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上)
感受到来自慕容彦超的压力,杨志心中是越发的不安起来,所以次日天刚亮他就早早地守在西门前等候着,期盼着孙途他们能在最后期限到来前抵达青州城。
可结果却再次让他失望,等到夕阳西沉,城门将闭,他都没能看到孙途几人的身影。直让他在那儿满心忐忑地又等了两天,五月二十这天下午,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才从前方缓缓而来。
在看清楚果然是孙途他们到来后,杨志当即就一催马,飞快迎上前去,老远就叫了声:“三郎,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就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孙途他们也远远就瞧见了策马飞奔而来的杨志,心下不禁有些奇怪,一边打着招呼回答道:“半道上接连出了些事情,所以就慢了几天。”一边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杨兄你为何不在军营里看顾着,却跑来这儿等着了?”
“这个……哎,情况可有些不妙啊。”杨志顿时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小声地把之前慕容彦超的责难给说了出来,没了更是紧皱着眉头道:“今日已比他规定的日子晚了两天时间,你这时去见他可不好交代啊……”
“是吗?小弟倒是真没想过他会如此刁难于你,倒是让你受委屈了。”孙途笑着冲杨志一拱手,算是赔罪了。
杨志却一摇头:“我受些委屈倒也算不得什么,我是担心三郎你接下来会吃苦头啊。那慕容知府在青州一向大权独揽,为人又极其刻薄,只要被他拿住了一点错处,必然会受惩处。尤其是我们武官……”说到这儿,他就想起了前两日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名武官因为一点小事而被其当众责打,当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孙途却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只因这么点小事他就想动我?我孙途可是朝廷钦命的六品官员,是这青州府官军都监,可不是寻常武官,能让他随意撒气。”见对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一摆手道:“就不要在此多费口舌了,先进城去见见这位慕容知府才是正办,至于如何应付,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说着便已稍稍提速,来到了城门前。
此时守在城门口的那些兵卒也已经通过杨志的反应猜到了孙途他们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似乎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对此,孙途却来了个视而不见,只是催马入城,昂首挺胸的模样倒是颇具气势。
等进了城后,孙途才想起一事,看了眼杨志:“杨兄,你早到几日可在城中买下宅子了吗?接下来一两年里除了军营,我们可还得有个住处啊。”
“这个我早准备好了,就在离着府衙两条街的西风巷那里,这青州的房价可比别处要便宜得多了,只花了不到三十贯就买下了一套三进多深的大宅子。”杨志见孙途如此沉稳,心下略宽,
便随口应道。
“既如此,唐枫,你随他们先过去安顿下来,我则和鲁大哥他们去府衙办事。”孙途扭头对赶着马车的唐枫道,因为在那村子里受了些惊吓,雅儿这两日都不是很好,坐在马车里都是恹恹的,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在她。
唐枫忙答应一声,这才赶着马车与一名随杨志一起来迎他们的江州兵在前面一个路口处转弯而去,而孙途他们则继续直行,并很快就看到了那座明显要比周围的民居高大许多,气派不凡的知府衙门。
不用杨志上前引见,孙途已自己策马上前,在两名差役上前拦路后,他才勒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道:“本官新任青州都监孙途,特来拜会慕容知府。不知他今日可在衙门里吗?”
听到他自报家门,两名差役都是一愣,随后便道:“你在此候着,等我们禀报知府后……”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呢,孙途已经偏身下马,然后就这么径直往衙门里走去,鲁达见状只是微笑相随,杨志却是在迟疑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同时他心里更是一阵不安:“三郎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一来就要和慕容知府为敌吗?”
那两个差役刚欲阻拦,却被孙途身上的气势所慑,伸出来的手火速又缩了回去,唯一能做的就赶紧调头快速往衙门里边跑去,早一步给慕容彦超报信。
慕容彦超此时正闲适地坐在公房的桌案前,临摹着一张字帖,两个差役急乱的脚步声立刻就打扰到他的心境,让他的手轻轻一抖,本来好好的一笔就有些歪斜了出去,这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抬头怒视:“你们怎如此没有规矩?明日自去刑房领罚!”他在青州向来御下极严,只要是有人犯了错,就一定受罚。
那两个差役一听此话脸色就是一白,但想到自己未能尽责拦人的罪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禀报道:“府台,那孙都监已经来了,他现在……”
“哼,他倒是来得挺早啊。那就让他在外头候着吧,就说本官现在还有事忙着,没空见他。”慕容彦超冷哼一声,截断了两人的说话。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其身后跟随的两人中的一个正是杨志。这让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怒火更起,把手中笔啪地拍在笔架上,便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就敢直闯府衙,以如此模样来见自己。
孙途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与之四目相对,走到近前才稍微欠身抱了下拳:“下官青州都监孙途见过慕容知府。我是听说府台你前两日都已急着见我,所以才在入城后便直接来了。我是个不懂礼仪的武夫,所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他如此大剌剌的模样让慕容彦超的怒火更盛,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而这时,边上
也已过来了几名府衙官吏,一见这情况,立刻就有人大声呵斥了起来:“孙都监你也太无礼了,见了知府竟不下拜行礼!难道你身为朝廷官员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孙途此时却已经把腰都直了起来,闻言脸上更现出了讥诮的笑容来:“我在江州,在东京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什么时候同殿称臣的官员之间竟还要行此跪拜大礼了?”说话间,目光半点不让地盯向了慕容彦超,显然是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慕容彦超被他问得一愣,愤怒之余却又不好作答了。大宋朝一向文贵武卑,到了他这儿更是彻底压住了手底下的武官,所以以往那些武官在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跪拜行礼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无论是他还是手底下那些官员也早把这一行为视作了理所当然。可现在,孙途拿朝廷制度说事,却让他无言以对,气势上更是突然就弱了一截。
杨志本来都已经微微曲下了膝去,一听这话,在赶紧停下动作之余老脸也是一红。相比于孙途的强硬,自己可太没有胆色了。但他心里却依然满是担心,孙途如此触怒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见慕容彦超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孙途便再次挪步,直接就走进了公房中,并很随意地就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下属和外人的意思。而对方在反应过来,看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后,脸色就更为阴沉了:“孙途,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本官问你,为何在接到朝廷调令后迟迟不来我青州赴任?听杨志所说,你是因为私事才在外耽搁,此事你作何解释?”一时拿捏不住对方,他只能挑其错漏处攻击了。
孙途呵呵一笑,很是不屑地一撇嘴道:“慕容知府此言差矣,本官确实是受了朝廷调令才来的青州就任,但那调令上头可从没有给我限定抵达青州的日期,如此何来耽搁迟到一说呢?你想拿此就说我有罪,恐怕很难叫人心服吧?”
“你……”慕容彦超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巧言善辩,以往那些武官到了自己面前全都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听令的份儿,今日突然来了个敢和他唱对台的,他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当然,这也和孙途的突然杀到大有关联,要是给慕容知府以准备的时间,今日占据主导地位的就不可能是他孙途了。这等从未遇到过的下风处境让慕容彦超心头的怒火更盛,尤其是当着许多衙门下属的面被人如此反驳,他更觉着恼羞成怒,几欲发狂。
这一瞬间,他是彻底按捺不住了,当下便砰地一拍桌案:“大胆孙途,你可知自己犯了多项大罪。迁延来迟,擅闯府衙,顶撞上司……哪一件皆是重罪,本官自有权惩办于你。来人,给我把他拿下了!”既然口舌上不是对手,那他就用强权镇压,他还真不信治不了这孙途了!
第273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下)
此时,堂外已经有七八个府衙差役闻讯而来,听到知府一声令下,他们便欲一拥而上拿下孙途,鲁达和尚有些犹豫的杨志则迅速踏前一步,想要做出阻拦。却听孙途突然把身子一挺,沉声喝道:“谁敢!”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突然扫向了那些差役,身上也自散发出了一股慑人的肃杀之气。
自穿越以来,孙途手上可没少添人命,官位越高,那股子叫人不敢轻视的煞气就越浓烈,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立刻吓得那些差役心头发寒,往前的动作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眼中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慌乱来。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慕容彦超也被孙途突然散发出来的杀气所摄,心头猛打了个突,随后才反应过来,高声喝道:“孙途,你敢反抗拒捕,是想罪加一等吗?难道你目中已无我大宋王法了吗?”只是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他也已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新任都监的强横,自己恐怕真未必能压得住对方,所以只能搬出大宋王法来撑腰了。
孙途则是好整以暇地靠坐在那儿,嘴角一翘道:“慕容知府,只凭这几点就想拿我,恐怕不顾我大宋王法的是你才对吧!想要拿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拿我,你还不够资格!”
“本官乃青州知府,只要有人犯罪我自要拿他一正视听……”
“不,你一个知府只管民政,军中之事与你何干?别说本官乃是朝廷所封的青州都监,六品命官了,就是一个寻常军卒犯了事,也当交由军营处置,你如此越俎代庖才是目无法纪!”孙途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对方的说辞,随后又扫了眼那些还没有退下差役,语气森然道:“若他们真敢动手,本官现在就能以图谋不轨的罪名结果了他们。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一试!”说到这儿,他已唰地将腰间佩刀抽出,重重拍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雪亮的刀光晃得在场众人一阵眼晕心慌,几个胆小的差役已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两步。他们也就狐假虎威地欺负下百姓或是不敢反抗的官员而已,真遇到了杀气腾腾的对手,立马就犯了怵,不敢有所异动了。
慕容彦超的面色已由青转白,他的身子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却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自他在青州知府任上以来,遇到过不少对手,也借各种名义-解决过不少与自己不一条心的官员,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儿。他甚至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强行拿他的意思,孙途真会把刀砍向自己。
大宋朝的武官在百年时间里被压制得太厉害了,他们早已失去了本该有的骄悍之气,在同级甚至是比自己官位更低的文官面前毫无自尊可言,就连生死都可能操于他人之手。久而久之,不光消磨了武将的威信与尊严,也彻底助涨了文官的嚣张气焰,在他们眼中,那些保家卫国的武将已
经成为随意打杀的下等人了。
但今日,孙途却要在此告诉所有人一个道理,真正掌握了杀人手段的其实是他这样的武将,就是几十个慕容彦超绑在一块儿,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看着对方眼中露出的惊恐之色,孙途又是不屑一笑:“我来青州就职从来就不需要你慕容彦超指手画脚,来迟来早与你何干?至于今日进入府衙,也只是作为同僚来跟你打声招呼罢了,我是你同僚而非什么下属,无须讲太多礼节,何况我只是一介武夫,一个粗人而已,也压根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繁文缛节。”
顿了下后,又咧嘴一笑:“对了,我今日前来只为与你说一件事情,从今日开始,青州厢军上下皆从我孙途一人之号令,你一个管民的知府就不必再过问军中事了。言尽于此,若是你依然觉着不妥,大可向本路钤辖或是朝廷告我的状。但有一点我却要先告诉你,你有梁师成做靠山,我孙某人也有童枢密护着,就连蔡太师也因江州蔡太守之事对我赏识有加,你想把官司打到朝廷里去,我奉陪到底便是。”说完话,便即起身,在提刀的孙坚,又吓得周围几人一个哆嗦,连慕容彦超都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在来青州的路上,孙途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了。自己既然已被打上了童贯一党的记号,就不可能再与梁师成手下的慕容彦超交好。既然横竖已经是敌人了,那索性就不用再讲什么官场规则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了,那样只会让本来官职就低上几级的自己越发被动,还不如彻底撕破脸皮,把矛盾放到明处呢。
至少如此一来,他在军中夺取权力就变得名正言顺了。而慕容彦超再想对付他就得掂量一下之后可能带来的影响,说不定会让朝廷里的几位大佬提早开战呢。化被动为主动,这正是今日孙途不顾一切与之为敌的目的所在。
直到孙途收刀还鞘,转身都要踏出房门了,慕容彦超才从惊怒羞恼中醒过神来,当即喝道:“慢着,孙途你可知道就因为你来迟一步,便让我青州境内的一村数十口无辜百姓被盗匪所杀,此事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定你之罪!”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他已顾不上之后再慢慢筹划了,当即就把对付孙途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
孙途闻言脚步略微一停,随后转身看了对方一眼:“我说过,朝廷从没有规定我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到青州就任,所以在我赴任之前这里出了任何差错都与我无关。当然,既然现在本官到了青州,此事我一定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随后,他也想到了一点:“另外,你道我为何会来迟数日,乃是因为我在济州为了剿匪而耽搁了数日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接到济州顾知府送去的奏表捷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赏赐送来与我呢。”说完,不再理会一脸诧异的
慕容彦超,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门去,带了鲁达二人昂首挺胸地直出府衙,一副完全不把这满衙官吏差役放在心上的架势。
这让在场几十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多少年来,还从没有人能让自家府台吃这么大一个闷亏呢,何况此人还是一直被大家看低的武将,这等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所有人都一时见反应不过来。
直到孙途三人出门上马,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往前行了一程后,脸上带着深深惊异和惭愧之色的杨志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三郎,你今日这番表现可实在太让我感到汗颜了。真想不到,你居然能把慕容知府给辩驳得无言以对,只是如此一来,你可就彻底得罪了他,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即便我今日对他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你觉着他会放过我吗?既然是一样的结果,我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个主动?何况这么一来他已心生忌惮,今后我行事也少了顾虑,不是更好吗?”孙途笑了下,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芒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大宋军队所以羸弱如此,就是因为为将者实在太过憋屈。想要强军,首先就得让为将者有足够的威信,我初到青州如何才能打开局面,当然是先立威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便会传得满城皆知,等后日我等进入军营时,效果自然可见。”
“原来如此。”杨志冲他佩服地一竖大拇指:“你竟考虑得如此深远,杨某算是彻底服了。早知你有如此应对,这两日我也不必跑去求那慕容老儿,受他的闲气了。”
“说得好,从今儿开始,我们便什么人的气都不再受,好好地在这青州城里踢打出一副局面来。”鲁达随后哈哈笑着说道,这话也引得孙途一阵爽朗大笑:“不错,就让这天下人知道什么才是武将该有的样子!”
