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假痴不癫
江州州衙,孙途正向蔡九解释着自己为何会突然匆匆赶来:“下官是听说有人在那浔阳楼中题写反诗,这才前来听候差遣。敢问太守可知道那反贼的确切身份了吗?”
蔡九面色阴沉,在自己的治下出了这等逆贼,要是事情被某些人传到京中可是一桩不小的错处,尤其是事情还是由袁望报来的,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想借机重新夺回主动的意思。
话说在上次向蔡九认输后,袁望表现得倒是颇为低调乖巧,不但把手上的一切权力都交了出来,而且有事没事都会向太守禀报请示,着实让蔡九出了口恶气,也认为自己之前的决定不错。可现在,当城里再出问题时,蔡太守又有些心中不安了,毕竟他们和背后靠山可都是对手啊。
但当了袁望的面蔡九可不会将心中疑虑道出来,只是冷着脸道:“那些废物直到现在都未曾把人带来,只说是一个叫宋江的山东人氏……对了,千里你不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吗?可知道那宋江的来历?”
孙途面上很配合地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来:“宋江?下官当然知道他,他曾是郓城县的押司,后来因为杀了一名妾侍案发才被发配到我江州,如今正被看押在牢城营中呢。下官因为之前曾与他有些交情,也曾受他恩惠,所以之前也对他有所照顾。”这些明面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孙途便直接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一听这话蔡九和袁望两人都变了脸色,前者更是急声道:“你为何不早说?那宋江既有反意,你就该早些报于本官知道才是!”
“是啊孙团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袁望也迅速接上道:“莫非你是因为与他关系密切所以想要包庇宋江不成?”正是因为孙途的出现才使自己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一旦有了机会他当然是要给对方上点眼药了。
孙途急忙分辩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出与逆贼勾结的事情来!我之前从不知道那宋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只是从其言行间发现他因境遇陡变而心绪混乱,说不定得了疯病。所以会不会是那些反诗是他在犯病之下才写下的?”
蔡九闻言一愣,这倒是个好说法,即便牵强些也比把事情如实报上朝廷要好听得多。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袁望已迅速反驳道:“孙团练你这话可很难取信于人啊。这两首反诗不但词句通顺更且韵脚流畅岂是一个疯子能写得出来的?你如此说话莫不是真想要包庇于他吗?”
“下官不敢,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究竟实情如何还得看把人带来再说。”孙途连忙摇头,又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立场般说道:“太守,不如就让卑职带人去将那宋江拿来问话,看他如何解释。”
“这却不必了,本官相信下面之人应该已经查明其身份,并把他从牢城营中带过来了。不过千里啊,此人就在你辖下的牢城营中,你
的干系可也不轻啊,今后可要把好关才成,不能再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囚犯随意出门了。”蔡九严肃地提醒了一句,孙途赶紧再度抱拳称是。
正当他们说着话时,门外就有人来禀报说已将要犯宋江给拿来了,只是面上却带了一丝犹豫,这看在孙途眼中便赶紧问道:“怎么,人犯有何不妥吗?为何还不将他带进来问话?”
“那犯人宋江似乎是得了疯病,整个人都滚在屎尿间脏污不堪……即便来时已经被我们拿水冲洗过,可依然臭不可当,我等实在不敢将他带进来见太守。”那名下属一脸嫌弃与为难地回话道。
“竟真疯了?”孙途其实心里早知道了宋江会诈疯以求自保,所以之前才先提了一句,现在却依然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年前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月不到就成这副模样了?”
“据那里的戴院长所说宋江确是在年后才突然犯病的,只是前几日还好一些,这两三天里却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竟连屎尿都不忌了……”
“太守,何如出去看看此人,下官相信若他是假装的,必逃不过我这双眼睛。”袁望说着,刻意看了孙途一眼。
孙途却是镇定以对,也点头道:“袁州推所言甚是,我们确不能因此就断定他真个疯了,还是去见见他为好。”
既然如此,蔡九即便心里有些不怎么情愿,却还是点头应下,却不肯把人往大堂或二堂里带,只准把宋江带到前边开阔的庭院中受审。
当三人过去时,便看到了一幕怪景只见庭院中放着一只大竹筐子,一个浑身湿透,只着单衣的男子正坐在筐中指手画脚地叫嚷着什么,周围那些兵丁只围在筐边防他逃离,却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而且不少人还以手掩鼻,全都是嫌恶的模样。
等靠近些,孙途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源源不绝而来,也听清楚了宋江嘴里到底是在叫嚷着些什么:“我乃玉皇大帝的女婿,太上老君的儿子,我是奉他们之命降世,不久就将称王作帝。你等凡夫俗子竟敢如此对我,我可唤九天之雷殛杀尔等,还不快快叩首归降……”
这宋江也真豁的出去,为了脱罪活命不但不避屎尿等肮脏之物,甚至还真跟个疯子似地说起了这等疯话来。看他那副似哭似笑,疯癫摇摆的模样,若不是心中有数,还真要觉着他是个疯子了。
比如蔡九,在见到这么个东西后便已深深地皱起眉来,并以袖子遮住了口鼻:“你等为何不将他冲洗得干净些?这等腌玩意儿也敢带到本官面前来!”说着,又忍住恶心仔细观察了宋江几眼:“此人看着确实是疯得不轻啊,怪不得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反诗来。”
孙途见状立刻就附和道:“是啊,下官看他也不过是个因为突遭变故而得了疯病,恐怕那些反诗并非出自其本心。而且一个贼囚
而已,又能对我大宋江山造成什么威胁,只要将他继续关在牢城营中,任其自生自灭即可。”
就当蔡九要被孙途一番话说动时,一直盯着宋江看的袁望却开口了:“慢着,我怎么看他都像是在装疯。”说着,便上前一步断喝道:“宋江,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官府吗?你既然敢在浔阳楼中题写反诗,就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此时再装疯卖傻可太迟了些!”
可筐中的宋江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自顾地叫嚷着那些疯话,连目光都没有往他这边瞟上一眼。孙途见状又道:“袁州推,即便有人真想凭装疯脱罪也不会去屎尿相伴,而且到了我等面前也不露半点破绽吧?”
“这可就难说了,毕竟这可是杀头,甚至是灭族的大罪过。”袁望却不肯接受这样的解释,当即喝道:“来人,将宋江给我拖出来重重地责打,本官倒要看看他能疯到什么时候。要真是个疯子,想必就不会怕痛了。”
推官开口,太守又没有阻拦的意思,那些州衙的差役自不敢怠慢,只能忍着恶心把依然散发着恶臭的宋江给强行拉出,按在地上后,便拿起棍子狠狠地抽打起来。
只挨了几下,宋江便发出一阵惨叫来,但他口中却依然大声叫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明日……明日就会有十万天兵下凡来把你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但这种疯话在说了一阵后,又被声声惨叫所取代。他毕竟不是那等轻视生死,不怕疼痛的真豪杰,之前可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啊。
庭院中,啪啪的棍棒着肉声不绝于耳,宋江的惨叫也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惨哼。而孙途在这时候却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看着宋江受刑,希望他能咬牙坚持下去了。
可袁望却不肯如此轻松放过宋江,在朝蔡九抱了下拳后,便不避恶臭地上前,绕着正极力扭动身体受刑的宋江道:“宋江,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装傻卖疯吗?本官告诉你,若你再如此,我可以直接命人就这样将你活活打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认罪,不过是受那一刀之刑,可比被棒杀要舒服得多了。”
宋江这时的忍耐已经来到了极限处,又听到这等威胁,心中更是慌乱,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确实有些过于简单了,只装疯是不可能拖到让晁盖他们前来营救自己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死在这里,还是在定罪后被明正典刑!”袁望的话就如催命符般打在了他的身上,让宋江在猛地一声惨叫后高呼一声:“我……我是装疯……我是因为一时吃醉了酒,才写下的那两首反诗。可我从未真有过反意,还请诸位官人明鉴哪……”
得,随着此言一出,之前辛苦装出来的假象是彻底烟消云散了,这让孙途一阵无语,宋江此人其实真不能算是个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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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243章 内部冲突(三更,求票)
翻过天来是正月十四,正是天下各州府县元宵节放灯三日的头一天。
即便有昨日这场风波,今天一大早还是有无数商户富家把准备好的各式花灯拿出安放起来,等到黄昏后各色花灯更是在江州城各条街道上大放光彩争奇斗艳,几乎吸引了满城百姓都前往观赏,好不热闹欢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的,此时在孙途家中的堂屋里,就围坐了一圈人,他们一个个全都愁眉不展,哪有半点遇见节日的欢庆心情。
虽然昨天在宋江挨不住刑罚而老实交代自己只是装疯后蔡九并未追究孙途欺瞒之罪,但他的处境依然有些微妙,所以接下来便不好再替宋江分辩,只能眼看着他被人带走投进了州衙大牢,这下宋江是彻底不在其照看下了。
然后不用半日工夫,戴宗就把宋江因题写反诗而被官府锁拿的消息传递给了城里城外一些与他交好的朋友兄弟,让这些本该安心在家中过年节的人全都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这其中既有熟悉的张顺张横兄弟,也有之前从未见过面的穆弘穆春兄弟,而过年来一直泡在赌场里耍钱的李逵则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才刚刚赶到孙途这儿,却是表现得最为急切的那个。
在有些压抑的氛围里,李逵第一个来到孙途跟前跳脚叫道:“孙途,你不是管着牢城营吗,怎么就让人把公明哥哥给带走了!你这人好没义气,只顾着自己,却不管公明哥哥的死活,算我李逵看错你了!”情急之下,他连对孙途的称呼都变了,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这让边上的鲁达、杨志和唐枫三人大为恼火,刚想出言维护,却被孙途摆手打断了:“铁牛只是关心宋兄安危才如此说话,你们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啊,铁牛兄弟你也别怪孙兄,他虽然管着牢城营,可终究只是那蔡九的下属,是不可能违抗上司之命来保下公明哥哥的。”张顺也急忙帮着说话道。见他开口,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安抚起李逵来。
可李逵这浑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一向只服戴宗,只敬宋江,余人都不被他当回子事儿,此时只是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孙途:“你说的好听,既然你是公明哥哥的兄弟,就当帮他脱难才是。俺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就去大牢里搭救公明哥哥,你若真还把俺们当兄弟的,就一起前去,出把子力气!”说着起身便欲离开。
其他这些人都是一呆,随即穆家兄弟也跟着站起身来:“不错,我们兄弟也极为佩服公明哥哥的为人,这次他犯下事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们随铁牛你同去救他。”
“我也……”张横受他们影响也迅速起身欲作跟随,却被张顺和李俊两人同时拉住,显然这二人的心思要比其他人更细密些。孙途则是脸色铁青,当即大喝道:“你们都在说什么疯话,这是真打算造反了吗?是嫌
只有宋兄在大牢里太过寂寞,想多进去几个陪他吗?”
