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治病救人(中)
虽说孙途不通医术,但这回还真让他判断对了,定州城外这两座村落中人所患疫病还真就是后世被人们看作寻常小病的流感而已。
对千年后的人来说,这点流行性感冒当然不在话下,身体好的吃点药扛一扛也就过去了,老人孩子体质弱的,也只需去医院挂个吊瓶什么的,三五日内,最多不超过一周也能完全痊愈。所以在做出这一判断时孙途当真有些无法理解为何这点小病竟会让越王、结桑蜡都变得束手无策。
他却明显忽略了千年时光的跨度下许多东西的差别,这在医学上更是可以道一句天渊之别了。在千年后的人看来最普通不过的小病,对千年前的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般的绝症了。
比如这流感,因为此时的医学还无法将之迅速治愈,再加上其传播速度极快,一直是让人们头疼的疑难杂症。尤其是当这病毒再发生变异,使小小的感冒变成气管、支气管炎时,情况就变得越发严重起来。而一旦病毒再加重,从而演变成肺结核这样的重症的话,那患者就只能等死了,因为以此时的医疗条件是根本不可能治好此等症状的。
其实何止是千年前,就是千年后的二十世纪中叶左右,对国人来说肺结核也就是等同于绝症了……
在按照孙途的意思将那些病人分散安置到各处屋子里,又稍开门窗保持通风,其他村民和郎中才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看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在众人期盼目光下,孙途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一名病人边上,询问起对方的病情来,同时还与自己匮乏的医疗知识做着一一映照,以作最后的对比,确认其是不是真得了流感之类的风寒之症。
等问完一切后,孙途心里已稍微有了些底,然后便道:“我知道了,我先去准备些药物,待会儿让人服下看看效果吧。”
“孙郎中,你这么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我等行医讲究个望闻问切,你既不诊脉,又不仔细查看病人的身体表征,若是所断有误却当如何?”其中一名郎中立马就有些猜疑地质问道。
的确,孙途看诊的手段与别的郎中太不一样了,这不光让几名郎中心存疑虑,就是那名病人都有些含糊。但此时孙途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说法来驳倒这些人的,便只能板着脸道:“我所学之医道与你等大有不同,自然不会如你们这般望闻问切了。至于我到底能不能医好这些病人只以结果来看,若我没这等本事,越王和结桑上师怎么会请我前来呢?”
这话顿时就让众人哑口无言,立马就去询问同样忙于照看其他病人的结桑蜡。对此,结桑上师倒是对孙途很是信任:“孙施主既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们就该信他,若真出了差错,自由小僧负责便是。”
有结桑上师做了担保,众人再不敢质疑反对,而孙途也趁机以药方乃是祖
传不好外泄为理由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那间放满了各种草药的屋子外头,然后便迅速进入到了戒中界的系统世界之中。
多日未入系统的他再次踏入便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增开不少仓库的提示音。如今随着地位日益提高,甚至连在西夏都有了一定名头后,他能进入的仓库数量也在不断地增加,都已经来到了五六十座之多。不过里头的东西花样却不见增加的,依旧是以粮食与大量的烟花爆竹为主,甚至连今日想要用到的药品什么的都不曾开出来,这让孙途越发觉着系统坑爹,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他也没有再去新开仓库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喜,直接就来到了那间医务室里,一番搜找后,还真让他寻到了不少感冒药和消炎药,最后,在某个药柜的底层,他居然还找到了一小盒的雷米封,也就是异烟肼!
这可是后世用来医治肺结核的特效药了,当此药物问世后,曾经被世人视作绝症的肺结核再也不是洪水猛兽,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医务室里居然还藏了这种药物。孙途也不见客气的,立刻将这些药物全部搜刮带走,一转念间就回到了那间满是浓重草药味儿的屋子里。
只是看着这些感冒药花花绿绿的包装,孙途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只能将它们一一拆包,然后取过瓷瓶把药分别装入其中。等忙完这一切后,天色却早已暗了下来。
那些郎中不知孙途到底在屋子里鼓捣什么药物,都不见有什么动静的,也没有闻到煎药的香味儿,这让他们心中越发疑惑,要不是碍于孙途是结桑上师所举荐带来,这些人都要直接闯门进来看个究竟了。
就在众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房门终于开启,孙途也是一脸仔细地捧了一堆瓶子走了出来:“药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先让病人都服下一些看看效果吧。”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看着自己的疑惑目光,就先去了那名刚看过的病人那里,将一粒白色的感冒药连着消炎药交他吞下,然后嘱咐他好生歇息一晚,便即离开。
而在见到孙途给病人服用的竟只是药丸,而且是形状颜色都有些奇怪的药丸时,那些郎中又在背后说了些怪话。但孙途此时根本顾不上与他们多作解释了,他也不是来这里普及医学知识的,所以当即就往下一名病人的住处而去。
直到见他给连续五六个病人用的都是一样的药丸后,有郎中终于是忍不住了:“孙郎中,你如此用药我等真是从所未见啊!照常理来说,我等不是应该根据病人的病情再酌情增减药物吗?为何你居然是用同样的药物医人?你就不怕出什么差错吗?”
“这个我自有分寸。我说了,这是我祖传的药物,自有其功效。”孙途只能用强硬的方式做着解释。但这一回,几名郎中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拦住其去路道:“不成,我等绝不能让你如
此胡来!若是治死了人,不光你要抵罪,我等罪责也自不轻!上师,至少在让我等确信他所用之药有效之前,其他人是不能再服他的药物了!”
这一回几名郎中的态度极其坚决,就是结桑蜡的面子都不好使了。虽然上师说了要是出事他自会一力承担,但这些人也很清楚那只是说说罢了,即便两村病人真都死了,以他结桑上师的身份也是无人敢责难的。倒是他们这些没有根底的小郎中,立马就能成为替罪羔羊,到时下场可就惨了。这与自身生死相关,他们自然不会再有退让!
孙途看了眼结桑蜡,见其面有难色,便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于是点头道:“既你们坚持,那就先看看这几位明日的情况再作定夺吧。不过我这儿还有一种药可医治得了绝症将死之人,你们可愿让我去试一试啊?”
这话让众郎中又有些心动起来,如今这边村子里还真有个看着已经药石无救,两三日内必然身死的重病之人。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们终于点下了头去:“好,你再让那名病人吃下药去。若是他能因此好转,那今后这两个村里医人之事就全由你做主!”
他们所以答应得如此痛快只因认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郎中也是见识丰富之辈,看到过许多有着相似病症的病人痛苦死去,哪怕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和药物,也于事无补。那自然不相信孙途能拿出一种药来能救活对方了,除非那是仙丹,不然就只能求阎罗王高抬贵手了。
孙途只是一笑,便随他们去到了前边最偏僻的一处屋子前,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不断从里头传出。待走到屋内,便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正恹恹地躺在炕上,虽然身子或因感到寒冷的缘故还在阵阵颤抖,可双颊却是一片潮红,额头甚至都有些细密的汗水。
看到众郎中过来,这位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可是结果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喉咙里不时有呼噜声传出,看着呼吸都很有些困难……
见到这位如此症状,结桑上师又悲悯地宣了声佛号,然后看向孙途:“孙施主你真有把握治好他吗?”
“这个……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孙途这次倒是不敢说大话了,毕竟异烟肼虽是特效药,却只能医治初中期的肺结核,若是到了晚期,又或是多出了一些并发症来,那就真没法可医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孙途还是上前取出药片让那位和着水艰难地吞了下去,然后又让他吃下感冒和消炎药物。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在服下药后,病人的情况居然真就稳定了不少,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此,那几名郎中脸色也是一阵变化,终于开始对孙途的药物生出了一些信心来。当然,这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却还得等明日,甚至再过几日才能找到答案了!
第439章 治病救人(下)
天才蒙蒙亮,孙途就被一阵低沉的梵唱声所吵醒。他随即翻身起床走出屋外,便看到不少村民都已起来开始跟着结桑上师作早课了,看他们那副虔诚认真的模样,显然完全是发自真心的。
没有出声打扰这些人,孙途便信步来到了昨夜给过感冒药的其中一名患者住处,悄悄推开房门,就看到那病人正沉沉地睡着,呼吸平稳,看着病情确实是有所好转了。这让孙途心头便是一喜,虽然从他的立场来说这等做法有所不妥,但到底是自己出手搭救之人,总是希望他们的病情能好转过来的。
不光是孙途在关注这些病人的情况,随后起来的几名郎中首先做的也是去查看那些病人的状况,这一看下,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那五六个吃了药的病人看起来已经大有好转,连以往总能听到的咳嗽声都少了许多,虽然看着依然是恹恹的毫无生气,但比之前可要好得太多了。
“对了,那病入膏肓之人……”有人随即又想到了那个在他们看来已无药可救的病人,便即纷纷往最远那头的屋子而去。他们的举动随之也吸引了其他村民的注意,当下便有好些没有参加早课的人也凑了过去,倒是孙途,此时却不急了,只是淡然笑着,等在那里。反正答案已经注定,自己过不过去都一样。
那些人门外围了一圈,片刻后,一名郎中还特意进去了一阵,等他出来时,脸色又是几番变化,终于在踌躇了一阵后,他率先走到了孙途跟前,郑重行礼道:“孙大夫果然好医术,我等真是心服口服!”
而后,其他几个郎中也都脸带愧色地过来道歉:“还请孙大夫多多包涵我等之前的不竟,是我等目光短浅,自以为是,才会将你的医术视若无睹……”
“各位不必如此,我之前就曾说过其实并不通什么医道,只是因为祖上曾有过一份专治此等疫病的药方才能救治这里的病人。这一点其实上师就可以为我作证。”孙途说着,看了眼已经做完早课,起身往这里走来的结桑蜡,如今这名僧人的脸上还挂着满满的欣然笑容,显然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还没等上师说什么呢,边上的那些村民早已按捺不住,呼啦一声就全朝着孙途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还请孙大夫出手救救我们的亲人吧……”这倒是杀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赶忙上前搀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才诚恳地道:“各位放心,我既已答应了上师来此治病,只要我能力所及,就定会把所有人都治好的。”
“多谢孙大夫救命之恩……”众人一听大为激动,再度叩首连连。孙途忙连称不敢,随后又道:“你们真要感谢还是要谢结桑上师,若非有他极力相请,我也不会来此一试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佛法可度你等过此劫关!”
他这番话一出,众
郎中在惊讶之余对孙途的敬重之意又加了几分,就连一向淡然从容的结桑蜡这时也露出了意外之色,他有些摸不透孙途的心思了。这本是邀买人心,获取好处的最佳时机,他居然就把功劳全推给自己了?
村民们倒是没有往深了想,一听这话就赶紧再度回头冲上师跪拜,不少原先还没有皈依的人也已在心里暗暗有了决定,只要自家亲人能度过此番劫难,那今后举家都将信佛拜佛。
虽然将功劳都让了出去,但孙途此刻在村子里的威信却已立了起来,所以接下来他再去给那些病人派发药物时就再无人会作阻拦。而且不单是这一边的村子,连河对岸的村落也由他们过去派发了感冒消炎药,而那边还有三个状况近似的肺结核病人,孙途便再让他们也服下了异烟肼慢慢调理着。
等给两个村子的病人都服了药,天已过午,这时城里也已把还算丰盛的饭菜给送了过来,腹中空空的孙途自然不会推辞,便与结桑蜡他们一起用起饭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作为夏国皇帝御封上师的结桑竟不禁酒肉,他们一样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直看得孙途都要怀疑这位到底是不是僧人了。
等到吃喝完毕,本来几名郎中还打算在熬出一锅草药来以备不时之需呢毕竟这两个村子里还有不少可能被感染了的村民尚未发病却被孙途出言制止了。随后,他便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板蓝根冲剂,让他们冲开后分与两村尚未得病的村民喝下。在他看来,那些不知效果如何的草药还是板蓝根更靠谱些。
倘若这是他昨日做下的决定,恐怕早就有人要跳出来横家干涉和指责了。但今日,情况就彻底不同了,不光村民争相喝了药,连那些大夫也都不带怀疑地把药给喝了。喝完后,都还咂摸了下嘴巴,觉着这药汤可比自己以前弄出来的滋味儿好太多了,甚至对许多普通村民来说这药汤比他们平日食物都要更好吃一些。
村中有几个孩子甚至都小心翼翼地跟孙途讨要起更多的汤药来吃,着实让他感到一阵哭笑不得,好一阵说才把他们给打发了去。
直到做完这一切,孙途才得以歇息一会儿,这时结桑却又走了过来,笑看着他道:“孙施主,小僧之前一直都在想你为何会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总是不得正解,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呢?”
“哦?上师是指我将功劳都归于你吗?我本就无心在夏国留多久,所以百姓的感激于我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了。而且我说的也确是实情,我所以会来此,正是上师你一力促成啊。”孙途回望对方,很是坦然地说道。
面前的僧人虽其貌不扬却是有着大智慧的,而且还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以孙途自然也不用多作隐瞒。但结桑依然有些不能接受似地摇头道:“应该不光只是如此吧?施主
你还有其他不可说的目的!”
“上师真是慧眼如炬……”孙途苦笑一声,自己的这点心思居然还是没能瞒过对方。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阴谋,所以他也不怕直言相告:“其实在下的意图已经在那一番话中了,我就是希望上师,以及你所在的佛门能让更多夏国百姓信奉皈依,如此而已。”
“嗯?”结桑仔细看着孙途,发现对方的确没有在欺骗自己,这让他再度皱起了眉头来:“只是如此?这对孙施主能有什么好处吗?”
