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过河拆桥(上)
“哗啦”一声,价比黄金的钧窑御瓷碗就在地上被摔了个粉身碎骨,让正奉茶于梁师成的府中管家吓得面色一白,赶紧顾不得那地上的碎瓷片和热茶汤就跪了下去,连声称罪。
但梁师成却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这名心腹管家一下,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面前几名同样面容深沉的中年人:“今日这事却该如何应对?”
能让一向城府深沉,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笑容的梁太傅如此暴怒,足可见眼下的事情对他的冲击有多么巨大了。这次蔡京居然和童贯联手在朝堂之上公然发难,把梁师成所重用的一名地方官员打得万劫不复,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当众被他们狠狠地扇了嘴巴,脸都丢尽了。
而这还不是关键所在,更要命的,是这事之后所带来的影响。朝中都知道袁望是他梁师成的人,现在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试问其他那些低级官员会怎么看待此事,他们会不会因此改换门庭,弃他而投其他人;又或者,蔡京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展开对他的围剿,这都是梁师成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其实早在前年被官家封为太傅高位,被人称作隐相后,梁师成就已猜到自己将成为蔡京眼中钉,对方也必然会想尽办法来铲除自己。毕竟一山难容二虎,朝廷里自然更容不得有两个宰相了,哪怕其中一人只是隐于幕后,却依然犯了蔡京的大忌。
他只是没想到蔡京的攻势会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怪,居然是从远离京师的江州而起,而且一旦出手便不给自己半点机会,袁望人都死了,想要通过他来翻盘都已不可能。
今日朝会上的变故已让梁师成明显看出自己和蔡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让他更感惶恐,同时心中的怒火也愈发盛了起来,所以才会在自己家中突然爆发。
“梁公不必惊慌,毕竟他们只是针对江州的一名小官,还伤不到我们的根本。此时我们要做的该是镇定应对,而不是自乱阵脚,不然就真要被他们有机可趁了。”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书生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语气倒是颇为平静。
经这一提醒,梁师成才稍稍定神,冲依旧跪在自己跟前的管家一摆手,示意其退下,这才叹了口气道:“事出突然,我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了。贤泽你说的是,此时最要紧的还是要沉住气,毕竟只是一个袁望而已,还伤不了我之根本。”
右手边的那名幕僚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下以为此事终究不容小觑,务必要做些什么才能稳住人心。”
“燕兄此言差矣,如今他们气势正盛,梁公万不可与他们相争,不然只会把局势变得越发不利。”楚贤泽却连忙出声反对道:“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只要梁公这几日将朝中官员请到府中交代几句,总能安抚住他们的。毕竟他们都已跟随梁公多年,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生叛离呢?”
几句话一说,终于是让梁师成的心情恢复镇定,是啊,自己被这突然的打击闹得有些乱了分寸,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事情并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江州也离京师千里,那里一名六品小官的罪愆也不可能真被人拿来利用影响自己啊。
但燕北飞却不这么看,当下就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却在朝中开了一道口子,只会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一旦梁公不做些什么,只怕今后还会有相似的事情发生。到那时,梁公在朝中的名望可就真要面对挑战了。”
“那依你的意思却该如何行事?”梁师成当然不希望真出现如此结果,但想到要与蔡京为敌,心里依旧有些打鼓。对方毕竟是当今大宋宰相,执政多年,又深得天子信重,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可不是自己一个才冒起不久的天子近侍所能应付的。
燕北飞也明白他的顾虑,便道:“蔡相那里我们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不光是他,就是如今已彻底掌握江州大权的太守蔡得章我们也不能动他,不然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梁师成有些不耐地问道。
“恕在下直言,其实一直以来蔡相都稳压梁公一头,所以在此事上被他得利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另一人想要借蔡相的东风翻过身来才是不能被允许的。”燕北飞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不过梁师成却已经迅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你是说童贯?”提到这个名字他也是一阵牙痒,同行是冤家,与他一样出身内侍的童贯自然一向被他所忌,只是童贯管着武事,与他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双方这些年来才会一直相安无事。但这次,童贯突然倒向了蔡京,更冲在最前,就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对手了。
“正是童枢密,他才是梁公需要压制之人,不然后患无穷。”燕北飞点头道。
“这却谈何容易,他也与我一样深得官家信重,而且之前还在西北立过军功,就是在禁军里也多有势力,圣人是不会随意动他的。”梁师成却颓然摇头。
“梁公一人或许难以威胁到他,就如他必须和蔡相合作后才能成今日之局,咱们也可以与人合作嘛。”燕北飞笑了下道。
“唔……”梁师成略一思忖后,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人:“你是说要我和高俅联手来对付童贯?”
“正是。和蔡相对梁公多有忌惮一样,高太尉对童枢密也是多有戒心的,这次他与蔡相合作,必然会让高太尉心生警惕,只要梁公你主动与高太尉有所接触,他必然乐意与我们联手。”燕北飞点头道。
梁师成却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作为赵佶跟前最得信用的几名臣子,他们几个都没有拉帮结伙的意思,这其中既有天子明里暗里的示意,也是因为他们各有利益诉求,又自重身份不肯屈
居人下的缘故。
但现在,童贯突然打破了这一规矩和平衡,立刻就让梁师成陷入到了被动,让他似乎就只有选择与同样地位的高俅联手了。
只是以他们的身份,想要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有个契机才行。就比如童贯所以能与蔡京合作,靠的就是孙途这枚棋子,因为他被派到了蔡九身边并起到了协助作用,才有了两名朝中高官的合作无间。但梁师成和高俅之间如今可没有这么一枚可作为枢纽的棋子啊。
在看出他的难处后,燕北飞又道:“其实关于如何打开局面也不是问题,那江州城的团练孙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在下之前就曾听闻此人在京师时曾与高太尉结下嫌隙,只因有蔡相出面,才让他得以外放任职……既然他与梁公和高太尉都结下了仇怨,何不借着对付他来结成同盟呢?”
“唔……倒是有些意思。”梁师成这才点头表示认可。
而此时的楚贤泽也已明白了过来,附和道:“这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妙招。那孙途本就是让袁望陷入绝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既然梁公无法对蔡九下手,那拿他出气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如此也能给诸位官员一个说法。只是,此人刚立下功劳,又无甚过错,想要拿他治罪可不容易啊。”
燕北飞呵呵一笑:“那只是暂时无法治他之罪,但今后就难说了。正好,这一次他立下不小的功劳那可是蔡九奏表里都写明白的,谁都无法否认那就趁机让高太尉将他从江州调出,调去一个能让他获罪的地方,明着是升他官,实际上嘛……如此一来,梁公也就能与高太尉搭上话了,公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这么做下来,就是蔡相或是童太尉也挑不出问题来,甚至在别人眼中看来梁公这么做还是以德报怨呢,对您的声名可是大有好处。”楚贤泽也跟着点头说道。
两名最得他信任的幕僚都认为此计可行,而且自己细想之后也觉着这是唯一能翻转眼下不利形势的办法,梁师成在沉默后终于点头认可:“既如此,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我们就先拿孙途开刀,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武官没了上司庇佑,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你们说,能把他放到何处?”
“这个……青州知府慕容彦超一向忠心梁公,而且御下手段也甚是高明,曾有当地武官不遵其号令而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近听说青州当地又贼寇为患,何不把孙途发往青州,让其在慕容知府手下为官呢?”楚贤泽很快就拿出了个人选来。
梁师成一听之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却是笑里藏刀:“不错,以慕容彦超之能足以钳制孙途,并最终将他铲除了。那就让高俅帮我把那孙途从江州调去青州吧!”
身在江州的孙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枚棋子居然会变成梁师成对童贯发起攻击的关键点……
第258章 过河拆桥(下)
在好一番犹豫后,方谦终于还是把手上新到的那份调令呈送到了童贯面前:“童帅,这是高太尉联名兵部衙门新做出的关于京外武将的升迁调令,还请您过目。”
大宋一直以来就对武将有着极大的戒备之心,这不光体现在对他们地位权力的压制上,也体现在每过几年就会将他们从一地调往别处任职上,如此才能杜绝他们收买军心,免成尾大不掉之势。也就需要稳定的西北和北方边境上的将领会一直保留,其他各军州路的武将往往在一处地方待不满三年。
童贯作为当朝枢密使对此自然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很随意地伸手从方谦那里接过了调令,可是在随后抬眼往前一看时,他才发现对方眼中藏着一丝忧虑,似有难言之隐,这让他的眉头也是一皱:“怎么,那高俅又在背后胡乱做主了吗?”
作为懂兵的武将,童贯很看不上只靠逢迎拍马就能深得天子信重,却无真材实料,最终还能稳压自己一头的高俅。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摆在这儿,所以哪怕对方真做了什么愚蠢的决定,也已无力改变什么了。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这次高太尉居然动起了孙千里的主意,竟决定将他从江州调离,派往青州任都监一职。”方谦终究还是把问题关键给点了出来。
而在一听这话后,童贯的眉心立刻就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来:“孙千里到江州只一年时间,怎么就要调他往别处去了?这不合规矩啊。”
“但文书里说得明白,这是对他在江州几次立功的褒奖,是升迁。”方谦苦笑一声:“武官只要立下战功升官自然是要比文官快上许多的,所以兵部那里有此决定也不算错,而且孙千里这一年来在江州确实剿贼破匪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们枢密院总不能不准吧。”
“哼,他们这是真想升孙千里的官吗?分明是为了把他从江州调走而已,还有这青州……”童贯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方谦。
方谦会意地一点头,早在把这份调令送来之前,他已经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开口道:“青州知府慕容彦超手腕强硬,一向都把当地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孙千里若去了他手下当差只怕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而且,他还是梁太傅举荐之人……”
“你是说此番之事是高俅与梁师成联手所为?”这下童贯的神情是越发凝重了,身子也坐正了些,眼中闪烁着寒光道。
“这应该就是梁太傅对江州一事的反击了,而高太尉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方谦郑重点头:“所以童帅你若想干预此事的话,只怕后患不小。”
童贯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面容越发的冷峭起来:“梁师成的报复当真好快啊。我拿掉他一个袁望,他就要反手除掉我的孙千里吗?”
“应该就是如此了。下官刚翻看过一些卷宗,发现这三年里已经有五名隶属青州府下的武官因为各种缘故被夺职,甚至是被杀了。虽然个中缘由不一而足,但说到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遵慕容彦超的号令行事,让他感觉到了威胁。”方谦又补充了一句话道。
“嘿,这是想把孙千里
也送到慕容彦超的刀下吗?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童贯眯了下眼睛:“要是老夫连这么一个可用之才都护不住,那今后还有人肯为我办事吗?”
方谦见状赶紧出言劝阻道:“童帅不可,那只会给他们联手的借口。梁太傅和高太尉已有合作之意,若是在此事上我们加以干预,恐怕就要面对他们双方的攻讦,恐怕得不偿失啊。”
童贯却把手一摆:“这个倒是无妨,你以为我是孤军作战吗?有蔡相在,我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孙千里这次行事可都是为了帮他家的九公子除去掣肘,他总不能当什么都看不到吧?”
方谦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其实他并不看好这一点,以蔡相的城府,恐怕这事他还真未必会作理会,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孙途就和高俅、梁师成两个深得天子信重的近臣开战。只是这话他却不好当了童贯的面直说,只有他亲自去试过才有答案了。
事实证明,只有读书人才了解读书人,童贯一个太监加武将是不可能猜中蔡京心思的。当两日后廷议结束时,童贯找到蔡京希望请他出面否掉这一调令时,却被蔡京轻描淡写地给推了出去
“童太尉啊,文武有别,这等事情老夫就不置喙了吧。那孙途既然有能力在江州平寇剿匪立下大功,那去青州这等寇匪为患的地方任职也是对朝廷和百姓都大有好处的事情,你可不能因为一些成见就有所偏袒啊。”
“而且老夫也相信那孙途能在青州大有作为,只要他能青州一带的那些贼寇全都平息了,老夫到时便会亲自向陛下举荐于他,让他去边地大展拳脚,让他去和西夏人,和辽人开战,以扬我大宋国威。此等人才,就该好好历练,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蔡京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法,童贯却是无话可说。他这才知道蔡相是不可能替自己或是孙途出头了,虽然孙途刚刚才替他的儿子除掉一个对手隐患,但其身为政客的本质却可以让蔡京做到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直到目送蔡京缓步远去,再也看不到其背影后,童贯才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叹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冒险去保孙途了:“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事稍微往后拖一拖,让他有所准备。”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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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童贯的书信送到江州时,时间已来到了三月,此时的江州百姓早已从之前的那场变故和伤害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了新一年的春耕与忙碌,毕竟无论之前遭遇过什么样的伤害,他们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而孙途,也一如既往地在操练着手下乡兵,在他看来,这次将袁望铲除之后,自己已经是彻底能在江州官场里立稳脚跟,总算是是可以放开胸怀,在这儿大展拳脚,为大宋操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精锐来。
可结果这天中午,从东京来的童家管事就突然来到了军营,并把这封童贯亲笔所写的书信给呈送了过来:“孙官人,这是我家老爷让小的快马送来的急信,说是关系到你的前程。”
孙途一听,心里就是
微微一沉,能让童贯如此重视,特意派亲信送信来,此事一定小不了。当即就拆开信封,迅速读了起来。在看完上头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的果然就是一沉,半晌后,才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道:“多谢童帅关心,还请管家回去禀报童帅,下官知道他一片苦心了。”
等那管家离开,早发现孙途神色不妙的鲁达和杨志二人就凑了过来:“三郎,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吗?”然后才发现孙途此时手已攥成了拳头,竟已把那封童贯的亲笔书信给捏作了一团,眼中更满是藏不住的怒意。
直到听到二人这话,孙途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那些朝廷官员的为人,童贯也好,蔡京也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了。想不到我在江州这一年的努力,却只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说着,他便把那封变了形的书信交到了鲁达手中:“你们看看吧。”
这一看下,两人的脸上也顿现怒容:“朝廷居然要把三郎你调去青州?也就是说我们在江州的一年努力全白费了,只是白白便宜了后来者和蔡九?”
“不错,想不到我做这许多,依然无法让童贯将我视作自己人,只因有梁师成的威胁,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了。”孙途冷冷一笑:“他信里倒是说得好听,让我小心青州知府慕容彦超,让我早做准备,可除了这些没甚用处的提醒,他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那三郎你打算如何应对此事?”杨志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而鲁达更是哼了一声:“我早说如今这大宋官府不靠谱吧,果然让我言中了。”
“我还能怎么办?枢密院、兵部的调令很快就会送来,我除非是不想再当官了,否则只有听从他们的意思行事,哪怕那青州知府将我视作眼中钉,我也只能去面对。”孙途咬了咬牙道。随后,他又看了眼跟前二人:“不知二位兄长又有何打算?若你们想继续留在此处,我自会做好安排,想必蔡九也乐得有你们在江州帮他统兵练兵……”
没等他把话说完,鲁达已大声道:“洒家可不会如此不讲义气,自然是要随你同去青州了!”
杨志则是稍作犹豫,随后也笑道:“杨志能重新回到军中都是你孙三郎的恩德,这时我怎会弃你不顾?而且我相信凭我们的本事,纵然那青州真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闯上一闯!”
