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谁也没想到(下)
当曾头市大队人马出现在凌州城下高声叫门时,城上的凌州都监楚明生正皱着眉头听手下禀报着粮仓那边的情况呢。对于部下所说的话,他自然是将信将疑,尤其是关于曾头市会对府城不利一说,他更是表示无法相信。
要知道就在几日前,他还和翁知府一道去过曾头市,与曾弄等人喝过酒呢,当时他们可看不出半点敌意来啊。何况他更深知曾头市能在此通吃黑白靠的就是和官府交好,他们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等荒谬的事情来呢?
就在他想训斥朱韬,让其休得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时,城下突然就出现了大批人马,并且他们还迅速亮明身份,叫城头开门。如此一来,原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楚明生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难道这说法是真的?曾头市真就和女真人彻底勾结在了一起,不然为何会在此深夜跑到府城来?”
想到这儿,他立刻低声吩咐了一名部下几句,这位便探出头去,冲下方喊道:“来的当真是曾头市的兄弟吗?还请见谅,之前都监有严令,今夜不让任何人进出城池,你们且先回去,等明日再来吧。”
这话自然无法让人接受了,今日曾头市倾巢而出,除了那些能战的青壮,连家眷妇孺都带了出来,哪能轻易回去?何况,此时身后正发生着一场大战呢,说不准等他们回头就会遇到那些凶悍善战的女真人,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所以很快地,曾涂便催马上前,冲城上高声喊道:“我乃曾涂,是你们楚都监的多年好友,他纵然会拦任何人,也不会把我拦在城外。你速速将我的原话报于楚都监,就说这次凌州将有大难临头,我曾头市众人是来报信、帮忙守城的!”
城上的楚明生听得眉头一皱,心中甚至有些恼火,这曾涂也太托大了吧!虽然平日里自己与曾家多有往来,与之关系也算不错,但还真没将其当过什么朋友。尤其是在这等时候,曾家敌友未明,他居然胡乱攀交,到时若连累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当下,他又低声说了几句,手下会意,又朝下叫道:“曾公子见谅,此时天黑实在不好认人,你若真有心为我凌州,这就把消息说出来吧,但这城门我等是不敢开的!”
这下却让曾涂有些傻眼了,而在其身后的二弟曾密此时却是一阵恼火,他们曾家以往在凌州那是横着走的存在,何时被人如此拒绝看低过,再加上情势紧迫,他再忍不住自己的火气,便也上前两步,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贼配军别给脸不要,我曾家岂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给我赶紧开门,不然小心了你们的脑袋!”当真是好不霸道嚣张!
“二弟,不得胡说!”曾密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这时正是自家有求于人的时候,岂能如以往般肆无忌惮?
城上守军此时也全都大怒,若是寻常时候被曾家公子指着鼻子骂上几句也就忍了,可今日他们分明是奉令行事,被人
如此折辱却是不能忍了,要不是楚都监就在身边,他们是必然要骂回去,甚至要往城下射上几箭以泄心头之忿的。
楚明生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阴沉,这声贼配军可是把他都给骂进去了,因为他脸颊上其实也有刺字,他这个都监可是实打实靠着与夏人交战升上来的!
心头怒起,他就再顾不上什么颜面了:“告诉他们,要么滚,要么就等着挨箭吧!这凌州还由不得他们做主!”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手下将士出口气,楚都监都必须把态度摆明了。此时别说城外只是曾家众人了,就是知府在那里,他都得顶回去!
当城下众人听到上边如此决绝干脆的回答后,算是彻底死心傻眼了。
曾家上下是真没想到今日的凌州城会如此难进,看情况分明就是对自家不信任了。
就在曾涂看看自家父亲,曾弄打算亲自出面说和几句时,后方厮杀的动静突然就大了起来,然后更是传出了轰隆的炸响,直唬得城外人等皆脸色一变,而城上的守军也在这时候终于发现十来里外竟还有一场厮杀在进行着呢。
如此一来,就更使楚明生相信自己的决定不错了,谁知道曾家队伍后方正跟了什么东西,一旦城门打开,他们后边的军队杀进城来,这后果就不是他能承担得起了。
曾弄此时也是急了,在顾不得身份体面,亲自上前,亮明身份后道:“老夫与翁知府一向交厚,难道今日你们连城门都不让老夫进吗?若此事被知府所知,定不会轻饶了你等。”
“说了叫你们走,有什么事明日天亮再说不迟!”对着曾家之主,守军倒是不敢太过放肆:“当然,你们也可以告诉我等到底有何大事发生……”
到这时候曾家众人都已无计可施,总不能真攻打城池吧,别说他们没这个本事,就算有也不敢啊。于是曾密只能黑了张脸冲城头叫道:“你们都听好了,我曾家刚得到消息,将有一路女真兵杀向凌州,此事非同小可,只凭城中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只有放我曾家几百精锐进城,才有守住城池的希望……还有,城内如今已混入了女真奸细,你们速速追查,把人拿下了,以免闹出大乱子来。”
“果然和女真人有关,可我官府都不得而知,他们曾家却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楚明生听了这话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本来他对朱韬的说法只信五分,可现在,却有七八分信了,在他看来,曾头市的人分明就和女真人是一伙的,说不定如今这支聚于城下的队伍里就有多半是女真人呢!
一旦有此想法,他是更不会开城门了:“传我之令,让他们速速退去,再敢逗留城下,就用弓箭招呼,不必有什么顾虑。如今没什么事情比得过我凌州城的安危了!”
早已对曾家众人大有看法的守军一听这话当即就先嗖地一箭射下,差点就射中站在最前边的曾密,然后还没等他出声呵斥呢,
就有人再度高声叫道:“无论你们说什么,今日这城都不会开了,你等速速退走,再敢罗唣的,待会儿就不是这一支箭了!”
随着这话说完,就像是为了证明此话有多真实,城头已架上了一排弓箭,无数箭头在火光映照下寒光闪闪,叫人望而心惊。
这一回,曾家众人是彻底没了咒念了,守军不但把话完全说死,还直接动上了手,连曾弄的话都不再好使,他们还能拿什么叫开城门啊?
迟疑了片刻后,曾密只能是一声叹息:“走吧,回镇子里去,好歹那里有险可守,总比流落在外要好得多。”这一刻他是真后悔之前情急下做出的举镇赶来凌州的决定啊,此时回去,谁知道半道上会不会撞上那支女真军队啊。
还有,既然女真人在和人作战,那后方这支能与凶悍能战的女真人打个难分胜负的军队又是什么路数?若是遇上了他们,自家又能敌得过吗?曾密有生以来首次对自家队伍的战力产生了怀疑。
直到见曾头市的队伍终于退却,城头众人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若对方真坚持不走,他还真不敢随意下令放箭呢。但随后,他的心思又转到了前方漆黑的夜空里去了,因为刚才的轰隆炸响实在太过诡异,再听着那阵阵的厮杀,让他一阵心惊肉跳,不知到底是哪两路人马正杀在一起,他们对凌州府来说又到底是敌是友呢?
要说起来,今夜确实发生了太多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变故——
准备宰肥羊的青衣帮的人没想到自己眼中的肥羊竟强大到可怕的地步,所以他们在入屋后就瞬间团灭。
早已入城的女真人没想到会遭遇突发变故,从而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如今只能凭着强大的战力搅乱西城,并最终据守粮仓,不过他们此时也已身陷重围,再难有任何作用了。
时迁他们没想到女真人会临时起事,从而错失先机,更没想到这些家伙竟如此厉害,以至他们竟也抵挡不住,最后只能与官军一道包围粮仓,却再难有进一步的可能。
曾头市众人更是接连没想到一些事情,他们没想到女真人之前竟骗了他们,把真正的目标定在了凌州;他们没想到凌州官军在面对自己进城的要求时竟会如此决绝,完全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这让他们上千人都暴露在了黑夜的旷野中,情势那是相当危险。
而城中官军则没想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会在二更天后生出这许多乱子来,看着当真是凶险异常啊。
但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另两方人马的没想到——青州军和女真人!
前者没想到自己才刚到零轴附近就会迎面与一支强大的女真军撞上,后者更没想到自己仓促出村,却和一支大宋官军撞在了一起。
于是,一场厮杀就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彻底展开了!
第545章 夜战于野(上)
孙途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军队会在距凌州还有十多里地的官道上和一支几百人的女真军队正面相遇,从而爆发了一场始料未及的遭遇战。
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漏液行军的打算,在天色已黑,但离凌州还有小二十里地处命军队驻扎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战力惊人女真人,必须让将士们保持充足的精力和体力才能确保胜利。
但是到了二更之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尚未就寝的他得到禀报,说是凌州城里竟起火了,而当他出帐远眺时,更发现那火势还一路蔓延开来,这显然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失火走水,而是城中有人在刻意纵火了。
联想到凌州此时面临的危险,孙途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此凑巧,女真人竟选在了今晚对凌州城发起了突袭,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还已经得手,杀进了城中四处纵火……
这下孙途是不可能再稳如泰山般让全军歇上一晚了,这一晚上过去,等明天他率军赶到时,说不定凌州城就要被女真人抢光杀光了!当机立断之下,孙途便号令全军,急速启程,直奔凌州城而去。
可结果,当他们行了一程,来到一座小村落边上时,那里面竟也有一队人马摸黑出来,两方人居然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撞在了一起,随后官军这边就看出他们的装扮有异,竟不是大宋百姓的样子。
当位于队伍前方的军卒大声喝问对方身份时,那些家伙却二话不说,率先发动了攻势,几百人如一只只看到猎物后红了眼的野兽般呼喝着,挥舞着兵器扑杀过来,眨眼间就把面前的几十军卒给斩杀殆尽。
直到这时,官军方面才猛醒过来,赶紧结阵反击,两方人马就此展开了正面交锋。落在队伍中间处的孙途在看到这一情况后虽然心生疑虑,但还是迅速提起精神,号令随他而来的各州府乡军结阵困守,打算把这支明显兵力远逊于自家的不知来历的敌军给全部歼灭了。
但在战斗进行下去后,孙途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眼前这支只有几百人的敌军爆发出的战斗力竟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在他们悍不畏死的不断冲杀下,想从两边合围的官军竟是伤亡惨重,剩下那些已经开始因为恐惧而显得裹足不前了。这哪是一支普通的贼兵,分明是一支最精锐的步战军队了!
也直到这时,孙途才猜到了对方的确切身份,他们应该就是自家探查到的,即将对凌州发起偷袭的女真人!而在此等夜里与骁勇善战的女真人正面交锋,对才刚接受正规操练不过两个来月的山东各州府兵马来说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只是叫孙途感到奇怪的是,既然这支军队在此,那城里的火又是谁点的?难道这些女真人竟已精明到一早就料定自己会率军来救凌州,所以预先在此必经道路上设下了埋伏?还是说这其中有什
么误会,凌州城的这场火灾其实并非女真人所放,自己之前的判断全然出错了?
这些问题一时间是不可能再得到答案了,孙途此时能做的只有不断呼喝着发号施令,让周围散开的军队尽快收缩,重新汇聚在一起,正面抵挡敌军的攻势。但这道命令想要贯彻起来可比之前命各军分散围剿敌人要困难得多了,因为看着不断有袍泽倒下后,官军的军心已乱,有不少人甚至在惊恐下掉头就跑,这就给了女真人以更大的不断撕破官军防线的机会,一点点杀入官军中心,直朝着孙途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相比于普通军卒的怯懦怕死,那些中低层的武官表现倒要英勇许多,哪怕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他们也不见有丝毫畏怯的,有些人更是高声喝着迎敌反冲,想以此来激发部下们的斗志战意。
奈何这些人的做法并不起多少作用,早已破胆的官军此时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家将领的理会,只是想着保命逃脱。而武官们又不懂得如何在战时约束部下行为,鼓舞军心,只靠身先士卒自然不可能起到太大作用。
尤其是当他们在和女真人正面一战时照样占不到任何便宜,只几个照面,就有十多个武官队长什么的被敌所杀,这下就更让普通将士心胆俱裂,只会后退与逃窜,压根连阻挡的勇气都没有了。
其实照道理来说大宋官军虽然战力不强,却也不至于出现此等被人一触即溃的情况,尤其是这这军队的主将还是孙途,哪怕今夜突遇强大的金国精锐也不至败得如此快,如此惨。
但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却导致了这一荒谬的结果出现——
其一,这是官军在睡了一小会儿后赶路遇敌,他们当时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未开战时士气就不是太高。
其二,野外的正面交锋本就不是宋人所长,大宋军队能百年来与辽军周旋互有胜败,靠的其实还是守城的技术过硬,可一旦失去了城池依托,宋人的战力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这也正是孙途在发现凌州有变后即刻发兵的另一个原因。
其三,便是临敌时的判断有误,未能把兵力上的优势发挥出来,而是选择分兵围攻了。若孙途选择聚兵正面,硬扛敌人的猛攻,哪怕不敌,也不至于让军心崩得这么快。毕竟当前后左右皆是自己袍泽时,将士们的胆气会更壮些,守得也会更稳些。
其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因为黑夜和场面混乱,敌我绞杀作一团的缘故,使得他们无法使用大宋军队最强大的兵器——弓弩。
夜战本就让视线受损,现在敌人又完全和自家袍泽搅和在了一起,让各军都不敢随意动用弓箭,生怕伤到了自己人,于是便让官军的战力再次打了个折扣。
这许多的因素叠加在一起,便导致了这场遭遇战在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呈现出了一面
倒的结果。在女真人的疯狂进击中,整支官军队伍已被彻底撕裂,而他们则如烧红的快刀切入牛油里般如入无人之境,不断杀戮着向前,直取官军中军,竟是打算一鼓作气地将这支不明来历的宋人军队彻底摧垮!
眼看着敌人步步逼近,前方的将士却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几乎是触之即溃,孙途的整张脸都已黑得跟这夜色要融为一体了。
他确实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在指挥上的失当,也想到了女真人是远比宋军要强大许多的存在,可是他还是万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会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麾下的军队竟会不堪一击到如此境地!
以往孙途虽然不满如今大宋官军的孱弱战力,但在他看来军队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之前与那些敌人的一次次交锋也印证了他的这一判断。要知道他所带出来的青州军可不光只是在大宋境内平定贼匪寇乱,那也是能与女真人和辽军血战到底的存在啊。
可今日放在眼前的这场溃败,却把他这一想法击得粉碎!
自己率数千人马前来驰援凌州,却在此地被区区几百女真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事若非亲身经历,他都觉着是天方夜谭了。十几二十人打一人却被反杀,难道女真人个个都是叶问,他都能打十个不成?