“喝……我就知道你会阻拦,看来孙团练果然是朝廷命官,与我们兄弟可不是一路的。”穆弘率先做出反应,满脸猜疑地看了过来。而李逵的反应则更加激烈,一听之下立刻翻脸:“俺就说你这厮大有问题,现在推三阻四地不肯救哥哥,说不定就是你害得公明哥哥被官府所拿,不然他在牢城营里好好的怎会被关进州衙大牢!”说着便猛一个转身,直朝孙途凶狠扑来。
孙途面色越发难看,他是真想不到这些被自己视作朋友的人在这时候竟会如此看待自己,又完全不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如何救宋江。他孙途可是朝廷官员,又有家眷在城中,怎么可能随意冒险救人,并戴上个逆贼的罪名呢?
而李逵还完全不给你讲理的机会,一句话不顺心了,便要动手。眼看对方凶狠扑来,他双手便握了下拳欲回击之,不料一旁的鲁达却比他动作更快,先一步已闪到跟前,低喝一声,直直一拳就迎上去,那醋钵大小的拳头正好撞在了李逵的拳上。
“砰……”只这一拳,李逵前冲的势头就为之一顿,随后身子更是被大力带得朝后跌去,要不是穆春在后方挡了一把,只怕他会被这一拳打得撞到墙面。但受挫之下的李逵却不退反进,再次咆哮一声,口中喝道:“俺就知道你等不安好心了,我先宰了你们再去救哥哥!”话音未落,人已再次如疯虎般扑上,同时他手在腰间一抹,一口短刀已握在手里,朝着鲁达就迅速插去。
这一下孙途已再无法忍受了,他突然就起身迎上,左腿突然高举如长鞭般唰地蹴出,正好一下就踢中了李逵持刀的右手,让其手腕一松,刀已应声落地。同时,孙途的身子却不见停的,已迅速来到对方跟前,在其吃痛一愣神的工夫,右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扼住了李逵那粗壮的脖子,用力一收间,已让他呼吸困难,黑脸膛都迅速变红了,然后脚步不停,竟直接带着李逵直冲到了墙壁跟前,把他重重顶砸在墙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如兔起鹘落,眨眼工夫刚才还叫嚣不断的李逵就成了他手上一个随时可能被扭断脖子的可怜人。其他几人都看得傻了眼了,穆家兄弟更是惊得唰地一下就抽出了随身的短刀似欲拼命,却被鲁达和杨志两人率先拿手按住,竟无法出手相帮,甚至连动都动不得了。而李俊和张氏兄弟此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他们与孙途间的交情也自不浅,现在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那边的孙途在扼着李逵的咽喉,将他提着按在墙上,任其挣扎了一阵后,方才把手一松,将那浑人丢在地上。这才居高临下地盯着正大口喘气的家伙道:“你别仗着自己头脑简单就如此放肆,想伤我孙途的兄弟,你还不够资格!”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
稍稍一变,他们已经听出来了,在孙途心中或许只有杨志、鲁达才算是他的心腹兄弟,其他几人根本排不上号。又或许,就连宋江孙途也从未真将他看得很重。
“还有,我只说一遍我对宋兄从来就没有歹意,可我是朝廷命官,又有家人在此,你们想让我冒着无穷后患去救宋江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也不现实。州衙大牢那里恐怕现在早就有所布置,只等着你们自己一头栽进去了。”孙途面色阴沉地扫过这些只以义气为重却没什么头脑的家伙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有害你们之意。要是宋江真是我害的,只凭你们刚才的言行,我就可以杀光你们,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在我孙途眼中,你们不过是一群草莽而已!”
刚才孙途好声好气地与他们解释,安抚这些人情绪时,穆家兄弟也好,李逵也罢都很不以为然,甚至还连连反驳。可现在,当他突然翻脸动手,显示出了远超这几人的武艺后,几人再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听着。
孙途看着他们这番表现心里越发的不屑起来。原先他对梁山好汉还是挺有好感的,觉着那里的人都是有勇有谋的真英雄。可是在这番接触后,他算是看出来了,其实这里头同样鱼龙混杂,而且一多半人都难称英雄,至少鲁莽的李逵和前倨后恭的穆家兄弟就不配称为英雄。
“你们也不想想,如今宋江已被太守视作逆贼,关押他的大牢怎可能还如以前般松懈?虽然我乡兵未动,但只怕那牢中已经有上百甚至更多兵马守着了,除非你们个个都是万人敌的高手,否则就休想从牢中把他救出来。而且宋江之前还受了严刑拷打,连走路都难,即便真能将人从牢中救出,想把他安全地带离江州也是千难万难。你们也不想想,为何戴院长通知你们只让你们来见我,在此等候而不是就让你们不顾一切地闯大牢救人?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此救人没有任何成算,必须从长计议才成。”孙途稍稍按捺了下心中怒火后又如此说道。
眼见几人终于被自己这番话说服了,孙途又哼声道:“而且我就把话放在此处,我虽与宋江是朋友,但却不可能为他就抛家舍业。一旦你等胆敢为了救他影响到我,那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你们这些麻烦。现在你们都给我安分地待着,等戴院长回来后再作决定不迟。”对付这些家伙就得跟他们来硬的,至于他们对自己的观感什么的,就不是孙途此时能在意的了。
几人已经彻底被孙途镇住,谁都不敢再有异常举动,就连李逵在起身后也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只是堂上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所有人只是拿眼互相扫看着,却再无人说话。
毕竟孙途这番言辞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意料,就连鲁达和杨志都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约定的敲门声,正是戴宗赶了过来。
第244章 定策(四更求票!)
本来今日早些时候戴宗把消息送去,请一干与宋江关系密切的兄弟齐聚后是打算和大家一起商讨着如何解决眼下这一难题的。可结果午后便有州衙的人带了信让他前去见太守说有要事吩咐,如此他就只能把这些人留在孙途住处,自己则带了满心的疑问而去。
大家原先还有些担心戴宗会因宋江受到牵连,说不定一去不回呢。结果只一个多时辰,他便回来了,虽然脸色比去时越发的凝重,但总算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当然,他们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哥哥,那蔡九找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进屋,李逵就率先急声问道。
但戴宗却没有急着回答这一问题,而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在场这些神色各异的朋友:“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等李逵几人出声,孙途已先一步道:“有几个兄弟想不顾一切地去劫狱救出宋兄却被我给拦了下来,所以他们对我多有不满。”
“哼,你就没把我们和公明哥哥当过兄弟,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李逵此时有了戴宗在旁又有了些底气,便黑了张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戴宗一听后顿时就把面色一沉:“铁牛不得无礼!团练的这一决定可是极正确的,我已打听过了,从昨日开始已经有不少厢军和州衙的兵卒被调去了大牢守着了,只等有人前去劫狱救人。我们若是贸然前去,必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此话当真?”这下连张顺都变了脸色:“那官府竟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错,毕竟公明哥哥的名声在外,只要他们用心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戴宗肃然点头道:“所以孙团练阻止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可不能怪他。”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而且就我现在掌握的情况,公明哥哥至少短时间里是安全的,因为蔡九他已经决定先请示朝廷和自己的父亲蔡京后再定如何处置公明哥哥了。”
“啊……他一个江州太守还不能做主吗?这说法可信吗?”张顺又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真,因为被他派去东京送信的正是我。”戴宗拿指头一指自己道:“他亲笔所写的文书和家信都还在我这儿呢。”说话间他便从怀中取出了两份书信来,一份是公文,另一份则是普通书信。
这下众人更是一呆,穆弘诧异道:“为何他竟会让戴兄你送这信?莫不是他们想要试探于你?”