“目前看来未必会有什么好处,但将来就难说了。”孙途笑了下道:“我希望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夏国全民都信奉佛门,从而让他们一心为善,以此来消磨党项族人的好战强掠之心。如此他年我的国家将少一大敌,而对夏国来说也将减少太多的伤亡,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结桑再度愣住,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怀了这么大一个目的在行事。半晌之后,他才喟然一叹道“孙施主之胸怀与雄心确实远非小僧所能揣度。不过这也正是小僧毕生的愿望所在,只想这天下再无兵戈之事,百姓人人向善……”说着,又宣了一句佛号,再向孙途郑重合什行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此后几日,孙途一直就在定州城外的这两个村子里和那些郎中一起忙着救治病人。在孙途拿出的药物,以及郎中们的配合下,这场本来可能带来极大伤害的疫病终于在五六日后得以完全控制,哪怕一些病人并未彻底痊愈,但看情况也不可能再有反复了。
直到这时,孙途才功成身退,重新回到的定州城。而这一回,他已成为城中名人,不但百姓对他交口称赞,就连越王都对他另眼相看,特意跑到二门处相迎,真是给足了面子。
收下越王所赐的千两黄金的谢礼,又和细封常解释了一通自己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家中传下药方正好能治此病,而且还是被结桑上师慧眼看穿后,这一次的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
而在解决了城外疫病的这一棘手难题后,越王也终于再没有了顾虑,当下便决定和他们一起前往京城兴庆府。只是他作为一城之主,手上的军政要事极多,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于是又是好一阵的耽搁。
直到十月下旬,孙途他们才正式得以启程,与他们一起上路的,这次还有结桑蜡,此时距离李乾顺的大寿之日已经不满一月时间了。
虽然以夏国快马的速度这点路程其实也用不了几天时间,但是随着真正的冬季降临,一场大雪也适时地从天而降。于是,他们的队伍行程便又减缓了许多,直到十一月初五,在距离皇帝大寿还有十天时,他们才终于抵达了夏都兴庆府。
其实这时候赶到也不算迟,只是他们都未曾料到的是,就因为这番耽搁,却让某些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第440章 兄弟阋墙PLUS
夏都兴庆府,地处河套之内,贺兰山东部,古时称为灵州,而在千年之后,这里便是宁夏的省会银川了。
这座随着西夏的崛起而不断兴盛起来的都城虽无法与宋之汴京,辽之南京相比,但其规模也是极大,不但绕城一州足有十八里之长,而且城墙之外更引有阔达十丈以上的护城河。而那城墙更是既高且厚,近十丈的高度足以让许多云梯都有望洋兴叹之感,其七八丈的墙体厚度对此时的攻城手段来说也算得上是天堑一般的存在了。
也正是因为有此等城高池深的守御条件,夏国才会在历史上挡住了蒙古大军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击,直到把铁木真都生生耗死在此,又让蒙古铁骑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城池才被攻破……
只是这么一来,却也给整个西夏国带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蒙古人灭其国后,便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以至于后世数百年都难觅党项族人的踪迹,直到二十世纪时才被人发掘出属于这个国家的种种文献与后裔所在。
当然,那是百年之后才会发生的灾祸,此时的夏国一切还在蒸蒸日上,京城附近的百姓日子更是富足,只看那城外田连阡陌的场景,若是有人突然到此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来到江南之地了,塞上江南的说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得在忽略了如今风雪漫天的气候才能得出的感慨,毕竟兴庆府处于西北之地,随着冬季到来,这里的天气已变得严寒不已,远没有江南之地温暖,几日大雪下来,已让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屋顶街边更是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只有沿着城门直通向内部的长街之上还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可任由人马经过。
或许是因为身在此地多年,早已习惯了漫长寒冷冬天的缘故,哪怕今日大雪不断,街上行人车马依旧不少,一些沿街的酒楼店铺也是照常开张,不时便有客人上门买些东西,看着可要比辽国南京城热闹得多了。
此时已临近中午,所以城中不少酒楼内生意便是极好,其中处于南门附近的一座三层酒楼便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至少一二曾楼便是如此。只有设了雅间的三层楼上,今日却被人给全部包了下来,只有区区二三十名客人在此饮宴,显得有些冷清。
但无论是酒客还是酒楼老板对三楼的客人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刚才有个喝醉了的家伙想要上去看看时就被人直接扔下了楼,不是扔回二楼,而是被直接扔到了楼外街上,当时就重伤昏死。然后便有人下楼亮了下随身的令牌,当时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因为那人亮出的正是宫中行走的铁鹞令,那可是只有朝中最得皇帝信任的重臣或是皇子贵族才能掌握的令牌,这等人物别说是在有人招惹的情况下丢人下楼了,就是当街随意杀人都没人敢说句不是的。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至少二楼的酒客
已低调了许多,连醉酒后的吆喝声都比以往要轻上许多,生怕惹怒了头顶的贵人将自己等人也给扔出街去。
此刻三楼一间独立的雅座内,桌上正摆着各种酒楼拿手的酒菜,但坐在桌前的四人却好像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随意喝上一口温酒,只把注意力放到他们间的谈话之上。
坐在上首尊位上的,是个三十来岁,相貌英俊的青年,若是孙途在此,定会觉着此人模样看着有些熟悉,居然和越王李仁友有着六七分相似。而事实上,这位还真就和越王有着极深的关系,他便是越王的兄长,如今夏国的太子李仁爱。
夏国民间或许依旧保持着党项人的诸多游牧之风,但皇家受汉人的影响已经相当深远,这从几名皇子的穿着打扮,以及名字上都可看出端倪来太子和越王都习惯穿着汉人的宽袍锦服,而且李仁友、李仁爱,再加上同为兄弟的李仁孝,一听就知道是受了儒学影响而来(话说现在听着反倒有种棒子国起名的特色……)。
当然,夏国终究不是宋国这样的汉人国度,有些东西就没那么讲究。比如身为太子的李仁爱要是换成赵宋太子,是很难才出宫一次的,更不可能就这么明着与臣子在私下里见面。
此时坐于太子下首处那名年岁相当的青年正是细封常的三哥细封遥,也是如今朝中的一名臣子,不过看他的模样倒是与细封常不是太像了,虽然他长得也比较刚毅,但胡子却远没有自己弟弟那么茂密,二十五岁的他只留了显得霸气的八字须而已。
在太子面前,他细封遥自然是霸气不起来的,甚至还显得有些拘谨,只有当太子问他话时,才会开口回答。此刻,李仁爱就道:“你说你家老八真出息了,居然能轻易就把细封建给斗倒,还和越王攀扯上了关系?”
细封遥眼中的忌色一闪即逝,随后才低头道:“正如太子所说,我家老六这次还真就阴沟里翻了船。之前我还将他视作厉害的对手呢,没想到这回竟败得如此彻底,看来今后是再不可能与我一争族长之位了。”
“所以你现在更看重你家老八……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真能对本太子构成什么威胁吗?”太子依然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倘若换成来的是细封野畅,他或许还会有所戒备,但今日要来的只是细封常,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恕罪,若只是我家老八,对太子自然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他也没这个胆子敢与太子为难。但是他和越王的关系如此亲密,就不好说了。听说他这一次前来兴庆府居然就在定州城里盘桓了十多日之久,所以臣以为此事不得不防啊。都说越王都是贤王,在定州更是深得当地百姓爱戴,一旦让他回了京城,让皇帝对他有所赏识的话,只怕……再加上我家老八说不定会代表我细封氏一族加以支持,这对太子来说又是一桩难题。”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
,夏人朝中也渐渐学会了汉人那一套互相攻讦的手段。只是身为党项人的他们在这上面毕竟只是新手,尤其是像细封遥这样的年轻人,更是做不到如政坛老手般举重若轻,点到即止,而是几句话一说,就把真实意图给透了个底掉。
不过太子倒也没有因此生出不快来,此时反倒脸色也跟着一肃:“越王,他真会有这样的心思吗?”
“皇帝的位置几位皇子谁不想坐上一坐呢?”细封遥又说了句要是摆在汉人朝廷早被人打死的浑话,但却让太子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不可不防。如今父皇年事渐高,对我的态度也是越发的微妙起来了。若越王他真得了细封氏的支持,今后可真不好对付了。”
细封遥抓住机会赶紧道:“所以臣的意思就是得趁着现在就出手打压他们,同时想法儿让他们生出嫌隙来。”
“这就是你今日请我来此的目的所在?”太子瞥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只是在此饮酒与此又有何相关呢?”
“太子有所不知,据臣昨日得到的消息,他们会在今日中午前后就由南门入城,我们大可以趁着他们初来乍到就先让他们吃个下马威!”细封遥笑着回话道。
“你让太子出面针对细封常一个连官职都未曾得授的臣子?这万万不可!”坐在最下首的其中一人之前一直保持着充耳不闻的状态,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出言反对道:“太子,若真做了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被朝野人等所笑,他们不会说细封常越王胆小,只会说太子你行为孟浪,有失德行啊!”作为太子心腹,这位此时是不可能再让细封遥蛊惑主子了。
太子一听后眼睛也眯了起来,有些不快地盯住了细封遥:“你这是何意?”
这让细封遥陡然一惊,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这才赶紧起身下拜道:“太子恕罪,臣确实没有害您之意……”说着,他心思一动,便已有了说法,又急声道:“其实臣并没有让太子真个出面的意思,只要太子准许臣以您的名义出面即可。”
“唔,这倒是可以,但本太子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与本事了。”在看了眼自己的心腹,见对方点头后,太子才应下了此事。
即便如此,还是让细封遥惊出了一头冷汗来。而就在他刚起身欲回座位上时,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太子,公子,人到了!”正是在外盯着城门处的人传回了消息来!
这让细封遥精神陡然一振,随即便冲太子行礼道:“太子,那臣这就去了。”
直到太子应允,他才退出门去。等到了这时候,本来一脸谦卑的细封遥的模样才突然一变,一股慑人的气势已然生出,把手一挥,便带了三名随从火速下楼,直奔城门处而去!
孙途怎么都不会想到,才到夏都,新一轮的兄弟阋墙就要开始了,而且这次还是双倍的!
第441章 入城受阻
雄伟巍峨的兴庆府已然在望,孙途忍不住稍稍放缓了马速,抬起头仔细观瞧起来。虽然这夏国都城比之大宋汴京多有不如,但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粗犷豪迈的一面,光是那面只以夯土修筑而成,几乎不作任何装饰的高墙就让人过目难忘了。
“千里,你这是首次来到我大夏都城,不知在你看来比之南京如何啊?”细封常此时也顺势来到了他的身边,笑着询问道。
孙途略想了一下,这才随口道:“兴庆府要比南京更为壮观,城池也比南京要大得多,而且从城池的坚固来看,这里也比南京更加的难以攻陷啊。”说着他还着意地抬头望了眼城头冒雪巡弋的兵马,这里的气象比之武备松弛的汴京城可要强得太多了。
听他如此赞许兴庆府,不光细封常,就连越王也笑了起来:“是啊,我夏都自然是要强过辽国南京城的。不过我等也不能自满,毕竟辽有五京,而且据闻其上京临潢府可比南京更为雄伟,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啊!”
说了几句话后,众人再度振动缰绳,催促着马儿更快地向前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南门前。这兴庆府的南门与别的城池又有所不同,不是只有一座,而是在相隔不到里许的距离里并排开设了两道城门。
如此安排当然不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入的,而是为了将寻常百姓和官员贵族的队伍分隔开来,如此那些地位尊贵者就不必再与商人走卒们一起挤碰了。只此安排,就可看出夏国内部等级那是相当森严,而孙途他们走的自然就是位于右侧更为宽阔的那道城门了。
当他们这支足有两千多人马,还有上百辆大车组成的队伍来到城门前时,守在那里的兵丁早已见机上前见礼了。等得知竟是越王殿下等人前来后,他们更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谄笑卖好,甚至当某几辆大车因为路面高低不平而有些磕绊时,这些兵丁都立马上前帮着推拽起来,这自然也就让越王大感满意,因之赏了他们一袋铜钱。
正当这些兵丁千恩万谢地说着恭敬话儿恭送队伍穿过城门,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城内走去时,前头却突然迎上了一支七八人的马队。这支队伍纵然看到了打出来的越王的旗号都不见闪避的,直接就挡住了队伍的去路,然后当先那名壮汉更是拍马上前,高声喝道:“细封家八公子可在队伍里吗?”
本来头前开道的几名军卒都已抽出刀来要做些什么了,等听到这声招呼后,才犹豫着喝问道:“你等何人,找细封公子所为何事?”
这时,稍慢一步穿过城门的细封常等人也看到了他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细封家八公子的眉头倏然就是一皱,先向越王解释了一句:“那是我三哥手底下的人,好像他也在那里,应该就是来找小侄的。”在见其点头后,方才催马迎上前去。而孙途这时反倒慢了下来,若
有所思地看着这对时隔才在此重逢的兄弟。
早在顺军城时,孙途就已看出细封氏那几兄弟间的感情都不是太好,这不光是因为当时细封常与细封建之间的势如水火,更体现在细封常平日与他闲聊时也几乎不曾提到自己与几个兄弟之间的过往,更没有说过想念远在都城的两名兄长。
而现在,当他们刚到兴庆府,才入城门细封遥就突然出现,孙途可不认为他是出于兄弟之情前来接人的。正相反,他的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孙途的判断果然不错,因为就在细封常上前和细封遥相见后,场面就迅速冷了下来,前者甚至连马都未曾下,就直接问道:“三哥今日来此等我却是所为何事啊?如若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等我回家后再说吗?”作为朝中重臣,细封氏在京城自然是有府邸宅院的,而如今就由在此为官的细封云和细封遥两兄弟当家作主。
“我来此接你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想念八弟你,所以等不得你回家了。另一方面嘛,也是为了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到我细封氏的大事需要你配合。”细封遥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发作起来,面带微笑地说道。
“哦?却是什么大事竟能让三哥你如此迫不及待就在城门口等着我了?”细封常则是更生警惕,目光盯着对方问道。这不光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什么大事的关系,更因为此时的细封常已经想到了一个问题细封遥是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自己会在今日抵达兴庆府?
这可不是后世的接机接车啊,早定下了到站时间,所以能及时等候。如今这时代从几百里外赶往某地路上的变数实在太多,迟早个三五日抵达实在太普遍了,细封常可不认为自家三哥会提早数日就一直等在南门附近,直到自己出现。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自己队伍里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并且就在这一两天内还传递过消息!换句话说,就是他的队伍里有细封遥的暗子存在!
这显然是细封常所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此刻的他显得越发警惕,甚至都想着不理会三哥的任何要求,直接先过去了再说!但细封遥可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所以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听说这次八弟你从北边弄来了一匹宝马,想以此作为我细封氏进献皇帝的寿礼,不知那马现在何处,可否让我一观啊?”
“就为这个?”细封常心中有些疑惑,可还没等他有所决定呢,后方两名手下已牵了那匹通体雪白,高大健壮,远比周围那些马儿要威风得多的骏马走了上来:“见过三公子,这便是八公子花重金购来的宝马了!”
这下就连孙途的脸色也猛地变了,这几个就是细封遥能掌握队伍行止的内线了吧?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就把明面上是他们主子的细封常给卖了,要知道细
封常都还没吩咐他们拉马出来呢!
细封遥压根就不理会细封常那一脸的阴郁,满是欣赏的目光就在那匹骏马上来回扫动着,随后忍不住赞许道:“当真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啊,八弟果然是好眼光。不过这马我先要了,至于贺礼一事,我们到时再想办法解决!”说着,把手一挥,就让人上前牵马。
其实都不用他手下之人过去牵马,那两个主动跳反的家伙已经牵马就要过去了,而这已让细封常气得脸色铁青,身子都开始打起摆子来,顿时大声怒喝:“给我住手!”说着,已猛一催马,手中马鞭已呼地甩出,重重地抽在了那两名内线的身上脸上,同时身边几名护卫也已果断上前,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细封遥眼中也有一抹怒意一闪而过,他是没想到细封常竟会如此直接而激烈地进行反抗。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几年前的八弟根本就不起眼,又怎么敢与自己争马呢?可结果今日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但此时面对好几千人,他还真不敢直接动手抢,他也抢不过这么多人,所以只能是大喝一声道:“老八,你好放肆,竟敢在三哥面前逞起威风来了!”