其实说到底这是大宋百年来重文抑武,不断打压军中将领所呈现的恶果了。对如今的大宋百姓来说,入伍参军那是被逼无奈之下的最后选择,只有当某地发生灾荒,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才会有大量青壮进入军队,正所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朝廷对官兵的认知也就到吃饱饭不要闹事而已了,试问如此情况下的官军又怎么可能生出为国而战的决心来呢?当这样的官军与强大凶悍的女真人正面交锋时,所能做的自然就只有逃窜退缩,让他们如赶猪狗般肆意虐杀了。
从主动发兵攻打强敌辽国,到被金国出兵攻入都城汴梁,两代国君满朝文武皆入贼手,这中间只隔了短短数年而已。这般摧枯拉朽般的崩塌速度,正说明了大宋军队早在根子上就已彻底烂透,对金人来说只需要吹上一口气,便可将大宋彻底摧毁,这便是如今看似繁华盛景,烈火油烹的大宋朝的真正内核了。
当然,此时的孙途已无暇想得这么远了,看着不断逼近的,狞笑着杀来的女真人,他的手已经握紧了长枪——这些家伙也太小瞧自己了,纵然那些州府军队皆已溃散,但他却绝对相信自己一手练出来的青州军!
这一刻,孙途是真庆幸自己没有完全托大到连这点最后的班底都没有带出来。此时,围绕在孙途这个一军主将身边的,是三百个肃然而立,虽面对全军崩溃局面却无半点惊慌之色的青州军老兵。
他们目光坚定,直视前方,手中兵器平举而起,绝无后退半步之意!
第546章 夜战于野(中)
加鲁花博是此番女真深入大宋腹地的数百精锐的最高统领,也是如今大金皇帝完颜阿古打身边极得信重的猛将。
他有着一身让女真族人都感到畏惧的铜皮铁骨与过人气力,曾经在山林中独斗群狼,猎杀猛虎却只负轻伤,堪称是白山黑水间的第一勇士。
其实对于皇帝派他潜入宋国劫取粮食财富的做法他是有些不怎么情愿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应该留在北方,与皇帝并肩作战,去和更为难缠的契丹人交锋,斩杀更多的契丹仇敌才不枉自己的一身武艺,这种潜入敌国境内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只要自己的弟弟花谟主持大局即可。
但花博终究是忠心的臣子,既然是皇帝下令了,他就只能遵令,并为此不惜藏身于这座离凌州只有十来里路的小村落中,苦苦等候了大半月时间,才终于确认机会成熟,能对凌州发起攻击。
可结果事情还是出现了偏差,今晚的凌州突然就闹出了乱子来,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虽然他们身在城外不知内中详情,但在和素来多智的兄弟花谟一番商议之后,他们还是决定果断出兵,趁火打劫,攻入凌州城。
但就在他集齐五百来名族中勇士走出村子时,却正好和一支匆匆赶路的大宋官军迎头相撞。在已知这支宋军是为救援守卫凌州而来后,加鲁花博当即就下达了全力出击的命令。
本以为大宋官军应该不弱,毕竟对方兵力将近自己的十倍,他都做好见机不妙就迅速撤退的准备了,结果却再次大出其所料。那看似兵强马壮的宋军在与自己的精锐稍作接触后就已溃败不止,完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自然是让花博大感振奋,当时就生出了彻底歼灭眼前这支宋军的打算,他身先士卒地冲杀在最前方,带着全军以势如破竹般的速度不断向前,把所有挡在面前的宋军全数杀死,杀到后面,那些本该挡在他们面前的宋军竟已如见了猫的耗子似的抱头鼠窜,眼看前方都已是敌军的中军帅旗所在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到了一点:“原来宋人竟是如此羸弱,不堪一击!那我们还有与他们结盟讨伐辽国的必要吗?如今只凭我大金国之力已能使辽国难以招架,我们又何必再带上宋人,让他们从中获得好处,拿走那许多的城池呢?”他已经有了决定,等回去之后,就要向皇帝禀报此事,是到了撕毁盟约的时候了。
这个想法让加鲁花博更为兴奋,前冲的速度更快,手中刀劈斩出去,直接就把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宋兵砍作两截,而此时的他已能清晰看到三四十步外昂然而立的几百宋军,以及在军卒后方那个满脸铁青的青年将领了。
“他应该就是这支宋军的主将,只要拿下了他,他们必然彻底崩溃,说不定待会儿还能拿他去叫开凌州城门呢!”想到这儿,花博再度提速,如旋风般朝着前方宋人中军大纛卷杀过去,一路之上就没人能拦住他一下的。
片刻后,他已杀到了这
支肃然而立的宋军跟前,而在其身后,那几百女真精锐也都如从地狱杀出的恶鬼修罗般嚎叫着不断前冲,似乎一口气就要把眼前这三百来名宋军全给吞了似的。
这等气势确有吞天之相,已吓得周围其他宋军惊叫连连,屁滚尿流地只顾逃命,根本没心思去救后面的主将袍泽了。这让花博更感兴奋,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已早已进入到宋军弓弩的射程内,对方却依然未发一箭后,他是越发肯定这支军队完全不堪一击,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此时中军几百人肃立不动的模样对他来说那分明就是吓得已经动弹不得的表现,只要自己率人冲过去,就能如砍瓜切菜般把这几百宋军全给杀光了!
转瞬间,三四十步距离已被他们一冲而过,人已杀到跟前,狰狞的面目已近在眼前,这些家伙口中喷出的腥臊之气都已冲到了面门上,直到这时,孙途才大喝一声:“长枪阵,刺!”
“轰!”回应他的并不是遵令之声,而是齐刷刷的踏步向前,以及两百来支长枪陡然前刺所带起的破空之声。只在眨眼间,之前看着全无防备的这支队伍就从前方突起了一片枪林。这就跟明明扑过去时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等一爪拍过去才发现是只浑身是刺的豪猪一个道理,这对捕猎者的伤害实在太大,杀了他们猛一个措手不及。
当长枪密集刺来时,加鲁花博的反应那是相当之快,瞬间就收住了前冲的脚步,同时身子已急速往后仰去,手中长刀更是快速挥舞拨打,总算是闪避挡下了刺到身前的那数杆长枪。
但随他一道杀过来的那些女真勇士的情况可就没这么好了,他们可没自家首领这样能在快速前冲的同时收步自守的本事,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枪林而迎头撞上,一如自投罗网的野兽似的,惨叫着被钉杀在了那一排排的长枪阵上。
而对这些女真人来说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呢,随着孙途冷声叫出:“出刀,前进!”后,躲在长枪之后的几十刀手也已快速向前挥斩快刀,把那些只受伤尚未殒命的女真人一一收割,全无半点留活口的打算。
而在他们斩杀了跟前敌人的同时,队伍便随着孙途的号令缓步向前,踏过前方那些已被刺杀斩杀的敌人的鲜血与尸体,如一座移动城堡般朝着已然停下脚步,还微微朝后缩去的女真人发动了反击。
“这怎么可能……”加鲁花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明刚才那几千宋军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怎么最后这几百人却如此厉害,竟在一个照面下就杀伤了上百百勇士?
可即便他心中再是不愿接受,事实也已经摆在了眼前。而且这支宋军看着完全是一个整体,往前的脚步非常整齐,刀枪配合精妙,根本就不给他们以任何冲击的机会。这让他只能选择后退,也是自今日开战以来第一次向后退却。
但这么一来却大涨了对面宋军的士气,让他们前进的脚步更加坚定,长枪半刺不刺
地举在那里,随时都能出招,竟逼得女真人连连后退,再不能如之前般轻易冒进了。
见到这一幕的其他宋军则全都傻了眼了,他们本以为今日一战必败无疑呢,却不料孙都监这里只三百兵就能绝地反击,直杀得那些在他们眼中如魔鬼般可怕的贼兵连连后退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青州军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让不少人渐渐明白到平日里看似枯燥无用的战阵操练在用到战场上时能发挥出多么强大而又可怕的杀伤力来,就算对上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时竟也能在转眼间扭转局势!
“兵分两侧,攻他左右两翼!”这时,女真队伍的后方传来了一个极其冷静的声音,花博没有任何的迟疑,便已大声喝道:“照做!”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弟弟花谟给出的策略,显然位于后方的他已经看出这支宋军的弱点所在。
确实,从表面看来,这支宋军的侧面绝对是最空虚的位置,毕竟位于前方的长矛阵想要转向可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当如今战场还杂留了许多宋人溃军的情况下,就更容易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一切动作了。
女真精锐的反应果然极其迅速,号令一下,便已迅速散作两边,也不再与前方的宋军作任何纠缠,快步绕行到战阵的侧方对他们的两翼发起突袭。而在此过程中,挡在他们行进道路上的宋国溃军就又一次面临了被人宰杀的命运,惨叫声再度连连响起,本来刚生出些许勇气的他们再度抱头鼠窜,再不敢逗留了。
而在看到这些女真人竟选择从侧方对自己的阵势发起攻击后,孙途却把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峭的笑容来,当敌人以为这边是自家的弱点所在时,就是他们落入真正陷阱的时候了。
就在两边的女真人快速包抄杀来,距离青州军还有十多步时,孙途已清喝出声:“破虏弹,投!”
两边的兵卒当下就从腰间取下了一个个黑黝黝的,拳头大小的瓷瓶,转身就朝着杀来的敌人砸去,同时他们身后已有军卒迅速上前,在队伍的前方竖起了一面面盾牌,把整支军队挡在了后方。
就在女真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诡异一幕,下意识想用刀枪去拨打投来的那些瓶子时,几个瓶子已先一步落地,然后火光骤起,爆响连声——
“轰轰轰……”瓶子碎裂的同时,还爆出了无数细小的铁片碎屑,如雨打芭蕉般四射而出,把跟前的一切都覆盖在了自己的爆发之下。转瞬间,之前被长枪钢刀劈刺而死都未曾叫过痛的女真勇士已惨叫连片,无数人倒在了地上,痛苦滚动起来,他们的身上脸上已血肉模糊,钉满了诸多碎屑,其可怕程度简直触目惊心!
而位于前方的加鲁花博兄弟在此一刻却已彻底目瞪口呆,这等武器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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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夜战于野(下)
早在出征前半月,孙途便以那些工匠新配出来的火药为基础造出了一批可以于小范围内对敌人造成极大伤害的火器——一种类似于后世的手雷,但构造简陋,威力大打折扣,同时还需要明火引燃的武器,他称之为破虏弹。
因为早在打算造出火器时,孙途的目标就在于北边的辽金等国。当明知道大宋军队论战力远不如游牧民族的骑兵,只凭弓箭已然无法抵挡他们南侵的脚步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比弓弩威力更大,同时也更易操作的火器。
作为穿越客,孙途自然很清楚火器在今后千年的战争史上发挥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可以说正是因为火器的不断改良,威力的不断增强,才最终把大规模的骑兵作战淘汰出了战争的序列。
就算不提枪炮技术已经完全成熟的近现代,光是几百年的大明朝,也曾凭借火器之利将强极一时的蒙古骑兵杀得溃败逃遁,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才有了永乐之后的数十年太平时光。
可以说,能制约北方骑兵入侵的除了同样精良的骑兵外,火器已是最好的选择了。这便是孙途会花上许多心思于其上的根本原因,也是他这次如此托大,只带三百青州军老兵,就敢驰援凌州,与强大的金国女真人战上一场的底气所在。
不过孙途还是有些高估其他州府乡军的战斗力了,他们居然连敌人的第一轮攻击都未能挡下便分崩离析,四散而逃,从而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女真人的刀口下,也让他在无奈下只能将这压箱底的招数全给施展了出来。
不过从破虏弹一出的效果来看,这些简易的火器还是对得起他的期待的,这种以火药为引,内藏铁钉、铁片,靠着爆炸的冲击力来射杀敌人的武器在和敌人近距离交战时竟展现出了极其巨大的杀伤力,几十颗破虏弹砸过去,竟使从两侧兜杀过来的女真精锐几乎人人带伤,有不少人更是吓得傻了,完全愣在了那儿,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这也正是这次破天荒用出火器来的附带作用了,这种武器别说女真人了,就是见多识广的宋人都从未见过,突然的爆炸声,强大的杀伤力不单杀伤的是他们的**,同时还震慑住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在短时间里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因为在这时的人看来,这等如雷霆般爆响的武器只有神仙才能用得出来,这很自然便会使人生出畏惧之心来。而孙途也在瞬间便抓到了他们的这一反应,当即下令:“杀!破敌正在此时!”
直到听到孙途的这声号令,同样被破虏弹的威力唬得发呆的青州军才猛地醒过神来,当下也都暴吼连连,挥起兵器就凶狠地反推上前,直朝那些有伤在身的敌人扑杀过去。
最靠近青州军的那批人本就受伤最重,此时人还恍惚着呢,敌人却已冲杀到了跟前,这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只能下意识地提起兵
器,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顿时刀枪入体,惨叫连连,数十人在转眼间就倒在了血泊中。
也是等这个时候,听得自家族人的惨叫不断,看着大批勇士被砍翻刺倒后,同样被破虏弹震慑住的加鲁花博兄弟才猛地回过神来,当即下令撤退。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这场战斗终究还是败了,他们虽然击溃了这支宋军的绝大多数,但最终还是败在了最后三百名极其精锐的宋军手上!
没有选择死磕到底,他们很明智地就做出了保存有生力量的决定,迅速就往两侧及后方撤去。同时,一边后撤着,他们还不断把周围逃散的宋军驱赶到后方,用他们来阻拦青州军的追击,但有不肯动的,便是毫不犹豫的杀戮。
于是,在这个深夜的平原上,一幕极其诡异的战争场景就呈现了出来——四边是拼命逃跑的宋军,而在他们身后,却有女真军在不断追击,并逼迫着他们往后堵截,而再后方,则是另一支几百人的宋军。
与前两支队伍已经散乱不堪的狼狈模样不同,这最后的三百人的军队却一直保持着整齐的队列,速度统一地不断向前,在把挡在路上的同袍排于两边后,继续追击着前方全力逃遁的女真军。
到了这时候孙途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支入侵的金兵了——此时他已经可以确认,能有如此战力和纪律的队伍不可能是女真某部族的力量而是来自对大宋有着最大威胁的金国朝廷,他们是真正的金兵!——这不光是因为他们杀了太多自己的部下,让他必须报仇雪恨,更因为今日他已经暴露出了自己的底牌,这是必须继续藏起来的绝招,至少是不能让金国这一未来的大敌所知道的绝密。
孙途已经能够想象到他日双方正式开战时,自己用火器杀金军一个措手不及时所能起到的关键作用了。可一旦要是金人早早就知道了大宋有此利器,并有了一些准备,那这一优势便会荡然无存。所以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将这支金军彻底歼灭,一个不留!