当他三人一路笑着往住处赶时,衙门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慕容彦超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手一挥,把跟前案上的那些东西全推到了地上:“放肆!狂妄!真是该杀!”他已暴怒,从未在武将手上吃过亏的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这让周围人等一阵惊恐,那些差役已迅速跪了下去:“府台息怒……”
“你们说,有什么办法帮本官出这一口恶气?”慕容彦超双目通红地看着他们急声问道。但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一个能拿出主意来的,若这些下属真有能耐,也不会甘心总被知府呼来喝去当一条条走狗了,何况刚才孙途留给他们的强势印象又过于深刻,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看着面前这批饭桶手下,慕容彦超脸色几番变化,终于还是把手一挥,让他们退下了事。而这些人也如蒙大赦,全都在行礼后乖乖退出门去,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须发微见灰白的男子还在堂上,正是他的亲信师爷与智囊荆一鸣。
第274章 青州困境
在众人退下后,慕容彦超的呼吸渐渐平缓,盛怒之色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是眼中依然透着丝丝怒意与杀机,只在荆一鸣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荆师爷,你不是一向自诩足智多谋吗?今日怎么就成锯嘴葫芦了?”
“府台恕罪,在下只是在等您冷静下来而已。虽然今日那孙途确实过于放肆,也让您丢了颜面,但此事于您来说其实并无大损,若因此对他用强,才真是最最不智的选择呢。”荆一鸣与其他人不同,面对慕容彦超也能侃侃而谈,不见丝毫紧张的。
这话慕容彦超现在倒是真能听进去了,也知其所言在理,但还是哼声道:“难道本官就吃下这么大亏吗?即便与我无损,可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却让这满城官民如何看我,本官的威望必然受损……”
“府台在青州境内的威名可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因这一点小事便受太大影响,只要府台依旧握有大权在手,便不是问题,而且今后也有的是机会除掉孙途。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朝廷向来以文制武,难道还怕他能翻了天不成?”荆一鸣说着面色才终于郑重起来:“在下所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真彻底夺取了青州军权,而且还因此发现了一些内情,那才真可能给府台你造成威胁呢。”
慕容彦超这时脸色已变得凝重起来,深吸了口气道:“我怎么把这点给忽略了。确实不能让他把军权彻底拿捏在手上,这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说着,看向对方:“你说,这该如何应付?”
“自然是用之前的老办法了。府台身份高贵自不能与之来硬的,但军中那几人却不同了。说不定趁此机会,府台还能使一招借刀杀人,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麻烦呢。”荆一鸣嘿嘿一笑道:“所以在此之前府台要做的就是撇清自己,不要让人最后怀疑到您身上。”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一介粗鲁狂妄的武夫,本官确实不用太过计较,就让杜恒他们几个来解决他吧!”慕容彦超的怒色终于彻底消散,同时也已拿定了对付孙途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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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座归于自己名下的大宅院,孙途不由得要叹一声青州这里果然地广人稀,物价便宜了。这座只花了几十贯钱就买下的宅子居然足有两三亩的占地,虽然比不了边上几座富商的豪宅,却也比一路看过的那些普通民居要强过太多了。
这宅子说是只分了三进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极为宽阔,都比得上东京那边的两进院落了,而且其中还错落有致地建有抄手游廊和各种厅堂亭阁,除了旧了些,完全就是一座这时代标准的豪宅了。
所以孙途在进门看过这里的环境,就不觉再次有些怀疑地问道:“这里当真只花了我们三四十贯铜钱吗?莫非是有人想结交我等,所以才半卖半送?”
“都监你有所不知,如今青州城内不过区区五六千户人口而已,合一起也就两三万人,而且多半百姓都只是勉强糊口,根本就无余财买房置地,更别提像这样的大宅子了。也就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员才有这等财力买下大宅居住。”跟在他身边的黄文炳笑着解释道:“而这处宅院便是一名打算离开此地的商人急着出手才低价出售的,我等不过是恰巧撞上了而已。”
孙途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声叹息:“一路来时我就觉着青州这里民生凋敝百业不兴。本以为这只是远离府城的乡野才会如此,现在看来,却是整个青州境内都是如此了。那慕容彦超还真是做得好官啊,居然将治下管成这般模样!”
黄文炳他们早来几日,除了杨志一直在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其他人则早受孙途之命在民间多有打探了,所以此时他便顺势禀报道:“确实如都监所言,自那慕容彦超到此任官以来,本就不甚富裕的青州一带百姓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每年里光是各种税赋就多不胜数,而除了交上朝廷的那一部分外,有一多半都进了府衙官吏的腰包,尤其是慕容知府……听说他一年所得就在二十万贯以上,城里有过半产业都已挂到了他的名下,百姓也好,商人也罢,全都要仰其鼻息过活。”
这番话听得孙途、鲁达他们几个刚来青州之人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是真没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慕容知府的胆子和胃口能大到如此地步,都快把个青州治下闹得民不聊生了呀。
黄文炳见他们稍微回过些神来,这才又道:“也正是因为官府倒行逆施,让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所以本地才会盗匪横行,境内更是有多股流民贼匪占山为王,尤其是二龙山、白虎山和桃花山这三座山上的贼匪势力极大,使普通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
听他提到流寇盗匪四处为患,孙途就想到了来时路上见到的那座被人屠杀殆尽的村落惨状来,心头便是一怒:“官逼-民反,然后真正受苦的却还是那些无辜百姓,这真是岂有此理!对了,难道官府就完全不管这等事情吗?那慕容彦超就不怕事情传到朝廷里被人弹劾问罪吗?”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只要是青州当地的官员已全被他压服,无论是用好处收买,还是用强权镇压,甚至是诬陷斩杀,反正如今青州官场里已都是以慕容知府马首是瞻之人,所以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当然,这也与青州地处偏僻,道路不通大有关联。”黄文炳苦笑地说道。
孙途在皱眉之余,又想到了一点,这恐怕也和慕容彦超背后靠山梁师成脱不了干系吧。甚至于梁师成才是最大的那个受益者,慕容彦超从这里百姓口中夺来的钱粮应该有一半都落进了梁师成的腰包里了,所以他才会帮着在朝廷里遮掩。
而以梁师成太傅的身份,再加上其深得天
子宠信,想要把这等“小事”隐瞒住也不是太难,毕竟如今大宋朝廷上下早已贪腐成风,谁都不干净,又怎么可能有人去揭破这些问题呢?
思忖了一阵后,孙途才又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青州驻军情况又如何?”
“这个……”黄文炳都不敢看孙途了:“就在下所知,这里的厢军战力甚至还比不了我们江州,不然那些盗匪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城外横行了。至于个中原因,应该也和贪腐之事脱不了干系,听说军营里现在不过只有区区五六百人,而且他们平日里也只能受人雇佣打些杂工为生,根本就不曾受什么操练。”
听了这许多坏消息,孙途此时已经是彻底麻木了,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只是冷笑连连:“好,好哇!这青州还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那些家伙会处心积虑地把我调来此处任都监,怪不得……”怪不得大宋会在短短一两年间就全线崩溃彻底灭国,见微知著,祸根早就已经埋下了只是这话他却无法当众说出来。
而一旁的鲁达却已听得面色发黑,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拍身旁的柱子喝道:“当真是岂有此理!像这样的狗官居然还能在此指手画脚,要是洒家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刚才就该一掌劈了他,也好为青州百姓除一祸患!”
而孙途则明显留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看向了神色同样阴沉的杨志:“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军中之事就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吗?杨兄,你就没和那些将士聊过些什么吗?”
“我……惭愧啊,这几日我压根就未能进入军营。”杨志苦笑着一抱拳道。
“这是为何?”鲁达立刻问道。
“因为军营那里压根就不准我在没有得到慕容知府允许下进营。而慕容知府又一直纠缠于三郎你为何迟来几日,所以便彻底耽搁了下来。”杨志有些愧疚地一抱拳道。
鲁达闻言立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倒是孙途还是表示理解地冲他一笑。当初他让杨志带兵马先来就是认为他在军中多年,更懂得如何与官府中人交涉。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那就是杨志因此也更容易遇事退缩,尤其是在和慕容彦超这样的朝廷文官对上时,更不敢与之据理力争。
“罢了,青州这里的烂摊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想想法子如何劈开条出路来吧。至于军营那里,有我这个都监在,他们是没法儿再闭门自守了。明日,我们就去里头见识见识这青州的官军已经堕落到了何等地步。”孙途说着,又安慰似地拍了拍杨志的肩头,眼中却是目光坚毅。
因为从这番话里他也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所在,青州因为地理关系对外是半隔绝的,那只要自己能取代了慕容彦超,是不是就能在此做出些不一样的事业来呢?
第275章 久别重逢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孙途于次日来到青州城北,看到那所谓的军营和厢军官兵时,整个人还是愣怔了良久,才极其艰难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面前的军营就跟难民营似的,只有寥寥数座营房,除了前方那用木栅栏搭建起来的充作辕门的所在外,就没有其他的围墙门户了,虽然门前确实有几个军卒守在那儿,但只看他们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就知道只是虚应其事罢了,真有人想要偷入军营应该费不了多少力气当然,以这军营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人会花心思偷进其中。
至于军营里头,此时却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人影在其中走动,别说操练了,就是像江州官军那样的日常活动都看不到。这所谓的青州厢军军营此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破败的空营啊。
在连续呼出几口浊气后,孙途才拍马上前,而他们的到来也立刻引起了四个守卒的戒心,他们立刻就举起了手中长矛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这时自然是不必由孙途亲自应对的,便有一名江州兵上前一步喝道:“大胆,这是新任青州都监孙将军,你等还不速速行礼拜见?”而孙途也已把自己的印信给取了出来,亮给了他们过目。
在五月底炽烈的日光照射下,那颗朝廷颁下的金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看得四名守卒的眼睛都发直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立时跪地参见:“小的拜见孙都监,不知都监驾临多有不敬,还请将军责罚。”
“起来吧,你,带本官入营。”孙途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指着跟前一个三十来岁,面带饥色的军卒吩咐道。几人不敢怠慢,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身后的木栅栏给搬到了一旁,再由那被点到的军卒头前引了孙途进入这一片其实占地相当不小,足有十多亩的厢军军营。
这许多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入营自然就吸引了营地里所有人的注意,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几个兵卒都没有上前盘问的意思,只有一个撒腿往后跑去,来到唯一那一间还算像样的营房前才止住了步子,然后便高声禀报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两人先后而出,头前的是个足有八尺许,如铁塔般壮实的大汉,跟在后头那人与他相比则稍显瘦弱了些,可是当孙途、鲁达两人看到他后,神色先是一呆,继而便激动地一踢战马,迅速朝着对方就迎了上去。
那位落后一步从营房里出来的男子也很快露出了惊喜之色,身形一晃已快步迎了上来,等孙途他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也已经冲到二人跟前,抱拳欢喜道:“孙三郎,鲁……兄弟,想不到一别两年,你我再相逢时竟是这青州!”
这位能让孙途二人表现略有失态的,正是他们的老朋友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也是直到此时,孙途才想起还有这一节呢话说在两年前,林冲因为受到了高俅父子的威胁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为其所害。当时就是孙途出手帮他,通过童贯的关系才把他从东京调到了青州
任副团练一职。只是时过境迁,之后又遇到了太多变故,孙途便把此一节给彻底忘了个干净,甚至连自己被调来青州后,都没有想到在这儿还有个好朋友呢。
“林兄,真是想不到啊,你我居然会在这等情况下重逢。”孙途忙一把扶住了他:“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有林冲在此,自己想要掌握青州军权可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鲁达也很高兴地拿手用力地一拍林冲的肩膀:“林教头别来无恙啊?你在这青州军营里没少吃苦吧?”
林冲谦和地一笑:“虽然此地确实不如东京富贵,但我在这儿倒还过得安逸,至少不用担心被人算计陷害了。”他一向是个不争淡薄之人,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和妻子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杨志等几人以及那名军汉也已走了过来,后者更是在打量了孙途几眼后,方才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新任都监孙途孙将军?”
孙途一边打量着对方模样,一边点头道:“正是本官,不知你又是……”
“末将青州厢军都虞侯齐得胜见过孙都监。”这位倒是个实在人,说着已单膝着地行下了军中大礼。而林冲则在稍微愣了下后,也赶紧跟着拜了下去:“青州厢军左营指挥使林冲见过孙都监。”
孙途见连林冲都行此大礼了也不好太摆架子,就忙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给搀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说话。”
两人应声而起后,林冲又是一阵感慨道:“之前我虽已听说这次新来的都监叫孙途,却只当是同名同姓之人呢,想不到真是三郎……真是都监你来了。”双方地位差距拉开,他明显就有些拘谨了起来。
孙途此时也不好当了其他人的面让林冲不要太客气,便只能谦虚一句:“不过侥幸立下了些功劳,又有朝中高官保举,这才得以升任都监。”
林冲却高兴地道:“孙都监过谦了,凭你的为人本事在几年里升为都监也在情理之中。相比起来,倒叫末将汗颜了,两年下来,却依旧只是个小小的都虞侯。”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他们身后的那所营房。这里头的摆设也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大桌子,几条木凳而已,在桌上此时则摊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外加两只水碗,一把茶壶而已。
见孙途他们打量房中之物,那齐得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倒叫都监见笑了,这营里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招待你们。就请不要嫌弃,先坐下喝口水解解乏吧。”说完又跑出去叫人取来了几个粗陶大碗来摆到了桌上。
趁此机会,孙途则问起了林冲在青州的情况,对方便笼统地说了句一切都还过得去,最后才有些喜悦地加了句:“我家娘子在去岁为我添了个麟儿,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哦?那当真是要恭喜林兄了。”孙途一听也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鲁达更是接话道:“如此喜事,洒家是一定要去登门道贺的,到时林教头你可得准备些酒菜款待我
们才是啊。”
“那是当然,只要鲁兄和孙……都监能去,我一定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们。”林冲忙答应道。
叙了这一番旧,又喝了两口寡淡无味的凉水后,孙途这才看着两个新下属入了正题:“既然我如今已是青州都监,有统率青州官军之权责,那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问一问你们的。为何这军营竟破败到了如此境地?还有,按朝廷规制这一州厢军当有三千之数,即便再有短缺,也该有上千人吧,为何如今这营里却只有区区十几人而已?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还有,这厢军中的其他官员呢,他们又在哪里?”
“这个……”林冲暂时陷入了沉默,反倒是齐得胜少些顾忌,反问道:“难道孙都监你没有听慕容知府把一切事情都交代明白吗?因为朝廷拨饷不足,我们厢军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马了,而那些人如今也只是在杜指挥的号令下才会来营中集结,其他时候都在外务农做工养家糊口。至于军中将领,也只剩下了几个都头和都虞侯而已了。一般情况下,就末将与林冲二人在此守着……”
这话听得孙途眉头频皱,他虽然已从黄文炳那里知道了军中大有问题,可依然没想到这问题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如今的青州厢军哪里还能称作军队啊,完全就是一盘散沙了。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什么,看向林冲:“林兄,我记得当初朝廷调你来此是当副团练的,怎么现在却成营指挥了?”
