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最后的机会
作为曾经的西军将领,楚明生背后其实也是有靠山的,世镇西北,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种家便是他的靠山。但显然在这凌州城里,他是完全不敢和翁知府相抗衡的,对方甚至都能在抓到一点错处后便夺其职,足可见翁知府背后的靠山有多么的强势了。
可是当真相揭开时,孙途还是稍感诧异,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重新有了底气的翁知府。他的靠山居然是蔡京,而以这位朝中一人之下的胃口,自然不是区区几万贯钱财就能讨好的,如此看来他在凌州用尽手段,刮地三尺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孙途还没有真正深入到如今的大宋官场,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比起高俅、梁师成又或是童贯这样把贪婪表现在明面上的官员,当今权相蔡京就显得要低调得多了,大家所知道的,也就大名府的梁中书每年都会给自己的岳丈进献价值十万贯以上的金珠宝贝,但其实在其羽翼之下的满朝官员每年送与蔡太师的财富却是百倍于此数都不止啊。
只是这些人不敢声张,大张旗鼓地将东西送到蔡京府上,所以才不显山露水。就跟眼前的凌州翁知府似的,要不是孙途已拿捏住了他要命的把柄,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将这一秘密告诉他人,在旁人看来,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自己贪心而已。
被孙途拿幽幽的目光盯了好半晌后,翁知府都有些感到不安了,他只能继续透露一些内情来给对方施加压力:“你可知道本官每年要给蔡太师进献多少财富吗?二十万贯!而本官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要不从地方百姓手中获取足够的钱财,我拿什么孝敬蔡太师?所以你真要查问的话,真相就是如此!”说着,他还有些挑衅地回看孙途,等着对方自动退缩。
他确实有理由如此笃定,实在是因为蔡京在朝中地位太高,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还对当今皇帝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可以说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让任何一人彻底而无声地从这个世上消失,无论他是官是民,就算是权贵王侯也未必能够幸免,这就是蔡太师的实力所在!
这下,楚明生等人可都露出惶恐与退缩的表情来了,这位背后的靠山可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轻易招惹的。哪怕这针对其一人,也难免不会惹来蔡太师的震怒,到时后果就不好说了。
只有孙途,在一阵思忖后,目光重新变得平静,嘴角一扬,露出了带着些讥讽的笑意来:“翁知府你果然眼光长远,早就已经找好了靠山,想好了退路,所以你才会在此肆无忌惮,不把任何人,任何法度放在眼中。”
听他慢慢道来,翁知府心头不觉又有些紧张起来,总觉着有什么不对。但他仔细想想又不觉着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毕竟蔡太师可是最强大的护身符,他一个区区五品都监还敢与蔡太师为敌不成吗?
“若只是
贪渎案,你有如此靠山确实叫人动你不得。可你别忘了,这次你所以事发的根源在哪里,你觉着蔡太师他会沾惹这样的大-麻烦吗?”孙途盯着对方的双眼,道出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翁知府眼中的得意与笃定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可还有勾结曾头市,勾结女真人意图出卖整座凌州府的罪名呢。这罪名可比什么贪渎害民要大得多了,而且关系到天下稳定,就是蔡京也不敢碰触啊。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点,急声道:“你这是在诬陷,本官虽与曾头市有所往来,但那是因为不知他们的确切身份,更没有与女真人有过任何往来……”
“这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就留待刑部或大理寺的上官们前去查察了,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些罪行如实禀报朝廷。当然,也包括你在地方胡作非为,戕害百姓的种种不法事了。”孙途这时已经重新掌握了主动,几句话下来,便已吓得对方面如土色,身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回翁知府是真个感到恐惧了,不光是因为强加到自己头上的勾结女真图谋不轨的罪名,更在于此事一旦报到朝廷,蔡太师必然会想尽办法来撇清自己的干系,到时候自己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途看出他已明白了个中后果,也没有再拿语言恐吓于他,只把手一挥,便命人将供词递到翁知府面前,让其签字画押。事到如今,他已无从逃避,只能老老实实地供词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上自己的手印。等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都已经瘫软在地,只能被人半拖着带了出去。
很快,堂上就只剩下了孙途和楚明生两人,后者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惶恐与挣扎,半晌后才迟疑道:“孙都监,你真打算把这些罪状都送去汴京吗?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若得罪了蔡太师,后果可就……”
孙途看得出来这位是真个怕了,能让一个百战将领,一个面对多少强敌都未见恐惧的将军生出这等反应来,足见蔡京有多么的强大与可怕。
但他却不见丝毫犹豫的,只轻轻点头:“有些事情若人人不为,只会助涨了那些恶人的气焰。我只知道天地有正气,群邪皆辟易!”
“天地有正气,群邪皆辟易……”楚明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觉有些怔忡起来,只是他心里对此依然充满了疑虑。
“楚都监当知道事在人为的道理吧?你更该知道我大宋这百年来为何屡屡在北边,在西北吃下大亏,那就是因为我们的将士没有那一股子敢与任何敌人周旋到底的气势,那是百年来被文官压制所造成的后果。”孙途目光幽幽地看着对方:“即便西军有大种小种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可我们大宋能平定西夏之乱吗?我们还不是只能守着那苦寒之地,却
让夏人占据最肥沃,最能养马的河套之地而望洋兴叹吗?
“军中积弱多年,武官见了文官就如耗子见了猫,处处受人压制,在我之前可有人想过奋起反抗,将一地兵权政权皆夺在手吗?没有,因为你们不敢,也不愿去做尝试。可我孙途却去做了,也做成了,结果呢?朝廷虽有申斥,但却也默许了我的所作所为,我孙途更是在青州练出了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因为我们无惧无畏,所以无敌!
“如今也是一般道理,他蔡京在朝中一手遮天,看似无人能敌,可事实真如此吗?在我看来,大宋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就是因为朝中当权的都是像他这样只会擅权弄权,为一己之私而罔顾国家者,以至天下州府贪官遍地,百姓军士苦不堪言。我大宋虽看着盛世繁华,烈火油烹,可在这华衣之下却又是什么?一具羸弱到只要轻轻一触便灰轰然倒下的枯骨残躯而已!
“你我皆是大宋臣子,皆是守土有责的将领,你就忍心看着有朝一日大宋天下大乱,本就受尽苦难的百姓被异族铁蹄所践踏残杀吗?”
这一大段话喷薄而出,使得楚明生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惊讶地看着孙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虽只身在西北和凌州,但却也见识过不少东西,自然明白孙途所言绝非虚假,而是实打实的被所有人刻意忽略的根源所在。
以往他还能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但现在,当孙途将一切都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时,他是真个惊住了。良久后,他才嗫嚅道:“所以孙都监的意思是?”
“没人做过并不代表事情做不成。我能在青州打出一片天地,那这次也能通过此事来让朝廷有所改变!凌州这里就是一个契机,只要我们抓住这次机会,或许就是扳倒蔡京等权监赃官的最好机会了!”孙途毫不掩饰地就把自己的目的给道了出来:“我要联合凌州所有军民人等,上万民书,向皇帝呈奏其中一切弊端。我倒要看看,当今皇帝到底是以天下为重,还是以一人为重!”
其实孙途早就有心要为这大宋朝做些什么了,只是以前他一直都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但今日,在得知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某些事情后,他再忍不住,是该对大宋朝廷发出最严正的拷问了——孰轻孰重?
若是一个成熟的官僚政客,此时是绝不会干出如此直接的事情来的,但显然孙途并非这样的人,他的心底深处还保留着一片赤诚。
另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孙途给赵佶,给赵家,给整个大宋朝最后的一个机会!
若他们选择错误,孙途将放开手脚,让这世界按照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到那时候,必将天翻地覆,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就不在其考虑之中了!
机会已摆在眼前,就看赵佶做何选择了……
第560章 要命的奏疏
腊月二十八,近除夕,有风雪临汴京。
今日虽风雪不断,却并未影响人们外出的脚步,整座汴京都城里依旧是年味儿浓郁,人流不息。尤其是以大相国寺和东西市为代表的集市所在更是人满为患,摩肩继踵,有太多人采购过年所需的物品,从而让整座城市都焕发出了极强的生命力来。
如今这汴梁城中或许只有一种地方是比平日要冷清许多的,那就是各大官衙。因为大宋朝一向优容士大夫和官吏,再加上如今官场奢靡轻浮,早在二十那天各大衙门就已纷纷闭衙,也就只有像兵部、枢密院、开封府这样职责重大的衙门还会继续派人留守,而这其中也包括了每日收发各种政令文书,能使朝廷和皇帝在第一时间得知天下各地民情事宜的银台司了。
不过因为日子特殊,今日留在银台司的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其中以主事刘涌主持大局,其他官吏则帮着处置一些杂事。对于近日送入衙门的各地奏疏公文,只要不是真威胁到大宋安危的,他们都会在查看之后随手放置,只等明年元宵节后再做处理。
这么一来,即便是留守衙门,刘主事其实也并不忙碌,还能悠闲地在自己的公廨中看书下棋,自得其乐。但将近中午时,当一个书吏把个颇显沉重的木匣搬入公房后,他的悠闲生活也就被彻底打断了。
看着这个足有三四尺大小的木匣,刘涌不觉有些发懵:“这是何物,怎么也送到我银台司来了?难道是地方某人想借我们之手将什么重礼送与某位高官吗?”
“回主事,这是从山东凌州急递而来的奏疏,上头还有不少官员的印钤呢。”搬匣子进来的书吏忙小声解释着,然后又指了指匣子上方专门贴着的字条,这才让刘涌明白过来,只是他脸上的疑惑之色却并未因之减少。
他在银台司也有两三年了,每日经手的奏疏公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却从未见过有这么大份的奏疏的。在挥手打发手下离开后,好奇的刘涌便上前拿小刀拆开了密密封成的木匣,打眼往里一看,并非他所想的里头放着什么贵重物品,确确实实是一沓厚厚的书文。
“当真古怪,就算是万言疏也没这许多累赘啊……”说着,他已随手取出了最上头的一份奏疏,只看封面上赫然写着“臣孙途谨奏凌州大弊事疏”几个大字,却让刘涌的心猛地就是一沉,一种不好的感觉已生了出来,随后又思忖了一下,这个孙途的名字却是有些熟悉啊。
一边想着,这份奏疏已被他轻轻打开,才看了没几行字,刘主事的脸色就更是一变,片刻后,身子都有些轻轻发颤了:“这……这怎么可能?凌州知府怎会与外族有所勾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怀着忐忑的心情往下看后,他才发现与之后所奏之事相比,前边提到的凌州知府里通金人的种种罪行压根就不值一提了,因为这份奏疏后面所提到的关于这位翁
知府的罪名居然还与当今太师蔡京挂上了关系,直接就将翁知府为祸一方,搜刮民脂民膏而贿赂蔡太师的一切罪行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等刘涌后背生寒,额头见汗地将这些东西都看完,翻到最后处时,才知道为何送来的会是这么大一个匣子了:“臣启陛下,官者牧民,实为我大宋之藩篱。今翁某所为已害国极深,民怨沸腾,朝廷当从严处置以安民心。今有凌州军民人等三万两千人联名上奏,乞陛下能以江山社稷为重,远小人,逐奸佞,则天下定矣,百姓安矣……”后面则是孙途为首的一大批当地官吏的姓名……
刘涌只觉着这份奏疏重逾千斤,让他拿在手里都不堪重负,双手已轻轻地颤抖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他简直不敢相信,如今天下间竟还有人敢把斗争的矛头对准当今权相,太师蔡京!
蔡京是什么人?那可是深得几朝天子宠信,手握天下权柄,门生故吏遍及四海,一言可决中枢人选的真正权臣啊。早几年时,还有人敢与他唱反调,甚至因一些事情弹劾他,可最终那些人的下场都很是凄惨,不是被栽上罪名发配边远,就是被贬作庶民永不叙用。可以说在近十年的大宋官场上,就没有人能是蔡太师的对手,如今这两年更是早无人再敢与之为敌了。
可是今日,一个地方小官居然就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上疏,虽然这份弹劾奏疏中提到蔡京的内容极少,但最后几句话却是直接冲着对方而来,这完全就是要与之公然为敌的意思了。这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了。
莫说写这么一份奏疏,刘涌就是看着这份东西都觉着一阵恐慌,就跟手里拿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似的。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真敢将这份奏疏呈送到皇帝面前,进言的孙途是个什么下场还不好说,他这个银台司主事的官职是绝对会被一撸到底,说不定也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然后被贬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之所,终老一生了。
“此事绝不能送入宫中,哪怕是什么万民书,也不能让陛下所知!”很快地,刘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好在银台司尚有封驳之权,虽然这权力不是针对百官的,但此时也得僭越地用上一用,将之退回去了,这说不定还帮了那个叫孙途的愣头青官员一个大忙,救了他的性命呢。
可就在刘涌暗暗拿定主意,打算将此奏疏封还回去时,脑子却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来:“孙途……莫不是那个青州的孙途……”直到这时候,他终于转过了弯来,再回想了一下之前奏疏中的内容,他便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不错了:“果然是他……”
在如今大宋朝廷里,孙途算得上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人物了。他能练兵,能打仗,也立过不少功劳,但这些能力上的事情还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真正叫满朝官员都对孙途这个名字极为熟悉的原因只在于他的胆子太大,手段太狠,光是死在他
手下的青州官吏都已有数百之众了。
在众文官眼中,这个不把任何官场规则当回事儿,甚至肆意践踏的家伙就是个可怕的疯子,为此还有不少人针对他,弹劾他。可结果,却都被童贯等人给挡了下来,以至后来大家都已默认了这个特殊武官的存在。
而今日,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居然又干出了这么一件事来,这给刘涌的冲击可就太大了。而在想到这一点后,一个更叫他感到恐慌的念头也从心中冒起:“这孙途一直以来都是童贯的人,莫非连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受其指使?难道说童贯已打算和蔡京翻脸,朝中又将起一场动荡了吗?”想到这里,他的手一颤,终于拿不住那份奏疏,任其啪的一声落在了案上。
这个判断确实足够让他感到心慌了,因为一旦是真的,那银台司,尤其是他这个今日倒霉在衙门里接下这份奏疏,并打开看过之人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了。
童贯真要对蔡京发起攻击,则必然不可能只使这么一招,后面一定还有源源不断的招数。到那时候,自己要是瞒报此奏疏,必会成为他们重点打击的对象,在两大巨头的争斗里,像他这样的六品小官根本就连炮灰都算不上啊。
可问题是刘涌他又怎么敢把这份奏疏送进宫去呢?童贯要吃人,蔡京难道就不吃人了?可以说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两头堵的死路,无论选走哪一条,都是必死无疑!