细封常手中鞭子发泄似地狠狠地抽打在两个内应的脸上,直打得他们滚地求饶,方才稍稍停手,脸若寒冰地看向细封遥:“三哥,这马是我买来,父亲答应了由我进献皇帝为寿礼的,你这一来就要拿了去,是何道理?真当我好欺负吗?”
“我不是说了吗,此马我有大用!”细封遥也黑了张脸道:“你可知道这匹马的事已经被太子所知,如今他正在那边的酒楼里等着我将此宝马送过去呢!”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又为之一冷,就连本来还想上前调停一番的越王的动作也止住了,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前方那座门脸不小的酒楼,而后便看到了那辆停在酒楼不远处的熟悉的华贵马车那正是自己兄长,太子李仁爱的座驾!
西夏国中其实一直都保持着自己游牧民族的本色,哪怕是达官显贵一般出门都是骑马,比如越王就是如此。但太子却因从小就受汉人儒学的影响居然更喜欢乘坐更显气派的马车,为此皇帝还专门让人去宋国找来最好的工匠为他打造了数辆华贵马车,这就是其中之一。
只这一辆车就抵得过国内近十匹好马了,也正是太子到此的象征所在,至少像越王这样的人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而在确认细封遥所言非虚后,越王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想牵涉过深。
而那边的细封常,这时也再度变色:“太子竟看上了我细封氏要进献皇帝的宝马?”
“正是,因为太子如今也正愁于找不到合心意的宝物作为寿礼,所以当他得知有此马后,便让我向你讨要。”细封遥说着,语带威胁地道:“八弟,你不会想抗命吧?”
第442章 斩马
酒楼内,夏国太子正站在窗前含笑往下俯看着前方细封氏兄弟间的争执,眼神复杂地扫过站于后方并未出头的越王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那匹雄骏异常的白马之上,口中也轻轻赞了一声:“确是好马啊!”
虽然刚才细封遥并未明说自己的图谋,但只从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太子已经可以确认这家伙是在打着自己的旗号劫夺那匹明显会有大用的宝马了。于是在略作沉吟后,他便回头吩咐道:“待会儿就让细封遥把马送来这里。”既然他借了自己的名头,好处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细封遥这时可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已被太子看穿,如今正狐假虎威般威胁着细封常:“八弟,太子可是我夏国未来的君王,你想与他结仇,害我细封氏全族吗?”
细封常此时的呼吸也变得极其粗重,死死地盯住了对方:“三哥,你要知道这是我细封氏此次贺皇帝圣寿的主要寿礼,一旦交了出去,寿礼的份量大减,皇帝必然怪罪!到时我如何向父亲和族人交代?”
那却是你的事情了,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细封遥心里想着这个,口中却一副义正词严:“这个问题我们兄弟回去后再作商议也不迟嘛。反正这马到了最后都是要送给皇帝的,由你来送还是由太子进贡有何区别吗?快些将马交出来,不然惹恼了太子,罪名可是不小!”
细封常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逼迫了,下意识地就回头想找孙途帮忙。之前孙途几次都帮他度过难关,让他很自然就对这名手下生出了些依赖心理,此时再遇难题,首先想到的就是看他有什么对策。
可此时的孙途却要让他失望了,居然只是皱眉站在那儿没有太多反应。随后,细封常的目光又扫到了同样立在那里的越王,心中猛地一动,便有了计较:“三哥,非是我不肯把交给你,实在是这马其实也有一半算是越王叔的,太子若真想要,让他自来与越王叔商量便是!”
急中生智下,他竟把越王推出来抵挡来自太子的压力。因为在细封常看来,越王同样是皇子身份,纵然有些不如太子尊贵也差得不多,至少太子是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与越王生出嫌隙来的。
只是他并不知道今日太子所以会出现在此,并肯让细封遥借自己的势说到底还是因为想要打压越王。所以他不把越王拉出来还好,这一说,细封遥是越发来劲了,当下又催马上前两步,稍稍朝越王一欠身,这才大声道:“越王叔,我八弟说马也有你一半,不知你肯出让于太子吗?”
越王苦笑地看了眼细封常,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存在了吗?别说这里是兴庆府,就是在定州城,自己也没嚣张到敢与太子争锋的地步啊!但此时退让又有些不妥,只能含糊地说道:“一匹马而已,实在没必要因它生出争端来。”这是变相地要退让了,毕竟这马确实与他无关,何必去趟这浑水
,正面与太子为敌呢?至少现在的他还没有与太子一斗的能力。
细封常却是心头一凉,这才发现自己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意思了,这回在越王都点头的情况下,他都不好再坚持不交出马去。可是他又不甘心如此,这不光是气势上的事情,更关乎自己的将来!
此时身后随自己而来的那些细封氏的族人可还都看着呢,一旦自己真交出了马去,那之前在顺军城里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等回到府邸,让细封遥和大哥细封云一番拉拢打压,只怕今后自己在族人当中就再没有任何权威可言了。
可以说这匹宝马不光是一匹马的事情,更关乎到了他的颜面与底气。
而且真交出去后,一旦到了皇帝大寿时拿不出任何相当的寿礼来,细封氏在朝中必然会被人看轻,甚至惹来皇帝的不满。那样一来,他细封常作为此番贺寿的主使也必然会被怪罪,回去之后的下场都不好想象了。
可是……此时他又没有顶着压力,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拒绝交马的勇气,实在是让细封常完全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了。
细封遥倒也不急着逼其表态,就这么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地等待着。因为他知道,自己八弟是不敢拒绝太子的,所以拖得越久,只会让他的脸丢得越大!
被细封常寄以希望的孙途此时也已经看明白了一切,心中不觉感慨着还是党项人的兄弟阋墙更为简单粗暴啊。这要是摆到宋人那里,如此明目张胆的互相刁难早就被所有人不齿,不光细封常,就是细封遥和太子都没好果子吃了。
其实此事上孙途早就有了对策那就是由细封常很直白地告诉细封遥,还有太子的人,自己既是身负使命而来,就断没有把马交出去的可能,他们想要夺马,就先取了自己性命。只要态度足够强硬,谅太子也不敢出面,如此不但保住了马,而且还能博得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只是这名声不知在夏国有没有用。
另外,他也可以直接把皇帝拉出来当挡箭牌,直言这马是细封氏送与皇帝的而不是给太子的,在其心目中皇帝远重要过太子!如此也能堵住对方之口。
反正说到底,只要态度够硬,就不怕对方不作让步。但偏偏细封常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才会陷入到这看似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而孙途,当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帮他平息掉事端了,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个中端倪,这哪是抢夺宝马,分明就是两对兄弟之间在暗斗角力了。
有此机会,本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孙途又怎么可能让事态迅速得以平息呢?既然你们想搞事,那就让我将事情闹得更大些,让所有人都把面子都给扯碎了吧!
打定主意后,孙途便动了,他一抖缰绳,便控马而上,迅速来到了正对峙着的细封兄弟身旁,目光幽幽地看了细封遥一眼:“公子,他欲抢
马?”
“大胆!我兄弟说话有你开口的余地吗?”细封遥顿时恼火呵斥道,其身后那些手下也都下意识地走上前来,似乎是要对孙途进行合围。倒是细封常身后那些人,此刻倒是犯起了迟疑,毕竟细封遥在族中早已建立威信,这次还打着太子的旗号而来,实在不敢得罪啊。
细封常见此脸色越发的难看,但又有些宽慰,至少孙千里是向着自己,真正忠于自己的人啊!倒是孙途,即便面对七八名好手,也不见有丝毫慌乱的,只是把目光扫过那匹白马道:“这马乃是我家公子花费了大量心血和金钱才买到手,是代表我细封氏进献皇帝的,岂能如此轻易就交出去?”
然后,他不等其他人出言反驳,就陡然高声喝道:“公子,交出马去就是对你和细封氏最大的侮辱!小人不忍看你受辱,只有冒死得罪了!”话音未落,腰间佩刀已被他唰地一下抽出!
“大胆,你想刺杀……”细封遥身后的护卫一看之下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就拉着自家主子的缰绳就往后退去,细封遥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自己八弟手下竟真有如此不要命的存在?
其实何止是他,后方的那些细封氏与越王的手下,包括越王本人,也是一脸的惊诧,想叫着让他住手,可显然已经迟了,因为孙途的刀已然迅速劈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随着这一声断喝,孙途的刀已斩中目标却不是细封遥或是其身旁任何一个如临大敌般的护卫,而是那匹一直矗立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白马!
这匹由皇甫端不知从哪里捕获来的上等骏马自从到了辽国南京后就引发了不少变故孙途曾借它把布防图带回去,也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孙途与细封常有了今日的关系,再加上今日这场夏国都城内的争端可任谁都没想到有人会朝这么匹其实完全是无辜的宝马下手!
于是,在一阵惊呼声里,孙途的刀已直接就把这匹雄壮的骏马给劈翻在地。那马就这么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不断挣扎着,嘶叫着,睁大了茫然而无辜的大眼,不知自己怎么就会遭来如此横祸,但它的死却已经无法更改!
在众人震惊莫名的目光注视下,孙途从容收刀,然后冷笑着道:“三公子,你不是想要这马吗?现在只管拿去便是!”
“你……”细封遥气得面色铁青,可在孙途散发着浓重杀意的情况下,他竟不敢再出言斥骂了,甚至其身子都还在不断地轻轻颤抖着,他,是真有些感到恐惧了。
细封常这时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也很不好看,但神色比之刚才已经坚毅了许多。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做法确实能保住自己的颜面与威信,也彻底落了自己三哥的面子,当然,这时的他已经不去计较这些了。
唯一的后遗症,就只有一点,那就是过些日子该去哪里找能替代这宝马的寿礼啊?
第443章 暂住越王府
孙途一刀斩杀已成众人焦点的白马,震慑全场,目光轻轻一扫间,便已唬得细封遥身边那些护卫都忍不住心生寒意。他们也是有些眼力的,自然能看出这一刀无论是力量还是角度都极其可怕,自己众人几乎无一人能是眼前的年轻人的对手。所以哪怕这一下让自家主子大大地丢了面子,他们这时也不敢上前,只能是恨恨地盯着孙途不放。
在一番愣怔后,细封常倒是很快恢复过来,稍微有些可惜地看了眼还在地上抽搐的可怜马儿,便寒声道:“三哥,现在马交给你了!我们走!”说着只把手一挥,再不理会脸色青白难定的自己兄长,便已策马往前。
手下人等这次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就紧跟而上,不光如此,还把之前就被打倒在地,挨了不少鞭子的那几个细封遥的眼线也给一并带了去。而在此期间,细封遥的人愣是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只凭孙途这一刀已威压全场!
越王的表现倒是要平和许多,只是冲细封遥笑了下,轻叹一声:“你呀……”说着便摇头策马,擦着他的身子往前,至于其手下人等则一个个都拿愤恨的眼神瞪着依旧愣在那里的细封遥,之前这位仗着有太子撑腰可是把越王也给得罪了,众手下自然恨恨难平,只因自家王爷没有发话,他们才未敢轻动。
于是很快地,本来还挤满了相关人等,连附近的兵马都不敢靠过来干涉的南门这边就迅速冷清了下来,只剩下细封遥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匹已然断气的骏马旁边,半晌无言。
等到他终于从震惊中稍稍定神,再回头看向那边的酒楼时,却发现太子的座驾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就连太子都觉着他这次办事不力丢了自己的面子,连声解释都不肯听了,这让细封遥心中更是一寒,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将事情给彻底办砸了。
半晌后,细封遥才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细封常……我真是小瞧你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八弟确实早不再是当初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再加上那个可怕的下属相助,真已成为自己的大敌!
细封遥的想法细封常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理会,他此时脸色已经稍微好看了些,在命人缓行的同时,又冲没事人一样的孙途道:“千里,这次真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在家中怕是颜面不保,就算回去顺军城也不会有人为我说话。”
“公子言重了,在下也只是一时忍不了他们如此欺凌公子而已,我还怕因此给公子惹来什么麻烦呢,毕竟那边可是太子。要是公子真觉着会有后患,在下可以现在就孤身离开此地,绝不会拖累到公子。”孙途则摆出一副忠心的模样来说道。
“太子又如何,我细封氏可不会怕了他!别说他只是太子,就是真有一日成了我大白高国的皇帝,也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心里本就堵着口气的细封常立刻回答道,此时的他
对太子确实有着太大的成见,一些本不该当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正说话间,因为他们放慢脚步而赶上来的越王众人也终于到了,这才让细封常不再放肆,回身冲已经近前的越王行礼道:“越王叔,刚才是小侄过于莽撞了,没有让你为难吧?”说的正是他之前居然想把越王拉出来当挡箭牌这事。
越王苦笑一声,摆了下手道:“你呀,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无妨,大家都知道你年轻,所以有此举动也不会真就见怪了。不过杀了那马终究有些可惜了,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宝马啊,若是献于父皇,必然会得他重赏。”
“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细封常帮孙途解释了一声,这才道出了自己刻意放慢速度的另一个原因:“越王叔,就今日这情况来看我这次是不好再回自家府上了,所以不知王叔你可有宅子能让我先凑合一晚的吗?等到了明日我再去买宅子入住。”
虽然今日他大哥细封云并没有露面,但细封常还是觉察出两位兄长对自己的敌意。此时再这么回到细封氏的宅邸,只怕处境会相当艰难。所以果断的他立刻就做出了不回家的决定。
越王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后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劝。宅子你也不用买了,我那越王府里空置的院落还有许多,足够安置你们所有人了。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同住吧。”
“小侄怎敢嫌弃,正是求之不得呢,那就打扰王叔你一段时日了。”细封常忙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两支队伍就再次合为一支,继续往前。
而在又行了一阵后,便有四五人从队伍里分离了出来,正是一路伴随他们同来,却显得极其低调,几乎都没有存在感的结桑蜡一行几个僧人,因为再往前不远就是城中有名的承天寺,那可是由西夏皇室特意修建起来的皇家寺院,也是结桑上师这次落脚所在。
见他要离开,越王和细封常自然上前道别,而结桑在与他们话别之后,又刻意来到了孙途身边,与他道别。只是这位上师此时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孙施主,你这次又杀生了!”
