡说!”宋江一看脸都白了,厉声高喝起来。
这一下效果倒是相当显著,李逵立马就束手不动,旋即就被下一个扑来的亲兵给按住当场。至于其他人,见此心头更慌,只能是束手就擒,乖乖束手就擒。
孙途的面色已越发阴沉,扫过众人后,冷声道:“我山东军向来军纪为重,你等竟敢如此胡闹,皆都罪加一等,所以人都加刑五十,还有宋江,此事由你而起,也加刑到一百杖,你可心服吗?”
宋江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孙途这是在拿自己立威呢,这也让他心头一懔,知道自己之前所为已经触及到孙钤辖的底线了,此时如何还敢喊冤,当即应道:“卑职领罪,请钤辖责罚!”
可就在几名军卒得令之下欲对这一干人等用刑时,本来已听命不动的李逵却脸色一变,暴喝出声:“俺不服!孙途,你这是想要我公明哥哥的性命,我与你拼了!”吼出这一声的同时,他身子猛然发力,一下就从两名军卒的束缚中挣脱开来,如饿虎捕猎般凶狠地扑向了孙途。
当此之时,边上不远处的淮南军营内,彭永真正自满脸不安地出帐眺望过来:“他孙途居然来了……这却如何是好……”低低的话语里带着恐慌不安,以及,心虚……
第656章 交代
李逵的这一暴起确实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孙途都未曾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这让他眼中陡然就闪过了一丝杀意来。
宋江更是大惊失色,当下就嘶声吼了起来:“铁牛住手,不得无礼!”他已察觉到孙途对自己的不满与敲打,这时若李逵再以下犯上,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但李逵此时已怒从心头起,一旦出手又岂是轻易能停的,眨眼间便已挥拳攻到了孙途面前,眼看一拳就要落实。突然,孙途身后闪过一人,单手一托,就把他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给带得往边上偏去,同时他身子一动,也紧跟贴上,肩膀一顶一靠,就把个一百多斤的敦实汉子给撞得踉跄后退,怪叫出声。
本想趁机出手的孙途只能引而不发,有些欣赏地看着扑出来保护自己的青年护卫,此人正是岳飞!
作为被孙途收到身边充作亲兵的岳飞此时已完全履行开了自己的职责,只一个照面就已化解了李逵看似凶狠的偷袭,又在快速的几招反攻下,已将之打得节节后撤,怪叫连声,却又无可奈何。
别看岳飞年纪尚轻,这一身武艺却已颇得周侗真传,远非李逵这样的只凭一身气力却没多少章法的草莽汉子所能抵挡的。只片刻间,他的身上已连中数招,其中一拳更是打在其丹田处,竟打得他一口气缓不上来,身子一晃,噗通一下便栽倒在地,看样子短时间里怕是起不得身了。
直到这时候,边上那些军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不用人再吩咐,已火速扑上,死死将李逵按住的同时,还有人拿绳索将之牢牢捆缚起来。与此同时,周围一干将领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直拿眼在宋江等梁山兄弟的身上扫动,看他们会有何反应。
此时的宋江早已惊得面色惨白,但总算头脑还算清醒,急忙叫道:“钤辖,是宋江管教不严,才放纵了这黑厮目无军法,若钤辖要怪,就怪我吧,李逵的一切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
并没有参与到为宋江求情的吴用这时忙给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旋即也上前一步,向孙途求起情来:“钤辖,李逵他性子鲁莽粗鲁,又最重义气,所以才会如此冒犯胡来,还请钤辖看在他之前也曾立过功的份上饶他一命!我也愿意以身相替!”
“钤辖,我等愿以身相替,还请饶李逵一命!”会过意来的其他人也随后纷纷上前求情。几十个梁山兄弟同时开口,这声势还真很不小呢。
孙途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他立马就瞧出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们是打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想要硬保李逵了。而且他们这么一求情,就连其他将领都不好不作声了,果然,只片刻后,连史文恭、卢俊义等与宋江他们有些嫌隙的将领都上前求情:“钤辖,敌军在前,此时因一点小事杀了军中兄弟终究有伤士气,还请三思啊。”
也就原来青
州军中的亲信将领,此时并不作声,有些愤恨地盯着这些逼迫孙途之人,尤其是那个胆敢冒犯孙钤辖的李逵,恨不能现在就给他一些教训。
孙途的脸色则是阴晴不定,心中快速做着权衡。李逵的这一举动确实影响极快,若不作惩治,只会坏了他军中规矩。但要是现在真一意孤行地杀了他,却又要寒了宋江等一大批人的心,甚至会让他们心生怨怼,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轻则军心动摇,重则使山东军彻底分裂!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非要把梁山众人都给吸纳进自己军中了。只因为打小看水浒,所以对他们还是有些喜欢和敬意的,便想着能带他们建功立业……可事实上,这些人做贼寇散漫惯了,又怎可能真个只听自己号令呢?
心思迅速转动,一个决定已然生出。他把面容一肃,开口道:“既然这许多人为他求情,本官也不好驳了大家的面子,就不杀李逵。但他不守军法在前,以下犯上在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他剥光了重责一百五十军棍,并示众三日!还有宋江,你既要为他顶罪,那就再加二十军棍,一共一百二十军棍,你可服气吗?”
“我……”宋江一听下心头猛然一抽,之前十几棍下来他已痛不欲生,这要真挨上一百二十棍,就算不死怕也要去掉半条命,数月内连地都下不得了。但在对上孙途那双闪着寒芒的眼睛后,他又不敢再讨价还价,只能闷声道:“卑职心服口服,甘愿受罚。”
“钤辖……”其他梁山兄弟一听这重惩,又有些急了,还待再劝,却被孙途粗暴打断:“军中自有规矩,我已是看在各位的面上从轻处置他们了。若再有敢说情者,与他们同罪!”
孙途身上的威势一起,即便是这些胆大包天的梁山兄弟也都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是无奈看着宋江等十多人被一字排开了接受军棍严惩。砰砰的棍子抽打声,听得众人皆是心惊肉跳,也让他们再度审视起孙途和自家的身份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在逞威压住军中梁山泊众人后,孙途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又看向了已经全数走出军帐,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看到他们身上依然只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孙途脸上又变得有些自责起来:“本官无能,让兄弟们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帮你们弄来冬衣,定不会再让人受冻!”
接下来,也该到施恩以获军心的时候了!
孙途也没做什么耽搁,当即就带上一队亲卫,径直便朝着侧方几里外的淮南军营地走去。
看到孙途率队而来,淮南军营中将士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些人更是下意识地拿起了刀枪,就好像对方不是与自己同行的官军,而是对面的方腊反军似的。直到有将领连声呼
喝,这些惊慌的军卒才讪讪地放下了兵器,孙途给他们的压力可太大了。
即便心虚忐忑,既然孙途都过来了,彭永真也不好避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挂着虚伪的笑容迎出辕门来:“孙钤辖怎这么快就来我营中了,我还打算待会过去拜会你呢。”
“呵呵,彭钤辖有心了,你去还是我来其实并无区别,既然是我有事要找你,自然是该由我过来了。”孙途虽然笑着,眼中却无半点笑影,甚至那冰冷的目光都让彭永真心头发寒,只能是僵笑着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大帐。
两人坐定,彭永真刚打算与之先寒暄几句,拉拉关系时,孙途却已单刀直入,问出了个让他脸色一变的问题来:“彭钤辖,当日常州城这里的战斗究竟如何,为何我竟收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报啊?这次击退反贼的,究竟是我山东将士的功劳,还是你淮南军啊?”