深深的后悔打从刘涌的心里不断冒起:“我为何要答应今日到值啊,哪怕得罪了那些位上官,也比眼下的情况要好得多。现在我甚至连当作不知此奏疏内容都不成了,东西我都已经拆开看过了,而且衙门里还有这许多人看着呢,我该如何是好?”有那么一瞬间,他都生出一死了之的念头来。
焦躁恐慌的在房中踱步良久后,刘涌终究还是没能拿定主意。最后,他把牙一咬,决定找人商议一下,好在现在正逢年节,衙门里也没几个人,东西暂时还年能拖着,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来想对策呢。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如此沉得住气,所以等到下午时分,他就离开了银台司,然后亲自登门,把一个多年的好友给邀请到了京中一处有名的酒家雅间内,名为叙旧,实则跟对方请教这一难题。
他的这个朋友姓陆名缜,乃是兵部的一名员外郎,其地位比之刘涌可要高了不少,见过的世面,和应对各种问题的手段也要多上许多。
可饶是如此,当酒过三巡,刘涌忧心忡忡地将自己面对的这一难题道出后,陆缜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吓之色:“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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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祝各位节日快乐,愿你们接下来的学习与工作能如今晚的圆月般圆满顺畅。。。。想必今日之后,困扰咱们许久的疫情也跟这年节一样将要走到尾声了吧……但愿如此。。。。。
第561章 煽风点火(上)
岁末年终,临近除夕,整个汴京城里的百姓都在喜迎年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就感到高兴,比如最近事事不顺,在军中更是诸多同僚排挤冷落的虞侯陆谦就是最不顺心的那一个了。
虞侯这一官职若是放在京城之外的某一军中或许还有些地位权柄,至不济在州府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是摆在权贵多日牛毛的汴京城内,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而且因为是武官出身,更不被朝中官员待见,想要升官可算千难万难。
陆谦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前程极其艰难,才会在几年前昧着良心,出卖多年好友林冲,几乎让其娘子被花花太岁高衙内给糟蹋了,而为的,自然就是能讨好这位高太尉家的公子,从而攀上高枝了。
可结果呢?此事不但未能成功,使他未能在高衙内面前讨得好处,更是与林冲反目成仇,要不是陆谦当日见机得快早早躲藏起来,只怕早就死在林冲手下了。而更叫他感到寒心的是,此事后林冲远走,高衙内却也没有因此就将他引为手下,同时之前之事传出去后,他这等小人行径更被同僚所恶,从而被所有排挤冷落,在军中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孤魂野鬼。
陆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与林冲年岁相当的他如今看着都和五十岁的老人相似的,须发花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此时与他的兄长陆缜坐在一块儿,看着都和两叔侄甚至父子没什么区别了。
相比于兄弟在军中的窘迫境遇,陆缜在京城里就要舒服多了,不但官职不低,更且也攀上了高太尉这根高枝,是其所信任的几位幕僚之一。只是对于兄弟之前的做法,他也多有不齿,所以一直以来也并未替他说过什么话,甚至快有半年未曾与陆谦往来。今日傍晚带着酒气的陆缜突然来访,还真叫陆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
因为陆缜是带了酒意而来,陆谦自然不会在摆酒席款待,就只让人准备了些暖身的饮子招待。两兄弟就在后院的小书房里一边喝饮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阵,最后终于还是陆谦沉不住气,看着自己兄长问道:“大哥你今日到底所为何来,便请直说吧。”
陆缜闻言微皱了下眉头,轻轻摇头道:“你还是那么的沉不住气。看来这几年的遭遇竟还未能让你吸取教训吗?其实你可知道,当初出那档子事情之前,我本已为你谋了个外放任团练的机会,可就因你闹出如此丑闻来,导致此事不了了之!”
看着自己弟弟面露羞愧,陆缜苦笑一声:“罢了,当初的事情就不再提了。这次我来找你确实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或许能帮到你,让你能重新被高太尉所用,不过此事也藏着不小的隐患,一旦有什么差错,你必死,所以你还得想好了再做决断。”
陆谦惨然一笑:“大哥,你看我如今这般模样又比死好得了多少吗?但凡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避,大哥你
就告诉我吧,是个什么机会!”
陆缜再度仔细打量自己的弟弟,看得出来他的状态确实很差,便又暗自一叹,这才道:“就在今日,有京东路都监孙途竟上疏弹劾蔡太师,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听到孙途这个名字,本来还有些恹恹的陆谦眼中顿时爆出仇恨的光芒来:“是他,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不记得此人的!”说话间,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看着是恨不能咬死这个孙途了。
事实上,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已经了解到了当初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知道林冲所以能得以脱身,便是孙途在中间使了大力,而如今这两人更是在青州功成名就,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让自己在汴京城中受尽苦楚和屈辱。
什么是小人?陆谦便是真正的小人,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他负人,不能人负他。照道理来说,明明是他先害的林冲,对方都未作追究,他该感激涕零了,可结果现在他却将一切罪过都归咎到了林冲和孙途的身上。甚至于他所以会一直咬牙忍受着几年来的遭遇,就是凭借着对林冲,对孙途的仇恨和敌视。
陆谦早已把孙途和林冲视作自己的生死大敌,只是因为他地位卑微,又无任何权势,所以才只能是每日在心中诅咒,而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可现在,听兄长提到孙途的作死行为,顿时就让他大感兴奋:“大哥,你说真的?那孙途真敢弹劾蔡太师?”
看着自己兄弟那亢奋的样子,陆缜都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从刘涌口中得知有此一事后,他就觉着这是高俅做些什么的时候。但是孙途背后是童贯,此时一旦做大必然是一场风暴,这可不是他这么个小人物能参与的。
所以在一番思忖后,陆缜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陆谦,这位如今郁郁不得志,或许会答应做一个挑事之人。可他依然未曾想到陆谦在听闻此事后会显得如此兴奋,整个人的状态都完全不同了。
定了下神后,他才又正色道:“事情当然是真的,但你可不能大意,此事所牵扯到的那都是朝中高官,就是那孙途,也不是你我能应付得了的,所以一旦有任何疏漏,告密者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回应他的却是陆谦的一阵大笑:“我都这样了,与死又有什么区别?以前是没有机会,但现在大好机会就摆在面前,我还会有什么顾虑?孙途……你之前坏我好事,这一回我也要让你吃尽苦头!”
顿了一下,他才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兄长:“大哥,你说吧,我该怎么做?”他毕竟只是一介武夫,论心眼还得看自己兄长的。
陆缜稍微犹豫了下,随后才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末了更是正色道:“你向高太尉举告此事必会受他重视,到时说不定还会让你去见蔡太师,而在太师面前,你可不要露了什么口风,别把我给带出来。只要这次事成,你说不定会重新
被太尉所用,当然也可能因为牵涉入朝中争斗,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毕竟是兄弟,他还是把个中利弊都给对方给讲清楚了。
陆谦却完全没有在意后面的弊端,只是咬着牙道:“小弟知道了,大哥你就放心吧,明日我就会想法儿求见高太尉,这次不成功,便成仁!”
话虽是这么说,但以如今陆谦的身份处境想见到高俅又是谈何容易。虽然次日一大早他就跑去了太尉府门口去等着了,可在一干禁军将士的护卫下,他却连大门前停车马的广场都未能靠近,最后只能悻悻地目送高俅坐车进出府邸,却连上前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在几日下来皆无所获后,陆谦终于在正月初五这天换了法子,把目标落到了高衙内的身上,相比于高俅,这位花花太岁身边的随从可要少上许多,而且自己与对方也算是有些交情。
这日中午,在离太尉府不远的街道上,陆谦看准机会,就闪身拦住了正打算去某处寻欢的高衙内,口中喊道:“衙内,小人陆谦有要事相禀。”
见有人突然跳出来挡路,可把高衙内身边的那些随从伴当给吓了一跳,有三四人更是直接上前就把他给按倒在地,生怕其对衙内不利。倒是稍稍后退了半步的高铎,此时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已跪趴在地的陆谦:“你是何人?本衙内认识你吗?”
这话让陆谦一阵气苦,自己当初就是因为要巴结这位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谁想对方却是翻脸不认人,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但在高衙内跟前,他又不好表现出愤怒来,只能低低道:“衙内,小人当初也是您身边听用之人……”
高铎还在迟疑间,好在身边的心腹富安却已想起了陆谦这人,便凑到其耳边小声解释了几句。高衙内这才恍然过来:“你就是当初那个未能帮我得到林娘子的废物啊……”显然,相比于男人,他对女人,尤其是未能得手女人的记忆要深很多。
“正……正是小人。”
“你怎么老成这般模样了?竟连头发和胡须都白了。”高铎啧啧赞叹了两声,这才让人放他起来,很是随意道:“说吧,你今日突然来找本衙内所为何事啊?”
陆谦心中一阵悲凉,但此时还是露出一副笑脸道:“小人今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一件关系到高太尉的大事,所以便想请衙内您代为引荐一下。”
“大事,你一个落魄之人能有什么大事?”高铎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随后又打了个哈欠:“若不再说细点,我可没工夫陪你磨蹭了。”他是个标准的纨绔,对朝廷和官场中事是完全没有半点兴趣的,只想着寻欢作乐。
陆谦见此也不敢再卖什么关子,忙往前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出了事情的内幕来:“衙内,太尉一直与童贯不睦,此番就是个一个大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呀!”他是真怕对方因为不知轻重不顾而去啊。
第562章 煽风点火(下)
如今还在正月年节里,以高俅的身份自然是宾客盈门,各种同僚下属,门生故交络绎不断,而他也应该抽不出太多时间来招呼某人,除非来的是朝中某位地位相当的高官。
但今日,情况却显然有所不同,黄昏之后,高太尉便不再见外客,而是专心与一个特殊的客人谈了良久。倘若叫外人知道这个能得他如此重视的客人居然只是个禁军虞侯,而且还是全无任何权柄在手的微末人物的话,恐怕所有人都要大跌眼镜,难以接受了。
可事实上,自高铎将陆谦带到自己老爹跟前,将那事一说后,高俅就再顾不上其他,全副心思都摆在了此一事上。
去年下半年一段时日里高俅的日子也不好过,高翔在青州所为对他的影响也是相当不小,虽然皇帝并未因此降罪,但对其宠信却已明显减少了。而更关键的,是此事对朝局的影响,他高俅连自己侄子都保不住,试问其他官员谁还敢投到门下,为其所用呢?
可以说只这半来年时间里,高俅在朝中的威望已下降许多,如今在许多军务上都难与童贯相抗衡了,这可实在是叫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但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而这一切皆是拜远在山东的孙途所赐,此人真就成了高俅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即刻就铲除了。可对方军权在握,又有童贯为靠山,而且多有功于朝廷,竟让高俅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直到今日,听完陆谦的讲述后,高俅的精神便陡然一振:“你此话当真?那孙途真敢上这等奏疏?”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在此等事上欺骗太尉。”陆谦见状也是心下大喜,赶忙赌咒似地说道:“如今那奏疏还在银台司里存放着呢,若太尉不信,明日大可派人前去查看。”
“不用明日,今晚我就要拿到那东西。”高俅的反应还在陆谦的猜测之上,当即就叫来了身边亲信,着其即刻赶去银台司找到那份弹劾蔡京的奏疏。
虽然银台司如今还在闭衙中,而且现在已是深夜,可高俅一句话,此事还是很容易就能办成的。不到三更,那只装着凌州官民签名和奏疏的匣子就被人秘密送到了高俅面前,而在看过那奏疏上的内容后,他更是喜得拍案不止:“好!这真是太好了!”在他看来,这已是新年最好的一份重礼了。
高俅这段日子正愁没法对付孙途和童贯呢,他们这就把如此要命的把柄送了过来。蔡京是什么人,岂是孙途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兵马都监就能随意弹劾的?只要将此事报于蔡太师,他相信离孙途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另外,他还可以趁机把火点向一直保着孙途,几乎可与自己分庭抗礼的童贯。反正孙途本就是其部属,也是在其重用下才有的今日成就与地位,说一句孙途所为皆是出自童贯指使也在情理之中了。
要不是此时已是半夜,料定蔡京早已安歇的话,高
俅都恨不能即刻登门求见,将此事如实上报,然后坐等蔡京雷霆大怒,拿孙途和童贯开刀了。
直笑了好半晌后,高俅才定下心神,满意地看着小心垂手立在堂下的陆谦:“陆虞侯,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本太尉已记在心中。不过此事还有些难处,不知你可愿为我分忧吗?”
听到前一句话已让陆谦大感振奋,当下就毫不犹豫地应道:“太尉但有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好,那明日你随我去见蔡太师,有些话就由你来跟他说吧。”高俅更为满意地冲他一点头,这才吩咐人将其带到外院歇下,明日一早,他就会带着陆谦去蔡京府上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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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一早,高俅便带了陆谦乘马车同去离自己府邸并不是太远的蔡京的相府。
作为如今大宋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些日子来蔡太师府上拜候献礼之人自然更是多如牛毛,竟达去太尉府人数的两三倍之多,几乎把外头用来停车马的广场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要知道这些人里的**成都是不可能登堂入室见到蔡京本人的,最多也就是将礼品礼单送进去,然后就转身走人。可即便如此,来此拜候的各级官员依然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不过高俅的马车一到,挤在门前的众人还是迅速让出路来,就连相府的管事在知道消息后也急忙出门作迎,高太尉毕竟身份尊贵,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在相府家奴的带领下,高俅携陆谦一路往里走,穿过一重重院落,半晌后才终于来到了一间外形古朴,装修别致的小精舍前,这里正是蔡京平日里写字画画,修身养性的内书房了。
此时的蔡京,正在一张纸上泼墨作画,只寥寥数笔间,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已呈现出来,更有小河蜿蜒,情趣盎然。直到见他顿笔,守在门前的亲信奴仆才轻声道:“相爷,高太尉到访求见。”
这话让蔡京灰白色的眉毛微微一挑,放下手中画笔,抬头看了过来,笑道:“高太尉今日竟想着来见老夫,当真是稀客啊。”
这话里既有调侃,也有敲打之意。以往高俅仗着自己深得皇帝宠信,并没有太过巴结这位当朝权相,所以在他看来,今日高俅来此,是因为最近局势艰难,不得不向自己低头了。
高俅此时倒也把姿态摆得极低,忙恭声回道:“下官之前多有疏忽,还望太师莫要见怪。但下官对太师的尊敬却是一直都未曾变过的。”
“呵呵,你有心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后,蔡京才想起什么来,笑道:“你且进来坐下说话吧。蔡申,去把昨日陛下所赐的新茶准备些来,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啊。”
高俅应声入内,心中却是感慨不已,若论天子宠信,无人能出蔡太师之右,即便是这时候,每日的赏赐依然不见断的。
等高俅入内,蔡京才把手上的这张画拿起亮与他看:“来,你且看看今日老夫所绘这幅画,可有什么要指证的吗?”
“不敢,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懂得什么书画呢?不过太师乃当今书画大家,既然是出自你手,自然是极好的。”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论对此道的认识,比之童贯可就有些差距了。”蔡京收起了画,看似随口地一说,却让高俅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在拿童贯继续敲打自己的意思吗?