“杀啊……”宋金两军的追逐战由之上演,双方一路拼杀着不断往前奔逃着,竟是一直便朝凌州方向而去。此时,也开始考验起这两支当世的精锐之师平日的操练成果来了,这些金兵固然因为常年的渔猎生活和多年与辽人间的战斗而善于奔跑,孙途及青州军却也不比他们要差,几年来几乎未曾停过的辛苦操练在今日是彻底得到了兑现,完全没有被敌人拉开距离的意思。
尤其是当前方再没有之前逃散的溃兵可以拿来拖延青州军脚步后,金兵便惊讶的发现,自家和宋军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的拉近。
“花谟,你带轻伤的人先走,重伤快跑不动的,随我一起拦住他们!”加鲁花博在觉察到再跑下去就要被人追上后,果断就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迅速停步转身,举刀过顶,在深吸了口气后,便已暴喝一
声,反向前冲。
那些跑了一路的金兵此时的动作也是一顿,许多知道自己受伤不轻的战士毫不犹豫就已转身,跟在花博的身后扑杀向了越来越近的宋军,而花谟,则在稍稍一呆后,便把牙一咬,继续带着百来个行动无碍的族人朝着前方狂奔。原先他是打算由自己断后的,但兄长既然已经先一步反冲过去,为了不辜负他的牺牲,自己只能是当一个胆小鬼,带人继续逃命了。
正追击金兵的青州军在看到突然回头杀来的这百来个金兵时,便已立刻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孙途也当机立断,下令稳住阵形,缓步地压上前去。面前虽只百来人,却是能一举冲溃数千官军的金军精锐,现在他们还抱着必死之心前来阻挡,那就绝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看到已经慢下脚步,军阵齐整的青州军后,大步前冲的加鲁花博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对方竟连这点机会都不给自己啊。没办法了,那就全力一搏吧!
主意既定,他脚下再度加力,身子如旋风般疾冲向前,离着敌人还有十来步距离呢,一人来高的长刀已被他高高抡了起来,口中更是暴喝出声:“宋将可敢与某一战吗?”
他说的却是地道的女真话,前方的宋军上下压根就听不懂。其实就算听懂了,孙途也不会当回子事儿,到了这时候,傻子才会和敌人玩什么单挑斗将呢。虽然孙途自信凭自身武艺足以在一对一的战斗里取其性命,但身为主将,又岂能冒着万一的风险和敌人玩什么骑士对决?
他不但没有响应对方的挑战,反而在看着花博扑杀近前时低声喝令:“弩箭,给我射!”现在是两军交战,要的就是最快最简单的杀死对方,那才是最好最正确的手段。
这次随孙途而来的青州军老兵里一半人准备了破虏弹这一新造的火器,另一半则带着另一件大杀器——连弩。不过这连弩也和破虏弹一样存在着杀伤范围过小的缺陷,所以刚才并没能施展出来。
但现在,当敌人如扑火的飞蛾般冲撞过来时,便正好给了连弩以绝佳的发挥机会。
“嗤嗤”的连声破空间,数十支短箭已迅速飞出,直射向了面前的敌人。这一下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花博及身后众金兵的意料,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宋军竟会放箭,要知道刚才他们其实也是有机会放箭的,可居然没用,直到大家都放松警惕了,他们才放箭了。
“卑鄙……”花博等金兵哇哇地大声吼叫着,极力挥舞着手中兵器进行挡架,同时脚步还在全力前冲,希望能杀到宋军跟前,使他们的弓箭失去用处。
奈何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发五矢的连弩,那密集如雨点般的将近五百支利箭所织成的大网又岂是百来人能随意突破的。
惨叫不断响起,最后突杀到青州军跟前的只有十多人而已,就是花博的身上都中了两箭……
第548章 夜战于野(终)
身中两箭对有着一身铜皮铁骨的加鲁花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只会激发起他更大的杀性来。此时的他就如受伤后的虎狼般双眼通红,面目狰狞地挥刀疾斩面前的一干宋军,再没有了之前的保守与退缩。
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加鲁花博刚才就不会在碰上枪阵后稍遇挫折就率军后撤,想着从侧翼发动攻击了,他恨,他怒,他后悔,所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其他念头,一心只想着在拖住这支宋军的同时多杀一些人,以解这心头之恨!
所以当又有两杆长枪分左右直刺向他时,花博竟全无闪避之意,反倒是加速向前,同时手中刀已沉然劈落,竟赶在枪尖触体之前把刀锋斩进了两人的胸腔,把两个身着皮甲的军卒给生生斩成四截!
凄惨的死法,凄厉的惨叫,合着鲜血喷溅于半空,直让周围的青州军将士的心脏猛然一缩,也让他们的动作为之一顿,如此杀神下凡确实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对军心士气的打击那是相当不小。倘若是换了一支普通乡军,在看到这一幕后,多半就要崩溃逃窜了。
虽然青州军没有被这下吓倒,但却还是给了其他金兵快速靠近,主动攻击的机会。与加鲁花博一样,这些留下来断后的重伤金兵也早已抱着必死之心在做最后一战了,既然脱身已是奢念,那就能多杀一人就当是赚的吧。他们也是有攻无守,在冲到枪阵跟前后完全没有在意随时突刺出来的长枪,挥动兵器就朝着面前的宋军砍杀过去。
顿时间,有些准备不足的前排十多个军卒就这么相继倒了下去。而在看到这一结果后,孙途的眼睛也变红了,当时就怒吼出声:“狗贼安敢!”出声的同时,一直留于军阵中间做着临场指挥的他一个箭步就跃上前去,人在半道,手中长枪已如闪电般急刺而出,从两个动作略显僵硬的部下中间穿过后,唰地一下就没入了前方一个金兵的胸腔内。对方既然没有防御之心,这一枪自然是极其顺利就能命中目标了。
但这个金兵的生命力,或者叫执念却是极强,哪怕这一枪已将他的身体贯穿,从前胸入,后背出,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也没有半点顾及,竟还是暴吼一声,手中刀斜劈向面前一名青州军,誓要在死之前再带走一人。
但孙途岂会让他如愿,此时也是一声长啸,双手猛一较劲,发力一挑:“给我死!”竟一下就把这百多斤的身体给挑上了半空,也让他挥落的一刀最终落空,旋即生机断绝,尸体重重地砸落在地,又砸出了大片的血水来。
孙途虽只杀一人,但其展现出来的气势却已足够让麾下将士回过神来,愤怒的他们也都纷纷暴喝出声:“杀!”刚才稍显凝滞的枪阵重新恢复正常,长枪不断收发挺刺,对扑到跟前的金兵进行着最无情的收割和杀戮。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眼前这样只有正面交锋的作战说
到底比拼的并不是双方谁的武艺更高,谁的力量更大,比的是整体配合,比的是心态与气势。而论这些,由孙途一手打造出来的青州军自信并不弱于天下任何一支精锐,哪怕他们是最强的金兵也是一样。
所以一等到青州军恢复正常,对这些拼命杀来的金兵来说下场就已经注定了。当他们再想拼命时,青州军只用战阵进退就可在保住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让敌人把命拼个干净了。
只短短几息间,留下的百来个重伤金兵已全数倒下,即便有不死的,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唯一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自身武艺强绝的加鲁花博了。不过他身上此时也已多了数个血窟窿,动作变慢,再挥出去的刀上的力道也已小了许多,再难如之前般一斩两人。现在他的刀竟已能被寻常兵卒轻易挡下。
加鲁花博他纵然再悍勇,终究只是一介凡人而非神仙,在连番受挫受伤之下,他也已经来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宋军内部的那个青年,刚才就是这家伙的出手一举扭转了整个局势,同时也是他接连出招化解了自己志在必得的数刀。
很显然,此人就是这支宋军的主将,一身武艺也极其了得。可他却偏偏又阴险得很,压根不肯与自己放手一搏,只是藏于军中,抽冷子偷袭自己,这让花博心里那个恨啊。
可即便再恨,他依然拿对方没有半点法子,几次强攻只是让自身多了几处伤口,使渐渐无力的身体愈发的摇摇欲坠罢了。这时,又是一枪刺来,花博来不及闪避,只能再硬吃一招,同时身子却不退反进,全力往前扑去,手中刀呼啸着直取跟前一个宋兵的脖颈。
这位连忙抽身后撤,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自然没必要再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杀敌了。可不料花博的这一招却是虚的,趁着对方后退,露出破绽的工夫,他竟已再度加速,呼地一下就已冲进了枪阵之中。
这下可让众人一阵不安,枪阵一旦被人突破进来,变作近身缠斗,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的鱼肉了。就在众将士都为之一愣的时候,后方一枪却已及时掠至,直取花博的面门。这一枪的目的并不是杀敌,而是为了把他逼退,离开众将士的身边。
但这一回出招的孙途却明显失算了,加鲁花博此番冒死冲阵正是为他而来,此时又怎么可能退缩呢。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身边已然有些惶恐的青州军,再度大吼出声,不顾周身伤口鲜血齐喷,硬是再度一刀前劈,正斩在了孙途刺来的这一枪的枪尖上,打得对方的动作一顿间,身形已如猎豹般疾跃而起,全力的一刀再斩孙途的胸口。
经过这场较量,加鲁花博已经确认这支军队很强,但更可怕的还是军队背后的指挥者。虽然他此时并不知道孙途的确切身份,但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杀这个潜在的大敌,也算是为自己和那些战
死的族人们报仇雪恨了!
他的算计也很是周密,在刚才的交锋里他已经瞧出了孙途长枪上的造诣极深,所以在远距离上自己绝难对其产生威胁,只有在一瞬间拉近距离,突近到长枪难以施展的位置,才能杀死对方。
所以这次,他完全是豁出性命执行了这最后一杀。加鲁花博坚信,以自己的本事,只要决心杀一人,以命换命,就没人能躲得过,尤其是当对方被自己近身,却又使长枪时。
加鲁花博人在半空,脸上已露出了狞笑,他甚至都能看到自己一刀斩下孙途头颅时的样子了——突然之间,变化陡生!
本该因为这一下而惊慌失措的孙途此时已跟着抬头,但他脸上全无半点惊慌之意,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在盯着不断靠近落下的花博时,他做了一个让花博全然无法想象的动作,他居然松开了自己的兵器,长枪朝地上落去!
“他这是做什么?”一个念头闪电般出现在花博的脑海,但随即他便知道了答案——当松开长枪的同时,孙途的手已从腰间迅速抹过,一道寒光随之从其腰畔绽起,带着一道诡异的弧线,迎向了花博下落的身躯!
直到这一刻,加鲁花博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才知道自己依旧低估了这个看着很是阴险的宋国将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阴险!
他不但枪术造诣极高,还有一手极强的快刀!之前种种就是一个陷阱,他等的就是自己自投罗网,现在这处境,自己完全就是往人刀口上撞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身在半空的加鲁花博已不可能再改变方向和落点,只能满含不甘与愤怒地扑落下去,他聚全身之力而劈下的一刀还未能真正斩出去呢,下方掠起的刀光已经斩在了他的腰间!
好刀加上妙招,配合着所产生的效果那是相当惊人的,唰地一下,钢刀已毫无阻碍地砍透了对方的身体,将虎背熊腰的加鲁花博给来了个“腰斩”!
“噗哧!”人还在半空,身体已作两截,在嗵嗵两声落地后,尚未死去的加鲁花博才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传入脑海,顿时便让这个悍不畏死的女真勇士也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嚎。已然失去下半身的他在地上拼命挣扎,爬动……唬得周围那些将士都连连后退,让出了好一片空地来。
这等死法实在过于可怖骇人,纵然是军纪森严的青州军将士也是心存忌惮,不敢靠近,也没人在这时补上一招,送其归西。
于是,加鲁花博就这么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把鲜血都涂满了整片空地后,才在找到孙途所在,死死盯着他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随着他的惨死,这百来个断后的金兵终于全军覆没,也意味着这些意图进犯凌州的女真人这回出师未捷,连凌州的城墙都没摸着呢,便已折损过半。
第549章 意料之外(上)
靠着加鲁花博率众拼死断后,加鲁花谟得以带着其他人迅速脱离追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奔去。但即便如此,身后不断响起的厮杀和惨叫声还是让他们的心不断收缩,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每一声惨叫都可能意味着一名族人已命丧宋军之手。
当最后那一声直传数里地的凄厉惨嚎响起时,本还在全力赶路的加鲁花谟的脚步骤然便是一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双眼已作血红。纵然已有不少距离,那叫声也因各种原因而变得怪异,但他依然能够确信,这是自己兄长花博的惨叫!
以花谟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即便是受再重的伤都不可能吭声的他能发出如此惨叫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正遭受最为可怕的下场,也就意味着花博已经被杀或是或是落到了宋军手里,正遭受非人的折磨。
这让他心中大感愤怒与不甘,事情怎么就会演变成这般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会引来一支如此厉害的宋**队?还有今晚凌州城内的突然起火,所有事情都超脱了他的准备, 让他的全盘计划彻底失败,甚至到此时他都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了。
而在见他突然止步后,紧紧跟随的那些金兵也都停下了脚步,虽未开口,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金兵作战固然悍勇无匹,但论头脑却显然并不足够,他们也早习惯了听从上司的命令行事。
加鲁花谟的脑海里不断闪动着念头,终于,在看了眼远处火头已然熄灭,看着重归宁静的凌州城后,做出了最为明智的一个选择,低吼一声:“跟我来!”便毅然转身,不再往凌州城而去,而是朝着数里之外的曾头市全速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以他们这点战败之军是断不可能再攻入凌州城了。哪怕城中守军在经历了这场大火后依然没有多少防备,只凭这百多伤兵也不可能控制全城。所以加鲁花谟在一瞬间就当机立断,选择了更容易拿下的地方,只要进入曾头市,再加上那里的人马配合着,挡下那支其实也只有几百能战之士的宋军应该并不是太难。
半个时辰后,四更三刻,金军终于跑到了曾头市前,然后再度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几乎是同时的,前方竟也有一路人马正缓缓行来,双方居然就在曾头市前迎面相遇。只一眼间,花谟便已认出了对方队伍里的一些熟人——曾弄及其五个儿子,以及史文恭等镇子里的教头高手。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说……一个猜测迅速就从加鲁花谟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我们所以会落得如此结果,宋军所以会有准备,甚至招来了大批援军,其根源应该就在曾头市!之前只有他们是知道我欲对大宋州府下手的,而且有些人还在反对此事……”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已迅速凝聚到了曾弄几人的脸上,也立刻发现了这父子几人脸上表现出来的惶恐与心虚
曾弄他们确实有些心虚,因为他们全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与金兵突然遭遇。作为与金国往来频繁的女真后裔,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些家伙有多强大的,一旦与之反目,又没有城池可为依托,正面交战恐怕自家是必然讨不了好处的。
何况今日队伍里可不光只有镇子里的青壮战士,还有许多妇孺老人呢,一旦真动起手来,他们将成为金人屠杀的目标。再加上他们之前刚刚才向凌州守军检举了女真人将要来犯的情报,突然碰上对方,自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金人此时居然也没有立刻冲杀过来,他们也在遥遥打量着自家的队伍,这让曾密等人心头略宽,随后他更是壮起胆子,上前两步问道:“加鲁兄,你这是?”