孙途一听二人如此说话,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来:“有二位兄长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就让我们共往青州,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精芒来,某些一直禁锢着他的枷锁在这一刻已然全数碎裂!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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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小镇酒馆
春夏之交的天气总是那么的出人意表难以捉摸,明明刚还是烈日当空,晒得人头脑发昏呢,突然就有大团的乌云从天边涌过来,很快就把那头顶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有阵阵带了湿气的风从北边吹来,一场大雨已近在眼前。
突变的天气让官道上的行人当即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便往着前方的青甸小阵赶去,只想尽快找到宿头避开这场豪雨。
正当这时,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当众人惊觉马已将要撞上自己时却已闪避不及。好在那马上的骑士骑术极精,就在要撞上人时,突然就是一抖缰绳,控着马儿往边上一避,竟这么擦着几个行人就冲了过去。
还没等这些行人松口气呢,身后又有一人一马飞速追来,这回大家可都学了乖了,见状赶紧就跳步闪到道旁,总算不用再受惊吓,然后才目送两骑一前一后消失在官道尽头。
这两骑人马来得急,去得更快,甚至都没能让这些赶路的行人看清楚马上骑士的具体打扮就不见了踪影,如此他们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头前以精湛骑术闪避行人的骑士居然只是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家了。
这是个眉眼如画,却又带着勃勃英气的少女,此时她的脸上还挂着一层嗔怒之色,完全就不顾身后那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的叫喊,依旧不断打马前冲,直到天穹突然唰地一下降下如瀑般的大雨来,方才在冲进了前头名为青甸镇的小镇集后放缓了马速,并很驾轻就熟地将马稳稳地停驻在了镇中心那家稍显简陋的小酒馆跟前。
当少女一偏修长的双腿从马背上轻跃而下时,身后追赶的青年也终于打马赶到,见状他也赶紧停下马来,急声叫道:“蓉妹子你可别再闹脾气了,我跟你赔罪还不成吗?”说着都不急着下马,就冲少女连连抱拳打躬,一副讨好的样子。
直到见对方不顾雨淋如此迁就自己,少女脸上的嗔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想让我陪你挨雨淋吗?”
青年只一愣就迅速明白过来,赶紧翻身下马,陪着笑道:“是是是,是我做错了,还望蓉妹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怪我了。我们这就进去喝杯水酒驱驱身上的寒气,我也正好用酒来向你赔罪。”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上了酒可别后悔。”少女一听酒字那对修长的眉眼不自觉地就眯了起来,高挺的鼻子娇俏的一皱,这才拉了马往酒馆前的挡雨棚下走去,此时那棚子底下已经拴了几匹代步的驴马以及一辆马车了。
当二人随手把坐骑也拴到栓马柱上时,那男子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那辆马车边上的几匹骏马身上,忍不住就道了声:“好骏马,这可比我们庄子上的马要雄骏得多了!”他本来还想再上前看几眼,却因少女在旁有些不耐地哼了声,才只能有些悻悻地转过身来,跟了对方就走进了酒馆。
这青甸镇本就因官道而兴,这里的酒馆自然更是为了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所
建,今日这场豪雨更是让馆子客似云来,十来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七八张,只留下了最靠外的两张桌子还空着。
这对青年男女一进来,伙计赶紧就笑着迎了上来,一面关切地问候他们是否被雨淋湿了,一面恭敬地询问他们需要吃些什么酒菜。那青年看了眼少女,便有些趾高气昂地道:“你这小地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管把你们酒馆里拿手的酒菜送上来便是,尤其是酒,给我先来上两斤。”
伙计忙答应一声,帮着他们把其中一张桌子擦了几下,这才跑去柜台那边为他们准备酒菜去了。直到坐定后,青年才把注意力投到了其他几桌客人的身上,却发现这里头还真有几个特别的存在。
首先就是离他们两桌之隔,端然坐着的一个披肩的长发把两边面孔都遮住的高大头陀。倒不是因为他作为出家人身前桌上居然摆着酒肉,如今还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的举动有些违背常理头陀虽算出家人,在如今却是不用忌口的而是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竟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凛冽气势来。
而在更里头一些的桌子边上则坐着三名身形壮硕,满脸杂须,眼如铜铃的粗豪大汉,此时他们正一面喝着酒,一面肆无忌惮地说着些大犯忌讳的话儿:
“最近济州一带可是越发穷困了,又多出了一股什么梁山泊的人马跟我们抢食,我们兄弟可是有多日没有开张了。”
“谁说不是,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只能穿州过府地跑去青州那边找找机会了。对了,今日我们还得去给胡老大贺寿,你说咱们就这么只带点金银过去是不是太寒酸了些,怎么也该找点拿得出手的贺礼才是。”
“这却容易,我看店外那几匹马儿成色就很不错,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不如就它们了。”最后一人说到这儿,突然就站起身来,大剌剌地把目光往店中所有人身上一扫,高声喝道:“你们都听明白了?那外头几匹骏马已经被我们兄弟看上了,那马主人还不出来回话?”
什么叫肆无忌惮,这就是了。这三人不但公然在此说着要去梁山泊落草为寇的话题,而且还如此直接就要从别人那里夺取马匹,还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来。
这番话一出口,已经让那头陀的脸色微微一沉。只是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坐在馆子最里边那桌里已经有人搭了话,他们正是那青年所关注的其中一伙客人,这桌上坐了四人,三男一女,最显眼的是个比济州三雄还要高大些的壮汉。
不过此时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坐他对面的一个看着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见他脸上既无惊色,也无恼意,只是慢悠悠地道:“你们几个的眼光倒是不错,奈何眼色却差了些。”
济州三雄见他搭话便猜到外头那几匹骏马是他们所有,当下便有一人站起身来,带着些醉意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站定在桌边后,便居高临下地盯着年轻人道:“怎么,你还敢不从吗?
我济州三雄在这一带可是有名的英雄好汉,你若是识相的,我还能交你这个朋友,若嘴里敢迸半个不字,可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说着砰地一拳打在桌上,直震得那些杯碟全都叮当作响。
这时另一名汉子也走了过来,嘿嘿冷笑道:“这就当是我们兄弟教你个好儿吧,行走在外最忌讳的就是钱财露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么好的骏马留在你们手里那都是浪费了,还不如送给咱们兄弟呢。如何,可想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威胁之意。
这番放肆狂妄的做法让酒馆内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僵,众酒客都面露惊色,要不是此时外头大雨如注,只怕都有人要逃离这是非之地了。至于酒馆里的掌柜和伙计,此时也都跟什么都没听到般不敢上前,他们只希望事情不要恶化,要是真闹出大事来,他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喂,祝三郎,你不是一向自诩是什么侠客吗?现在有人当了你的面想抢他人的马匹,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啊?”少女见此顿时蹙起两条柳眉,问那青年道。
青年祝三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边几人一眼后说道:“不急,咱们先看看再说。”
“你不是怕了那什么济州三雄吧?要是你怕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在这一带还容不得他们放肆呢!”少女却是个急脾气,一见对方不肯出手,便作势欲起。不料她才一动,就被祝三郎迅速出手给拉住了手:“你不要急,那边几个可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们有办法应付。”
不光是他看出了那桌客人有恃无恐,就连那名刚才已经有所动怒,手都按到桌边长长布包上的头陀,此时也没有再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年轻人及其同伴的反应。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那大汉也好,被盯着的年轻人也好,全都自顾喝着酒,吃着菜,就跟没听见身边两个强人的威胁似的。倒是同桌的那名少女和另一个稍大些的年轻人,此时脸上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却依然安坐桌前。
眼见这几个家伙居然如此不给自家面子,济州三雄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了,当即开口道:“小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不肯把马送与我们,那我们就只有自己动手拿了!”说话间,留在原位的剩下一人也已起身就要往外而去。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终于开了口,只见他轻轻一叹:“哎,你们怎么就如此不知好歹呢?本来我还想着放你们一马,毕竟我现在还没到任,这里也不在青州境内,总不好多管闲事。但既然你们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我拿你们开刀建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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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乱战拿贼(上)
济州三雄几年来在济州一带也算是横行无忌,为了抢夺财物手底下可没少添人命,凶名之下,更是能震慑得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对他们心存恐惧。只要是被他们看上的东西,一般人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乖乖的双手奉上。
可是今日,他们却在这青甸镇的小酒馆里碰了壁,对方不但不肯答应将骏马送上,反而还出言不逊。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受,站在年轻人身旁发话的聂万雄立刻低喝一声:“那可是你自找的!”便已猛地一拳朝着年轻人的面门轰去。
可就在他这一拳挥起的同时,刚才还一脸轻松地坐在那儿喝酒的年轻人却已先一步曲起手肘,直撞其肋下弱点,竟比他更快一步动上了手。这下让聂万雄神色立变,怪不得这家伙敢如此说话,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心念转动间,他的左手已迅速下沉,拦在了那一肘攻来的进路上,而右拳则又加了几分力道。
“啪!”肘掌先一步相撞,聂万雄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竟带得他的身子竟往后微微一缩,心中一惊:“这家伙好大的力道!”这也让他挥出去的右拳速度为之一减,只能再次吐气开声,暴喝声里,踏步向前,继续前轰。
但只这一缓间,对方的身子却已猛然一矮,让他这一拳竟擦着头顶打在了空处。等聂万雄定睛再看时,才发现那年轻人竟借自己一掌之力压得身下长凳往另一端下沉,从而让自己的身体平白就矮了一截,巧妙地躲开了自己全力轰出的一拳。这让他心中对面前的对手又多了数分重视,对方居然能在不起身的情况下就挡下自己的拳头,必然是高手了。
可就在聂万雄心下凛然,想着抽手再攻时,靠近他那一端的长凳突然就弹翘而起,重重地撞在了他右臂手肘关节处。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硬受攻击,右手既疼且麻,在痛呼一声的同时,身子已急忙就往后退去。
但对方却根本不给他后撤的机会,趁着他因中招而有所迟缓的当口,持筷端杯的双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扣住了他因中招而缩不回去的右前臂,然后猛一个下压,就听砰一声响,已把他的手臂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面上,也顺带着把他整个人扯得往下一个趔趄。
聂万雄猝然遇袭心中大急,连忙低喝一声,两腿微张就想先把身形给稳住了,但这时下盘处又是一阵风声袭来,然后一物再次撞在了他的膝盖侧面,竟撞得他刚摆出的马步一松,身子已往外侧倒去,却是那根长凳再次被对方用腰力送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他右臂还被压扣在桌面上,聂万雄往外倒的势头却无法完全成形,手臂吃痛下,他只能全力调整身形,两相抵消下,人已彻底不稳。那年轻人也没有放过这一机会,突然就探手前搂,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颈,同时底下一足飞踢,再中其已经发软
的膝盖,竟把条七尺多高的大汉直接搂得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再也挣扎不起。
这一切看似复杂,其实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发生,在场多半人是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看到两人争执一起,聂万雄前后摆动了几下身子,拳头才将出未出,人已被极其狼狈与可笑地按在了酒桌面上。
直到见他被年轻人控住,他那名同伴沈定雄才反应过来,当即一声怒吼,手已搭在腰畔的刀柄上,便欲抽刀劈出。奈何他身边的那名壮汉动作比他更快,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壮汉已突然起身,一只手极快伸出,一把就按在了他抽刀的右手上,竟让他无法把刀亮出来,另一只手已经箕张而出,一下就扣在了他的喉头处,再一发力,竟把个百多斤的大汉跟抓小鸡儿似的给直接提了起来。
沈定雄此时只觉着喉头发紧,呼吸困难,两眼也开始发白,双腿离地后只能无力地往前踢蹬着,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发出咯咯的破碎声响,也不知是在喝骂还是求饶了。
两个看似嚣张的强人居然没能在对方手下走上一两招就被轻松拿下,这让酒馆中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就是之前还想上前帮手的少女,也微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的难以置信。至于那祝三郎,虽然有猜到对方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厉害,人也有些发怔。
只有三雄中的最后那人,也是武艺最为了得的曹信雄在见此变故后反应最快,当即哗啦一下就把手边那口一人来高的朴刀给举了起来,虎吼一声,便一个箭步朝着那边的对手扑去,人在半道,手中刀已猛然抡起,挟着前冲之势,狠狠一刀就朝着那依然把自己兄弟按在桌面上的年轻人的肩膊处劈去。
这一刀要是真被劈中了,只怕年轻人的身体就得被一分两半,其凶性之大可见一斑,也引来了周围那些酒客的一阵惊呼。祝三郎和少女见状也是脸色一变,想要出手帮忙,却已经迟了,他们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及。
可就在这时,年轻人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便把这看似凶狠的一刀给化解了他居然把手一提一送,将被他制住的聂万雄推得往前跌撞而出,直接就往曹信雄的刀上撞去。他若不收刀,在砍到年轻人之前,就得先把自己的兄弟砍成两段!
在被人推出来后,聂万雄也看到了自家老大砍来的这霸气十足的一刀,当即就是一声惨叫。好在曹信雄刀法精湛,能放能收,眼见是自己兄弟迎面撞来,居然在一声低喝后手腕一翻,横斩出去的一刀竟再次掠起,避过了扑来的聂万雄,同时脚步一变,身子一拧间,竟与对方来了个擦身而过,再次朝着年轻人劈砍过去,只是这一刀已从横砍变成了直劈。
年轻人见此一招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激赏之色来,神色也终于变得郑重,人已弹地而起,同时
足下一勾,那条刚刚建功的长凳已然飞起,被他用手一顶,便直接撞进了雪亮的刀光中。只听一声裂响,那根结实的木凳便已四分五裂,而曹信雄的刀势却不见缓的,依旧如匹练般直斩下来,,似要将面前的年轻人连着桌子一并砍成两片。
但只这一阻却已经让年轻人有了反应的机会,只见他手已搭在一直摆在桌面上,由布包着的一件兵器,也不解布,就直接横在了身前,当地一下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只是他的身躯还是因此稍微摇晃了一下,同时那包着兵器的灰布也因之碎裂,露出了里头那件有些古怪的刀来竟是一柄僧人所佩的戒刀。
这让祝三郎又是一怔,他明显是个高手,怎么兵器却如此古怪?就连那名头陀见此也是神色一变,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自己桌上的长包上,眼中已有跃跃欲试的感觉来了。
但那戒刀终究太过轻便,而且年轻人又是仓促迎敌,与那口重达四十来斤的朴刀一撞下,刀锋竟直接就卷了刃,刀身也微微扭动,看着这口戒刀已经是毁在对方手上了。
“鲁大哥……”年轻人有些歉然地看了眼身旁大汉,而对方则在他这一声音落的同时松手把已陷入半昏迷的沈定雄往地上一丢,然后大手往后一带,已把一直倚靠在身侧的那根粗大禅杖给提了起来,咆哮一声,那禅杖已带着猎猎风声斜砸而出,直接就轰在了曹信雄的刀上。
“当!”一声巨响随之而起,甚至都盖过了外头唰唰的雨声,连那隐约传来的雷声都比不过这两件兵器撞击而生的动静,同时而起的,还有那壮汉的虎喝:“贼厮鸟,且让洒家来会一会你!”