“那倒不是,只因我戴宗有个神行太保的匪号,他们深知我送这些书信要比寻常快马更为迅速,来去东京城用不了两三日。”戴宗笑了下回答道。
众人都不禁连连咋舌,江州到东京可有一千多里地呢,打个来回就是快马也得四五天以上,想不到戴宗凭双腿竟能缩短近半的时间,这是何等本事啊。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戴宗吃饭的本事,所以倒是没有人来作深究,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意来。
其实这说来也是受大宋如今缺马的现
实所致,江州这里虽也有马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能叫人满意,一般的文书往来倒是够用了,可像这次般需要尽快送往朝廷的急递却得另想他法。身怀异术的戴宗自然就成了蔡九首先想到的人选了。
在惊叹了一阵后,李俊突然又把眉头给皱了起来:“如此一来咱们想救公明哥哥的时间可就越发少了。说不定等戴院长你一回来,他们就会对公明哥哥下手……”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就是戴宗也是脸色一变:“这……这却如何是好?”他可不希望真出现是由自己害死宋江的结果。
“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却需要戴院长你冒些风险。”孙途突然开口说道。
“团练你说,只要能救出哥哥,冒再大的风险我也不惧。”戴宗急忙表态道。
“之前宋兄就曾与你提过如今能救他者只有梁山众弟兄,你何不趁此机会不去东京而去那里找他们讨主意呢?”孙途扫了众人一眼后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只要他们肯出手,就足够人手救出宋兄了。”
“这个……可我的职责却是送信去东京,若转道山东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反而会让蔡九他们生出疑心来,那可就弄巧反拙了。”戴宗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其他众人也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孙途这时却不好说梁山那里会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一问题,只是道:“天下间能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以梁山那些人的本事,说不定就能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而且,现在除了靠他们出手,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凭我们,根本就不够闯入大牢救人的。”
戴宗在一番权衡后,终于将牙一咬:“那我就听团练你的,不去东京而去梁山求助。时间不多,我这就启程。”
“还有一点你可得提醒晁天王等人,事关重大,务必让他们多留个心眼,不要情急下露出什么破绽来,最好是能多做一手准备以防万全。”孙途见他要走,还是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他实在没法儿把问题说得太明显,只能尽量做到提醒了。
戴宗虽有些不明白孙途为何会有此顾虑却还是抱拳应了下来,随后又拉着李逵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一定忍耐,听从孙途的意思行事等等,这才出门而去。
从孙途这里离开,戴宗的脚步却依然快不起来,因为今日正是元宵灯会开始的时候,条条大街上此时都灯火辉煌人流不息,每上前一步都要挨挤一阵,好容易从人满为患的街市里挤出城门他已经是一身臭汗。
好在出了江州城后前路便已豁然开朗,夜间的官道上几乎都不见有其他人影。戴宗当下就从自己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了两只画满了符的甲马贴在自己双腿上,然后双腿一曲一弹间,人已如炮弹般飞掠而起,唰地一下就蹿出去老远,最后更是双腿足不点地就沿着官道飞奔起来,其速度果然还要胜过寻常骏马一筹,这正是他自己的秘法了,也是他神行太保绰号的由来。
戴宗离开后,其他人也不再继续逗留,纷纷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他们与
孙途已经产生了嫌隙,对他更是深有看法,自然不会再与他产生什么交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张顺,他神色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孙途,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在孙途和宋江间,张顺自然更倾向于跟随宋江,毕竟他从没有想过归顺官府。
等他们都散去后,杨志才有些担忧地说道:“三郎,你刚才的言行可有些太过了,如此却是把这些人全给得罪了。哪怕此番真能平安把宋江救出来,这些人也未必会承你之情。而要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他们更会怨怪到你头上……”
鲁达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三郎,这与你以往的行为大不一样啊,即便不想帮他们,也不必如此翻脸……”
“我当然不希望与他们为敌,但他们刚才的态度确实过于恶劣,我孙途可不欠他们什么,就是对宋江一事袖手旁观也不算错。”孙途却面色沉重地道:“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与他们早成两路人,如他们这样只讲义气,只想着啸聚成伙,对这大宋天下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因为之前宋江与我有恩,我才不想见他落得一个被冤杀的下场,所以才会出手相助。但这次之后,我已打算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也好,今日撇清关系,等他日真成了对头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可是……”杨志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求问心无愧。这一次是我最后尽力保全宋江救他脱难,但我们依然是官兵,而他们或许就要成为贼寇了。”
杨志和鲁达互相望了一眼,他们似乎是明白了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但同时又有些看不透他真实的心意,只能叹息一声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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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戴宗在离开衙门后先去见了孙途?而且孙途那里居然还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袁望在听人禀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来:“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孙途与宋江关系很不一般,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人的。”
别看袁望已把自己的权力都让给了蔡太守,可事实上他在暗地里还有着不小的势力,毕竟这江州他已经苦心经营多年,白组织中死而不僵啊。
那名下属急忙问道:“那几个家伙还在被我们盯着,可需要将人拿下吗?”
在略作沉吟后,袁望却一摇头:“不急,现在拿下他们无凭无据可对付不了孙途,我倒要看看他们会耍出什么花招来救那宋江。只要有心提防,就不怕他们在关键时刻露出马脚,那时便可来个一网打尽,连着孙途一起入罪,以泄我心头之恨!”此时在他心中最可恨的已是孙途这个团练了。
“卑职明白,我这就让他们按兵不动,只在暗处盯着他们。”
“唔,去吧。”袁望满意地一摆手,那人便已迅速退出房去,只剩下他一人留在房中,让那摇曳的烛光照得一张脸忽明忽暗,莫测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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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四更了,争取今晚再来一更。。。。。。
第245章 掩盖破绽(第五更)
持续三日的元宵灯会那是一晃即过,孙途也终于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在随后的两日里放下一切陪着雅儿在江州城中各处好好地逛了两日,把个小丫头重新哄高兴了,这才在十七一早重回乡兵军营,并把所有下属军卒都给召集了起来。
然后他便一声令下,带着这支刚过完年还有些松懈的军队向北方挺进拉练起来。表面上看着孙途这么做是为了使麾下兵马赶紧从年节的气氛中走出来,但其实他却还有另一层目的,因为这边正是戴宗返回江州的必经之路,他必须先见对方一面,以求万全。
江州虽然还算富庶,但那也只是针对州城附近一带来说,在离开城池二三十里地后,依旧是一片荒郊野外,只有一条还算平整的官道直通前方。所以在此练兵倒也算不错,各种穿插跑动,各种兵器习练都有着足够宽阔的场地,也让将士们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直到天黑后,大家才钻回到早已支起的军帐中歇息,只留下少数军卒守在营地周围。
到二更天左右,正当万籁俱寂时,一名守夜的哨兵突然耳朵一支,望了眼前方黑咕隆咚的官道问身旁的同伴:“你听到什么怪声没有,就跟有风从前头刮来似的。”
那位精神头也不是太足,毕竟白天操练辛苦,此时还有些瞌睡呢,便打了个呵欠道:“哪有什么动静,我是什么都没听到。你别疑神疑鬼了,这儿又不是边关,不会出现敌军的。”
“可是……”前者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就张大眼睛定定地看向了前方,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整个鸡蛋了:“那……那是什么,好快……”身边的同伴刚想说他眼花,可随其手指的方向一看后,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见在官道的尽头处正有一道黑影呼啸着飞驰而来,速度之快远胜奔马,可再仔细观瞧时,又发现那似乎只是一人而已。
这是真见了鬼了!两人心里同时生出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念头,随后便大声叫嚷起来:“有敌人……快起来啊!”高喊的同时,两人已经掉头就往营地中间跑去,他们是真被这怪异的场景给吓住了。
那来人身后还有滚滚烟尘,就真跟快马打从远方奔驰而来似的。在看到这里无端多出一座军营时,他也是一愣,随后便看清楚了营中高高飘扬着的孙字将旗,这让他心下一动便猜到了什么,赶紧收功减速。直到他身子停下,方才露出真容来,虽然看着一身征尘满脸憔悴,但依然能让人认出他正是神行太保戴宗。
这时,营里的那些早已安睡的将士也被吵醒,不少人都从帐中疾蹿出来,他们手中都已握上了兵器。如果孙途能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一定会大感欣慰,这几个月的操练果然没有白费,这支乡兵队伍果然有些像样了。
只是等他从中军帐中匆匆而出时,看到的却是一干手下将立于营外的戴宗团团围住,弓弩刀枪齐举相对,一副如
临大敌的模样:“你是什么东西,为何冒夜赶路,还来我军中捣乱!”似乎只要他有不轨反应,这些兵器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呼过去。
戴宗也是一阵心惊,他还真没想到这支驻扎在郊外的官军反应竟如此迅猛,当即就高举双手大声道:“本官江州牢城营两院节级戴宗,这儿可是孙团练的军营吗?”
“放他进营说话,他正是戴院长。”当其他人还对此有所疑虑时,孙途已经在后头发话了。如今的他在乡兵中间的威望极高,所以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全数放下了兵器,让开道路让戴宗进营。
在看到正冲自己微笑的孙途时,戴宗不禁大为敬佩地一抱拳道:“孙团练果然治军有方,下官佩服。”
“呵呵,戴院长神行太保之名也果然非虚,本官也深感佩服哪。”孙途笑着回了一句,这才把人请进了自己的中军帐中,并让两名亲信守在帐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确保二人的对话不会被别人听去后,孙途才压低了声音道:“戴院长可是从水泊而来?”
“正是。”戴宗点头道:“果然让团练和公明哥哥说中了,梁山的那些兄弟极重义气,一听说公明哥哥落难,他们都叫着要来江州救人。不过山寨里的军师吴学究却认为强攻难成该当智取,这才让他们没有即刻赶来江州救人。”
孙途点了下头:“想必他们已经定下救出宋兄的妙计了?”