“事情有变,我们在大宋的消息好像已经走漏了,所以我正打算到你曾头市内暂避呢。”花谟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虽然两人的对话很是平静,但其实双方人马却全都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大战,同时他们的目光也不断扫视着对面的队伍,想看出些端倪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里,靠着那点点火把光亮,双方还是很快就瞧出了各自的问题——一方人人带伤,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而且看着还像是大败之后逃出来的;另一方则扶老携幼,半数之人是没有战斗力,甚至是可称之为拖累的。
就跟约定好了似的,双方都没有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同时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隔空对峙了起来,显然皆有顾虑。
“三哥,这怎么办?”曾升握着握着自己的两口钢刀,双目已眯作了一条线,警惕地盯着前方,随口问着身边的曾索。
后者心里也是一阵犹豫摇摆,到底该做何选择呢?这么拖在门前也不是办法,但显然,此时是绝不能把他们也带进镇子里去的,不然那就是引狼入室了。片刻后,他把心一横,低声道:“五弟,你可有把握冲过去拿下此人吗?”兄弟五人里就数曾升的武艺最为了得,所以想拼就得看他的发挥。
曾升估算了一下双方距离,有些拿捏不定道:“若是三十步内,我手中飞刀必能射中他。但现在足有五十多步,最多只有五成把握。他若身手够好,是能躲开的。”
五成把握自然不是曾索能够接受的事情,但随即他便把眼珠子一转,朝自己兄弟打了个眼色后,便大步走出队伍,冲花谟说道:“既然事情有变,你就更不该来我镇上了……”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了几步,而曾升也会意地跟了上去,一双眼睛已落定在了花谟的身上,不断计算着双方距离。
曾索的这一行动出乎了两方所有人的意料,让曾密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是低喝了声:“三弟,不可胡说。”
“我说的可是实
话,金国在大宋并没有安插多少人手,我曾头市说不定是其中最关键的一处。之前你们也曾靠着我们获得了不少粮食补给,今后也必然还可以。倘若这次你们能成事,那我们暴露身份也就算了,但既然事情败露,又何必把我们也拖下水呢?”曾索却不为所动,继续边说边走,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十几步,在离开自家队伍的同时,也靠近了金军,而曾升则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看着好像是为了保护他的周全似的。
“不就是在你镇子里躲上几日,等到风头过去我们自会离开,有什么危险的?”花谟随口回答着,但心里却觉着有些奇怪,对方为何会不顾危险地走过来?
“那要万一被官府查到了呢?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还是速速另找别处躲藏吧,就别连累我曾头市了!”曾索说到这儿,脚步便是一顿,他估算着距离已经差不多了,而且自己已脱离队伍太远,真要动起手来,危险性也是极高。
“这么说你曾家是要背叛我金国,要背叛我女真一族了?”在说出这话的同时,花谟心中陡生警兆,目光一偏间,便瞧见一道寒光已自曾索身后的青年手中怒射而出,直朝自己的面门而来。
也得亏他警醒得够快,一身武艺虽远不如自己兄长,但身手也自不错,所以在飞刀临身的瞬间,人已迅速往侧方一偏,这才没有让飞刀射入脑袋,可脸颊处还是被锋利的刀口一擦而过,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也让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一瞬,双方人马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话都还没谈完呢,曾升就突然暗算出手。看到花谟脸上中招,身子偏倒,身后的金军更是心头一紧,如今这里可只剩下他一个首领了,他若再出事,群龙无首,这些金兵再能战也是一盘散沙,必然崩溃。
曾家众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兄弟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当面就朝金人下手了?这已经不是撕破脸皮的意思了,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表现啊。同时,他们也很是不能理解,曾索怎么就会擅作主张,干出这等冒险的举动来呢?他不是最是多谋聪慧吗?
其实这里只有曾索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因为他已看出这支金兵是败军,战力必然大打折扣,此时与他们一战未必就会落了下风。而更关键的是,他还知道很快那支击败了金兵的官军就要追来了,一旦发现自家与金兵凑在一起,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只有自己这方主动出击,才能避免后方的妇孺老人遭遇危险,要是能一举击杀为首的花谟,那此战的把握就更有八成以上了。所以他才敢冒此风险,率先出手。
而在曾升一刀飞出建功的同时,他已迅速转身,一把拉住兄弟的手,大吼一声:“曾家儿郎,保家杀敌的时候到了!”话虽是这么说,他人却是往后退的,急速就与金兵拉开了距离!
第550章 意料之外(中)
双方人等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却不是那些身经百战的金兵精锐,也不是史文恭这样的好手,反倒是年纪最大的曾弄。转瞬间,他也已高喝出声:“金人犯我宋境,曾头市的儿郎们,保家杀敌正在今日,杀啊!”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曾弄在短短片刻间就已明白了曾索这么做的用意所在,而在一眼瞧见那为首的花谟被曾升一刀重创后,他就更觉着这是个机会了。既然已经反目,那就要将事情彻底做绝,先下手为强,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嗓子喊出来,登时就让曾头市的一干人等精神大振,旋即纷纷呐喊出声,便已挥舞着兵器扑杀上前。虽然这里边有不少依然带着迷糊,明明自家之前与女真人关系很不错啊,怎么突然就要生死相搏了呢?但在习惯性的听从号令的驱使下,数百青壮还是义无反顾地冲杀过去,立刻就与金兵相撞,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别看曾头市的这些人马并非官府军队,但论起战斗力却要远高过一般大宋乡军,毕竟比起只是混日子的乡军来说,有着保卫家园责任的他们平日里的操练更为用心,整体素质自然也更高了。
而金兵这边一者刚经历了一场溃败本就军心不振,二者事发突然,连作为首领的加鲁花谟都被人暗算受伤,此时仓促应战自然显得有些慌乱,一时竟被曾头市的人打得节节后退,眨眼间就有十多人死在了曾家子弟兵的刀下。
耳畔听得不断传来的惨叫声,血流满面,受伤不轻而被人拖着后退的花谟的脸颊都急速扭曲起来,他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尽在掌握的事情怎么就会演变成今日这般田地了。
本以为可以轻易夺下凌州城,搜刮城中一切财物粮食,为遭受冬季雪灾的族人补上一口气,可谁料事情却接连出现差错,不但被宋军杀得大败,连自己兄长都可能已经死在之前的战斗中。现在自以为尽在控制的曾家人竟也突然反水,想要杀光自己众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怒火已直冲天灵盖,使他的两只眼睛都作血红,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后计,自然也不可能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当即就挣脱一个手下的拉扯,抽刀在手后,便是一声大吼:“你们这些叛贼全都该死!给我杀,杀光了他们!”吼叫的同时,花谟已疾步向前冲去,看准了一个曾家青壮,斜刺里就是一刀劈出,直接就把这人的头颅给斩了下来。
在听到他的嘶吼,看到他凶狠的反击后,之前还有些发懵的金兵也迅速回神,他们的眼中也再次流露出了危险如野兽般的嗜血光芒,在嗷嗷的怪叫声里,这些家伙全然不顾对方劈刺到自己跟前的武器,以拼着一换一的姿态,挥刀斩向面前的敌人。
顿时间,惨叫不断,那些趁势冲杀过来的曾头市的人很快就倒下了一片,其他人
也开始后退,显得缩手缩脚起来。金兵一旦全力反扑,那股子凶暴的气势还是迅速震慑住了对方,曾头市的人说到底只是一群地方武装,还算不得真正的百战精锐。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熟悉到底亲友不断被杀,而他们刺到对方身上的刀枪似乎并不能影响敌人的杀戮行动后,这些人更是心生退意,前冲的动作变缓,迅速由攻转守,甚至部分人开始往后退却了。
只这个一退间,就被金兵立刻抓住了机会。他们可是最擅长打这种硬拼的正面战的,连几千大宋官军都抵挡不住他们的冲势,就更别提区区几百曾家兵了。于是乎,吼声更响,前冲的势头也变得更猛,直让曾家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立刻消失,只能狼狈地后退,一路退着,一路不断有人倒下,战况已然彻底扭转。
曾弄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了,明明自家兵力更多,明明自己一开始是占据了绝对主动的,可这金兵居然就在片刻之间就扭转了整个情势,与他们相比,自家的子弟兵实在太过不堪一击了!
曾索的面色也变得极其阴沉,看着不断倒下的镇中子弟,他的心都在滴血了,因为这场战斗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倘若此战真败了,那他的责任可就太大了。当下,他再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暴喝一声,已抽刀在手,大踏步地就朝着面前的金兵冲杀过去。
受其影响,曾升、曾魁、史文恭等人皆已怒吼连连地冲出队列,全力与敌人进行正面交锋。
随着这些曾家好手的加入战斗,本来一面倒的战况终于重新被扳了回来,那些金兵固然悍勇无畏,可在面对一个个武艺精熟的高手时,却显然不是对手。当他们劈杀一名曾家子弟之后,往往会有一杆枪或是一口刀从旁袭来,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送命,这让他们的前冲之势也为之一馁,这场战斗居然再度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来。
只是这么一来,厮杀声更是响彻四野,不断扩散出去,便让几里外的孙途所部,以及凌州城头的守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凌州城头,其实在曾头市方向发生大战后便已察觉那里有了变故,但本着对曾家的不信任,再加上守城重任在身,都监楚明生却完全没有要出城探个究竟的意思,更别提派兵前往救援了:“这说不定正是曾头市配合女真人使出的一个阴谋,就是为了将我等引出城去。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守城池,绝不能给贼人以任何的可趁之机!”
“都监英明。”手下人等自然乐得留在安全的城池内了,当下就纷纷称是,至于那里不断传来的厮杀声,他们却是来了个充耳不闻。
与城内守军的置之不理不同,本就有心继续追杀金兵的青州军在稍作休整后还是紧紧追了过去,而在听到突然爆发的这场厮杀后,孙途虽下令全军小心,但还是带兵慢慢地靠了过去。
当两军陷入胶着,杀得难分难解时,青州军也终于出现在了金兵的身后,看到了这一激烈的战斗场面。
看着只靠几百子弟兵就能和如此精锐金兵厮斗良久后,孙途眼中也露出了欣赏之色来:“其实非是大宋无武,实在是朝廷官军太过不堪啊。倒是民间的一些兵马,无论胆色还是能力都要远远强过正规官军!”
“都监,可是要杀过去,前后夹击他们吗?”有部下见状也是大感惊喜,开始请命道。
孙途轻轻点头,与入侵的金兵就没什么道义可讲了,全歼了他们才是关键所在。当下,他便缓缓挺起枪来,高声道:“兄弟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正在此时,随我杀啊!”
“杀!”青州军众人跟着暴喝出声,随着孙途的脚步就朝着正自与曾家兵苦战的金兵后路袭去。此一番,金兵是真陷入到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中了,虽然孙途距离他们还有一两里地,但以他们的冲击速度,用不了一会儿,后路也会受袭,崩溃就在一瞬间了。
曾家众人见状也是精神大振,曾升手中刀舞得如两团光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把两名金兵的首级给斩了下来,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而其他几个兄弟和史文恭也与他一样,不断收割着已然心惊的金兵性命,看起来都不用青州军出手,这支金军就要葬身于此了。
花谟急得眼中都有血泪滚滚而落,如此绝境是他从来就没有考虑到的。看着族中勇士不断倒下,更是让他急得遍体生寒。到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任何想法了,在一刀劈杀面前的敌人,又机警地闪过曾索的一枪后,他突然就放声吼叫了起来:“你还想看着,等着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还不动手!”
他这嘶吼声着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所有人都参与进了战斗里,他们金兵还有保存着的实力吗?心中有所忌惮,不少人还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往周围扫去,生怕黑暗中突然会冒出一个杀手来。
可结果,四周并无任何异动,这让众人顿时以为他这是在虚张声势。曾魁更是狞笑一声:“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唬人了,爷爷可不是吓大的!”说着,手中长斧已呼地直劈花谟的头顶,却被其灵巧地躲了过去。
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是在使诈的时候,变故却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一个一直被人忽略的人,在这时突然而动,寒光闪烁间,几名守在曾弄身前的曾家子弟相继惨叫倒下,然后一口钢刀便已架在了这位曾家主人的咽喉处。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声喝道:“谁敢再动手,曾弄可就死定了!”
一声既出,众人皆惊。尤其是正在前方厮杀的曾家五子与史文恭,更是在扭头回望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倏然间,目眦欲裂,张口大喝道:“苏定,你敢……”
第551章 意料之外(下)
这个猝然而动,杀数名曾家子弟,拿刀挟持住曾弄的,赫然竟是曾头市副教头苏定,一个一直就很容易被人忽视掉的人物!
无论名字还是长相,苏定都显得那么的平平无奇。不过他一身武艺倒是颇为扎实,为人也很是沉稳低调,所以自数年前投入曾头市后,便一直坐稳了镇中副教头的位置,也得了不少镇中子弟的尊敬。
但是,正因为他太过沉稳,导致很难让人将他太放在心上,而且其武艺远不如史文恭,又非曾氏族人,便成了极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哪怕这次事关整个曾头市上千人的生死存亡,曾弄他们也未曾询问过他的看法,就连刚才与金兵交锋,他有意留在了后方,众人竟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可正是这样的人,一旦出手往往最是可怕。苏定再次印证了这一说法,当他如脱兔般猝然而动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居然就被他极其顺利地将曾弄控制在了身前,同时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为之一变,由一直以来的沉默稳重变得张狂狰狞:“谁敢妄动,我就先要了他的命!”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手中刀已倏然一转,噗哧一声便扎进了曾弄的右肩肩窝,使其在发出一声闷哼的同时,手一松,一柄短刀也跟着落地。
曾弄毕竟是曾经靠一双手打出曾头市一片基业的大豪,哪怕年岁已高,多年未曾动武,可当初的一些习惯还在,一旦发现自己竟被苏定挟持后,便欲打算偷袭反击。不料苏定竟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动,即刻出手,化解了这一危机,同时也向面前曾家众人做出了宣告,但有不听话的,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下让盛怒之下试图杀过去的曾家几子与史文恭等人迅速冷静下来,动作陡然便停止下来,至于其他曾家子弟兵也是一样,全都错愕地看着这个如今看着极其陌生的苏教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也是直到这时,处境堪忧的金兵才得以往侧方退去,满面是血,模样狰狞恐怖的加鲁花谟在扫了眼同样因此变故而停下进攻脚步的青州军后叫道:“让他们对付官军,做他们本来就该做的事情!”这话自然是冲苏定喊的了。
但苏定还未开口,曾家长子曾涂已沉着脸喝声问道:“苏定,你为何要这么做?我曾家自问对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了我们?若你还有一点良心,就速速放了我父亲,我可对天发誓,今日绝不会报复于你!”
他的话换来的却是苏定的一阵狂笑:“大公子,事到如今你觉着我还会退缩吗?你曾家对我确实不错,但你可知道我来此的使命就是为了今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曾家反水!”
“什么?”这话让众人再度一怔,其冲击力竟不在苏定刚才下手拿住曾弄之下。而边上的花谟则跟着笑道:“还不明白吗?他本就是我们女真族人,只是他和你们不同,他可不会背叛我们的族人!”
“苏察尔定,奉勃极烈之命监视曾头市众人,但有反复
者,可斩杀曾弄以下所有人等!”苏定,不,他真正的名字是金人苏察尔定,此时迅速道出了自己的确切身份与职责。
这一下,还想指责他背叛出卖自家的曾家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只是心中一阵发寒,想不到女真人竟在就在为今日做好准备了,甚至一早就在自家身边埋下了这么一颗钉子。怪不得之前加鲁花谟来到曾头市时会显得如此自信,态度会如此强硬,原来他早有后手啊!