这一杖的力量可比曹信雄的一刀更足,竟打得他身形一晃,随后便连人带刀地直往后退去,在撞翻了两张桌子后,才终于稳住了身形,而他的脸色也终于变了,想不到在此居然会遇到个比自己气力更大的对手。
年轻人也微有些发愣,自己只是有些抱歉毁了兄弟的一件兵器,不料却被对方误认为这是在求救了,这就很有些尴尬了。但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将错就错,站定身子挡在同桌的少女身前,同时还关切地问了一句:“雅儿没吓着你吧?”
“有三哥哥在,雅儿自然不会被吓到了。”少女回以微微一笑,显然她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而最后一名同伴则是一脸戒备地也把随身的一把短刀抽在手中,盯在了倒地未起的沈定雄身上,以防他突然再起。
曹信雄则在稳住身形后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的壮汉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以往可从未见过你们呢。”
“洒家鲁达,以前还有个法号叫作鲁智深!”说话间,他已一个箭步直冲上前,手中禅杖也彻底抡了开来,直取对方胸膛。
这济州三雄今日抢劫的,正是打从江州往青州赴任的孙途一行!
第261章 乱战拿贼(中)
两月前,孙途终于在收到童贯的书信后不久又接到了朝廷将他遣往青州任都监一职的调令。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事情确认时他还是满心不快,也让蔡得章对他心生愧疚,这才应允了他所提出的,希望能从乡兵中挑选三十名精锐随自己同赴青州的请求。
其实以孙途如今六品武官的身份,前往别处任职还真有资格带上几十名亲兵护卫。只是这些乡兵终究是江州官军,而且还是比厢军更强的精锐,要不是蔡九首肯,还真不好带走呢。
而与他一同上路的除了之前那几人外,还有一人,那就是早早就投到了孙途手下效力的黄文炳。这倒真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黄文炳可是江州本地人,而且经过之前种种也与官府有了一定的交情,此时只要抱紧了太守蔡九的大腿,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倒也不难,完全没有陪他去青州冒险的必要。
但黄文炳却依旧坚持追随孙途一起去青州,在他说来,既是忠心,也是相信孙途将来的前途只会在蔡九之上,这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着想。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孙途身边又正好缺了个可以商量主意的智囊师爷,他便一口答应,也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书生给带了一起上路。
只是在进入山东地界,临近老家郓城县时,孙途却又心血来潮打算回去看上一看。同时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不想太过声张,所以便让杨志和黄文炳先带人赶去青州,他自己则带了雅儿,与鲁达、唐枫一起先转道郓城县,跟于孝和、于大勇父子见了面,在老家逗留了两日,方才继续往东。
而今日,他们几人是打算紧赶些路程,好早些追上先走一步的其他人的,不想却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雨,便只能暂时在青甸镇这家酒馆里打尖,只等雨停后继续上路。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从江州军中挑选出来的几匹骏马却惹来了济州三雄的觊觎之心,还与他们起了冲突,动起手来。
此时,眼见那曹信雄刀法精湛,又力大势沉,鲁达也顿时生出了一战之心来。在一杖将其打退后,便再度挥杖扑上,急攻对方的胸口。
曹信雄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虽未曾听过鲁达之名,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收刀一横,拦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住了这一招。而这一回他已有了准备,居然只是身子一晃便把这雄浑的力道卸去,再没有后退半步,而且还趁机手腕一拧,控着朴刀一转间急削向鲁达突在前边的右臂。
“好!”鲁达见此更是一喜,他可是有许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了,在叫好的同时,右手已撒手后缩,竟只凭着左手便使那六十斤的水磨禅杖猛然翘起,正好让杖身与刀锋撞在一处,再次发出了一声当响,弹开刀锋,已把对方另辟蹊径的一招给化解了开去。
曹信雄只觉双手虎口一热,刀已被震得往上一跳,便知道对方力道还在自己之上,便再
次低喝一声,手腕一翻间,刀再次顺着杖身,往下出溜,直取鲁达左手前臂。既然力道上不是对手,那就用招式来破敌吧!
可鲁达却已有所提防,见状竟是不再闪避,而是突然再度抢步向前,同时双手持杖,猛然全力刺出,直夺对方的咽喉要害你不是要攻吗,那洒家就以攻对攻,用一双手来换你的一条命!
这才是鲁达所使的疯魔杖法最厉害的地方了,寻常对手自然能被他用气力完全压制,而一旦遇到真正难缠的高手,他却可以用这等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凶悍,甚至称得上是疯狂的战法来逼迫对手退让,从而抢占优势。
果然,这一疯狂的攻势也杀得曹信雄心头一惊,因为就他所料,自己这一刀下去固然能砍下鲁达的手,可那禅杖头上的月牙铲也能在同时削掉自己的脑袋,这可太不划算了。所以他赶紧把势头一止,手上前削的招数一变,让朴刀往身前一压,正好用刀柄挡在了月牙铲前,总算是挡下了这要命一招,同时身体也已朝后退去。
只照面几个回合,曹信雄心里已经做出了准确判断,无论是那个年轻人,还是这个壮汉,武艺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而自己兄弟三个也就他武艺出众,沈定雄和聂万雄却要弱上许多,一旦那两人联手,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而且,从刚才那年轻人说话的口气里,他也听出了一丝不妥来,似乎对方还有官方背景,那就更不宜纠缠了,所以在借着一杖后退的同时,曹信雄已一声招呼:“老二老三,扯呼!”身为积年的老贼,见机不妙溜之大吉的道理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一旁刚恢复过来的聂万雄在看到自己老大居然连连被人逼退后就觉察到情况不妙了,所以一听这话,就赶紧扭头往外欲走,倒是那沈定雄,此时却依然昏沉沉的,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鲁达却把双眼一瞪:“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说话间,已拔步冲上,手中禅杖再度呼地一下直取对方腰间,誓要将对手留下。但这回曹信雄已无意与之纠缠,只把腰一扭就已闪了开去,还让他这一杖落空后扫在一旁的桌子上,惊得周围那些本就因为他们的交手而避往角落的酒客又是一阵尖叫。
听到这动静,曹信雄心中一动,立刻把刀往边上扫去,口中则喊道:“你可别逼我!”话音未落,刀已劈在了其中一名酒客的脖子上,惨叫声中,一颗头颅竟已凌空飞起,鲜血飞溅。
而这一来,酒馆中的场面更乱,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往外跑去。但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这些练家子,便是那聂万雄都比他们更快,手一伸间已扣住了一名酒客的咽喉,狞笑道:“谁还敢动!”
这一下果然让还欲上前的鲁达的动作为之一顿,怒容满面地大喝道:“卑鄙无耻,竟伤无辜!”
曹信雄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来:“你们果然是
官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刀一横间,又把两人逼住,只要他手上微加把力,这两个无辜酒客也将与之前那人一般身首异处!
这让鲁达虽然心头震怒,身子却再不敢动了。他虽然为人粗豪,却是古道热肠,可不想再有人因自己而丧命于此了。见此,曹信雄得意而笑,他们兄弟三个能在济州一地横行多年却依然逍遥法外可不光只是靠着一身武艺,更因为他们的手段多变,心狠手辣!
可就在他自鸣得意,以为一切都在掌握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却从旁边响起:“你是不是把他给忘了?”砰地一下,一人已被孙途按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一口短刀也已落到了那人的身上,正是之前被鲁达掐昏过去的沈定雄。
刚才孙途也确实被这家伙的手段给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看到了沈定雄正摇摇晃晃地起来,想跟着站到自己兄弟身边去,便毫不犹豫地出了手。他本就要强过对方许多,又是突施偷袭,一招间就已将其控制,并夺了刀,横在了咽喉处,反过来要挟起曹信雄二人来:“你若再敢伤害无辜,我便让他抵命!”
“你敢!”聂万雄一看之下,顿时大怒,手上一使劲,已把控制在手的那名酒客掐得双眼翻白,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快把我二哥放了,不然……”
“你们才该放人才是!不然济州三雄就要变两雄了!”孙途却是寸步不让,握着刀的手还往前一压,在沈定雄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们可是官府中人,就不想保住这些无辜的百姓吗?还不把人放了,把手中的武器丢下?”曹信雄当即便点破了孙途他们的身份,高声威胁道。
“我又不是这济州府的官,这里的百姓还不用我来保护。”孙途却是寸步不让,直视对方强硬回话:“反正只要把你们拿下就功劳一件!”
这话终于让曹聂二人心生犹豫,本来自信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
这立刻就让一直在他们身后和酒客们一道避让的祝三郎和那名少女找到了机会,他们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几乎同时飞身上前,虽然手上没有兵器,却还是直取两名握有利器的贼匪。祝三郎一拳直捣曹信雄的后心,少女则是一掌劈向了聂万雄的后脖颈。
聂万雄是真没想到身后还有高手偷袭自己,听到风声想要闪避却已不及,被重重一掌劈中,眼前一黑,便一头往前栽去。而这时,鲁达也已抓住机会疾步扑上,手中禅杖呼地一下扫出,正扫中其肩头,这一下含愤而出,竟把聂万雄直接打得横抛起来,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墙上,一口鲜血随之和着惨叫喷在了空中。
而曹信雄这边,祝三郎的一拳却终究没能建功,对方在拳头临身的瞬间突然收刀一掠,逼得他只能收拳后撤,但却也已把人从对方刀下拉了出来。
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突然出手,场面再度生出新的变化!
第262章 乱战拿贼(下)
这下变故虽然来得突兀,但孙途的反应却是飞快,只略一怔,便翻手将沈定雄拍倒在桌上,同时身子已飞掠向前,一招直取曹信雄的面门,为的自然是让其无法再出手伤害或挟持旁边无辜的酒客。
与此同时,祝三郎和少女也再度联手逼进,四只手急攻对方持刀的肩肘关节,两人此时并无兵器在身,所以同样都选择了贴身缠斗,居然就莫名和孙途的这一招抢攻完美配合起来,把曹信雄往左右闪躲的空隙都给切断了。
曹信雄的脸色已变得极其凝重,他是真没想到今日这小小青甸镇的酒馆里会出现这么多难缠的对手。平时就是遇到一人他都未必敢言必胜,更别说现在面对四五人了,而且面前打翻自己兄弟的那名壮汉可还没出手攻来。
做出判断后,他已有了决断,双手突然把朴刀往前一推,正好迎住了孙途全力攻来的一招,在两相里一撞间,他竟借势往后凌空倒飞了出去,同时低头缩身,竟险险地又避过了身侧两男女的攻击,然后合自身之力与孙途轰出的这一拳之力全都凝聚到了背上,重重撞在了身后酒馆的土墙之上。
“轰!”酒馆本就不是太牢固的土墙被他全力一撞立刻就破出了一个大洞,而曹信雄也趁机一个翻身就往外掠出,竟是不打算再救自己那两个兄弟,只想先脱身离开了。
孙途因为与曹信雄硬拼了一招而使身子朝后推了两步同时又是一顿,如此便无法在第一时间追赶出去。可祝三郎却未受此影响,口中喝了声:“哪里走!”人已一个转身,就欲从对方破开的墙洞间穿过追击。可就在他将将掠身到洞前时,一道寒光骤然从外闪过,直袭向了他的咽喉,曹信雄居然没有立刻逃离,而是躲在外头突施暗算。
这等心机可着实出乎了祝三郎的意料,他立刻怪叫一声,在迅速止住前扑身形的同时,上半身已如拦腰折断般朝后倒去,竟能在全力冲刺的同时凭着腰腿上的力道作出个铁板桥的功夫来。
总算是他反应够快,武艺够精,让对方偷袭而来的一刀未能砍中咽喉要害,但左侧脸颊却还是被那朴刀的刀锋擦上,被割下一片皮肉,鲜血淋漓。少女见状更是柳眉倒竖,娇叱一声便紧跟着扑上,出手飞快,竟不等曹信雄把刀收回,双手已握在了刀背之上,别看她玉手纤纤,力道却是十足,大有与曹信雄角力一把的意思。
这下也确实大出曹信雄的预判,他本以为这回马一刀已足够吓阻住其他人了,没想到一个女子竟也如此剽悍,现在刀被她扣住,一时间却已无法挣脱了。而且透过墙上破洞,他已瞧见孙途和鲁达已经同时抢来,时间上已容不得他再变招却敌了。
这曹信雄当真是个头脑敏捷而果断之人,一见情势不妙,居然就把手一松,同时还跟着一送,竟把刀送给了里头的少女。少女一个不慎,往后拉扯的力道反而带得她朝
后跌去,与此同时,外头突然又响起两声嗤响,两道黑影已从破洞间穿过,直夺其胸口与面门。曹信雄居然还留有后手,在此关头竟放出袖箭来杀伤敌人。
此时少女身形不稳,眼见袖箭袭来,只来得及一扭头把射向自己面门的一箭闪过,但胸前这一箭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就在她一声惊呼,自度必要中招,连一旁的祝三郎也只来得及怒吼一声:“蓉妹子……”却无力救援时,一只手突然就从后扳在了她的肩头,猛然发力往边上一扯,竟把少女扯得往旁边扑去,竟让那一箭擦身而过,只是少女的身子这下是彻底失去了控制,结结实实就投进了救她之人的怀抱,来了个温香满怀。
这个及时出手救人的,正是孙途。他刚欲追击,就看到了曹信雄的连续偷袭,眼见少女就要中招,想也没想就出手相救,不想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两人紧贴着往后退了数步,这才止住了去势,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暧昧了。
这少女身高腿长,看着都与孙途差不多高了,此时虽然缩着身子,却也已把头顶在了他的鼻端处,再加上两人身子紧贴,孙途为了护着她还张开了手放于两侧,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搂抱亲热,两人间更是呼吸相闻,有些急促的鼻息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呀……”片刻后,少女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声惊呼的同时,手已猛地往前一推,身子则跟着往后一退,总算是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只是她的俏脸上已经堆满了红云,自打记事以来,她还从未与一个父亲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呢。
孙途却显得稳重多了,虽然被推得往后退出两步,却无半点忸怩之色,口中道了句:“得罪!”便已转身掠向了一旁的酒馆大门。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乱了心神,反而迅速回过神来,自己为何非要从那破洞出去,直接从正门追击不是更方便些吗?