“正是。人在江州,以梁山泊上人马实力恐怕很难有十成把握救人,可只要能让官府把公明哥哥送出江州,他们就只需找一合适的地点加以伏击便可顺利将他救出来了。”戴宗说着,又一拍自己随身的褡裢:“梁山泊中果然多能人异士,他们居然找来了两个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和刻印的高手来,居然就当了我之面把蔡京的回执和书信都给仿写了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不见半点破绽。”说着,他又有些兴奋地赞叹起来。
在戴宗看来,这一计策确实是再妙不过了。只要自己将这些公文书信交到蔡九手上,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按自己父亲说的办,然后把宋江押送去东京定罪,到时梁山人等便有救他的机会了。
孙途却没有像他那样乐观,只是正色道:“你可记得当日他们刻了几颗蔡京的公私印章,可有仔细看过上头的内容吗?”他可还记得此事露陷的问题所在呢,便问了一句。
“这个……我记得只有一方印章,上头所刻乃是翰林蔡京四字。据那刻印高手金大坚所言,这蔡京与人往来公文书信都是用的这方印,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戴宗有些疑惑地问道。
“翰林蔡京,翰林蔡京……”孙途嘴里小声嘟囔了几次,其实他对这些文人的习惯还真知之不多,只是凭着前世看书所得做出的预判,“他无论于公于私都是用的这一方印?那对自己儿子是否也如此生分?要知道你送去的可是
蔡九的家书啊。”
“这……”经他这一提醒戴宗也有些含糊起来,脸上也迅速布上了一层忧虑之色:“这却如何是好?”此事关系到宋江生死可不能有丝毫破绽哪。
“我想以吴学究的才智即便一开始有所疏忽之后却必然会察觉破绽所在。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派人追你而来,只是戴院长你脚程极快,他们才会一时追赶不上。”孙途沉吟后说道:“不如你且先在我营中待上一两日,看有没有办法弥补这一问题。”
“可是我已离开江州三日了,以往太守让我送信都会在三日后返回,这次要是迟了可不好交代,更容易被他们怀疑啊。”
戴宗的这一顾虑确实也有些道理,倒让孙途费起了思量。片刻后他才想起一事:“有办法。到时候他若询问为何来迟,你就说是是受了京城上元节的影响,蔡京他一直忙于应酬朝中百官,所以才迟了几日接见于你。反正他一时间也不可能去东京探问消息,等事成后,你已随宋兄离开江州地界了。”
戴宗权衡了一阵后,也点头道:“那我就依着团练的意思来,希望不是我们多虑了吧。”
事实证明孙途的顾虑是相当准确的,只等了一日,到十八这天傍晚,便有数骑快马打从北边疾驰而来,就跟要回家救火去似的。
虽然这几人面上满是尘土,但一直在关注来往之人的戴宗还是迅速认出了其中一人的模样,当即就闪身而出,拦住他们的去路喊道:“前面的可是花荣兄弟吗?”
那几匹马上的汉子本来已因此处居然屯有官兵大营而心生警惕,又见从中突然闪出人来拦阻去路,更是下意识就摸上了腰间暗藏的兵刃,直到听清楚戴宗的话,看清楚其模样后,方才放松下来。当先那模样英俊,蜂腰猿臂的花荣更是猛一拉缰绳停下快马,有些惊疑地道:“戴兄怎会在此?你还没把那些书信送进江州吗?”最后一句却是充满了期望。
戴宗一听这话,便知道孙途所料果然不差了,便点头道:“可是那些书信有问题?”说这话时,几人已经全都下马,然后避到路边小声交流起来。
在听戴宗把孙途看出破绽的前后说出来后,花荣几人皆都面露庆幸之色:“幸亏有孙团练为人精细,总算没有酿成大祸。实不相瞒,我等确实是因此而来,那封给蔡九的家书上的印记却是错的,一旦让其瞧出破绽,不光公明哥哥,就是戴兄你怕也将遭遇不测……”说着,他又从贴身处取出了另一封书信来:“这是事后吴学究让他们重新伪造的一封家书,这上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问题,戴兄只管送去,必能让官府将公明哥哥给押送出来。另外,晁盖哥哥他们也已全都从梁山泊往江州赶了,我们只是先行一步,最多不过三两日,其他人也会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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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醉翁之意(上)
次日早上,蔡九刚来到州衙落座,就有亲信把那两份书信送到了他手上:“太守,这是今日一早戴宗他亲自送来的,说是蔡太师的回信。”
一听是自己老爹送来的回函和回信,蔡九可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后先看上头的火漆,确保其无损后,方才取出书信公函,上头的字正是他最为熟悉的父亲的笔迹,依然是那么的老道圆滑,而上边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他即刻就把逆贼宋江送往京师定罪。
看到竟是这一回应,蔡九的心里先是一动:“大人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作了?那宋江虽名为逆贼其实也没干什么谋逆之举,只是题写了几首反诗而已,我江州自可把他处置了。”但在仔细咂摸了一下书信里的内容,又一个想法从他心中冒了出来:“莫非大人他想拿此事做做文章?听说这宋江也算是天下闻人,尤其是在武人中有着不小的名声,难道大人他打算凭此敲打某些人吗?”
越想之下,他就越觉着自己的这一判断在理,当即便深信不疑,将公文书信放到一边,就对亲信道:“你这就传本官之令让大牢那里做好准备,过一两日就把要犯宋江押送去东京问罪。”
就在那名亲信答应退出时,袁望却跟着来到了门前这段时日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袁推官可没少往这边跑,反正一有什么公务都会来请教蔡九,今日也不例外他也听到了蔡太守的这一吩咐,眉头就是一皱,一边行礼一边道:“太守何以做此决断?区区一个犯人何苦兴师动众地送去京师呢?”
蔡九拍了下手边的公函:“本官也是刚收到蔡太师的书函,让我们把那宋江即刻解往东京。既然是朝廷的意思,我总不能不听吧?”
“咦?这回信才刚送回来吗?”袁望的疑心更盛,“以往戴宗也曾去过东京传递文书可往往只用不到三日便可回转。这次却足足耽搁了五六天,着实有些古怪啊。”
本来蔡九对此事倒没太深究,经他这一提醒,也生出了些疑虑来:“说来也是,那戴宗这次确实回得比以往要晚不少。不过这些书函我都看过,蔡太师的字迹和用印我也是深知的,应该做不得伪。”
对这一点袁望自不会有任何异议,满朝官员中若说谁对蔡京最了解,恐怕非眼前这位太守蔡九莫属了,毕竟知父莫若子嘛。但他还是在沉吟后问了一句:“不知下官可否看一看那些信函,我总觉着此事有些不妥。”
蔡九也没有拒绝,当下就把公文和家书都交到了他手上:“你看就是,但其中却并无任何问题。”
袁望看得可就比蔡九要仔细得多了,不但字斟句酌地体会了这两封公私书信,甚至连上头的用印都没有放过。但这一回因为有孙途及时出手,所以并没有暴露出私信用公章的破绽来,怎么看都不存在问题。
见他看两份书函好一阵子都没有吭声,蔡九反倒有些不耐烦起来:“如何,可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本官看着这书函确实都出自蔡太师之
手……”
袁望有些迟疑地抬头,思忖了一下后才道:“若从表面来看,这书函确实没有问题,但下官却有一点好奇。”
“你说。”
“太师给太守的家书由他亲笔所写确实应该,可是这公函真要他亲笔写下吗?照道理来说,太师身边应该有不少幕僚可作代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袁望说着已经把那些书函轻轻放回到了案上。
这一句话还真点醒了蔡九,只见他怔了片刻后便一拍书案:“不错,本官怎么就把这一点给疏忽过去了!大人身边一向有四五名代笔的幕僚,一般公函都由大人口述他们书写,这公函确实有些问题!”
顿了一下后,他又疑惑道:“那大人给我的家书又该如何解释,这可是他的亲笔所写,更用上了私印……”
袁望心下一定,反应就更快了:“这就更好解释了。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太师乃是书法大家,流行于世者也不过是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而已,若有人想要仿写太师笔迹应该并不甚难。而且,那戴宗迟迟而来必藏有问题,若太守还有疑虑,大可问他几句,必能使其露出马脚来。”说着,他便把自己的主意给道了出来。
蔡九听后连连点头:“就照袁州推你的意思来。说来惭愧,我这个为人子者居然还要靠你一个外人帮着才能窥破他们的阴谋。”
“太守言重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下官平日里断惯了案件,所以看事情总更仔细些。”袁望连忙自谦了一句,现在他只想低调地讨好蔡九,可不敢让对方对自己生出哪怕一丝忌惮之心来。
当即蔡九就命人去把戴宗速速找来,不过半个时辰,一脸疲惫的戴院长便已出现在了两名江州主官的面前。虽然面上强自镇定,可他心里却已打起鼓来。将这两份伪造的书函交上去后,他就在担心事情败露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蔡九在案后审视了他好一阵后,方才开口道:“戴宗这次可当真辛苦你了。但本官有一事不明,据袁推官所说你以往送信去东京只用不到三日而已,这次怎么就耽搁到了第五日才将书信送回来?”
戴宗忙抱拳认错:“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太守责罚。实在是因为当小的入京时恰逢元宵灯会,蔡太师府上来客频繁,小的一时见不到太师之面,这才把时间给耽搁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却是本官错怪你了。确实,以前在京师时,逢年过节都有不少朝中官员去拜会大人,你一个地方小吏自然只能往后排了。对了,这次接见你的还是泉叔吗,他一向对人最是和善,只是年纪大了些腿脚不甚灵便,如今可好些了吗?”蔡九笑着说道。
戴宗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一关,此时总算是松了口气,便顺着蔡九的话头往下道:“当日正是泉管事见的小人,之后也是他为我传的话。不过他老人家的腿脚看着是有些不便……”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发现蔡九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而一旁的袁望更是露出了一切尽在
掌握的笑容来,这让他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这显然是蔡九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啊。
“来人,把这私通逆贼的家伙给我拿下!”随着蔡九一声令下,一早就候在房外的几名亲兵已火速扑了进来,没等戴宗做出反应呢,已经按住他双肩,再用力往其膝盖处狠狠一踢,让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砸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青石地砖上头。
戴宗心头大骇,口中却还是叫嚷着冤枉:“太守小人实在不知身犯何罪,你为何要让人拿我……”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巧言狡辩吗?蔡太师府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泉管事,而且你也压根就没有去过东京传信。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封书函,又有何阴谋?”袁望当即黑了张脸出声质问道。
戴宗已悔得肠子都青了,想不到自己诸般提防却因这一点小事而露出了破绽来,这下不光把在搭了进去,还使营救宋江的全盘计划都落了空。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紧牙关,不透露任何细节给他们知道了。
见他沉默不语,蔡九顿时大怒,啪地一拍书案:“戴宗,本官一直对你不薄,又如此信任于你,想不到你居然勾结逆贼,而且还不知悔改。你真当本官不会对你用上手段吗?”
袁望则是阴恻恻的一笑:“戴宗,你若识相的现在就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如此还能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继续装聋作哑,本官可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说,那与你勾结了想救出宋江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外头的那些逆贼,还是我江州城里的某些人!”