孙途冲其一声苦笑:“上师你也看到了,在下确实是别无选择啊。要是当时由您出面进行交涉的话,或许就不会闹到如此地步了。”得,他这一句话就把罪过给推给了对方。
不想结桑居然还真就一脸肃然地点头道:“小僧确实未曾想到有此一变,不然当时就该出面说和。所以这杀业小僧也的确要分去一半……”随后,他又正色看着孙途:“其实小僧想说的是还望施主此番在我夏国都城少造杀孽,若是真有了什么难处,自可来找小僧,只要帮得到的,我绝不会推辞。”
“那在下就先谢过上师了!”孙途闻言心下也是一阵感动,不过他现在觉着自己应该不会麻烦到这位得道高僧才是。
两人说了几句后,终于互相行礼告别,却看得越王和细封常都有些惊讶和羡慕起来。刚才结桑上师与他们话别时也就三言两语罢了,可到了孙途这里却是说了好多,可当真是对其刮目相看啊。
直到几名僧人离去,细封常才有些好奇地看向回来的孙途:“上师都与你说了些什么?难道你竟身具佛根,让上师都有收你为徒的意思了吗?”
“在下可没这等福分,只是上师因念我之前救下定州百姓一事才刻意多嘱咐了几句罢了。他还说了,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去承天寺向他求助。”
“那可太难得了。”越王闻言这时也忍不住插话道:“上师不光深得我夏国官民尊敬,就是父皇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有他关照着你,想必在这京城再没人能伤到你了。”
孙途听出他这话里所藏之意,显然是指之前自己出手杀马得罪了太子和细封遥,担心自己受到报复了。他当即一笑道:“王爷说的是。不过在下以为人想要活得好就得自强,而不是靠得到什么人的庇护!”
“你倒是有几分志气,希望他日真能有一番作为吧。”越王笑了一下,也没再多纠缠这一问题。
一行人边说边走,在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占地极广的府邸跟前,这里就是越王在兴庆府里的宅邸了,真正的王府规格,甚至比在定州的王府更为气派。
孙途只极目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就测出这府邸足足占了有上百亩方圆,比之汴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宅邸都要宽阔得多了。当然这也与西夏都城的人口远比无法与汴京相比有关,地广人稀才能让权贵们将宅子建造得足够宽阔。
此时,留在王府里的上下人等早已得知王爷到来的消息,所以全都等在了大门之外迎接。在看到越王到来后,他们更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恭声迎接主子回家。
越王这时候却显得极有威严,再没有了定州与一路上的亲民作派,就这么肃然按马缓缓地从两边跪倒的人群间穿过,直到进入大门、二门,才在亲信的搀扶下下马,然后说道:“让人将东西两边的院落全收拾出来,细封公子等人这段时日将留在王府之中,其他人都去准备吧。”
到了越王的府邸,细封常和孙途也没再那么的随便,只和脸色严肃的越王又见了礼后便一起离开。而在等到他们去后,踏入自己后院书房的越王才招手叫来了身边一名亲信,嘱咐道:“有两件事情要你去办。一,给我查明白我抵达定州的时间是由什么人泄露出去的!二,那个孙千里的来历身份也给我一并查明白了。”
等那心腹领命退出去后,越王才有些玩味地看向了前方的重重院落。之前有外人在时他还不好多作表示,可其实他的内心可远不想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啊。
怒火与杀意早已在心中沸腾!
第444章 吹皱一池水
孙途他们是午后入的城,随之便有了那一场冲突。而等不到天黑,这事就已被城里诸多有心人所知,毕竟这可牵涉到了太子与越王,足以惹来许多人的遐想了。
此时在一座不逊于越王府的豪宅大院深处,某间装饰了许多精美兽皮与刀弓兵器的房间内,一个身材硕大臃肿的五旬男子正听着手底下人的禀报,眉头或皱或舒,半晌后才轻轻笑道:“有趣,我正愁找不到对付李仁爱的途径呢,越王倒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这个敢于在私下里直呼太子本名的男子,其身份地位并不在皇储之下,而且论起手中掌握的权势,其更在太子之上,因为他便是如今夏国朝中的中书令兼宁令摩侈赫,真正的夏国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西夏立国之后其实是选择了和辽国相近的官员设置,那就是汉制官与本族官相并行。不过与辽国百年来都能保持着自身特色不同,因为几场大规模的变故,使得汉制官反而占据了主导位置,官场中通用的反倒变成了中书令、枢密使之类的官职。与此相对应的党项族自身设置的官职诸如宁令、吕则、枢铭等反倒被人弃之不用,有时候甚至只成为一个加衔或是荣誉称号。
这么一来的结果自然是让党项一族加快了汉化的过程,如今朝中汉人官员都快要占据三四成以上的比例了,而这便惹来了诸多党项族首领人物的警惕与不满,这其中的首脑人物,便是眼前的这位权重位高的中书令摩侈赫。
其实摩侈赫也是当年李乾顺在铲除了梁氏一族等党项权贵的最坚定支持者与受益者。当年正因为有他的鼎力相助,才能让李乾顺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敢于发动政变,将所有敌人全部铲除,而作为回报,他也就顺势成为了夏国朝中权柄只在皇帝之下的大人物。
但时移势易,随着皇帝的权势日重,摩侈赫这个中书令的日子就渐渐有些不好过了。尤其是最近两年间,皇帝为了集中皇权而大肆打压党项各族后,身为党项贵族的他就越发感觉到了危机近在眼前,必须要做好自保反击的准备了。
当然,面对李乾顺这个中兴夏国的英主时,就是把个天给摩侈赫做胆子他也是不敢有所异动的,但是对于那个看起来比自己父亲更心慕汉人文化,有心在继位后继续深入,甚至彻底汉化整个夏国的太子李仁爱,他可就没有太多顾虑了。
事实上这几年里,摩侈赫在朝中没明里暗里地给太子上眼药使绊子,不过效果终究有限,远做不到让皇帝与太子间父子见疑,从而生出废立之心来。唯一的收获就是这几年下来,让他成为了朝中那些党项贵族与高官的主心骨,使其地位更为稳固,权势也更大,但同时他也更迫切地想要换掉这个一旦登基就必然会对自己下手的夏国皇储!
原先他还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但现在,听完手下关于今日南门附近的变故后,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太子竟已开始想对越王下手了吗?看来我之前的心思果然没有白费,他们兄弟之间终于是有了嫌隙了。”
“宁令,咱们是不是该和越王见上一面,让他知道我要助他夺取皇位,从而将他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一名黑黑壮壮的汉子立马就摩拳擦掌地急声问道。此人也是夏国朝中重臣,官拜统军司司正,党项官职枢铭的孛查达,不过因为是武人的关系,所以表现得就有些欠稳重。
摩侈赫目光闪烁,却摇头道:“现在去见越王还为时过早,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定州我们与他也少有接触,更不知其为人到底如何,且再看看再说吧。”毕竟越王也是皇子,打小也深受汉化教育,谁知道会不会是第二个太子呢?要是除掉个李仁爱,来个李仁友,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扫了眼其他几名心腹人等道:“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借此做些事情的。比如在京城里将太子与越王不合的传闻加重之后扩散出去,最好是能让他们兄弟彻底反目,还有,再让人去和细封氏的人也接触看看。那细封野畅一直以来都置身朝堂之外,想的只是自保,那可不行。以往与他无关倒也罢了,但这一回,他两个儿子都掺合了进来,就得让细封氏也站站队了。”
“宁令,那细封云向来稳重谨慎,只怕很难让他真做出什么决定啊。”磨勘司司正呼野查有些不确信地说了一句。虽然摩侈赫也有中书令的官职,但在这等聚会上,众人却只称其党项官职,不然只怕会惹来他的怒火。
“细封云确实一向胆小怕事,所以此事不必与他多言。倒是那个才到京城的细封常有几分胆色,老夫以为该从他身上入手。只要说得他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摩侈赫心中早有盘算,当下就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几人沉吟片刻,皆都点头称是,只是还有一点难处:“那细封常如今已住进了越王府中,我们若要找他岂不是也一样要和越王接触?如此一来,只怕就会引起太子的人注意了。”
“这却不必在意,以老夫看来那细封常不可能在越王府上住太久的。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就是越王也不敢留他在自己府上,不出三五日,他自会离开。到时我们再去找他说话也不迟。”
既然宁令说得如此有把握,众人便不再质疑,当下又深入地谈了谈接下来该如何做后,众人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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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空下,同一座城市中,太子这里也已聚集了不少心腹之人。
此刻的太子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今日南门的那场变故他虽然不在现场,但孙途那一刀却如一记巴掌般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直到现在依然怒火难消。
深受汉人影响的他早把君君臣臣那一套视作了圭臬,现在细封氏的人竟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确实大大地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今日回府之后,他便已果断将手下之人
召来商议起了反击之策来。
但是,即便他的面色已阴沉得都要滴下水来了,那些手底下的人也只会唯唯诺诺地应声,纵然开口也就是数落细封常或越王几句,却拿不出什么正经主意来。
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无能,实在是因为太子身边这些位都只是朝廷里的边缘角色,手中没掌握多少权力不说,身份还都挺尴尬的,因为他们都是汉臣!
虽说如今夏国朝中有三四成人都是汉人出身,但其实这些官员手中掌握的权力实在有限得紧,平日里还要受到党项人的压迫猜疑,这日子自然很不好过。身在他族国中的这些汉官们是根本不敢像党项人那样闹出事情来的,哪怕他们有太子撑腰也是一样。
所以在面对太子的怒火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随声附和,至于对策什么的,就算有也不敢当众说出来,谁能保证事情不会泄露呢?而一旦自己算计党项贵族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就是死全家的节奏了。
“怎么,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忠君,说着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到了这时候全都哑巴了?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忠诚吗?”眼见这些家伙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连言辞都变得越发犀利起来。
“太子息怒,以臣之见想要处置那些大胆狂徒也不是太难,只要太子你去一封书信,让越王把人绑来即可。太子可是越王之兄,更是越王之君,他是断然不敢拒绝的。”眼见太子动怒,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己的对策来。
可换来的,却是太子的一声冷笑:“那要是他不照做呢?孤不是又在他面前丢了次脸吗?还有,我堂堂大夏太子居然要去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人物计较,传了出去只怕也会被天下人所笑吧?”
“这个……”这一下众人是真个没了说法了。这些汉官虽说饱读诗书,但对阴谋诡计什么的还真不擅长,李乾顺也不可能把一些居心叵测之辈放到自己的接班人身边来,所以此时的讨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而殿内的讨论声也隐约传到了外头,传到了一个虎背蜂腰,身量高挺,相貌英挺的青年耳中,这让他本来挺英俊的一张脸上迅速布满了杀气。
或许对那些汉官来说主忧臣辱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但对他来说却是事实。作为打小就与太子一起,从小就被教授要忠于太子的赫连忠义来说,太子便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这次太子受辱他不在南门那边所以未能帮太子解忧,可现在眼见那些官员都束手无策,他却不能不有所行动了。在沉吟了片刻后,赫连忠义便来到了前边的偏殿,一招手,就把一名手下给叫到了跟前,小声嘱咐了起来:“今夜开始,你就带人盯着越王府。另外,查明今日在南门杀马之人的确凿身份,只要有机会……”后面的话都不用说,只一个阴狠的眼神,就已让这名手下明白了上司的决定!
第445章 细封云
待到次日后,不光是夏国官场上许多人关注着此番之事,就是民间对此也是多有议论者。当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最值得他们谈论的,还是孙途那一刀斩马的英姿,以及其为主上出面不惜与太子等权贵为敌的英雄表现。说到底,党项人依然保持着游牧民族该有的尚武精神,最推崇的到底还是那些英雄人物。
而在这满城人中最为此感到头疼的,当然要数细封野畅的长子,细封常他们的大哥细封云了。他也是直到当日晚间才得知的这一消息,却已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了,等次日后,京城街上已多有这方面的传言,一向低调的细封氏顿时成为了人们提到最多的存在,这让他越听越是不安,不等中午放衙,便先一步赶去了越王府,在求见越王的同时,也提出了要把自家弟弟带回家去的意思。
听了他的来意后,越王倒是显得颇为随意,依旧是笑吟吟地道:“看来昨日在南门发生的一切对细封氏的影响可着实不小啊。”
细封云也陪着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容却满是苦涩之意:“下官惭愧啊,真想不到三弟与八弟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但现在八弟住在王爷这里终究会落人口实,所以下官才会急着想把他接回去,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啊。”说着又起身郑重行礼。在京中数年下来,他身上的剽悍之气已然尽去,看着倒与那些汉臣有些相似了。
越王笑看了他一眼:“本王自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不过,细封常也算是我的晚辈,他想留在此处本王也不会赶他离开,所以一切皆听凭他自己的意思便可。”
“那是当然。但下官以为八弟他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不会如此不懂事的。”细封云见他允准,总算是略松了口气,忙又说了一句。可他话才刚说完,外头却传来了细封常有些不快的回话:“大哥这话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这次是我做错了,而那故意寻衅的细封遥倒是对的吗?”说话间,细封常已然黑了张脸大步而入,跟他一起来的孙途则留在了厅外,仔细打量了细封云这个细封氏的长子几眼。
这细封云的长相算是孙途所认识的细封氏几父子中最普通的了。细封野畅、细封遥和细封建那都是斯文儒雅的模样,在党项人中显得格外扎眼,再加上他们又足够英俊,所以很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细封野畅更是气势非凡,让人一见难忘。
相比而言细封常就要显得有些平常了,但他高大的身材,健壮的体魄,再加上那一把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大胡子,也能给初见者极深的印象。倒是面前的这位细封云,看着就很普通,眉眼间虽有几分乃父的模样,但却没有任何霸气可言,整体给人的感觉与寻常的党项人都没什么区别,属于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
他的脾气也和或阴险或耿直的父亲与弟弟们不同,哪怕被细封常如此顶撞,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才稍微严
厉地呵斥道:“八弟,在王爷面前不得如此放肆!我知道你这次确实受了些委屈,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顾大局啊!三弟此番做的确实不对,尤其是不该因为我们细封氏内部之事而牵连到越王,但你也不该因为一时之气就不回家啊,这让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细封氏?”
“大哥,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正是因为不想再与细封遥闹出事情来,我才没有回去的。不然,说不定昨日我与他就要斗上一斗了!你是不知道他昨日有多欺人太甚,竟拿太子来压我……还有越王叔!”细封常一脸忿忿地道:“要不是顾念大局,我早就让人把他给斩杀了!”