不过很快,他又定下了神来,笑着附和了两句,随后才道:“论看字识画,下官确实不如童枢密,但论对太师的一片诚心,他童贯可就大有问题了。”
“此话怎讲?”蔡京早料到这位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拜年,可依然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突然就对准了童贯。
要知道自从上次孙途事件上蔡京帮着说话后,朝中现在已经把童贯都归为蔡京党羽,虽然两人身份相差不是太大,可在他看来,童贯已经算是自己的半个下属。现在高俅居然当面说这话,此事可就很不简单了。
“太师还不知道吧,那童贯已经让人在打太师的主意,欲向官家告刁状,弹劾于您了。”高俅说着,给一直等在门前的陆谦打了个眼色,后者便赶紧把托着的那个木匣给送进了门来。
蔡京原先以为这盒子里放的是高俅交好自己的什么宝物呢,却不料竟是这等东西,这让他的神色稍稍一变,命奴仆上前接过匣子,打开细看。等发现里头竟是厚厚一沓文书,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了。
没有太过犹豫,蔡京取过了最上头的奏疏,只扫了眼上边的奏题,眼中已有寒光一闪,等看过里头所写内容,又随意翻了翻后面所附的那几万个凌州军民的姓名后,饶是他城府极深,也是惊怒不已,手都略有抖动了。
其实这么一份借着地方官出事而弹劾他的奏疏根本就伤不了蔡京的皮毛,但这依然是叫他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这会动摇其在朝中威望,要知道这四五年里,虽然民间多有不满他的声音,可朝中却无一人敢上疏弹劾,那些言官就是弹劾皇帝,都不敢有一言加于蔡太师之身。
现在倒好,孙途不但上疏弹劾,而且还把阵仗搞得这么大,竟上了这么道足以引起震荡的万民书来!若此事不作处置,他日再有人效仿,后果可就更不好应对了。
这一刻,蔡京已将孙途列作必须尽快铲除的目标,口中也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孙途……”
“太师,其实这孙途还不是最可恶的,真正阴险的该是童贯。”高俅见此,忙又说道:“他一面攀附太师,可另一面却叫手底下的人干出此等事来,其心可诛!我相信,要不是有他在背后指使,给孙途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此弹章。另外,此弹章之前一直被人藏于银台司中,似乎也和童贯大有关联!”
第563章 颠倒黑白
这么好一件把柄落到自己手里高俅当然不可能只用它来对付区区一个孙途,而是要将其身后的童贯也一并拉下水了。因为在他看来,孙途固然可恶,但依然算不得什么威胁,童贯这个总与自己作对,大有取代自己之意的枢密使才是真正的强敌,这次能借蔡京之手对付了他,便可一劳永逸。
所以在来此见蔡京之时高俅就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话说完,只拿眼尾一扫尚未退出去的陆谦,后者便已知机地附和说道:“是啊太师,下官也得知了一件要紧的事情,那银台司在收到此份弹章后竟刻意隐瞒不报,显然是受了童贯的指使,想等到过完年后再公然送与官家,从而将此事彻底闹大啊。太师,他们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您了,当真是可恶已极!”
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蔡京这时反倒淡定了下来。他毕竟是老成精的数朝老臣,对方的这点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但是,这份弹劾他的万民书却是实打实的,也证明了那孙途确实想对自己下手,这也是他所无法容忍的。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才笑了一下道:“老夫已知道了,此事我自会深查,既然有人如此目无纲纪胡作非为,朝廷是定不会轻饶他的。无论是谁,妄想乱我大宋朝堂,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皆该攻之!”
高俅要的就是这一态度,立马奉承似地说道:“太师英明,此等小人确实不该在朝中为官,定当仔细查处才好!”
“他是一地兵马都监,虽不在禁军之列却也在高太尉你的制辖之下,该怎么做总不用老夫教你了吧?”蔡京又随口吩咐道。却已让高俅的精神更为之一振,有了蔡太师的这句话,他便可放开手脚对孙途下手了,今后除非有天子出面保着他,否则这个孙途将必死无疑!
其实他更在意的还是蔡京对童贯的态度,但对方此时不提,他也不好逼问过甚,只能在等了片刻后,有些失落地起身告辞。
蔡京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但此事他又确实不好明着出手,像童贯、梁师成和高俅这样的天子宠臣就是他蔡京也不是想对付就能对付的。但是只要抓住把柄,就足以让其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在高俅将走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银台司那里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可不能让这内外交通的衙门变成某些人控制言论,打击异己的工具。”
高俅迅速心领神会,忙称了声是,这才带了有些茫然的陆谦退了出去。直到坐上自家马车,缓缓驶离相府,高俅的心情才完全平复下来,心思转动了片刻后,就拍了拍车厢壁,叫过一名亲信低声嘱咐道:“叫人把那刘涌拿起来,银台司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此时还在过年的银台司刘主事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找以为可信的好友商量事情却把自己给彻底害了。作为此事的关键,他接下来可就要吃足苦头了。
天下就没有
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汴京城里,各方耳目遍布,但有任何风吹草动,用不了几日时间,就能被许多有心人所知。
就在高俅离开相府的当天傍晚,童贯就已收到风声,知道了孙途上疏弹劾蔡京,以及高俅特意前往拜访了蔡京,看起来双方已经达成合作关系。
这可把童贯吓得不轻,光是一个高俅就足以让他忙于应付了,蔡京更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顿时就让他心中发寒,赶紧亲自赶去相府,想跟蔡京当面做出解释。
可这一回他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赶到相府却被人挡了驾,蔡京压根就没有见他的意思,彻底断了他解释的途径。惶恐与愤怒之下,让童贯忍不住就在自己的车驾内破口大骂起来:“孙途这个惹祸精,就不能消停两日吗?闹出如此大事情来,这是嫌老夫死得不够快吗?他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去抹脖子上吊都可以,居然去招惹蔡太师!”
说实在的,童贯对孙途那是又爱又恨,这位确实有本事,能练兵也能打仗,可相比起他惹祸的本事来,前面的优点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童贯还记得清楚,光这几年里,孙途已经惹出了一大堆麻烦让自己帮着善后了,从杀女真人到杀一地知府,哪一桩祸事要不是自己帮着斡旋,孙途都得玩完。可他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闯的祸越来越大,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了蔡京的头上,那是他一个五品武官能干的事情吗?他就不知道只要蔡太师稍稍动个念头,他便将万劫不复吗?
而更可恶的是,这么一来很容易就牵连到了自己,毕竟谁都知道孙途是他童贯的门下!再加上有高俅在那里煽风点火,恐怕蔡太师都已经将自己看成是此事的主使者,想想接下来蔡京可能拿出来的反击,童贯就是一阵恐慌。
别看蔡京如今看着是个挺和善的小老头,在朝堂上也不是经常开声,但谁都不会忘记前些年他是如何用各种手段将一众政敌全数斗倒铲除的,那些人最后的凄惨下场,就是现在让人想到也是一阵不安啊。
已然慌了神的童贯在回到自己府中后,迅速就把几个心腹幕僚给叫到了跟前,问计于他们。但这次事情实在过于严重,也过于突然,众幕僚一时竟也拿不出个妥善办法来,最后还是由方谦说道:“童帅,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保,并消除太师对我们的怀疑了。”
“若能做到这两点我便心满意足了,关键是怎么做?”童贯不满地反问道。
“离开京师,镇守边关。”方谦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策略来:“不管朝中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要童帅您身在边关,官家必不会为难于你。至于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年北方多有雪灾,女真和契丹皆有损失,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南侵,犯我大宋边境。”
童贯只稍稍一作权衡,便点头应道:“就照你说的办,明日老夫便去见圣人,即刻就前往北边。”
相比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和步步危机,留在北边和契丹人交手还更安全些呢,至少那里是由他能做主的。
至于那个必将成蔡京打击目标的孙途,童贯这一刻是彻底将之抛弃了。这家伙自己作死,那就去死吧。此人再能练兵打仗,与他闯下的祸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啊。
童贯不愧是最爷们的宦官,行事当真果断,初六才知道的消息,初八上午就已率一军离开了汴京,直奔北边而去。
他这一落荒而逃确实杀了高俅一个措手不及,这位还没想好如何针对童贯呢,人却跑了。所以最后,他只能把所有的火力都倾泄到孙途这个五品都监的身上了。
先是在官场中迅速造势,称有人颠倒黑白,毁谤大臣,并有勾结银台司官员堵塞言路的举动。随后,在许多人对此议论纷纷的当口,高俅迅速就让人将孙途那份弹劾蔡京的奏疏给公布了出来,但是却把后面那万民书的部分给隐藏了起来,变成了孙途一个地方武官攻讦当朝宰相的大胆妄言!
即便没有这一番操作,当朝中官员知道只是一个五品武官弹劾蔡京时,便已迅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量官员都为蔡太师抱不平,直言他乃国之栋梁,一心为公,从未有过这等贪赃枉法的举动,孙途此举完全就是在诬告,实该受反坐才是!
在群情汹汹的当口,刘涌这个当事人也违心地道出了一些“真相”,原来孙途为了诬陷蔡太师还特意派人贿赂于他,让他将此奏疏先藏于衙门,直等过完年后当朝呈上新年的第一份奏疏,从而好把事情闹到最大。
什么叫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这就是了!高俅炮制出来的这些说法其实有着太多的破绽和不足,可朝中那些官员们却跟瞎子似的只当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争相上疏弹劾孙途。他的一份弹章最终居然换来了数百份针对于他的弹章,着实算得上是一本万利了。
如此群情汹汹,也迅速惊动了当今皇帝赵佶。在弄“明白”个中情由之后,他果然是龙颜大怒,便欲下旨锁拿孙途入京。在他看来蔡京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忠臣能臣,这个孙途竟敢如此诬陷,实在是罪大恶极。
就当众人以为此事将要以孙途被拿进京城定罪作结时,蔡京却突然出声劝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其实这孙途做这一切也都是为我大宋着想,也是一片拳拳爱国之心,陛下不该因言定人之罪。”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还是蔡太师吗?那个睚眦必报,害人全家都不带眨眼的可怕之人?
但随即,众人便又明白了过来,他不是不想报复,而是觉着这样直白的报复未必能让天下信服,怕引人议论,所以要用些其他手段:“臣以为他孙途既为京东路兵马都监,最该做的还是自己的本职差事。如今山东寇乱不休,梁山贼寇日益猖獗,可得尽快将其剿灭才是啊!”
第564章 灰心 雄心 野心
朝廷的敕令文书是在二月初四这天送到的青州,在看完这份加盖了枢密院、兵部等诸多衙门大印的,催促孙途尽快率军平定梁山匪患的公文后,孙途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了下来。
其实早在上那份万民书时孙途就已料到了会是这么个没有后文的结局,但他依然保留了万一的希望,期望凭着数万百姓的民意来使朝廷醒悟过来,从而剪除奸佞,让大宋朝能从末日深渊里挣脱出来。
可最终的结果却还是让他失望了,皇帝也好,朝臣也罢,全都没把他的奏疏当回子事儿,蔡京依然高高在上,反倒是他的举动引来了蔡太师一党的反扑,从这份责令其尽快剿灭梁山贼寇的文书里就已能看出不少东西来了。
比如上头的措辞极其尖锐,并已给出了最后期限——半年内必须平乱,否则将严惩不贷。虽没有细说如何严惩,但到了那时候,孙途及部下的处境必然极其危险,秋后算账之下,当初做下的一些事情怕也会被他们重新翻出来,成为最终解决掉孙途的借口。
大宋朝虽早有祖训不杀士大夫,但显然像孙途这样的武官不在其列,只要让某些人拿住了把柄,就必然死路一条。而且这一回他们还能制造把柄,当孙途真对梁山用兵时,恐怕朝中一些人又会在背地里干些拖后腿的勾当了,至少在钱粮辎重方面,山东官军怕是很难得到满足了。
这些东西孙途在看完那份文书后心里就已有了数,显然这也是出于蔡京的授意,为的就是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报复于他。如此既能解了他这一口恶气,又不用引发民间议论,就是放到史书中都很难为孙途抱不平,实在精明得很。
其他下属人等虽没能如孙途般看得周详,却也瞧出了不少端倪来,一时间也都愤愤难平:“都监,朝廷这是完全不顾虑我们山东军队的现实情况了!我们才与金国精锐在凌州一战,将士们还都疲乏着呢,怎么也得歇养个几月才好再动刀兵,可他们居然就逼着我们要即刻出兵梁山泊,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都监,此番凌州战事将士们多有伤亡者,现在朝廷不但不犒赏三军,反而再度催促,实在让我等不好向兄弟们开口啊。”
这些武将个个都心直口快,又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虑,你一言我一语间,就把朝廷给批了个体无完肤。而孙途对此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都没怎么表态,直到大家都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道:“将士们的辛苦本官自然知晓,奈何朝廷一直以来就对我等武人抱有成见,我们越是立功,他们心下就越是不安,所以才会有今日这般乱命。但咱们既然食朝廷之俸禄,就自当听从调遣行事,所以这梁山泊还是该打的。这既是为了朝廷,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这山东的百万无辜百姓,他们实在不该再受贼寇之侵扰了!”
“都监英明,非我等能比。”众下属
见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作抱怨。他们对孙都监还是相当服帖的,相信在其统率下,山东官军必能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哪怕对上梁山泊的贼寇也是一般。当然,在说这番话时,他们对朝廷的怨气也是又深了几分,这从他们的神色里也能看出些意思来。
这些反应自然是全落在了孙途的眼中,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便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就让大家散去,该操练操练,该歇息歇息去了。最后这大堂之上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除了与孙途关系密切的鲁达等人外,还有一人也留了下来——朱武!
虽为军中参赞,但朱武因为新来不久,所以还算不得孙途的心腹,本来像这样只有少数人的商议他是不参加的,但今日他却刻意留了下来,而且还在看了孙途几眼后,小声道:“都监,可否容卑职与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不必。”孙途却把头一摇,“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兄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公开说的,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这……”朱武的目光从鲁达、林冲、武松等人身上迅速掠过,心中略有迟疑,片刻后方才鼓起勇气道:“都监你应该早料到会有这般处境了吧?其实当日你上疏弹劾蔡太师就意味着将要面对朝廷的刁难。”
孙途似笑非笑地回了声:“是吗?”
“蔡京是奸佞此乃天下皆知之事,可当今皇帝却一直保着他,信着他,多少臣子弹劾他最终被定罪罢官的也是别人。其实以都监之英明,又岂会猜不到如此结局呢?当时卑职在知道此事后也是深感疑惑,但今日,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
“你想明白了什么?”
“都监之志不在小,区区青州,山东之地根本承载不了你的宏图大志,你需要的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而我山东数万兵马就是您实现志向的关键所在,你必须让他们万众一心,才能不惧艰险。而要做到这一点,不光靠带着他们取得一场场的胜利,更要让大家伙对朝廷心灰意冷,心中只有都监而无朝廷……”因为怕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会消散掉,所以这次朱武说话很急很快,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想到的东西都给道了出来。
直到说到最后一句,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朱武才猛然停下,脸色略有些发白地看着孙途:“不知都监以为卑职所言可在理吗?”