可无论他们怎么逼问,戴宗却依旧是一言不发,他是打定主意了,就是死也不能拖累了其他人。他这一态度立刻就激怒了袁望,便冲蔡九一拱手道:“还请太守把他交给下官,我一定会让他将实情全部招出来。”
蔡九作为重名的文官自然不想沾染到血腥,所以便点头道:“那就交给袁州推你来处置了。”
袁望答应一声,便叫人将戴宗拖到了庭院之中,然后让剥去了他的衣衫,当即就在众目睽睽下对戴宗施以酷刑从杖责到鞭刑,然后是夹棍,甚至连烙铁都被他们搬了出来。
一时间,惨叫声充盈了整座州衙,直听得许多人都为之侧目。只半个多时辰,戴宗便已鲜血淋漓,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了。而他的惨叫声也从一开始的高亢凄厉变得微弱,最终只剩下了短促无力的呻-吟。
尤其让人感到可怖的是,在对戴宗用刑的这段时间里,袁望居然并没有再问他一句话,似乎只是为了折磨他才做这一切。直到将人折腾得奄奄一息,袁望方才慢悠悠地来到半昏迷的戴宗身旁,小声在他耳边道:“说,那孙途是不是你的同谋?你之前几次见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这,才是他费尽心思想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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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继。。继续。。。。
第247章 醉翁之意(下)第二更
孙途心中总觉着有些不安。虽然他已先一步换了信函不留破绽,而且那个原先坏事的黄文炳也被他特意喊到了军营陪着自己说话,怎么看这一瞒天过海的计策都能成功。可在戴宗离开后,他心里是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在检阅兵马操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黄文炳在旁隐隐瞧出了些不妥,便找了个机会私下里询问起孙途来,对他,孙途此时倒是信任的,小声就把自己这两日里为救宋江而所做之事给道了出来,直听得黄文炳瞠目结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半天后,他才叹了一声:“团练哪,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要是一旦被太守看出个中蹊跷怀疑到你头上,恐怕……”后头的话他都不敢往下说了。
“我也知道之前所为有些过于意气用事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已无用。”孙途也是一声叹息,他也是凭着心中对梁山好汉的敬仰才做出营救宋江的一系列事情来。
黄文炳一番思忖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下倒有上下两策或许可行。其一,就是趁着事情尚未暴露,团练你先一步向太守请罪,如此只要官府将计就计布下罗网,便可把那些梁山贼伙一网打尽,团练自然也就戴罪立功了。”
孙途听后只略一想便大摇其头:“这么做就是把我之生死全交到蔡太守之手,而且如此一来我也就彻底和梁山中人,甚至是江湖中诸多仰慕宋江者结下深仇大恨,到时必然后患无穷。此法断不可行。”
“那就只有冒险来一招祸水东引了。”黄文炳也早猜到了以孙途的性格不会接受前一个对策,所以便着重说了后一策:“只是此法却有一定的麻烦与风险,必须找人相助才成。”说着,便把这一法给细细道了出来。
孙途仔细一听,心中便是一动:“此法或许当真可行,但却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三四个州衙胥吏打扮的人匆匆来到了营前。他们刚想要进入辕门来见孙途,却已被守在那里的几名军卒拿刀枪给拦住了去路。如今的乡兵军营早就与几月前大不相同,别说这样的州衙官员了,就是蔡九亲自前来,若没得孙途的允许也根本进不得辕门。看着这等阵仗,几人自然不敢硬闯,只能亮明身份,说是太守请孙途回城有要事相商。
当消息传到时,孙途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这时候太守突然相召恐怕真是事情出了变数了。文炳,你这就持此物去见城中平安客栈里一个叫华容的客人,然后把你我定下的计策让他帮着施行,一定要赶在一两个时辰内把事情办成。”说完,他看了眼已偏西的日头,深吸了口气后,才带着一丝笑容地迎了出去。
见孙途突然跟了几名州衙来人匆匆离开,然后黄文炳也走了,这让营中将士都是一阵猜疑,尤其是鲁达和杨志两个知道内情的,更是心中忐忑。可他们身份所限,在没有得
到孙途号令的情况下,也只能留在此处等候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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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孙途参见太守,不知太守突然急着召我入城有何要事吩咐?”等孙途见到蔡九时,已是黄昏时分,堂上点着几根蜡烛,烛光摇曳着,照得蔡九的脸明暗难定,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蔡九的目光也很是冷峭,在盯了孙途片刻后才哼声道:“孙团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亏本官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竟敢瞒着本官与贼寇勾结,真当我大宋没有王法了吗?”说着,他更是怒得一拍桌案,发出了一声砰响。
这声响显然是一早就约定好了的暗号,声音一起,堂外突然就涌出了数十名军汉,他们一个个佩刀持弩,把箭头都瞄向了孙途,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将这名朝廷七品团练射杀当场。
不过孙途也没有蠢到在这等情势下做出狗急跳墙的反抗之举来,只是一脸迷茫地举着双手,任由随后冲进来的官兵把他随身的佩刀摘下,甚至拿绳索将他捆绑起来也不作挣扎,口中则是说道:“太守你这是做什么,下官实在不明白啊……”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欺瞒于我吗?”蔡九见他没有任何反抗心下倒是稍安,便又一拍案:“把人都给我带上来!”
片刻后,几人陆续入堂,有自己走进来的,也有被拖抬进来的,走进来的是一脸冷笑的袁望,拖进来和抬进来的则是戴宗和宋江两人。此时的后二人皆已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途,你勾结梁山贼众设计假冒蔡太师的书信来诓骗于我,便是为了救出这胆敢在我江州城中公然题写反诗的逆贼宋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蔡九这时才满脸愤怒地喝声问道。
孙途则是满脸惶恐和委屈,急声叫了起来:“太守,下官冤枉啊。下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于我才会让他们如此攀咬……”说着,目光便转向了袁望。
袁望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冷笑道:“孙途,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想要抵赖?刚才太守已经审问过戴宗和宋江两名逆贼,他们都已承认与你关系密切,而且在宋江入狱后,也是你从中出力奔走筹谋营救策略,你道这一切都查不出来了吗?”说话间,他又拿脚一踢身边的戴宗:“你,还不从实招来,也好叫孙途他再无法抵赖……”
戴宗稍稍抬了下眼,在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愧疚,他确实不想招供,可酷刑之下实在忍受不住啊,此时也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道:“不……不错,这一切都是孙途他与我们合作而为,我们只想救出宋江……”
“说,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蔡九也阴沉着脸追问道。
“就……就是伪造出蔡太师的亲笔信函来让官府把宋江送去东京,然后让梁山泊
的人在半道上设伏劫囚……”
“孙团练,你当真是好谋略啊,居然想到了这么一手救人的好办法,就是本官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头脑了。奈何你手段再高却也逃不过本官的这对眼睛,他戴宗露出了太多破绽,只要一查一问,自然无所遁形。”袁望得意地盯着孙途,狞笑一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孙途心中对梁山好汉的评价是再次降了一大截。本以为他们都是为了兄弟义气可以忽视生死的真英雄真豪杰,可现在看来,宋江也好,戴宗也罢,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只要性命受到威胁,又或是被酷刑加身便会把一切都吐露出来,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害到其他朋友了。
不过他的情绪却是平静,此时只是冲袁望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州推你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以泄心头之恨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说着,又猛转头对蔡九说道:“太守,这都是袁望诬陷我的阴谋而已,若下官所料不差,一切都是他提出的吧,戴宗也是他拿去严刑拷问的?”
“你……”袁望刚想说什么,蔡九却已出声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太守明鉴,从来就有屈打成招这一说,多少无辜之人就是因为受不得严刑逼供才会认下本不是他所犯之罪……你再看看戴宗身上的这些伤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这是狡言抵赖!本官虽对他用了刑,但为的是让他招认罪行可不是为了让他诬陷于你!何况,就本官所知,前几日他出城时便曾去见过你,之后也有人在你营中见过戴宗,这你做何解释?”眼见蔡九脸上微露疑色,袁望也有些急了,赶紧又提出一问来。
孙途一听就知道对方为了对付自己是花了大力气了,暗恨之余也越发的谨慎起来:“不错,戴宗去时确曾来见过下官,但他身为牢城营里的两院节级因太守之命离城不该来见见我这个上司稍作禀报吗?至于后者,皆是无稽之谈,下官营中从未有外人进入,太守若是不信,大可去营中查问!”这一点孙途还是有信心的,如今的乡兵大营早已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谁敢泄露消息呢!
眼见蔡九意动,孙途又继续道:“而且你说我勾结他们,动机呢?就因为我与宋江是同乡,所以我会为了救他就不顾一切?我可是朝廷命官,无论蔡太守还是童太尉,乃至天子都对我信任有加,我怎么会自毁前程地去去与这等贼寇为伍?明明在此之前我还刚为江州城灭了一股贼匪呢……”
说到这儿,孙途突然神色一动,看向了袁望:“我明白了,恐怕真正与他们勾结的是你袁望才对吧!而你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真想帮他们脱困,而是为了将罪名推到我孙途的头上,从而将我铲除。不过对你来说定我之罪也不过是手段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真正的目标该是蔡太守!”