“不要胡说!”细封云赶紧再度呵斥,又冲越王赔礼道:“八弟性子太急了些,还望王爷不要当真,我细封氏一向忠心皇帝和朝廷,对太子和王爷那也是恭敬有加的。”
听了这话,越王只是淡笑点头,细封常则有些奇怪,怎么自己说这气话能让兄长如此紧张,还要向越王做出解释了?倒是外头的孙途此刻却着意地看了模样普通的细封云一眼,暗自点头,细封云确实不愧是能让细封野畅放心把朝中之事交托于他之人,果然足够谨慎啊。
细封常的这句气话听着好像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矛盾,但其实完全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大作文章。要知道如今细封遥可是靠向太子的,也算是太子的人,细封常说要杀他那就是要与太子为敌了。这等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细封常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也没有因为兄长的呵斥就住嘴,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反正我如今与细封遥已经结仇,这时候回去安全没有保障,所以还不如留在越王叔这里呢。当然,要是大哥你能把他先打发了,那我回去倒也可以。”
“你……”细封云再度叹息了一声:“兄弟之间何来如此深的仇怨呢?你也是的,之前听说你在顺军城居然就和六弟他起了冲突,现在跑到京城又和三弟有了矛盾……”
“这可不怪我,每一次都是他们想要对我下手,我迫于无奈才反击的。你要不信大可以向父亲打听内情,还有千里也是都经历了的,你也可以问他。”细封常说着回头冲一直站在外头的孙途一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孙途见状,只能走进厅来,先规规矩矩地冲越王和细封云见了礼,这才在细封云的注视下点头道:“正如公子所说,之前种种皆是别人欺辱过甚,我们也只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予以回击。”
“哎……这等事情容待回去后再说吧。”细封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八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确实不该在此打扰王爷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做法会让王爷也陷入困扰与麻烦的。”
“嗯?”细封常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些呢,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孙途,显然在他的心目中,孙途比自己大哥还值得信赖。
孙途则看了
眼他们三个,最后只能点头道:“这一点其实在下也曾想到过。毕竟这次我们得罪的可是太子,现在又入住越王府,势必会让某些人认为越王要与太子为敌所以才会把我们留在府上……”
“这……真是如此吗?越王叔,既然如此,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明啊?”细封常这才恍然过来,有些歉然地问道。
越王却是淡然一笑:“些许小事而已,太子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于我的,所以你要是想住,只管住下去便是,不必在意。”
他话是这么说,但细封常在明白过来后当然不可能再个自己尊敬的越王添麻烦了,当即道:“这事本就与越王叔你干系不大,既然如此,我们离开就是了。不过回家我也不想,说不定回去了又要和人起了争执……”
细封云这时忙又说道:“要是你真觉着回家有什么不妥,我在城东那边还有一处庄子足够让你们安顿下来了,你就先去那里委屈两天吧。”只要细封常是住在自家的产业里,其他人也不好再挑毛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细封常既要给大哥面子,又不想连累到越王,所以在一番思虑后便点头道:“那我就依大哥说的,搬去那边住。”
“如此便好。等我过两日见了三弟与他把话说明白了,再接你回去便是。”细封云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又再次拜谢越王的体谅。
既然事情说定,细封云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也不再逗留,急匆匆便走,并和细封常约定了傍晚时派人来将他们接去城东的庄子里安置下来。
细封常也再度向越王道歉感谢,然后才和孙途一起回了另一边的院落安排离开事宜。当然,这等活计是不需要两人动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忙活。
此时的孙途倒是颇有兴趣地说道:“大公子看着倒是颇有气量,可与其他几位公子大不相同啊。”
“是啊,大哥是几个兄长中最照顾我的。”细封常也有些感叹地说道,随后又道:“不过他也有些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怎讲?”
“以前大哥虽然很照顾我们,但也没有像如今这样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当初在顺军城时,他可是曾亲自带人把想要与人勾结对我们细封氏不利的两员战将全家都给杀光了呢……虽然当时我还小,但却还记得他杀完人后,满脸是血回来时的可怕模样!”细封常想到了那一幕,此时都不觉颤抖了一下:“这也是我一心想要成为的榜样!”
“哦?这么看来,夏都这里果然是个磨砺人心性的好地方啊。”孙途感叹了一声,只是心里却生出了些念头来,这个细封云真会在短短几年间就转变得如此巨大吗?
而在他们离开后,越王也略有玩味地站在厅前看着那依旧阴沉的天色:“细封云……这倒真是个人物!细封野畅八子中或许他才是能继承其衣钵的那一个!”
第446章 如何是好
许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事情再出什么变故,才申时左右,细封云就派人再来越王府请细封常带人去城东的庄子入住。
对此,细封常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既然都答应兄长要回去了,早些走也不是问题,而手下人等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所以他便再次去见越王,向其告辞。
越王听后表现得倒是极为宽宏,只是笑笑道:“你们兄弟间能把话说开了自然是好事,本王当然不会因此不满。不过你去后也别忘了与我的交情才好,何时有空都可来王府见我,此处大门会一直为你打开。”
这话让细封常更是一阵感动,连忙再度行礼称是:“越王叔放心,等我安顿下来,总是要来打扰你的。要说起来对京城我还很是陌生呢,正想什么时候由您带了我四处走走看看呢。”
“哈哈,那是自然,不管是城里城外,本王都是极熟悉的,这兴州城里的好去处可是不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你再来寻我!”越王笑着送了细封常出门,态度可谓是亲切到了极点。
直到含笑看着队伍出了大门,然后一名亲信之人上前禀事,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只因为这名下属禀报的事情可不算小:“王爷,小的查过了,这次可能是有三人向外泄露了咱们的行程,可一时间还看不出是谁做下的……”
“那就不用查了,把那三人都解决了吧。”越王不带半点感情地说道,他可没兴趣让人对那三个可疑的下属盘问根由,说不定那三人都有问题呢。
这名下属倒也没有感到惊讶,立刻就低应一声,随后又道:“至于那个孙千里的来历,应该确如之前所说,来自辽国。据查,他是随着一支辽国商队来的西朝,然后便在兀剌海城与细封常相遇,被其看中后收入麾下。”
“辽国有此人物居然不受重用?就因为他是汉人的关系吗?”越王略皱了下眉头。孙途之前的种种表现就是在他看来也颇为优秀了,他真不觉着辽国竟会没人识得如此人才。
但对此疑问手下却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只能是沉默以对。越王也不在意这点,点头道:“此人若能为我所用便再好不过了,你们多看顾着些。对了,你之前禀报的昨日就在府门外出没的可疑之人还在吗?”
昨天自他们入住之后,外头街头巷尾间就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显然是京中某些人的眼线了。对此,越王只是记在心中,倒是没有因此动怒,此刻却突然问出话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那下属道:“刚才有不少人已跟了细封常他们一道离开了,只留下三五人还在外头看着,不知他们到底怀了什么目的。”
“不必理会他们,本王并无什么秘密不可对人言,就让他们盯着就是。不过你让人将他们都给盯住了,说不定他们会有些用处。”越王吩咐了一声,见再没有什么
事要禀报,便挥手将人打发离开。
就跟细封常一样,越王此番入京也不只是为了替皇帝贺寿,几年的韬晦养望,让他觉着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些什么了。尤其是昨日南门那一场变故,更让他心生警惕,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做就不存在,既然身在其位,享受了身份带来的便利与好处,自当承受与之相应的压力与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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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还飘着小雪,但街上的行人却依然不见有少的,城中百姓穿着厚实的皮袄在街头的店铺摊子前询问着价格,让整座夏国都城显得格外生气勃勃。
行走在如此街道之上,细封常也很是高兴,不时左顾右盼,赞叹连连:“之前在定州就已觉着我顺军城地方有些小,人口也少了些。直到今日看了京中之盛,我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见识确实过少了。”
孙途闻言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来:“是啊,无论定州还是这儿,可都比辽国南京要热闹得多了。要论起来,南京也就东西二市堪比此地繁华,但那毕竟只是一隅而已。”可其实这点人流对孙途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东京汴梁还是后世那些城市,论繁华都可以甩这夏国都城七八条街了。
正因为没有将心思放到这上头,所以孙途就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常,趁着细封常感叹的空档,他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公子,这里人多固然代表了繁华,却也给了某些人以可趁之机,比如此刻便有好几拨人在暗中跟着咱们的队伍呢。”
“嗯?”细封常闻言一呆,随后在孙途目光的指引下往左右一扫,他也就瞧出了些端倪来,这让他脸上的笑容迅速一凝:“什么人,竟敢跟踪我们?是想对我们不利吗?”
“看起来应该不至于真对我们下手,只是为了盯住咱们吧。”孙途说着发现细封常似有动手的意思,便又赶紧加了一句:“他们很可能是太子方面的人,不然城中也没人会对咱们感兴趣,公子切莫乱来。”
细封常的动作立马一顿,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细封氏的地头顺军城,在那里他可以随心而为,纵然杀错了人也没关系。现在身处京城,各方势力盘根纠结可不是他所能招惹的。所以在脸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是吐出一口气来:“那就便宜了他们,总有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细封氏的厉害!”
孙途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暗道一句,恐怕这些盯梢者中也有你们细封氏自己人。他相信以细封遥的为人,在吃过亏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找人盯着自己等,寻找机会出口恶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路说着话,队伍在行了有个把时辰后终于再次抵达了目的地一座虽比不过越王府,却也极尽豪阔与气派的大庄园子。只扫了一眼,孙途就看出这园子竟也达二三十亩方圆,目光越过高墙看进去,更是各种院落层次分明,显然也是这夏国都城里数
得着的豪宅了。
“真是想不到啊,细封氏在夏国朝中地位竟自不低,光是一处别院就已强过大宋许多高官的宅邸了。”孙途忍不住对比了两国间的住房条件,不觉在心中一阵感叹。
而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庄子里早已得了消息的下人们便已迅速出来迎接,待确认细封常的身份后,下人们更是迅速跪倒一片,在为首的那个中年管事的带领下齐声说道:“小人等恭迎八公子入京。”
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快的细封常在看到这些人如此恭敬的表现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你们都起来吧,里头饭菜沐浴什么的都有准备吗?本公子可是有些饿了呢。”
“公子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酒菜都是公子你平日里最爱吃的,热水也早已烧着了。”那管事忙带着笑上前,一边帮拉着细封常的马儿,引了他往门内行去,一边说着各种安排,直听得细封常连连点头,显然对这里是相当满意了。
而跟随其后的孙途在听完这番介绍后又不觉对细封云多了几分佩服,这位细封氏长子果然办事周到,这才半日不到,就已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总算是能让细封常安心地留在自己家中了。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判断的那样,在进了庄子,发现一切都按着自己的喜好而来,让细封常是彻底抛开了之前的郁闷,放松地沐浴吃起了酒饭来。
其实之前在越王府中他还是有所拘谨的,毕竟那里不是自己家,昨日甚至都没有去往浴室洗去身上的风雪尘土遗留。这也是今日兄长上门来一番劝说他便动心答应的原因之一。
直到洗去一身疲惫,又喝了几口热酒后,细封常才吐出一口浊气,眯眼笑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才惬意嘛。”
但此时孙途却又来扫兴了,同样刚洗过澡的他头发还有些湿意,就这么随便挽在后头,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说的东西就不那么轻松了:“公子,既然到了这儿,咱们也该想想怎么弥补之前的损失了。”
“什么损失?”细封常有些奇怪地问道。而孙途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那匹被杀的宝马所造成的损失了。公子不会忘了这一节吧?”
细封常一听之下,刚舒展开来的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他还真就把这一事给忘到脑后了。此时经孙途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以杀马的方式让细封遥下不来台固然痛快,但没了这匹宝马作为主要贺礼,自己依旧不好办啊。
在一番思忖,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后,他只能是再度看向了孙途,苦了张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千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找东西替代了这匹宝马吗?”不知不觉间,他对孙途的依赖是越来越强了。人终究是有惰性的,当有个可信之人总能帮你解决问题时,再遇到问题,便不再习惯自己去思考,细封常显然就陷入到了如此境地……
第447章 一切顺利
昨日在南门一刀杀马固然能逞一时之快,但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相当不小,孙途既然还在细封常身边,自然是没有办法无视或逃避的。
好在,与粗心的细封常不同,早在昨日夜间,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孙途还是想出了对策来,他其实还真就能拿出显然是更好的东西来取代那匹宝马,好在细封氏的贺寿礼单尚未送进宫去,所以此时还能换上别的东西。
此时就只见他笑道:“在下确实想到了一法儿,或许可以弥补昨日的损失。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就还得看运气站不站在咱们这边了。”
看着孙途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细封常心事稍定,但还是有些急切地说道:“千里,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何妙策?”
“其实这段时日在下已看得明白,夏国境内对崇佛拜佛之人,却不知官场中这一风气如何?还有,当今皇帝又是否信佛?”
“那是当然,正是因为皇帝笃信佛门之说,所以我夏国上下才会信佛崇佛!”细封常说着,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莫非你想用佛门之宝来进献皇帝?这可不容易啊,想必这次朝中必然会有不少打着相似的主意,到时要是我们进献之物太过普通,只怕皇帝会不喜……”
“这一点公子但请放心,因为此物我曾在结桑上师那儿见过,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宝物,只要能送上去,必能让皇帝满意!”孙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此话当真?”惊喜地问出这句话后,细封常又醒过味来:“宝物竟是上师所有?那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手呢?”
“公子忘了我之前曾帮过上师吗?当时他就曾答应会帮我一个忙,这回便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孙途笑了下道:“想必以上师之修为,当不会在意这等身外之物!”
这回细封常是越发的兴奋起来,连连搓手道:“若真是如此,千里你可就真帮了我,还有我细封氏一个大忙了!”
“公子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尽一些微薄之力加弥补之前的过错罢了。而且此物到底能不能作为寿礼还得公子说了算。”
“哎,你办事我放心,既然是上师的宝物,自然是极好的。你明日就去取来……”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想起了一点,神色又凝重起来:“对了,现在外头还有人在盯着咱们,你这时出去不会有危险吧?要不我带人陪你一起走这一趟?”
孙途当即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担忧,些许宵小之徒还奈何不了我。而且人要是多了只会让事情越发复杂,我一人想要避过他们也方便些。”其实他此番出门只是找个借口而已,东西一直都在系统仓库里放着,又怎么可能真让细封常陪着去呢,所以立马就拒绝了。
“这……那你可要小心了。”细封常觉着他所言也在理,而且这几日里他自己事情也自不少,还真未必能抽出太多时间一同去拜见结桑蜡呢。
孙途再次点头应允,就此便把事情给敲
定了下来。他会在明日一早出门,前往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要来那件宝物。当然,这也就一说而已,不然他骤然拿出那东西来也不好跟人解释啊。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在用过相当丰盛的一顿早饭后,孙途便只带了一名府上的下人作为向导便出门而去。其实这次除了去承天寺转上一转外,他还想过找找大宋安插在此的密谍随风的人,想在与他们有所联络后,便可在这夏国京城里闹出些大动静来了。
而就在他二人策马出了府门时,周围不少装扮成寻常商贩和行人的家伙就立刻盯了上来。在几个动作和眼神的交流后,有三人竟缀在了他们身后,不疾不徐地盯梢跟踪,完全是一副不怕孙途发现的架势。
见此,孙途只是不屑地一笑,也没有理会这干人,自顾一面看着附近的街边景致,一面和那向导说着话儿:“这东城看着倒是颇为热闹,不但酒楼林立,高门大院也自不少啊,看来应该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此吧?”
那向导也是个汉人名叫林东,此时表现得却有些拘谨,闻言忙赔笑道:“孙将军好眼力,这里所住确实非富即贵。不过多是些家财丰厚的商贾以及像咱们那里般的别院罢了。真要论富贵,还是得去城里西南一带,那里才是真正权贵们的宅邸!”