“这个……”被孙途如此正面逼问,又被其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盯,彭永真更是心虚得不行,那本该张口就来的说辞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额头更是现出汗来。
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地道:“此事……此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其实常州一战,是咱们两方军马通力合作的结果,自然,自然大家都是有功劳的。”
“是吗?那为何你送去金陵的战报里却不照实说,不但把功劳全给揽了去,还向朱帅告状,说我山东将士畏敌如虎,才导致了此战未能尽全功啊?”孙途平静地问道,看不出半点喜怒来。
彭永真心中更为慌张,好半晌后才说道:“竟有此事?我怎么竟全然不知?这战报之事皆由朱帅派在我身边的赵参赞负责,许是他一时笔误写错了?”突然找到推卸法子的他大大的松了口气,旋即便高声道:“来人,去把赵嗣梁赵参赞请来说话。”
孙途听了他这蹩脚的理由不觉更瞧低了他几分,此人作为一军主将竟无担当到如此地步,怪不得淮南军整体会如此不堪了,毕竟将熊熊一窝啊。
冷声一笑,便道:“想不到彭钤辖竟如此放权吗?军报大事你都不过目便让一个参赞自作主张,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面对如此奚落嘲讽,彭永真竟依旧赔笑,不敢有任何的发作。在见识过孙途连朱勔都敢威胁,以及山东军那强大的战力后,他可不敢因这点小事就翻脸。反正再大的事情都有人顶着,他也是被逼无奈,所以只管装傻便好。
但显然孙途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此时又眯着眼睛道:“常州一战的具体细节我们先放一边,我倒是再想向彭钤辖你讨个交代,为何在你军中还有许多冬衣的情况下却坐视我山东将士挨冷受冻,不肯施以援手?若你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就只能由我来给你一个交代了!”说到这儿,他身上杀气陡现,直扑向了彭永真……
第657章 自投罗网
感受到来自孙途身上的杀气与压力,让彭永真心中更觉恐慌,脸上那虚伪的笑容都已彻底僵住,口中则是期期艾艾地道:“孙钤辖,你听我解释,这其中却是有些误会的,非是兄弟我不肯帮你麾下将士一把,实在是……是……”说到这儿,他又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
“是什么?”孙途当即一声低喝,他也算是瞧出来了,以这位的胆子,确实没道理屡次干出与自家军队为敌的事情来,再联想到当初从金陵出发时对方的态度,以及刚才他急着命人去叫军中参赞的表现,答案却已呼之欲出了。
就在他心中已有判断,还未出口询问的同时,低垂的帐帘已被人迅速掀起,而后一人低头进入,口中说道:“孙钤辖端的是好霸道,竟敢如此对我家将军,是欺我淮南军中无人吗?”
只此一句,就迅速把孙途和淮南军给对立了起来,同时也让跟着他一道进来的几个淮南军将校的脸色一变,满是愤慨地盯了过来,似乎只要彭永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来。
但他的这一句挑衅味十足的话却并没有让孙途动怒,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来人,这是个三十多岁,气宇不凡的男子,一看就非军中那些碌碌之辈,一双三角眼闪烁着光芒,暗藏野心与谋略。
而彭永真的表现就更让其失望了,一见他来,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急声道:“赵参赞你可来了,孙钤辖特来查问常州战后军报和冬衣被褥一事,还请你代为解释一下吧!”竟是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这位下属的身上。
这等表现别说孙途暗自皱眉了,就连其他那些个军中将校也感到有些丢脸,全都垂下头去,不敢再与孙途对视了。倒是那赵参赞,坦然接受了这等事实,略一点头,便先自挑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平视孙途道:“孙钤辖这是来兴师问罪?不错,那份战报确是我所写,也是我一力主张不给山东军供应衣被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孙途开口,他又迅速接上道:“常州一战,本就是因你山东军兵力不足才出了差错,导致那路反军从容得脱,难道孙钤辖和你麾下人马就不该承担过错吗?正因如此,我才会建议我家将军不给山东军衣被支援!”
这一番回应倒是真出乎孙途意料了。他本以为对方怎么着也得先狡辩一番,却不料竟回答得如此痛快,把一切问题都一力扛了下来。如此,倒杀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使他原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没了用处,只能是眯眼盯着对方,但这位赵参赞却也无惧,坦然回看,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这算是遇上对手了。孙途迅速醒过味来,此人如此强势,怪不得能让彭永真听从其意思行事呢,而且其敢做这一切,一定是有所倚仗,身份也绝不可能是区区一个军中参赞这么简单了。
按下心中怒意平静下来后,孙途嘴角便是一展:“赵参赞是吧
,你是何时入的淮南军,为何之前本官从未见过你啊?”
“不瞒孙钤辖说,本官也是在常州战前才来到的淮南军中,之前却在朱帅跟前听用行走,只因位卑职低,所以未曾入得将军法眼。”赵嗣梁倒也果断,立刻就坦白了自己的出身。
这让孙途暗暗吸了口气,虽然已有所猜测,但答案出现时还是让他感到心下一凛。怪不得此人有这等胆子,彭永真又对其言听计从了,因为说到底,这位代表的就是朱勔的意思。
目光微垂,孙途又低声道:“你说常州一战是我山东军的失误才导致未尽功?”
“不错,当时我就在军中,亲眼看到了这一切。”赵嗣梁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而那边的彭永真却有些心虚地把目光一垂,连与孙途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一见其反应,孙途就知道赵嗣梁是在撒谎了,但只看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明真相者还真未必会挑出破绽来呢。孙途却已无意再与其多作辩论,只是冷笑道:“可笑,就本官所知,当日战事却是因我山东军将士拼死作战才保住了常州不失,倒是淮南军却表现得畏战怯战!你如此颠倒黑白,是何居心?”最后一句却是怒喝而出,声威不小。
但这一点气势却压根压不住赵嗣梁,他依然是那副坦然的样子:“颠倒黑白的是孙钤辖你才是吧,你当时又不在场,如何敢做此断言?”
“这是我麾下将士所报……”
“那就更作不得数了,他们不过是为了推卸罪责罢了,反正本官与淮南军上下人等都心中清楚,当日之失罪在你山东军!这事就算闹到朝廷里去,也没人会相信你孙将军的话。要知道当日身为主将的你可是自引一军去了丹阳。
“我倒要问孙将军一句,一支军队在没有主帅,又去掉了精锐主力的情况下,其战力还有几何?所以常州之失,罪责自然全在于你山东军,我所报一切皆是事实!”
若非相信董平他们绝不会在此事上欺瞒自己,也了解山东军的战力要远远强过淮南军,孙途都要被对方这一番言辞给说服了。想不到这家伙竟如此能言善辩,而且还很敏锐地抓住了山东军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孙途作为主帅不在军中,从而将事情给定下性来……
正如赵嗣梁所说的那样,此事真要打起官司来,恐怕更多的人会相信错在山东军,再加上朱勔和朝中那些当权者都在想着对孙途和山东军下手呢,所以这冤枉还真就洗刷不了了。
沉默片刻,孙途怒极而笑:“好,好哇!赵参赞果然唇舌如枪,本官佩服。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在军中当一参赞当真是太屈才了,该让你去和辽夏等国交涉,为我大宋争取些好处才是啊。”
“孙钤辖谬赞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当我是在夸你吗?”孙途却是一声暴喝,打断了这位洋洋自得的说辞:“你
以为只靠言辞便给就能颠倒黑白,让人拿你无可奈何了?你唇舌再利,利得过我手中之刀吗?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为我营中被害兄弟报仇!”孙途说着,已腾地一下翻身而起,一步迈上前去,便欲将其揪起。
不料这赵嗣梁的反应竟也极快,眼看孙途扑来,手在地上一按,在不起身的情况下身子竟已往后退了数尺,正好一举躲开了这一抓,脸上更是露出讥诮的笑容来:“孙钤辖,君子动口不动手!”