第248章 反击(三更求票求收藏)
这番突如其来的反击还真杀了袁望一个措手不及,是他以往判案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变数。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孙途可不是以前那些被他审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寻常百姓,而且今日这堂上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也非他袁州推而是高坐其上,已经明显现出猜疑之色来的蔡太守。
论起清疏远近来,之前与之为敌的袁望自然比不过孙途在蔡九心中的位置,这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对方有掌握了相关证据,才使他对孙途起了疑心,但现在经他这么一番辩解后,不禁又有所犹豫了。
袁望看出这一点后也有些急了,当即喝道:“孙途,到了此时你不但不肯认罪狡辩,居然还想要含血喷人污蔑本官吗?你之动机本官虽然一时不能明白,但犯人的供词……”
“我说了,那不过是屈打成招而已。戴宗,你老实交代,到底与你勾结的是我孙途,还是另有其人?”孙途突然抢了一句话,看向了戴宗问道。
戴宗虽然已奄奄一息,但头脑却依旧清楚,他也看出了事情又生转机,便在心中迅速做出了盘算。自己之前出卖孙途也是熬不住酷刑不得以做出的选择,现在有了反口的机会,当然得要抓住了。而且现在又当了孙途和蔡九之面,谅袁望也无法再对自己动刑。
想到这儿,他便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蔡九:“太……太守,小人确实是被逼才不得不攀咬诬陷的孙团练……”此言一出,堂上几人都为之变色,袁望更是差点冲到他面前动起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
随后,他又连连向蔡九行礼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与贼人勾结?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动机与这等贼人勾结啊……”
“呵呵,看来袁州推你的记性当真很不好啊,几月前的事情你居然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是你以为太守和我有那么健忘?”孙途只一句话,就让他木愣当场,心里更是一凉,知道要坏。果然,蔡九此时看向袁望的眼神里的猜疑之意是越发的浓重了。
几月前袁望才刚被人揭出曾与江上水匪有所勾结,此时他再与陆地上的梁山贼寇什么的有往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这一推断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蔡九都不用多想,便能得出如此答案。
孙途冷声一笑:“至于说动机吗,其实也很明白,那就是你不甘心。前一遭你因被我们查出曾与翻江蛟一伙水匪勾结所以如今处境极其艰难,但你又是受朝中某位高官之命来此牵制太守,若就此沉寂,恐怕就交代不过去了。所以你这次便铤而走险故技重施,借着宋江一案再次和梁山贼寇有所勾结,然后再想法儿把我给牵扯进本案之中。当然,你的真正目的还不在我这个七品团练,而是在于太守。
“只要一切如你所愿,我孙途一旦被定罪,之后就可再做文章,趁机便能将太守也给拖下水了。你
则可趁此机会除掉梁山贼寇,杀我孙途,再拿捏住蔡太守的把柄,如此一来,你之前落到太守手上的把柄也就无法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袁望,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石三鸟的妙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可惜,你还是过于操切了,为了迫使戴宗将我供出,居然对他用酷刑,而且你更小看了我孙途和太守之英明!”
说到这儿,孙途已很坦然地看向了蔡九:“太守,袁望此计实在歹毒,还望太守明鉴,还卑职一个清白!”
蔡九这回是真被孙途给说动了,当即就盯住了袁望:“袁望,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他都是一派胡言,太守切莫被他哄骗!下官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真是天地可鉴!”袁望这时候也有些慌了神了,连声叫起了冤枉来。
孙途趁机又道:“太守明鉴,事实到底如何其实也不难查,只一个罪囚的证词自然是不够的,何不再去寻那物证呢?下官相信,只要是犯下罪行者必然少不了留下证据!”
这一句话立刻就提醒了蔡九,他当即一拍桌案道:“来人!”当几名亲信来到堂下后,他又吩咐道:“你等各点五十名军士前往孙途和袁望的家中细细搜查,看他们各自有没有和梁山贼寇勾结,或是与宋江一案有关的物证!”
“遵命!”几名州衙差役赶紧答应一声,便火速往外奔去。袁望看到孙途此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心中便是一震,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对方早已有了相应措施,这让他很是着急,想要再开口提出反对,但嘴一张,却又愣住了。
这时候再反对搜查恐怕只会被孙途反咬为心虚,那只会让自己的嫌疑更大。说不定孙途只是在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自己跳出来呢?考虑到这点,他终于暂时忍耐了下来,但心下却依然忐忑难安。
与他相比,孙途倒是颇为镇定,哪怕此时依然被绳索捆缚着也没有丝毫慌乱的,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儿如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很快天已黑尽,更有呼呼的寒风不时从半开的门户中吹刮进来,吹得烛火一阵阵的摇曳,但堂上几人此时却没有多作留意,只是各怀心思地等候着。
好在那些州衙差役倒也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半个时辰后,去孙途那里搜查的人便先赶了回来,径直禀报:“太守,孙团练家中并无任何异状,更没有什么与贼寇有关的证据了。”
“唔。”蔡九松了口气,在点头之后才想起一事:“来人,快替孙团练松绑。”这自然表示了他对孙途的怀疑已经差不多都消散了。这让袁望心头更是发沉,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既想那些搜查自己府邸的人赶紧回来,又怕他们真带了什么东西归来,当真是纠结矛盾。
无论他是怎么希望的,又过了顿饭工夫,另一队人马也赶了回来,为首者
的脸上却透着一丝怪异来:“太守,卑职从袁州推府中书房的一处找到了一封书信……”说着,他便把那封信呈送上去。
蔡九接过一看,神色就变了。那上头的字迹和内容他都很是熟悉,字迹跟父亲蔡京的几乎一样,内容也是刚刚才看过的那封让他把宋江押送东京的内容,唯一略有区别的,是下方的印记,这里用的是“翰林蔡京”的红印,与自己之前所见的私印完全不同。
只一瞬间,蔡九已经明白了一切,怪不得袁望能一眼就看破信函中的破绽,原来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啊。蔡太守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起来,把信往已经暗道大事不妙的袁望跟前一丢,喝道:“好哇,袁推官你真是心思周密,居然设下了这一局来算计本官,真当本官如此好欺吗?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袁望忙弯腰捡起了那信,只扫了一眼,已惶恐得身子剧颤,连忙叫了起来:“冤枉啊,太守,这信可不是下官所有,我……我知道,这是孙途他栽赃嫁祸于我,我……”
“袁推官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你这是见了棺材都不掉泪,到了这时候,都已证据确凿了,你竟还想要诬陷于我!你说我要栽赃陷害于你,可这事明明就是你挑出来的,敢问我怎么可能事先就未卜先知地把东西栽赃到你头上呢?”孙途急忙出言反驳道。
这自然让袁望一时无法给出回答了,只能愣愣地站在那儿。蔡九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认定了他才是那个贼喊捉贼之人,再次砰地一拍桌子:“来人,把袁望给我拿下了!”
那些差役稍微愣了下后,又迅速扑上来,把他给绑了起来。话说这几位州衙差役今天也算是出了风头了,刚绑完孙途这个团练,现在又把袁望这个州衙推官给绑了起来。
袁望不敢挣扎,只是口中还是喊着冤枉:“太守,下官从未与宋江等人有任何往来,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勾结呢……”
“表面如此,谁知你背地里又做了什么呢?”孙途哼了一声:“而且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歹毒心思。你表面上让梁山贼寇伪造书信,然后让我等相信他们会在半道上劫走宋江。可实际上你们是早有了布置,打算让太守下令就地处决宋江,然后趁机劫法场吧?”
说着,孙途突然一个转身,冲蔡九抱拳道:“太守,以下官愚见,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如果袁望他确与贼人有所勾结,则这次在江州处斩宋江他们必然会遇到贼人劫法场。若不曾出现这等变故,下官宁可认下此罪,承认是我与贼人有所勾结!”
得,这句话一出,让蔡九越发相信孙途是清白的,当即拍板道:“传本官号令,告示全城人等,本府决定将逆贼宋江、戴宗二人于三日后当众处决,明正典刑!我倒要看看那些梁山贼寇到底有多大胆子,竟敢跑来我江州城中闹事!”
第249章 劫法场,乱江州(上)
在官府出兵剿平浔阳江上的水匪后,江州城作为水陆便利的南方大城埠早已重新热闹起来,来往的车马人流更是络绎不绝。哪怕如今才刚过元宵节,商人们也都已为了生计奔忙于途,每天进出城门的船只车马和行人更是数以千计。
如此一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多有来江州的,这让乔装而来的梁山人众也得以很轻松地就混进了城来。这其中晁盖等几个主要头领更是装扮成商贩一早就入住了平安客栈,并且和先一步入城的华荣见了面。
在听完他的细细禀报后,晁盖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连连自责道:“都是我等行事不够周密,这才导致事情败露,反倒将戴宗兄弟也给害了。”
花荣随后又皱着眉头道:“之后那位孙团练又叫人来给我等传了口信,说是他有办法帮我们救出公明哥哥,只是让我们帮着把一封书信偷藏进了本城袁推官的府邸之中。虽然小弟确实按他说的做了,但却依然对此有所怀疑,那位孙团练当真可信吗?”