“你呀,还是将事情看得太坏了,本官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有这等不臣之心呢?”孙途依旧微笑着道:“不过对朝廷里那些胡作非为的官员,本官确实很看不上眼,若他们真敢对我麾下的将士不利,我自会出手对付。至于将士们对朝廷是个什么看法,就非我能左右了。”
表面上他还在说自己是忠臣,可其实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让林冲杨志两人的心头也是一震。虽然之前他们也隐隐
觉察出了一些东西,可毕竟没有朱武看得那么透彻,此时明白过来,也是有些惶恐的。
而鲁达、武松等人则表现得很是淡定从容,他们对大宋朝廷本就没什么忠诚可言,所以如今在官军任职也都是因为孙途的缘故,现在若他真敢扯旗喊一声反了,这几位是会毫不犹豫跟随造反的。
朱武稍稍吞咽了一口唾沫后,这才上前一步拜倒:“都监,卑职虽才新入青州军中不久,也没多少本事,但对都监也是佩服之至,今日我要说的就是,无论都监你做出何种选择,朱武都将跟随左右,不敢有所背离,否则人神共弃,五雷轰顶!”这才是他今日突出此言的真实目的。
孙途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其跟前搀扶道:“朱兄不必如此,你既是我青州军中一员,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我也可以跟你交个底,无论将来如何,只要你们不背离我孙途,咱们兄弟便能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其他几人也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看着孙途说道。
他的心思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与朝廷起冲突。但大家更清楚的是,自己身上其实早已打上了孙途一党的烙印,哪怕这时突然反水,下场都未必能好,所以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跟随其左右去开创一番大事业呢。
毕竟这些年共事相处下来,孙途的为人与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哪怕如今只有山东一隅之地,他们依然有信心在其带领下能杀出一片天来。
大宋朝廷看着好像依然是天下之主,可其实早已处处漏风,破败腐朽不堪。这些东西朝中那些君王高官们或许还看不到,可对这些从底层来的人眼中,天下弊病丛生,或许只要一把火,就能将个大宋王朝彻底烧成飞灰!
目前看着,山东梁山泊,江南方腊都可能是这把点燃一切的火种,但他们的孙都监,和麾下的这几万兵马难道就不能做到吗?
在挑明了一切后,众人说话就更方便了,鲁达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都监,那咱们还用对梁山泊动兵吗?不如就与他们联系了,合起来起事如何?”
“梁山泊还是要打的,现在也远没到那个时候。”孙途却轻轻摇头:“你以为梁山泊那些人就真有造反之心吗?其实他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能从朝廷那里获取高官厚禄罢了,我们若与他们合作,到时反而会更显被动。他们的力量我要,但我却是夺他们的力量,而非合作!”
“这……他们真是这样的念头?”朱武也不觉有些含糊了,在山寨里他的地位并不高,许多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当然,有句话说得好,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他宋江那点眼皮子,也就做到这点而止了。”孙途不屑地一撇嘴道:“所以梁山是必要攻下来的,只是如何攻打就有些说法了!”
第565章 得解燃眉急
二月初对孙途来说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就在朝廷的催战文书送到的两日后,董平终于率东平府的数百精锐赶到了青州,这让此地官军的实力又得到了一些提升。因为相比于其他州府的乡军,东平府的这路兵马虽弱于青州军却也算得上是真正的精锐之师,哪怕此时拉上战场也是能与辽夏等外敌正面一战的。
当然,除了青州军和东平府的人马外,其他各州府乡军现在依然未能达到孙途的最低标准, 哪怕是还算有些战力的楚明生麾下的凌州乡军,其实也就比一般官军强些,离着来而能战,战而能胜的精锐还有不小差距呢。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孙途在青州所做的就是练兵,日夜操练着这支一万多人的军队,希望能在真正与梁山泊贼寇开战前让他们能够打得起硬仗。
这时也就显露出孙途之前力排众议只带各州府兵马去救凌州的前瞻性了,因为和金人的正面交锋让这些官兵明显觉察到了自家的不足,也清楚了操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教训,所以将士们的操练也显得格外用心,再不用孙途派人时刻在旁督促,而是真正发自真心地在辛苦操练。
当然,除了兵马的操练外,孙途还密切关注着两件要事,其一便是战马的蓄养,虽然如今各军还是以步卒为主,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有朝一日杀出山东地界,骑兵的作用依然很大,所以他可是着重嘱咐了皇甫端和段景住他们,务必要好好养马,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无须他们上心。只要是关系到养马的,那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另一件要事自然就是火器的开发了。从这次与金人的交锋来看,就可知道火器在如今的战场上能起到扭转乾坤,甚至是一锤定音的效果,再加上孙途又是个穿越客,自然更重视火器的运用与开发,这让他对这方面的投入也在不断增加,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工匠能制造出比破虏弹威力更大的火器出来。不过目前看来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只是如此一来,孙途花钱的速度可就真如流水一般,叫知道的人都感到有些慌张了。
勤练兵马就是在烧钱,这许多人每日的吃穿用度放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他们来时确实带着粮草饷银,可也架不住高强度的操练。于是才半个多月工夫,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皆已吃光,只能吃青州储备。
而养马和火器的研发也同样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后者也就罢了,现在还处于开始阶段需求不高,可那一百多匹骏马的开销可比寻常军卒要厉害得多了,而孙途对皇甫端他们的请求却又是有求必应,如此开销可就太大了。
哪怕孙途之前连平几处山寨多有缴获,再加上从那些被拿捕杀死的官员家中搜到的财物,还有青州自身的钱粮税款都加在一起,一时也无法填上这个无底洞般的窟窿。
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想要养出一支数万人的精锐之师来需要耗费多少钱财粮食,也只有朝廷才有此等魄力了。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跟北方的游牧民族或是山贼草寇那般四处劫掠,以战养战,不过这显然不是孙途所能接受的事情。
就在他钱粮之事捉襟见肘,焦头烂额时,一人的出面却让他暂解燃眉之急,此人正是已经快被他忽略掉的柴进。这日午后,他居然就让人来给孙途传话,说是自己想要和孙途谈谈。对于柴进此人,孙途不敢太过随意,所以便抽空赶了过去。
当孙途再次出现在这位面前时,柴进开口就道:“孙都监,看来你所图不小呀!”从城中最近的种种变化,以及细想孙途之前和自己的那番对话,已经让他察觉到了这位的某些心思。
孙途只冲他一笑:“我之图谋其实与柴大官人的想法并不相悖,所以你我合作才是对双方最有利的选择。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柴进看着孙途也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来:“我可以与你合作,不单如此,我还能为你们提供一批粮食钱财,以助你尽快成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这话顿时让孙途感到一阵惊喜,他之前所以会打算招揽对方乃是因为柴进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而且还是柴家后人,今后说不定能用上这身份,却真没想过从其身上拿到实际好处。毕竟柴进已上梁山多时,就算他以前富贵荣华,那些家产怕也早充入梁山泊的库房中了。但现在看他这么说来,显然是在外留了一手了。
又或者根本不止一手,这柴进能在天下间闯出偌大声名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又怎么可能不懂得狡兔三窟,多留后路的道理呢?如今他正为钱粮紧缺一事感到头疼呢,柴进此言就跟想瞌睡就给他递了个枕头过来,叫孙途如何能够拒绝呢?
所以在略作思忖后,他便点头道:“你说,只要不违国法道义,我自会答应于你。”
“很简单,我只希望孙都监你莫要梁山泊的兄弟赶尽杀绝,他们虽然落草为寇,但其实多半也是被逼无奈。我与他们兄弟一场,实在不想看着他们凄惨收场。”柴进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孙途。
孙途有些意外地扫了眼对方:“如今我们尚未对梁山泊用兵,谁输谁赢更还难说呢,你就敢下此定论,认定我必能取胜了?”
“在下虽只略通兵事,但有些道理还是懂得的。只听这段时日城中将士的操练声,便可知如今这里的官军战力已远超梁山泊。而且,之前我们就曾领教过孙都监的厉害,哪怕他们又山寨为依托,有八百里水泊为屏障,怕也很难挡得住都监你的雄兵啊!”柴进苦笑一声:“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求求情,救下一些兄弟了。”
“你和他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既如此,我应你便是。”孙途看着好像犹豫了一阵,可其实他这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即便没有柴进这一请求,他也不会对梁山泊众人赶尽杀绝。孙途还打算将这股力量收入囊中,为己所用呢。
柴进见他应下,心头也是一喜,忙抱拳称谢,而后才报出了一个地址来,居然就在青州境内,一处叫陈家庄的村落,那里也是他其中一处产业。那里不但有良田宅院,更藏了数千石的粮食和大批金银,足够如今青州的一万多兵马用上半年以上了。
当得知这一数字时,就是孙途都露出了惊诧之色来:“你在梁山之外竟还藏了这许多钱财粮食?”
“此非我一人所藏,而是整个柴家一族多年积蓄。”柴进有些感慨地解释了一句。
只此一句,就已让孙途明白了个中深意,哪怕已相隔百年,哪怕大宋早已坐稳了天下,柴家人其实依然没有对当年的事情感到释怀啊。
事实上换了谁家都不可能坦然接受这等事情的,一个原先的部将突然造反欺负人孤儿寡母就夺走了老柴家的江山,即便后来赵匡胤做了不少补偿,依然无法更改他窃国的事实。可以说在柴氏后人眼中,赵家人就是一群窃贼强盗,而不是什么君王皇帝。
只可惜,无论当初还是后来,老赵家都把兵权牢牢控制在手,柴氏后人终究再难有夺回一切的可能。可即便如此,他们在暗地里依然在不懈地做着一切准备,结交四方豪杰,通过身份和手段来囤积财产良田,然后再将之藏匿起来以作为今后反扑的资本所在……
当一个本就富贵尊崇的家族花数代时间处心积虑地存储钱粮,那个数字必然是极其可怕的。当明白这一切后,孙途对他报出的那几千石粮食的说法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了,这点东西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财产而已,整个柴家秘密拥有的只会比这个数字大得多的多。
见孙途陷入沉默,柴进倒是有些不安起来,他突然想到了财不露白的说法,莫非自己的这一下竟让面前之人生出更大的贪婪之心来了?
在其忐忑的目光注视下,孙途轻笑了一下:“原来如此,那本官就先谢过柴大官人的慷慨解囊了。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在今后觉着今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还有,若你真有心帮梁山泊众人的话,最好还是给他们去一封信,让他们莫要负隅顽抗,这样还能少许多伤亡呢。”说完这话,孙途便已起身离开,此时的他可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淡定,已恨不能即刻就派人去把那陈家庄的财物都给运进青州城了。
燃眉之急一解,接下来他就只要操练好兵马,然后等着时机成熟后对梁山泊发起攻击了,也该是时候见真章了!
但他显然还是小觑了蔡京等人的卑鄙和欲除他而后快的决心,就在一切都朝着最好方向发展时,一个变故已然临近……
第566章 远道而来是冤家(上)
二月十五日,冬意渐消,春光正好,青州城里闷了有段时日的百姓也终于得以出城踏青,舒缓困乏了一整个冬天的筋骨。
在孙途和黄文炳的悉心治理下,青州已变得富饶起来,百姓不但能吃饱穿暖,还有余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趁此春风便有不少孩童就在那西门外放起了纸鸢,嬉笑声,打闹声传得城里城外不绝,叫听到者也不觉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
而当有一队兵马护送着一辆辆以布匹仔细遮盖不知其中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的大车沿着官道缓缓来到城门前时,在此附近盘桓的百姓都不用人吩咐的就都起身避让开去,而且他们看向那些将士的目光里也带着深深的敬畏之情。
这是如今大宋朝中几乎所有军队都无法享受到的礼遇,在这个文重武卑的年代里,官兵是最不被人看重的一群人了,人们也很容易将他们与粗鄙低贱之类的词汇相贴。但是在这青州境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在百姓眼中他们就是这座城池和几万百姓身边的守护神。
有感于此,这支押送货物入城的兵马也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连脚步都迈得格外用力,即便是在这平日的行进过程里,竟也走出了军中操练时的肃杀感来。
就在这支队伍将要通过城门洞时,后方竟再度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却见又一支队伍从官道而来,这也是一支军队,而且衣甲鲜明,旗帜高挑,不过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支队伍的队形显得很是松垮,与刚才过去的官军根本就没法比。
不过行在这支队伍最前方的两个武官可没这等想法,完全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见城门在望,便大声朝前呵斥起来:“钦差驾临,所有闲杂人等通通避让,敢有挡路者,必拿下问罪!”说着已一振缰绳,控马急冲向了城门处,挥舞着手中马鞭朝那些因叫声而略停脚步的官兵也是厉声喝道:“还不速速退出门来,竟敢堵住钦差道路,你等是何居心!”
其嚣张放肆的行径顿时就让周围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是因为对方一早就亮明了身份,才让大家不敢声张,只能退让一旁,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这支不知从哪里来的钦差队伍。
百姓们都这样了,那些被人直接指着鼻子呵斥的将士心中更是憋了一把火,不过如今军中规矩森严,他们可不敢多生事端,只能先忍下气,然后用目光征询自家将领的意思。
今日带队伍归来的将领乃是杨志,他们是刚从陈家庄把柴进所说的那些个粮食钱财给送回城来。本以为这都到青州城了,自不会有任何差错,不料居然遇到了这等不开眼的蛮横玩意儿,这让他也是一阵火大。当即就把缰绳一兜,转身迎着那还在不断喝叫着让将士们退出城门的家伙,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青州放肆!”
“你又是什么人?没
听我刚才说话吗,钦差到此,你等还不速速让路,要是耽搁了钦差的行程你担待得起吗?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丘八军官了,就是那孙途见了钦差,那也是要磕头见礼的!”这位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昂着头,拿眼角瞥着杨志。
“钦差?之前怎未听人提过朝廷将派钦差来我青州啊……”杨志还算是稳重的,听了这话也并未动怒,只是略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你等贱役当然不可能知道朝廷的决定了,快些让路,再敢磨蹭我便要下令拿人了!”这位看出杨志不敢生事,心头更有底气,便连连呼喝,手中鞭子也随之胡乱挥舞,似乎随时都可能抽到杨志的身上。
离城门尚有里许距离的那支钦差队伍里,两名官员正满面含笑地看着城门里的这一出闹剧,其中一人正是陆谦,而其身边那名官员身着朱色官袍,腰悬银鱼袋,完全是一副朝中重臣的打扮了。
这一路人马确实是钦差,这名朱袍官员则正是这次的钦差正使,大宋兵部侍郎曾开乾,而陆谦则是被任为他的副手,一路起到护卫和协助的作用。
这支钦差队伍所以会来当然是因为蔡京、高俅在背后使了力的缘故了。只是迫使孙途尽快出兵攻打梁山泊可不能让他们感到满意,毕竟孙途这些年来打了太多胜仗,平了诸多贼寇,就连他们也不敢保证这次孙途就真会在梁山贼寇的手下吃亏。
若一旦真让他平此匪乱,那对蔡京他们来说可就有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了,不但不能因此治其之罪,反而让他再得功劳,所以就必须再做些事情来拖住孙途及山东官军的后腿,这位曾钦差便是要起到如此作用之人。
他此来青州可不光只是颁布旨意,到处看看而已,而是将在此长住,用以制衡孙途。因为其身上还有着另一重身份,朝廷所任命的京东路各军监军!