孙途一招落空,也是一愣,这才惊觉赵嗣梁居然还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怪不得如此托大,敢与自己针锋相对了。
见孙途愣住,赵嗣梁更是一声号令:“来人,把这人给我拿下。他竟敢试图在我营中刺杀官员,当真罪大恶极!”竟是打算直接翻脸动手了。
那些个将校都为之一愣,不自觉地看向了自家主将,却发现彭永真此时却如泥塑木雕般,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默许这里一切皆由赵嗣梁做主了。
两个先一步反应过来的亲兵当即一声呐喊,便纵身扑向孙途,真就想把他当场拿下。可此时的孙途已然回神,又怎可能被这两人所制的,只一抬手间,出掌如刀,砰砰两声,便切在他们的胸口,打得两人闷哼倒飞,倒地不起。
“孙途,你不但行凶,而且拒捕,看来确实冥顽不灵,罪在不赦!”喝叫声里,赵嗣梁已亲自扑上来,手中一柄短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取孙途的胸口。
孙途眉头一皱,便已迅速后撤半步,眼中更是杀意陡盛:“好家伙,竟是早有歹意,还身怀利刃!”挥拳相迎,正砸在对方的臂弯处,将那可怕的一刀给打偏,同时脚步一错,身子已迅速贴上,却要与之贴身缠斗。
孙途来见彭永真倒真没有与之翻脸动手的意思,因为在他想来,自己是足够能压服他的,所以连兵器都未曾带着。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就冒出个真要置他于死地之人,这下可就有些被动了。
这赵嗣梁虽然真论武艺差了孙途不止一筹,但其一手诡异的短刃招数却是招招拼命,让孙途无法尽展所长,一时间反倒是有些落了下风。而且在近身斗了几招后,孙途还察觉到了一点,那短刀刃上闪烁的竟是幽蓝光芒,显然是淬了毒的,只要被刀划破了皮,后果必然极其严重。这就让他更不敢大意,动作上也更趋于保守,从而只能被动挨打了。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拿此反贼!”一轮疾风暴雨般的猛攻居然未能伤到孙途分毫,也让赵嗣梁看出自己与孙途颇有差距,当下便再度喝叫起来,催促其他人与自己联手攻击。
听得命令,那些个将校终于是把牙一咬,从侧面扑向孙途,与赵嗣梁形成合围之势,却让孙途陷入到了少有的险境之中。
谁能想到,本以为能稳吃的局势突然就生出翻转,竟变作了自投罗网……
第658章 死斗,蛇之獠牙
赵嗣梁姓赵,赵宋的赵。他是皇室旁支后人。
在他人看来有了这一层身份,赵嗣梁必然是前程似锦,一路坦途。可事实却完全是相反的,正因为有着这一层身份,哪怕他文武兼备,有谋略有手段,更有着一身诡秘了得的武艺,还曾考中过进士,但却也只能获得个八品小官的闲差,根本就难有作为,更别提一展抱负了。
而究其原因,只在他这个赵并非赵光义赵炅的赵,而是赵匡胤的赵,他是太祖一系的旁支后人。而众所周知,自太宗皇帝继承大统之后,太祖一系子孙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若是直系子孙,倒还能被朝廷养着,做一群无能无用的酒囊饭袋富家翁,可像赵嗣梁这样的旁系子弟,就几乎没有任何好处了,反倒受此身份的连累,连官场中都极难立足。
赵嗣梁打小就不甘心自己会蹉跎一生,所以三十年来苦学不辍,无论是经史典籍,还是诗词歌赋,又或是兵书兵法,他都有涉猎,并有着一番自己的见解。而这其中,武艺一道他更是深有天分,多年苦练下来,已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尤其是那一手诡谲多边的短刀功夫,更被京城中人所称道,还因此有了个阴蛇的外号。
但即便如此,受出身所累,赵嗣梁依然难以在京城混出头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汴梁,趁着江南之乱跑到了此地碰运气。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还真就被朱勔相中,从而把他留在身边,并任了参赞一职。
而这一回在常州之战时,他更是被朱勔特意派到了淮南军中担任监军一职。表面上他的存在是为了让淮南军更进全力地去和方腊军作战,可实际上,他却担负着另一重密令,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来促使山东军败亡在此。而朱勔在他出发时更特意叮嘱了一句:“若能找机会除掉山东军钤辖孙途,咱就算你大功一件,到时咱定会向朝廷保举于你,哪怕你出身有些问题,也定让你入枢密院为官!”
正因有此嘱托和保证,才让赵嗣梁铁了心要和山东军为敌,甚至不惜颠倒黑白,坐视那些无辜的将士挨冷受冻。而在其强势的态度以及高超的手腕下,彭永真及部下人等也只能乖乖从命,这才酿成了今日这般结果。
不过孙途今日的到来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但在惊讶之后,赵嗣梁却又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期盼的,能把孙途除掉的大好机会吗?他若一直在山东军中,哪怕自己真能在战场上坑害于他,以其主将的身份也未必会出事。但现在,他孤身入营,连那十多个亲卫都被挡在帐外,以自己和几名军中高手的联合围攻,还绞杀不了他一人吗?
怀着这样的杀意,赵嗣梁暗藏兵器而至。并在找到机会后猝然发难,并迅速叫上其他帮手,欲在这片刻间就置孙途于死地。
“砰……”胸口中了一腿的孙途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让他的模样看着颇为狼狈。即便他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在这七八人的围攻下,依然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而且,那最厉害的赵嗣梁手中还有让他深感忌惮的带毒短刀,这就更让他容易分心,从而被其他人有机可趁了。
刚才,就是他在极力闪过赵嗣梁如毒蛇吐信般的一刺后,又急忙躲过当头的一拳,这才使中门空虚,露出破绽来,被人迎胸一腿蹴中。这一脚的力道可是不小,便是孙途也因之退出去了五六步之多,连嘴角都隐隐带上了一缕鲜红,显然是伤到了脏腑。
但这不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来,一声怒吼,他的身子便是一展,竟一纵而起,如猛虎般扑向因为一腿得手有些兴奋,却因之收腿稍缓的将校,双拳如锤,直取其两边太阳穴。
这一下的势头来得极猛,离着还有段距离呢,那呜呜的风声已刮面生疼,却让那将校脸上的得意之色立马就换成了惊恐,急忙一个矮身就往边上蹿去。
与此同时,赵嗣梁却是一声低喝:“中计了,他是想要出去!”聪明的他已在瞬间洞察了孙途的真实意图,显然受伤的他已不可能取胜,所以逃出这大帐才是关键。只要他一出大帐,便会有亲兵前来护卫,到时哪怕淮南军受命阻拦,也会让另一边的山东军察觉到,然后便可能是两军之战了。
赵嗣梁当然不可能让孙途的计划得逞,在出声示警的同时,他也身形一展,一个箭步就扑将过去,手中短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绕到了孙途的侧后方急挑而出,若孙途真个铁了心要闯出帐去,他的身上必然中招!
深知这刀上有毒的孙途自然不可能拿性命作赌注,所以这一下便让他正朝帐门处冲去的脚步为之一顿,身子同时往侧方一让,总算是又躲过了这可怕的一击。只是这么一来,刚创造出来的脱身机会也就迅速消失,因为其他人也已明白过来,喝叫声里,拳脚兵器就已组成防线,逼着孙途往旁边退去,远离帐门。
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已重回轨道时,孙途却露出了一丝诡笑,往后退却的身形陡然就加快了,如利箭离弦般飞速后退,直朝着身后目标撞去。而他身后之人,赫然正是淮南军钤辖彭永真。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惊叫出声,赵嗣梁更是一声尖啸,身形如电般直扑刺孙途的胸口,他这时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是中了对方的计,他本来的目标就不在出帐,而是在一直躲藏在角落里的彭永真!
作为淮南军主将,彭永真虽然也懂些武艺却粗浅得很,也就比一般的军卒稍高一些而已,自然是远不能和孙途他们相比的。所以当这边彻底翻脸动手后,他便被几名亲兵护着往角落里躲去,不敢参与其中。
但随着战斗激烈,几个亲卫也不得不参与进来,于是便让其孤零零地缩在角落。本来他就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到,现在
看到孙途竟果然冲自己而来,更是吓得尖叫出声,他可是看得清楚,孙途的武艺比自己高出太多,怕是连一招都躲闪不过啊。唯一能做的,就是急忙往另一边闪去,希望有人能上来挡对方一阵,好让自己脱离危险。
那几名将校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极力包抄,想要护住自家将军。他们的动作倒也不慢,竟真就赶在孙途退到彭永真跟前的同时扑到,几只拳头和兵器已直接招呼过来,誓要逼迫孙途收招自保。
与此同时,后方的赵嗣梁也已杀到,短刀呼啸着,急抹向孙途的咽喉,使其很容易就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从而再度中招。
就在这时,孙途的身子突然就是一靠一缩,而手则迅速往后一抓,正好抓住了彭永真的手腕,带着他的身体就往左侧刺来的一杆短矛就撞了过去。那将校见状心头大惊,急忙收招后撤,生怕伤了自家主将,其他人的动作也为之一僵,再没有了之前的凶悍。
他们说到底还是彭永真的下属,哪怕之前已得了赵嗣梁之命,必须帮他一起对付猎杀孙途,在这等情况下也是不敢真伤到了彭永真,担上如此重罪的。
但赵嗣梁却没有这等顾虑了,在其他人猛然收招的时候,他手中刀反倒加快了速度,电光火石般直袭孙途咽喉要害,眨眼间,已离他只有尺许距离。
这时,孙途连再拉彭永真过来当盾牌都做不到了,这位在被孙途抓住后,已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朝后边挣扎退缩着呢。此时的他已爆发出了全身气力,力道可是不小,孙途一时还真控制不了他。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孙途已无处可避时,他却再度动了,另一只手如风般探出,一把就扣住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已然收招,却因此脚步略显轻浮的使短矛的将校,再用力一扯,果断竟之拉到了自己跟前。
“噗哧!”一声轻响,那短刃正好切入了这名将校的肩头,让其闷哼着便是一颤,旋即脸上又是一红,显然是那刀上的毒性已侵入体内。
而趁此机会,孙途抓着彭永真的手已迅速松开,再五指成爪,一把就扣在了因为一刀刺入将校体内而使手上动作为之一窒的赵嗣梁的右手手腕,在发劲猛捏间,便传出喀拉一声脆响,也使得赵嗣梁发出一声惨哼,他的腕骨竟被孙途生生捏断了!