而一旁的祝三郎此时却完全愣在了那里,连追赶敌人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同样愣在那里的少女,脸色几番变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唯有鲁达,在孙途救下少女的同时已经一低头矮身扑出了破洞,同时手中禅杖还一阵飞舞,护住了自己周身以防对方再放暗箭。但当他蹿到外头时,只看到前头人影一闪,曹信雄竟在一个转折后掠到了酒馆前的马棚底下,手中短刀一闪间,竟已割断了其中一匹骏马的笼头,然后人已腾身上马,一夹马腹,就策马朝着前方的街道冲去。
他临机应变的反应果然远胜常人,在此危险关头,居然还能想到抢马夺路,从酒店里破墙而出后,竟又转身跑回到了店门前。这一下实在让鲁达有些反应不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欲要远遁。
好在还有孙途在此,因为选择了从酒馆正门追击,居然让他正好赶在曹信雄上马的同时赶了出来,看到对方正欲纵马而走,他
当即一声大喝,手中短刀已飞掷而出射向对方面门,身子也已果断扑上,想要将其留下。
可曹信雄在马上的身手却也极其灵活,眼见短刀飞来,竟只一个仰身,便轻松躲开,而他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已控马转身朝前冲出。他相信以自己的骑术,只要片刻间,就能与对方拉开一大段距离,从而彻底逃出生天。
这时,祝三郎和少女才先后从酒馆里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是一声不忿的怒喝,少女更是迈开长腿就直奔自家的马匹,可在跃上马背后,她又傻了眼了,那马还被绑在柱子上呢,可冲不出去,只能恨恨地看着那人越去越远。
此时,孙途也已奔到了马棚底下,但他却并没有像之前两人那样急着上马,而是来到马车前,手在底下一抽,已经取出了一张弓和一袋箭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已持弓拿箭奔出马棚,随后便在风雨中站定了,搭箭上弦,再稳稳地将这张一石五斗的硬弓给拉成了满月状,瞄向了已渐渐远去的身影。
鲁达、祝三郎、少女,以及从酒馆里跑出来一看究竟的其他一些酒客就这么看着他倏然放手,一支羽箭已带着凌厉的风声破开了那接天连地的雨幕直飞向前方的身影。而孙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箭射出就停止,只见他又迅速再次抽箭施放,眨眼间便有三支羽箭被他连环射出。
曹信雄疾驰向前,发现身后并没有传来追赶的马蹄声心下便是一定。他知道这次自己总算是脱身逃出,至于两个落到对方手里的兄弟,那就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救援了。如果实在救不了他们也无妨,反正……
可就在他盘算着这次脱身后该如何安排时,身后已传来了咻的破空声响,这声音他可是相当熟悉的,正是箭矢来袭的动静。这使他立刻心生戒备,赶紧转身后观,看到箭矢来势后,便立刻一抖缰绳,控制骏马往左边闪去。
可就在他以为闪过箭矢时,身后却再次传来破空声,让他下意识就赶紧再次变向。这一变向固然是把第二支箭给避了过去,但胯下骏马的动作已经有些偏斜,毕竟此时正大雨瓢泼,街道湿滑,纵然是再雄骏的马儿也吃不消如此折腾啊,登时马蹄一个打滑,只能咴咴叫着想要停下来。
而这时,最后一支箭已暴然飞至,虽然在听到声音后曹信雄已竭力想要控马闪避了,但那马力早已穷尽,再也闪避不开。一声惨嘶下,马股已被这一箭深深钉入,然后这匹骏马便轰然侧翻,竟直接把上头还没来得及抽身的曹信雄也给压在了下头。
曹信雄一声惨叫,却是左腿正好被这两百来斤的马儿压上直接就断了骨头,人已再起不能。而这时,三箭奏效的孙途已和鲁达几人一起火速追赶了上来,将他连马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回,无兵器在手,又断了一条腿的曹信雄是再也无法逃跑或是反抗了……
第263章 响马盗
夏日的雷雨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只不到一个时辰已然云收雨住,一缕阳光更是从破开的墙洞里照进酒馆,照在了三个已被五花大绑的强人身上。此时的他们早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低眉搭眼,任人宰割的模样。
在他三人跟前的除了孙途几个与他们交过手的人外,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镇上壮丁,为首者更是这青甸镇上的里正王喜。不过这时候他脸上可是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充满了忧惧之色,偷眼打量了孙途他们几眼后,口里却嘟囔了一声:“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虽然说得很轻,却还是被身旁不少人听了去,孙途几个还没发话呢,那少女已经抢先开了口:“你这里正好不讲道理,我们帮着你们把搅扰地方的贼子捉拿了你不但不谢,居然还摆出这副模样来,难道你和他们是同谋不成?”说话间她已俏脸生寒,手都搭在了刚从自己马上取下的鸳鸯长刀之上,煞气凛然。
王喜被她吓得浑身一震,急忙为自己分辩起来:“小人怎会与他们为伍,这几年来我们青甸镇可没少被这些响马盗所骚扰欺侮,我们防他们都来不及呢。”
随着他这话一说,旁边那些同样愁容满面的镇上青壮也全都点头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本分之人,怎敢与这等响马为伍……”
直到这时,孙途才缓缓开口:“王里正不必惊慌,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良善百姓,是绝不会与贼人勾结的。可是你对此事的反应却由不得人生出猜疑之心来啊。你有什么苦衷只管直说,我虽非本地官员,但只要力所能及,也能帮你们平靖地方。”
“敢问阁下是……官府中人吗?”王喜稍微迟疑了下后,有些期待地问道。
“不错,本官乃是前往青州赴任的朝廷六品武官,你有话直说便是,就是这济州知府本官也是能见得着的。”
“实不相瞒,这三人与他们的同伙早已是我们济州一地的大患了,人称济州响马盗……”王喜在略作犹豫后,终于把济州三雄的另一个身份给说了出来。
原来在济州一带真正为祸百姓的并不是藏身于梁山泊中的那伙山匪,而是这股人数在三五十间,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山东本就民风剽悍,再加上地利之便有不少人家都养了马,所以便出了群不甘老实过日子,又练有武艺骑射的家伙啸聚成伙,在此一带打家劫舍,抢掠成风,人称响马盗。
相比于不吃窝边草,恪守江湖道义的梁山好汉,这些响马盗是完全没有底线的存在。只要是招惹了他们,或是被他们发现谁家有大量财富,他们便会杀奔上门,把目标全家尽皆杀死,甚至有几处村镇都曾被其灭门。
而在听到响马盗的名头后,祝三郎和那少女,以及之前只是冷眼旁观的长发头陀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来。孙途此时却没去留意他们的反应,而是有些惊讶地问道:“既然响马为患,为何你们
不报去官府,让官军剿灭了他们呢?三五十个盗匪难道还能抗拒官军不成?”
“孙兄弟有所不知,那响马盗最是狡猾,又善于看风色,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逃匿散去,潜入到周围的茫茫群山之中,官府几次对他们用兵,都因此让他们脱身逃遁,所以百姓能做的只有自守而已。”祝三郎立刻接话答道。
“咦,祝兄居然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难道也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吗?”孙途好奇地看向了对方问道。
“只要是济州之人,谁不知道这两年里冒出来的这股响马盗的种种恶行啊。而且,我祝家庄和周围扈李两庄所以结成同盟攻守一体除了提防梁山群盗之外,更是为了抵御那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说着,祝三郎还着意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女,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不过能因此和蓉妹子关系亲近倒是意外之喜。
顿了下后,他又说道:“不过自从我祝扈李三庄结成同盟共同抗贼之后,这些响马盗便已知机远遁,再没有去我们那边骚扰过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了这边为祸……”
王喜点头道:“是啊,这一年来,这支响马盗可没少祸害咱们这一带的村镇,官军来了又不见他们踪影,总不能一直让他们驻守在镇子上吧。所以……”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随即,又看了眼那三个萎顿在地的家伙,满面愁容地道:“现在他们三个在我青甸镇上被拿,只要消息一传出去,恐怕那些响马盗同伙很快就会上门报复。而且,之前与他们同桌的一个汉子已先一步离开,他可是知道这三人来过我镇上的,现在他们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想到恐惧处,他竟猛打了个寒颤。
不光是他,那些青壮们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连连说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镇子本就没有遮挡,一旦他们杀来,只靠我们这点人手,根本就抵挡不住。那满镇百来口人可就……”
这番话让孙途更是大皱其眉,他是真没想到这济州三雄背后竟还藏了这么大一股势力,自己拿贼居然还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如此灾祸。
而这时,受伤最轻的聂万雄突然狞笑着开了口:“这下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吧?要是识相的赶紧把我们兄弟几个放了,把那几匹马交给我们,再拿出五千贯钱买命,或许爷爷们还能放过你们。要再敢不从,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一镇之人必将死无……啊……”他话还没说完呢,一条修长秀气的长腿已呼地一下飞踢过去,正中其面门,踢得他仰面就倒,鲜血长流,突然出腿的少女扈蓉已是柳眉倒竖,粉面生寒,娇声叱道:“你这阶下囚还敢胡吹大气,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已拔出一口刀来,就要上前。
好在孙途反应够快,赶紧一步拦住了她,急声道:“姑娘还请不要性急,此时即便杀了他们三人也于事无补,留他们一命或许还更有作用呢。”
被他这一拦,扈蓉的动作便是一顿,想
要出言反驳,可在对上孙途的双眼后,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俏脸一红,竟听话地住了手,不再多言。这一反应自然就落到了祝三郎和稍远些由唐枫一直守着的雅儿眼中,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倒是孙途,因为心系正事没有太过留意人家姑娘的古怪反应,迅速转身,一脚踏在了聂万雄的身上,沉声道:“你老实交代,你那些同伙都藏身在何处?说出来官府或许还能饶你性命,不然就凭你之前犯下的重罪,我便可当场杀了你!”
“哈哈,你道老子怕死吗?只要你不怕拉一镇百姓为我陪葬,只管杀了我,若是皱一下眉头,爷爷就不算好汉!”聂万雄却很不屑地呸了一口,虽然躺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孙途。
“你……”祝三郎闻言大怒,上前一步说道:“你别得意,我们可有的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显然是想要对其用刑了。
但孙途却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一选择:“不,现在再对他们用刑只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三人就曾提到今晚会去济州城给自己的同伙贺寿,现在已近傍晚,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响马盗就会察觉到他们出了什么差错了。”
听了这一判断,王喜等人更是惊慌失措,浑身打颤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既然此事由我等所起,人也是我们所拿,我孙途就断没有弃你们于不顾就离开的道理。”孙途说着,又扫了眼身边几人,鲁达毫不犹豫地就点头道:“不错,不就是三五十名响马盗吗,洒家倒要和他们较量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搅扰得整个济州府不得安宁!”
扈蓉也立刻跟着说道:“没错,这些响马盗在我济州境内为祸四方,我们自然就要为民除害。这次让他们碰上我们,就是他们的末日。祝三郎,你说是不是?”
祝三郎本来心里还有些嘀咕,毕竟这里能战之人着实有些少,但既然扈蓉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好逆了心上人的意思,便跟着点头:“我们自然是要为民除害,只是如何对付他们却得从长计议,好生想个破敌的法子才是。”
“祝兄这话深得我心,我们虽然人少了些,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倒也未必没有机会。而且我相信那些响马盗里也没几个能像他这么厉害,寻常盗匪还不算太大威胁。”孙途说着,又看了眼还昏迷着的曹信雄,心里已经开始迅速制定起了策略来。
这时,又一个声音从旁响起:“既然同在此镇内,杀盗匪一事也算我一个吧。”声音洪亮却陌生,正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头陀开了口。
孙途之前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应该是个高手,见他此时主动开口相助,也是一喜:“好,如此我们又多了几分胜算。而在布置一切前,我们先得把老弱人等藏起来才好。王里正,我想这镇子上该有安全的藏身之所吧?”
第264章 夜战青甸镇(上)
天黑之后,济州城里有名的大豪商胡明宗府上却是灯火辉煌,不断有客人登门拜访,只因今日正是他的五十大寿。
虽然城中官员碍于身份不好纡尊降贵地亲来道贺,但也都命手底下人送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至于其他的商人士绅却是悉数到场,胡家前院更是宴开数十席,数百宾客共聚一堂为其贺寿,为此胡家甚至还特意请来了山东一带有名戏班子在此连演三日大戏,当真是好不热闹。
可是在这一派热闹欢腾的贺寿场面之外,在胡家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此时寿星胡明宗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欢喜之色,反倒是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跟前几个身材魁梧,满面剽悍之色的汉子说道:“曹兄弟他们几个往日过年过节都不会迟到,今日我五十整寿他们就更不会来迟了,今日怎么到了这时候却还未到?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谁也不会想到胡明宗这个济州城里有名的大商人,平日里总喜欢修桥补路做善事,遇到了灾年更会拿出大把钱财来接济本地穷人的大善人居然就是那支为祸济州境内多年,手上少说也有几百条无辜人命的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而今日跑来为他贺寿的除了那些本分良民之外,居然就有不少他的同伙盗匪。
正当有人想开口宽慰他不要过于担心时,一个脸上带了条疤的汉子开口道:“胡老大,今日早些时候俺还与曹四哥他们三人结伴而行,并在离此只有二十里地的青甸镇里分的手。他们本打算在打过尖后去寻些好东西再来为你拜寿,难道是因此耽搁了?”
“就是想找只肥羊也花不了这许多时间,而且都这时辰了,莫非他们真遇到了什么硬点子不成?”一个白面微须的男子也皱起了眉头来说道:“青甸镇那里也有我们的耳目,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呢,紧闭的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老爷,有个叫陈东的兄弟急着说要见你,说是出大事了。”
“老大,陈东就是我们在青甸镇上的耳目,他此时过来恐怕真是曹老四他们几个在那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位立刻做出了猜测,其实也不用他再说什么,胡明宗已经立刻开口:“让他进来说话!”随着房门打开,十多双眼睛立刻就全落到了进门那个看着完全是庄稼汉的黑瘦男子的身上。
这陈东被这些人拿眼一瞪,心头一凛,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后才慌忙拜倒:“小的见过胡老大……老大,曹四哥他们几个白天里失了手,竟落到官府中人手上,现在还被囚在青甸镇上,听说明日一早就要把他押送来府城了。”
“什么?”纵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在听到这一禀报后,这些汉子还是齐齐变了脸色,那白面男子更是急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没听说这两日济州府有兵马调动啊,还是从别处来的官军正好碰上了他们?”
“回军师的话,曹四哥他们是被几个过路的官府中人给拿下的,他们并
不是我们济州府的本地官员。”陈东立刻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全都说了出来。虽然他当时并不在酒馆里,但通过打听还是知道了孙途等人捉拿曹信雄三人的经过。
听完他的讲述后,众人又都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来,有那性急的更是大声说道:“这不可能!区区四五个官府鹰爪子,其中还有个娘们儿,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曹四哥几个?别人也就算了,凭着曹四哥那一身武艺,怎么可能被抓?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现在镇子上有几百官军?”
“就……最多也就六七个过路的客人而已,而且这里头官府出身的也就三五人。小的可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隐瞒啊。”陈东被他这一逼问顿时便有些紧张起来,赶紧解释道。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那白面军师已经摆了下手:“算了,老七你别急,看来他说的确是实话。老大,这次曹老四他们几个确实是遇到硬点子了,毕竟官府里头也能厉害角色嘛,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胡明宗这时已经恢复镇定,闻言只黑了张脸点头道:“白老二他说得对,陈东他跟我多年是不会在这等大事上骗我的。老二,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没等作为他们智囊的白老二白宽回话,已经有两个兄弟急吼吼地叫了起来:“老大,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兄弟落到官府手上自然是要救的。”
“我当然知道要救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救人!”胡明宗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兄弟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白宽道:“是等他们把人带到府城再动手,还是抢在这前头?要是后者,我们是去青甸镇抢人,还是在半道上设伏?”