曾索甚至还生出了一个念头来,恐怕苏定还打着与自己等一起混入凌州城,然后看准时机突然下手的主意,真要那样,凌州城就更守不住了。想明白这点,他就越发觉着此人的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布置这枚钉子的幕后之人,那个金国的勃极烈!
后方率军停下的孙途此时也轻皱了下眉头,勃极烈这个名称他之前可是听说过的。只回忆了片刻后,他终于想了起来,那不是当初在海外代表金国与大宋签订盟约的金国使臣完颜吴乞买的官职吗!
那人当初在海上相遇就给了孙途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别看他长相文质彬彬的,可那双被平淡和睿智掩盖了野心与疯狂的眼睛却让孙途记忆犹新。想到这位竟还深谋远虑到如此地步,一早就在大宋境内布下棋子,更不知别处还有没有更多棋子,这就让孙途更生警惕之心。
在冷目扫过曾家五子人等后,苏定再度寒声道:“怎么,我的话你们没听明白吗?还不赶紧杀光那些官军?不然,最先死的必然是他!”说着,他手中刀再次往里一戳,瞬间刺穿了曾弄的肩膀,使其发出一声惨叫,若非被他抓着,只怕此时都要倒下去了。
“苏定,你卑鄙!你若是个男人的,就放了我爹,和我一决高下。只要我败给了你,我们便听你的号令行事!”曾升此时是再忍不住了,双目通红地大声喝叫道。
但这等挑战自然是没有半点用处的,苏定甚至都懒得理会他,只是看着曾涂和史文恭:“我数三声,再不动手,你们就别后悔!一——”
史文恭等人咬了咬牙,脸上却犹自带着犹豫,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两难的抉择。一旦真调转枪头和官军开战,他曾头市将再没有回头的可能,而更关键的是,这支官军之前击败金军,自家真有战胜他们的能力吗?还有一点,即便自己真照做了,苏定他会信守承诺吗?
恐怕真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加码,让曾头市的子弟兵去帮着拿下凌州城了。只是人质在他们手中,曾家众人又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
就在苏定自以为大局在握,想一步步逼迫曾家众人听从自己的号令,以起到借刀杀人目的时,一阵朗笑却从孙途口中发了出来:“当真有趣,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啊?”说着他微微上前一步,盯着百步外的苏定大声问道。
“嗯?”苏定皱了下眉头,一时却未能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另一旁的花
谟突然心中一紧,生出了不妙的感觉来。可还没等他张口示警呢,孙途已经揭晓了答案:“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既不是曾头市的人,也不是你们。谁规定他们就要照你们说的去做了,就因为你抓住了这个曾弄吗?他本就罪大恶极,该死之致,又何必再费什么心思去救他呢?”
“不好,小心……”花谟此时已经明白了过来,立刻急声叫道。但这一切还是太晚了一些,就在孙途慢悠悠地说出这番话来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可是极其迅速,竟直接就从身边一个军卒手里接过了一张硬弓,搭箭,开弓,瞄准,放弦……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嗖——!”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一支羽箭已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直奔苏定而去。
好在有了加鲁花谟的那一声提醒,使得苏定稍稍有了些准备,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勉强地抽步往边上闪去。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闪过这支冷箭时,突然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猛然惊觉,这一箭的目标竟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前的人质——曾弄!
当他惊觉事情有异时,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这支由两石硬弓射来的箭矢的速度极快,百步距离只转瞬即至,让他压根做不出下一个动作,箭矢已噗哧一声射进了曾弄的左眼,冲击之下,贯穿了头颅,自后脑而出,箭头竟还钉入了未及脱身的苏定的手臂处。
“啊——”曾弄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便已被一箭射杀,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去,竟还带得苏定的身子也是一歪。与此同时,又有两箭连珠而至,在错愕下,苏定的反应再比不了之前,只略一闪,两箭便都钉入了他的身体,虽未中要害,却也让他闷哼一声,身子一颤,踉跄欲倒。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给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孙途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更没想到的是,他首先要杀的目标居然是被挟持为人质的曾弄。
而在射杀曾弄,射伤苏定后,孙途又厉声高呼:“杀金贼,正在今日。跟我杀啊!”说着,人已快步前冲,挥刀就朝前而去。
他身后的那些将士倒是能跟上节奏,只略一愣间,便也都纷纷呐喊着举起兵器冲杀过去,而那些金军和曾头市的人则还有些错愕,久久没能回神。尤其是对曾家五子来说,在亲眼瞧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所杀,惨死当场后,这冲击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反应得过来的。
倒是史文恭在猛打了个激灵后,已迅速做出了决断,当即一声高喝:“杀光这些金狗,为家主报仇!”聪明的他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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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苏定这个名字,我脑子里就不觉联想到了苏灿,也就是传说中的苏乞儿……然后又想到了某部电影里他叫苏察尔灿的设置,然后就有了这个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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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2章 斩杀殆尽
这一刻的加鲁花谟觉着自己很委屈,明明杀死曾弄的是那边的宋将,怎么曾头市的人却要把这罪名扣到自家头上?
可是到了这时候,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曾家一干子弟兵,尤其是曾弄五个儿子都已赤红了双眼,根本没有半点给他解释的机会,便在史文恭的这一声喝后,齐齐怒吼,再无任何保留地就向着金兵冲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曾升,他两口刀上下翻飞,见着金人就是拼命劈砍,绝不给对方留有半丝喘息的机会,竟靠着这一股子气生生砍杀了四五名金兵。而随在他身后的曾密等兄长也不遑多让,个个奋勇杀敌,用金军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心中愤恨。
不过相比于这些个高手能凭借自身实力碾压金兵,曾头市其他人的处境就没这么乐观了。虽然他们也都振奋精神,圆睁双目全力冲杀过去,但在面对数量远不如自己的金兵时还是迅速落到了下风,论悍勇,论厮杀的本能,他们与这些金军精锐间的差距还是太大。
尤其是当此时金兵也已确定自家身处绝地,除了拼命再无他途的情况下,这些家伙更是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斗力,怪吼声中,所有人都是有攻无守,以命换命的杀法,只战不了多时,就已斩杀了五六十个曾家子弟兵,可比那边曾家五子所杀敌人的数目要多多了。
花谟此时也已再顾不上其他了,一边身先士卒地向前冲杀着,一边口中咆哮道:“杀过去,杀了那些家眷,我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我大金国是个什么下场!”吼声中,突击的速度更快,全然不顾身边一些金兵拼死帮他们挡住曾家子弟兵,迅猛扑向了那些手无寸铁,早已惊慌失措的曾头市妇孺老人。
百来步的距离对交战者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几个呼吸间,这些金兵已在其带领下举刀杀进了人群中。虽然只得十来人冲到此处,却依然把没有反抗力的镇民杀倒一大片,其他人早已惊恐得尖叫四散,只可惜他们连逃跑的速度都不如金兵,被他们从后赶上,不断挥刀斩落,屠杀泄愤。
如此一来,就更让曾家众人疯狂了,他们全都拼了命地掉头回追,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亲朋。但之前就与他们缠斗在一块儿的金兵又岂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于是一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爆发开来,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就连曾魁、曾密两人都重伤倒下,已有超过半数的曾家子弟兵死在了这一场厮杀之中。
这等惨烈的拼杀别说寻常人了,就是见惯了战斗,也经历了一场场残酷战斗的青州军都看得心惊肉跳,与这两支兵马相比,他们以前所遇到的强敌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同时,有人不解地看向孙途,而个别人则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依然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孙都监。
因为就在双方战斗爆发的那一刻,青州军是来得及同时从后方对金兵发起攻
击的,只要他们真这么做了,便能合两方之力彻底将金军歼灭,而且他们都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可就在众人蓄势待发时,孙途却并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而是严令不得妄动,就这么在不远处作起了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两方人马杀得鲜血横溅,尸横遍地,都不为所动,哪怕金兵都已经开始屠杀曾头市平民了,他依然是稳如泰山,只是叫人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一旦金兵有突围逃跑的迹象,就是青州军上前堵截杀敌的时候了。
至于个中缘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孙途眼中,金兵也好,曾头市也罢全都是自己的敌人,既然他们要自相残杀,青州军又何必冒着伤亡的风险卷入这场战斗呢?他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慈不掌军的道理还是相当清楚的,这时候取得最后的胜利才是关键,其他都不重要。
何况,金兵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曾头市的人所致,现在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能说是自食其果。而刚才他们和苏定、花谟之间的对话还让孙途知道了一个关键,曾头市其实就是由女真人所建,如此一来,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不正合了孙途的心意吗?
所以哪怕此时数百无辜正被金兵追杀,看得青州军将士都有些义愤填膺了,孙途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冷笑地看着眼前一切:“杀吧,全死光了才好呢!”
曾头市的人此时也没有指望官军能出面营救,他们也知道自己眼下身份有些尴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金兵,救亲人,至于官府如何处置,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花谟——!”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啸吼,曾升在一刀劈杀挡在跟前的一个金兵后,人已猛跃而起。在空中踏了两脚后,他已来到了正斩杀了一个幼儿,狞笑着还欲对身边早已麻木的妇人下手的加鲁花谟的侧上方。
这动静让花谟身子一颤,顿生警兆,本来将欲下劈的一刀陡然回收,身子也往侧方闪去,极力躲闪着曾升将要袭来的一刀。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因为曾升的这一刀并不是劈斩下来的,而是直接脱手飞来。
曾升使得一手好双刀,但这还不是他真正厉害之处,他最强的却是一手神出鬼没,百发百中的飞刀绝技。之前他曾以此招射伤过花谟,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才只伤未杀,但现在,含愤出手的曾家五少爷却是全力施为,誓杀敌首!
就因为这一判断上的偏差,终于让花谟的闪避难以奏效,虽然他极力扭头,避过了这一最致命的部位,可那刀还是刺进了他的颈肩相交处,这股飞袭的力道更带得他整个身子侧倒下去,惨叫更是脱口而出。
而身在半空的曾升动作并未因之停下,竟在落地前再度硬生生地往着倒地的花谟处凑去,另一口刀也顺势直朝对方的颈部劈去。
这一回,已然重伤的花谟是再也没法
躲闪了,他才刚一抬手,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来呢,眼前寒光一闪,只觉脖颈处一凉,整个人的意识就已高高飞起……
只这一刀,曾升就已斩下了加鲁花谟的头颅,让其猛地跳上半空,同时失去头颅的脖颈骤然一缩,被他一脚踢出后,才有大量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飞出,直溅洒向周围,淋到了不少金兵的脸上,身上。
温热的血液浇洒过来,对金兵来说却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哪怕他们跟前依然是手无寸铁,全不会反抗的妇孺老人,此时他们手中的刀也劈不下去了,一种极深的恐惧和无力感已经侵占了他们的全身,让他们竟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来。
金兵纵然再是骁勇好战,说到底和一般的士兵也没有什么区别。在将领的带领下,他们可以纵横厮杀,无惧无畏,连死都不带眨眼的。可是,一旦首领被杀,他们的军心也会如一般将士们迅速崩溃。何况今日他们还亲历了两任主将被杀的打击,这对他们来说就更是无法抵受的可怕结果了,这一刻的他们,再无斗志,甚至连挣扎保命的力气都已被彻底抽离。
从结果来看,之前曾索的决定还是相当正确的,倘若刚才曾升能一刀射杀花谟,哪怕有苏定这个潜伏者,情况也不会彻底失控。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计划终究失败,唯一相同的只有结果,花谟还是被曾升所杀,只是这期间却已死了太多的人。
金兵是崩溃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曾头市众人却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的亲人都死在了金兵手上,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于是在声声怒吼和惨叫声中,一面倒的屠杀再度继续,只是这回角色却发生了转变,刚才的屠夫变成了鱼肉,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人如砍瓜切菜般斩杀殆尽。
当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这场历时并不久,但却极其惨烈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曾头市镇子前,已然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许多鲜血更是泊泊流淌进了绕墙的护城河里,将那河水都染作了一片血红……
这次为了抢夺钱粮财物而分批潜入大宋,被吴乞买寄以厚望的四百多金国精锐就此全军覆没,而他们甚至连凌州城都没能踏入。
当然,大宋这边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大的,光是官军就有超过六七百人的伤亡,再加上曾头市这里的损伤,加在一起,伤亡者已超过了金兵的三倍。即便只算可战之力,也在敌人的两倍之数,以二换一,才取得了这场惨胜。
当天色渐渐亮起时,这漫长而诡谲的一夜终于过尽。现在,城外的敌人已被斩杀殆尽,可是凌州城内呢?那里头的变故又是否平息下去了?
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孙途也抬眼望向了前方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不知那里在过了一夜后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第553章 神兵天降
这一夜,凌州城外血战不休,伤亡无数,而城内,也是混乱不堪,人心惶惶。
官军虽早已将粮仓团团围住,可他们几次强攻却根本难有成效,反倒丢了几十条人命在里头,同时也给里头的女真人送了不少兵器。
之后官军也曾向仓库里放了不少乱箭,但躲藏于一个个库房角落里的女真人根本就未曾受到半点威胁,除非他们用上火箭,但投鼠忌器之下,这却是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手段。
于是直到天色将明,这场数百官军围剿不到十名女真人的大戏竟依旧难以落幕,这就让城中百姓更感不安,生怕这些女真贼寇会反冲出来,再次于城中造成杀戮了。
到了这时候,一直未曾露面的翁知府都已率人匆匆而来,他的脸色显得尤其阴沉,见到那些乡军将士后,便是一番斥责:“你等都是吃干饭的吗?不但让女真奸细偷入我凌州城,居然直到现在都未能拿住他们,本官一定要严惩你等。还有那楚明生,为何竟不在此坐镇?”他扫过一圈发现都监楚明生并不在场后,就更是借题发挥了。
翁知府一直以来都对楚明生抱有成见,因为这位仗着自己在朝中也有靠山,还曾在西边立过军功所以并不像其他州府的武官般对他这个知府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有时一些军中举措也是他一言而决。以往翁知府倒也拿他没多少办法,但今日既抓到了把柄,他自然就不会放过了。
“回府台,您是有所不知啊,如今我凌州城外也正有大敌将临,据说有大量女真贼寇将要对我凌州发动攻击,还和城外的曾头市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楚都监才不敢轻离城头。”这里的主将,本城乡军虞侯汪守正忙上前解释了一句。
这话顿时就让翁知府的面色一沉,喝道:“荒谬!城外曾家可是本地士绅代表,岂会干出勾结外族的事情来?你不得在此胡言乱语,扰乱人心!还有,你这就派兵给我攻入仓库,要是再不能拿下这些贼寇,本官就唯你是问!”显然他并不想在曾头市的事情上说太多,至于到底是不是心虚所致就不好说了。
汪守正虽感为难,但也不敢违抗知府之令,只能硬着头皮下达了再度对粮仓发起攻击的命令。
只是经过了这一夜的试探与较量后,官军早已怕了里边的女真人,哪怕此时自家将领已下了军令,官军上前的动作依然是缓慢而畏缩的。好容易凑到高墙下,他们还没真个起身翻墙呢,里头就射出了一支箭来,顿时就吓得他们一阵惊呼,呼啦一下就直往后退,这下动作可比上前时要迅速得多了。
里头的女真人竟只放了一箭就已吓退了上百官军的攻击,这一幕若非亲眼所见,怕是什么人都不敢相信的。留在侧方歇息的时迁等人更是看得一脸惊愕,这也算是官军,这凌州城居然要靠他们来守?