林冲便是一声苦笑:“这些官职只是个差遣而已,倒也没什么相干。因为青州现在并无乡兵,所以我就被调拨到厢军里任一营指挥。这还是多亏了齐将军他帮忙,不然……”
“哦?”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齐得胜一眼,后者叹了口气道:“其实末将之前就是这青州团练,之后才被调来厢军中人都虞侯一职,而林将军他一身武艺极其出众,我实在不忍他无用武之地,这才想法儿把他也调进了厢军中,却有些委屈他了。”
林冲忙说自己并不觉着委屈,但孙途却看得出来,两人其实都挺憋屈的。无论是谁,好好的乡兵主将被调到其他人手下听用便已有些无法接受了,何况他们此时手下更几乎无人可用呢?
“哼,看来这青州厢军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必须立刻解决的时候了!”孙途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既然本官奉调来此,就该为此做些事情!不然恐怕这青州百姓的日子将更加难过,而有些人也将更加的肆无忌惮!”
就在他说出这番话来的同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还着实不少,随即,掩着的营房房门就被人突然用力推开,一个声音就在外头忽然响起:“齐得胜,林冲,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放人入军营,你们难道忘了本将之前的军令了吗?”
孙途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五短身材,却很是强壮的军汉正嚣张地站在门前,其背后则立了好些个手持刀枪的壮汉,草草一算,怕是有七八十人之多。
第276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看清楚来人模样,林冲和齐得胜两个神色都是一紧,赶紧就起身上前行礼:“标下见过杜将军。孙都监可不是什么外人,他可是……”
可面前这位名叫杜恒的青州厢军指挥使却压根没有听他们介绍孙途身份的意思,更没有拿正眼看过孙途一眼,只是虎着张脸道:“本官一早就已有严令,任何人只要没有得我允准,又无慕容知府的手令而擅闯军营便可视作图谋不轨!你二人竟敢与他勾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几人全给我拿下了!”他这是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孙途三人,直接就要拿人问罪了。
这下可把林冲二人吓得不轻,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却发现这位新任都监此时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别说紧张反应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居然还若有所思地盯着杜恒看个不停呢。
杜恒也在这时发现了这一点,这让他心头微微一紧,想到了如今已在城里传开的说法,这新来的都监可不好应付啊。但他毕竟已接下了知府严令,而且孙途到来也将影响到他的切身利益,所以哪怕对方身份确实比他要高,此时也只能先拿下再说了。
为了能按知府的要求把人顺利拿下,杜恒今日一早就把这些还可一用的厢军主力给聚集了起来,所以才会来迟了些。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孙途面前依旧不敢太过放肆,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直到他板起脸来,大声喝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去拿人!”众人才鼓起勇气,举起兵器就要往营房里冲。
林冲见状,顿时就急了,赶紧上前一拦:“你们不得无礼,孙都监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我等可都在他的节制之下,怎能如此以下犯上……”他在军中多少有些威望,这一拦间还真让那些兵卒再次犹豫了起来。
“我青州官军一直只听从慕容知府的号令行事,今日也是一样。林冲,你再敢阻挠便罪加一等!”这下杜恒真个怒了,斥喝一声,已抽刀在手,呼地一下就朝着林冲身上砍去。
林冲忙闪身躲开,口中还想分辩,可对方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跟进,兜头就又是一刀,在他不敢还手的情况下,便只能再次退步闪避,完全落到了下风,直看得旁边的齐得胜一阵紧张,唯有连声叫道:“杜将军息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却根本没什么用,在几刀将林冲逼退后,杜恒再度下令,让兵卒入内拿人,这下他们再无顾忌,抢步就冲进了营房。
直到见那些兵卒恶狠狠地扑过来,孙途眼中才闪过了一道厉芒,在给鲁达和杨志打了个眼色的同时,人已离凳扑身迎了上去。看准跟前一刀劈来,他只一偏身,就轻松让过,随后肩头发力一撞,已把那因为一刀落空而下盘踉跄的军卒给撞得倒退而出,而他自己则已杀到后头那几人跟前,拳头一摆,便已接连轰在了四人
的胸口,一下就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
鲁达和杨志两人这时也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喝叫声里拳脚齐出直攻那些军卒,即便没有亮出兵器来,但他们的拳脚力道也自不小,片刻间最先冲进屋来的十多人就已全数惨叫倒下,在地上哎哟叫唤着起不得身了。这还是两人都留了力的结果,不然这些人恐怕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而孙途,则更是逆流而上,直扑那已经被眼前变故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往后退却的杜恒扑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对方还没退到门前呢,一拳已轰向了他的面门。吓得杜恒连忙举刀劈去,同时口中喊道:“快来人,拿反贼……啊!”这最后一字却是一声惨叫,孙途这一拳完全是虚招,趁着对方全力招架的契机,下盘已一脚蹴出,正中其小腹,把他踢得惨叫倒下,咕噜噜就滚出了门去。
而后头那些军卒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全都举起兵器欲掩杀过来,可这时,他们身侧已传来了一声断喝:“谁敢上前,小心你们的脑袋!”当他们闻声扭头看去时,便看到了那边二十几名江州兵正拉弓搭箭,瞄着自己等人,只要有所异动,这些箭矢就能直接贯入他们体内。
当孙途突然扑身动手的瞬间,营房外头那些江州兵也在唐枫无声的号令下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的兵器一直都随身带着,此时一见有人要对孙途不利,便毫不犹豫就亮出了弓箭。
这可让众青州兵卒吓得不轻,本来就有所迟疑的他们再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站定在那里,看着孙途在鲁达杨志的陪同下面色深沉地一步步从营房里走出来,最后站定在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杜恒跟前,然后目光往前一扫,便已吓得这些兵卒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们真想要造反不成?本官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你们身为下属竟敢对我刀兵相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现在本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速速放下兵器给我跪下,我可以只拿首恶,不追究你等胁从者的罪责……”孙途根本没有理会身前想要翻身起来,却被鲁达先一步一脚踢翻的杜恒,只是冲那些军卒说道。
可还没等他把话都说完呢,军卒里就有一人高声道:“大家别信他的鬼话,我青州一向由知府做主,他一个武官凭的什么……”
“杀了!”孙途根本不耐烦听这家伙说太多话,当即就是一声号令。那边几名江州兵早已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闻声后便毫不犹豫地松手放箭,三支羽箭几乎同时飞至,射穿了这名军卒的咽喉胸口。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个还想鼓动其他人负隅顽抗的杜恒心腹就已成了一具尸体,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直到鲜血飞溅,尸体落地,那些青州厢军兵卒才终于真正了解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顿时他们的脸上已满是惊恐之意,有许多人都在这大夏天里打起了哆嗦来。而孙途则适时地再
次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音喝道:“还不弃械下跪?本官的耐心可有个限度!”
“放下兵器!”那些江州兵也跟着高喝出声,同时齐齐踏出一步,更增孙都监的气势。随着这两声喝叫,这些本就没多少斗志的青州厢军的心防已被彻底摧毁,不知是哪个开了头把兵器丢下,随着第一声当啷响起,其他那些人也全都跟着把刀枪丢下,然后乖乖地跪了下去,看着就跟被镰刀割过的麦苗秸秆似的,瞬间就矮了半截。
倒在地上的杜恒在看到这一幕后,心已彻底沉了下去。他这才知道新来的孙都监为什么就敢在初到青州的当天就在府衙里公然与慕容知府撕破脸皮,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一切只因他有足够的底气,相信可以控制局势啊!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信心满满,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本以为聚集这七八十人就足以压制他们,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了……
但他更清楚一点,手下那些军卒还有退路,可自己却不可能再改换门庭了,唯一的指望还是在于慕容彦超,毕竟对方在此经营多年,孙途初来乍到,就真是条猛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啊。
所以他在这时候挣扎着仰头喝道:“孙途,你这是真要作反吗?我厢军军营里早有规矩,未见知府手令或是兵符则不奉调令,你想夺兵权……”
“给我住嘴!”随着孙途一声断喝,杨志已一脚踢出,正中其嘴巴,踢得他满口喷血,再说不出话来。随后,孙途才冷声道:“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敢乱我军心,当真是死不悔改!本官今日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了,他慕容彦超只是青州知府,根本就无权过问我厢军中事。无论你们以前是何规矩,从今日开始,厢军上下只遵从一人之令,那就是我孙途!而你杜恒,身为厢军指挥使却使军队荒废如此,明知本官今日到任不但不早早在此等候反而还聚众叛逆,再加上你克扣将士军饷之重罪……本官现在就可以用军法治你的死罪!来人,把他给我叉起来!”
他话音未落,两名江州兵已火速上前,先是挥起连鞘钢刀砰砰两下打在了杜恒的腰肋间,打得他惨叫抽气身子发软,这才将其一把拖了起来,最后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便使之跪在了孙途跟前。
林冲直到这时候才从这一阵眼花缭乱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见此赶紧上前劝说道:“孙都监,这时治他的罪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而且慕容知府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我早说过了,军中就当以军法为尊。杜恒所犯之罪哪一条都足以让他以命相抵,我岂能饶他。”这次孙途根本不给林冲面子,黑着张脸道:“先重责他五十军棍,再传令全军,明日午时,将这图谋不轨的家伙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今日,孙途就是要用杜恒这颗脑袋来在军中,在青州城里,把自己的威信彻底立起来!
第277章 孙途的用心
青州府衙,知府公厅。
今日的慕容彦超表面上看着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和平时一样来到衙门,也照常处理着手头上的琐碎公务。但其实那些熟悉他习惯的下属却已从他的一些细微动作,以及不时会往外张上一眼的举动里看出他其实心神不属,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而大家也都知道他在等什么。
昨日慕容知府在孙途面前可算是颜面扫地,随后就把厢军指挥使杜恒特意叫到了跟前,虽然其他人都不曾听二人的对话,却也能猜到他会安排杜恒来对付孙途,将他从军营里排挤出去。
在那些官吏看来,以知府的权势,再加上杜恒手上的人手,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难,说不定这次还能趁机把孙途等人一并拿下,然后找个由头来个一劳永逸呢。即便中间会有所变故,应该也不会翻起太大的风浪来。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中午之后,便有一人神色慌张地跑进了衙门,心慌意乱下他都已经顾不上密报知府了,冲进衙门就已忙不迭地叫了起来:“府台,府台出事了,军营那里……那里起了冲突,杜将军竟被孙都监的人给生擒了,而且孙都监还传令说要将他斩首示众……”连叫几遍相似的话语后,他已跌跌撞撞地奔到公房前,呼呼地喘气不止。
周围那些府衙官吏听到这话全都跑了过来,一脸惶恐和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和房中同样脸色大变的慕容知府。大家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敢开这个口了。
在足足愣怔了半天后,慕容彦超才霍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了房门,弯腰揪住了来人的衣领,咆哮似地吼了起来:“你说什么?杜恒他竟在军营里被孙途给拿下了?那些厢军兵马都是干什么吃的?孙途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喷薄而出,连带着口水一起全落到了来人的脸上,可这位却根本无法为慕容知府做出解答,只能在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府台,此事千真万确,我是在营外亲眼看到杜将军被人拿下的。那些厢军士兵也已放下兵器,不敢对孙都监动手……”
慕容彦超的手缓缓放开,身子已开始颤抖起来:“都是一群饭桶,一群吃里爬外,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哇,居然只一天工夫,他就要把军权全部收回去了吗……”这等结果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到现在人还是有些发昏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见此,荆一鸣赶紧就上前搀扶住了他,口中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来为府台诊治……”说着又扶着慕容彦超回到房中坐下,其他人见此也不敢再触眉头,除了有人跑去请大夫,其他人都一哄而散,只是他们的神色比之先前已有所不同。
其实慕容彦超的身体并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有些异常反应,这时在荆一鸣不
断帮他抚胸顺气,又是一阵劝解后,他总算是平复了些,但眼中的忧怒之色却不见减的:“怎会如此……我昨日就告诉过杜恒一定要全力以赴,他怎么还会折在孙途手上……”
荆一鸣低头苦笑了一下,现在再追究此事还有什么用处?但他口中还是劝道:“府台,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孙途的胆子和手段,怪不得他昨日一到城里就敢公然与我们为敌……不过这些东西已来不及计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孙途当众杀了杜恒,不然情况只会越发不妙。到那时,军心,甚至是其他人都会倒向孙途,那再想扳回一城可就难了。”
“不……不错!我绝不能让他假借军法之意杀了杜恒!”在冷静下来后,慕容彦超也迅速明白过来,自己所以能在青州城里说一不二就是靠的强压铁腕,现在孙途要是真能几次压倒自己,原先那些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家伙可就要想着改换门庭了。
想到这儿,他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站起了身来:“走,这就叫上衙门里的人,随本官去军营把杜恒给要回来!”这已是他绝不能败的一场仗了。
“可是府台你的身子……”荆一鸣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对方却把手一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不然就是你我的末日!”丢下这话,他已大步出门,荆一鸣见状只能赶紧追上,然后给门外的几名知府心腹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会意,赶紧就跑去外头召集人手去了。
这府衙的差役居然比军营里的厢军更有官军的样子,至少随着慕容彦超一声令下,片刻间就有百多名差役集结在了大堂之前,衙门里的两个都头也已跨刀提枪等在了那儿。在得知是去军营夺人后,这些人都不见有一点担心的,便已火速跟在慕容彦超的马后冲出了府衙。
与此同时,城中百姓间也传开了新来的孙都监要与知府一争短长的说法,和今日早些时候散播开来的孙都监于昨日大闹府衙的消息合在一起,一时就让人猜测不断,众说纷纭。
¥¥¥¥¥
厢军军营。
那几十个兵卒忐忑而又茫然地立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孙途拿下杜恒,和让人毫不犹豫就射杀他们袍泽的举动实在太过有震慑力力,竟让他们直到此时依旧感到心惊胆战。
不少人此时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同样立在营房前的齐得胜,但他这时候也已不敢随意进门,只能把期望放到林冲的身上,毕竟这位与孙途似乎有着不浅的交情。同时,他也在担心,怕事情一旦传出后慕容知府会雷霆大怒,到时双方起了争端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作为青州军营里的老人,齐得胜可是亲眼见过不少上司武将被慕容知府以各种理由借口给陷害而死。虽然今日的孙都监看着与那些人完全不同,他行事果断而狠辣,但说到底在这个以文制武的时代,武将
真敢和一府首官为敌,甚至是彻底闹翻吗?他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究吗?