作为这支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胡明宗当然不可能是个鲁莽之辈,其思虑自然要比其他兄弟更细致些。而身为智囊军师看事情就更深远些了,只略作思忖便道:“不能等曹老四他们进城后再救,一者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来府城,或许他们只是说说呢。毕竟陈东说了他们也有官府背景,拿了我们的人说不定会带着人去自己的州城衙门请功。二来,即便他们真把人押到府城来我们的机会也不大,甚至可能给老大带来后患。”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至于在半道上拦截也有问题,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线他们都不会按我们的设想来走,而且从青甸镇到府城虽然只有一条官道,但却还有好几条山道呢,一旦他们选择走小路,我们人马分散可不好救人了。所以,趁着他们夜宿青甸镇,杀去那里救人是最好的选择。”
众兄弟立刻就附和了起来:“军师这话最是合理,老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这次不但要把四哥他们救出来,还要血洗青甸镇,让官府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胡明宗看了眼白宽,见其点头后,这才砰地一拍茶几道:“就照此办。我们这段时日确实太安分了,居然让官府都敢对我们兄弟下手了,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
厉害了。”说着便起身欲要带人往外冲。
但随即又被白宽起身拦住了:“大哥且慢。现在府上还有那么多宾客呢,你这么带人出去只会惹人怀疑,不如等到二更天后大家散去,我们再出城也不迟。如此一来,当我们到了青甸镇上正是三四更天时分,也是他们戒备最松散的时候,更容易得手。”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你们都暂且忍耐一阵,去前头填饱肚子,记得少喝酒,等二更天左右我打发了那些客人离开再出城救人。”胡明宗一摆手下令道。那些汉子最是服他,当即就答应一声,然后全都散去,跑到前院找吃的去了。
只有白宽,在转过身时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异样的神情来,他总有些不安,总觉着陈东能如此轻易从青甸镇跑来府城实在有些过于顺利了,难道对方不知道曹信雄他们的真实身份吗?只是这一层顾虑一时间他却不好跟人细说,只能寄希望于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胡明宗的耐心还是有些不够,只熬过一更天,他就已经找了借口把来此为自己贺寿的府城中人都给打发离开。还没到二更天呢,他与二十多名兄弟一起都换上了更利于作战的劲装,带上了弓箭、刀枪等兵器,拉着一匹匹骏马就从自家的旁门而出,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济州府城,然后一路疾驰就冲向了二十里外的青甸镇。
半个时辰后,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青甸镇前,在淡淡的星月光辉的照耀下,他们看到了那个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小镇甸,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丝丝杀意,都不用胡明宗再发号施令,这些人都已经取弓搭箭,再双腿一夹马腹,只凭两条腿便已控制着胯下骏马高速前冲,如一阵风般刮进了这座完全不设防的小镇。
当他们从镇东头踏踏冲进的同时,打头的几名马贼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弓拉满,把箭矢隔着窗户就射进了两边的民居之中。无论里头是埋伏了官府兵马,还是只有普通百姓,他们都只有一个主意,那就是杀光所有人。
二十多名马贼就这么在胡明宗的带领下一面往前冲着,一面不断把箭矢射入道路两边的民居和店铺中。可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箭矢射进去后,里头却并没有传出意料中的惨叫或是惊叫,更没有人因此吓得往外逃窜,这让本来已经把手按在随身腰刀上的几个马贼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来。
白宽见状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就在他想提醒大家一声注意有变时,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兄弟在一个转身后,突然指着右前方转弯处一块空地叫道:“那是什么……是四哥他们!”
众人紧随其后也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了那里居然点了一丛篝火,火边上赫然有三个被绑住的人在那里挣扎蠕动着,虽然他们嘴上也被绑了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依然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曹信雄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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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夜战青甸镇(中)
眼见自家兄弟近在跟前,而且还被人如此羞辱似地绑在那儿,冲在前头的三个马贼当下就怒了,没有多作思考,立刻就策马冲了过去。而随在他们身后才转过道来的胡明宗与白宽则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遽然一变,后者更是急声喝道:“慢着,小心有诈!”
既然是官府中人抓住了自家兄弟,就断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他们留在这等空旷之地的道理,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可怕的陷阱在等着他们,曹信雄他们几人只是诱使他们上当的诱饵!
同时地,被牢牢绑住的曹信雄他们三人此时也都极力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呜呜连声,一副激动的模样。显然他们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却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圆瞪着双眼呜叫着想要示警。
可是这两边的提醒终究还是迟了,那几骑人马冲得飞快,眨眼间就已跑到了篝火之前,然后,就只听哗啦一声响,跟前一片地面陡然下陷,竟使那三骑连人带马就往下跌去。先是惊呼,随即就变成了人马的悲嘶惨叫。
当后面几个兄弟反应过来,小心上前观瞧时,他们也都变了脸色,惊怒交加地叫嚷了起来:“好阴险的手段,下面竟还有尖刺!”原来这陷阱不光是个盖有浮土的陷坑,这底下居然还插着人腿粗细,用木头削成的尖刺,三骑一跌入其中,尖刺便已刺穿了他们的身体,无论人马皆已重伤。
一听这话,又有数名马贼急忙上前,并麻利地从马背囊中取出了绳索来,想要帮着将兄弟从陷坑里救出来,可就在他们往前凑的时候,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就突然从侧方接连响起,骑马站在陷坑边的两个马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就已被利矢穿颈而过,惨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得,他们还没把兄弟救出来呢,自己反倒先走了一步。这一变故更是让其他那些马贼猛然一愣,直到胡明宗大吼一声:“都给我退回来!”他们才醒过神来,赶紧拨马转身。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侧面又是几支利箭飞来,这次射的却是更难闪避的身体躯干,两名马贼再次中招,闷哼一声已伏在了马上。
其他几个马贼刚想帮着他们拉马后退呢,又是两箭射来,马贼们挥起手中兵器却又挡了个空,那两箭竟直接射进了两个伤员坐骑身上,马儿一吃痛便惨嘶一声,突然人立而起,当即就就把受伤趴伏在背上的两个马贼给甩得跌落在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就向前冲去,反把跟前的马贼队伍给冲得一乱。
白宽此时更是面色紧张,见此立刻叫了起来:“快退回来,那篝火就是为了瞄准而设!”他真是不得不佩服设下此一陷阱之人的算计了,居然想到利用自己兄弟救人心切的弱点设伏,他们连面都没照见呢,已经杀伤了自家七八名弟兄。正因知道对手厉害,他只能强行下令:“别管受伤的人了,先退回来!”
总算白宽作为二当家的在兄弟们心中威信不小,此时他一声叱喝终于让其他几人明白过
来,赶紧一面舞刀护住周身上下,一面已催马迅速跑离了那边篝火的照明处,而在他们身后,两个同伴还在陷阱边上不断惨叫呻-吟,在摇曳不定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凄惨。
只是这一回他们却是不敢再上前救人了,对方摆明了在边上埋伏着神箭手,再过去就是当靶子挨射,别说救人了,自己都得搭进去,这样的赔本买卖可没人会做。只是一干马贼的脸上却都已扭曲,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他们在济州一带纵横数载,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老大,点子扎手,早有准备,这么救人已不可能,只有先找到他们再想法子了。”白宽已迅速有了定计看了眼胡明宗说道。
胡明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目光先是在陷阱边上的两个兄弟身上一扫,闪过一丝愧疚后,便把手往右手边一座民居一指:“他在那里,跟我上!”说着已一拍马股,策马朝着目标急冲而去,人也已顺势往侧方一翻,躲藏到了马腹底下,自然是为了防备那射箭手的冷箭了。
其他那些兄弟也全都呼喝一声,纷纷有样学样地一起控马就往那处民居冲去,有几个更是在前冲的同时已经弯弓搭箭,五六根羽箭立刻破空飞出,先他们一步射进了那间民居。
可就在胡明宗一马当先地冲杀到离那间民居只有七八尺距离时,突然他身下的骏马就是一声长长的悲鸣,随即四蹄一软,整匹马就轰然倒了下去,直到这时胡明宗才一声惊呼:“大家小心地上,他们竟铺了铁蒺藜!”说话间,他一手已在马背上一按,借力人已如大鹏鸟般腾身飞起,同时又顺势把放在马侧的朴刀抽在手中。因怕被铁蒺藜所伤,胡宗明此时不敢轻易落地,斜掠到那民居跟前时,空着左手已经迅速攀住了房前一根柱子,人已再度借力高高跃起,直接就翻上了那只得一层,不过丈许的民居屋顶。
光是这一手遇险之时的及时应变,以及变向飞身的轻身功夫,就已让不少背后紧急停马的兄弟叫出了一声好来。说实在的,这几年里他们已经很少见到自家老大施展武艺了,因为一般的抢掠之事都是由他们这些兄弟出手解决,根本不需要做老大的亲自动手。
可就在他们这一声好刚刚喊出的瞬间,胡宗明刚翻上屋顶,两道寒光就已交叉着突然闪过,直斩向了他的脖颈和腰腹两处要害。居然一早就有人已经埋伏在屋顶上等着他了,而且出击的时机也把握得相当精确,正是他身法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偷袭。
“卑鄙!”下方那些马贼立刻就叫骂起来,可一时却又无法冲上去相救,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老大陷入绝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别说他们已来不及再放箭支援了,就是来得及,也不敢放箭,毕竟两人离这么近,谁也不敢保证一箭射过去到底会伤到谁啊。
好个胡明宗,在此危险关头竟面不改色,只听他突然低喝一声,身子便猛然一缩,同时手中朴刀打横里一拨
,竟这么险险地闪过了上方一刀,同时也挡下了拦腰砍来的第二刀,只是动作上终究稍有些偏差,他的左手手臂还是被刀锋擦中,带出了一溜鲜血来。同时,他的身体也如秤砣般重重地落在屋顶上,只听哗啦一声响,竟硬生生把上头的瓦片砸出个大洞来,人也因此掉了下去。
这一下别说那些马贼同伙了,就是他跟前的对手,手持双刀的扈蓉也没有想到竟有此变,人不觉一愣。她本以为凭着这一招偷袭能要了这个马贼首领的性命呢,可没想到这都能被他以如此古怪的方式给躲过去。
也只有胡明宗自己知道这一下自己吃亏不小,不说手臂中刀不轻,光是狠砸在屋顶就已伤了他的两腿,而落下时又在梁上撞了一下,真是痛彻心扉。但他更明白要是不这么做,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对方一击之后必然会有源源不绝的后招,到时自己就更无法在先机全失的情况下招架了,所以冒着受伤的风险落到下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他也已经吸取了教训,人在半空已经做足了提防,朴刀一舞间已罩住了自身下盘,这次就算底下有人再次偷袭,他也能应付了。可结果,直到他砰然落地也没再受到攻击,这屋里黑乎乎,静悄悄的,竟是空无一人!
“不对!刚才那弓手可不在屋顶,他难道已经去了别处?”胡明宗心下一凛,当即不顾腿上带伤,已一个箭步掠向了房门处,砰一脚踢开门来,就往外冲去。他是真怕自己那些兄弟再被人暗算偷袭了呀,甚至连身后头顶再次传来瓦片破裂,有人落下的动静也顾不上回身了。
就在他破顶落入屋内的同时,白宽已经迅速下令:“放箭!”既然老大已经下去,那他们就再没有了顾虑,先把这个敌人射杀再说。
那些马贼这才明白过来,立刻抬手就朝着屋顶上也有些呆愣的扈蓉放箭,眼看着这几箭就要射中她了,旁边一条人影突然掠身而起,手中长枪一抖间,竟已舞出了一大张网来,把那些箭矢全部给拨飞了出去,正是祝三郎及时出手救援。
原来他二人一早就按孙途的布置埋伏在这屋顶之上,只是因为作为武人的骄傲,当扈蓉出手攻击胡明宗时他才没有一起下手。不然即便胡明宗本事再大,被两人偷袭夹击怕就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但在看到马贼放箭欲伤扈蓉,祝三郎是再忍耐不住了,立刻就从藏身处飞出,帮她挡下了这些乱箭,同时也学胡明宗一样脚下发力,就这么带着扈蓉一起朝底下落去。他很清楚,两人留在屋顶上必然会成活靶子,那还不如下去与那马贼头领正面交锋呢。
一下又失去了目标,让众马贼又是一呆,这时,跟前的房门突然破开,一人大步冲出,当他们下意识举弓欲射时,才看清正是自家老大。
而同一时间,边上那座民居的屋顶处又是一箭倏然飞来,直夺胡明宗的侧颈。
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所在!
第266章 夜战青甸镇(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早在半日前欲为民除害布此一局时,孙途就考虑到了如何才能更轻松地将这股响马盗彻底剿灭,那就是抢在最前头就把他们的首领诛杀,如此剩下那些人必然军心大乱,那之后的攻击就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与当世贼寇有过几次交手经验的前提下,孙途也已经对这时的贼首作风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们八成就是这支盗贼队伍中武艺最高明的那个,而且一旦开战,也是往往表现得最为勇悍,冲在最前的那个。毕竟盗匪团伙不同于军队,身为首领想要服众就必须在人前展现出自己最强的一面。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因为盗匪们多讲兄弟义气,一见曹信雄三人被绑在那儿,几个性急的先跑了过去,导致他所布置的第一道机关误中副车,而且这反倒让胡明宗有了戒备之心,连势在必得的弓箭都未能对他构成威胁,所以孙途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一机会交到祝三郎和扈蓉手上,而他自己则趁机转移,并在旁边的黑暗中等待下一个必杀的机会。
结果还真让他等到了,胡明宗虽然在那等偷袭中依然得以脱身,但当他心系其他兄弟安危而从屋中冲出时,却再度将自己暴露到了孙途的箭下。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在三丈之外又是一箭射出,直取其侧颈要害。
在孙途想来,这是必杀的一箭,对方再没有闪避招架的余地。可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胡明宗就在箭矢及身的一瞬间翻腕抖刀,将朴刀的刀身竖侧,正好挡下了致命一箭,而他的目光也随之迅速转落到了旁边那座民居的廊下,看到了面带诧色,手中长弓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孙途他终于彻底暴露!
胡明宗能在济州一地纵横数年却不被官府剿灭,自然有其过人的地方。除了一身高明的武艺外,还有着一颗与他粗豪健硕的身体完全不配的细密之心。
之前孙途的几箭早就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哪怕之后遇到了接连的偷袭与变故,他心里却依然带着提防,防着从某处角落射来的冷箭,因为在他看来,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结果他的防备果然起了关键作用,当弓弦绷响的瞬间他就已抓住了冷箭的来势,并迅速竖刀自救,只要有丝毫的迟疑,如此近距离的一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而在挡下这一箭后,胡明宗也不见一点放松,双足猛地在地上一蹬,人已飞掠而起,把刀在身前舞作一团光幕,身子已如鹞鹰般直扑向了三丈外的孙途,誓要将其斩杀以策万全。
而就在他腾身飞攻向孙途的同时,白宽也已火速下令:“放箭!”只是他让人攻击的目标却是紧随着胡明宗而出的祝三郎和扈蓉二人,他二人一见迎面有箭雨飞来,便立刻顿住身形,然后左右一分,闪到了门后,总算没有被这蓬乱箭所伤。白宽则趁机一提缰绳,转动马儿就朝
着孙途藏身的屋子奔去,口中喝道:“老大,我来助你!”