“其实我的目标一直就是你,之前一切都只是虚招假象!”孙途在一招得手的同时,已轻轻道出了真相,顿时就让在场众人皆是心下一懔。谁能想到,在当时的情况下,孙途居然还能临危做出此等决断来,从而解决掉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
但就在这时,本该痛苦恐惧的赵嗣梁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狞笑:“我叫阴蛇,蛇可不止一颗獠牙!”话刚出口,他一直没多少作用的左手已突然掠起,另一道寒光直取孙途咽喉。
这,才是他最后的杀招!
第659章 一触即发
左手短刃闪电而出,直取孙途咽喉,让赵嗣梁都觉着立马就由鲜血飙射而出的场景,也使他的嘴角露出了残忍而狰狞的笑容来。只要除掉孙途,便是大功一件,到时他得到朱勔的赏识,就能一偿多年之愿,成为握有实权的朝廷官员。
可就在他自以为一击必杀的当口,面前的目标不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恐惧,反也跟着笑了,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也是已彻底识破敌人阴谋的笑容,这让赵嗣梁的心猛然就已揪紧,一股剧烈的恐惧和不安已瞬间取代了刚才的得意。
“唰……”没有设想中短刀切开喉管的畅快感,就在刀锋临身的瞬间,本该束手待毙的孙途竟把脖子微微一扭,以一个极其轻巧的姿势让过了这要命的一刀,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迅然上挥,拳头正好砸在了赵嗣梁左手的手肘处,这让他手中刀更难把控,往上方掠去,惊得他连忙收招回手,同时身子已全力后撤,想要拉开与孙途间的距离。
只这一交手间,赵嗣梁已猛然意识到了一点,论近身缠斗的本事,自己竟还不如对方呢!
可他却也在乱中出错,忽略掉了极其要命的一点,他的右手此刻竟还在孙途的掌握中,这让他只退得出一步,身子就是一顿,同时,嘴里也发出一声惨哼来。却是那被生生捏断的腕骨受力下伤得更重,疼痛难忍。
而就在他这一顿间,孙途的后招也紧随而至,呼的一声响,他一脚撩起,直取对方的下阴。此时的赵嗣梁早已乱了心神,更没想到孙途竟会用此上不得台面的狠招,根本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出,便被一脚踢中要害!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如浪潮般袭来,让赵嗣梁的眼泪鼻涕同时飞出,嘴巴更是大张,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就跟一只肥猪在临死前的惨嚎似的。旋即,整个人就跟只煮熟了的大虾似的迅速蜷曲成一团,这等痛快实在非他所能承受了。
而孙途的反击却还没停止呢,趁着对方痛苦惨叫,心神俱失的时候,他已闪电探手,又一把反手擒住了赵嗣梁的左手,然后一折一送,竟控着他的手,把他手中闪烁着幽碧光芒的短刀毫无阻碍地刺进了他的胸口,再发足一脚踢出,把已弓作一团,惨叫未断的赵嗣梁如皮球般直踹了出去,使其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木柱上,砰然声中,再喷血倒地,当时就已人事不省。
这一切说来繁复无比,却只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竟是让一干淮南军将校都没能做出反应来。等他们明白这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后,皆都大声惊呼,并如看到可怕的凶兽般迅速四散,再不敢与孙途近距离接触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他居然在赵嗣梁早已设下的杀局中一举扭转局势,还把作为罪魁祸首的赵嗣梁打得重伤萎顿,生死难料。这等武艺,这等杀气,当时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孙途身后,更是传来了哒哒的轻响,却是无处
可逃的彭永真已被吓得上下牙齿不断打起架来,身子也抖得犹如筛糠似的。在孙途忽地回头看来时,他更是吓得触电般朝后退去,口中则尖叫了声:“孙……钤辖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却是彻底被这等表现给吓坏了。
与此同时,帐外也骤然传来一阵厮杀声,片刻间,便有一名军卒被人打得跌撞进帐中,跟进来的则是一声怒吼:“谁敢伤我家钤辖,我山东军必灭其满门!”
帐中激烈的打斗终于被等在外边的那些亲军所察觉,当赵嗣梁布置在外的一些兵马想做阻拦时,这些已经急红眼的亲兵当即就也动起了手来。虽只十几人,但他们却悍勇无比,竟在片刻间就已杀到了帐前。但此时,中军主帐的乱象也惊动了其他淮南军,在不明内情的他们看来,这是山东军在欺自家将军了,顿时无数人马也怒吼着围杀上来,眨眼间就已将这十多个山东军将士围了个寸步难行。
纵然这些亲兵个个骁勇,还有岳飞这样的高手坐镇,可在面对十倍百倍的敌人时,依然是无力反抗的。
不过淮南军中的这一番变化自然也让边上的山东军看出了问题来,几名将领一声呐喊间,山东军便已迅速动员起来,如浪潮般滚滚朝着敌人就包抄杀去。本就有些仇怨,剑拔弩张的两路官军眼看着就要发生一场火并了。
而更远处的常州城头,守城官军在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后也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撒腿就往城里跑去,要即刻把这一可怕的消息报于本地官员。与此同时,城中其他守军更已不敢有丝毫懈怠,火速把各种防御兵器搬上城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短短时间里,常州内外的三路兵马皆已刀枪出鞘,严阵以待,一场厮杀眼看着就要彻底爆发。
而这显然大大出乎了帐中相关人等的意料,包括孙途和彭永真都是一脸的惊容。不过这惊色在孙途的脸上只是一闪即逝,趁着其他人错愕间,他已果断出手,一把就将彭永真拉到身前,并将从赵嗣梁手里夺来的短刃架在了他的咽喉处:“彭钤辖,随我一起出去看看吧!”却是将他挟持作了人质。
“孙……孙钤辖你可不要乱来……”边上那些个将校人等看着那幽碧的刀刃,也早着了慌,口中说着,脚步却已往两边移开,不敢阻拦孙途的去路。至于彭永真,在感受到咽喉处那冰冷的触感时,却是连一声都不敢发了,生怕自己的喉咙一动,就会被这剧毒短刃给划破,那可真完了。
于是,孙途就这么挟持着彭永真这个淮南军的主将缓步走出帐来,出现在了成千上万的淮南军将士跟前。而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更是让他们大为恼怒,顿时间,喝骂声威胁声便已响作一片:“孙途,快放了我家将军……”
离中军帐不远处,正被几百人围住的岳飞等人看到孙途平安出来后则都出了一口长气,高声道:“钤辖,你没受伤吧?你放心,我们的兄弟也已来了。”
其实都不用他们说,孙途在出帐后,就已一眼瞧见了正结队冲杀过来的山东军部下,冲在最前面,正是他多年培养起来的青州军精锐,按这速度,用不了一会儿,他们便能杀入营中。
“孙途,快放了我家将军,不然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些淮南军将士见他无动于衷终于是被彻底激怒了,叫嚷声里,有人已经亮出了弓弩来,另一些人则是举起兵器包抄过来,似乎只要有一人开头,他们便会对孙途发起全力的进攻。哪怕这时山东军拍马杀到,怕也来不及在千军万马中救下孙途。
直到这时,孙途才稍稍挪开了架在彭永真咽喉处的短刃:“彭钤辖,你来说吧。”
“你……你们不得胡来……这,这只是一场误会……”彭永真很是识相地就大声喝道。因为他很清楚,即便孙途真会被手下人马所吞没,但第一个死的必然是他。不想就这么被杀的彭钤辖当然得配合着孙途来了。
果然,在其一声令下之后,本来已要动手的一干部下就都顿住了动作,但呼喝着让孙途放开自家将军的声音却是不断响起。与此同时,山东军却也已奔袭而来,迅速包围了整座淮南军营地,也有人在高声呐喊了:“里面的淮南军若想活命的,就把我家钤辖放出来!”