晁盖倒是洒然一笑:“那孙团练孙途与我也有过一段交情,当初更是出手救过我,是个好汉子。既然他一早就有助我们救出宋公明之意,那就不会出尔反尔地害咱们。而就之前的情况来看,戴宗兄弟所以出了差池就是因为那袁望在中间坏事,所以他才会急着把此人先除掉。”
花荣点了点头:“既然哥哥你如此信他,那我等兄弟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如今官府已经张贴出了告示,将在明日午时三刻就问斩公明哥哥二人,我们却该如何是好?真要是劫法场的话,我们的人手真够吗?想必现在官府应该已经有所防范了吧。”
晁盖稍微愣怔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这次除了少数几名兄弟被我留在山寨,其他好手都已随我赶来江州。虽然大家脚程有快有慢,但我相信等到明日中午,大家都将赶到。我们近两百兄弟同心,必然能把宋公明从官府手中救出来。”
随在旁边的刘唐、三阮等人全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合力,这些江州官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何况我们还有孙途兄弟这一内应,想必到时候他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营救宋公明。”晁盖又很有自信地加了一句。他为人最是讲义气,也相信与自己结交之人全都是义气深重之辈:“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更多地掌握法场周围的情况,好让我们在救下宋公明后能顺利脱身;二便是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救出人来。”
众兄弟都深以为然地一抱拳,齐声答应。这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而晁盖却并没有如他们般歇下,而是继续在房中枯坐了半夜,直到三更天后,确认孙途不会再来,他才有些失落地睡下。他本以为孙途今晚应该会偷偷地来见自己一面,这样双方才好更加配合地把宋江救出嘛。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
孙途差点自身难保,如何还敢冒险去客栈见他。虽然同样没有早早睡下,却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两天里连州衙大门都没有跨出去半步,只是见了特意前来的杨志一面。
“团练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些,何必为了一个宋江差点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都给搭了进去!”在房中只有他二人时,杨志便压低了声音有些后怕地埋怨了一句。
相比于鲁达的豁达重义,杨志的心思明显是要更重一些的。所以这番话除了对孙途的关心外,也有一丝不满,毕竟他的前程也早和孙途紧密相连,一旦孙途有什么好歹,恐怕他杨志也会受到牵连。
孙途歉然一笑:“此事我确实也有些大意了。本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握中,不可能再出什么差错,却不料还是差点被那袁望抓住了破绽。”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让他有所反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今后还是不要和梁山泊的人有太多的瓜葛为好。
但是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不然只会里外不是人,所以他又道:“但这次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帮他们救出宋江就必须把事情做完。你明日一早就去平安客栈,让他们……”说着,把自己的计划轻声说出。
却听得杨志脸色一变:“团练,你这么做可太冒险了,一旦他们失手被抓落到官府手中又交代出了一切,你可就……”
“你照我说的做便可,其他的不必顾虑。毕竟这次我能摆脱嫌疑他们也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份人情总要还给他们。而且我相信以他们的本事,绝对能在我乡兵没有介入战斗的情况下救人后从容离开江州。”孙途却是一摆手,正色说道。
见到孙途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了,杨志也不好再多劝,只能叉手答应下来:“卑职领命便是。只希望那些梁山贼寇真能如团练所说的那么厉害。”然后,才带着一丝不安地告辞离开。
这一夜的孙途终究没能安然睡去,翻来覆去了半晚后,等到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便起了身。
今日的州衙上下也因为要处决要犯而早早就赶了过来,所以天才刚蒙蒙亮,衙门里已经有些嘈杂起来,不断有官兵和差役跑动安排着什么,等孙途来到蔡九跟前时,他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看到他过来,便笑道:“千里看来昨夜也没有歇息好啊。”
“虽然下官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但毕竟事关下官的前程,自然无法安心了。”孙途行了一礼后,又有些关切地道:“太守,若下官所料不差,今日法场之上必有惊变,为安全计,太守还是留在衙门里为好,另让他人前往监斩才是万全……”
蔡九却不以为然地一摆手:“区区几个贼寇而已,难道他们真能翻了天不成?本官身为江州太守,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今后还如何服众?何况,本官身边不是还有你吗,以孙团练的本事,一定能护我周全!”
“下官自当竭尽所能护太守安全!”孙途
忙表态道:“另外,只要城中有任何变故,下官麾下的乡兵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如此自能将梁山贼寇一伙全数拿下!”
“不多,这次本官要的不光是那逆贼宋江的人头,更要活捉那些梁山贼寇!”蔡九深以为然地一点头道。他想起了就在去年发生的生辰纲劫案,这些贼人抢了自己父亲的财物竟能一直逍遥到今日,这次必不能再让他们脱身了。
说了几句闲话后,时辰便已不早。做为监斩官的蔡太守总是要早一些到场,从而好教化一下治下百姓的,所以便一声令下,带了孙途等人往离州衙只有两街之隔的十字大街而去,那里正是今日要处斩宋江和戴宗二人的法场所在。
其实相关的正主儿还没露面呢,十字大街法场周围已经聚满了各色人等,将本来甚是宽敞的街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的普通百姓可没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像这样的当众斩首犯人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个话题了。而且这次行刑的时间还与往常不同,犯人的身份又这么特殊,自然更容易吸引无数百姓在此观望了。
数以千计的看客把那搭建起来的台子一围,便只有一阵阵嘈杂的交谈声,有人以讹传讹地开始散播关于两个死刑犯的种种罪行了。
“那宋江本就是个贼配军,听说在山东时就因杀人入罪,结果到了我江州又当众题写反诗,实在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到了极点。还有那戴宗,作为朝廷官员居然就和这样的贼寇勾结,一心想要救他,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听说这次要不是咱们的蔡太守足够英明,都要着了贼人的道了……”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不断传进混入人群里的梁山众人的耳中,让他们心头怒起,神色是越发的阴沉了。
等到蔡九等人来到法场,太守高坐其上开始向百姓们宣讲律法威严时,这些人更是满眼杀气的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而此时,在法场边上的一座二层酒楼内,临街的一处雅间中正有数名汉子紧张地往下探看着,正是李俊、张顺和李逵等人。这些人身上早已暗藏了各种兵器,此时都已蓄势待发,尤其是李逵,更是将两把大斧紧握在手,身子微微蜷曲着,就如一只即将捕猎的豹子似地盯着台上刚被带出,垂头丧气的宋江与戴宗二人:“张顺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回答他的却是李俊,只见他眯着眼睛道:“就目前看来,人群里已经有了不少与我们一样想法之人。所以我们大可以配合了他们行事!”
这时,日头已渐渐爬到了众人的头顶,随着确认已到午时三刻已到,作为监斩官的蔡九终于把手中朱笔一勾,将那枚写有“斩”字的签牌重重地甩了出去,口中也高声喝了声:“验明犯人正身,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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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劫法场,乱江州(中)
围聚在刑台周边的百姓们对蔡太守的那番谆谆教诲是完全没有兴趣的,直到见他把那支斩字签牌丢下,众人方才有些激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往前挪动起步子来,想要凑到行刑高台更近处,从而好把接下来开刀问斩的全过程看得更清楚些。
这番骚动自然让守在行刑台和监斩台附近的两百多名江州官兵差役也是一阵紧张,赶紧举起了刀枪挥舞着呵斥着,让一干百姓全都安分规矩着些,莫要超过了面前所拦起来的那条粗大的麻绳。好一阵叫嚷后,秩序才重新得到了控制。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趁此机会,已经有二三十名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从人群里硬生生挤到了前方,皆都已蓄势待发,其中一人更是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短弓,搁在下方已在弦上搭好了箭矢,正是人称小李广的花荣。
两名袒胸露臂,身材健硕,头包红布,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不慌不忙地上前,在看了看面前跪在那儿的两名犯人的模样后,先是高喝一声:“验明正身,正是人犯宋江和戴宗!”然后才从一旁取过一大碗酒,喝下一半后,又把碗凑到了两名死刑犯的嘴边:“来,喝了这碗断头酒,你们便安心上路吧!”
宋江和戴宗两人此时早已绝望,见酒碗送到嘴边,也就机械般地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把眼一闭,打算受那一刀之刑。两名刽子手也没有让他们久等,见他们喝了酒,立刻把碗往台子上一摔,高喝一声,已把那半人来高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寒光闪烁间,就朝着两人的后脖颈脊椎连接处狠狠地劈了下去。
百姓们见状立刻就发出了轰的一声喊,又有人向前挤动起来。而在这人声的遮盖下,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带着咻响飞上了行刑台,射入了两个刽子手的咽喉,将二人沉重的身躯带得直往后仰,手中刀早就失去了分寸,擦着宋江二人的身躯落在了台上。这两个刽子手人没杀成,反倒先把自己的性命给丢在了这儿。
突然的变故让法场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凝,百姓们先是一静,随后一阵阵的惊叫就已从四面八方响成一片,许多人都凭着本能就往外跑,也有人张头探脑地往四下里寻摸着,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法场闹事。
而在这一片惊慌中,数十名早有准备的汉子已经唰地一下全都亮出了暗藏的兵器,当首之人更是高声喝了一声:“梁山泊全体好汉在此,公明兄弟,我们来救你了!”正是晁盖亮明了自家身份。
随着他这一句话喊出,其他人等也都已飞快向着行刑台扑去,刚反应过来的那几名兵卒还没来得及把刀枪举起来呢,已被短刀当胸刺中,惨叫着倒了下去,同时他们手中那些趁手的长兵器也就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与此同时,侧方的酒楼里也传来了哇呀呀的大吼声,只见一条黑矮汉子突然就撞碎了窗棂,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人一落地,便已挥舞起两把硕大的
板斧劈砍着向着行刑台冲来,一面把挡在他面前的无辜百姓如割草般砍翻在地,一面急吼吼地叫了起来:“公明哥哥莫要慌,铁牛来啦!”
李逵当真是凶悍无匹,直杀得一路上的百姓惨叫连连,见他舞动着两把鲜血淋漓的斧子冲来,众人就已急忙往边上闪去,从而让他竟能做到后发先至,抢先杀到了行刑台边沿,在一斧子把两个壮着胆想要阻拦自己去路的官兵给劈得踉跄摔出去后,他便已一个箭步跳上了高台。
这时,其他那些官兵也完全反应了过来,有人高喊着“保护太守!”往监斩台方向退去,也有许多人冲向了行刑台,想要阻挡住这些贼人劫囚。只是因为双方之间夹杂了太多的江州百姓,竟让他们有些束手束脚,准备下的弓箭是全不能用了,与那些杀法凶悍的梁山头领正面一战又是连连受挫,很快便也让晁盖几人得以抢上了高台,冲到了宋江二人跟前。
这时,李逵已在高叫一声:“哥哥,俺来救你了!”后便是一斧砍下,把紧绑住宋江的绳索给砍成两截,并一把将他扶住。后者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这事情的转折实在来得太快,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绝境突然就现了生机,饶是宋江此时也有些恍惚了。
“宋江兄弟,我等来晚让你受苦了。还有戴宗兄弟……”晁盖在跳上台后也赶紧挥刀割开了戴宗身上的束缚,搀扶起受刑之后极其虚弱的对方,然后掉头看了眼还傻愣在宋江跟前的李逵:“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我们赶紧带着他们离开此地才是要紧!”