“原来如此。”孙途点头,想起越王府就在那一带,也就得到了印证。不过他们这次要去的却是西北方向的承天寺,那里可就要比城东这里冷清许多了,在行了一程后,路上的行人是越发的少了,也就一些虔诚的信徒会在如此风雪寒冷的早上跑去寺庙上香。而如此一来,跟着他们一路盯梢的那三个家伙就显得越发明显了。
在看到孙途他们居然径直进到了承天寺后,这些家伙反倒不敢放肆了,那里可是夏国皇家寺院,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主子来了也是万不敢放肆的。但趁着孙途入寺的机会,跟踪者也迅速离去,显然是去禀报消息,听候下一步的指示了。
进入寺中的孙途在说明来意后不久,还真就很快就见到了结桑蜡,这让随行的林东大感意外。要知道结桑上师在夏国可是人人尊敬的人物,等闲之人想见他可太不容易了,可孙途居然只一报姓名就能见了上师本人,这可是一般权贵都难以做到的。当然,当孙途与上师会面时,他是没资格在场的。
而孙途在感叹此行顺利之余,又迅速想到了什么,所以在见到结桑时便笑道:“看来在下今日会来此也早在上师的预料中了?”
“小僧就说孙施主你有慧根,竟一下就看破了个中因由。”结桑笑吟吟地道:“不错,小僧在昨日就已知道你今日会来,所以才会刻意传话等候。你可是为了那被杀之马的善后事而来?”
“上师果然神算,在下佩服!”孙途由衷地赞叹了一声,随后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件东西取出来地了过去:“上师以为在下以此物替代那被杀的马匹作为贺寿之礼如何?”
当着这位似能看透一切的高僧,他也就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
结桑伸手接过那只造型别致的铜制小盒子,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阵后,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将它放回到两人间的矮几上:“此盒应该另有玄机,还请孙施主解释一二。”
见终于有事是对方所不明白的,孙途也笑了起来,至少这时候才能让他确信这位高僧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当下他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同样是黄铜质地的小巧钥匙,将之插入盒子侧方的小孔后拧动了一阵,然后才咔嗒一声打开盒盖。
随之,让结桑这样的稳重之人都为之惊讶的神奇一幕出现了只见本来实心的盒子内竟突然裂开,然后伴随着一阵低低的梵声吟唱,一尊法相尊严的佛像便缓缓升了起来……
孙途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这件贺礼正是又一个八音盒!
不过与当初作为寿礼送与童贯的八音盒不同,这八音盒却是带着明显佛教意味的东西。之前当孙途在仓库里找到它时还觉着有些怪异,甚至都觉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寻常百姓是不可能对这样的八音盒感兴趣的。
但是自打来到西夏,发现这里佛教盛行后,他就知道这只八音盒有了用武之地了。这盒子不但结构精巧,世所罕见,而且还和当地的宗教信仰联系在了一起,这自然投其所好的最高境界了。
而就结桑的反应来看,就证明了孙途的想法不错。因为直到那一曲心经唱完,盒子恢复原状,结桑蜡竟还愣怔地盯着铜合没有丝毫反应,等孙途叫了他两声后,方才回神,叹道:“此物当真神奇,难道真是由佛祖所制吗?”但随即又自失一笑:“看来应该是和那些药物一样,非此世之物了,小僧倒是失态了,惭愧!”
“上师言重了。对了,你以为此物若进献上去可还能入贵国皇帝之眼吗?”
“皇帝若是见了此盒必然大喜,这可比寻常马匹更得他欢心。”结桑当即就点头道。随后,他又问道:“你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一句吗?”
“当然不是。此物毕竟和佛有关,所以在下的意思是希望由上师揽下是此盒的获得者,而我不过是因为曾帮助过上师,才被您准许赐予此盒。不知上师肯否帮我这一个忙呢?”
“如此就先请孙施主将此物送与小僧,然后我再赠还于你。”说着,结桑又探手取过了盒子,亲手拧动了侧方的发条,再次看着佛像升起,梵音声响。
孙途稍稍一愣,但随后便明白了过来。作为僧人不得打诳语,所以若是别人问起他就有些不好说了。但现在有这么一转赠的关系在,他再说东西是由自己送与孙途的就不再是谎话了。
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其实还真不可少!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便一口应了下来:“既如此,那在下就把这佛盒送与上师吧。”
直到目前为止,今日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顺利。
第448章 战长街(上)
结桑用一个古拙的檀香盒子将八音盒装了起来,这才郑重地再将之交还到了孙途手中:“那此宝物就请孙施主到时上呈皇帝,以弘我佛法尊严了。”
孙途忙也用双手恭敬地接过了盒子,还别说,这么装进檀香盒后,这只本来只算玩具一类的八音盒顿时就显得高大上起来,然后又肃然答应。而就在孙途拿着盒子打算就此告辞时,结桑却又突然看着他道:“施主,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在敝寺歇上一晚如何?”
这话却让孙途为之一愣,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虽然这天确实有些昏暗,但论时辰的现在也才临近中午罢了,何来天晚留客这一说?但他也瞧得出来,结桑是真有心留自己在此住下,这就让他觉着有些玩味了:“上师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这承天寺别的或许寻常,但有一点却是城中仅次于皇宫的,那就是绝无宵小之徒敢在我寺中胡来。”结桑正色说道,又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孙途。而这一来,孙途已迅速明白了过来,显然是他看出了有人会对自己不利,想要保护自己才有此一邀约!
但孙途又岂会被这点威胁给吓到,当即便笑道:“上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既然是麻烦,就算我躲得了今日,那明日呢?我总不能一直留在寺中不走吧?”说着,他已正式起身,由衷地再度弯腰相谢:“不过在下还是要多谢上师帮我这一遭,他日得空再来聆听上师教诲!”
说完这话,孙途便不再逗留,缓步就退出了房去。而在看到孙途那决然的模样后,结桑再没有开口挽留,只是目送其离开,随后又轻叹一声:“有些事情终究无可避免,兴州城里又将有一番风雨了……”
见孙途捧了个檀香盒出来,等在外头的林东顿时一喜:“孙将军当真向结桑上师求得宝物了?”
“正是,这可是佛门至宝啊,足以让细封氏在今年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了。”孙途点头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包袱皮,然后把盒子包裹后系背在了自己身上。既然外边可能有威胁,他可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向了林东:“你武艺如何?”
这话问得林东一愣,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小人只在别院洒扫听用,骑马只是勉强,还从未与人动过手呢……”
“那你且先留在寺中,等安全之后再回去不迟。”孙途说着,再不理会这位惊惶莫名的反应,便已大步走到了寺庙门前,冲一旁的僧人弯腰致意后,便已翻身上马,而后目光已迅速扫向了依旧逗留在寺外的那几个盯梢者,看他们会有何举动。
在孙途想来,既然结桑看出自己将要遭遇袭击,那很可能就是这几个盯梢者会找机会朝自己下手。既如此,那他也没必要如此被动,直接先下手为强即可。至于这些家伙的身份来历,无论他们是细封遥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杀了
他们的后果总比自己受伤要好得多。
打定主意,孙途便已拨马朝着那几个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家伙缓缓靠去,同时右手也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都能拔刀出招!
那几人本来还一脸嚣张挑衅地看着孙途,在发现这位竟带着杀意接近过来时,他们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也各自摸向了随身的兵器。在孙途又接近了些后,一人终于顶不住这肃杀之气大声喝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打从早上开始,你们就跟了我从城东来到此处,你们又是何目的?”孙途口中问着话,前进的速度却不带半点变缓的,甚至双腿已经内收夹住了马腹,隐隐有了控马前冲之意。
“姓孙的,这里可是我夏国都城,可不是你随意放肆的!”感受到压力的几人脸色再变,呛啷连声间,他们已把随身的佩刀都接连抽了出来,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要顶不住那可怕的杀气了。
孙途眯眼,嘴角上翘,脸上的不屑已再明显不过了:“所以说到底你们是想凭身份吃定我了?那我可要让你们失望了!”话音一落,他右手一翻,佩刀已无声出鞘,同时左手猛一振缰绳,胯下骏马当即一声长嘶,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变成了小步快跑,直朝那几人就冲了过去。
“你……大胆!我们可是……”就在几人不知该不该表露身份以吓退孙途的时候,前方寂静的长街尽头处,竟然又传来了一阵马蹄敲打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其声甚急,如鼓点骤响。
不知是因为雨雪天气,还是时近中午的缘故,此刻承天寺外这条本来就很是清静的长街上除了孙途他们几个竟再无旁人。
但这时候,终于是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两人,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伍就这么突兀地从前方石制牌坊后直穿而入。黑色劲装,皮甲护胸,再加上那一口口已然提在手中的雪亮战刀,哪怕与他们相隔还有一大段距离呢,却已让包括孙途在内的几人脸色一变,握刀的手是越发的紧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威胁并不是来自这些盯梢者啊!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结桑会想留自己在寺中呢,这支骑兵队伍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而他面对的那几人虽然也感到了压力,此时反倒是一松,援军既到,谅孙途也不敢再朝自己动手了!虽然他们也看不出这支黑衣骑兵的归属来历,但只要知道这是来对付孙途的即可。
可就在这几人略松了口气,打算狐假虎威地呵斥孙途让其弃械受缚时,孙途却发出了一声轻喝:“杀!”手振缰绳,竟控着战马全速冲前,手中刀也跟着果断挥出,直杀向了跟前那几个盯梢者。
“你……”到嘴的呵斥迅速变成了惊呼与惨叫,这几人压根就没想到孙途会如此决绝,前边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已
被他快速斩杀,最后一人刚举刀挡住劈来的钢刀,却因为力量上的悬殊而被劈得虎口迸裂,钢刀脱手,然后在一声惨叫里,被孙途一刀枭首。片刻后,尸体才扑通一声倒在了早已汇聚起来的一大滩血泊之中。
这一下顿时让正不疾不徐地策马而来的黑衣骑兵们也是一惊,让他们本来还井然的队伍竟出现了一丝错乱。他们是真没想到在如此情况下孙途竟会做出这样一个凶悍的选择。
因为在他们看来,哪怕孙途已知晓了他们是来对付自己的,这时也该只有两个选择而已要么就是逃跑,无论是想法儿逃回承天寺中寻求庇护,还是往长街的另一边跑,他们都有后手应对;要么就是索性把心一横冲杀上来,而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他们相信以自己这支队伍的战斗力,足以围杀一人了。
可孙途他居然选择了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且还把面前几人全数斩杀了!这就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也让他们心头一寒,隐隐察觉到面前之人远比自己判断的更加凶残可怕!
其实孙途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来身边这几个盯梢者的威胁也自不小。本来他就是以一敌众,如何还敢有所保留,所以就趁着敌人放松的瞬间先把能杀的杀了,然后再与这支骑兵周旋也不迟!
而在果断斩杀三人,回马看到那支队伍竟稍显混乱后,孙途心头更是一喜,当即再无犹豫,再度振缰绳,夹马腹,拧身就朝着那二十名黑衣骑兵迅速扑杀过去。
那支骑兵也是千锤百炼而成,哪怕稍有失神,也在孙途转身扑来时迅速恢复,随着首领一声号令,他们便已迅速散开,如罗网般罩向了目标。哪怕此时,他们依然还在提防着孙途会找到空档突围逃跑,所以立马就展开队形,将长街围了起来,同时一些人更是利落地将放在马侧的黑色短弓给端了起来,一支支冒着寒光的箭矢也已对准了孙途。
正控马前冲的孙途在看到这些弓箭后,心下陡然就是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在如此无有遮挡的情况下,一旦被他们四面攒射,自己就是武艺再高也难以保命了!
心里想着,他前冲的势头却不见有丝毫减慢的,目光已凝聚到了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首领身上。
对奔马来说,七八十步的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只眨眼间,双方已只剩下了不足二十步。而就在这时七八名弓手已然撒手放箭,几道寒光带着呼啸从各个方向射来,让孙途连闪避的角度都寻不出来。
而孙途的选择却再度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竟然没有丝毫躲避箭矢的意思,竟继续催马前冲,迎着箭矢,举着钢刀,就扑向了那名黑衣骑兵的首领!
“找死!”那人见状也是大为恼怒,暴喝一声,手中镔铁长枪已然随着冲势刺出,直取孙途的前胸,誓要将其一枪挑落马下!
第449章 战长街(中)
侧方有箭矢袭来,更有数名骑兵已突进包抄,挥刀杀到,而正前方那刺来的一枪更是凶猛异常,似能一枪就能将他彻底穿透!此等境况,孙途该如何应对?
他无惧,不退,反进!依旧策马疾驰,就在侧方那几支利箭将将要射中他的瞬间,随着一声轻啸,双腿已然脱镫,空着的左手猛然就在马鞍处用力一按,人已窜天而起,竟让那几支利箭从其脚底擦过,未能伤他分毫!
而在跃上半空躲过左右箭矢的同时,孙途借着马前冲的惯性身体却还在向前扑去,就这么如恶鹰扑兔般袭向对方,手中刀带着尖厉的破空声斩下,声势委实惊人。
纵然那黑骑首领历经百战,此时竟也不敢小觑了这等如泰山压顶般袭来的攻击,当即就是一声低喝,那本来前刺已落在空处的一枪被他迅速抽回,手腕一抬一抖间,便已斜刺而上,再夺孙途的胸口。
在他看来,孙途身在半空本就不好闪躲避让与借力,自己手中枪比之刀可要长得多了,一寸长一寸强,足以在那一刀砍中自己之前便洞穿对手的胸口,所以这番攻击是为了逼迫孙途变招。
孙途也果然在看到其刺出这一枪后改下劈为横扫,当地一下拨开了刺到跟前的这一枪,而身子已沉得更低,眼看就要落到马前,而他借马冲击和落下的那点声势也已要消耗殆尽。
这让那首领心头更喜,镔铁枪一转之下,以再度攒刺而出,枪尖在空中发出呜呜怪响,如影随形般继续追踪孙途的身影,誓要将其格杀当场。而这时,两边那些骑士也都认定孙途已入绝境,便没有急着回马杀来相助,只想等着自家头领以一己之力格杀目标。
那头领眼中已闪过了兴奋的噬血光芒来,因为他已发现正自全力闪避的孙途的身子竟在空中只能稍稍一偏,随即自己的长枪已到,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威武!”众骑士在看到这一幕后几乎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阵喝彩,他们相信以首领铁枪上的力道,中者不死也得重伤,今日这一战已然轻易而胜!
可就在他们出声喝彩的同时,首领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刚刚的喜色已瞬间化作惊容,急忙抽枪。原来就在枪穿过对手身体后,他才忽地察觉到了情况有异,因为枪身上竟没有穿过敌人躯体的反馈传来,就似这一枪只是刺在了空处!