眼下这局势看着还真大为诡异了,两方人马层层相围,各自有要紧人物落在对方的手上,只要有一个人被杀,恐怕这一场大宋官军间的内乱便不可避免。
这显然也是孙途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他更不希望官军间出现自相残杀的事情,所以当即喝道:“你们要我放了他,可以!但在此之前,却得让我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可知道我因何而来,又为何会在帐中闹出这一场大乱吗?只因你们的彭钤辖他罔顾我两军之间的交情,居然颠倒黑白,谎报军情,争功诿过!而这也就罢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听信某些别有有心者之言,宁可坐视我山东将士挨冷受冻,病死在侧,也不肯将御寒的衣物发放给我麾下将士。你们也都是普通军卒,想一想若是他日也有人如此相待,你们又会作何感想?”
孙途这番话是以丹田之气吼出,虽然无法做到传遍军营每个角落,却也能让周围无数淮南军听得明白。这让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因为这事寻常将士还真完全不知。
当然,也有许多人对此还抱着极大的怀疑,毕竟孙途是外人,在此刻看来甚至都是敌人,他的话真可信吗?
“彭钤辖,你来说吧。”孙途也知道自己的话未必能取信于这些淮南军,便看着跟前已面色煞白的彭永真道。
此时淮南军营中乱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数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处于垓心的两人身上,孙途也把全副心神落到了彭永真身上,等着他开口,防着他做出最后的挣扎。
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第660章 戛然而止
当孙途挟持彭永真杀出帐去后,其他那些将校也都紧随而出,这让刚才还杀声不断的中军帐迅速空荡和冷清下来,只有倒在角落里的赵嗣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又喷出一口黑血来。
他虽被自己的毒刃反伤,还中了孙途数招,重伤难起,可事实上却并没有彻底失去活动能力。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忍着剧痛,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探入怀中,慢慢拿出一个瓷瓶,再吃力地将之凑到了自己嘴边,把瓶中解药倒了进去。
赵嗣梁很清楚自己刀上所涂毒药有多猛烈可怕,为防有个万一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解药的,这一回倒是真派上了用场。当解药入喉后,他的身体再度颤抖起来,面容也是急剧扭曲,但片刻后,本来已经灰黑的脸色却又转白了,同时本来已经逐渐发僵的身体也慢慢能活动开来。
他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强过许多人,即便重伤至此,又中了毒,可在盏茶时间里还是迅速调整了过来,竟能撑着地面慢慢起身,然后踉跄着往帐门口行去。只看其决绝的眼神便可知道赵嗣梁还未放弃之前的打算,更因为孙途的反击让他心中更恨,越发迫切地想要杀掉这个可怕的对手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也清楚以自己此时的状态是很难在正面伤到孙途了,所以必须借势。而外头不断响起了呼喝声,却让头脑机敏的他迅速有了办法。
只见他吃力地挪到帐门前,小心掀开一角帐帘,正好能看到孙途背对着自己,正和那成千上万的淮南军对峙着呢。当然,他也瞧见了更外围那数万杀气腾腾的山东军,更明白一旦孙途倒下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此时的他已经再顾不了许多了。
心一横间,他手中又多了一把短刃,并在手挥动间,寒光闪过,刀已带着啸声直袭孙途后脑。只要这一下命中目标,孙途必死无疑!
此时的孙途正等待着身前彭永真说话呢,却听到了身后突起厉风,让他的心猛然就是一揪,身子则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迅速反方向的扭去。与此同时,他还刻意推了还在纠结的彭永真,使其惊呼着往另一个方向倒去。
孙途的这一反应已是极快,但到底失了先机,而且他离着赵嗣梁到底太近了些,哪怕再拧身闪躲,却也无法彻底躲开这要命的偷袭,头部要害虽然是侧了过去,但右边背部还是未能闪过,噗的一声响,短刀已没入背部,直插至柄,使他发出一声闷哼,脚步一乱,差点就栽倒在地。
眼见自己这一刀居然没能当场射杀孙途,赵嗣梁只感一阵可惜,但此时的他头脑却极其清醒,当即就不顾身上的重伤,一个箭步地冲了出来,并高声喝道:“拿下孙途,大功一件,杀!”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可能再扑击踉跄欲起的孙途的。
周围那些敌我人等在
这一刻都彻底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竟会突然生出如此变故来。直到他喊出这话,才有人猛然惊醒,却非那些淮南军将士,而是岳飞等几个孙途的亲兵。眼见自家钤辖受伤见血,他们全都红了眼,怒喝一声,便已齐齐扑将上来,刀枪挥动间,竟生生杀出条路来,火速围在了孙途跟前:“钤辖,你没事吧……”
此时,外围的山东军也顿时鼓噪了起来。这一回,他们是真个怒了。这些混账不但敢强行扣留自家将军,现在更是当了大家之面欲置他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声骤起,数万山东军已如海浪般汹涌围上,数千青州兵更是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一马当先,迅速破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淮南军前队,眼看着就要直接冲杀进军营内了。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挡住他们?杀了孙途,他们便是一盘散沙……”赵嗣梁这时也是彻底豁出去了,眼见淮南军呆愣在那里,便再度厉声大吼,并以身作则地合身就扑向了孙途,虽手里再没有了兵器,但气势却是十足。
但他终究重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扑间,竟未能如愿扑到孙途面前,离他还有数步距离呢,身子便已倒栽而下,口鼻中也有鲜血不断喷出,却是在连续施为下让之前的伤势更重。
但这么一吼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其他人已迅速回神,最近处的百多淮南军更是呐喊着,围杀过来。刀枪并举间,便要将孙途连着一干亲兵分尸当场。哪怕他们个个武艺不凡,但在数十上百倍敌人的猛攻下,怕也坚持不到外围兵马的救援……
“谁敢上前!”就当刀枪离着他们还有数尺距离,都能感受到厉风扑面时,岳飞却是一声暴喝,随即已把一人拉到了自己胸前,让他把面目呈现出来的同时,刀也横架在了对方的咽喉处。此时的岳鹏举没有半点军中时恭谦青涩的模样,双眼尽赤,满面狰狞,随着吼声,手中刀更是往内一压,顿时就压出了一条伤口来,鲜血淋漓。
而被他挟持之人看着就更狼狈了,不但惊恐万状,还满脸是血,当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能轻易认出他的身份来——彭永真!
刚才孙途一推并没有让他跌出去多远,而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一跤让他头破血流,人都还懵着呢,又再次落到了岳飞的控制中。但此时的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就在岳飞话音刚落后,他也跟着喊了起来:“住手,都退下!”
这话一出口,正扑到在地,还想要挣扎起来的赵嗣梁却是一愣,随后便对上了彭永真怨恨的目光。他可是想得很清楚了,适才赵嗣梁从后偷袭可从没管过自己的死活,要不是孙途临时那一推,说不定自己也要挨上一刀了。而他更知道赵嗣梁那刀上抹的是什么剧毒,只要一个不慎,便是必死之局!
如此看来,倒是孙途救了自己。在明白这一点后,彭永真的态度就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之前所以肯配合赵嗣梁,一者是想趁机立功,二者也是忌惮朱勔的势力。但现在,人家都要自己性命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与之一拍两散,自带兵马回淮南便是!
所以此时的他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都放下武器,孙钤辖和山东军可不会无缘无故与我们为敌,之前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再有敢妄动者,便是不遵号令,以军法从事!”
说来也怪,刚才他被孙途拿刀架着时因为担心受伤却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可现在,哪怕咽喉不断流血,他竟还是大声号令兵马莫要乱动,整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气势都大不一样了。当然,这也得亏岳飞及时把刀往外挪了几寸,要不然就他说这么多话,恐怕咽喉都要被刀锋给生生切断了。
彭永真在淮南军中倒还是有些威信的,他这一开口,本来都已扑杀过去的将士们迅速收住了动作,然后茫然地看了过来。而外围的山东军也在这时停下冲杀的势头,因为前方孙途也被人搀扶着站定,并高举右手,紧握成拳,正是军中最简单的一个命令——原地待命!