有着同样顾虑的,还有被他寄予厚望的林冲。此时林教头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孙途,口中说道:“三郎,你这也太胡来了。如此做法不是要与慕容知府为敌吗?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如何是好?”
作为当事人的孙途却是一脸轻松:“林兄你以为我委曲求全就能让他放过我吗?就我所知,在我之前的那些武将可没一个敢与他作对的,可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折在了慕容彦超的手上?而且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早在昨日我进城后,就已去知府衙门和他摊牌了。我要的,就是把青州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听孙途说出这句本朝太祖的名言,林冲心跳登时加速,随后看着对方道:“你……早就决定要和慕容知府斗到底了?”这一刻他才发现眼前的孙途已经是那么的陌生,早不是当初东京城里的那个古道热肠的小兄弟了。
在林冲面前孙途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当即点头:“不错,其实当我被朝廷调来青州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我和慕容彦超注定就是敌人。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就不能给他以准备的机会,一来此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林冲只能是一声叹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劝呢?
杨志此时却有些疑惑地问道:“三郎,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为何还要暂时留那杜恒一命?我只担心慕容彦超在得知此事后会前来夺人哪,到时又是一桩麻烦。”
这一点林冲和鲁达也有些感到不解,此时全都望了过来。孙途则是一笑:“我不现在就杀了他而是打算明日再将他明正典刑是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为了聚拢军心:林兄之前就说了,厢军所以变成这般模样除了慕容彦超的刻意打压和拆散外,杜恒这个指挥使也是‘功不可没’。我想军中将士必然对他怀有恨意,只要消息传出去,明日中午便会有厢军将士赶回营中一看究竟,到时候我便能把城里的厢军重新聚集起来了。”他终归是青州都监,统兵练兵都有责任在身,自然要尽快把这支军队里的人马全汇聚起来了。
“那第二个目的呢?”鲁达问道。
“很简单,我在等慕容彦超来救人。”孙途眼中闪烁着厉芒:“昨日在府衙我虽然让他颜面扫地但终究是在衙门里面,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而今日,要是我能在军营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让他丢一回脸,我想他多年的积威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到那时,我再趁胜追击,必能让他一败涂地!”
林冲三人再度变色,这才知道孙途用心如此之深,只不知那慕容知府会不会中计上门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随后唐枫推门报道:“都监,慕容彦超他带人冲进了大营……”
第278章 林冲显威(上)
慕容彦超怒气冲冲地带了百多名府衙差役径直冲进了本就没什么防御的厢军军营,入眼所见就是那些满脸忐忑,束手肃立在空地上的厢军士兵。看到这些全没有半点搏斗过样子的家伙,慕容知府的心头更是火起:“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居然还摆不平远道而来的二十来人!”
那边的士兵也已看到了这伙气势汹汹冲进来的衙门差役,这让他们心中更是一阵惶恐,有几人下意识就想跪地参见,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早就习惯了对府衙的人卑躬屈膝,甚至说是对知府已生出强烈的畏惧感来。
可就在这时,孙途已在鲁达几个的簇拥下施施然地走出了营房,遥遥就冲慕容彦超大声说道:“慕容知府,你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本都监不经通传擅闯府衙是大罪过,怎么今日就这么直接闯进我军营中来了?”
慕容彦超听出他言辞里的调侃与示威之意,更是不满,但此时却没有与他分辩,徒逞口舌之利的意思,只是寒着张脸喝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才刚到我青州就已接连闹出许多事情来。昨日你在府衙中对着本官大放厥词也就罢了,本官可因你年轻不懂事稍作原宥。可你倒好,不但不思悔改,今日居然又在军营中闹出祸端来,还把受命于本官的厢军指挥使杜恒给拿下了,你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真有谋反之意吗?”
随着他这话问出,其身后的那些衙差已同时上前一步,齐齐喝道:“孙途,你想造反吗?”声势可着实逼人,唬得对面那几十名厢军兵卒变色的同时又都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番威逼却只换来了孙途的一阵不屑的大笑:“慕容知府当真是善于冤枉同僚,这等欲加之罪都被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了。本官昨日就已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自此开始,青州军事已由本官做主,就不劳你们府衙过问了。既然如此,我让人拿下杜恒也好,决定明日将他明正典刑也罢,都不用征得你慕容彦超的首肯,更谈不上什么谋逆造反了。”
“放肆,本官多年来管着青州军政民务,岂是你一个小小都监一句话就能免了的?你一没有朝廷公文,二没有天子诏令,凭的什么做此决定?”慕容彦超早就等着孙途再提这一说法了,当即就回了过去。
但孙途却只是一愣,便冷笑道:“我既受朝廷之命担此青州都监一职掌握军政大权本就理所当然。倒是慕容彦超你一个知府却越俎代庖地窃取本地军权却是何用心?你说我没有诏令公文,难道你就能拿出枢密院让你统率约束青州官军的文书吗?”
这话立时便让慕容彦超无言以对,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有如此利嘴,而且还如此的能言善辩,一下就抓住了关键所在,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
见他哑口无言,陪同而来的荆一鸣忙帮衬地开口道:“孙都监,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意处决朝廷武官。兹事体大,即便那杜将军当
真有罪,你也该和知府商议之后再作决定,而不是如此草草杀人,这如何能让人心服?”
感受到了对方已经理屈,孙途更是哈地一笑:“本官身为青州都监既然查出杜恒有种种罪行为何就不能杀他?实话不怕告诉你们,就本官刚才所知,他与某些人勾结戕害城中军民,导致我青州厢军名存实亡的罪名,别说是杀了他了,就是灭其满门都是轻的。而且这只是开始,本官还要顺藤摸瓜,把相关罪人全数抓出来,还青州军民一个公道呢!”
这是彻底撕破脸,要与慕容彦超开战的意思了,顿时就让荆一鸣神色大变,慕容彦超更是气得面容扭曲。他知道论争辩自己已完全处在了下风,多说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所以便喝声下令:“众人听令,给本官把杜将军给找出来带走,要是有什么人胆敢阻拦的,以谋逆论处!”
那些差役早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当即就齐声答应,举起枪,拔出刀,甚至还有一些还拉满了弓箭直指前方,就已迈步压上前去。而在队伍最前面的, 则是两个骑在马上,横枪胸前的都头,只看两人那沉稳的气度,坚毅的面容,就可知他们都有不俗的本领。
那些厢军士兵见此一幕,早已吓得往两边散去,不敢与差役有任何的接触。在正面对垒中,官军居然怯懦到不敢和府衙差役一战,这青州厢军也确实是创造了全新历史了。
看到孙途眼中闪过的那抹失望,林冲心里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儿,老脸也是一红。他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厢军指挥,这些士兵如此无用,说到底他的责任也自不小,而后他又看到了那两名府衙都头满脸讥诮和不屑的越众冲来,显然是想要来个先声夺人,从而彻底控制住整个局面了。
就当鲁达和杨志两人想要迎步上前时,林冲却已先他们一步快步冲出,同时还顺手夺过了边上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手腕一转,枪已藏于身后,但脚步反而更快了。
这两年里,林冲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他的性格也让他完全可以接受这样被人排挤,毫无用武之地的生活。但是,今日孙途的到来,却把一个关键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是继续像以前般浑浑噩噩地做个闲散之人,还是趁此机会奋起一搏?
当心中生出羞愧之意的瞬间,林冲已经有了决断。他相信孙途的能力,所以此时便抛开一切,放手一战!
他这一反应自然让在场不少人都大感意外,比如鲁达二人,就因此动作一缓,而齐得胜更是一愣,他从未想过一向随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林冲会第一个站出来与慕容知府作对……但在愣了片刻后,他也把牙一咬,夺过一口朴刀就大步冲出:“林老弟,我来助你!”
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慢了,因为在此之前,林冲已和那两个都头迎面撞上。这两人可是骑马冲杀过来,不但速度够快,力量也很大,眼见林冲迎面而来,便是一声狞笑,借着马匹冲势当胸就是
一矛刺来,这要是真被他们刺中,林冲身上必然得留下两个透明血窟窿来。
可作为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论枪棒功夫位于天下武人前列的林冲又怎么可能被这两人的简单冲刺伤到呢。就在两杆枪刺到跟前时,他的身子已突然一旋一扭,竟这两枪贴着自己的身躯掠过。
同时,手臂一振,一直藏于身后的长枪便被他抖到了前方,迅速搭在了左边那个都头来不及受回的枪杆之上。就在两枪相触的瞬间,林冲的手臂又是一颤,一个枪花突然炸起,竟一下就兜住了对方的枪杆。
旁人看着这不过是一招花巧而已,只有对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大力从林冲枪上生起,绵绵不绝地竟要把自己手中枪夺了去。这让他顿时大惊,连忙在夹停马的冲势后,全力回夺,想着尽快摆脱对方的这股怪力。
而一旁的同伴见此也是赶紧收招再刺,直取林冲的面门,这自然是想为同伴解围了。而这时候,齐得胜才刚夺过刀来欲上前助阵,然后胜负就在这瞬间产生了
林冲在看到另一人攒枪刺来时,嘴角便是一翘,随后手腕再是一抖,手中枪已迅速与对方的脱离,在口中低喝一声:“撒手!”的同时,那枪已呼地划过一道弧线,又收回到身前,正好挡下了迎面这一刺。
而那名都头在瞬间失去跟前与自己争夺长枪控制权的情况下,力道当即用反,惊呼一声,手中枪竟凭空往后弹出,甚至连他自己的身子也因为全力向后的关系在马背上一歪,扎手扎脚地跌下马去。
这一幕在所有人看来都跟魔法似的,因为林冲此时都已经没有与他争夺了,怎么他反倒狼狈丢枪落马了呢?只有孙途鲁达等少数几人能看出个中奥妙,不觉对林冲的武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另一名都头则因此猛然一呆,心中已生出了惧意来。在与林冲这样的高手对战时他还敢分心,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就在这一瞬间,林冲手中枪迅速一吞一吐,正好刺中他前胸,再手腕前臂猛一发力,直接就将他从马背上挑了起来,噗通一声便已砸落在地。这下他还是留了情面了,枪尖只破其衣物而未刺入体内,不然当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一个照面几招工夫,两名策马冲杀而来的都头就已全被打落下马,这时齐得胜才刚刚举刀奔到林冲身后,见此不禁有些发怔:“这林老弟竟如此厉害吗?看来他以往是大有保留啊……”
这一结果也让那些府衙差役心生怯意,本来呐喊猛冲的他们此时的脚步立刻就停顿了下来,最前面那几个更是有种往后逃的念头。自己以前视作天人般的两位都头居然被对方轻易击败,那自己等人冲上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一员猛将往往能在瞬间改变整个战局,林冲今日就以自身武艺验证了这一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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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林冲显威(下)
其实何止是那些差役,就是慕容彦超也被林冲那强劲表现所震慑,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而在看到那些裹足不前的手下后,他的面色更是一沉,当即喝道:“逆贼竟还敢反抗,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官把他拿下了!”
差役们对慕容知府的敬畏终究更深些,听到这话后,这些人再次呐喊一声,硬着头皮举起兵器就朝已经站定横枪在身后的林冲杀来。见此情形,孙途已无法再作壁上观了,也立刻吼了一声:“有人闯我军营,给我把他们全部打倒,不用有所顾虑!”
话音未落,孙途、鲁达和杨志已率先攻了过去,随后唐枫也带着那二十几个江州兵抽刀在手,掩杀而上,虽然在人数上看着居于下风,可论气势却完全不在这些府衙差役之下。
“嗖嗖嗖……”首当其冲的林冲和齐得胜两人面对的却先是一轮十多支的羽箭,在见识了他高明的武艺后,这些差役可不敢轻易近身,所以弓箭就成了他们最为倚仗的兵器。只是这些箭矢的力道却实在有限,而且在如此宽阔的场地里只迎面射来十多箭覆盖面也并不大,林冲只一个滑步,同时手中长枪往前轻松一兜一划,就已轻而易举地将自己跟前的几根箭矢尽数拨飞,而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只几步间就已和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差役迎面相遇。
那两人才刚有些哆嗦地举枪欲刺,林冲手中长枪已如毒蛇吐信般迅速而出,一刺一挑间,两人已惨叫着往边上飞去。第三个举枪刺来的差役却被齐得胜用刀挡了下来,他虽然武艺远不如林冲,可气力却自不小,大喝声里,竟硬生生将对方手中枪给挡得高高挥起,然后再抢身过去,调转刀柄打在那人的胸口,将之打翻在地。
而当其他那些人试图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将他二人围困起来时,孙途他们已拍马赶到。这三人一动起手来,更是如风卷残云,那些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欺负欺负城中百姓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全都一两招间就被打得惨叫倒下,再起不来。
当唐枫带了江州兵也加入战团后,战况更是彻底变成了一面倒,**十名府衙差役全无招架之力,在看到前边的同伴不断受伤倒下后,后边那些人彻底不敢上了,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扭头就往回跑。本来就因为两个都头被轻易击败而军心动摇的他们在转眼间就已彻底崩溃。
慕容彦超呆看着这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平日里耀武扬威,口口声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些手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除了惊讶外,更多的还是愤怒,当即就高声喊叫了起来:“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叫声未落,咻的一声锐响从前方传来,还没等慕容知府反应过来呢,一支长矛已唰地一下凌空掠至,最后噗地扎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直入地半尺有余,而离他
的身体也不过尺许而已。也就是说,只要再往前一些,这一矛已能将慕容知府的身体洞穿!
这一下顿时就吓得慕容彦超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尖叫一声的同时,胯下都是一热……身旁的师爷荆一鸣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拉了他就往后退去,口中则喊道:“快来人保护府台,快来人啊……”
这一下别说他们了,就是正把枪当棍使,砰砰几下把三个差役打得狼狈倒下的孙途都不觉吓了一大跳,而看到掷枪者居然是林冲时,他更是心生诧异:“林兄何时也能有此胆魄了?”