监军这一职位实在是制衡掣肘地方将领的大杀器,他虽多为文官,但却有权干涉军务,而且因为还有着一层类似钦差的身份,许多时候论军中权势还在主将之上,所以只要他在,于关键时刻捣乱一番,就足以让孙途在与梁山泊的战斗里陷入困局,甚至因此输掉整场战斗了。
而更妙的是,即便真是因为他的决策错误而导致的战斗失利,等到朝廷最终追究责任时,背黑锅的却绝对是身为主将的孙途,至于这位监军则可以功成身退,无伤无损地回到京城继续当他的朝廷高官。
自古以来,多少武将都曾折在这等不通军事,却只会指手划脚瞎指挥的监军之手,而这一回,他们的目标就落到了孙途这个新近冒起的青年将领的身上。这既是蔡京高俅他们对孙途的还击,也暗合了朝中诸多文官之心,因为他们也不愿看到有个武将突然崛起,威胁到自身权势啊,尤其是这位一直以来还不按规矩套路出牌,已经让不
少官员在他手下吃大亏了。
看到城门处这番乱象时,曾开乾更是不屑一笑:“都言那孙途所率之青州军有多雄壮,军纪有多严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竟连这点规矩都不知守,真真是岂有此理!”
“曾侍郎所言甚是,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是这些地方小民没有见识才会将一支军队吹得如天神一般,其实和我汴京的禁军比起来,他们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陆谦忙笑着附和道,这对他来说可是重新发迹的唯一机会,自然是要努力办事,讨好这位上司了。
要说起来高俅对陆谦倒也算不薄了,并没有因为他的作用过去就弃之不顾,反而为他在此番事中谋了份不算太差的差事。只要他能跟在曾开乾身边兢兢业业地把事情办妥,到时一旦除掉孙途,他的功劳自然也不小,说不定就能得到提拔,在禁军里谋一份更为体面的差事。
可就在两人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握,立在那里说着风凉话,等着里头的人马狼狈退出让开道路时,情况却突然生出了变化来——
一声高喝骤然就从城门里头响起:“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纵马入我青州城!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伴随着这声喝,数名膀大腰圆的军汉便已从城内扑出,手中粗长的棍子便呼啸而至,砰砰几声,就将人打落下马,然后被他们一把按在了地上。
这位是彻底被几棍子给打懵了,片刻后才奋力挣扎道:“你们做什么?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钦差卫队……”
“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洒家一概不知!洒家只知道都监早有严令,除我军伍中人,其余人等皆不得纵马入城,不然就得重责三十板!来人,给我重重的打!”说话间,一条高大粗豪的身影已出现在了城门口,正是鲁达到了。
杨志是真没想到鲁达会来这么一手,眼看那家伙已被按倒在地,被棍子抽得哇哇大叫了,愣怔了下才上前道:“鲁兄,你这也太乱来了,外头可还有钦差队伍呢?却让都监他如何应付这些家伙?”
“怕什么?既然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洒家按律行事自然不算错。而且你看这些家伙的作派,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一来就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鲁达说着还远远瞪了一眼那边的钦差队伍。他可不是真个鲁莽,实在是因为看出些端倪来,知道此时绝不能弱了自家声势,所以才会来这么一招。
果然,如此一来,倒把曾开乾他们给打傻掉了,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也没料到青州城的人会如此彪悍,随便找个由头就敢对钦差的人动手了。
曾开乾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陆虞侯,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这算是没吃着肉,反倒崩了一嘴牙呀。
陆谦只能苦笑一声,知道唯有自己上前阻止了,不然钦差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第567章 远道而来是冤家(下)
胳膊粗细的大棍子不断抽下,让刚刚还目空一切的家伙惨叫连连,口中甚至都已告起饶来,也让周围的将士们大感解气,刚才对方一亮身份可把他们吓得不轻,即便有怒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至于城门内外的百姓更是在远远围观,对于城中将士怒打钦差一事他们还真就见惯不怪了,孙都监几次当众斩杀朝廷官员,与之相比,今日这种摩擦根本就算不得一回事了。
或许青州的军民认为这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正常现象,但对城外那支钦差队伍来说其冲击力可就太大了,看着这个比绝大多数禁军地位要高的官员被人当众责打,他们之前生出的那点骄傲情绪是彻底烟消云散,再看向这座远比汴京城小得多的城池时也不禁生出了几许畏惧来。
陆谦此时却已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吸取了那人的教训后,他可不敢再策马入城,而是乖乖地翻下马背,徒步进入,这么一来固然不会被人挑理,但在气势上却已弱了三分。在大步进入城门洞后,他才大声呵斥道:“住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钦差随员如此无礼,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非常时候,军令大于一切,本官既奉都监之令巡视四门,自有责任处置坏了军法之人。”鲁达却并无任何惧意,上前一步回瞪着对方:“我等也都是粗人,只认得上司将领,而不知什么钦差不钦差的!”
“你……”陆谦气苦,对方哪里是粗鲁军人的表现,分明就是粗中有细啊,居然一上来就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净,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你钦差总不能和一群丘八斤斤计较吧,那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鲁兄,不得如此无礼。”眼见鲁达唱黑脸取得了成效,配合默契的杨志便也上前唱起了红脸:“这位钦差还望恕罪,我等也是奉令行事,此番押送之物极为关键可不敢有丝毫疏漏,所以这位前来阻挠时大家才会反应过激。但孙都监军令在前,我等也必须尽力去做。”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问了一句:“不知这位钦差如何称呼,身居何职啊?”
“本人陆谦,现为禁军虞侯,此番来青州我是钦差副使。”陆谦当即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来。本以为这番话说出来能让对方退让三分,可不料鲁达杨志二人的脸色倏然就是一沉,前者更是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后,便扬长而去,后者也是脸色不善,只略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陆虞侯,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你居然还在此位,当真是可惜了的。”
说完这番场面话后,他也是招呼一声,自顾命将士们把那些装满了钱粮的大车运进城去,却没有半点与陆谦或外头的钦差正使见面说话的意思,这是完全把他们晾在了城门口。
这一下,陆谦可就尴尬了,虽然他确实及时救下了挨打之人,但人毕竟吃足了苦头,此时还趴在地上唉唉呼痛呢,钦差的脸面自然是没有捡
起来。而更关键的是,他这个副使都出面了,那两个青州武官竟完全没有客气一句的意思,更没有主动出城拜见钦差,这等态度可真是千古罕有啊!
钦差是什么身份?那代表的可是朝廷和皇帝,天下数百州府县里头的数万官员无不以能结交讨好钦差为荣,可这青州城里的人倒好,居然用实际行动完全忽视了钦差的存在。别说几名主要官员闻报出城相迎了,连句问候都没有,这顿时就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甚至有人都产生了怀疑——我们这真是钦差队伍吗?
看到这一结果的曾开乾更是气得面色发青,浑身打颤:“真真是岂有此理!青州军的胆子也太大了,确实需要好好整治一番才成!”他已发了狠,只要自己一任监军之职,就要对青州军进行一场清洗,绝不能让这等风气继续下去。
而在看到陆谦有些苦涩的回来后,他更是脸色一沉:“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怪不得在汴京多年都未能出人头地,十足废物!”说着,不再理会同样面色阴沉的陆谦,便催促队伍朝城内走去。
因为看过了那位钦差随员的悲惨遭遇,这支队伍里的那些骑士也都学了乖,没有径直策马而入,而是牵马步行,唯有钦差是坐在马车内的,至少是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但从这结果来看,他们不但没有给青州军民一个下马威,反倒把自己的颜面丢了个干净。
直到这几百人的队伍都走过后,散于四周的百姓们才聚集到一起,饶有兴致地就谈论起了此事来:“你们说,这是孙都监一早就准备好的吗?”
“看着不像啊,不然杨将军刚开始也不会如此憋屈了。话说咱们青州军的将领最近哪受过这等委屈,也就杨将军脾气好度量大,若换了武将军他们几个在,早把那家伙给打一顿了。”
“可那毕竟是钦差啊……那可是皇帝派来的……”
“那有什么?皇帝派来的官儿我们的孙都监杀的还少吗?再是钦差,他也斗不过我们孙都监……”这句话立刻就赢得了周围许多人的赞同,如今的青州百姓对孙途那真是顶礼膜拜,在他们眼中,就没什么事能难住自家都监。
但事实显然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当城门处的矛盾爆发时,便已有人急急将钦差到来的消息传递给了正在军营处理各种事务的孙途,这让他的眉头不觉轻轻地皱了起来:“这时候朝廷派人来,怕是来者不善哪。说不定就是为了捣乱而来。”
“那可要好好应付才是,至少得先打压住他们的气焰,如此才不会被他们牵了鼻子走!”董平随口接道。在经过了东平府的那场变故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有了不小的改变,变得比之前更强硬了,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
“可来的毕竟是钦差,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对其下手吧?”到底还是林冲更谨慎稳重些,当即就提议道:“不如且先让黄知府见见他们,探
探他们的底细再与之见面?”
“你觉着黄文炳能挡得住他们吗?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孙途冷声道:“从他们一到城门处就闹出动静来看,就可知不是什么好来数了,必须尽快压制住他们才行。”孙途对这些朝廷官员向来没多少好感,尤其是这次弹劾蔡京一事后,就更将他们列作对手了。
就在几人还拿不定什么主意时,鲁达已大踏步地走进了大堂,脸上满是乌云,双拳都握得紧紧的,看着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了。这让孙途几人都大感奇怪,鲁达向来性格豁达,很难让他生出如此大怒来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鲁兄,你这是……”林冲有些关切地问道。他与鲁达相识极早,两人也算脾气相投,所以在众人中交情也是最厚。
鲁达一听他动问,脸色又黑了三分:“林教头,有些事情我说了你可莫要发急啊。那陆谦居然来我青州城了!”
“什么?”这话不但让林冲勃然变色,就是孙途也眼中杀机一闪:“他竟然还敢来我青州!”
其他人见状都是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么个家伙怎么就引得脾气最好的林冲都露出杀气来了?片刻后,他才稍稍定了下心神,又问道:“鲁兄你未曾见过那厮,你确信就是他吗?”
“我虽未见过他,但同名同姓,而且又是禁军虞侯,除了他还会有谁?”鲁达恨恨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打那个骑马入城的随员,而是该把他拿下,直接打杀了事,也好为兄弟你出口子恶气!”
“这个……你们到底说的是些什么?那陆谦当初得罪过林教头吗?”在他们说了一番话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问道。
孙途看了眼林冲,见其没有隐瞒的意思,这才简略地将陆谦与林冲打小交好,却为攀附权贵而出卖兄弟,差点使林娘子落入高衙内魔爪的前后给道了出来。
这番话直说得众人也是怒容满面,不少人更是直接喝道:“此人当真该杀!”无论是以前的江湖人身份,还是现在的军伍中人的身份,他们都很看重义气二字,而陆谦的做法实在是犯下了太大的忌讳,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见众人如此帮着自己,林冲心里也是一暖,但他还是苦笑摇头道:“各位兄弟的一片好意林冲心领了,但那陆谦如今毕竟是钦差副使,若真伤了他,只怕都监责任可是不小,甚至会被天下人视作叛逆。林冲不能因我一人之事就毁了我青州大好局面,所以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若论深明大义,在场众人无一人能比得过他林冲了,这也让孙途一阵感动。不过他可不是那等口里说着什么情义,心里却是利益,然后还拿什么大局为重当借口的无耻之徒。所以在沉默后,他便看着林冲正色道:“林兄,只要你相信我,我必能让你得报此仇。这次他陆谦既然进了我青州,就别再想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第568章 赫赫军威
“都监,奉旨钦差曾开乾率众在营外求见,说是有旨意要颁发。”当孙途杀气腾腾地道出那句话后,一个亲兵来到堂前禀报了一句。
这让孙途他们都有些意外,不少还稍稍皱起了眉头来:“他们不去府衙,径直奔我军营而来却是为何?”
因为按照道理来说朝廷钦差到了地方首先要找的该是地方长官才是,此时那曾开乾该去见了黄文炳,随后再找孙途才是正道。可他倒好,居然直接就冲着军营来了,真应了来者不善那句话了。
不过孙途也不会惧他,青州可是他的地盘,别说只来一个钦差了,就是朝中高官悉数到场,他都有把握按得住他们。片刻后,他便是一笑:“既然钦差急着入军营,咱们也该好好迎迎才是,叫将士们都出来,亮亮相!”
众将立马会意,纷纷抱拳应是,一些人已迅速跑去各营抽调精锐,就要在这军营里给那钦差一个下马威了。而孙途,则在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后,面带笑容地领了手下几名将领快步就往外走去。
军营辕门前,被守军直接挡住去路的一众钦差队伍都显得有些愤怒,他们之前入城就丢了面子,不想到了军营前居然再次被人刁难,钦差队伍居然连这一座军营都进不去了,真是荒谬之极!