“指挥,不如由我们来攻一次试试
吧,至少我们还有把握杀进去……”一些青州军斥候营的兄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跟时迁请命道。
但时迁却轻轻摇头:“不,即便我们能进得去,也未必会是那些女真人的对手,没的白白牺牲了性命。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查出这些女真人的身份和目标,至于如何应付,还得看本城守军。”在经历了几年军中磨练,尤其是孙途不在时的那几场大败后,时迁已经渐渐成熟稳重,越发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凌州官军的这一狼狈表现不但使青州军觉着难看,就是本地差役人等也都露出了不屑之色,翁知府更是面色阴沉,扫了他们一眼后问道:“这就是楚明生他带出来的兵马,竟无能到如此地步吗?汪守正,你可知罪?”
本就紧张的汪守正此时更是满头冷汗,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只能连连请罪。
“哼,本官也不好与你一个虞侯计较,此事乃是楚明生的罪责,你速将他叫来,若半个时辰内他还不到,一个时辰内还不能拿下贼人,保住仓中粮食,那他这个凌州都监就不用再当了!”趁此机会,翁知府打算直接就撤掉楚明生的官职。
本就被文官压制难有翻身机会,再加上这次确实理亏,让汪守正再不敢多言,忙派人去给城头的楚都监报信。事到如今,提防城外的女真人已是其次,先解决了城内问题才是关键。
其实他并不知道,面前的翁知府心里也是颇感紧张的,此时他只是在用盛气凌人的模样在强自支撑而已。
作为本地主官,翁知府怎么可能消息如此闭塞,直到几个时辰后才跑来追问究竟呢。他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事情可能与曾头市有关,又得知楚明生在西城挡住了曾头市的兵马后,才在一番权衡,又和师爷讨论后,做出的先发制人的决定。
曾头市与他关系实在太过密切,而他们夜间的行动也着实诡异得很,这让翁知府心里极其不安,必须先拿捏住了楚明生的把柄,才能化被动为主动。而就目前看起来,他的计划还是成功的,至少官军的拙劣表现已经足以让他狠狠弹劾楚明生这个本地都监了。
当然,咱们的翁知府还是选择性地遗忘了就在不久前凌州刚调拨了上千精锐赶赴青州的事情,留下来的多是新兵,其实并没有操练过几次,有此发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当楚明生在城头接到这一命令后,脸上顿现恼色:“城中出了奸细,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不该是他府衙的责任吗?我乡军出兵也是为了保证城中太平,是帮他解围啊。他倒好,反过头来还咬了我一口,真是岂有此理!”
“都监,现在他要以知府的身份来夺你的官职,若不奉令,只怕后患无穷啊……”身边部下忧心忡忡道。
“娘的,这翁老贪平日里总与我过不去也就罢了,到了今日竟还想对我下手,他就
不怕我一走后,这城池便不保吗?莫非……”楚明生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来,难道这位本地知府竟早就和曾头市,乃至于女真人勾结在了一起,想借此机会让凌州失陷吗?
虽然这个念头实在有些疯狂,不合常理,可一时间,楚明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更为合理的解释来了。这一刻,他心中当真是怒火上涌,杀机浓重,恨不能现在就能一刀手刃了那总想压着自己,算计自己的翁知府。
但这也就那片刻的想法罢了,他终究没有这等胆子啊。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楚明生一声轻叹:“我终究不是孙途啊……”若是他,想必此时的翁老贪早已身首异处了,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孙途般敢杀朝廷官员,而且在杀完后还不被追责的呢?
就在他一番权衡,决定过去先把城内的敌人解决掉时,城外却有一队人马正影影绰绰地不断靠近而来,直让一直盯着外头小心戒备的乡军将士一阵惊慌,纷纷叫喊了起来:“有敌来袭,大家都小心了!”瞬间,众人都已拿起了弓箭,搬出了石木,只等敌军一靠近城墙就即刻出手阻挡。
而正要起身的楚明生在看到这一幕后,也立刻把其他的事情都抛到了一边,回身喝令:“都不要慌,我凌州城池坚固,可不是几百上千的女真人就能攻得下来的!”
有他在,这些将士倒还真没有感到慌乱,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楚明生在凌州军中的威信也是不低了。
可是随着这支军队不断靠近,天色也跟着渐渐明亮起来,众人却惊恐地发现,来的这支队伍竟不止千人,粗粗看来,竟足有三千多人,这可是如今城头守军的三倍以上了……
就在楚明生满心惊疑,不明白哪来这么多女真人时,城下的军队却在距城还有一箭多地处停下了脚步,随后一人便单独走上前来,来到城下,冲众人吼道:“楚都监可在城上吗?末将张云峰,因得知凌州恰逢金兵入侵,孙都监亲率大军前来救援,之前已在城外大破贼兵……”
这话一传上城,众人尽皆变色,先是惊讶,而后便是狂喜,就连本来还忧心忡忡的楚明生,这时候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城下之人正是自己派去青州的团练张云峰,而他是不可能和金人勾结,欺骗自己的。
“果然是孙都监到了吗?刚才城外的杀声便是青州军在和女真人血战?”城头有人激动地大声问道。
“正是,还请都监速开城门,好迎血战之后的青州军入城!”张云峰大声说道。这时,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身后又有几名兵卒高展青州军和孙字大旗,让城上众军的精神更是一振。
到了这时,楚明生再无怀疑,当下就把手一摆,下令道:“放下吊桥,开城迎接孙都监!”他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刚想到孙途呢,对方居然就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自己城下!
第554章 快刀斩乱麻(上)
天光大亮,距离翁知府提出的时限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可乡军这里别说杀入粮仓拿下那些个女真奸细了,就连都监楚明生都还没在此露过面呢。
这让翁知府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同时心中也已有了决定,定要趁此机会把楚明生给解决了,至少得把他手上的兵权夺走,让其无法再与自己相抗。整个山东,有一个孙途已足够叫人不安,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了。
就在翁知府打算再派人前往催促时,后方长街上,一大队人马正缓缓行来,很快就来到了粮仓前这一片空旷地带。虽觉着回来之人的数量太多,但此时的翁知府却没太往细了想,只是把目光落定在站于队伍侧前方的楚明生,阴声道:“楚明生,你可知罪?”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是声色俱厉地大声呵斥了起来:“你身为我凌州府兵马都监,自有守土卫城之责,却在平日里玩忽职守,导致有贼匪混入城中都少有人知,害得无辜百姓惨死,此其罪一!
“其罪二,在面对如此局面,你这个都监不思出兵平贼,却只是躲藏军中,将全城百姓之生死安危置之不顾,当真让人齿冷!
“其罪三,本官之前已严令你即刻赶来此地平贼,可你呢,竟依旧不遵号令,姗姗来迟,将我凌州安危视作儿戏!有此三条罪状,本官定不能容你继续任这兵马都监一职,来人,给我剥了他的官服,夺了他的佩刀,将他押入大牢,静候本官将一切禀明朝廷后再作处置!”
已经打定主意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楚明生的翁知府一见到人就立刻发难,迅速罗织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打算以此来夺其官职,将他关入大牢之中了。而他身边的那些个衙差虽然略感惊讶于知府的这一做法,但因为认定了知府吃定了对方,所以也都毫不犹豫地扑将上去,完全不把楚明生周围的那些比他们强健得多的将士放在眼中。
看着这些差役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楚明生就跟吓住了般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若看他的脸色就会发现他并没有半点惊慌,甚至眼神里还带着浓浓的嘲讽冷笑。而就在那几人将要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一声断喝已从其身旁响起:“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拿我麾下之人,给我滚!”
几条长腿应声而出,几乎同时踹在了那几个全无防备的差役的胸口,踢得他们惨叫着,如滚地葫芦般跌了回去。这一下,顿时就让在场人等,包括楚明生手下的那些兵卒都大感意外,什么时候他楚都监的胆子竟这么大了,不但斥骂府衙的人,甚至直接动上了手!
翁知府更是气得浑身打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哪是踢的差役,分明是踢在了他这个发号施令的知府的脸上啊!勃然大怒下,他都没有去细想刚才开口之人那话中之意,当即就叫了起来:“反了!楚明生,你这是要造反了吗!竟敢对
我府衙下属动手!”
只有离他们最远的时迁等人在兴奋之余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来,目光落在了刚才发话的青年身上——孙都监在此,当然容不得这劳什子的翁知府在跟前放肆胡来了!
眼见对方到了现在还没闹清楚情势,孙途终于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步,寒声道:“翁知府是吧?本官问你,你欲拿下楚明生究竟是何目的?莫非你是想将整座凌州府都让与金人,是早与金人和曾头市众人有所勾结了吗?”
他的话虽不太响,但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比翁知府要强得多,迅速就压住了对方,让翁知府在一愣之后,终于有些反应过来,这里真正做主的并不是楚明生,而是这个看着英气勃勃,身上还透着丝丝杀气的青年将领。还有,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这次随在楚明生背后的那些军卒的状态也与以往大不相同,看着整个精气神要比凌州乡军强太多了。
“你……你是……”整个山东境内,就翁知府所知,能有如此强军,能有如此气势,又是如此年纪的青年将领似乎只有一人!在转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心中的怒火已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一时竟连句完整的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这些年来孙途在山东的一切作为让他在山东官员,尤其是文官们心中的可怕程度来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在他们眼里,这位就是个丧门神,是阎罗王一般的存在。以前在东京道上所传的铁面阎罗的称号如今都在山东官场里多有传播了。
而现在,这尊杀神阎罗居然来到凌州,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发声质问,这让翁知府心中顿生恐惧,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就差跪倒在地。平日里表现得越是自大狂妄之人,在面临真正的威胁时,反而会越发的不堪。
这时,时迁已率那几个斥候营的将士迅速上前,单膝点地行礼称道:“末将见过都监,我等办事不力,未能将女真奸细提前拿下,以致凌州百姓多有伤亡,还请都监惩治!”
他这一表态,即便是还没想到孙途身份之人也已在这一瞬间清楚过来,个个都面带异色,有恐慌的,那是府衙的人,也有惊喜的,那自然就是楚明生的部下了。
孙途没有理会翁知府那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只把脸色一缓,方才上前一把就将时迁等人给一一搀扶了起来,温声道:“你们不必请罪,你们也做得很好了。若非你们之前将那些奸细参客的疑点报到青州,本官也不可能及时出现在此,更不可能于今日取得一场大胜,全歼入我宋境的金国贼兵了。”
此一句话,便让在场众人再度变色,孙都监居然在城外就杀败并全歼了一支金国贼兵?在狂喜之余,众人又是惊叹不已,这些女真人的本事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甚至是亲身领教过的,光十来人就
已杀得众人毫无办法了,可在孙都监及青州军面前,竟败得如此轻易。这青州军实在当得起当世精锐之名!
孙途又扫了眼这些斥候身上的伤:“你们已经尽力,敌人过强所以力有未逮非你等之过。”说着,用力拍了拍时迁和另一名军士的肩头:“归队吧。”
等他们领命重归入青州军中,孙途的目光才落回到神色几番变化,身子还在轻颤的翁知府脸上:“本官孙途,乃是朝廷所封的京东路兵马都监。现在,本官就以这一身份问你一句,我军中之事,何时容你一个文官插手过问了?朝廷可有明文规定,你一个文官知府有权夺一府兵马都监之职?谁给你的权力?嗯?”
一连串的问题如一块块石头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却让翁知府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很想告诉孙途,如今各地都是这般情况,文官要参劾武官,要夺武官之职只消一句话即可,没有人敢问为什么,因为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以文制武。
但是,所谓的潜规则就是不能被放到明面上提出的事情,大家虽然都认可了此事,但当真有人要较这个真时,它却是完全立不住脚的。只是一般武将是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胆量反问上这一句的,除非他不怕被人扣上一个拥兵自重,有不轨之心的罪名。
但孙途却绝对是如今天下武将中的异类,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是做得肆无忌惮,这让他给那些官员的压力便更大了。
在此压力下,翁知府竟再次无言以对,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明文律法来支持自己刚才的决定。
“军中之事自由我等武官自决,你一个文官越俎代庖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乱我军心,这不是欲图将凌州拱手让与金人又是什么?”孙途却趁机喝道,反过来要把罪名强加到对方身上了。
这下翁知府再感惶恐也不得不出言自保了:“孙都监,你这是欲加之罪,本官身受朝廷大恩,岂会干出里通外敌的事情来……”
“是吗?那你为何要做这些?还有,你总不能说自己和曾头市没有任何往来瓜葛吧?可本官已经查得明白,这次金人所以能轻易入城,并打算对凌州发起攻击,就是因为有曾头市的人从中协助,而且连他们自身其实都是女真人!”
“什么……”翁知府这下是真个彻底傻眼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孙途则盯着他,继续施加着压力:“就本官所知,你就要和曾家结作儿女亲家,这还不足以说明你一早就与女真人有所勾结了吗?”说着,一顿后,大声喝道:“来人,将此贼给我拿下,到时要严加审讯,绝不能放过任何奸细!”
好嘛,孙途才刚一入城,就迅速翻转了整个局面,之前想拿人抓人的翁知府眨眼间就要变作阶下囚了……
第555章 快刀斩乱麻(中)
被几名军卒控制并捆绑起来的翁知府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口中更是大声叫道:“孙途你敢……这里可不是青州,本官更从未与女真人有过任何瓜葛,你如此诬陷于我,当真无法无天,朝廷定不会轻饶了你!”