原来就在刚刚,眼见那些差役如此不知好歹,林冲突然就把眉毛一拧,继而反手就从身边一敌人手中夺过了一杆长矛,手臂一挥,那矛已化作虚影,掠过二十来丈的距离,射到了慕容彦超面前,而在飞矛的同时,他手中长枪居然也不见有丝毫滞碍的,又挑翻了一个试图从旁偷袭的敌人。
直到这时,那些差役才回过神来,赶紧听命地扭身往回跑去,迅速护着已经几乎无法自行走路的慕容彦超就往外逃去。无论是慕容知府还是这些府衙差役,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此时的他们已然破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地方,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直到目送这些家伙连滚带爬地纷纷逃走,只剩下一些受伤不轻逃不掉的在那儿呻-吟后,孙途才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在赞许地看了眼林冲后,又把目光落向了边上那一干厢军士兵:“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我官军该有的表现,无论来犯我者是什么人,只要是我们的敌人,就该予以迎头痛击,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只会躲在人后看着,那跟娘们儿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说得那些士兵满面羞红,却又无言以对,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去。同时也有一些人的心态已在不自觉间发生了转变,似乎跟着这个新来的孙都监真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孙途知道如今还不是鼓舞军心的时候,他在这里的威信尚未完全树立起来,所以便只点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只是关切地查看了那些江州兵的情况,在发现只有三人受了些轻伤后,才松了口气。这些人可是他在青州立足夺权的根本,现在可少不了他们啊。
随后,他才又看向了林冲:“林兄果然好身手,不但能以一己之力奠定胜势,而且还能一矛就把敌人的士气彻底摧垮。我想那慕容彦超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有此一招吧。”
林冲这时也略有些呆愣,片刻后才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便想到了用这一招把人吓退……”也只有他这等收发自如的身手,才敢掷矛吓退慕容彦超他们。
孙途点了点头,这显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双方其实并没有太多伤亡的情况下已彻底击溃府衙众人
的斗志,这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打下了基础:“我想用不了多久,城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在此的一切。如此到了明日,那些厢军将士就该回来看看了吧。”打压府衙只是手段,他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将青州厢军重新组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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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孙途等人开始筹划明日,甚至更远的打算时,府衙众人却是跟受了惊的兔子般撒丫子直往府衙跑去,即便身后并没有人追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在满城百姓惊讶的注视下,护着依旧痴愣的慕容彦超一口气就跑进了府衙。
而当那些官吏从他们口中得知竟是这么一个结果后,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能是惶恐地叫了起来:“反了,那些人当真是要反了,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的话语最终也从稍微醒过些神来的慕容彦超嘴里说了出来,这次他实在受惊不轻,那一矛离他实在太近,这种距离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感可不是他一个只会耍弄阴谋手段的文官所能承受的。慌了神的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胯下依旧是湿漉漉的,只是看着同样脸色发白的荆一鸣:“荆师爷,这可如何是好?”
直问了对方好几次后,荆一鸣才缓缓开口:“府台,这些家伙确实胆大包天,若再与他们正面为敌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所以在下以为,还是退一步的好,就把那军权交出去吧……”
“可是……”慕容彦超依然心有不甘,以往那些武官无论官职高低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甚至生死都操于自己之手,还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呢。
“府台,今日的退让只是暂时的,在下相信我们总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荆一鸣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开口分析道:“其实以现在青州厢军的情况,军权什么的并不太过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府台你掌握了他们的粮饷供应。只要抓牢这一点,今后那孙途依然只能听从您的号令行事。而且现在他们锐气正盛,与之硬拼实在不智,但过些时候,他们便不敢再生起这么大的乱子来了。而且,到时府台还可以向朝廷上表弹劾……”
这一句话终于是点醒了慕容彦超:“不错,本官要弹劾他们!他们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谋逆造反,他一个武将竟敢在此干出这些事情,说他是叛逆都不用找任何证据了。我这就写奏表,等朝廷派人前来,就是他孙途的死期!”说到最后,他终于是重新焕发了精神,眼中再次透出了杀意。
但是对他极其了解的荆一鸣却还是从其眼底深处察觉到了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这让他之后的一句提醒都不敢出口了,恐怕那孙途不会愚蠢到给自家向朝廷告状的机会啊,这青州往外现在可只有一条官道可通,要是对方切断道路,这一计划可就彻底落空了。
原先对慕容彦超掌控青州大为有利的环境因素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第280章 军中我话事
只短短半日工夫,慕容知府在军营吃了大亏,居然被人打得狼狈逃回府衙的消息就已传得满城风雨。这回再联系之前传出的新任都监直闯府衙强压本地官员的说法,百姓们终于确信这位新来的孙都监果然来者不善,是要与慕容知府正面相抗了。
正是有了这一说法,当军营那里再传消息出来,说要在明日正午处决罪将杜恒时,就不再有人提出疑问,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成真,哪怕杜恒将军在青州也是名声在外,是无数人只能仰视的存在。
百姓尚且如此,那些依然有着厢军身份的士兵就更对此有别的想法了,所以当次日临近中午时,便有上千人跑到了军营前围观这场特殊的死刑过程,以往他们也没少见人被当众处斩,可像今日般由军营将领主导的事情却还是首次呢。
本来,大家还有些担心会有府衙的人出来制止干涉,可是在眼看着日头爬升到头顶却依然不见有任何衙门的人赶来后,大家就知道经过昨天那场争斗,慕容知府已经彻底对孙都监生出畏惧之心来,恐怕今日之后,青州城将多出一股能说了算的势力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至少在不少百姓和士兵看来,事情就该作如此解释。
当时间来到午时,昨天受了几十军棍伤势不轻的杜恒就被几个之前的部下跟拖死狗般地拖出了军营辕门,在把他按倒在地后,就有一个江州兵拿着一份军令照本宣科地读了起来:“今查有青州厢军指挥使杜恒者于任上欺压下属,侵吞军饷,残害无辜……孙都监为正视听,定军纪,故决定斩其首级悬挂辕门以儆效尤!”
在他把这份简单的军令读完后,又有两个青州士兵走上前来,把已经有些反应,想作挣扎的前上司拉起身来,让他端正地跪在众人跟前,也把他的正脸给彻底暴露在了大家眼前。
“果……果然是杜恒……他也有今天!当真是老天有眼啊!”顿时间,就有不少人在前边满是悲愤地叫嚷了起来。他们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杜恒用尽各种手段谋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军饷和财产,逼得自己只能在城里到处打零工以求养家糊口。
这还不算,之后以他为首的那些军中官长还会找各种借口来对他们进行各种盘剥,因此已经有上百个厢军士兵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了,这让许多人都心生恐惧,担心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就要被砍头了,这自然让在场所有人都觉着出了一大口恶气,叫骂声顿时响起,要不是担心会惹来那边的兵马动怒,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拿起石块什么的砸向杜恒以泄心头之恨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因为棒疮而有些浑浑噩噩的杜恒方才还过神来,立刻就奋力挣扎并大声求饶起来:“冤枉啊孙都监,卑职做这一切也非出于本
心,实在是迫于无奈……卑职再也不敢了,孙都监还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发誓,今后一定听从你的号令行事,再不敢吞没军饷了……”带着哭腔的叫声听着实在有些可怜,可无论是跟前的围观者,还是身旁的军卒对他的这些话却都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当插在地上的那根木棒的影子几乎缩短到看不见时,孙途才在几名下属的陪同下走出辕门。他在扫了一眼兀自求饶的杜恒后,便冲跟前那些围观者大声道:“本官知道如今青州军中有着大弊病,我既奉朝廷之命任此都监一职,就要尽我所能地来重新整顿建立厢军。
“我是个武人,不像那些读书人那样能舌灿莲花地说出太多大道理来,所以便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决心。杜恒只是开始!”说到这儿,他面色就是一肃,大声喝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这一声令下,站在杜恒身后的一名充当刽子手的江州兵已经一脚踢出,把他踢翻的同时,手中刀已高高举了起来。直到这时候,杜恒才知道自己的末日真个到了,在这一刻,恐惧已化作了怨愤,求饶的话也变成了叫骂与诅咒:“孙途,你公报私仇杀我,知府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你一定不得好死!还有你们……”叫嚷间,他奋力扭转身子,用怨恨阴森的目光扫过那些倒戈到孙途一边的手下兵马:“你们这群吃里爬外的混账,老子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杀光你们全家……”
他那歇斯底里的叫声,配合着狰狞扭曲而又阴森的面容还真有一定的恐吓作用,至少吓得营中那些厢军兵卒都变了脸色。这时代的普通人都是笃信鬼神之说的,想到杜恒竟会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他们的后心就是一阵发凉。
孙途也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冷笑着上前一步:“要说害人,你们害的无辜者何止一两百,真要有厉鬼报复,先要找的也是你们!还有,鬼为极阴,可我军营之地却是极阳,如今午时三刻更是天地间的至阳之时,在此杀你,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想变成厉鬼?我让你连投胎都做不到。给我斩!”
霸气的一声催促,使得那个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刽子手再没有了丝毫迟疑,低喝一声,手中刀已快速挥落。登时间血光迸现,张嘴还想发出诅咒的杜恒头颅就已和身躯分离,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再咕噜噜地直往前滚出去好一段距离方才停下,然后他那失去头颅的尸体才轰然倒下,大股的鲜血也随之从打开的脖腔里哗啦流出。
只一阵沉默,随后围观者中便响起了一阵叫好声。随着杜恒被一刀断首,大家最后的那一点担心和疑虑也都已消散,不少青州厢军士兵再看向孙途的眼中已经多了些敬畏之意。
而趁着
所有人都还在回味眼前这一斩时,几名军卒已迅速上前,把一张大大的告示给贴到了军营前的木墙上,然后还大声地向大家宣讲起上头的内容来:“孙都监有令:如今厢军营中兵马不足,现决定召回之前离营的军中兄弟,不但既往不咎,而且答应会将之前短缺的粮饷全都补足……另外,但有军中兄弟曾受人欺侮者,也可在回营后禀报孙都监,只要查为事实,孙都监定会为尔等做主!”
这告示一出,立刻再次在众人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如果在此之前孙途命人张贴告示说这样的话,许多人还会对此抱有怀疑。但现在,在看到杜恒都被孙途随手杀死,看到他的首级被人挂上辕门后,这些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都监要重整厢军的决心!
不少本来日子就过得苦巴巴的前厢军士兵立刻就生出了试一试的念头来,现在就只缺一个契机,缺一个带头之人而已。
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一个略显干瘦的男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小……小人李贵,之前便是厢军士兵,只因前两年一直拿不到钱饷这才不得以在外谋生……孙都监当真能既往不咎,允许我回到军中吗?”
“那是当然。”孙途笑着一点头:“本官说了,只要你们肯回来,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且不但今后的钱饷不会再短缺,之前积欠下来的也会一并发还。”
“我愿意回军中……”李贵立刻就大声表了态。
有了这第一个,后面的人就更没有压力了,片刻后便有几十个男子涌上前来,纷纷叫嚷着愿意重新回归厢军。面对这一幕,孙途脸上的笑容是更盛了,当即又道:“那就请你们入营找书记官将自己的姓名身份全都登记在册,本官会在几日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今日的一切都按着孙途的计划发展,杀一人而重聚军心,事情只要扩散出去,他相信到时候便能把青州官军队伍重新拉起来。到那时候,自己才真正有了在青州一地掌控一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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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杀了杜恒?”在得到禀报后,纵然已经有了预判,可慕容彦超的脸色还是一白,这才确信自己这次的对手有多果断狠辣了:“那可是朝廷七品官啊,他居然说杀就杀了?”
“不光如此,他还张贴告示让厢军重新回到军营,还答应他们会足额把钱饷分发给他们,不但是今后的,还有之前几年积欠下来的……”跟前的下属苦着张脸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上报道。
这却让慕容知府越发的不安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与本官为敌不成?他难道想……”
一旁的荆一鸣的眼底也闪过了深深的忧虑,这个孙途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可怕,他的胃口或者叫野心之大,实在骇人,难道他真就敢公然抢夺府衙,甚至是知府的财物吗?
第281章 步步紧逼
之后的七八天下来原先冷清得门可罗雀的厢军军营是彻底变了模样,真正变了门庭若市,每日里进出军营,想要重返厢军序列的前官军数量已达到了千人以上。
这固然有孙途之前一系列的行为给了大家信心的缘故,可更关键的还在于辕门前张贴着的那张告示内容已经传得城里城外人尽皆知。孙都监可已经作出保证了,只要这时重回厢军不但能获取相当可观的军饷,而且甚至还能向官府索取前些年积欠下来的饷银,这对寻常百姓的诱惑力可是太大了。
要知道如今青州百业不兴,除了极少数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府中人靠着种种手段攫取大量利益外,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最多也就是让家人不至于饿死而已。
而这其中,迫于无奈离开军营自力更生的那些士兵的处境又更差些,他们一无自己的田产,论手艺也不如人,唯一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再加上人数还不少,所以这几年里就只能靠着打短工混口吃的,眼看着许多人都要走投无路了。
现在,孙途突然放出榜文来能够解决大家的生存问题,即便这事现在看着还有些不现实,许多人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回了军营。
至于榜文中提到的关于可以为军士们讨还公道什么的说法,大家此时却是选择性地抛到了一边。他们都是被那些富户或官府中人所欺凌,官官相护下,孙都监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等人主持公道呢?只要他真能践行前一个承诺,让大家在军营里吃饱了饭,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这些人已经足够满意了。
于是这些日子里,军营里的人可是忙碌得很,每天都要面见许多重新归来的厢军士兵,并且还要仔细查问分辨他们的真实身份,以防有人见此机会冒认身份。好在有齐得胜他们几个对军中事务还算熟悉的人帮着把关,否则还真不好辨认呢。
一份份重新登记起来的簿册被送到孙途跟前,看着能入自己麾下的人马越来越众,孙途脸上也多了许多的喜色,只有黄文炳却依然紧皱着眉头。直到那些下面的人交出东西退下后,他才有些担忧地道:“都监,虽然如今看着厢军兵马渐渐多了起来,但终究只是存在于账面上,要是不能拿出钱饷来满足他们,恐怕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啊。”
“我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也该是时候实行下一步计划了。”孙途呵呵笑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黄文炳的神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都监你真打算从府衙要粮要钱?慕容彦超那些人真肯乖乖地把到手的钱粮重新吐出来吗?”