坐在车中尚未下来的曾开乾更是面沉似水,他可不知道这是青州军营早就定下的严令,就是孙途一旦没有相关令牌也是进不了门的,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了。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孙途的刻意刁难,想要落自家面子了。
这让他心中恨意更深,暗暗咬牙,一旦成为此地监军,定要让孙途他们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而那边陆谦此时则显得很是低调,甚至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刚才鲁达他们的突然翻脸让他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不妙,他们对自己的敌意可不光是因为钦差随员的身份啊。
在等了好一会儿后,营地里才传来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几名将领在数百甲胄在身的将士簇拥下大步而来。在看到后方那支军队的雄壮模样后,钦差队伍里的禁军中人不觉心头一震,之前那点优越感已荡然无存。他们能清晰地从这支军队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和压力,这可不是虚有其表的禁军将士能比得了的。
而陆谦此时则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目光在随于孙途侧后方的林冲面上一扫后,身子都已经僵硬了:“他居然在此……”心虚的他连与林冲对视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之前那两个将领为何会对自己深怀敌意了,他们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和林冲间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
直到辕门大开,孙途率众走出来,当先的军卒喝声:“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来迎钦差……”一直留在车上拿腔作势的曾开乾才缓步下车,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与孙途遥遥见礼,走到近前还感慨了一声:“之前
听闻孙都监治兵有方本官还不怎么信呢,今日算是真正大开眼界了。这青州军营大有古细柳营之风啊。”
孙途笑着抱拳道:“钦差谬赞了,下官可不敢与周亚夫相提并论。”
见对方能迅速明白自己所说典故,曾开乾稍稍愣了下,但随即又道:“孙都监过谦了,你年纪尚轻,已是我大宋少有的将才,他日比肩周亚夫也非难事。不过只愿你能知道进退,莫要连结果都与周亚夫一样了。”
这话一般的将士还真听不明白,不知他话中机锋,但孙途倒是有些了解的。周亚夫所在的细柳营能以军令挡住皇帝车驾固然被后世之人称道,是为军纪森严的典范,但他最后的结果却也早在此时埋下了伏笔。因为过于刚硬,不知变通,周亚夫得罪了朝中太多人,最后蒙冤入狱,一代名将死于狱中。
想不到这曾开乾竟如此直接,一见面就有喊打喊杀的气势,这让孙途的眉毛也为之一挑:“做不做周亚夫其实并无所谓,下官如今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兵练好,为朝廷多打几场胜仗。”随后,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钦差人等随自己进军营。
见这青年将领如此淡定,增开年也迅速沉下心来,笑着道:“那就让本官替陛下见识一下如今闻名天下的青州军的真容吧。”说完,才与孙途并行入内,看到孙途竟不肯稍稍后撤一些,也让他心头一紧,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善茬啊。
钦差队伍随之动了起来,陆谦在怔忡犹豫了好一阵后,才终于举步,但才一动步,就觉察到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竟让他心底生寒,有一种想要即刻逃走的恐惧感来。强忍着这种不适,他偷眼望去,就瞧见了林冲正在不远处拿眼盯着自己,那两道目光就如两把出鞘的利剑,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给碎尸万段了。
心虚加恐惧让陆谦步履维艰,这一刻他是真后悔应下这差事了。早知道林冲在此,而且看着还手握一定兵权,他是打死都不敢来的。他可还记得清楚呢,当初林冲为寻他报仇曾怀揣利刃在他家门前盘桓了数日之久,若非见机躲藏,怕是早已小命不保了。现在自己居然还送上门去……
就在他忐忑地进入辕门,还没走两步呢,本来肃静的军营里就响起了一声暴喝:“杀!”声音之大,如雷贯耳,他猛一抬头,更瞧见了前方一片刀光枪影骤起,直唬得他身子猛一哆嗦,差点就想转身夺路而逃了,以为这军营里的兵马真要突然杀出,把自己一干人等皆杀个干净。
直到片刻定神,他才发现,前方只是呼喝,举起刀枪而已,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光是这样却已足够震慑一干钦差队伍了。青州军将士可是从一场场硬仗血战里杀出来的,身上那股子冲霄的杀气又岂是汴京来的富贵禁军能比,就算是其他州府兵马,有了这段日子的操练,也早脱胎换骨,至少气势
上已足够强大,直接就把那几百禁军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少更是缩身垂头,不敢直视前方了。
陆谦和后方的禁军都被震慑不轻,直面此等杀气的曾开乾等人的情况自然更为不妙,跟在其后面的几个护卫有直接就抽出刀来打算防御的,也有脚下一软,坐到地上的,实在是洋相百出。就是曾钦差本人,要不是孙途及时伸手搀了一把,此时怕也已经倒在地上了,这等军中杀气又岂是他一个文官能顶得住的。
孙途见状不觉暗自摇头,这些人也太没用了,居然连这第一关都能把他们吓成这般模样,本来营中还有好招待呢,现在为了不让钦差真出大丑,只能放弃枪林刀山之类的阵仗了。当下,他一面往前,一面微不可察地冲边上的一名将士打了个眼色,摇了下头,后者会意,即刻就下达命令,取消之前的布置。
可即便如此,曾开乾等人走在笔直立于两边,目光坚毅,杀气腾腾,刀枪出鞘的将士身旁时,心里依旧一阵忐忑,连脚步都有些发虚了。孙途则是一副随意的样子,笑着问道:“钦差刚才说要见识我军中真容,这回亲眼得见,不知以为如何啊?”
“这个……”曾开乾总算有些见识,迅速定下心神来,勉强笑道:“青州军果然名不虚传,实在让本官佩服之至啊。想来今后本官在此定能与大家相得益彰,为我大宋尽一分心力。”
“唔……”孙途听出他话中有些奇怪的说法,但此时也不好细问,只能笑着应了一句,然后随口介绍起两边军卒的出身来历,以及军功战绩。这些东西他作为三军主将自然是了若指掌,但将士们在听到自家都监如此向代表皇帝的钦差为自己夸功时,心里的自豪之情还是油然而生,胸膛挺得更直,刀枪也握得更紧了。
只是如此一来,军中气势也比之前更强,使钦差队伍更感紧张。直到来到指挥所前,孙途才一摆手,让众军散去,那些人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孙途又将他们邀请进了平日议事的大堂。
等到这时,孙途才问出了最初的疑惑:“钦差今日为何径直就来军营?可是有旨意要传于我吗?”
也是直到这时候,曾开乾才终于回神,当下就取出一直随身所带的圣旨,大喝一声:“有旨意,孙途以下官员接旨。”
即便再不情愿,孙途他们此时也只能遵照规矩呼啦跪了一地,也是直到这时,曾开乾才有种扬眉吐气般的畅快感来。随后收摄了一下心神,便把那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的圣旨给慢慢读了出来。
这旨意都是经饱学之士润色而成,所以开头一大段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正的内核其实很简单,就两个意思——其一,催促孙途尽快对梁山用兵,这其实他早就料到了,倒不算什么。
可真正要命的却在后一点上——任兵部侍郎曾开乾为监军!
第569章 三个要求
从来当朝廷对某位领兵在外的将领心存疑虑时,就会派出太监或文官在其侧以为牵制,是为监军。因为这位顶着钦差的头衔,所以往往在军中有着极大的权势,有时更能稳吃三军主将,让许多战略战术以其为主,从而让主率的权力不断被剥夺,最后被架空也是所在多有。
而这些监军又往往都是不怎么懂军事的,所以他们插手甚至全权指挥的情况下,便是官军大败的开始。孙途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面临这样的难题,这个钦差不但是来敦促对梁山泊用兵的,更是来自己军中夺权的,这让他的眼中顿时就生出了阴翳之色来。
而跪于他后方的一干将领更是面色阴沉,要不是钦差还在跟前,这些位都要大喊大叫,斥责朝廷的乱命了。
看着之前还颇为嚣张的一众将领变成这般模样,曾开乾只觉一阵畅然,脸上更有了得意的笑容,片刻后才道:“孙都监,你等还不领旨吗?”
“臣孙途领旨!”现在远未到与朝廷撕破脸的时候,孙途即便再不满这时也只能忍下气来,低低应了声后,才起身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道圣旨。等他迅速扫过圣旨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曾开乾才笑道:“孙都监,今后你我可就要在此当一回同僚了,咱们可得一体同心,守望相助,为陛下,为我大宋朝廷分忧才是啊。”
孙途这时才定下神来,打了个哈哈道:“曾侍郎说的是,咱们之间确实该同心合力才是,今后你但有什么请求,只管开口就是,只要能做到的,孙途定不会推辞。”
“哈哈,那就好。这么说来,本官这里倒真有三件事情希望孙都监能尽快办一下呢。”曾开乾却是顺势而为的高手,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首先一件就是圣旨里提到的关于尽快攻打梁山贼寇的要事,如今朝中可有许多人盯着,本官未来时便已深感压力,不知孙都监以为何时能对其用兵啊?”
“这个……陛下和朝廷远在汴京所以并不了解我山东境况,下官麾下这些将士近一年来屡屡作战,早已疲惫不堪,所以我才未敢轻率出兵,不然攻不下梁山事小,丧了我朝廷威仪才事大嘛。”好在孙途也是个见招拆招的高手,应对得颇为自如。
“这可就有些让本官感到无法理解了,刚才我入军营时所看到的将士可是个个精神饱满,杀气冲霄,哪有半点疲惫之态啊?”没想到他却在此等着孙途了。
孙途心下暗叹,早知其会借题发挥刚才就不该给对方下马威了,但口中还是说道:“侍郎所见不过千人,那是如今军中最后的精锐,其他兵马却是远达不到的,这也是为了给朝廷一个好印象嘛。”
曾开乾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孙都监所言纵然在理,但本官还是要提醒一句,朝廷的耐心可有限得紧,若不能在半年内平定梁山贼寇,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哪。”
说着,他又道:“这第
二件事也是陛下的旨意,在本官来前,陛下曾特意召见,除了有些鼓励的言辞外,最要紧的就一件事情,希望我们尽快把梁山泊周围的山川地理情况细画作图,早早送去汴京。”
“嗯?”这话却让不少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就是孙途也疑惑道:“陛下要那里的地形图作甚?”
“孙都监你竟还不知道吗,这可是我大宋一直以来的规矩了,凡有大将出征,必先让官家知道战场细节,如此官家才能送来阵图以助你取胜啊!”
此一句话,直说得孙途目瞪口呆,他是真没想到大宋皇帝居然还有如此奇葩的爱好,他以为自己是在玩即时战略战术游戏吗?
事实还真就让他猜对了,许多大宋皇帝都喜欢用这种手段来干预前方战事,而其滥觞正是源于太祖赵匡胤,然后由太宗真宗将之发扬光大。
不过问题在于赵匡胤是会打仗的主儿,所以才敢在掌握了远处具体地形情况后做出最为正确的布置助臣子取得胜利,可之后的“驴车战神”赵光义和“澶州霸主”宋真宗可就没有这方面的才干了,再这么效仿可就真是在找死,比东施效颦更叫人感到可笑了。至少东施效颦死不了人,可这等随意发阵图给臣下的做法是会让数以千万计的将士战死前方的。
可偏偏在此事上满朝竟无人反对,而许多大宋皇帝更是乐此不疲,用无数人的鲜血性命来让过一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瘾,哪怕是文艺皇帝如赵佶,居然也对此生出了兴趣来——当然,这或许也是他受人蒙蔽所致,孙途现在可有太多仇敌,有的是人想这么算计于他。
面上肌肉忍不住颤动了几下后,孙途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下官知道了,我会尽快让人将地形图交与朝廷的。”心中纵然有着再多的不情愿,到了这时候也只能暂时答应,不然就是抗旨欺君,后果只会更严重。
看着孙途那副茫然无奈的模样,曾开乾心下更为畅快,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孙都监果然心系朝廷,忠心天子,本官佩服啊。对了,这最后一件事情倒是只与本官自己相关了,你也知道本官初来乍到,对青州及军中事务皆很陌生,所以希望孙都监你能尽快将军中将士的名册抄写之后交与我,如此我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与都监你配合嘛。”
孙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已然猜到这位的用意所在了。拿到相关名册,他就可以去打听这些将领与他孙途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之前的过往,从而用各种手段来分化拉拢,达到在军中夺孙途之权的最终目的。
可问题在于他这一要求还真没法直接拒绝,因为他是朝廷委派的监军,总不能谁都不认识吧,所以让他掌握军中内情完全合乎情理。只是事后要论起来,这就完全是孙途自己挖坑往下跳,引狼入室的结果了。
可以说曾开乾确实是玩弄权术手段的个中高手,只一道旨意,就已把孙途他
们好容易才创造出来的气势给完全打压了下去,而且他的每个要求还都正当合理,使孙途完全没法拒绝,让他有种有气没处撒的挫败感。如今不光是他,身边那些将士心里也是憋闷得要死,若非担心引发更大的问题,他们都要直接跳脚大骂了。
沉默片刻后,孙途还是点头道:“这是当然,曾侍郎既为我京东监军,自有掌握麾下将士情况的必要。本官会尽快叫人把相关名册准备送过去的。”
“那就好,本官那就静候佳音了。”曾开乾觉着自己今日已经取得一场关键胜利,心情很好,便顺势又道:“不知我可否在军营里走走看看,认识一下这里的将士呢?”
“这个……今日天色已晚,晚上还有宴席为侍郎接风,你们又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找地儿安歇才是。我青州城倒是有一处专门准备下的钦差行辕,不知侍郎能否屈就?”孙途这回终于摇了头。对此,曾开乾倒也没多少不满,今日计划都成功了,至于去军营走走看看他孙途能挡得了一次两次,难道真能挡得他总进不来吗?毕竟他现在可是监军,地位可不在他这个都监之下啊。
在恭敬地将之送到辕门前时,孙途突然又道:“对了,有一件事情还需要特意嘱咐侍郎。我青州军能有今日其根本就在爱民,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所以还望侍郎能约束手下人等,莫要让他们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使下官难做。”
“这是当然,本官也是爱民之人,断不会容许他人害民。”曾开乾笑着回了一句,却并未将之太当回子事儿,寻常百姓在他眼中不过蝼蚁罢了,何值一提。
直到钦差队伍离开,之前憋了一肚子气和话的将领们才跟开了锅般大声呵斥起来:“这家伙好生无礼,真把我等当成可随意呼喝的奴仆吗?”
“咱们跟着都监多少次血里来火里去,今日却要受这么个东西欺压,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我说待会儿咱们就杀上门去,好好揍一顿这个鸟钦差,让他知道这青州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七嘴八舌间,足可见这些人有多么的愤恨,又有多么的不把朝廷当回子事了。当然,说这些话的多半是之前落草为寇的那些人,真正武官出身者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有牢骚也只是憋在心里。
孙途回到门前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叹,随后才大步而入,哼声道:“你们说得倒是痛快,可真要这么做了,我们就与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那可是钦差,代表可是皇帝和朝廷!”
“可是……”众人想说什么,可一时又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有朱武在看了孙途片刻后,才笑道:“看来都监应该是有了对策了吧?”
孙途但笑不语,有些事情说得再响也不如做出来啊。这里可是他孙途的青州,朝廷只派这么个钦差来做监军就妄想压制自己那也是太小瞧自己了!