也就在激灵一下察觉有异后,他才看清楚了那叫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孙途在半空中竟是用左胁夹住了他的枪身!刚才那看似透体而过的一枪居然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竟是他抬臂让长枪从胁下穿过,然后再夹臂而下所造成的假象。
只因为这一下实在太快,在电光石火间便已发生,居然就骗过了在场众人,也让那首领白白欢喜了一场,并在那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这是何等的判断与胆量,又是多强的身手啊!
这一瞬间,那首领已惊觉要糟,
所以极力抽枪想要夺回兵器。但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他抽枪的瞬间,孙途已斜落而下,左臂夹住了长枪,右手刀已火速下落,沿着枪身便直削向了对手持枪的十根手指,正是以单刀破长枪的最经典的一招!
这一招正是找准了长枪在被人贴身近距离攻击后的欠缺灵活,一旦到了这时候,枪手能做的或是迅速弃枪保手,或是挪移闪躲,以反弹之劲来弹开贴枪身而下的这一刀。其实本来以那首领在枪术上几十年的造诣是有能力做到后者的,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这么做了。
因为他手中枪此刻还在孙途胁下夹着呢,任何招数都施展不出来。眼看这一刀已近在咫尺,他只能是一声怒喝,弃枪脱镫,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朝后方掠去,总算是闪过了孙途这极其刁钻的一刀。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却几乎是在几个眨眼间就已胜负倒转,见了分晓。甚至那些骑士到了此时还没能反应过来,怎么自家首领在一个照面间就败得如此狼狈与彻底,连多年的兵器都被人给夺了去,还落下了马去?
而就在众人惊诧愣神的瞬间,孙途已轻巧地一个转身落到了对方坐骑的马背之上,同时还刀入鞘,双手持枪一声低喝,已拨马直取侧后方惊魂未定的骑士首领。有此更利于马上交战的长枪在手,他的胆气比之前可是有增了数分啊!
那首领的反应倒也不慢,在看到孙途拨马之下,便已将随身的佩刀抽出,看准长枪来势立马挥刀迎架,虽然被一枪杀得往后连退不止,但口中依然怒吼连声:“所有人围困住他,弓手,放箭!”
直到这几声号令接连发出,那些手下才恍然回神,当即一个个愤怒咆哮着或发箭,或挥刀冲杀过来。而这时的孙途却突然一声长笑,脚跟猛地一磕战马小腹,竟凭借着足上之力就已操控着这匹骏马陡然一个转身,放弃了对那首领的追击,反而冲向了另一侧的几名放箭的弓手,同时手中长枪舞得如同团团圆轮,罩住了身前丈许范围,竟把那些激射而来的箭矢全都拨打得四散乱飞,有几支箭矢更是斜飞向了那些杀来的骑士,逼得他们只能暂缓冲击,挥刀防御。
要是放在以前,孙途在马上的本事还没有这么高超。可之前数月他可是与皇甫端同行同住,虽未学到相马养马的本事,但对马的习性已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从而对控马骑马也有了极大的精进,如今实战之下果然与往常大不相同,完全能只用双脚控马而不必再借助于缰绳。
看到孙途竟轻易挡下箭矢杀至,那些个骑士终于有些慌了,赶紧丢下手中弓箭,抽刀欲迎。但他们的武艺比之为首之人终究有着不小的差距,又是仓促迎战,只挡下了孙途刺出的两枪,第三枪就已洞穿了其中一人的咽喉,而孙途手中枪都不带缓的,在倏然回收后,又再度飞刺而出,没入了另一人的胸口。
他下手实在太快太狠,居然在其他骑士还
没来得及赶过来支援前便已连杀数人,将这边的弓手杀得七零八落,然后才抖缰回马,迎向了怒吼举刀杀来的那几名骑士。
这时,那首领终于抓住机会翻上了一名手下的战马,而在看到这般结果后,他的脸色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他是真没想到本以为能轻易解决的目标竟如此厉害棘手,居然只凭一人之力就让他们二十人疲于应付,损失惨重。当下,他便再是一声怒吼,策马急冲而来,手中刀更是带着呼啸全力朝着孙途身上劈斩过去:“给我死!”
这下倒不是他恼羞成怒的拼命之击,而是在看到孙途被几名手下纠缠住已露出破绽后的顺势而为。孙途虽然武艺了得,长枪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但这些骑兵终究是夏**中精锐里的精锐,将近十人围攻他一人,也不是他轻易能够应付的,至少一时间只能呈现收势。
而那首领正是抓住了这一机会,看准了破绽所在一刀杀来,直取孙途的右边肩头。孙途在觉察到这一点后,心头也是一凛,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刚才应该趁着以骑对步的优势先将这个最大的威胁给杀死的,而不是先忙着去对付那些弓手。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无用,孙途便即收摄心神,横枪一扫,在把劈到跟前的那几把刀全给扫开后再全力往前一架,正好挡住了对方含愤劈来的全力一刀。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刀枪之间甚至都爆出了点点火光来,就是孙途都觉着虎口一麻,差点连枪都要脱手飞出。只此一刀,就可看出对方气力之大,至少挟着快马冲势而来的这一刀不是等闲之人能招架得住的。
好在孙途终究不是寻常之人,纵然是在如此情况下依然能迅速做出反应,趁着那首领杀入而使围困自己的阵形稍有破绽之际再次一磕马腹,催马朝着侧前方冲去。
正守在那位置上的一名骑士见状刚欲挥刀阻挠,但速度却跟不上孙途,只呜的一声,长枪已如闪电般掠空而至,竟在其做出反应之前刺中其肩头,将他刺翻落马。而这一空档既出,孙途更是全力催马,倏然间便已冲出了这刚刚才成形的包围圈。
眼看孙途竟突围而出,那首领更是大怒,再顾不上其他,怒喝一声,已飞马追杀上来。其他人也随即拨马紧跟,这次他们受命而来,此时更是损伤不小,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可让那首领感到焦心的是,他很清楚自己那匹被孙途夺去的战马要远强过手底下人的坐骑,刚才交战还看不出差别来,可一旦冲刺奔跑起来可就很快能分出强弱了,这让他当机立断,挥刀就刺在了身下坐骑的侧身处,引得马儿发出一声惨嘶,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三分,只有用这等方式才能在对方全速奔驰之前追赶上去!
而就这一番举动之下,他果然就和孙途拉近了一大段的距离,眼看已追近到了两三丈间,而他和手下骑兵之间却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来……
第450章 战长街(下)
寒风凛冽,细雪绵绵地自天穹落下,让这本就银装素裹下的夏国都城内的寒意又增了数分。
在此等恶劣的环境里,寻常百姓或许还需要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四处奔忙,但对那些权贵人家来说,留在家中,或烤火饮酒,或在生满了火盆的暖阁中欣赏雪景才是最为惬意的享受,应该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此时外出。
但今日的兴州城内的不少权贵却做出了有违常理的选择,比如细封遥,这个细封氏的三公子,贵为朝中三品大员的他居然就这么顶着不断落下的细雪立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户前,久久都没有动弹。
他已在此站里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似乎是有感于他的诚意,那扇气派的门户缓缓而开,一名下人谦恭上前:“细封公子,太子有命让您现在就入府说话。”
能让细封遥在外喝风吃雪这么久,也只有如今夏国的太子能做到了。而在听到这话后,都快冻僵的细封遥精神顿时就是一振,忙抖去身上已融化开来的雪水,便应了一声,急步跟了那下人进门。
在沿着曲折巧妙的廊步走了有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终于来到了一座构思巧妙,三面临湖的亭阁之前。此时那亭阁的左右两面都用厚厚的毛毡覆盖着,只有对着湖面深处的那一面是放开的,能让人坐在亭中既不会太受风寒,又能欣赏到这等静雪风光。
太子李仁爱此时便身在其中,边上生着数个火盆,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不少酒菜,正自怡然自得地与身边两名文士打扮之人说笑着饮酒赏景。已来到亭前的细封遥在见到这一幕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恼,但很快又被他隐藏了起来,换作一副乖顺的样子,低头报道:“罪臣细封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却并不急着回应于他,而是继续着自己眼下的话题:“你们说,我们这里的安排比之宋人王公的享受如何?”
两名心腹听了这话自然是一阵赔笑道:“宋人纵然再有钱,但论起富贵来也是比不得太子您的,想来他们在如此雪地里也是不可能如太子般临湖赏雪景而不必担心受了风寒影响的。”
“哈哈,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太子很是高兴地点头道:“听说这次有宋国来使贺父皇圣寿,孤倒是真想与他们见上一面,问问他们对此的看法呢。”说到这儿,他才转头看了已等了好一会儿的细封遥一眼:“进来说话吧。你有何罪过,居然要特意跑来见孤请罪?”
细封遥赶紧微弓着身子走进亭中,直到这时才感到身上一暖,这里比之外头可要舒坦太多了。但他的表情却依然拘谨:“臣知道前日所为有欠思量,本想着为太子夺来一匹难得的好马,结果却……还望太子恕臣妄为之罪!”
自前日南门那一闹之后,细封遥当真是不安到了极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让太子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为此,
他这几日已连续前来请罪,也直到刚刚才被允准入内。
“哼,自作主张,办事不力,连自己家里的人都看不住,你让孤今后如何重用于你?”太子脸色一沉,数落起来。但这话落到细封遥耳中却是让他心中再是一宽,太子能这么说便是依然将自己视作心腹了,当然这也得看他接下来的弥补与表现才行。
所以在又一次低头认错后,他便小声道:“太子恕罪,臣知道自己所犯之错不是轻易能弥补的,所以这次先欲为太子出一口恶气,将前日杀马的人犯处决了!”
“哦?你派人动手了?”太子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孙途前日所为让他丢脸是真,但最被打脸的却还是细封遥,所以对方有此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一早,那个叫孙千里的罪人便已独自出门,臣前不久便已派了手下精锐前往诛杀,想必用不了多久,此人的首级就能被呈送到太子面前,作为今日赏雪的佐酒之物了。”
“那就在此等上片刻吧,希望细封遥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太子脸上终于有了些满意的笑容。杀掉孙途自然是一个挽回颜面的好办法,好叫其他人知道与自己为敌是个什么下场,而且动手的还不是自己手下之人,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是细封氏内部的争斗,与他这个太子是全然无关的。
见太子露出笑容来,细封遥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这次自己的弥补总算正确而及时。现在就只看孙千里的首级何时能被手下人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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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健的马蹄因全速奔跑而重重地踩踏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之上,踏得上头刚凝聚起来的一层白色雪沫飞溅。
在那十多名黑骑的紧追之下,孙途看着已如丧家犬一般。本来,靠着胯下战马之雄骏他应该已经可以和敌人拉开一大段距离了,但因为后方不断有箭矢射来,让他不得不分心闪避格挡,使他无法全力催马,于是终究给了那黑骑首领以追上的机会。此刻双方相距只有半个马身,对方几次挥刀劈来,都被他急速转向才闪了过去,可情况却已相当危险。
其实何止是孙途感到焦急,追赶者也是一样,尤其是那名黑骑首领,因为他发现自己胯下的坐骑追击的速度已然越来越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刚才为了不被孙途甩开距离,他可是猛刺了马儿一刀的,受伤流血之下,战马自无法持久,这时的速度已然有所下滑,不然以现在孙途需要分心躲避箭矢的速度,他都能赶上发起攻击了。
眼见如此,心中大急的他终于再度将心一横,又是一刀刺在了马臀处,让马儿在希律律一声悲鸣的同时,激发出了最后的那一点潜能,速度再次提升,竟再度接近,都快与孙途的战马来个首尾相接了。
感受到胯下战马已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双腿
离镫,做好了随时飞身扑上的准备,同时刀已高举而起,一声暴喝,便朝着前方孙途的后背狠劈过去。
这一刀他已酝酿了许久,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极其精到,根本不给孙途以闪避的空间。而且后方这时又有几支箭矢破空而至,正好将左右两侧都给封锁了起来,让孙途根本无法再变幻方向。
而就在他这一刀劈出的同时,一件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孙途身下本来还在全速冲刺的战马突然就是一声长嘶,四蹄一收,竟在转眼间便来了个紧急刹车,停驻下来。
这一下的冲势惯性实在太大,但孙途竟硬是凭借着日益精湛的骑术控制着战马没有倒下,而是在此期间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只见那马儿后蹄狠狠地一蹬地面,前蹄却已高高仰起,马身几乎与地面构成了一个直角。然后身子就趁此猛地一个拧转,等马的前蹄再度落下时,身子已在瞬间转了过来!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首领在内的所有人不但攻击落在了空处,动作也为之一缓!谁能想到,一心逃命的孙途竟会突然来个回马枪呢?
孙途这一次确实施展出了真正的回马枪,不但人回,马也回,而枪,也借着这拧转身时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轰然刺出。
那杆镔铁枪此刻与空气急速摩擦,发出了呜呜的怪啸,几乎掩盖了还在肆虐呼啸的寒冷北风,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竟映得四周雪地更显寒意,也让一刀落空,身子却因战马趔趄而往前倾去的那名黑骑首领心头大恐,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感已然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地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出于自保的本能,他一按马背,一如刚才孙途对他发起攻击般离鞍而起,但因为过于仓促的关系,腾上半空的身子却有些失衡,手中刀也才刚收回到胸前,却把小腹要害给暴露了出来。
而孙途的这一叠加了骏马前冲与回头之力的一枪却已暴然而至,其目标正是他所露出来的空门小腹所在。
只听得噗哧一声,铁枪已没有半点阻碍地扎进了他柔软的小腹处,随着他发出一声惨嚎,长枪几乎不带半点凝滞的就已透体而过,突地一下,从其后背处穿出了半截枪身来。
而孙途这一枪尚未结束,就在刺穿敌人的瞬间,双手便是一震一舞,又是半声凄厉的惨叫从对方口中响起,随后戛然而止,已将其狠狠地挑上了半空,下体被这一枪彻底撕裂,大量的鲜血连着肠子在空中四散飞溅……
这一枪所造成的杀伤和暴戾实在太过惊人,竟吓得后方那些紧追上来的黑骑动作陡然就是一顿,几乎是同时拉住了缰绳,停下了前冲的势头,然后所有人都用看到魔鬼般的眼神盯着前方收枪而立的孙途。
此一刻,这些家伙是真个感到怕了!