“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这些年来他们吃空额,喝兵血也获得足够多好处,现在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一切了。”孙途虽然依然笑着,眼中却已有厉芒一闪而过,这是他早就定好的策略,自然不会有所更改。
“可是……在下只担心你若用强会使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到那时惊动朝廷可就不好交代了。”黄文炳是真怕孙途被朝廷怪罪,最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但孙途却是一声冷笑:“那就别让朝廷里的人知道此事便可。等米已成炊,木已成炊,有些事情他们也只能忍了。之前的慕容彦超不就是这么办的吗,我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
这话一出,饶是黄文炳早以孙途的心腹自居,也知道他抱负极大,也是吓得脸色一白,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能一样吗?大宋朝一向优容文官,哪怕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会真要了他们的性命,因为太祖皇帝就有本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
可是对武官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往往动辄得咎,一旦真越过了某道底线,下场必然凄惨。就连狄青这样与国有大功的武将最终不也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吗?他孙途真有胆子触碰朝廷的红线,真不怕后患无穷吗?还是说他的野心已经大到完全可以不顾朝廷,甚至想在青州……
想到这儿,黄文炳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孙途,却发现他已经重新翻看起那些簿册来,口中则是念念有词:“按照军中规矩,现在这一千多人每月都该获取五千贯钱,外加五百石以上的粮食才是。该是时候去见见慕容彦超,跟他把帐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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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孙途再带人来到府衙时,衙门口那些人是不敢有丝毫阻拦了,甚至都是一副低眉搭眼的惶恐模样,显然之前在军营里的冲突已当他们心生畏惧。这让他很轻易地就穿堂过院,来到了慕容彦超所在的公房,后者此时也已得了禀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孙途,你又来做什么?”
“慕容知府莫要惊慌,下官只是来与你算几笔账而已。”孙途一面回答着,一面已经很随意地进屋落座。
“我与你能有什么账可以算?本官现在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和你闲扯。”慕容彦超依旧是**地回着话,心中却是越发的不安了。
孙途冷笑一声:“慕容知府还真是贵人事忙啊,连这等事情都早忘到了脑后。就本官所知,这些年来我厢军的钱粮供给可一直都是由知府衙门负责,而手下人则说如今已有两年时间未曾见过供给士兵的军粮和饷银了。既然衙门不提,本官只有亲自跑一趟了。”
“你这是何意?是想拿此要挟本官吗?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中原委,因为我青州这几年里一直欠收,官府各种赋税都收不上太多,所以才会在军粮一事上有所拖欠,但这也是出于无奈,希望你可以理解。而且,我青州地处中原,不在边关,就是养这么多军马也无甚用处,所以本官的意思就是只留一两百人守城就足够了,其他的就随他们散去便是。”慕容彦超随口敷衍道:“当然,你若是对此有何不满大可上奏朝廷,或是向本路转运使求助,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还真不信孙途会向朝廷询问相关之事呢,以如今大
宋朝廷的办事效率外加梁太傅的安排,这等奏表只会石沉大海。这等推脱之术一向就是他们文官用来对付武官的不二法门。当然,此时的慕容彦超心中依然满是愤恨,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又何必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来应付呢,根本就没人敢追问粮饷之事。
孙途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端详起慕容彦超,直看得对方一阵心慌,忍不住喝问道:“你看什么?”他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想到慕容彦超你能如此睁着眼说瞎话,都有些不敢相信你便是我青州知府了。”
不等对方动怒,他又哼声道:“就算是我才到青州半月,也早听说了本府境内盗匪为患的现实情况。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官府残害百姓,又无力平寇。而你倒好,居然还能说出我青州境内一切太平的胡话,真当天下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你……”
“本官既然接手了青州军务,便有保境安民之责,而其中关键又在于让官军能重新操练起来,粮饷到位便是重中之重。既然此事一直都由府衙负责,本官这次自当问责于你!”
“哼,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府衙并无多余粮食供给于你,更别提什么银钱了……”这已是他最后的倚仗,慕容彦超自然不可能如孙途之愿。
“有没有钱粮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在现在,本官已经派人去府衙库房里查看了。还有,我听说慕容知府在青州城内也有数处产业,甚至还有两座粮米铺子,想必那里的粮食和银钱应该不少,要是库房里果真没有太多钱粮,那就只能请你以大局为重,慷慨解囊了。”孙途说着,冷笑看向了已经勃然变色的慕容彦超。
“你……竟敢纵兵抢夺官府粮仓,本官这就上表朝廷……”慕容彦超当真是又气又急,呼地起身,高声喝道。这已是他最后的底线,绝不能再被孙途夺去了。
可孙途却不见有一丝惧意,只是摇头道:“本官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厢军的东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过错。哦对了,这里有份奏表似乎是慕容知府所发,只是你的信使在出城后突然遭了难,正巧被本官的人发现,人是带不回来了,只带回了这封奏表。”孙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了对方面前。
慕容彦超在一看到那熟悉的奏表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指着孙途的手连连发颤:“你……你竟敢……”这次他是真个怕了,对方居然把自己几天前派人送去京师的奏表给截了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孙途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要是自己再强自与之为敌,会不会……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敢想了。
孙途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慕容知府,现在我的人还只是守在府衙粮仓前,只等我一句令下便会行事。若你再不肯把东西交出来,后果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莫谓我言之不预也!”抛下这一句满是威胁的话后,孙途不等慕容彦超作出回应就已转身离开。
第282章 各自妥协(上)
“莫谓我言之不预也!”这句话一直在慕容彦超的脑海中盘旋着,让他真正领略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虽然这次孙途并没有如之前两次般恶行恶象或是亮出兵器来,但那份被截下的奏表带给慕容彦超的威胁却更大,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真会在一怒之下出手就杀掉了自己一个连官府奏表都敢拦截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所以直到有人轻声唤着他,让慕容彦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时,他的眼底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也才看清楚此时站于跟前的那几人,正是心腹师爷荆一鸣,以及两个府衙佐贰官,同知方平、推官申卞,三人这时正用关切地眼神看着他呢:“府台,那孙途又来做什么?”语气里也带着一些不安。
还没等慕容彦超作答呢,一个差役便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站在门前就急声禀报了起来:“府台出事了,有数十个厢军士兵突然就围住了府衙库房,说是要那里把属于他们的粮食交出来……”
这话立刻就让房中三个手下的脸色一变,倒是慕容彦超此时反倒坦然了,把手一挥道:“本官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而后才看向了那三人:“孙途来见本官也是为了此事,他想让府衙将之前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全都足额发放给手下的厢军士兵。”
“啊?这……他们这是真要反了吗?居然就敢打起府衙粮仓的主意来了……”申卞忍不住失声叫道,眼中的惧色是怎么都藏不住了,其他两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脸的不安,都把目光转向了慕容知府,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决定。
“事到如今只有再退一步了。”说出这话时,慕容彦超的心里一阵抽痛,自己多年才在青州创下的根基居然被个孙途在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给破坏殆尽了。他很清楚这一退让意味着什么,拿出去的不光是钱粮,更要命的是他在州中的名声威信都将随之一落千丈啊。
可是,面对眼下的局势,他还有的选吗?以孙途之胆大妄为,只要自己继续强撑着,恐怕他真就敢叫人动手抢夺粮食,甚至对自己来狠的。事关自己性命安危,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
其实他并没有发现,在接连吃亏后,自己已经对孙途生出了畏惧之心来,甚至连与之一斗的底气都快要没有了。这就正如当初他在青州凌压所有人时一样,那些人根本连与他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府台,要是真足额发放钱粮的话,这笔数目可是不小,恐怕粮仓库房里的藏粮根本就不够数啊。”方平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点本官自然明白,所以除了粮仓里的那些东西外,本官还决定由我等官员,以及城中一些商行凑出些钱粮来补上。草草算来的话,你们每人只要拿出五千贯来就差不多
了。”慕容彦超却已经有了定策,当即回答道。
“啊……”两名下属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下官……下官怎么可能拿得出这许多钱来……”
“哼,当着明人就别说假话了,你们平日里所得会只有这点?两年里你们少说也能得到不下五万贯钱财,现在不过是叫你们拿出区区五千来,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不光是你们,城里那些富商也要拿出钱粮来抵数,本官都决定自己拿出两万贯的钱粮了,不比你等要多吗?”慕容彦超却把面色一沉,斥责似地说道。下面这些人背着他做下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见他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了,两个下属登时无言,不敢再作分辩了。但是,他们心里却依旧是一阵肉痛,那可是五千贯钱啊,即便是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别看他们确实在两年里接着各种机会没少往自己腰包里搂钱,但这数字其实并不太多,毕竟底下有太多人需要打点,再加上青州当地本就不甚富裕,所得就更少了,而且这些也不全来自厢军啊。现在却一下就要拿出三成所得还给厢军,这无异于是在割他们的肉了。
但他们也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危险,孙途也好,那些重新聚集起来的厢军士兵也罢,那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没看到连一向强硬的知府都已经退让了吗,那他们就更不敢与之为敌了,所以只能认栽。
看他们终于认命,慕容彦超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可还没等他发话呢,申卞又开了口:“府台,你想让下官等人拿出些钱来倒也不是太难,可是现在还想让城中那几个大富商也出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嗯?他们还敢违背官府的意思不成?”慕容彦超顿时把脸一沉。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跟自己作对,那就正好拿人出气了。
“不,府台难道忘了,最近这段日子里那几家大户家里已经出现了多起窃案,不少人家中珍宝和大量钱财被盗。如今他们的损失已经很大,要是再逼着他们拿出钱来,只怕……”申卞有些担心地说道。
孙途固然可怕,但这些本地大户势力也自不小,要是真与这些人都翻了脸,接下来官府要收粮收税怕也困难啊。别看慕容彦超在青州能一手遮天,可其实还是因为与这些大户同坐一条船,利益相通而已,真惹恼了这些人,情况只会更糟。
慕容彦超这才明白过来,因为孙途的出现,他还真把这一事给放到一旁了。自从上个月以来,青州城里就接连发生失窃大案,而且被盗的还多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户,为此不少大户还跑到衙门告状,当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呢。
沉吟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申推官,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没能找到线索,拿下那大盗吗?”此等手
笔已不能称之为蟊贼,而叫上大盗了。
申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那大盗来去无踪,至今未曾被人看到过,所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荆一鸣开了口:“府台,在下倒有一个办法能解眼下难题。何不如就把这事交给孙途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厢军去办呢?”
“嗯?”在场几人都是一愣,随后便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尤其是慕容彦超,更是一拍桌案道:“不错,他孙途一直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保境安民的职责,现在我青州城里出此大盗,正是他们厢军出力的时候。要是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向我们要什么钱粮吗?”
越想越是在理的他,随后又看向了申卞:“既然如此,申推官,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这就去见孙途,把我们的要求说出来。只要他能帮着拿住大盗,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我们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啊?下官……”申卞一听就有些慌了,那孙途可是连慕容知府都要惧之三分的凶人啊,自己又怎么敢去与之交涉谈条件呢?
可不等他出言推脱,慕容知府已经把眼一瞪说道:“这本就是你推官职责所在,若是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那就由你带人去把大盗找出来。找不到就唯你是问!”
别看最近慕容彦超在孙途面前连连吃瘪,可他多年在青州创下的威风还在,压住这些下属是绰绰有余了,所以只一个眼神,就已吓得申卞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就应了下来:“是,下官这就去见孙途,让他接下此事。”说这话时,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现在只能壮着胆去见孙途了。
直到两个下属满怀心思的退下,荆一鸣才有些担忧和不解地看向自己东家:“府台,你真打算就这么服软?这只会助长了孙途他们的气焰啊,将来……”
“本官当然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让他得势,我在此的多年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可形势如此,现在也只能忍了。而且,这青州境内的情况也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本官相信还有办法扭转这局面。只要他是武将,就必然逃不了接下来的命运,那才是我翻身的机会所在。”慕容彦超说着,不禁轻轻一叹。
荆一鸣也随之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里除了多了些底气外,也有些无奈。话说六七年前慕容知府所以能把州中大权彻底揽于一身可不光只是一个知府文官的身份和朝中的梁师成作为靠山,还是借了这青州境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让他们想不到的,多年后,一个刚到青州的武官居然就再次把他们逼入到了危险境地,必须再次用上之前的招数来扭转局势了。
这说到底还是让他们觉着有些耻辱,可现实面前却也只能把那些没用的尊严抛到一边了。
第283章 各自妥协(下)
怀着忐忑的心情,青州推官申卞走进了厢军军营。
比起十来天前的冷清与残破,如今的军营已然模样大变,这不但体现在外头那几排新近砍伐竖起的充作营墙的木栏上,也体现在宽阔军营校场中那几列笔直而立,跟他们手中长矛一样挺立的士兵上头。
虽然这人数在两百间的士兵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更不见有人发出声响的,但那种肃穆的压迫感,还是让申推官的心头感到了一丝别样的压力,连从他们身旁走过时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再不敢小看这些表面看着面黄肌瘦的军士。
在新搭建起来的一座简陋营房里,申卞见到了正在那儿低头端详着一张羊皮地图的孙途,直到带他进来的亲兵向孙途禀报一声,他才缓缓抬头,看着申卞道:“申推官还请坐下说话,可是慕容知府已经有了决定了吗?”