山东军可比淮南军更为遵从号令,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一见自家钤辖做出这一动作,对面的淮南军又停下了攻势,他们便也止住了冲势。不过所有人依然保持着出击的姿态,只要一有什么变故,他们便会再度杀上。
“钤辖,你怎么样了……”这时,身边的亲兵已然觉察到孙途身子有大问题,他居然在不断震颤,低垂的面部也开始发青发黑:“这……你中毒了……刀上有毒……”惊恐间,让本来还想为其拔出刀来的人都不敢动手了。
孙途强忍着一阵阵强烈的晕眩感,头微微往身后转动,看了眼地上还想挣扎起来的赵嗣梁:“他身上应该有解药,取一下……”即便是在这等时候,他居然还能做出准确的判断。适才赵嗣梁中招后已萎顿难起,以刀上那腥臭味来看,若无解药他是绝不可能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
当下就有人迅速过去,在一脚将还想要挣扎的赵嗣梁给踢晕后,便从其怀中取出了连盖子都尚未盖上的瓷瓶来:“应……应该是这个了。”
“拿过来……”孙途艰难说着话,他觉着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若再不拔刀服药,只怕就要晕过去了。这时也顾不了太多了,等那人送药过来,他便抢过倒出里头的粉末送进口中,同时叫道:“拔刀,把药也敷在伤口上!”
在此过程中,周围双方数万大军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施为。不知不觉间,随着双方将领的默契,这一场可能带来上万人伤亡的火拼总算消弭无形。这让不远处城头,一干闻讯前来的常州官员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661章 因祸得福
时近三更,天地早已一片漆黑。
但在这座军帐中却点满了蜡烛火把,将近十丈方圆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孙途正趴在软榻之上,由着安道全将一种新制的药膏涂抹在后背伤口上,凉丝丝的,让背上的疼痛感都缓解了许多。
数个时辰前,孙途强行制止了近在眼前的一场官军内乱,等他吩咐林冲等将领带兵马返回军营后,便因背上刀伤毒性发作便一头栽倒。待他再度醒来时,已身在这座熟悉的军帐中,并由神医安道全在为他治伤了。
“安大夫,你看我这伤可严重吗?”半晌后,孙途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安道全手上动作不断,依旧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口中则道:“钤辖放心,这一刀离着要害部位都有些距离,而且那凶手出手时力道也已不足,所以并不要紧,唯一可虑者就是他刀上带毒。好在之后钤辖便用了解药内服外敷,所以毒性也并未扩散,再由小人用这清灵膏消除残余毒性,想必三五日后便再无大碍了。”
孙途一听心下更是一宽:“那就好,若因此耽搁了行程可就不好了。多亏了安大夫你随军同行,不然可就麻烦了。”
“钤辖言重,这都是小人该做的。”说话间,安道全已把药膏涂好,又取来布帛把他的伤口包扎定了,这才又吩咐道:“不过在半月内钤辖还是需要小心走动,莫要再使伤情加重,另外,每日都要换药,如此伤口才能快速愈合。”
见孙途点头,他便不再多言,行下一礼退出帐去。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孙途在养伤期间最好还是莫要太过操劳才好,像现在,就该好生歇息。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如今帐外还等了不少人呢,所以这嘱咐终究是没说出口。
果然,等安道全一走,孙途便稍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然后说了声:“进来吧。”话音刚落,帐帘便是一掀,林冲等老部下已先一步走了进来,跟在最后面的赫然是岳飞,他正一脸关切和忐忑地看着孙途,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抢先开口。
孙途见状却笑了:“这次可对亏鹏举反应够快,不然我可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这话顿时就让其他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岳飞身上,使其更感慌乱,连忙摆手道:“钤辖谬赞了,岳飞惭愧。我……我这是来请罪的,身为您的亲卫,却让你身陷险境,差点就……这都是岳飞办事不力,还请钤辖处罚。”
“鹏举啊,你这话就太过了,当时的情况咱们都清楚了,你先是奉命在帐外,之后又被人挡住了去路,所以被人有机可趁也在情理之中,就无须太过自责了。而且真要论起来,反倒是我等当下属的表现得更是无能,若连你这及时出手救下钤辖的有功之人都要怪罪,那我们就更无地自容了。”朱武看出孙途心意,便赶紧开口安抚岳飞道。
途满意地瞧了他一眼,这才道:“朱参赞所言甚是,鹏举你不但无罪,反而立了大功,就别自责了。还有,你们也没什么过错,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淮南军中会出这等乱子,就更别提你们了。你们能及时赶来相救,我已很满意了。”
见孙途如此说话,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感动:“钤辖……”顿了下后,才由鲁达怒道:“那淮南军当真歹毒,若非钤辖之前下令不让我等出击,我们今日就灭他全军!”
“不错,他们居然敢对钤辖下手,真是不知死活!”武松也怒容满面地附和道,看他的样子,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刻率军就攻过去。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却绝不能做,不然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白白便宜了南边的反军和某些别有用心者。”孙途摆了下手道。却因牵扯到了伤口让他眉头一皱,暗吸了口凉气后才继续道:“本来我就没有与淮南军翻脸的意思,之前不过是为了想为大家拿到冬衣被褥,才表现得强硬些。不过我想经此事后,只要彭永真还没糊涂透顶,总得妥协了吧?”
之前在没有赵嗣梁出面时,彭永真都已经有所动摇,现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更不敢和山东军为敌了。孙途刚做出如此判断,就听林冲道:“钤辖英明,其实就在他们把钤辖送出营后,便已派人先送了一批衣被过来,还答应明日把营中剩下的御寒衣物都一并送来。不单如此,连常州城那边在入夜后也派人送来了一些厚衣被,他们更承诺会在明后日给我军提供数千斤木炭以为取暖之用。”
“哦?他们倒是知机,看来是瞧出咱们不好惹了。”孙途冷笑一声,作出了评价道。确实,之前常州府衙等处可是找出了各种理由借口来拖着不肯拿物资帮山东军过冬,不料才几个时辰,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显然是被山东军的军威给吓到了,生怕将士们会一怒之下掉过头来对常州用兵。
而后孙途又自嘲一笑:“如此看来我这伤倒是挺合算了,至少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居然一举就把我军中将士过冬的问题给解决了大半。”
“是卑职等无能才让钤辖涉险受伤。”听着这话,众部下却是一阵惭愧,再度认错道。
“好了,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要纠结是谁的过错,你们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拿到足够多的好处,不然我这伤可就白受了。至少有一点你们必须尽快去办,那就是拉近与淮南军之间的关系。我看得出来,之前种种皆是那赵嗣梁在背后捣鬼,现在他既已重伤,又险些酿成大祸,想必彭永真不可能再受其摆布。身在江南,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此事就交给……”孙途扫过面前几个将领,却有些迟疑了:“董平呢,他在何处?”
“董都监还在帐外候着,他说自己戴罪之身,不敢擅自来见。”岳飞
忙小声说道。
“嘿,让他进来。”孙途笑了一下,当即开口道。
不一会儿,满脸愧色的董平便进得帐来,一见着孙途身上的伤口,更是双膝一软便欲下跪:“一切都是董平之错,还请钤辖严惩。”但却被早得了孙途示意的岳飞一把搀住了。
在他一愣间,孙途开口道:“董平,你这是还在怪我之前打了你几十军棍吗?”
“不敢,卑职心中并无半点怨怼,确实是我办事不力才使将士们受此委屈,如今更害得钤辖重伤,我实在是无地自容!”董平神色严肃地说道。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途受伤还真就与他有着密切关系,要不是他过于软弱没能从淮南军和常州府弄到衣被,孙途就不会单枪匹马地去和淮南军说事,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后面的种种变故了。
孙途闻言也是一愣,随后笑道:“你不必如此,我也并没有因此就怪罪你的意思。一码归一码,你之前办事不力我已惩治过了,自然不可能因此事就迁怒到你头上来。不过有些事情我却还是想要提醒于你,身为军中主将,就得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当时你就该强势出击,强行为将士们夺取衣被才是,哪怕因此与人结仇,我也不会怪你,而不是受人影响,百般忍让。我山东将士顶天立地,为朝廷和天下百姓立下无数军功,更不该受这等苦楚!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打你军棍了吧?”
“是,卑职谨记钤辖教诲。”董平忙点头应道。
其实说到底还是他多年在东平府为将把身上的锐气棱角都给磨得差不多了,除非逼不得已,还真不敢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当日在东平被程万里捉拿是如此,这次在常州束手束脚也是如此。但在见识了孙途之前的霸道表现后,他心中的固有观念也在慢慢松懈下来。
孙途对他还是抱有期待的,所以又鼓励了几句,这才道:“接下来你多与彭永真和常州府接触,趁这次的机会多为我军将士弄些好处,无论粮食衣物还是兵器什么的,我们都来者不拒。还有,最好是能将淮南军也拉到我们这边来,若能做成此事,你就是大功一件!”