第570章 接风宴,鸿门宴
天已幕,月高悬。青州城的座座民居里已炊烟袅袅升起,而位于府衙附近的馆驿中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这里正是孙途设宴款待初至青州赴任的监军曾开乾等人的场所了。
今日,青州文武官员中除了少数有职责在身的将领需要留守军营或城头外,几乎悉数到场,可以说是给足了这位监军的面子。酒菜也都是最有本地和军中特色的大碗酒和大块肉,实在是周到而客气。
不过这摆在曾侍郎面前却叫他有些难以下咽甚至是下筷了,作为读书人,他一向吃得精致而清淡,就是喝酒也只是烫上一小壶与友人对酌,哪里见识过这般奔放放肆的吃法,只看下面一干将领不断将肉食塞入口中,直嚼得满嘴流油的模样,就让他难有任何食欲了。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感到头疼的还是那些将领不断端了酒碗上前相敬,人家都是出于一片好意,倒叫他无法拒绝,只能陪着喝酒。可哪怕他凭着身份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也架不住上来的人太多太密,只开席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已喝下了四五碗酒,整个人都已晕晕乎乎,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丑人前。
他其实也知道这是孙途等人刻意针对的自己,但官场上的经历让他一时也不好发作,何况他还指望着能给众将一个好印象,从而为今后的拉拢做铺垫呢,所以哪怕再是不愿,这时也只能捏着鼻子不断灌酒了。
此时,又有一名身量粗壮高大的将领端了一大碗就走上前来:“监军果然海量,来,洒家鲁达也敬你一碗。”说着,他已把一大碗酒全部喝了个干净,然后睁了双铜铃般的牛眼直瞪着曾开乾,哪怕他装模作样地已经端碗小抿了一口,依然没有离开之意,那意图是很明显,那就是想看着对方将一大碗就尽数喝完。
这下曾开乾可就在心中叫开苦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若再这么一大碗酒灌下去,恐怕立刻就会吐得一塌糊涂,这个丑可就出定了。但他之前也听孙途介绍过,这个鲁达可是青州军中极得军心的一个将领,又怎好随便拂其颜面呢?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给身旁的陆谦打了个眼色,希望由其出面解围。
陆谦今日在这酒席上当真是如坐针毡,与曾开乾不同,开席到现在,就没一个文武官员象征性地向他敬过酒,而当他目光往四下扫去时,又总能瞧见不少充满了鄙夷、不屑和愤恨的眼神扫向自己,让他席间坐得度日如年,这等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有些分神的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曾开乾的眼神,直到身后有人拉了下衣摆略作提醒,他才恍然过来,忙不迭举起酒碗道:“这位将军,监军他不胜酒力,这碗酒就由下官代为喝了吧。”
就当他举起碗了打算喝下时,那边的鲁达却突然一声冷哼:“凭你也配?”那真
是十足的不给他面色,让陆谦手上的动作顿然一止,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惊觉这位敬酒的将领正是之前在城门口对大有敌意之人,这让他心中更是一虚,神色也有些慌张起来了。
曾开乾见状则把脸猛地一沉:“这位将军的话太过了,陆虞侯乃本官副手,今后也要在军中任职,也就是你的同僚,何来连敬酒都不配一说?”即便他对陆谦有些不满,这时也必须站出来为其说话了。
这倒让鲁达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他只是不忿于陆谦的为人,才会下意识想要让他出出丑,不想却被人抓住了话头。见他吃瘪,孙途只能出面了:“监军误会了,鲁虞侯他可没有瞧不起陆虞侯的意思,他说不配是指既然由他替酒一杯是肯定不够的,怎么也得三杯才是。鲁虞侯,我说的可对吗?”
孙途这一说,立马就使鲁达回过神来,当即改口道:“不错,洒家就是这个意思,陆虞侯可敢与我互敬三碗吗?”好嘛,到了他这里,从喝三碗变成了互敬三碗,立马又翻了一倍。
陆谦此时哪有的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点头道:“既然是监军之令,下官自当竭力而为。”
“好,拿酒来,就让我与陆虞侯喝个痛快!”鲁达顿时大喜喝道。当下就有人将两大坛子酒送了过来,他也不废话,直接就给自己空了的酒碗又满了一碗,咕嘟嘟喝下,再满再喝,然后以目示对方喝酒。
陆谦在京城时何曾见过这等豪猛喝酒的家伙啊,眼睛都有些发直了。但这时周围不少将领已全都鼓噪了起来,不断催促着他快喝,无奈只能也照着鲁达的模样倒酒而干,急急三碗酒下去,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
陆谦本身酒量就远比不了鲁达,之前又因为心情郁郁几乎没动过筷,导致腹中空空。现在又急速喝下了三大碗酒,哪怕这酒比不了后世之烈,对他来说也跟往肚子里放了几把火似的,久久未能回神。
但鲁达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呢,见他喝完了酒,便又道:“好了,洒家敬你的酒都喝了,接下来该你敬洒家了吧?也是三碗,来吧。”
“我……”陆谦很想拒绝,可一扫周围,所有人都异样地盯着自己,鲁达随后又道:“怎么,陆虞侯是京师来的所以就瞧不上我等地方武将,连敬酒都不肯吗?”这下,他是再没法儿推拒了,只能鼓起最后的一点勇气,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的酒碗倒上了酒,又颤声道:“那就让下官也敬鲁虞侯三碗吧……”
又是三碗下去,陆谦顿时已手脚酸软,轰然就趴在了酒桌之上,竟被鲁达一下给放倒了。而这,又再度引来了周围众将的一阵哄笑,那笑声传入曾开乾的耳里,也让他的脸色又变了一变。显然,对方是有意而为,就是想让自己和手下之人出丑
丢脸,自己也已经到了醉倒的边缘,可不能再让孙途他们掌控局势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来,京中同僚之间饮酒多有行酒令的习惯,自己何不提出来?以这些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武夫,自己足够应付。如此不但不用再喝酒,还能把刚才丢掉的颜面给重新捡起来。
主意既定,他便不等再有人上前敬酒,看向主位处的孙途道:“孙都监,我等如此干饮实在有些无趣,不如想些手段来助酒兴如何?”
孙途见他目光闪动,立马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旦真要作诗对联,在座几十人包括自己在内合到一起都不可能是这位进士出身的当朝侍郎的对手,所以他赶忙趁着对方把话题说明之前点头道:“监军所言甚是,我等既皆军伍中人,饮酒岂能没有武艺助兴?来人,清出场地来,叫人舞剑助兴!”
这下却叫曾开乾傻眼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要的是行酒令啊……奈何随着孙途一声令下,周围那些人已火速行动,迅速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然后一名身材高挑的将领已抱剑下场,冲孙途和曾开乾一施礼后,拉开架势,就已舞动起手中长剑来。
其实以剑舞佐酒兴古来便有,其中最有名的当数唐朝时的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了,为此连杜甫都曾作过一首流传后世的诗作。虽然下场的将领舞剑的姿态什么的远不如传说中人物那般精妙,但却胜在凌厉干脆,每一剑都可看出有杀敌之效,直瞧得周围众人纷纷叫好,就是孙途都是频频点头:“想不到董平除了双枪无敌外,居然连剑上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而似乎是得了某些人的指使似的,董平舞剑时总是不离曾开乾左右,有好几次剑尖都已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直把他吓得面色由红转白,刚才喝下的那点酒都快全变作冷汗给排出来了。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凶险,若孙途真有对自己下手之意,在青州皆在其掌中的情况下,只消一句话,自己随时都可能性命不保。而今日的这场接风宴说白了,那就是鸿门宴,此刻项庄舞剑,可哪里会有项伯站出来救自己啊?
这一刻,曾开乾是真个恐惧了,目光盯着不远处舞剑的董平,总觉着他有随时都一剑刺杀过来的可能——早知如此,之前还不如就喝个烂醉如泥,出这回丑呢……
与他一样心生后悔的还有鲁达,此时他忍不住跟身边还在吃喝的武松道:“早知有这一出,我刚才就不该将那厮灌倒了。”
“此话怎讲?”武松好奇地问了一句。
鲁达看了还在舞剑的董平一眼:“那样我便可以代董都监上场,然后把那陆谦狗贼给叫到跟前对战一番了。到时我自可亲手宰了他,为林教头报当日之仇!”好嘛,他还惦记着要杀陆谦呢。
第571章 设计
孙途终究没有鲁莽到赶直接就当众对朝廷钦差下手的地步,所以这一场接风宴下来,曾开乾依旧是毫发无损,只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很不好,醉酒加惊吓,使他在回到行辕的当天夜里就病倒了,而这一病便是十来天。
在曾监军因“水土不服”而抱恙闭门的这段时日里,青州城内的一切都未有任何变化,孙途是照样操练麾下兵马,无论政务军务,就没一件事情是会报到曾开乾那里的,他依旧是如客人般的存在,对军中事务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就连孙途之前答应过他会交与的名册与梁山泊地形图都是迟迟未动。
这让渐渐好转的曾监军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毕竟是受命而来,若是就这么一无所获,恐怕也不好跟朝廷里那些位交代啊。更关键的是,他身上还有更重要的职责呢,若不能尽快了解军中将领的情况,又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呢?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还是定下了决心,叫过陆谦,让其这就去军营找孙途讨要那两样东西。
陆谦闻令是当真有些头疼了,他的处境可比曾开乾更差,前两日他带人出去闲逛时就差点被人撩拨动手,要不是及时醒悟过来,恐怕就要折在那些蓄谋闹事的家伙手上,此时再让他去军营,总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来。
但是,曾开乾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的前程已全系于此,陆谦终究不敢违背,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再度去往军营,为此,他甚至在内衣里还多穿了一件软甲以防真被人给刺杀了。
可出乎陆谦意料的是,这次他到军营,那边的将士对他的态度竟好转了不少。不但没有刻意作刁难,反倒是客气地将他请到了孙途所在的指挥所,这位也是笑吟吟地见了他,对他的要求更是满口答应,同时还致歉道:“还请陆虞侯回去后代为解释一下,实在是军中事务繁忙,本官才一时没能将监军交托的事情做好。而且我也寻思着监军抱恙在身不好操劳,所以就耽搁了下来。不过你放心,三日之内,东西一定能交到监军之手。”
“那卑职就放心了,多谢孙都监的体谅。”陆谦见状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孙途如此配合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其怀着什么样的目的,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只想将差事办了即可。
“对了,之前监军说是想在军营里走走看看,但当日天色已晚,所以未能成行。不知陆虞侯今日可有兴趣随本官检阅军队操练吗?”孙途又在随后提议道。
对方如此友善的做法实在让陆谦有些受宠若惊了,但随即,他又生出隐隐的不安来,就跟那日的接风宴一样,别是藏有其他用意吧?他可不敢冒这等风险,当即就婉拒道:“卑职还急着回禀监军呢,而且此乃监军之责,小人岂敢僭越。”
孙途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这才道:“既如此,陆虞侯慢走。”之前的热络态度却是变了。等陆谦走后
,孙途才叹息摇头,这等京官到底为人谨慎得紧啊,自己的这点图谋竟未能奏效。
本来他是打算让陆谦代曾开乾在营中阅兵,如此一来便能将擅作主张的僭越之罪给扣到这位头上了。然后便可将其控制在手,到时就不怕曾开乾能逃出自己的掌握。可不想对方竟谨慎得很,居然不上道,那就只能作罢,他总不能强迫别人随自己阅兵去吧。
“都监,此人如此谨慎,可不好下手啊。现在曾开乾也已处处小心,再不敢犯之前那等目空一切的错误,咱们再想挑他们的错误下手可就难了。”朱武从旁开口说道。经过之前的一番交流合作,这位新近才投来的梁山降将倒是得到了孙途的信用,如今已被引为心腹幕僚,许多事情都会与之商议,他也总随在孙途左右。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是啊,他们如此低调谨慎确实找不到把柄了。不过我可不信他们这么多人都会如此,总有些不甘的,毕竟他们可是从汴京来的,又是禁军出身,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且,谨慎换言之就是胆怯,只要让我抓住机会,以陆谦趋利避害,背信弃义的性格,势必会做出帮到我们的事情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高声道:“来人,让时指挥来见我。”
之后不久,几个穿着普通服饰的斥候营精锐就悄然离开了军营,来到了离钦差行辕不远的街道附近,盯住了那一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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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孙途所猜测的那样,当曾开乾和陆谦都因为接风宴上的事情而惶恐不敢露面,把所有人都留在行辕里时,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卫队将士可有不少开始坐不住了。
本来这些见识过汴京繁华,地位也自不低的禁军将士就对来到青州这么个穷地方颇有不满,现在自家兄弟居然被一直关在院子里,连大门都出不去,就更叫人感到憋闷了。十多日下来,他们终于是耐不住了。
“金魁哥,想咱们在汴京城都未曾有过这等拘束,一个青州城算得了什么?那曾开乾和陆谦完全是被吓破了胆,咱们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没种,整日只知道缩在院子里,那没得叫城里的人给笑话了。而且这要是传回汴京,恐怕更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是啊金魁哥,他们不要脸面,咱们还要呢。别说京城那里,就是这青州城里,我们如此胆怯也只会被人看轻,必须出去了。”
这些个兵卒倒也是有些说道,自己想出门散心,就拿出了这么个借口来。而他们面前这个叫金魁的武官在听了这些说法后倒也真动心了:“你们说的也在理,确实憋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就出去看看,谅那些青州百姓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主意既定,几人趁着天色尚早,就悄然从边门而出,离开了行辕。
他们的这一做法确实也算隐秘,至少是瞒过了里头的那些上司同僚,但终
究是逃不过斥候营那些眼线盯梢的。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青州军斥候营的精锐早已将追踪和盯梢等本领练得炉火纯青,莫说这熟悉的青州城了,就是再陌生的地方,也别想有目标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跟上他们,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按计划行事。”为首之人小声说了句后,便有四五人悄然跟了上去。
这些禁军将士别看身高体壮,确实有精锐的外形,可其实作战经验是半点皆无。这么走在青州街道上,他们是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一直被人跟着,还自顾评论着城中建筑人等呢。在他们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寒酸,根本就不是个待人的地方,一种身为京城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带着这样的心情,几人走了一程后便钻进了路边一处酒楼里,点了一些酒菜吃喝起来。一边吃着,还在嘀咕着对青州的种种不满,反正在他们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和汴京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他们也知道此时不好生事,所以这些议论都很轻,不让周围的酒客听到。
他们的话倒是不被人听到了,可临桌几个酒客的话语却不断传入了他们耳中:
“老二你可听说了吗,那从汴京来的什么监军因为怕咱们孙都监居然一到就病了,到今日都还没出过门呢。”
“那是当然的事情,咱们孙都监虎威赫赫,又岂是那些从汴京来的饭桶能比得了的?别说那监军还是个文官了,就是那些当兵的不也一样?”
“那倒是,咱们青州的将士个个都是好样的,和贼寇,和辽人,和金人都能战上一场,可那些汴京来的呢,他们就没打过一仗,能顶的什么用?”
“是啊,那些所谓的禁军说是咱们大宋朝的精锐,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压根就是群娘们儿,不,连娘们儿都不如,咱们青州军里的娘子营那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这番话传来,已让金魁他们几个面色发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家在青州百姓眼里竟如此不堪,这种被自己瞧不起的人如此瞧不起的感觉可就太叫人感到憋闷与愤慨了。
但这还不算,真正叫人难以忍受的还在后头呢:“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你们可知道禁军和我们这样的地方乡军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他们地位更高,赏钱更多?”
“那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们一个个都是没卵子的,就跟那宫里的太监一样,所以皇帝才会信任他们,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没种,到了咱们青州也只敢缩在王八壳里不敢露面!”