“不错。”申卞因为紧张嘴巴都有些发干,张嘴说出两字后,就愣了片刻。随后才又苦着张脸道:“其实我府衙的难处孙都监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吧,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粮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要是仓库里的粮食都被你们得去,一旦青州境内哪里出了什么灾祸,只怕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哼,当着我的面就别说这等大话了,要是你们真有爱民之心,如今青州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孙途却不给对方任何面子,沉着张脸说道。
这让申卞的脸色越发的苦楚起来,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接啊,真是一根筋的武夫。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孙途早就已经受够了和这些文官们耍心眼兜圈子,既然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那就直来直去更简单些,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沉吟了片刻后,申卞才继续道:“不过府台也说了,既然孙都监急于重建我青州官军,我等也自当尽力配合,府库里的钱粮我们可以取出一半来,至于另一半,却须着落在城里那些大户富商身上。”
“这却是你们的事情,我只问你们府衙讨要钱粮,谁让这两年就是你们克扣了厢军钱粮呢。”孙途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申卞的脾气倒是不错,即便被人如此顶撞抢白也不见急的,只是苦笑解释道:“孙都监还请听下官一言,府衙虽然可以说服那些富户交出钱粮来,但也难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青州本就地贫民寡,要是连这些大户都跑了,今后想要拿到足额的钱粮就更难了,都监你总不能做竭泽而渔的事情吧。”
“所以你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府台是希望孙都监能帮着那些富户做些事情,如此他们才会相信官府确有保证他们安全的能力,到那时候他们拿出钱粮来也痛快些嘛。”
“哦?不知你们想让本官帮那些富户做什么?难道是
……”孙途说着,目光便落到了面前那张简单的地图之上,在那上头赫然标注了几座为祸当地多年的贼寇山寨的具体位置。
申卞也看到了这地图,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指这个,如今官军未成,即便孙都监有心也不可能轻易剿灭这些贼寇。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我青州城里便连续出现了多次偷盗大案,不少大户人家的宝物被人窃走。要是孙都监能够帮他们拿住盗贼,寻回宝物,下官以为他们肯定愿意拿出一笔钱粮来支持厢军重建的。不知孙都监你意下如何?”说着,他便满是期待与渴望地看向了孙途,等候着对方给出答案。
孙途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对于此事,已在青州有些时日的他也听说过一些,据说那窃贼还是个盗亦有道之人,不取普通百姓家的财物,专门就对那些富户下手,尤其那一干为富不仁者,更是损失惨重。而且此人的手段也极其高明,直到今日,都还没被人发现有任何线索呢,也不知他还在不在这青州城中。
见孙途似乎不想应下此事,申卞就越发的紧张起来,心思转动间,又开口道:“都监,下官有句话多有得罪,却还是要讲的,那些富户虽然日子过得要比寻常百姓要好,但他们终究也是我青州百姓,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而且那窃贼确实犯了我大宋律令,孙都监既然是我青州官员,自有将他缉拿归案的义务。”说完这话,他又把眼一垂,不敢再与之对视了。
孙途则眯了下眼睛,倒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说道:“那要是本官不答应此事,慕容知府他会怎么做呢?是不是就不肯把钱粮乖乖拿出来了?”
“下官不敢猜度上司心意,但至少那两年的积欠是不可能全数拨发了。”
又是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后,孙途终于抬起头来:“好,本官就应下此事。只要那贼人再敢在我青州城中犯案,我便会带人亲手将之捉拿。但在此之前,我也要你们先表诚意,把答应拿出的钱粮运来军营。”
见他点头答应,申卞心中顿时就是一喜,大大地松了口气后,便立刻应道:“这个下官自会请示府台,不过还是希望都监能让那些依旧围在库房外头的士兵能就此散去,不然我们可不敢轻易开门。”直到现在,孙途手底下有不少人还堵在几处库房前呢,所以军营才只有两百多人在那儿学站军姿。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多作犹豫就应了下来:“可以,今日本官就能召他们回营。但在明日中午之前我就要看到钱粮入营,不然……还有,从今日开始,青州四门皆由我厢军把守,你们府衙的人可以都叫回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申卞心里又打了个突。这算什么?防着我等会向外传递消息,还是拿此来威胁我们府衙上下?不过这疑问他是不敢直接提出来的,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这才起身告辞。
在他
离开后,孙途就叫来一个充作他亲兵的江州兵,小声吩咐了两句,这位就赶紧骑马奔出了军营,只半盏茶时间,他已来到离此最近的那座府库粮仓前。
这里早已围上了百来名刚刚才重回军营的厢军士兵,此时还在不断叫骂着让里头的库丁开门呢,当然那里面的人是不可能听话开门的,甚至还在那库门后放上了不少重物顶门,生怕外头众人会直接撞门。
这些厢军早就对克扣他们钱粮兵饷,导致自家只能艰苦度日的府衙中人恨之入骨了,以往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了孙途这么座大靠山,自然是要好好发泄一番了。要不是有唐枫带了五名江州兵在头前维持着秩序,只怕这些家伙真要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冲进仓库里去了。
眼见底下人等的情绪越来越是激动,就是唐枫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怕自己压不住这些家伙。在看到有江州兵飞马而来,他顿时一喜,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可是都监有何新的命令吗?”
“都监有命,让我们暂时回营。府衙那里已经答应在明日送钱粮过去了。”这位士兵赶紧大声宣布了孙途的命令。这前一句还让许多人多有怨言呢,后一句就让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来。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没有胆子真去袭击库房粮仓,现在能逼迫府衙低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他们也相信孙都监的信誉,毕竟杜恒的首级现在还挂在辕门之上呢,而且这两天大家在军营里也吃上了饱饭,那可都是孙都监自己掏腰包供给的,大家对孙都监自然是满心的感激与尊重。
所以在唐枫几声号令下,这些厢军士卒便有些混乱地组成了几列队伍,然后在库门后头那些守卫不安的注视下踏着杂乱的脚步迅速退却。
随后,那名亲兵又再度上马朝着下一个目标点而去,这次为了把声势造大了,厢军可是把城里四处仓库全给包围了,所以此番就得一个个通知了。
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人才终于全部散去。而当这一消息传回到府衙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慕容彦超听到最后的禀报后,总算是放下心来:“那孙途总算还有些理智,没有干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而且他已经答应了会帮着府衙拿下盗贼,如此一来,这回的事情应该能得到圆满解决了。”荆一鸣也略感轻松地说道。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他现在又把四门掌握在手上,恐怕府台再想送奏表出城可就难了。”
提到此事,慕容彦超脸上刚起的那丝笑意便又荡然无存,他咬了下牙道:“此人胆大包天,狼子野心,绝对是朝廷之心腹大患。我身为庆州知府,定与他势不两立!”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在眼下这处境里,自己是根本拿孙途没有半点法子的,只有先作妥协,在降低对方戒备的前提下,寻找机会了。
第284章 鼓上蚤(上)
夜幕笼罩下的青州城显得格外静谧,街巷民居中几乎看不到半点光亮,比之可称为不夜城的东京汴梁,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青州本就地贫民稀,最近更是天灾**不绝,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白天大街上的往来人数也不多,更别提这半夜时分了,只有几名更夫还在尽职尽责地走街串巷,敲打着手中腰间更鼓。
在这一片黑暗和静谧中,城南一带今日却多了一队十多人组成的人马,几支火把照亮了附近十多丈的范围,也照明了这队人的装束模样,却是一支官军,这可就有些难得了。
原先青州厢军早已废弛数年,夜间巡查这样的苦差自然更不可能有人去做了。但这次孙途接手军务,尤其是在应下捉拿近来在城中屡屡得手的盗贼后,他便派出麾下人马经常在多有大户人家的城南一代巡曳,不光是夜间如此,就是白天也时有官军在此处走动,观察路人的情况与反应。
而这几支被委以重任的队伍自然就是重建起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了,其中每队还配了三名江州兵为首,以起到以老带新的作用。不过除了巡查之外,他们平日间的操练也并未因此减少,即便此刻走在路上,这些青州厢军依然时不时会咝咝地呼上几声痛呢。
但他们并没有怨怪孙途待自己的苛刻,因为做这一切都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同时也能获取不少好处,比如每月的钱粮都能因此得到更多,这都是孙途一早就已在营中定下的规矩。
为了排遣身在黑夜中的寂寞与不安,此时几名士兵就在低声交谈着相关之事:“老刘,你今日考核可是得了个二等,想必月底就能多领上三斤粮食,一百文大钱了吧?”
“这有什么,比起来还是不如黄老哥,他这三日次次都是一等,要这么下去,月底怕不能多出好几贯钱来,这可比咱们的军饷还丰厚了。”老刘满是羡慕地看了走在队伍前方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一眼:“而且我还听说了,都监他有意从我们军中选出一些精锐来组成斥候营,只要成了斥候营的一员,每月能拿到手的钱粮可就能翻上三倍……”
这话一出,那些青州兵士全都赞叹出声,其实这说法营中早传开了,大家也最是关注。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无田产无恒业的大头兵来说,军饷便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是能大量提高自然最好不过了。
当下,几人便开始讨论起进入斥候营的种种要求来,就目前来看,光是站队走步表现良好是远远不够的,说不定还得考验他们的身手武艺呢。
直到他们走到这边长街的尽头,就要转弯时,带头的两个江州兵才猛然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说话,然后一脸戒备地突然抽刀在手,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儿?”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时的职责是什么,赶紧也都
亮出了兵器,有些戒备地盯着前方转角的黑暗处,随着两名首领轻轻挥手,这些兵士便已迅速散开,朝着那边包抄了过去。
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就当大家小心翼翼地包围上去,拿火把往那边的巷子里照去时,一只黑猫突然喵地一声腾空而起,在墙上一蹬后,就如闪电般再次消失。除此之外,那并不太深的小巷里就再没有任何异样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有人笑道:“这贼猫当真可恶,可把咱们惊得不轻……”
也有人奉承了自家首领两句:“队长果然好眼力,在如此黑夜里居然还能发现那黑猫的踪迹,若是那盗贼在此,一定逃不过二位队长的耳目。”
在一番吹嘘和笑谈中,这队人马就退出小巷,重新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前而去。直到他们去得远了,连火把的光芒都照不到这边,一条人影才从另一端的死巷里钻了出来。这是个身材极其瘦小,还略有些佝偻的家伙,虽看不清长相,但一双三角鼠眼却透着狡黠:“娘的,时爷爷今日差点就栽在你们手上了。好在我早有准备……这次看来官府是真花了大力气了,不过不要紧,我总有办法得手的!”自信地轻轻一笑,这位便在手一摆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夜中,动作之快,更胜那只轻灵的黑猫,怪不得能躲过那十几双眼睛的搜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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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大宅是孙途这几日里到过的第三家被窃大户,此时罗家之主罗澶正带着谦卑的笑容引着孙途和几名亲兵往里走着,同时口中还大吐着苦水:“孙都监,小的也是真没想到那盗贼居然会把主意打到我家……我罗家在青州虽然薄有钱财,但也都是几辈人辛苦积累起来的,实在算不得为富不仁啊。而且,那被盗走的还是我祖传下来的一只雕凤玉镯,要是真拿不回来,小人可真没面目下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帮着找到盗贼拿回失物,同时也为自己开脱一番而已。这样的话之前两家的主人也都说过,孙途从来就没当回子事儿。
在入了厅堂,罗澶叫下人上茶待客后,孙途才摆了下手:“要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查找窃案相关线索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还请罗员外这就带我去那藏了宝物的所在看看吧。”
“是是是,都监果然一心为民,小的相信这次有你们出手一定能把盗贼给捉拿归案。”罗澶一听这话心下更是一喜,赶紧就拱手拍马,然后引了他们转到了自家后边的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两层的阁楼前,指着上面那一层道:“都监,那镯子就是在这阁楼上失窃的。这本是小人的一处书房,同时也藏了些值钱的物件儿,下面还有人守着,想着是万无一失的。可结果……”
“哦?”孙途看了看这阁楼
四周,边上除了有几棵比阁楼还高出一大截的大树之外,也没有其他遮蔽了,贼人要是真在此得的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相比起之前两家失窃的宝物只放在卧房里,这罗家的情况看着可更古怪些。
等进入阁楼,孙途便先仔细观察了大门处的情况,那门闩什么的虽然不算太新,但上头也没有任何被撬动而留下的痕迹,显然对方不可能是从外撬门进来的。而且下面日夜都有仆人书童看着,就更不可能让人随意摸进来了。
在随眼扫过一楼的环境后,孙途便径直上了二楼。
这上头的环境可比一楼要好上许多了,不但有几个大书架子,上头摆着好几百本书籍,而且还放着一些瓷器古玩和几个锦盒,一旁靠墙处,还有一张气派不小的书桌,看材质也是上等的檀木了。
“那镯子就是在此丢失的?是放在架上吗?”孙途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后问了一句。
“正是,其实丢失的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相比起来,这对龙凤镯却是我罗家的传家宝……”罗澶一脸的肉痛:“现在只剩下龙镯还在,凑不成一对了。”
“哦?居然是一对玉镯吗?”孙途心里一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来到了窗户跟前,仔细查看后又问了一句:“发现失窃后,这里的窗户可是关闭的?”
“正是。下人每晚都会把这里的门窗全部锁上,所以此事才越发古怪,真不知那窃贼是如何进出的这里……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罗澶一脸的疑惑和懊恼。
孙途看过后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这窗户上也不见留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这事还真有些古怪了:“这里可还有其他出入口吗……”孙途说话间,下意识地抬头扫了眼上方,随后目光就落定在了左侧的那方小孔上,那是扇小气窗,应该是起到了通风的作用,粗略估算也就尺许见方吧。
罗澶也发现了他这一举动,便顺势解释道:“除了门窗外,也就这一处气窗算是与外间想通,可是这窗户离着地面可还有两丈多高,外头更是足有四五丈。而且,这气窗才不过一尺左右,就是小孩子都钻不过,那窃贼怎么可能经此出入……”
孙途则微眯了下眼睛:“有些事情看似越不可能,往往越容易成真。你没听说过在江湖中专有一种奇人是精于缩骨之术的吗?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尺的天窗就足够他们轻易钻过了。”
说完这话,孙途已跃身而起,用手在边上的架子处借力一按后,人再次一蹿,便在罗澶几人的惊呼声里掠到了架子上方这木架子不但够高,而且也够沉,让他这么借了力居然都不见有丝毫摇晃的。
而在轻松攀上架顶后,孙途的目光已火速朝着正对着天窗方向的位置望去,这一望间,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果然有发现!
第285章 鼓上蚤(中)
阁楼书房此时并未点起灯烛,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也不甚亮,孙途此时离着那天窗下方的书架顶也依然有段距离,可即便如此,以他的目力却还是轻易就瞧出了上方的端倪来
在架顶薄薄的一层浮灰之上居然还有四个圆形的印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上去的一般,而且在正对着天窗位置的架顶处的浮灰似乎更密些,显然这是从上方掉下的灰尘。
“真是个厉害人物啊,竟真能从这小小的一扇天窗而入,而且居然只留下了这几个几乎不怎么显眼的痕迹。”孙途口中轻轻嘀咕了一声,这才松手落回到地面,随后才把自己在上头的发现给道了出来。
而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包括罗澶在内的罗家人等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来:“这天下间竟真有如此诡异的人物吗?而且,他是怎么上的阁楼……”
“这个嘛,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孙途一笑,率先下楼出门,目光只在那两棵大树上一转,两名江州兵已经立刻会意,走过去后灵活地攀树而上,一边往上,一边还仔细地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就有人开口道:“都监,这里有被人用绳索绑过的擦痕!”