“此处虽非青州,却正逢金兵入侵,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方能保本地城池百姓周全。本官身为京东路兵马都监,自有职责守护各城!至于你,城中谁不知道你与曾头市的曾弄等人交情深厚,到了此时竟还敢抵赖?”孙途立马出声反驳,这番话其实并非是对翁知府说的,而是告诉周围其他府衙人等,以防他们会一时情急干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即便没有这番话,只看孙途率军而来的那股杀气,就已震慑全场,让府衙众人不敢有丝毫异动了。哪怕兵卒们上前拿下他们的主官时,这些衙差都无一人护主,此时自然更不敢开声了。
“你……你这是诬陷,是欲加之罪……那曾头市众人皆是我大宋子民,怎么可能是什么女真人,那不过是你胡作非为的借口而已!”事到如今翁知府只能揪着这最后的一根稻草救命了。
孙途闻言却是轻蔑一笑,只抬手一挥,便有几个军卒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史文恭狼狈而出。他在背后已听得明白,此时都不用孙途开口发问,便已主动道:“翁知府,事情确如孙都监所说,那曾弄本就是几十年前潜入我大宋境内的女真人,之前曾头市也一直在与金国往来密谋,此番针对大宋的入侵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史文恭在曾头市虽是外姓却因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而地位不低,也曾和翁知府有过多次往来,他的话分量自然不轻。而在听完这话后,翁知府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当场,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尖声叫了起来:“这不可能!你这是在胡乱诬陷,本官不信……”他很清楚,若真如史文恭说的那样,自己多年来与曾家往来,还想与之结亲的事情就足以让自己落得个里通外族的重罪,到时别说官位难保,就连性命都可能要保不住啊。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而近,曾弄已然伏法,其子人等也尽皆被抓,到时只要严加审讯,再加上从曾家找出相关证据,就足以让朝廷相信在这凌州所发生的一切了。而本官所做,皆是为了保我凌州太平,护百姓周全。”孙途平静地看着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翁知府,缓缓道出了最为残酷的真相,然后只把手一挥,就叫人将他带下去了。
其实本来孙途入城时可并没有打算对这位知府下手,最多吓他一番也就是了。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在青州的所为让他在朝中官员里的名声很是不好,再多杀朝廷文官,必然后患无穷,别真把朝廷里的那些人都给激怒了,导致不可收拾。
但在刚见到翁知府就见其颠倒黑白,擅用职权欲拿捕楚明生后,孙途
是再忍不了了,当即就决定杀一儆百,也好让山东其他官员今后都老实些。而且这次好就好在他确实掌握了充分的人证物证,哪怕不真个对翁知府下杀手,只将其定罪之后交付朝廷,他都再难翻身。
而且孙途还相信以这位的人品,除了和曾头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外,会没有其他罪状?只要今日他被拿下的事情一经传出,那些含冤含恨的百姓自会前来告诉,到时把所有罪名都罗列在一起,就更能堵朝廷上诸公之口了。
到了这时候,翁知府也已有八分信了孙途所言,虽还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但看他的模样早已不见刚才的气势,整个人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只能任军卒将之带走。而看到知府落得如此下场后,府衙众人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却是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了。
孙途却没有和这些小人物计较的意思,这也和他如今的身份不合,只把手一挥,命他们继续去城中各处宣传此番胜利,安抚百姓,便放了他们离开。
这对众府衙差役来说可是大好事,忙都规规矩矩地叩首称是后,便乖乖办事去了。他们这一回办差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尽心尽责,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把发生在凌州内外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包括金兵被全歼,曾头市众人悉数落网,以及翁知府被拿……
这让众凌州百姓在震惊之余又是欢喜不已,于是很快的,阵阵欢呼就从城中各处不断响起,最后满城皆欢。
不过对孙途他们来说,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因为眼前尚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前方粮仓还被那几个潜入城中的女真人侵占着呢,这可关系到城中一千多将士整年的口粮呢。
在了解了之前的经过后,孙途也不觉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可以即时下令强攻粮仓,或许用不了片刻就能破门杀入,把里头的金人斩杀殆尽,但这却很难确保他们在狗急跳墙下来个鱼死网破,放火焚烧粮食。都到这时候了,实在没必要遭受这样的损失。
可是想要拿下他们的同时又不损粮食,却又谈何容易呢?
就在孙途略感为难时,楚明生凑上前去,小声道:“都监,卑职倒有一法或可一试。我们可以用那些女真贼首来诱使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到前方,然后再派精锐自后方突袭,或能将他们一举成擒!”顿了一下后,他又道:“另外,卑职还知道这粮仓后门左侧有片围墙最易翻过,可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其中而不被人觉察。”在见识了孙途的霸气后,他已有心投效,此番便是想借着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好给孙都监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后道:“这倒是个办法,看来楚都监对这粮仓还是相当了解的嘛。”
“呵呵,这也是为势所迫啊……”楚明生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事情还是不明说为好——这粮仓虽为军用,可实际上却并未掌握在他
这个凌州都监之手,这也算是大宋各地官府的常态了,军粮什么的一直都由文官把持。
而楚明生虽然胆子比不了孙途,却也不是个安分之人,之前就曾几次派人偷入粮仓运出不少粮食来发与麾下将士。也正因为他敢做这些,才让他在军中威望不小,就是翁知府一时也压不住他。
孙途自然不可能追究这事了,只调侃地说了一句后,便派人做出相应的安排了。前面诱敌之人倒好安排,可后面突击的却得是真正的精锐,最后他又把时迁等斥候营的人给叫到了跟前:“你们身上的伤都无碍吧?可还有余力一战吗?”
“都监只管下令,只要是杀金狗,咱们兄弟就没个退缩的!”时迁当即回道。之前好几个兄弟死在了金人之手,让他们都憋着满腹仇恨,亟须发泄呢。
“好,那接下来还是由你们来主攻,带上连弩……”孙途随之便作出了安排。
如今的他身为青州军主将,京东路都监自然不可能事事冲锋在前了,所以在一番安排后,便继续留在阵中,自有其他人去执行这一系列的命令了。
“里边的女真人听着,你们的阴谋已然彻底败露,你等首脑加鲁花博、加鲁花谟已被生擒,其他人等非死即逃。你们若是识相的,速速出来投降,不然等我大军杀入,便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一名大嗓门的军士把话传入粮仓,让能听懂汉话的隗德利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当他向其他人作出翻译后,不少人对此说法都表现出了不信。在他们心中,自家那几百精锐可是无敌的存在,他们十来人就能闹得整个凌州大乱了,那由花博亲率的精锐又怎么可能被孱弱的宋军给打败呢?
但隗德利却又露出了几分猜疑来:“可是他们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之前还有厮杀声传来,现在外边已静悄悄了,也不见他们再攻进来,是不是已经抽兵去和花博他们作战了?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花博两人名字和身份的?”
这话说得众人心头一紧,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已生了出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要是宋人所言非虚,那他们可如何是好?
本来他们留在这儿,死守仓库是因为接了这一命令,一定要夺下仓库和里头的粮食物资。可一旦外边没有了人马接应,面对宋军的重重围困,他们便是身在绝地,性命堪忧了。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人咬牙道:“要真是如此,我们也不能便宜了宋人!”
隗德利也点头道:“不错,待会儿我带两人过去一看究竟,其他几人守在里头。只要真如他们所说,我们就点火烧了这粮仓,就算是死,也要让宋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女真所以如此之强悍,是因为他们够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一样。到了这时,他们只求伤敌,至于自己会不会在大火中痛苦死去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
第556章 快刀斩乱麻(下)
透过粮仓大门上那几条细窄的缝隙,隗德利终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被宋人押着跪在地上,头低垂,完全没有半点反抗与挣扎的力量,脖颈上更有刀锋紧贴,似乎只要他们有所反抗,就会即刻人头落地。
之前还对宋人的话不以为然的隗德利等金人的脸色终于变了,连作为首领的加鲁花博兄弟都已落在了宋人手上,证明他们确未撒谎,这次劫掠凌州的计划已全盘失败,恐怕那几百金国勇士泰半都已被宋军所杀。
怒火在这一刻熊熊燃烧,隗德利当下便已决定放火烧了这仓库里的无数粮食。可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外边又响起了满是威胁的声音:“里边的人听好了,这里只是几个女真贼首,后面还有几十个俘虏等待处置。我宋人一向仁德,实不愿再多造杀孽,杀这百来个俘虏了。但若你们还不识相,还想负隅顽抗,那他们就只有先死在你们前头,而你们才是造成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
这些女真勇士个个率直,一下就被这种弯弯绕的说辞给弄得有些发懵了,怎么自家族人被宋人所杀倒成自己罪过了?这也让他们刚鼓起的那点杀气为之一消,错愕间,竟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
隗德利在呼呼地喘了几个粗气后,才稍稍远离大门,大声喊道:“你们要是敢伤到我大金族人,他日必会遭受最残酷的报复!不光如此,现在我就可以放火烧了这一仓粮食,让你们无粮可吃!”
他这番看似针锋相对的威胁,却换来了外边孙途的一阵大笑:“你们这些女真人当真见识短浅,竟把这区区几千石粮食当作宝,对我富有四海的大宋来说,这点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们想纵火就请便吧,别想拿此威胁于我。还有,所谓金人的报复更是可笑至极,如今你们自身难保,还要与辽人周旋,哪还有余力犯我大宋?恐怕这次的几百人都是你们能抽调出来的极限了!”
孙途的最后几句话还真就切中了对方的要害,使隗德利的气势再度一馁,原先的决定暂时只能搁置下来。大宋富庶之说他们是早已知晓的,光是这凌州城内的一切都已叫这些女真人目眩神迷,更别提什么东京江南了。所以对方这么说他们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片刻后,他才又喝道:“那你想怎样?”只看他问出这一句来,就知道原先鱼死网破的心态已经有了动摇。
孙途嘴角绽出一丝笑来,轻松道:“我说了,我大宋不喜杀戮,这次也是因为你等犯我州府,害我百姓,才会使我等奋起反击,杀死了几百金兵。现在战斗既已结束,只要你们肯束手就擒,我等自会留你等性命,到时与你金国联系,由朝廷做最后的定夺。”
“不成,你宋人最是奸诈反复,我们可信不过。”隗德利当即反对道。早在他来此之前,吴乞买就已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轻信了狡
诈宋人的一些说辞。就他看来,这次自家所以会败,十有**是因为中了宋人之计,因为他真不信柔弱的宋人能正面抵挡数百本族勇士的冲杀。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孙途也有些恼了:“看来你是非要自寻死路了,那本官就成全你,就用这一仓粮食为你等陪葬便是。来人,准备火把等物,听我号令,给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但有人冲出来的,一律射杀。还有这些人,即刻斩首,就让他们到地下团聚便是!”
随着孙途的一道道号令传达下去,官军迅速动作起来,有端起弓箭朝着四面警戒的,也有举起火把,随时准备投掷的,还有几个更是一把将那些俘虏按倒在地,钢刀高举,似乎随时都会斩落下去。
“隗德利,你的法子不成,他们根本不肯退让啊……”其他几个同伴见状都有些慌了。其实他们自身的生死算不得什么,但外头那百多人,尤其是加鲁花博和花谟兄弟皆是吴乞买跟前的亲信之人,真要是因为他们而死,自己的家人在国内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哪。
隗德利也有些不安起来,连忙又叫道:“慢着!我只是信不过你们宋人的诚信,若是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些保障,我自会投降。”
“什么保障?”孙途的语气为之一缓,本来已经举起的手才放松收回而不是直接挥落。
见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隗德利也稍稍松了口气,当即道:“很简单,只要你们能让加鲁花博兄弟进来,我再向他们请命后,便可投降。”他的话很清楚,就是不想担这个投降的责任。
孙途只略一思忖,便隐隐猜到了这位的那点心思,恐怕真把人放进去了,他们也未必会投降,而是抱定了一起死。然后他隗德利就不用担上害死两个首领的罪名了。
这点心思放在朴实率直的女真人那里或许算是精明,可在孙途看来,实在太过小儿科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别说孙途手上没有这两人的活口,即便他们真活着,也是不可能纵虎归山的,不然出了事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如今他的目的只在吸引里边女真人的注意力,所以倒没有立刻严词拒绝,而是在故作沉思后道:“可以,但你得起誓,不得悔改!”
“好,我发誓……”就当隗德利在门前似模似样地起誓时,孙途却看到了来自仓库后方的一道光亮,那是之前就约定好了的信号,时迁已带人顺利从后墙翻入了粮仓,即将发起攻势。
为了配合这次突袭,孙途在对方把那誓言说完后,又道:“好,那我放人了,你们开门吧。”
“门却不能开,让他们翻墙进来。”女真人还没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若真一开门,官军直接冲杀进来,他们可就再无反抗的机会了。
“也好,放人!”孙途暗暗估算着时迁他们行动的时间,在开口的同时,已给边上的手下
打了眼色。
边上的青州军将士心领神会,立刻就把手在加鲁花博兄弟二人的背上一推,只见噗通两声,两具失去支撑的尸体便已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让门内的那些个女真人都瞬间愣住。他们还没能转过弯来,以为加鲁花博他们只是吃足苦头后身子虚弱,被人一推而倒呢。直到那两具尸体倒在地上迟迟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们才倏然惊醒过来——宋人竟早把这两兄弟给杀死了!
就在他们惊觉情况不对,想要有所反应时,后方却传来了接连几声惨叫,这让他们迅速回头望去,然后就让他们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留在后头,举着火把只等一声号令就点火的四名女真勇士身上已射入了数支短箭,尤其是咽喉处,更是人人中箭,那惨叫一出,便已了命,连手中的火把都来不及扔出去。
而在他们的侧后方,时迁正带着十多个斥候营的兄弟举着连弩瞄向了隗德利这边。顺利潜入仓库,又摸到那些家伙身后的时迁等人下手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留力,一发数矢在瞬间就射杀了对粮仓有着最大威胁的几人,然后再对隗德利下手。
“宋人不可信,他们最是会说谎骗人……”这是吴乞买早早就叮嘱过他们的话,但是直到此一刻,隗德利他们才真正明白了这话有多么要紧。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因为就在后方弩箭激射而来的同时,门外的官军也在孙途的一声断喝后如潮水般涌杀过来。这批官军可不是孱弱的凌州乡军,而是以青州军为主的山东新军,带着满腔的愤怒,他们直接就破开了本就不甚牢固的粮仓大门,然后所有的兵器就朝着还在极力躲闪利箭偷袭的隗德利等人。
即便悍勇能战如女真人,在面对百倍之敌时,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闭目等死了。他们甚至连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无数刀枪就已没入了他们的身体,惨叫声里,这些人顿时倒下,旋即更是被乱刀分尸,变作了一堆堆的零碎。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都有些发愣,他也没想到这些将士下手竟会如此凶狠,不光杀人,还要分尸。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之前虽然大破金兵,但其实这只是青州军的功劳,对其他山东兵来说,昨夜那一战分明就是个天大的羞辱,他们的心里可一直憋着股火气呢。如今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留手的。
于是,隗德利等人就倒了大霉了,四五人以最为凄惨憋屈的方式死在了众军刀下。倘若真有来世,他们是一定不敢再来大宋,更不敢再信宋人的任何一句话了。
不过无论怎样,孙途还是成功地解决了凌州城内最后的一个麻烦。这个困扰了城内官军足足一夜的麻烦在他出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成功解决。
快刀斩出,乱麻顿解。
第557章 又一着闲子
中午时分,红日当空。
发生在昨夜凌晨的乱象已被彻底平息,凌州城内的百姓也终于能彻底安下心来。只是时不时的,从许多人家的宅子里还有哭泣声传来,那是命丧于金人刀下的无辜者家属的悲痛,但更多的人却是有些庆幸,幸亏孙都监带兵及时赶到,才救下了整座凌州城,以及城中的数万百姓。
当人们出门走过府衙时,望向那已被无数官军守住的衙门口,眼中自然就流露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浓重的敬畏与感激之情。虽然孙途来此才不过半日,这次还拿下翁知府鸠占鹊巢,但百姓对他却只有敬意与感激。
而衙门里的上下人等则显得很是战战兢兢了,这位主儿连知府都能说拿就拿,那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说杀就杀吗?于是此时虽然府衙人等尽皆在场,却没一个开口说话,只拿忐忑的眼神瞄着二堂那边,等候着孙都监的发落。
不过他们却有些太过紧张了,孙途压根就没有处置他们的心思,坐于二堂正上方的他此时正看着被带进来的,身上满是伤和血,脸上又有些木然的曾家四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这一夜对曾经名震凌州的曾头市来说实在是一场灭顶之灾了,不但镇中青壮战死过半,普通镇民也多有被杀者,甚至连曾家之主曾弄及其四子曾魁都死在了这一场变故之中,这让曾弄的其他四个儿子直到此时依然未能从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
被带上堂后,几人依旧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孙途低咳出声,曾涂才稍稍抬眼望来,但面色却依旧木然,看不到半点恐慌或愤怒:“孙都监,你想如何处置我等,只管下令便是。我曾家确是女真人,虽然这一点我们也是在近来才知道的,但依然无法改变此一事实。”作为曾家长子,父亲既死,家中一切自然就得由他来担着了。
孙途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才道:“此番你曾家之罪可不是一句你们之前不知自己乃是女真后裔就能作罢的,也不是死了一些人就能抵赎的。即便不提你们以往在凌州府内外所做的一切事情,光是这次明知金人将犯我大宋却不报与官府,从而导致凌州百姓伤亡上百,更差点使凌州沦入金人之手,此罪过就是灭你曾家满门都不为过!”话说到这儿,孙途的语气已满是森然的杀意。
曾涂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倒是曾索,定下心神后此时却是苦涩一笑:“孙都监你也不用拿这等大话来恐吓我等,我们兄弟早知道自己罪在不赦,但我们的身份在此,又是父亲早早就拿定的主意,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你现在特意将我等叫到跟前应该不只是为了例数我等罪过,然后当面定我等之罪吧?”