这一回其他人已不用他再作吩咐,迅速再次拉弓,十多支羽箭已再次朝着暴露行藏的孙途射去。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射杀对方,而是为了把他留在当地,从而为自家老大和二当家的创造联手攻击的机会。
孙途反应也是极快,一见对方扑来,就知道再不能用之前的策略对敌,当下就已一把将手中长弓扔掉,人则如背后长眼般飞退进了民居之中,同时手在身侧一带,已将之前放在门边的那杆长枪提上,一抖枪花,轻松便把几根射进屋来的箭矢挑落,然后再是一振,呼地一下刺出,直夺已经扑到房门前的胡明宗面门。
这一退一攻还真就让胡明宗略感诧异,忍不住喝了声好,赶紧扭头一闪,同时一刀跟着斜劈出去。在他想来对方既然是个善射之人,那想来在武艺上总有所欠缺,所以只要被自己近了身,杀他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就如之前孙途低估了他的反应般,胡明宗也同样小瞧了孙途的武艺,一枪在手,便无所惧,甚至还长喝一声,枪身一抖间,啪地一下竟把劈来的这一刀再次弹开,然后再错步迎上,手握枪杆前半段,急撩而上,竟已一个相当怪异的姿势再刺目标的咽喉。
胡明宗被孙途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半步,这才拿刀架住了挑刺来的一枪。而这时,白宽也已跟进了屋子,见状立刻抢步上前,手中铁鞭便呼地一下直拍向了孙途的面门,别看他相貌斯文,真动起手来却是凶悍异常,完全是贴身硬拼的招数。
孙途本想继续抢攻压制住胡明宗,不想对方又有帮手杀来,只能迅速变招横托,先挡下了迎面袭来的一鞭,并迅速后撤,尝试着与之拉开距离后再靠手中枪比对方兵器长上一截的优势来反击来人。
可就在这一退间,却已经给了胡明宗机会。已经从刚才的错愕中回神的响马盗首立刻上前一步,虎吼声中,朴刀已带着厉风横斩而出,直攻孙途的腰间。这一下孙途就只能再度沉枪格挡,同时步子也被带得再次往侧后方退去,刚欲起的反攻招数自然消解无形。
而白宽不愧是与胡明宗搭档多年的好兄弟,都不用对方提醒,他便已抓住了这一机会,再次叱喝一声,人一挨间,再度逼抢上前,手中铁鞭急攻孙途靠上的那条左腿,角度那是相当刁钻。
孙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见此已赶紧收腿后撤,另一只脚则看准了时机猛然蹴出,直取对方攻来的手腕。能够在如此情况下还想着反攻,让两个对手也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敬意来,面前的年轻人还真是够勇够狠哪。
但心中所念却不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攻势,胡明宗立刻手臂一摇,使朴刀在一吞一吐间迅速由横斩变作直砍,呼地就往孙途踢出的这一脚袭来。他这一下固然能踢中白宽,但代
价却是得留下自己的右脚。
孙途自然不会做这等赔本生意,赶紧再次收足后撤。只是这么一来中门却已大开,被突然挺身而起的白宽迅速抢进,铁鞭兜面扫来,让他只能在匆忙间拿枪身再挡,可脚步却已完全乱了。
胡明宗立刻就抓住了这一机会,也大步迈进,吼声一起,朴刀立刻绽出一道白光,如匹练般直取左侧肩颈,这一刀要是真劈实了,只怕孙途就得被他斜斜地劈成两截了。
白宽见此士气大振,虽然刚才全力打出的一鞭被拦下,但他依然前冲两步,大喝一声的同时,本来半伏的身子陡然暴起,双手举鞭过顶,竟已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再次轰下一鞭,直取孙途前胸,配合着胡明宗誓要孙途上下难顾,一招就取了他的性命。
而孙途此时眼中也是精芒一闪,横在胸前的长枪略往上一挺,正好架住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鞭,发出了略带沉闷的一声啪响。虽然这一鞭没能伤敌,但白宽却是一喜,因为这么一来,老大的一刀就能砍中敌人了。
虽然是在全力拼杀的关头,白宽却依然心如明镜,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从一开始的照面动手,他们三个已经从这民居的门口处往里杀了三四丈距离,而此时孙途身后已是这屋子的墙壁,所以当他选择挡架自己的铁鞭时,就已失去了最后的保命机会,就算想退都已没有余地,只有硬受胡老大的全力一刀。
可就在他自以为对方必死的瞬间,变故再起,孙途的身体突然就如出膛的炮弹般突然团身而起,倒退飞出,背部重重撞在身后木墙上,在轰然一声间竟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大洞来没有余地躲闪的他居然强行创造出了余地,而这一切居然还是他白宽帮他做到的。
要是只靠孙途一人之力,显然无法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有了白宽全力攻来的一鞭所蕴藏的爆发和冲击力,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这么一来还是让他因为稍有迟缓而被一刀挂中肩头,带出了一道数寸深,尺许长的刀伤来,但他终究是借机脱困,并与敌人拉开了距离,并迅速再抖枪花,直袭还欲趁胜追击的胡明宗,逼得他只能稍稍停步。
白宽在惊诧间可不知道其实孙途这一手还是学的之前的曹信雄,对方白天正是靠的这一手才能从几人的合围中逃出酒馆。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越发恼恨这一结果了。
而就在两人还待再攻上去时,突然听到了几下让他们心头剧震的惨叫声,那正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中计了!他退进这屋子里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进来,从而让外头的兄弟群龙无首,好让他的同伙在旁偷袭……”
而在这两人愣怔的瞬间,孙途已火速往后闪去,为了达成这一战术目的,他付出的代价可是相当不小,肩头的伤可着实不轻,再无法与两人纠缠了……
第267章 小镇灭盗(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要是计划未成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早已有了后备方案,他料定一旦自己的偷袭未能杀敌就必然会吸引那贼首转而攻向自己,索性就凭此将之引进房内,如此一来也算变相地达成了“除掉”响马盗首领的目的,让留在外头的那些马贼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而趁此机会,一直藏身暗处的鲁达和那名头陀就能从旁对他们发起攻击。而且因为这些人的注意力还都落在之前已经现身的祝三郎和扈蓉身上,就使此计划越发容易达成。
在黑暗的掩护下,鲁达二人已迅速接近那些马贼,然后禅杖和两口雪亮的戒刀就已火速掠出,直取全无准备的那些马贼的下盘,顷刻间,四五匹马就被扫断了马腿,惨嘶着带着背上马贼轰然摔倒,顺便还把边上的两名同伴都给撞得一阵手忙脚乱。
而当他们急忙回身迎敌的瞬间,刚刚还被他们用乱箭逼迫得只能缩在屋中的两人也已迅速蹿出,扈蓉更是一冲到最靠近自己的马贼跟前时就已高高跃起,长腿飞踢,正中对方胸口,将条百多斤的汉子直接就给踹下了马去,而她自己则趁势翻身而上,双腿只一夹马腹,竟控着战马陡然一个转身,发力朝着身侧那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冲去,人到跟前,手中早已出鞘的鸳鸯刀已斜斜闪出,正好劈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把对方劈得惨叫坠马。她骑术之精竟还远在这些积年的马贼之上。
与扈蓉一起抢出门来的祝三郎虽然动作比她稍缓了半拍,但攻势却更加凌厉,手中长枪只一抖间,就让那名刚举起刀来防御的马贼的一刀挡了空,那枪如摇头摆尾的大龙般避过招架,噗哧一声便已捅进了马贼的胸口,然后他又是一声叱喝,双臂一抡间,竟把那马贼直接从马背上挑飞起来,横贯着就跌了出去。
等到那人惨叫飞出,身旁两名同伙才急忙兜转马头,策马挥刀想要攻来。但祝三郎却已先一步跃身而起,稳稳翻上马背后,一手在缰绳上发力一勒,双腿一夹,已让胯下马匹听话地来了个紧急闪避,使两口砍来的马刀落在了空处。而他则单手挺枪,火速刺出,叮当连响间已挑得对方两刀高扬,中路大开。
然后这两马贼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便已先后中枪。他们只听到突地一声轻响,那枪尖已从咽喉穿过,自后颈透出,再随着祝三郎发力一抽间,两人的生命也由此被这杆长枪抽离了躯体,摇晃几下就落马倒在了血泊中。
要是孙途在旁看到他二人如此表现,一定会大骂自己多此一举了。要早知道他二人有如此武艺,他就不用设如此复杂的布局,还使自己身陷险境,直接与马贼正面硬拼就是。唯一需要提防的也就敌人开始时的一拨箭雨罢了,但以这几人的骑术和武艺,想来也能轻松应付。
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鲁达在与那
头陀联手杀出时,心里还有些担心对方会应付不了这许多的人马。可结果,辅一交手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对方手中戒刀挥舞劈砍间竟比自己更加犀利,生生就把两匹骏马的马腿给斩断飞出,而当马贼落地的瞬间,他又已及时扑上,不等其做出下一个动作呢,那闪烁着寒光的戒刀已兜头砍落,将两名马贼斩首当场。
见识到此人娴熟的杀人技巧后,鲁达都忍不住要说一句你哪是什么头陀,分明就是修罗夜叉了。不过作为步战好手,鲁达也没有让头陀专美于前,禅杖挥舞间也把打翻落地的两个马贼给扫得横飞出去,身在半空却已呕血不止,落地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而当剩下几人中有三人朝他冲来,挥刀劈下时,鲁达也不见丝毫退缩的,当即虎吼一声,足下发力,反倒迎着对方冲了过去。看准一刀砍来,他已猛然举杖一托,正好挡下此刀,而且力量随之爆发,竟硬生生将对方挟着马冲之势劈下的一刀给挡得往后翻去,人也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而他的动作竟还没有因此停顿,身子又倏然一个下蹲,在闪开另两骑砍来的马刀同时,禅杖再次打横里扫出,正重重地打在了刚凑到跟前的两马头上。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那两匹骏马的头颅就跟被砸中的西瓜似的爆裂开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嘶鸣出声,便已全数了账,也顺带着让马上两人惊叫着,带着满头满脸马血栽出了马背,落地惨叫。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别说那些马贼了,连刚刚才夺马成功的祝三郎和扈蓉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本待策马杀上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人吗?”
祝三郎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白天与曹信雄他们交手时也没见他如此厉害啊,怎么这时候却如杀神下凡一般了?其实说白了还是战场不同的关系,之前与曹信雄交手因为身在酒馆里,周边都是无辜百姓,鲁达根本没法儿将自己的疯魔杖法彻底施展开来,十成功力都用不到五成,自然无法让他留下深刻印象了。
但此时没有了顾虑,又有心与那头陀一争短长,鲁达是彻底所学都使了出来,其威力自然是数倍于白天时了。可是当他轻松破敌,转头看向另一边时,又是一愣,因为那头陀居然已趁此时机连斩五人,甚至比他还多杀了两个,已经杀得满身染血,骇人非常了。
此时,他们跟前只剩下了最后三骑马贼还立在那儿,但他们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好战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恐,拿刀的手都已经在不断颤抖着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今日在这青甸小镇里会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而且一下子就冒出来四五人之多,现在看来他们每一个都不弱于四个当家的啊。
同样被这骇人结果惊住的还有察觉中计急忙放弃追击孙途回身出来的胡明宗、白宽,以及从屋后绕出的孙
途。他们也没想到,只这一会儿工夫,外边的战局已彻底翻转,本该占据大优势的一众马贼已死伤惨重,活着的也都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胡明宗,他的面颊迅速抖动起来,双眼更是迅速布满了血丝几欲裂开,当即就大吼一声:“狂贼,还我兄弟命来!”喊话的同时,他已迈步前冲,朝着浑身浴血的头陀就杀了过去,人在半途,朴刀已被他高高举起,一招力劈华山的简单刀招就直取对方头顶,显然是恨不能一刀就活劈了这杀害自家兄弟的凶手。
白宽则在随后喊了一声:“老大不可……”他不愧是众人中的智囊,哪怕面对如此情形,心中依然清醒,知道现在局势对自己等人极其不妙,只凭兄弟几个已经不是那几人的对手,现在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留等以后再报此仇。
可他这一声终究是慢了半拍,胡明宗已经因为怒火而失去理智,大踏步就冲上前去。而白宽则在一愣后也把牙一咬,提鞭跟随着扑将上去。
那头陀眼中杀机一闪,也提刀迎上前来,看准胡明宗势大力沉的这一刀,头微一偏间已横起左手戒刀迎上一架,竟以单手刀去挡格对方含愤而出的双手全力一击。
只听得乒地一声炸响,他手中戒刀已被这一下劈得打横飞出,左手也跟着往后一甩,看这动作显然是伤了筋骨。可就在孙途等几人惊呼出声,欲待上前救护时,他右手却已迅捷斜劈而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使戒刀快速斩在胡明宗右手前臂上。
那刀好快,只唰地一下,已透臂而过,随之胡明宗就是一声惨嚎,那条右臂已连着朴刀一起高高飞起,同时一大股鲜血从断臂处喷涌而出,直接就冲打在了头陀的脸上。后者却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身形一矮,右手一翻再是一刀反扫而出,那戒刀竟直接就破开了已全无防范意识的胡明宗的胸腹要害,给他来了个大开膛。
之前头陀如何以寡击众杀死马贼孙途并未看到,可是这一下他却是真真正正地看在了眼中,直看得他目瞪口呆。这武艺,这果决,这算计……眼前这个头陀若只论对阵搏杀可实在要强过自己一大截!