第451章 默契
不知什么时候那小雪已停,只是这呼呼的北风却是刮得越发的紧了,直吹得那些骑士的心里更加发凉,不少人的身子都在微微打颤,首领的惨死对他们的打击相当之大,之前的勇气与杀意竟已随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而慢慢散去。
孙途此时已趁机收枪调整了呼吸,那在疾驰过程里的突然回马一枪对他的消耗也是极大,再加上之前的战斗,以及不为对方所知的他背上所中的那一箭,让他也生出了难以为继的感觉。
就在回马的同时,孙途终究还是因为一个不慎而被骑兵一箭射中肩背,适才全力一枪刺出更是让伤口彻底撕裂,此时他的背后已被泊泊的鲜血浸染。但那些围站于他身前的骑士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此时已完全被其杀死首领的气势所慑,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孙途也知道这么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哪怕背痛难忍,他也必须再杀一场,只有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主意既定,孙途把手中长枪呼地一摆,双腿再一夹马腹,再度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前方冲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眼看着孙途又一次杀来,而且这一回最强的首领已战死,众骑士心里已不住打鼓,一时间甚至都不敢主动上迎,反倒下意识地策马就往后退去。而见到他们的这一表现,孙途心中更是大定,咬牙忍痛,便欲再杀死几人。
而就在双方即将展开新一轮战斗的瞬间,又一阵激烈的蹄声自长街那头的石制牌坊外响起,这回的马蹄声当真是如擂鼓般密集,数百人马鱼贯通过牌坊,更有人大声呵斥起来:“何人胆大放肆,竟敢在兴州城中私斗杀人!奉宁令之命,全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也自那边响起,越过百余步的距离,直接落到了正要交锋的双方身前,吓得孙途和那些骑兵的动作当时就停了下来。双方脸色皆是一变,随后孙途则脸露笑容,迅速回枪作防,口中则叫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被人袭击,为求自保不得不与人厮杀……”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宁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但从一来就足有数百骑之多便可推知来者地位不低,足以让眼前这些家伙不敢再对自己下手了。
而对面那些骑士在这一瞬间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本来为了除掉孙途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他们交战好一阵子也没有惊动城中巡弋的军队,可没想到此时摩侈赫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如此不但没能杀掉孙千里,连自己等人怕也要落到他人手中,后果可就极其严重了!
心思转动间,有两名骑士突然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没有去回应正不断上前的那些骑兵,各自一声断喝,已再度催马杀向了孙途,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依然想要将任务完成,杀死孙途。
孙途见状也不
敢放松,连忙提枪欲迎。可就在这时,脑后再次有箭风响起,让孙途下意识地缩头闪身欲避。不过那射来的十七八支箭矢却不是冲他而来,在越过他的头顶后,直袭向已策马冲来的那两个骑士。
那两人只来得及挡下三四箭,就已被之后射至的七八支箭矢钉入身体,惨叫着落下马去。与此同时,后方那肃杀的声音再起:“再敢动手,以图谋不轨之罪论处!”
此话一出,让剩下那几人最后一点勇气都迅速消散,再不敢有丝毫异动,而孙途直到这时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却只觉着后背已然彻底湿透,却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亦或是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
只片刻后,两百多名身着铁制甲衣,手提长长的铁矛,腰悬长刀的骑兵就已从后包围上来,将孙途连着那几名骑士一道团团围住,然后一人更是一声断喝:“宁令到此,还不速速下马拜见!”
“下马!”两百骑兵几乎同时举矛低喝,煞气惊人,就是孙途也是心头一颤,这才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抛,利落地翻身下马,这才转身往后看去。正瞧见后方一名身材高大壮硕,须发灰白却面色红润的老将正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虽未见过摩侈赫,却也立马认出这位乃是此番来人之首,也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宁令!
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已向前两步,随后单膝点地,一手抚胸行礼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见过宁令!”
摩侈赫端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被人数十人围杀竟只受小伤,果然有些本事!”他说这番话时看似平静而随意,其实心里还是颇为惊讶的。
要知道以他在朝中的权势与地位,这兴州城内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今日二十骑来此袭杀孙途,自然早就被他所知,而所以来得如此之迟,其实正是他为了想让事情变得越发严峻,更加难以收拾。他的本意是想让孙途就此被杀,然后便可借机生事,让细封氏与太子一党正面交锋,来个不死不休。
可结果孙途的表现还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哪怕他迟了好一阵才赶到,竟也是活蹦乱跳的,看样子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倒是那些以众凌寡的袭击者却是伤亡不轻,地上的那具尸体就是摩侈赫都看得有些皱眉。
不过这些心思他却无半点表露,只是眯起眼睛扫了眼已下马被捉拿过来的那几名骑士,又问孙途道:“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又为何要在此袭杀于你?”
孙途若真是有心在夏国官场立足,为了细封氏一族的安全考虑,此时当然是不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细封氏,至少是细封常给拖进下西夏朝中的争斗里去。
但另有目的的他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别说有人找到头上,就是没事,他都想制造出些乱子来好让夏国朝中争斗
不休呢。所以在面对这一问题时,孙途几乎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大声说道:“在下不知他们的身份来历,只知道他们是冲着我细封氏而来,是为了抢夺我细封氏欲进献皇帝的贺礼才在此劫杀于我!”说着,他便把背上的那只包裹给取了下来。
刚才那一箭差点就射中包裹,但外边的包袱皮还是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头黑色的檀木匣,甚至还有一些鲜血因此渗入其中,如今拿出来还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思。
“你胡说,我们从没有想过抢你的东西……”那几名骑士直到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反驳道。奈何摩侈赫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只摆了下手,便有人果断上前将他们按倒,喝道:“宁令面前谁准你们开口了?”然后迅速拿出布条来将他们的嘴给勒住了,让其再难发声。
孙途见此,心下更是一动,隐隐猜到了这位的出现绝非偶然,应该是为了针对欲向自己下手的幕后之人才于此时率众来到这儿的。
摩侈赫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心头更是一喜,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匣子上,只是口中依旧问道:“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既然是如此贵重之物,你为何竟会带着它出现在此?”
“回宁令,因为在下之前正是从前方承天寺出来,刚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得了这件世所罕见的宝物。结果我才刚一出寺门,就被人围杀,然后他们便也到了!”孙途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而我细封氏所以会到了京城才想着求取宝物作为贺礼,乃是因为前日入城时的一场变故有关……”当下他也毫不避讳地将前日在南门的那场变故给道了出来。
听着孙途的这番讲述,摩侈赫的眼睛已眯作了一条细缝,虽看不见笑容,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便立刻能知道这是宁令极其满意与高兴的表现。他确实有理由感到高兴,本来只以为抓住太子一个小把柄而已,派人伏杀孙途这样的小人物其实放在夏国也算不得大事,报与皇帝也就让其申斥太子两句。
但现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对方不光是想杀孙途,居然还是为了夺取宝物才对他下的手!而这宝物居然还是细封氏拿来献于皇帝作为寿礼的!如此一来,这等罪过可就突然变得很大了,甚至道一声有图谋不轨之心都不为过!
如果说之前的想法是想给太子上点眼药,让他吃点苦头的吧,现在看来,是能给予太子狠狠一击,甚至都能动摇其地位了!
思虑到这一点的摩侈赫再看向孙途时眼神又柔和了许多,他都没想到这个初来京城的年轻人会给自己带来这么一份大礼,甚至都不用自己逼问诱导,就已将一把好刀递到了自己手中。
而孙途也从其变幻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其他意味,心头也是一动。
两个地位相差悬殊,又素未谋面之人居然就生出了某种默契来!
第452章 简单粗暴
一个多时辰后,孙途已从风雪交加的长街换到了一座温暖如春的厅堂内坐着,背上的箭伤和身上的一些其他伤口也已被人做了处理,整个人的精神头比之前更为充沛,甚至面前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大碗香气浓郁的奶茶。
也是在进入这座看着比越王府更为气派奢华的府邸后,孙途才终于知道了摩侈赫的确切身份,对方居然是夏国朝中真正一人之下的存在,这让他更觉惊喜,想不到前日南门这一刀不但拖出了太子,还吊出了这么大一条鱼来。
不过当摩侈赫更衣出现在他面前时孙途却不敢将这点心思有丝毫的表露,脸上只有感激和稍带的一点畏怯之意,当即就上前再度大礼参见:“见过宁令,这次多得宁令带人赶到,才没让小人被那些家伙所害。”
“起来坐下说话。”摩侈赫虽换了一身宽大的家居服饰,但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因此稍减,举止言辞都有股让人不敢违拗的霸气,只将手往边上的座位一指,便已自顾上前,坐在了上首的主位处。
然后便有一大帮的奴仆陆续进入厅内,有在他和孙途跟前的矮几上摆放奶茶和食物的,也有轻轻绕到摩侈赫身后,为其捶打揉捏肩背的,而他则是半眯着眼睛啜了两口奶茶,方才看着孙途说道:“今日我本是想去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的,结果就遇到了这等变故。想我兴州城内一向太平,不料今日竟生出此等当街杀人的恶行来,你且放心,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孙途听了后心下暗笑,这些党项人还真是直白得很,哪怕是这等阴谋阳谋看起来都有着太多破绽。你一个朝中重臣居然就会这么巧带人出现在那里,这说出去都会惹来怀疑吧?
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感激的模样,连忙再次起身相谢:“多谢宁令为小人做主。我也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大胆到敢打我细封氏将进献皇帝的寿礼,甚至还不惜当街就对我下手。”
对于他的这一回答,摩侈赫那是相当的满意,笑着道:“是啊,此事连本官听了后也感到极其愤怒与不可思议。不过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事刚刚就有人做过,他们自然不怕再做一次,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把皇帝当回子事儿!”
孙途先是一愣,随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陡然就变了:“宁令是指前日有人在南门问我家公子要马一事?”
摩侈赫点了点头:“你前日和今日的表现都很不错,不畏强权一心为主,一身武艺也算不俗,很好。”
“可前日是太子的人欲夺宝马,可与今日不同……”话还没说完呢,孙途就想到了什么,再度变色:“难道今日指使那些骑兵对我下手的也是太子?”
看着他一脸惊诧的表现,摩侈赫哈哈地笑了起来:“除了太子之外,试问这兴州城中还有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老夫才要赞你一声足够
忠心,足够有胆子了,居然敢一连两次与太子为敌,这次甚至还杀了他派出的人马,你当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孙途的身子随着他这番话轻轻颤动了起来,脸上的惊诧已化作了惊恐:“这……小人是真不知道他们是太子之人。当时只一心保住宝物不失,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血战到底。这要是惹恼了太子,甚至让皇帝降罪我细封氏,那我可就真成了大罪人了!”说着,他又抬眼,带着乞求地看向了摩侈赫,只是求助的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才好。
摩侈赫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这一反应,此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了:“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了吧?两次冒犯太子,罪过可是不小啊,恐怕连细封云都未必能保得了你。”说着,话锋突然就是一转:“不过老夫倒是很欣赏像你这样有本事又够忠心的人,也有心帮你一把。不过,前提却是这次错不在你。”
孙途先是又愣怔了片刻,而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般,小声说道:“宁令的意思是……让小的把罪名推到那些人身上?可事实不正是如此吗?”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但这还不够!老夫要你在接下来朝中查问时依然一口咬定他们是受太子指使来抢夺你细封氏将进贡皇帝的寿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摩侈赫神色陡然一肃,强调了一句。
孙途则是略显犹豫地道:“这么一来,不就是要小的去与太子为敌吗?这……我只是细封氏的下属,太子却是我家主之君,我……”
摩侈赫不耐烦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说法:“老夫说了,你若想要自保与保住细封氏不被定罪,就需要站出来指证这一点。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老夫也没必要救你了。你大可现在就离开此处,然后等着官府拿下了你吧。而且到时候你必然会因为一个意外而暴毙在牢狱之中,而细封氏全族也将成为太子必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这等赤果果的威胁拍人脸上,让孙途更显惶恐,只纠结了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宁令,为了细封氏不受牵连,小人愿意一力指证他们是受太子指使!”
“好!”摩侈赫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来人,将那几个大胆狂徒给我带进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在京城要地如此肆无忌惮!”
顿饭工夫后,一阵阵惨叫就从厅外的院落处响了起来。这几个被生擒的骑士并不肯如实交代一切,只说是与孙途起了冲突才会和他大打出手。对于这样的答案摩侈赫当然不肯接受,立马就下令动刑。
半个时辰的折腾下来,竟直接就弄死了三人,最后那五六人终于熬不住刑罚,只能老实地交代出了自家来历和指使者的身份细封遥!
当得知从他们口中撬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答案后,摩侈赫脸色却更显阴沉了:“简直是胡言乱语,细封遥也是细
封氏的人,怎么可能派人去抢夺自家的东西?给我继续用刑,告诉他们,要是不肯把是太子派他们夺宝一事交代清楚,老夫就要他们全部死在这儿!”
什么叫简单粗暴的栽赃嫁祸,孙途算是真正领教到了。相比于大宋官场里那等阴谋算计,夏国这里的手段可就要直接得多了。当然,这也或许与摩侈赫的性子有关,这就是个直爽暴躁的老将,既然觉着这是个让太子获罪的机会,他就断不会轻易放过。
而在如此严刑逼供之下,剩下那些骑兵如何还能抵受得住,当下就纷纷照着他说的意思进行了新一轮的招供,纷纷承认自己是受了太子之命,才会在今日袭击孙途,抢夺那本该进献皇帝的寿礼宝物。
直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摩侈赫才满意而笑,冲孙途道:“如此一来证词和你这个人证都齐全了,老夫也是时候入宫去见皇帝,请皇帝还你细封氏一个公道了!”说着,都不顾外头天色将暗,便又一次匆匆出门,还把孙途也给一并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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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太子可不知道将有大-麻烦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依然颇为闲适地坐在亭中,一面赏雪,一面还与几名手下文士谈论着唐时写雪的诗句。
作为心慕汉家文化之人,太子对唐诗还是有些研究的,此时便有些感慨地说道:“要说孤最喜欢的写雪的诗句,当数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此一句中虽无半字霜雪寒风,但却将雪之景致半点不漏地全都呈现在了你我眼前,当真是难得得紧,尽显风流啊。”
其他几名文士当即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而细封遥见状则更是奉承笑道:“太子果然学识渊博,非小臣可比。若非太子您说起此诗是写的雪,小臣都以为这写的是春日花景了,实在是让臣获益匪浅啊。”
“所以你还得好好读书才是,汉人的诗作文章中可有太多这等巧妙处了,就是孤也是读书日多后才能分辩得出来。”太子对于这样的吹捧还是相当受用的,对他的态度也又柔和了一些,甚至还端起酒杯来敬了细封遥一杯,喜得他差点失态到拿不住酒杯,把酒都洒了出来。
在这么闲话了一阵后,太子才终于想到了正事:“细封遥,这都将近黄昏了,为何还不见你的人将那贼子的首级给带回来啊?他们不会办事不力,未能把人除掉吧?”
细封遥这时好不容易才重获太子赏识,当下就急声分辩道:“臣派去的都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二十骑,个个骁勇,尤其是队长梁坤炎有着万夫不当之勇,怎么可能拿不下区区一人?想来他们是因为要找个更合适下手的地方,才会有所耽搁吧。若太子等得急了,臣这就出去问问情况。”说着,便搁下酒杯,起身欲往外而去。
而就在这时,后方曲折的廊步处已有一名太子府中的管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