孙途满意地点头:“这就是了。对方是借着这两棵大树比阁楼要高,才用绳索吊向的阁楼顶部。至于他是如何进入贵府,我想以他所展现出来的超卓功夫,几堵院墙应该完全拦不住他。”
罗澶是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行窃手段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可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孙都监,即便现在知道那盗贼是如何盗走的我家玉凤镯,可又该怎么拿人呢?”
“这个嘛,就得着落在罗员外你的身上了。”孙途说着,凑近了些,俯首在其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什么,后者再次呆住,片刻后才有些嗫嚅道:“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罗员外,你想要拿回自家的祖传之宝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你也该对本官和这些兄弟有信心才是。另外,本官可是刚打听过了,这一个多月来,那窃贼已经连续盗走了青州城里七户富商家中的宝物,你们七家已经是青州城内能被其觊觎的唯一目标了。要是没有足够吸引那窃贼的宝物,说不定他就要远走高飞,到时你家的宝物可就再找不回来了。”孙途正容说道,还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之后几日,我自会在此布置人手,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在好一番挣扎犹豫后,罗澶终于是把牙一咬:“好吧,小人就相信都监的判断,赌这一把!”那对龙凤玉镯可是老罗家传了好几代的宝物,他实在不希望在自己手里缺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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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天下午开始,一个说法就在青州城里传了开来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的那个神偷大盗已经把我们青州七大富商家的宝物都给偷了出来,不过他
虽然得了手,却也没能算完全得手。”
“此话怎讲?这东西要么得手,要么没被偷,怎么会有这么一说?”
“那就是要靠罗员外家了。原来他家失窃的那只雕凤玉镯却是一对,还有只龙镯在罗家手上呢。而且据说这对镯子真正值钱的还是在龙镯,那凤镯根本算不得什么宝物。所以现在虽然东西被盗了,但那个窃贼也算有眼无珠,所以也算不得成功。”
相似的话题很快就在青州四城到处散播开来,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等富商家被盗,江湖神偷失手的消息可比衙门里那些官人们的争斗要有趣得多了,大家更愿意去讨论这些不会带来后果的闲事。
可以说,只用了不到一两天工夫,某神偷在青州失手的消息就已人尽皆知,并成为了许多人笑话的对象。而这些说法也很快就传到了某个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的男子耳中,让他的两撇鼠须都气得无风轻抖。
见他有动怒的意思,一名青年赶紧就把他拉进了自家院中:“时大哥,你别听那些家伙胡乱编排,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官府想把你诱出去捉拿的一个诡计而已,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但这位却依然有些无法忍受,哼声道:“想俺时迁这几年来偷遍了南北东西,可还没有被人如此贬低过呢。我这双招子会错看了那些宝物?不过那玉凤镯确实有些古怪,应该是有一对才是,现在只拿到一只倒也不算完美。我决定了,再去罗家,把那只龙镯也给拿到手。”
“时大哥,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他们这么做一定早就有了布置,你这一去……”
“我早就知道城里官军在想法儿拿我了,我要是真怕了他们,也不会继续留在这儿而不是早早离开了。凭我的本事,一些官军就想布局拿我?我这次就让这青州的官军知道我的厉害,我就是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鼓上蚤时迁的能耐!”时迁嘿嘿笑着,却是已经完全打定了主意。
那青年见他都这么说了,只能是有些担忧地一声叹息,不敢再劝。毕竟对方身手确实极其高明,说不定真能成事呢。
“你放心,我时迁一向重义气,哪怕这次出了什么差多,也不会连累你的。你若还有担心,只管早些出城,等我得手后再回来也不迟。”交代完这句,时迁便走进了那间暂时由他居住的屋子,里头很快想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来,也不知他在里头忙活些什么。
直到天色又一次彻底黑下,时迁才从房里钻出。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且更加贴身的衣物,肩头和腰间还缠了几圈东西,只是因为夜色的关系,却叫人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另外,他背上还背了个小小的包裹,此时居然还在轻轻地做着蠕动,也不知里头都藏了些什么活物。
在稍作等待,直
到将近二更天,时迁才越过院墙来到小巷子里,然后脚步轻巧却又飞快地穿过巷子,来到了幽静的长街上。
其实这几天晚上他都有到外头走动的习惯,一者是为了习练自己翻墙过院的轻身功夫,二者也是为了能掌握那些巡夜官军的行进路线与习惯。所以这次他再偷摸向罗家宅院时可谓是轻车熟路,往往能在即将碰上官军时便会迅速停步闪身进入角落阴影里,从而避过他们的搜查。
就这么一路向前,在半来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了罗家大院的侧方。时迁并不是像寻常盗贼般跃身翻墙,而是紧贴着墙面,如壁虎般慢慢蠕动着向上攀去。这么做固然比直接越墙要慢上许多,但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那就不怕被院子里可能存在的守卫给发现行踪了。
在悄没声地翻进院子后,时迁又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棵大树,只几下间人已上了树,片刻后,呼地一声轻响,一道黑影就从树顶一掠而过,迅速翻上了这处侧院最高的屋顶上,从而让他将这罗家大院的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这院子里有十几二十来人把守着,他们皆是人手一根火把,把个书房阁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别说是时迁了,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进阁楼,怕也会被这些人给发现了。
但时迁停在那偏厅的顶部却不见有丝毫焦虑的,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就凭这样的笨法子就能防住我了?那也太瞧不起我鼓上蚤的能耐了吧。”想到这儿,他已侧着身子,踩着厅顶的瓦片就一路往另一侧奔去,虽然速度很快,可居然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其轻身功夫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一道火光就从西侧的跨院里升了起来,随后就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而后便见有人匆匆往前院跑,去那里的大缸处取水救火。
而西跨院发生的变故也果然吸引了阁楼前那些守卫的注意,他们稍作犹豫后,便分出了一部分人手赶过去帮着救火,最后这儿只剩下了五六人。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间隔开的距离就有些大了,又要防着四周,还得四处走动一下才能确保安全。而就在其中一人打从一丛花木前走过时,一道人影突然就从中间闪出,砰地一声轻响,这位便已软倒下去,可他并未着地,连手中的火把也被出手偷袭的时迁顺手接过,随后又拖了他来到了这一人来高的花木丛的背后。
时迁的手脚果然够快,片刻间,这位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剥了下来,然后他又迅速蹿到了另一边的角落中去。
过不一阵,又一人举着火把巡视了过来,在发现花木从似乎有些奇怪后,便赶紧凑了上来,拿手中火把往前一照,随后就变色惊呼了一声:“不好,出事了!方老七他居然被人打晕在了这儿,身上的衣裳也都不见了……”
第286章 鼓上蚤(下)
花木丛前,五六名军士围拢在一处脸色都很有些紧张,那贼人居然真就摸进了罗宅,而且还在自己等人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兄弟给打晕过去,这后果可是不轻啊。
随即,为首者又突然变色急声道:“不好,那盗贼拿了方老七的衣裳,岂不是会扮作我们兄弟的模样,他们现在可跑去西跨院救火了,他要是混入其中……”说到这儿,其他人也迅速明白过来,齐齐急声喊了句:“快去那边,别让他浑水摸鱼了……”说完这话后,剩下这几位也全都急匆匆地朝着西跨院跑去。
直到这边的守卫去得干净,一切都已平静下来后,时迁才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旁闪了出来,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后,人已火速前扑,到了那阁楼跟前,他手便是一挥……
一道黑影已敏捷地直蹿而起,在第一层突出的屋檐处一借上了力后,便再度跃起,直接就翻上了这五丈多高的阁楼顶部,而后便顺着那扇小小的气窗直钻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里头突然就响起了几声呼喝:“小贼哪里走,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几晚了……”然后里头就是一阵噼啪乱响,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呼喊声和叽叽喳喳的怪叫。片刻后,本来黑黢黢的二层阁楼才点起了灯来,紧随着的,便是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怎么是只猴子?”
此时二层阁楼里,被几名早已埋伏在此的军士用偷袭逼入角落,并用罗网罩住还在赫然挣扎怪叫的,居然只是一只浑身毛发倒竖,一张脸涨得和自己屁-股一样通红的猴子。
它固然因为被困住而惊怒不已,但比它更愤怒的却是这些军卒。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己等人准备了这么久,全力一击拿下的竟是一只猴子!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为首那人才叫了一声:“这是那贼人的试探,快去下头……”
听了这话,有人赶紧开窗扑上去看,也有人忙不迭地就冲下楼梯,朝着阁楼外边跑去。只可惜,他们这番打闹早已把自身暴露得干干净净,时迁又怎么可能还留在下面等着他们来捉呢?此时下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重新遁入暗处的时迁则是面带冷笑,自己差一点还真中了他们的埋伏,好在有所准备,放了小袁进去先作试探。其实他早该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如果这阁楼里没有伏兵,宝物又还在其中,那些守在楼前的兵丁又怎么可能轻易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呢?他们所以敢走,就是因为认定了有人能对付自己。
这么一想,时迁就能判断出那镯子不在这儿了,那还会在哪儿呢?时迁心里飞快地转起了念头:“这罗家宅子虽然不小,但真能让罗澶放心藏东西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而已。西边我已经看过了,那里几乎没有防御,所以不可能。而东边……刚才起火后那里也跑来了好些人救火,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只有最后那进院
落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恐怕东西就在那儿了。”
想明白这点,时迁再不迟疑,人已再次上了屋顶,然后快速朝着后院行去,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来到了黑沉沉一片的后院。而这边黑暗的环境反而更有利于他的行动,在屋顶上一点后,他已轻巧落地,滚动间消去下坠之力,人已如灵鼠般直蹿到了那间最大的卧室,这期间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在蹿到卧室门前的同时,时迁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细小的铁线,看准了在两扇门间的缝隙处一插,然后手指一挑一转间,那门后的木闩就已被轻巧的拨开,这一切都不带有丝毫滞碍和声响,手跟着轻轻按着推出,房门已开。
就在时迁打算潜入其中时,房中突然就亮起了一道烛光,一个声音也随之从里头响起:“阁下果然好算计,好本事,居然这么快就瞒过了我手底下几十名精锐的耳目潜入到此,真是让孙途大开眼界了。”孙途居然一早就等在了这卧室里,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身子有些发僵的时迁,语气里不见愤怒,只有诚挚的赞许。
时迁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自投罗网,房里除了孙途,还有另一个提刀的汉子,两人的目光罩定在自己身上,竟让他心中生寒,连动作都有些迟滞了。但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大盗,一见情况不妙,便已迅速做出决断,没有任何的反应,足上发力一蹬,人已直蹿而起,只在门框上略一借力,身子已经迅速翻上了这不到两丈高的卧室屋顶。
而就在他刚一翻身的同时,外头已经亮起了好些灯笼火把,官兵和罗家家丁已经敲着铜锣,大声呼喝着就包围了上来:“抓贼啊,那盗贼就在这里!”随着这番动静一起,其他院落也都沸腾起来,几十根火把齐刷刷点燃,无数人影高叫着就往这后院跑来。
身在高处的时迁见状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对方这是完全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一头往里头跳了。可笑自己还以为刚才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布置能从容得手了呢,原来却是计中有计!
不过现在可不是后悔检讨的时候,要作反思也得先安全离开这儿再说。明白这一点的时迁迅速就已沿着有坡度的屋顶向后方奔去,此时的他已不用再隐藏自己,所以踩踏得瓦片哗啦作响,但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三分,两三个起落间,已来到了这间卧室的后方,前方一棵大树耸立着,再过去一段距离那就是后院的院墙了。
时迁见此大喜,深知只要自己能跳出院墙,这些家伙再想追拿自己可就难了。当即一声轻喝,右足在屋顶上用力一踏,人已高高跃起,迅速就跃出了屋顶的范围。直掠出去一丈有余,他的身形就在一顿间似要落下,但这时他的手却又跟着一挥……
此时,之前就埋伏在后院这里的众人已经绕过卧室扑到了时迁下方,见此,不少人都是一阵惊喜:“贼
人哪里走!”有人更已张开了几张罗网和绳索,只等他掉下来后就将其捆缚活捉起来,也有人举起了手中棍棒,对方若敢反抗,就先让他吃吃苦头。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时迁要落下时,他手一振间,身子却突然在空中一个悬停,然后脚步在空中连续几踏后,瘦小的身子竟悬空往前而去。
“这……怎么可能?”登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了:“这家伙还是人吗?”在大家的常识里,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居然能在虚空中踏步向前,只有仙人才能做出这等壮举来了吧?
此时,孙途也已和杨志两人走到了屋后,见状只略一眯眼,便喝道:“放箭!把他给我射下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有五六个军卒赶紧就拿出了弓箭来,朝着时迁射去。可让众人再次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时迁即便是在此等情况下依然能靠着身体的扭动躲过了前边几支利箭的袭击,最后一根箭更是被他一脚踢飞。而他向前的脚步却是不见停的,几下间就已落到了那棵大树横生出来的枝桠上。
这树的枝桠可不是太粗大,也就胳膊粗细而已,可在他脚下这却已经足够了,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略一蹲身子,人已再度如投矛般飞掠而起,身在半空手便是一摆,眼看着五六丈的距离就要被他一下掠过。
这一回,众军士是彻底傻了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家伙脱身的本事会如此之高,哪怕是在众人的围堵下,依然有办法脱困而去。可谁让他会飞呢?在军卒眼里,时迁在空中的一系列表现跟他能飞的说法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的当口,孙途却是一声冷哼,随后便已反手从一名军士手中抢过了弓箭来,没有丝毫的停顿,便朝着不断前蹿的时迁方向射出了四支箭矢。
这手连环快射直看得众人一阵动容,要不是如今还在拿贼,这些军卒都要连声叫好喝彩了。可随后,他们又面带尴尬,因为那四箭居然没一支能对空中的时迁构成威胁,射到他跟前时,离他都还有至少两尺多远呢。自家都监箭上的准头可太没谱了吧?
但出人意料的一幕却再度发生,之前能轻松闪避射向自己箭矢的飞贼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慌乱起来,身子在空中猛地一阵转折,似乎是在避让什么东西。难道是孙都监射出的箭矢上头还带了什么劲风,哪怕不直接击中敌人也能将之震伤吗?
就在众人心里犯着嘀咕,却又得不到确切答案的当口,空中的时迁突然就是一声惊呼,在离围墙还有丈许处身子陡然一顿,随后便扎手扎脚地直落而下。只略一犹豫,那些军士便在狂喜中飞快扑出,罗网绳索和兵器就直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过去,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脱身了。
只有杨志,才在这时候发现在时迁前方,居然有截东西正轻飘飘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