而且,有那么一种特别的感觉,孙途总觉着对方那干净利落的刀招似曾相识,好像和之前师父周侗教授自己的刀法有着五分相似,只是多了七分杀性,少了三分自守。
胡宗明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顿,这刀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都还没有太大的痛楚,片刻后才是一声悲嚎,聚起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就朝着头陀扑去。而在他身后,刚举鞭扑来的白宽也是一声悲叫:“老大……”也同样扑杀过去,只是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被头陀突然撩起的一腿踢在下颌处,整个人凌空翻身,血溅长空,再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第268章 小镇灭盗(下)
只一个照面就把响马盗首胡明宗开膛破肚斩杀当场,头陀的这一悍勇杀法登时就震住了剩下的敌我人等,尤其是对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的冲击最大,因为他们是和胡明宗打过照面交过手的,知道此人武艺极高,自己就是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轻言取胜,可他在这个高大头陀面前却只接下了一招……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倒是孙途,在震惊于对方杀手无情的表现之余也看出了些门道来。看似简单的结果其实可包含了太多因素在其中胡明宗之前就与他全力一战,纵然是以二对一也是消耗不小,而且还得加上从济州府城连夜飞马而来的消耗,纵然算不得强弩之末,也绝非其巅峰状态。
然后就是在看到自己那些兄弟惨死当场后的惊怒交加,让胡明宗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冷静,一心只想杀敌报仇,出招便有进无退,一旦被对方挡下一招,就必然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来,而这又被头陀给机敏地把握住了。
最后,就是头陀自身实力和临战判断上高人一筹的表现了。论步战武艺,他本就在胡明宗这个马贼头领之上,而且还在照面的瞬间制定出了单刀格对方全力一击的险招,那也是冒着断臂之险硬造出来的机会啊,而且他还把握住了胡明宗露出的稍纵即逝的破绽,这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这极度骇人的结果。只是后果却依然严重,头陀的左臂此时已经软软地垂在了他的身侧,看着是连那口雪花镔铁戒刀都快要拿不住了,与敌硬拼之下胳膊筋骨已然大伤。
而此时,白宽却在痛怒之下愤然出手,合他全身之力的一鞭已朝着旧力去尽,新力未生的头陀的头顶砸来,其声势甚至都不比刚才胡明宗劈来的一刀要小,那尖锐的呼啸声都能刺得人耳膜生痛,也让头陀的脸色一变,不敢逞强,急忙撤步就往后退去。
别看他刚才杀敌时表现得极度疯狂,可其实心里却冷静得很,能清晰地知道自家处境,并迅速做出正确判断。他深知自己此时一臂重伤,只靠一把刀是很难再与这疯了似的敌人纠缠了,而且身边可还有不少同阵线的战友呢。
果然,就在白宽一鞭落空,怒喝一声反手再攻过去时,呜响声里,一根黑色的粗大禅杖已倏然掠至,正好挡在了他前击的道路上,两件沉重的兵刃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反震之力竟带得白宽的脚步往后一挫。却是鲁达迅速反应过来,出杖帮头陀解了围,后者则趁势再退,倒退间垂下的头发和衣衫都往边上掠起,把他的大半张面容都暴露在了人前。
别人倒没仔细去看,孙途却及时看到了他两侧脸颊上隐约可见的两行金印,这让他心中陡然一动,这头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怪不得……”本来他还惊叹于头陀高超的武艺,现在倒也释然了。
那边白宽的攻势被阻,而且还在与鲁达接招后发现自己不是对手
,这让他愤怒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知道想为老大和其他兄弟报仇一事已不可为,如今最要紧的已变成如何脱身了,便当机立断,高叫一声:“兄弟们,扯呼!”说话的同时,他人已朝着左后侧没有敌人的角落扑去。
白宽不愧是这些响马盗中的智囊,即便遇到如此变故,依然能保持着头脑清醒,分得出轻重缓急来,一见不是对手,首先想到的就是离开。可在场却还是有人在防着这一手,孙途在重新露面后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呢,一见其转身往角落扑去,人也跟着扑跃了过去,并且手一摆间,竟把那杆长枪当投矛般照着对方背门就射了过去:“贼人哪里走!”
白宽身形才刚一展,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呜呜风声,心知自己是快不过这一下的,当即只能减速闪身,同时回手一鞭格去,总算赶在枪尖刺中自己身体之前将之打得一顿,并使方向一变。只是这么一来,他蹿身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被同样全速扑来的孙途追上,后者手一振间,甩棍呼地攻出,啪一下正中其侧身过来的肩头,打得他立刻一声闷哼,只能生生将冲势给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再想往另一个方向扑去。
可这一阻间,已让鲁达有了追击的时间,高喝一声,手中禅杖已然横扫过来,截断了对方再想变向的道路,逼得白宽只能再举鞭相迎,当响声中刚长身而起的动作又是一滞,再也迈不出这一步了,而孙途则趁此机会堵在了他身前的另一方向处,与鲁达成犄角包夹之态,让其再难有脱身的可能。
与此同时,另一边马蹄声起,最后剩下的四名马贼在听到白宽的呼喝后终于从自家老大被杀的惊惶中回神,一抖缰绳便策马奔跑起来,可结果他们才刚一动,两骑却先一步发动,枪起刀光闪,惨叫随之而起,四人几乎是同时中招,扑通连声落马倒地。
祝三郎和扈蓉虽然比孙途他们的反应稍微慢了些,但却已足够阻挡这几名马贼了。而对方又已彻底没了斗志,甚至连闪避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便已被他二人轻松杀下马去。
转眼间,这里还能立着的马贼就只剩下了白宽一人,而他也已面临了包围之势,不可能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此一番,特地从济州府城杀来的二十多个响马盗,不但没能把自家兄弟救出,杀光青甸镇上的相关人等,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真正的全军覆没!
白宽脸上顿现后悔颓然之色,目光只在孙途和鲁达两人面上一扫,手便是一松,将铁鞭丢到了地上:“技不如人,我白宽认输……”却是打算束手就擒,不再做无谓挣扎了。
孙途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才在鲁达挥杖将铁鞭扫到一旁后走上前去,拿起随身的绳索来,就把伸出手来的白宽给捆绑起来。
另一边篝火前,曹信雄几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直到现在他们还无法相信自家老大连带则几
十个兄弟居然会败在区区五人手下,而且自家胡老大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这小小的青甸镇中。
同样不敢相信如此结果的,是藏于下方地窖里的那百多名镇中百姓。当他们听到孙途在上头叫他们,壮着胆子在唐枫的带领下走回地面,看到眼前横七竖八,倒满了马贼尸体的场面时,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之前的连阵的厮杀声他们倒也是听了不少,本来还在担心那些好汉军爷要是不敌马贼该如何是好?甚至都有人在暗地里埋怨起孙途他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了,要不是他们与那那济州三雄起了冲突,又怎么可能酿成这样可怕的后果呢。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半晌后,里正王喜才结巴道:“这……这些人都是几位好汉所杀,这……这怎么可能……”
面对百多双诧异中又带着一些惶恐的眼睛,孙途只是从容一笑:“响马盗虽然凶悍,但他们终究也只是凡人,也照样是两条胳膊扛颗脑袋,为何我们就不能杀败他们?乡亲们尽管放心,既然本官已决定插手此事,就一定会把这股盗匪彻底解决掉。只等歇息一阵,吃些东西养足了精神,我们就把这些盗匪送去府城,到时顺藤摸瓜,就能为济州彻底除此大患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更是一定,王喜则是迅速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是是是,孙都监和各位好汉为我镇上百姓杀贼辛苦了,我们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好酒好肉,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再带着大家一起押送这些贼人交给州府衙门。”随后,他又转头吩咐起那些还有些恍惚的镇民们赶紧去拿酒肉出来招待孙途他们。
很快,众人就各自回家,一通忙活后,一坛坛酒,一些简单的下酒菜就如流水般被大家端了出来。当孙途等人喝了两碗酒后,一盆盆的肉食也都上了桌,这让鲁达和那头陀都大感高兴,也不客气,立马大吃大喝了起来。
而孙途则是再次谢过了祝三郎和扈蓉,这一回,他又刻意问及了对方的来历姓名,祝三郎呵呵一笑:“在下也是这济州府人,就是来自百里之外的祝家庄,我叫祝彪,蓉妹子则是来自旁边的扈家庄。”
“要你帮我说啊……”扈蓉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才对孙途一抱拳道:“我叫扈蓉,是扈家庄主的三女,孙大哥真是好武艺,还有鲁大哥……”
孙途听到两人如此自报家门,心中便是一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和自己也算是老相识了。当然,最熟悉的却该是那头陀,想到这儿,他便看向了正大口喝酒的头陀,随口道:“武兄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为好,不然对伤势不利……”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而那头陀脸上的笑容也突然一僵,神色突然就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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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九一八。。。莫忘国耻,警钟长鸣。。。。。。。。
第269章 武二郎
水浒故事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真正被人所熟知的也就宋江、鲁智深、林冲等寥寥二十来人,而这其中最广为人所知,经历故事最出彩的自然要数天伤星行者武松。
其实孙途在与头陀稍有接触时就已有些怀疑他就是在大闹孟州城,血溅鸳鸯楼,将城中都监团练全家斩杀,随后又乔装成头陀模样,出逃在外的武松。只是一时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才没有直接点破。
但在见识了对方凶悍的杀法,尤其是一招击杀胡明宗的表现,又在随后露出脸上的金印后,孙途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不错。现在一放松下来,再加上喝了些酒,就不假思索地道破了对方身份。
可这么一来却让武松心中顿生警惕,当时就呼地起身,往后退去的同时,未伤的右手已经呛啷一声把戒刀抽了出来,直指着孙途说道:“你到底是谁?”似乎只要他一句话答不好,就要动手。
这一反应也立刻惊得同桌陪饮的那些镇中百姓一阵惊慌,在站起闪躲的同时,身子都直打起颤来。这要再动起手来,自己这些人可就危险了,王喜赶紧就劝了起来:“孙官人,这位好汉,你们这是做什么?可别因为一点小误会就伤了和气啊……”
孙途这时已经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太过随意了。他现在可是朝廷官员的身份,难免会让犯了杀人重罪出逃在外的武松存有戒心,所以在未曾起身的同时还一把按住了想要有所反应的鲁达,口中则急声道:“武二哥莫要紧张,在下对你绝无半点恶意,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长相和武艺,之前见你杀敌才认出了你的身份……”说话间脑子里已经迅速组织出了一通说辞来。
武松见他果然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心头略宽,但刀却并没有因此放下,目光也依然灼灼地盯着孙途:“哦?那我倒要听听,你如何能认出我就是武松。”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后,祝三郎和扈蓉两人也都为之变色,他们的手也都悄悄地放到了身边的兵器上。就在数月之前,有人在孟州城里大开杀戒,将张都监满门数十口尽皆屠戮干净,而且还留下了“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的题字,自然早已传得天下皆知,在寻常人眼中,武松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了。
“在下是从宋江宋公明口中得知的武二郎你的长相模样,我与他同是郓城县人氏,之前又在江州和他有过一段交往。”孙途目光坦然地回望着武松,轻松地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武松听他提到宋江之名,眼中的戒心与杀气总算又少了一些,但刀却依然指着:“就凭宋江哥哥的一番描述你就能认出如此模样的武松?”
“武二郎这身装扮确实与宋公明的描述大有不同,但你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大改,尤其是与人交手时所散发出来的
凛冽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孙途在捧了对方一句后,又突然问道:“不知你与我师父周侗有何关系,我看你刚才用刀的招数与他所授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武松果然立刻就被他这话给吸引了过去,神色更缓,急忙道:“你……你是周侗前辈的弟子?”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孙途与人交手时的表现,越想之下越发觉对方的招式路数有些熟悉,真与周侗一脉相承。
孙途笑了下道:“实不相瞒,在下的授业恩师正周侗,只是我这个弟子不肖,未能得师父真传,倒是让人见笑了。”
武松脸上终于重新现出了笑容来,当即就还刀入鞘,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在下虽未能有幸拜于周前辈门下,但却也有幸得他指点了一段日子,使我的武艺有了不小的长进。”既然孙途是周侗弟子,他最后一丝担心也终于放下。
见他放松下来,孙途也总算安心,笑道:“确实是一场误会,之前是我有些冒失了,一时口快道出了你的身份,却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武兄这是从孟州而来?怎么就会来到此地?”
武松重新入座,苦笑一声:“在孟州闯下偌大祸事后,我武松已成官府通缉的要犯,所以才改扮成这副模样。至于我来此的目的,却是和今日剪除的这股响马盗有关。前些日子我在道旁偶遇一个老人,他给了我一口酒喝,并跟我提起了自家的悲惨遭遇,他有三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都是被这股响马盗所害。
“我武松向来不会白白受人恩惠,既然喝了他的酒,又知道了他如此遭遇,自然是要替他讨还一个公道。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济州府一带打听响马盗的种种消息,本打算找机会为老人报仇,却不料竟遇到了孙兄弟几个,倒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说着,他已端起酒碗,冲众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其实武松还是隐瞒了一个细节,之前因为确认孙途的武官身份后,他本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得知他们几人就要为了保护这青甸镇里的百姓,为他们的义勇所感,才最终决定冒险出手。
而他所以会在对那些马贼出手如此狠辣,刀下绝不留人性命,也是因为之前那些日子里听当地百姓说了太多响马盗为祸的事情,心中早存了杀念,尤其是对那首领胡明宗,更是深恶痛绝,一有机会就全力扑杀。
可光是他的这番解释,已让孙途等人为之动容了,鲁达更是立刻举起了酒碗来与对方隔空碰了一下:“好,武兄弟果然是侠义中人,洒家佩服,且喝一杯。”
当孙途也举碗相应后,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略作迟疑下也都陪着喝了一碗酒。他们的反应被孙途看在眼中,便见他一笑道:“鲁大哥这话说得好,武二郎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豪杰,所以我相信孟州一事也必然事出有因了
。不知你能否与我们说说?”
“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了。”武松这时已经放下戒心,便不作隐瞒地将自己之前的种种遭遇简单地说了出来……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遭遇直听得在场人等皆都啧啧称奇,扈蓉更是因一些事情而拍案叫好,最后更是理解地说道:“武……武二哥,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无法无天,凶残嗜杀的狂徒呢,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虽然孟州那里有些人确实不该死,但人被逼到那个份上,却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哈哈,能得扈姑娘理解,武松已深感欣慰。其实事后在下也确实有些后悔,但人都已经杀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得此有用之身为天下人多做些该做之事吧。”武松笑着说道。
孙途则趁机看着他问道:“不知武二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却未曾仔细想过,不过就是浪迹江湖而已。”
“你就没想过安定下来,重新谋一个正经出身吗?”孙途此时却有了全新的打算,循循善诱地问道。
武松先是一呆,随后又是一声苦笑:“这却谈何容易。我可是杀官造反的朝廷重犯,除了落草为寇,还能有什么正经出身?”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语气里还是带出了一丝对此的期望。扈蓉一见,便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祝彪在下面轻踢了一下,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他轻轻摇头。这等重犯干系重大,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寻常地主豪强能随便收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自家招来灾祸了。
倒是孙途,此时却看着武松道:“不知武二哥可有意投军吗?”
“投军?”武松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你想让我随你去青州当官兵?这恐怕大有难处吧,毕竟我……”
“在下既然是青州都监,想安插一两人入我军中总不是什么难处。至于你身上的罪行,只要今后能立下功劳,总能洗刷掉的。而且,武二哥所忌者应该就是脸颊上的那两行金印吧,所以才会装扮成如今模样,这一点在军中倒不再是问题了。”
“此话怎讲?”武松连忙问道,这已经表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孙途见此心下更定,笑道:“军中兵卒有一大半都黔首纹面,武二哥身在其中就完全不显眼了。而且以你之身手武艺,想要立下些功勋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我以为随我同去青州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总比像现在这样身如浮萍,时时要担心被官府通缉捉拿要好吧?”
武松一听,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心里更是不住地盘算权衡。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个甘心默默无闻一辈子的人,不然当初打虎后也不会接受县衙都头一职了。而现在,孙途能给他一个翻身脱罪的机会,这总比落草为寇要好得多。
第270章 事了抽身去
在孙途期盼目光的注视下,武松到底没有点头应承下来,因为他终究是有所顾虑。不久前他才在孟州张都监手上吃了大亏,差点连性命都未能得保,此时自很难再完全信任另一个朝廷都监,哪怕对方才刚与他并肩作战。
孙途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没有过于急迫地再作劝说,只是笑道:“武二哥乃是当世豪杰,在下也只是希望你这一身武艺能为天下黎民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要你想要投军,而我又还在军中,随时欢迎你来投我。”
这话说得漂亮,也让武松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便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孙途又把目光落到了祝彪身上:“祝三郎你也是武艺不凡,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啊?”