“放你娘的狗屁,竟敢如此编排咱们兄弟,看老子不拔了你的舌头!”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听到这番说辞后,金魁他们是终于暴怒,再顾不上其他,高声吼骂着,已腾身飞扑向邻桌那几个汉子……
第572章 猜疑的种子
金魁等几人突然失踪可让曾开乾和陆谦头疼不已,这些人都是禁军中人,虽说是他们的部下,但在京中却又各有背景,一旦出了什么状况,麻烦的还是他们。
照道理来说以他们禁军及钦差卫队成员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被人所害,可活生生的人一去无踪总要有个缘故吧,而在这青州城里,能做到让这些个有着一身不俗武艺的禁军将士消失的,就只有官府或官军了。
一番犹豫后,曾开乾终于还是决定去当面找孙途问个清楚。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呢,孙途倒是自己先上门来了,却是送来了之前要求的梁山泊周围地形图,以及一份还算详尽的青州军中各级将领名册。
见孙途竟如此配合,倒也真有些出乎曾开乾意料了。要知道前几日在接风宴上他摆出来的架势可是十足强硬,差点都让曾侍郎以为自己要被人所害了,可没想到陆谦去营中转了一趟没几日,东西还真就送上门来了。
在接过这两份东西时,曾开乾象征性地称了声谢:“这次可多麻烦孙都监了。”
“曾监军言重了,这都是本官该做的事情,毕竟你我合作才能使我官军更强,早日平定内忧外患嘛。”孙途笑着回了一句,却叫曾开乾心生疑虑,怎么就提到内忧外患了,外患是梁山泊贼寇,那内忧又是什么。
旋即,他又觉察到了一点异样,孙途在说这番话时,眼中余光却是瞟向了一旁的陆谦,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这话莫非不是冲自己说的?这想法一起,让他忍不住又扫了陆谦一眼,发现对方正微不可察地点着头,好像是在附和着孙途的这一说法。
如此一来,便使曾开乾心中的疑虑更重,再联想到之前自己讨要两件东西后十多日未果,可陆谦只去了一次军营就能在三日内叫孙途亲自将东西送来,两相对比,问题可就大了。自己才是钦差监军,孙途为何会对陆谦如此客气?
孙途似乎没有太在意这位的反应,只是随口与之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只是在离开前,又突然状似无意道:“对了,本官有几句话想和陆虞侯一谈,还请你随我一起出去吧。”
陆谦虽感奇怪,但人家都提出邀约了他自然不敢拒绝,便在有些歉意地冲曾开乾一笑后,方才起身,随在孙途身后离开了客厅。只是在其身后,曾监军脸上的怀疑之色是越发浓重了。
在出门走到院中,周围皆无人处,孙途才突然止步,看着一脸讨好和谦卑笑意的陆谦道:“陆虞侯,你也该知道自己之前所做之事有多错吧?其实若依着我等心思,这次你送上门来是一定要为林教头出口恶气的,是他深明大义,又顾念当初交情,才硬是劝阻了我们这些人。”
“小……小人知道当日所为确实卑鄙无耻,但那时也是为势所迫,我若不做,高衙内一定不会作罢,而我
也必然会落得同样下场,所以才……”陆谦心中恐慌,连连为自己做着辩护。
孙途心中自然大不以为然,他这解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此时还不到追究一切的时候,所以便道:“既然林教头已有了决定,我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所以此事到此作罢,只希望你今后能改过自新,莫要再干出什么错事来。”
“多……多谢孙都监海量宽宏,下官当真感激不尽!”陆谦这话可是发自肺腑,激动得很。他之前就一直为曾和林冲结仇大感恐慌,这些日子的夜里睡觉都留着心,生怕晚上有人出现在自己床前,至于出门是更不敢了,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直到刚才,孙途说出这番话后,他才放松下来,觉着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其实在汴京时他还真没把青州这里太当回事儿,即便那孙途名声不小,在他看来也能轻易应付,毕竟他们可是朝廷所派,地方岂敢不遵?可是在见识了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尤其是军营里那诸多兵士震慑人心的杀气后,他是真个怕了,所以此时的他早已把高俅的嘱托扔到了一边,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孙途看着他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又是一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头:“只要你今后在我青州好好办差,本官自然也会想对其他兄弟一样栽培于你,建功立业,朝中扬名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人明白了,我一定尽心为都监出力!”陆谦连忙再度应道,同时还又弯腰抱拳,那谦卑的样子就差给孙途跪下了。直到陪着孙途出门,又重新转回来,他整个人都被欢愉所包裹着,既然孙都监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只是在回到外厅,看到脸色略显阴沉的曾开乾时,陆谦心中的愉悦才为之一敛,后者正用有些猜疑和不满的眼神打量着他呢。
“侍郎您这是……”半晌后,陆谦终究是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声。
“孙都监与你都谈了些什么?竟能让你又是满心欢喜的,又是打躬作揖的呀?”曾开乾盯着他森然问道。
“这个……”陆谦顿时就有些迟疑了,当初那事情可上不得台面,若传出去,必然会被许多人所轻视,现在好不容易才被林冲原谅,要是再外传,难说又会生出什么事端了。而且,这个曾开乾并非高俅的人,在这等事上更不可能为他保密了,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迅速做出了选择,强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嘱咐卑职今后要好好办差,勉励了小人几句。”
“是吗?”对他的这番说辞,曾开乾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之前他就怀疑陆谦与孙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这怀疑自然更重了。但像他这样的朝中官员一向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了说,所以此时也不可能直接质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被对方看得心头有些发毛,陆谦只能另找话题:“对了,适才孙都监到来,曾侍郎为何不问问他关于金魁他们失踪一事的内情?”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曾开乾心头更为恼火,是他不想提吗,是孙途压根没给他机会提啊,才说了几句闲话,居然就起身告辞了。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哼声道:“这等事情还不用本官出面吧?既然你如此上心,那就由你去军营问问,至少也得让他们帮着四下里找找,这么几个大活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失踪了吧?”
“卑职遵命。”陆谦忙起身应道,随后又试探着道:“不知侍郎可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下官就先告退了。”
“去吧,本官身子还不爽利呢,你没事就别来烦我了。”曾开乾没好气地让他离开。在其忙不迭走后,曾开乾才用更深的怀疑目光盯着对方:“这陆谦莫非真已经和孙途他们同流合污了?若真如此,我在青州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真没想到,青州的文武官员胆子竟如此之大,完全不把我这个钦差放在眼中……”
到了这时,曾开乾心里已经生出了无力与彷徨,这是他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而此时距离抵达青州也不过半月而已。
陆谦本就是武官,所以和孙途他们有所勾结倒真在情理之中了。可他身为朝廷钦差和监军,显然是不可能投到孙途手下听用,别说他的自尊心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宋文贵武贱,何曾出现过堂堂监军要向一个都监低头的事情——而且朝廷也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要真这样,光是派他来此的蔡京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事情还是得做,但却得把陆谦先排挤在外了,不然事情还没做呢,孙途那边怕就已经知道一切了。拿定主意后,他又取过了那份将领名册仔细地查看起来:“得找一个地位不低,却又未必能受孙途重用,并可能心怀怨念之人来作为突破口。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在一个个名字和经历职位看下来,很快地,曾开乾就把目光落定在了一人身上——齐得胜!
此人是一早就在青州的老将,之前也曾立过不少功劳,但是随着孙途不断招收人马,这些日子他手上的权力正在不断被削减,恐怕其心中难免不会生出怨怼之意来……
而且,更关键的是,此人一直练军有方,深得青州老兵的拥戴,一旦能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其效果就是其他将领的数倍了。
“就是此人了!”曾开乾盯着齐得胜的名字,心中已有了决断,不过现在唯一有些为难的,就是不好与他有所接触,毕竟他总在军营,自己及手下人等却只留在行辕内啊。
“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既然孙途都把东西送来了,就暂时不会与我翻脸,可得抓紧时间行事才是,时不我待啊……”
第573章 拉拢分化(上)
第三次再入军营,陆谦明显要比前两次放松多了,再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竟孙途可说过了,不会再与他计较前些年坑害林冲之事,以对方如今的身份地位,总不会在此事上撒谎骗自己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军营,孙途也抽空见了他。只是当他说明来意后,其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敛:“竟还有这等事情?数名钦差卫队里的禁军将士竟无缘无故在我青州失踪了?这怎么可能?我青州几年下来绝少有案件发生,就是妇孺都不见有丢失的,更别提几个大男人了!这会不会是曾监军想敲打我的一个借口?”
被孙途拿怀疑的目光这么一盯,倒让陆谦有些不安起来,赶忙摆手道:“都监明鉴,小人可不敢哄骗算计于您哪。此事千真万确,还是下面的人发现他们不见后先报到的我这里,侍郎才知道的他们失踪。”
“可这事实在没道理啊……”孙途蹙起了双眉,片刻后才大声道:“来人!”等守在门外的亲卫进来后,他才吩咐道:“你们去府衙那里问上一问,看看这两日可有人在城中闹事而被扣押的吗?还有,军法司那边也可以去打听一下,如今城中只有这两个衙门可以拿人而不经我首肯。”最后一句却是跟陆谦所说。
后者见亲兵领命而去也松了口气:“都监能如此上心,此事定能很快就查个水落石出。那些人毕竟是禁军将士可不能在此出什么岔子呀。”
“是啊,不然就落人口实了。”孙途笑着说道:“对了,不知陆虞侯可知道最近曾监军他有什么打算吗?”
孙途这状似无意的一问却叫陆谦心下一凛,忙含糊道:“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我一直以来也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是吗?这就让本官有些无法理解了,明明旨意上写得明白曾监军为主你陆虞侯为副,怎么你却连知道其打算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曾监军一直就瞧不起陆虞侯,并没有将你当作同僚看待啊?”孙途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
“我……”陆谦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同时心里也确实很不是滋味儿,无论是一路而来,还是到了青州后,虽然自己努力想讨好曾开乾,想要有所表现,可对方却并不领情,某些言行里还能看出对自己的蔑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谁叫他只是个没实权的武将,而且是之前还饱受排挤与冷落的武将呢?而更叫他心生感慨的是孙途对自己的关切,这就与曾开乾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了。
“曾开乾他来此监军并不像表面说到的那么简单吧?他是受命朝中某些人,打算从我手中夺取山东兵权才来的青州吧?”孙途见他心神动摇,就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
此话顿时就让陆谦的身子一震,霍地抬头,满眼惊慌地看着对方,看
他这模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起身逃命。见此,孙途又是一笑:“陆虞侯不必紧张,这等事情我早已猜到了,只是之前当着他人之面不好细说罢了。但我看得出来你和其他人不同,又是我军伍同道中人,所以才会想着问问你的真实想法。”
即便得到了宽慰,陆谦心中的紧张却并未消减多少,嗫嚅了半晌后才说道:“小人……小人确实没有和孙都监您为敌的意思啊……”
这话当然是假的,在汴京时他就是靠着检举孙途弹劾蔡京一事才翻的身,后来得到跟随曾开乾来青州的机会后,他也早打定了主意要配合对方将孙途等人全数搞定。不过这些想法在来到青州,见识到孙途在此地的权势和人望后,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陆谦都是个明哲保身的小人而已,在他心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忠孝义气一说,当初他能为了攀附高衙内而出卖多年好友林冲,那今日为了自保或富贵把曾开乾给出卖了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有一点却是叫他感到为难的,孙途在青州固然一手遮天,可他毕竟是朝廷官员,青州对大宋来说也不过一隅之地,自己一旦站错了队,等朝廷法办了孙途,自己可就跟着完蛋了。
“呵呵,陆虞侯忠心朝廷本官还是很佩服的,不过有些黑白之分我也希望你能看清楚了。如今咱们的敌人是梁山泊贼寇,若是因为曾监军在背后干些什么事情而导致此事出了差错,对朝廷,对天下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利了。就是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个错误,即便有人保着你,今后仕途也将大受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继续蛊惑着对方道。
最后几句话对陆谦的影响可是不小,这么一提,他还真觉着一旦孙途兵败自己会受牵连了。相比于曾开乾这个文官监军,自己这个武将必然会被列入到战败的罪魁中去,而且自己无根无底,到时被人拉着一并做了替罪羊的可能性还很高!
越想之下,他越觉着此事有些可怕,原来自己竟是被人利用了,之前还想着能借此机会飞黄腾达呢,现在回看是那么的可笑。
孙途见他神色一阵变幻就知道自己的说辞起到效果了,便最后又道:“陆虞侯,其实对你来说,帮我一起平定梁山贼寇才是最好的选择,到时我还能向朝廷讨要你入我军中,如此也就不用再怕任何人了,你也成为有功之臣,不比现在只能寄人篱下要强得多吗?
“当然,此事的选择权在你,我绝不会勉强于你。另外,你若真有心,就得将曾监军的一举一动都报与我知,如此才能确保他不会乱我军心,影响了全盘大计。”
“这个……还容卑职考虑一下再作答复。”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只从陆谦的反应就已经能看出答案来了,尤其这么一说,就变相地招认了曾开乾来青州确实是包藏祸心
这一严重事实了!
孙途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与此同时,亲兵也赶了回来,向他禀报道:“都监,就在两日前,有人在城中酒楼闹事惊动了府衙的人,但在捉拿时,他们居然又伤了几名衙差。好在当时有我巡城将士路过才出手拿住了他们。而就他们所说,自己便是曾监军的下属,是京城来的禁军。不过兄弟们并不相信,才把他们扣押起来……”
“竟有此事?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孙途一听,伸手就砰地一拍桌案,满脸怒容道:“我青州城这些日子以来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少有人敢随意闹事了,这些禁军竟敢不顾我禁令伤人胡闹,真真是岂有此理!”
“孙都监……”陆谦一听也有些急了,刚想说几句什么,却被孙途挥手打断:“陆虞侯不必为这些家伙解释什么,我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从京城来的所以看不起我们青州将士,不把我们的律令当回子事儿吗?若连他们都整治不了,本官还拿什么号令三军?来人,将他们全数拉到府衙前的十字街头,每人重责一百军棍,然后再把他们枷号示众三昼夜以儆效尤!要不是看在他们是禁军的份上,本官早就将他们枭首示众了!”
这杀气腾腾的一番命令直看得陆谦目瞪口呆,心惊胆战。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的军法会如此严苛,不过是和人厮斗而已,居然就要将人往死了整了。但随即,他又心下一凛,这么一来,自己还怎么与曾开乾交代啊,他可是奉命来找回那些人的,结果他们却要被人打个臭死,还要吊起来示众,这哪是打这些将士啊,分明就是在打曾监军的脸面了。
可是在面对孙途勃然而发的怒气时,他却心虚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才与孙途搞好了关系,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给破坏了。最后在一番踌躇后,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无奈地离开复命去了。
直到他走后,孙途脸上的怒色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玩味的冷笑,看着已经过来的朱武道:“你以为这般做法能让曾开乾和陆谦相互见疑,从而让我们有机可趁吗?”
“都监好谋算,我料定他们很快就会反目了。而且一旦走到这一步,陆谦必会彻底倒向都监,从而为我们所用。此人一看面相就不是个忠诚之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能出卖任何东西,曾开乾更不在话下了。”
“呵呵,小人嘛,总是这样的。所以说有些人总提什么小人不堪用是不对的,无论君子还是小人其实都有其用处,只是看你怎么用而已。像陆谦这样的小人只要我们使用得宜,就能起到绝佳的效果。当然,像这样的小人在用过之后就该顺手清理掉了。”直到这时候,孙途眼中流露出对陆谦的憎恶与杀意,只可惜已然出了军营而去的陆虞侯是怎么都不可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