“卑职明白,我定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董平自然明白孙途的用意,立刻点头就应了下来。他也相信,这次事后,淮南军那边对自家的态度定然会大为转变。
等到将该说的事情都嘱咐完后,孙途才摆了下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他也感到一阵疲惫,想着歇息了。可就在大家都依次退出帐去时,岳飞却又小声道:“对了钤辖,帐外还有一人求见,是淮南军的范凤。”
“嗯?”孙途有些意外地皱了下眉头,他与范凤之前有过不小的过节,这家伙怎么会好心跑来探问?但人都来了,而且还等了这么久总不能不见一面吧?所以在沉吟后,他还是点头道:“那就请他进来说话吧。”
第662章 顺势而为
范凤惶恐忐忑地立于帐前,等候着孙途的召见。在他周围,是数十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要不是有将领发下话来不得伤他,恐怕身体有些肥硕的范凤已然被这些愤怒的青州军将士给撕成碎片了。
他也知道这次自家钤辖和整支淮南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但害死了不少山东军将士,还差点将孙途都给置于死地,这让他在面对一众山东军将士时更显心虚,连目光都不敢与之相对,死死盯着地面,脖子都是缩起来的。
可即便如此,他面前静立的青年还是用如刀似枪般的双眼盯得他浑身冒汗,差点就要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了。好在就当这时,岳飞最后一个走出了帐来,看了眼依旧死盯着范凤不放的青年道:“唐哥,钤辖有令让范团练进去说话。”
直到这时,唐枫才把充满了恨意的目光略略回收,侧身让开了路来,放对方过去。而范凤则在舒出一口长气后,快步入帐,却是不敢再与之有任何的接触了。而后,唐枫则小声问道:“鹏举,钤辖他伤势无恙吧?”作为跟随孙途最久的几个兄弟之一,又是他身边的亲兵队长,唐枫算是最着紧孙途的几人中的一个了,但碍于身份,他又无法如其他人般进帐探望,所以此时显得格外急切。
岳飞忙点头道:“唐哥放心,钤辖他在安大夫诊治后已无大碍,只要再歇上几日便可恢复。”
“那就好,你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唐枫这才松下口气来,随口吩咐道。
当外头二人小声交谈时,进入帐中,对上孙途目光的范凤却是再度心虚紧张起来,连额头都现了汗。面前的青年将领虽然趴卧在榻上,姿势实在有些可笑,但却依然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让他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半晌后,他才急步上前,一脸愧疚地道:“孙钤辖的伤当无恙吧,卑职是奉我家钤辖之命特来看望致歉和致谢的。要不是孙钤辖你当时阻止,难保不会酿成两路兵马间的大冲撞……”
孙途这才稍稍收敛了些气势,笑了下道:“你们有心了,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倒无须太过紧张。相比起我身上这点伤,还是我军中将士的处境更艰难些,只希望你们能言而有信,尽快把御寒的衣被送来才好啊。”
“这是当然,明日一早,我们便会把军中所余下的一切御寒衣物全部送与山东军将士,绝不敢有半点藏私。”
“如此看来我这伤倒也算有些价值了,至少是帮到了麾下将士。”孙途感叹了一声后,突然又稍稍提高了点声音:“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怎么就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差点导致你我两军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这……是我等一时鬼迷心窍,欠了考虑才会做出如此不顾大局的事情来,还望孙钤辖莫要见怪啊。”范凤说着,又一脸愧疚地道:“尤其是卑职,之前其实早
有想帮山东将士之意,奈何不敢在彭钤辖前进言,最后才……所以真说起来,我责任最大,也有负于孙钤辖之前的救我之恩。”
孙途眼中光芒一闪,已明白他话中之意。显然,之前金陵那场误会倒让他改变了某些观念,尤其是自己出言保下他的举动,让他承了一份人情,直到这时都还记挂在心。这倒让他对眼前这个能力一般的淮南军将领生出了些好感来,语气也随之放缓:“之前的事情既已过去,你就不必再太放于心上了,只要你今后有心为我大宋天下做事,就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卑职定当谨记孙钤辖教诲。”范凤心下更是一宽,趁机说道:“那这次之事是否也能就此为止?毕竟关系到贵我两军,若是传了出去,终究于军心不利,如今还有大敌在前……”
“你放心吧,本官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会拿这次的事情在朝中做什么文章的。”孙途说着,又盯住了对方:“不过经过这次之事,却让我多出了些想法来,你说为何我们两路官军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呢?”
“这个,说到底皆是因为那赵嗣梁在旁怂恿挑唆所致,我家钤辖和卑职等人都一时糊涂,这才做出了又损两军交情的事情来。”这时范凤能做的自然就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往那赵嗣梁的身上推了,毕竟他并非淮南军出身。
孙途讥诮一笑:“是啊,之前种种皆是他在背后怂恿,今日也是他突然暴起欲行刺于我,你们这些军中将领却都是被迫的。”
“不……不错。”作这回答时,连范凤感到有些心虚惭愧了,老脸更是红得发烫。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们才是淮南军的主人,怎么就会由着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掌控一切了?”顿了下后,他又提及前事:“还有当日在金陵,你所以会派人刁难攻击我军将士,也是受人指使。这都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就把范凤给问住了,他从没有想过其中原委,现在被孙途一问,真有些茫然了,半晌才道:“我等应该是被他们给蒙蔽了吧……”
“只是蒙蔽吗?在我看来可不光于此,还在于你等一开始就把自己看得太过卑微低贱,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只要对方有靠山,又是文官,就能指使你们干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而恰恰相反的是,我山东军上下就从没有过这等自卑的念头,所以也从未有人敢对我们指手画脚,更别提来插手我们的军务了。所以范团练,你总该自己和你们整支淮南军今后要怎样做了吧?”
这番话再度让范凤为之一愣,随后眼中则露出恍然之色,是啊,当他们自己都小瞧自己时,便会被人趁虚而入,从而理所当然地掌控一切。之前身在局中他还感受不到其中变化,可在被孙途点明关键,并跳出来看后,他才明白之前淮南军上下的行径有多么的可
笑了。明明那赵嗣梁只得一人,居然就能压得自钤辖以下数万人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甚至差点还与山东军火并一场。
再想到要是孙途真个被害,哪怕他们撑住了山东军的猛攻,到时朝廷追究起来军中上下人等尽要承担不轻的罪责,而那时候,真正的罪魁祸首赵嗣梁反倒能全身而退,他就更感愤怒与不安了。
看到他脸色变化不断,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孙途便笑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一句话,一切过错只在自身,自己够强,就不可能被人所利用,干出如此荒谬的举动来。可要是不改变这一点,那即便这次躲过一劫,他日也难免不会再次被人利用,而到那时,你们就未必还会有这等好运了。”
良久后,范凤才长长吐出口气来,眼中依然带着几许茫然:“孙钤辖教训得是,确实让卑职茅塞顿开。但,此事乃是我大宋将士一直以来的弊病所在,我等武将本就比文官地位更低,哪怕只是个八品小吏,只要其背后有朱勔这样的大靠山,也非我等能得罪的……”
“是啊,百年下来的规矩,又岂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能轻易改变呢?不过,这却是指的寻常时候,可现在算是寻常时候吗?不,现在是在用兵之时,要是连这时候我等将官都无法掌握自身,那还谈何带领部下去取得胜利?”孙途突然就把脸色一沉,低喝问道。
这话如洪钟大吕般轰入了对方脑海,让范凤张口之下却又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只能是呆愣愣地看着孙途。
看来对方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孙途只能把话说明白了:“你们所虑者不就是那赵嗣梁背后有朱勔这座靠山吗?平常时候,确实拿他没有半点法子。但现在却不同了,如今你我皆在外领兵,与金陵相隔数百里,到底谁是谁非,事实如何,难道只由他一人说了算吗?再说得严重些,若把官司打到朝堂之上,他朱勔也未必就真能占着理字了。只要你我咬定了那赵嗣梁是别有图谋,勾结方腊反贼之人,他朱勔还敢冒险保他吗?”