祝彪却轻轻摇头,婉拒了孙途的招揽:“多谢孙兄抬爱,不过在下守有责,至少短期内是不能离开的。虽然如今这股为祸济州多日的响马盗已被铲除大半,但新近冒起的梁山泊群寇却一直对我祝家庄虎视眈眈,我可不敢轻离啊。”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求。虽然青州距此路途不短,可只要祝兄你有难处只管送信过去,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孙途又给出了一句承诺,自然就得到了祝彪的一阵感谢。随后,几人便改变话题,说起了该如何处置这些马贼,只是话才开口,一人却已不满地开口打断了,正是面色不愉的扈蓉:“喂,孙……孙大哥,你怎如此厚此薄彼,这是看不上我吗?”话一出口,她又察觉到有些语病,俏脸微微一红,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脸色本就红润,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孙途则是一愣,随后才笑着一抱拳道:“是在下疏忽了,居然忘了问一声扈姑娘你的意思……非是我看不上姑娘你的一身武艺,实在是军中没有收女子的先例啊。而且,就我所知姑娘所在的扈家庄就在祝家庄边上,以你这身武艺恐怕也和祝三郎一样需要守卫自己家园吧?”
扈蓉听后,目光便是一垂,显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确实有些恼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从小不被父亲重视,哪怕长大了一身武艺远胜过自己的两个兄长,可依然被父亲视作与祝家联合的一块筹码,为此还得经常和祝彪待在一起,她是真不甘心哪。
孙途见她心情低落,便又一笑安慰道:“扈姑娘莫要气恼,其实我一直以为女子未必就不如男人,上战场杀敌也是一样。只是如今天下间成见已深,才会将之视作理所当然。但只要有心,凭姑娘的本事,将来一定会让世人改变看法。”
“你是说真的?”扈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来,这是她以往从未听过的说法。孙途则点了点头:“这样吧,若是我能在青州真个立稳了脚跟,我会想法儿招揽一些女子入营,要是扈姑娘到那时真肯投军报国,我倒是可以把这支军队交给你来指挥。”
“啊……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说话不算啊!”扈蓉一听,激动得差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看着孙途急声说道
“那是当然,在下虽非什么贵人,却也是说话算话的。”
“咱们击掌为盟约。”扈蓉还真是个爽直性子,立刻就伸出手来道,孙途一愣,便也笑着伸掌要与她相击,却被祝彪出声叫停:“孙兄,这可不是说笑的。蓉妹子,这等异想天开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当真了,女子又怎能真个成军杀敌呢?”其实不光是他,在座其他人,就是武松鲁达这样的英雄豪杰此时也被两人的一番对话给惊得不轻,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会有如此古怪的念头。
扈蓉听了这话面上兴奋的表情立刻就消散了去,难道孙途只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这么说的吗?可就在这一愣间,孙途的手却已经轻轻与她的一拍:“我却认为女子自有比男子更厉害的地方,只是现在许多人都不肯承认罢了。我既然这么说了,自有我的道理,绝不会更改!”
扈蓉闻言顿时一喜,当即就微微一缩一送,再次与孙途碰了两掌,算是真把此事给约定了下来,也把跟前几人给彻底看呆了。
之后,几人便各怀心思地又喝了些酒,养足了精神后,便决定把那些生擒的响马盗连着尸体一道送去济州府,交给那里的官员进行处置。当然,只靠他们几人是不可能带上和押送几十人的,所以只能让青甸镇上的人帮着一起运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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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午不久,一队三四十人就出现在了济州府城的西门附近,这立刻就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这段时日里因为贼寇为患之故,来往于此的行人商队可是不多。而当他们看到过来的队伍中居然还运送了十几二十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一些人还浑身是伤地被牢牢绑住押送过来时,更是深怀戒心,不等队伍靠近,已经有人举起了手中兵器,高声斥问起来:“你等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走在头前的孙途和青甸镇的里正王喜便先一步迎了上去,各自亮明了身份。寻常守卒并不认得孙途拿出来的官诰,但总算认出了王喜的身份,而当他们得知那些尸体和俘虏居然就是被自己视作洪水猛兽的响马盗匪时,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只要让我们去见了本地官员,自有分晓。”孙途这时显露出了他几年为官所养出来的气势,上前一步看着对方下令道。那守卒果然就被他的神情和语调所压,不敢再有耽搁,立刻就乖乖地带了这支队伍进城去见本地知府顾同舟。
而当孙途他们大摇大摆地押着俘虏尸体穿过城门进入济州城后,此事立马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众多百姓在一番打听后也都知道了这些俘虏的来历,立刻就跟着上来围观起来,也有奔走四处,向城中其他人宣告这一天大好消息的。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府衙跟前时,身后已经跟围上了数百满脸惊喜的百姓,吵吵闹闹的,都把衙门里的上下人等都给吸引了出来。
顾同舟在听报后
本来还有些疑虑,此时一见事情闹大了,便只能亲自出面查问。在看到孙途呈送上去的官诰,以及兵部勘合后,他对此事又信了三分,随后,便让人仔细盘问了白宽等一众俘虏。
这时,众俘虏早已认命,都不用官府对他们用刑,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确切身份给交代了出来,连带着还把自己之前做下的案子的具体细节也给说了出来。如此一来,官府里的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途他们竟帮着自家把响马盗击溃擒拿的事实,顿时就让衙门上下人等好一阵的激动。
就连知府顾同舟,随后也激动地起身来到孙途面前,冲他连连拱手道:“孙都监当真是我济州官民的大恩人哪。你是不知道为了剿灭这股马贼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葬送在他们手上。今日能将他们擒拿,这功劳可真是不小。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为孙都监你们请功。”
“顾知府言重了,下官这也只是恰逢其会,略尽职责而已。其实下官本就是我济州府人,这就算是为家乡父老除害了。”孙途忙谦虚了一句,随后才又正色道:“而且此番下官带人只是擒杀了一部分马贼而已,还有不少贼人尚逍遥在外,这却需要顾知府派出兵马进行围剿了,我可不敢贪功。”
一听孙途是如此态度,顾同舟是越发的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本官守土安民有责,既然如今已大有突破,此番必为我济州百姓把这一祸患彻底铲除。”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功劳大头当然还是自己的,但怎么着也该为如此知情识趣的同僚弄份辅助的功劳才是。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旁的衙门官吏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不是城内的大善人胡员外吗?他怎么也死在了各位手上?”却是有人认出了胡明宗在明面上的身份。
孙途之前已经从白宽口中问出了一切,当下便为他们做了一番解释,再次惊住了在场所有人。一些官员更是连连叹道:“怪不得……我道之前怎么查问都找不到这些马贼的确切线索呢,原来他们一直都假借良民的身份藏在我济州府城之中啊。”
顾同舟心下却是一凛,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对他可不是很有利啊。好在孙途随后又道:“顾知府,这可正是将马贼余孽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我想那胡明宗在城内必然还有不少同伙,这些人也必能从其家中找到线索……”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知府立刻打起了精神来,开口道:“不错,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派人大索胡家,我要将这股响马盗全数剿灭!”
很快地,整座济州的官军力量就被调动起来,四处出动捉拿响马余孽,而孙途他们却并没有继续出手,早早就告辞穿城离去,重新踏上了去青州赴任的路途。
数日后,这股横行济州两年余的响马盗彻底被剿灭干净,据说几大头领首脑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唯有三当家的韩本善因不在济州境内而得以脱身……
第271章 初抵青州境
在五月中越发炽烈的夏日高照下,两马一车正缓缓行进在更显收缩窄小的官道上,正是孙途一行,此时的他们已然进入到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相比于这一路而来的各州府,青州境内却已显得越发荒凉凋敝,路上行人稀少不少,连官道都显得格外逼仄,有时远远的竟还能看到有野狼在附近出没。别说和东京与江州这样的繁盛之地相比了,就是之前的济州也比这儿要热闹得多,至少那里不至于出现三五十里内都不见人烟的荒芜景象。
这自然是让孙途、唐枫和雅儿三个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人啧啧称奇了,倒是鲁达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哪到哪啊,咱洒家之前待过了渭州城,只要出了城门,外头就是一片旷野,往往一两百里不见人都是正常的。”
“那可不同,渭州当地已属我大宋西北边境,不时会与西夏人作战交锋,百姓自然不可能出城逗留。可这青州可离辽国边境还有不少州城呢,他们总不能飞来侵扰此地吧。”孙途说到这儿脸色就是一沉:“所以说到底还是多从官府身上找原因,要么就是本地官员横征暴敛使百姓民不聊生,所以都逃往他处;要么就是此地盗匪丛生,同样让百姓们没了活路。”
“那如此说来咱们这次去青州身上的担子可着实不轻啊。都监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办了吗?”接替了孙途赶车的唐枫一听之下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却不好说了。反正此番被调来青州就是有人不想让我过得太舒坦了,而且据说本州慕容知府一向独断专行,手段强横,我们到了他手下当差可不好过啊。”孙途苦笑着摇了下头,他一早就从蔡得章那里旁敲侧击得了不一些关于自己新上司的信息,知道这主儿可不好伺候。
“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最要紧的问题还在于怎么过这一夜,这天可就要黑了,现在还不见哪里有村镇可以落脚呢。之前洒家都已经瞧见有三只狼了,要是天黑后再找不到栖身之所,露面的狼只会更多。”鲁达更关心的却是眼前的困难,说话间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都两日未曾好好吃肉喝酒了,早知道这里几十里地都荒无人烟的,洒家在之前打尖时就该多要些酒肉的。”
这话却让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孙途更是打趣地说一句:“鲁大哥你这话我可就无法苟同了,以你的肚量,哪怕咱们一早买了酒肉带上,只怕此时也早让你祭了五脏庙了吧。”
此言一出,鲁达和唐枫都哈哈地笑出声来,就连一直坐在车内安安静静想着女儿心事的雅儿也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只是一笑后,她又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深深地望了眼车前不远处的孙途。
此时眼尖的孙途却突然精神一振,指着道路的尽头大声道:“你们看那儿,不就是一座村庄吗?正好,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一夜,想必再赶上两三天就能抵达青州了。”其他几个顺着他的手
指望去,果然发现那里已露出了个小村轮廓,这让他心情大好,赶紧催马加快速度前进。
只是在又往前赶了一程,已能让人看清楚村子的基本模样时,鲁达却又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来:“不对啊,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吃饭的时候,怎么此处村落里却不见半缕炊烟啊?”
“确实有些古怪,我们小心着些。”孙途也立刻醒过味来,跟鲁达打了个眼色后,两人已一提缰绳,控着胯下骏马迅速朝前冲去,同时打了个手势让唐枫留在原地保护雅儿的安全。
这两匹骏马几日里一路缓行早就养足了精神和力气,此时被他们催动着便飞驰起来,短短工夫里已经冲到了村口处,见里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也不见人影出没,二人便在各自抽出一口刀后,再次兜马往村子里冲去。而他们没冲两步呢,神色陡然就是一变,因为他们看到村内黄泥小道上赫然留着好几滩干涸的血迹。
两人前后止住了骏马前冲的势头,然后按刀缓慢地往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试探地叫了几声:“村子里可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要借宿一宿……”可村子里依然冷冷清清不闻半点动静,连狗叫都没有。
这下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鲁达先跳下马来,两步抢到旁边一处略显倾颓的村屋前,伸手一推,就把屋门给推开了,从而露出了里头更显惨烈的场景来
只见那小小的庭院里溅了一地发黑的血迹,上有苍蝇还在不断嗡嗡地飞舞着,受到惊扰后轰然四散。农具柴火什么的都已东倒西歪,而正对了门户的屋子也是房门洞开,露出了里头乱糟糟一团的模样,就跟被盗匪洗劫过一样。
不,不是跟被洗劫过一样,这里根本就是刚遭了盗贼劫掠了!
孙途此时也已来到了斜对面的一座村屋里,看到的也是相似的景象,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些屋子里有血迹,却不见村民屋主的尸体。
不过在两人快速地搜找后,这一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在村子最后头一座小院内,居然堆放了三四十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发臭,更有无数苍蝇之类的飞虫在他们上头不断飞舞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即便是孙途和鲁达这样杀过不少人,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心头发寒,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附近哪里的盗匪所为吧?当真是好狠的手段,居然把满村几十口人全给杀了……”鲁达面有怒色地咬牙道。
“是啊,这些盗匪实在可恶,抢了东西还如此没有任性地屠灭了整村无辜。怪不得这青州境内一路都不见有什么人影,几十里内荒无人烟呢。”孙途也是一声叹息:“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盗匪之前还曾在这村子里盘桓过一段时日,不然也不会把尸体都刻意堆放到这儿了。”
手段凶残,毫无人性。这就是孙途在看到如此凄惨一幕后所给出的判断,可他心里除
了愤慨之外,又总觉着有些怪异,这些贼匪的手段可与他以往所知道的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太不相同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好,今日也只能先在这村子里落脚歇上一晚了。当然,孙途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上任后只要有机会,就要为这一村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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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府衙,知府公厅二堂。
杨志正单膝跪在本地知府慕容彦超的面前,额头已现出了几颗汗珠来,因为对方施加给他的压力可着实不小啊。
慕容彦超是个四十多岁,方脸浓眉,气势深沉的官员,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志,直到给足了对方压力,方才沉声道:“杨志,这都已经两日了,为何还不见孙都监他来府衙啊?你们可知道这是对本官的大不敬吗?本官若真要发落于他,只凭此一条就已足够!”
杨志这才开口道:“府台恕罪,孙都监之前就曾提到他有些私事会耽搁上几日,所以才……”
“他既然是朝廷官员,就该一心为公,岂能有此私念?而且之前本官也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三天时间还不够他及时到此见我吗?还是说他对本官有什么看法,想借此削我面子啊?”慕容知府立刻开口打断道。
“不敢,孙都监他对府台你绝无半点不敬的意思,或者是……是他在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延误了吧。”杨志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真有些后悔非要先一步赶来青州了,早知道对方会拿着这么点甚至都算不上过错的小事大做文章,那还不如跟着孙途一起缓慢而来呢。
本来即便孙途他们再迟个十天半月来青州也不是问题,可偏偏杨志率其他人先到一步却让慕容彦超抓到了说法,从而几次逼问,给足了他压力。而他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又怎么敢得罪四品文官呢,自然是大处下风。
慕容彦超却是一声冷笑:“本官的耐心可有限得紧,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若明日天黑前孙都监还不能到我跟前,一切就按军中规矩来。”这话一出,顿时就让杨志更感慌张了,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在还没见过孙途一面时,就已经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之铲除了。
他却不知道,早在数月前,梁师成已经着人将孙途与自己之间的矛盾道了出来,并让他找机会除掉此人。作为梁太傅手下的忠实走狗,慕容彦超自然是要尽心办好这一差事了。而且他还打听到了孙途之前所做种种,更明白要趁其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压住对方,使他再无翻身可能。
在把杨志随手打发后,一名下属突然神色凝重地跑了过来,并送上了一份状纸:“府台,这是那罗家村唯一的生还者所告状纸,就在三日前,其村落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盗匪袭击,全村四十三口皆被害……”
慕容彦超先是有些不耐地随手接过了状纸,但很快地,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冷笑来,这或许又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