孙途闻言着意地看了曾索片刻,显然几兄弟里就数他最是精明冷静了。当下轻轻点头
,才又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不想再多兜圈子,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罪在不赦,但本官也能明白你们的苦衷,所以还想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我倒要再问你们一句,对曾弄之死,你们是何看法?”
他这一问,才让几人陡然想起了一个事实来——其实他们的父亲曾弄是被孙途亲手一箭射杀的!虽然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即便孙途不动这个手,曾弄也几乎活不了,毕竟他已落在了女真人的手上,但这终究是实打实的杀父之仇啊!
曾涂三人还在沉默,曾升却已猛然抬头,满是愤恨地盯住了孙途:“你是我们的仇人,倘若这次死不了,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五弟……”曾涂脸色一变,想要劝说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了,只能满是不安地看着他,倒是曾索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一眼,见其没有动怒,心中反倒略松了口气,自己五弟的这一反应似乎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果然,只见孙途不怒反笑:“看来论为人,还是你最是直率。不错,既然是我亲手杀的你们父亲,你们想找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如我也想杀尽金人为我大宋子民报仇一般!”
顿了一下后,他又迅速扫过几人:“但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曾家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金人,是因为他们的贪婪,他们的逼迫,他们的欺骗,他们的利用……才让你们曾家满门不得不冒险去为虎作伥,并最终伤亡惨重。你们真甘心忍下这口气吗?虽然他们说你们是女真人,可你们真承认这一点吗?”
这番话直击众人内心,让几人的脸色再度一变,曾升更是满面怒容,脸上的肌肉都颤抖着,咬牙道:“我早说过不能和那些家伙搅和在一起,可父亲就是不听……但他也是被逼无奈,谁叫我们是女真人呢……”
“其实在我看来,你是哪族之人最要紧的不在出身,而在内心。你们打小就在我大宋出生成长,接受的也是大宋礼义廉耻的教导,那就是我大宋子民。所以说到底,他们的那番说辞就是在威胁而已,说一句他们才是此番之事的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见曾升、曾密皆下意识地点头后,孙途又打铁趁热道:“现在他们不但杀了你们的父老亲人,也伤了诸多大宋百姓,我们也该报复还击,给予他们同样的伤痛。只可惜我大宋兵力羸弱,哪怕我青州军也根本无法与之一战,想要报仇雪恨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但在我看来,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至少你们是有机会的,这既是报复,也是补过,不知你们可有胆量和决心去往金国,把杀戮和死亡带给那些女真人吗?”
曾索眯眼看着孙途,直到这一刻,这位才终于把自己真正的意图给道了出来,也让他在震惊之余感到一阵颤栗——此人的气
魄之大,心思之深,真乃天下少见。他居然就敢用自己等人,要知道自家和他可有大仇,而且还是女真人呢。
其他几兄弟倒没有他看得这么深,曾涂在一愣后,便满是怀疑地问道:“你真信我们,肯用我们?”
“我说过,虽然我确实与你们有仇,但真论仇恨深浅,怕是比不了金人吧,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孙途说着,把脸色一肃:“现在本官只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想报仇?若是想报仇的,又可愿意冒险前往金国,在他们的土地上,给予他们致命的伤害?”
几人再度沉默,这可能吗?他们从未去过金国,也不认识任何一个金国权贵,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自己女真后裔的身份了,这真能成为他们能在金国立足的支撑吗?
曾索却在此时代替自己几个兄弟点头道:“倘若孙都监信得过我们兄弟,我们自然是想要去金国报此深仇大恨!”
“好,阁下果然是果断之辈。那本官也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只要你们能应下此事,之前种种我皆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单是你们,就是曾头市的其他人,官府都可以不做追究。不过,为防你们出尔反尔,我必须扣下你们其中一人,然后由其他三人出发前往金国。我相信凭你们的才能,以你们女真后裔的身份,定能在金国做出一番事来!”孙途此时显得格外坦诚,完全是把自己的心思用用意都给说了出来。
而他这一表现还真就让曾家兄弟多信了几分,要是对方连一点后手都不做准备反倒会让他们感到可疑了。所以在一番眼神交流后,曾涂便道:“我们可以答应,就由我这个做大哥的留在这里为人质,让三个兄弟去金国如何?”
孙途还没开口呢,曾密却出声道:“不,还是我留下。我们兄弟中论武艺五弟最高,论头脑三弟最强,大哥你则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就我最是无用,哪怕去了金国也难有用处,不如就在此为质!”
孙途看着面前团结一心的四兄弟,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虽然曾头市无论是在水浒故事中,还是之前这场变故里都是反派,可他们兄弟家人间的感情还是极其真挚的。
不过很快,他又把心一硬:“既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做,便由他们三人去金国。只要你们能在金国做出些事来,我不但会即刻放了曾密,之前种种也将一笔勾销。另外,我也会等着你们来寻我报仇,曾弄的仇我不会推诿!”
“好!”曾家几人也都不是婆妈之辈,更知道曾密所言是实,此去金国艰险重重,确实多一个厉害之人多一分保障,当下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此时的孙途不会知道,这次他不辞艰辛地跑来凌州救援最大的收获不是救了这满城军民,也不是杀了几百金国精锐,而在这最后的一招看似临时而定的闲子。
第558章 背景深厚
夜已深,一场风雪再度降临到刚经历了一场剧变的凌州府,这让本就没人深夜外出的府城更显黑暗而寂静。
但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在这个深更半夜里,本该紧闭的城门却偷偷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三个本该被收押在大牢之中,由青州军严加看守的重要犯人此时却被人送出城去,而送他们出城的,赫然竟是亲自带人将他们捉拿到手的京东路都监孙途。
这三个重犯自然就是曾涂、曾索和曾升三兄弟了。此时的他们已经换上了一身远行的装束,还配备了刀枪弓箭和武器,甚至每人身边还牵了匹骏马,这在大宋军中都算是极高的待遇了。
站在他们身旁的孙途又仔细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此去金国的道路你们可都记熟了吗?还有,到了地方后该如何取信他们,你们都要想清楚了,一旦稍有差错,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曾索咧嘴一笑:“孙都监你就放心吧,命是咱们兄弟自己的,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金人与我们兄弟不共戴天,只要给我们机会,定会使那里天翻地覆,也算是我等为大宋做最后一点事情吧。”
“那就出发吧,只望你们能一切顺利。”孙途冲他们一点头,又略一抱拳,三人已飞身上马,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打马朝着前方的黑暗奔驰而去。在送他们出城的这一段时间里,孙途再没有质疑过这三人会否反悔,会否背叛,就仿佛他们三个是他身边的亲信似的。
对此,他孙途表现得很是大度,可身边人却不禁有些嘀咕了。尤其是凌州都监楚明生,更是一脸的忐忑,忍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都监,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他们终归是女真后裔,若是纵虎归山……而且他们的罪行本就不轻,若是被某些人知道了,也必然后患无穷啊。”
“既然要用他们,就不好太过怀疑,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正所谓用人不疑。我相信以他们和女真人结下的深仇,只要给他们机会,就一定会在金国干出一些大事来。”孙途笑着说道,一脸的云淡风轻:“至于你担心此事外传,如今知道此事的也就你我以及我青州军中的兄弟而已,我相信我身边的兄弟不会乱说,除非……”说着,他又上下扫了对方意味深长的一眼。
这却叫楚明生猛打了个寒颤,赶紧赌咒发誓似地叫道:“孙都监你大可放心,卑职是绝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的,若敢与别人提上一句,就叫我肠穿肚烂,五马分尸而死!”
看他这一副紧张的模样,孙途不觉笑了起来,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楚都监不必如此,本官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叫上一起送他们离开了。而且本官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日你我还要好好合作,一起对付为祸我山东多时的梁山贼寇呢。”
孙途这话倒是发自真心,只张云峰口中他就已经对这位凌州都监有了一定的认识,这次来到凌州,又有了进一步的切身体会,看出这位确实有真才实学,虽然论个人武艺远比不了董平,但带兵却不在其下,自然也就有了将之收为己用的心思。
就如之前所说,孙途现在手下并不缺敢打能战的先锋大将,少的就是能练兵带兵,独当一面,替他分担一些军中事务的优秀指挥者。这回他的运气也是相当不错,竟从凌州找到了楚明生这个百战老将。
楚明生只一怔就已明白了孙途的招揽之意,这让他顿时一喜,赶紧抱拳道:“承蒙都监你看得起,末将今后自当听从教诲号令,不敢有违。”
满意地一点头,孙途才笑道:“那就好,我相信只要咱们这些将领同心,我山东一地很快就能真正承平,也可为朝廷,为天下扫清乱象了。”
“是,卑职也是这么看的。”楚明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是真感到高兴,若孙途真能做了他的靠山,今后他在凌州的腰杆也能硬上许多了,再不用担心翁知府之流来与自己为难了。
想到这儿,他又将心思放到了翁知府里通外敌一案上,忍不住小声道:“都监,翁知府那边的罪名该如何处置?是要报与朝廷吗?还是……”在他看来,此事还是不明报为好,最好是给他来个于狱中畏罪自杀,那就一了百了了。毕竟翁老贪后边也有靠山,真报上朝廷,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孙途却摇头道:“此事我等行得正做得端,自然是要公正公开地将他的一切罪行都报与朝廷了。本官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明日开始就派人查抄曾头市,再让城中含冤百姓去府衙告状,只要罪状确凿,难道还怕他能翻天不成?”
见孙途主意既定,楚明生也不再多说,只能是唯唯称是。
他其实是真有些太高看孙途了,以为这个年轻的将军真能肆无忌惮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能杀朝廷命官如屠猪狗,完了还不会遭到反噬。可事实上,孙途自己知道,之前几次杀官那都是阴差阳错下的无奈之举,其后果也是相当凶险,他都是早准备好了与大宋朝廷为敌的打算才咬牙杀的人。
可今日的凌州知府可没有真与他接下死仇,自然也不需要冒险杀他了。反正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干净的,只要查下去就能挖出诸多罪状,再将之往朝廷一递,自然就能借他人之手将其解决了。
孙途的这一计划到了次日就得到了最为全面的推行,先是他派出人马前往曾头市内搜找相关罪证,然后府衙里也翻出了大量的,翁知府与曾头市互相往来的书信请柬等物,这就足以坐实这位凌州知府与女真奸细有着密切往来的罪状了。
随后,当衙门里的差役向百姓宣扬孙都监要为民做主,让大家状告翁知府后,很快就有那含冤极深的百姓抱着
一试的心态跑了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知道这位知府老爷在凌州城内干了多少缺德之事。他为了交好城内富商土豪,平日里没少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单如此,到了后来他更是亲自下手,为了一些钱财土地,女子宅院总能想出各种罪行强扣到某些无辜百姓的头上,使不少人蒙受冤屈,家破人亡……
这些事情若不曾暴露,怕是谁都不敢相信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知府会干出如此多毫无廉耻可言的罪行来。可现在,因为孙途的强势出手,翁知府隐藏起来的另一面就全被曝光在了阳光底下,直让人望而心寒,久久未能平静。
就是与翁知府有极大矛盾的楚明生,在得知相关细节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他竟在背地里干下了这许多造孽的事情,而我竟还全然不知……”
当然,这些事情九成九都是翁知府派手底下的人暗中去做,此时那些为虎作伥者自然也是难逃法网恢恢,三日间,大牢里就关进了三四十个犯人,多是帮着翁知府为祸凌州的狗腿子。
等到人都抓得差不多,罪行也都问明白后,孙途才让人把押在牢中的翁知府给带到面前。此时的这位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沉稳,一见着孙途差点就跪了下去。而当孙途将其罪行一一列举出来后,他更是面无人色,双膝一软,终于是跪倒在了孙途跟前:“孙……孙都监,下官实在是不知道那曾头市竟是女真后裔,这才会与他们有所往来啊……”
“这事本官自然知晓,可你鱼肉百姓又当如何解释?”
“我……下官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实在是官场之上迎来送往,上下打点所需要的花费太多,只靠那点俸禄难以支撑,这才不得不向民间搜刮。”翁知府苦了张脸小声解释道。
“哼,我朝官员俸禄一向优厚,就是本官也从未因此犯过愁,你竟然拿此作为借口,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孙途不屑冷笑。
翁知府看了看孙途,最后还是老实说道:“都监有所不知,若是一般官员自然不用做这些事情,可下官却有些不同。因为我需要向朝中某位宰执孝敬大量银钱,若不然,我也不能在入官短短五年内就任作一州知府了。”
这话却让孙途为之一愣:“哦?你需要讨好孝敬的朝中宰执到底是谁?”
“他……便是当今宰相,蔡太师。”在报出自己靠山的同时,翁知府本来弯曲的腰杆突然就挺直了起来,目光里的恐慌之色也迅速散去,仿佛只要将此靠山亮出来,就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而这一说,也确实叫孙途的脸色一凝,就连旁边听审记录的两名书吏的手也不觉一抖,把张干净的书簿给画上了一道墨痕。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凌州知府背后居然有这么大一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