“啊……”直到这时,范凤才猛地明白过来,孙途显然是没打算放过真正的对手赵嗣梁了,可旋即他又不安道:“可这终究只是一面之词,那赵嗣梁毕竟是朱勔的人,他必然会申辩……”
“那他要是再开不了口呢?”孙途说着,眼中传达出来的却是叫人心寒的杀意。范凤瞬间就已明白过来,顿时浑身都惊出冷汗来,两眼更是瞪得溜圆:“这……他可是赵氏宗族,太祖后人,我们怎敢……”
“他之前不是已经身负重伤吗?过了一夜重伤暴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孙途却眯起了眼睛来:“若范团练觉着此事难为,我可派人去做,你要做的只是把人带去即可!”说着,都不等对方答应,他已低低叫了声:“唐枫!”
一直守在帐外的唐枫当下就应声而入,等候差遣。
第663章 唐枫的道路
黑暗中,赵嗣梁圆睁着双眼盯着上方帐顶,心中充满了不甘、惶惑、愤怒、茫然……当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虽然已过四更,身上还带着重伤,可他自昏迷中醒来后就再没有了半点睡意,因为他的心实在太乱,乱到连再次伤重昏迷都做不到。
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时如走马灯般从他脑海中闪过,直到这时候,他都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自己明明都已经控制了整支淮南军,并让彭永真以下人等皆听从号令行事,还做足准备打算要杀掉孙途。可结果,居然只是使他受伤却未毙命,而且还被山东军给带了回去。
反倒自己也受了重伤,现在连身都翻不了,不知骨头断了多少,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付出如此代价却只换来这等结果,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同时又担心起接下来该如何向朱勔交代一事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恐怕孙途和山东军定会借机生事,这责任可担当不起啊。
“必须说服彭永真再赌一把,就以山东军图谋造反为借口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谅那些山东军兵马也是不敢跟着孙途乱来的,他们的家眷现在可还在家乡呢,只要被人扣上造反的罪名,就是那些人的死期!”在百转千回后,赵嗣梁再度定下了一个冒险的主意,这将是他赌上一切的最后一击:“明日一早,我就强迫彭永真照做,以他的胆子,是断不敢拒绝的!”
就在他咬牙切齿地拿定主意,刚想闭目小睡片刻时,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帐帘也被人挑起,一人已缓步走到了他的榻前。
因为帐中并未点灯,整个环境都黑咕隆咚的,所以赵嗣梁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未能认出对方身份。刚开始,他以为来人是军医,是来给自己治伤的呢,便没作理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在站定后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既没点灯,也没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实在很是古怪,就像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对方正打量着,思考着该从何处下刀似的。这感觉一起,顿时就让赵嗣梁心头一紧一凉:“你……”他话未出口,一只手已经用力地捂在了他的嘴鼻之上,把他的声音彻底堵了回去。
而后,一个冰冷森然,带着强烈杀意与恨意的声音就在赵嗣梁耳边响起:“赵嗣梁,你敢对我家钤辖下手,就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今日让你得个全尸已是大大的便宜你了,若依着我的心思,定是要将你百般折磨,才能抵赎你所犯之错的!”每上一个字,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而后更是直接拖过了赵嗣梁身上的被褥,一下就闷在了他的头上。
在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赵嗣梁已然大惊,并全力地想要挣扎求生。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大胆到敢派人来淮南军中杀自己,且不提自己的身份,光是这军营又岂是这么容易混进
来的?
但随即,他便想到了个中原委,恐怕是淮南军中有人放他进来杀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彭永真!这个念头一起,让他更感恐惧,便欲奋力挣扎。
但此刻的他重伤之下连翻身都很难做到,更别提从一名全力施为的壮汉控制下挣脱出来了。再加上面上已被被褥死死蒙住,呼吸断绝,更是让身体雪上加霜,只挣扎了几下后,力道便已尽消,只剩下了徒劳的颤抖,以及微不可闻的嘶吼从被下传出,却连帐帘都透不出去。
片刻后,他的颤抖都已停止,再没有了动静。但压在其身上,全力施为之人却并未有丝毫放松,依然死死捂住被子,直过了有盏茶时间,确信下面之人再不可能存活,他才松劲,掀开了被褥。
一张瞪大了双眼,扭曲到极点的可怕面容就这么呈现在了唐枫眼前,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这时,他心中才生出一丝后怕来,眼前这人其实武艺要远高过自己,听说他还是赵氏宗族旁支后人呢,现在居然就被自己活活闷杀了!
像这样的存在,以往要杀他唐枫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现在却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后,心中的不安又被强烈的刺激与喜悦所代替。什么皇室后人,什么高手,其实也不过如此,自己杀之如宰鸡屠狗!这一刻,唐枫心中一直以来的自卑居然迅速消散,并生出强烈的快意来,脸上都带上了笑意,他觉着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为孙钤辖效劳的方向了!
作为跟随孙途最久的几个人之一,唐枫很清楚孙途对自己照料有加。但他自身能力实在太差,文不成武不就,既无法像黄文炳那样管民,也无法跟鲁达他们那样上阵立功,与这些为孙途立下过赫赫功劳的同僚相比,他实在太无用,太愧对孙途对自己的信任了。
哪怕当上了孙钤辖的亲兵队长后,他依然没有任何亮眼表现,唯一能说一句的就只剩下忠诚了。可岳飞这个少年的到来,却让他发现自己就是当个亲兵队长都不够格。当孙钤辖遇险时,救他的是岳飞,而不是自己……
在这等心思下,唐枫已经产生了极度的自我怀疑和自卑,之前甚至都想过向孙途请命,加入斥候营去杀一场死了算了,至少这样自己还有点用处呢。
直到此时,奉命杀掉这个看似身份极高的赵嗣梁后,唐枫才感受到了自己对孙钤辖的价值,原来自己是可以做一些其他人无法做的事情的。这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当他踏出帐来,看向等候在外的范凤时,后者的心都猛然一缩,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给盯上了,这是之前的唐枫完全没有的气质,甚至让他连问一句事情成了没有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是无声地将人带出了营去。
精神极度亢奋的唐枫在回
到山东军营后并未回帐歇息,而是重新来到孙途帐前值守,直到天光大亮,里面传来孙途的招呼:“来人,唐枫可回来了吗?”他才应声而入,抱拳道:“钤辖,卑职幸不辱命,已闷杀了赵嗣梁!”
孙途先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才发现了他整个人精神面貌的改变,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很好,辛苦你了。你可有担心过会遭人报复吗?”
“只要是为钤辖办事,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唐枫的回答简单干脆。而孙途也笑了起来,唐枫虽然还是那副样子,但整个人却又大不一样,犹如一把一直深藏在鞘中的利刃突然被拔了出来,杀气顿现!
只片刻间,他已经明白了过来,察觉到了这位心腹最大的价值所在:“很好,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今后我便可以把一些要紧机密之事全都交给你来处理了。”
“卑职定谨遵钤辖号令,不敢有一丝懈怠。”唐枫低声应道,却又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了之前的迟疑。
带兵打仗,出谋划策,冲锋陷阵……这些事情显然都非他唐枫所长,但有些差事只要足够细心,足够大胆,足够忠诚便可去做,尤其是最后一点,更是重中之重,因为那些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
原先孙途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今日,唐枫的表现却让他做出了决定:“很好,我会在接下来筹备一支最隐秘的队伍,到时就由你来领头。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将会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卑职遵命!”唐枫再度应声,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他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以及前行的道路!
与此同时,淮南军营地里已经起了不小的乱子,因为有军医一早过去给赵嗣梁诊治时,惊恐地发现这位监军居然死在了帐中。而且只看其痛苦的死状就立刻可知他是被人杀死的!
当下里,他不敢有任何的拖延隐瞒,立马就将这一消息报到了才刚起床的彭永真这里,也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他怎么就会死在我军中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旦消息传回去,我可该如何向朱帅,向朝廷交代啊……”彭永真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是好,随后,才又想起关键点来:“到底凶手是谁?我营中谁会干出这等大胆的事情来?”
同样的不安情绪还在整个军营里蔓延开来,谁都知道赵嗣梁是朱勔的人,还有着皇室宗族的身份,哪怕他是太祖后人,也依然是赵家子弟啊!活着或许没人拿这说事,可一旦死了,而且是被人谋杀的,这后患可就太大了。
许多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这时,朱武已带了几人施施然地再度来到了淮南军营前,亮明身份道:“在下奉孙钤辖之命特来求见彭钤辖,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