直到这时候,宋江才有些回神,赶紧替依然傻愣着的李逵回话道:“晁天王,这是李逵兄弟,铁牛,这便是梁山寨主晁天王了,你快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李逵这才应了一声,一哈腰就把宋江给扛上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只持一斧便大踏步地跟在了晁盖他们身后,跳下高台后,迎向了已经喊杀着冲来的官军!
晁盖等人的突然杀出确实有些出乎了蔡九意料,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居然能如此轻易就从几百人的包围圈里杀进去,救下将死的宋江,蔡九更是一阵惊怒,当即连声喝道:“都是一群废物,快给本官杀过去,可别让这些贼子跑了!”
见太守动怒,原来守在他周围的那些官兵也着了慌,赶紧答应着举起了兵器就朝着行刑台前的那些贼人冲杀过去,很快就对他们形成了包围圈。
可是别看这边才不过区区三五十人,但在面对近十倍的官军时,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胆怯的,不但不后退自保,反倒是兴奋地挺起兵器就反冲过来,很快就与官军杀作了一团。尤其是当身后晁盖李逵他们把宋江二人安全地救下来后,这些人更是士气大振,齐齐发狠一阵冲杀后,竟把跟前那百多名官军给杀得连连后退,从而让他们有了往旁边突围的空间。
晁盖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见此,就赶紧喝道:“往
南边走,那里有人接应!”说着已经一马当先地挥舞着从官军手中夺取来的一把朴刀转身便往南边冲杀过去,又一下砍翻了数名官军,吓得其他人只能往旁边闪去,不敢拦其去路。
刘唐、三阮、王英等梁山兄弟立刻就遵照着他的意思迅速变换方向,扛着戴宗就往这边走,而李逵则在宋江的催促下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一股脑地往这边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锣响,三百多名甲胄在身的官军却已呐喊着从南边掩杀了过来。此时因为见到梁山人等凶悍表现,这边的百姓早已逃往别处,竟把他们彻底暴露在了官军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带队的将领已是一声令下:“放箭!”
登时间,箭矢如雨点般破空飞来,虽然并不算特别密集,却也杀了众人一个手忙脚乱,只能拼命挥舞着手中兵器遮挡,其中一些武艺不精的,更是惨叫中箭倒了下去。
见此,晁盖只能转变方向:“往那边走!”他手所指的,正是与行刑台相隔并不太远的监斩台,那里虽然也有官军把守着,但兵力看着可要比这边要寡少得多了。
众人立刻转向,疾步就朝着监斩台这边扑杀过来。一见此,守在那里的几十名官军顿时就有些着了慌了,赶紧呐喊一声,便挺起兵器迎了上去。要是让这些贼人近了太守之身,别说伤到了他,就是惊着了他,大家的罪责也都不小啊。
蔡九脸色也有些发了白,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托大了,这些梁山贼寇的本事当真不小,竟然能在官军的围剿中依然行动冷静,他下意识就看了眼守在自己身后的孙途,后悔没有听取对方的建议,应该坐镇在州衙的。
孙途此时也上前一步:“太守,相信此时下官麾下的乡兵应该已经从北门入城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赶到。且让下官护送您先下去暂避……”话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目光落到了北边方向。
蔡九顺着他的目光往北门方向一看,也是脸色一变,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竟腾起了一股黑烟来,然后底下更有火光升腾而起,竟是起了一场大火。他当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了,一定是梁山贼寇一早就做了提防,所以在北门处放起火来,如此一来乡兵再想从那边进城可就难了。
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刚冲出去抵挡贼人的那些州衙官军竟已被梁山人等杀得溃散开去,只剩下十多名亲信还留守在监斩台前了。
孙途见状立刻一把就拉起了蔡九就往另一边的台下冲去,后者却已吓得脸色发白,脚都有些软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而梁山人等一看到那明显是衙门高官的家伙忙不迭地往外出溜,自然大为兴奋,急忙呐喊着拔腿就追。在他们身后,则是三百多名官军紧紧追击……
处斩逆犯的法场这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第251章 劫法场,乱江州(下)
为了对付可能出现劫囚的梁山贼寇,蔡九一早就在法场周围安排了五百厢军,除了用来维持法场秩序的两百人外,还让本地都监林贺年亲自率三百精锐伏兵于离此最近的西门一带,一旦有贼人作乱,他们便可迅速赶到控制局势。
林贺年自从去年与孙途一起剿匪成功后也彻底倒向了蔡太守,这次有机会立功自然是格外卖力。在发现果然有贼人劫法场后,他便果断率军杀来。可是这些贼人却奸猾得很,一见他势大,居然掉头而跑,而且是直扑向了监斩台的方向,对那里的蔡太守构成了威胁,这可把林都监吓得不轻,急声吼叫着让手下抓紧杀过去,拦住贼人的去路。
但就在他们急急前冲,试图分兵从两边包抄过去时,数辆上头燃着熊熊烈火的板车突然就从斜刺里轰隆隆地朝着他们拦腰撞来。侧方几名兵卒一时不慎,竟被那着火的车狠狠撞翻,身上都被带起了火来,立时惨叫乱滚起来。
而这一下,也使其他那些军卒一阵心慌,赶忙就往另一边闪去。但偏偏那里也同样出现了几辆起火的大车来,不断逼近,吓得众人只能后撤暂避,然后就看到那些着了火的车撞在一处,越烧越旺,彻底拦住了向前救援的通道。
“这是贼人同伙的阴谋,赶紧绕路!”林贺年迅速反应过来,急声下令,便带了人朝着一旁的小巷子里钻去。直通前方的街道已经被火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过不去,那就只能从旁边的小巷绕道了。可还没等他们进入小巷,一支冷箭突然就射了出来,当先一名军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应声而倒。这让本来还全力往里冲的这些军卒脚步立刻就是一停,迅速往边上闪去,只一支箭,就吓住了急行的三百官军。
“你们怕什么?难道这里头还能是刀山火海不成?给我杀进去,要是因为我们救援不及而使太守有所损伤,你们一个个都要抵罪!”见此,林贺年是真个急了,一脚把跟前一个逡巡不前的官兵给踢翻后,便已横刀在胸前,快步朝着巷子里头冲去。
其他那些官军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把心一横,发声喊后紧跟着自家上司的脚步就再次朝巷子里冲去。可这一回,里头竟没了动静,只有几名住在这里的百姓在听到动静后有些惶恐地探头张望,一见有大批官军杀气腾腾地扑来,吓得他们赶紧缩头关门,再不敢往外观瞧了。
林贺年见此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但脚上的速度却不见缓,口里更是不断催促着众人快些往前赶。终于在一阵七拐八绕后,他们已从这条有些复杂的巷子里钻出,冲到了监斩台前,但此时这里除了倒了一地的官军和少量贼寇外,却已没有了其他人影。
林贺年立刻走到一名正躺在地上受伤呻-吟的兵卒跟前,急声问道:“你可看到太守去哪边了吗?”
“太守……被孙团练几人护着往那边去了……”
这位倒还清醒,立刻往自己的左手边一指,正是往东门而去的长街方向。
林贺年也顾不上为其疗伤,当即就一马当先拔步朝着东边急追,身后那三百官军也再次呼啦啦地跟着一阵猛跑。
此时的江州,不光是法场这边,整个城池里都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各处街巷民宅多有起火的,还时不时有起火的板车把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百姓们全都满脸惊恐尖叫着跑回家去,更有不少人因为受伤而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到有官军赶来,这些百姓就急忙上前求助。可此时的林都监岂会在意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见了他们也只是抢着问一句可有见到蔡太守,只要得到确切消息,他便带人发力狂追。就这么追赶了好一阵,追出两三里地后,终于在前方一空阔处看到了两方人马正在对峙着,其中一边看穿着正是州衙里的官兵差役。
见此,林都监的心情陡然就是一振,赶紧把手中刀往前一指,高声喝道:“给我围上去,别让贼人跑了!”
就在官军领命之下四散着围过去时,他才看清楚那边与贼人对峙着的正是孙途他们,可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他们身边竟不见太守蔡得章的身影,而贼人那边,倒是挟持了一人,看情况似乎让孙途他们很是忌惮。
“难道说……”虽然隔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个兵卒打扮的人质的模样,但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已经从林贺年的心头冒起,恐怕这次自己真来迟了!
稍早之前,长街之上,已经被贼人赶上的孙途正以一敌三,与刘唐、王英和阮小五杀作一团,手中一条长枪舞得是风雨不透,将三人的攻势全数瓦解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地突然反击,杀得三人连连后退。
而另一边的几名州衙官兵则已完全陷入到了劣势中,被李逵、李俊等人压得完全只能苦守,还不时有人中招惨叫,形势岌岌可危。
孙途见状,当即一声大喝,本来收拢的枪势突然一展,重重枪影竟猛然扩展一倍,由守转攻间竟把面前三名对手彻底给圈了进来,只骇得他们在一番全力招架后迅速就往后退去,也让他得以转身直取刚挥起一斧劈向官兵的李逵。
正欲一斧子砍死面前敌人的李逵在听到身侧传来呜呜的长枪刺来的破空声后,也不敢怠慢,赶紧手腕一翻,拧身双斧往那里一架,正好挡住了这一枪,但孙途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就刺得李逵脚步一乱,直往后噔噔噔地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几人也急忙暂时放弃对那些官军的攻势,转而转身应对孙途的攻击。同时,那边刚被他逼退的王英三人也都再次扑上,从侧方对他发起了猛攻。
但孙途却无半点惧色,一步来到那剩下的七八名军卒跟前,喝一声:“帮我守着身后!”便已舞枪相迎。那一杆白蜡杆长
枪此时在他手中几乎已化作了一条活过来的蛟龙,在空中腾飞翻滚,竟抵住了七八名梁山头领的联手围攻,而且那枪影竟还越扩越大,似要把这些人全部笼罩进去一般。
但人力终有尽时,即便孙途本就天生神力,这几年里又苦练不辍,但在全力施为与人拼杀了这么久后也终于难以为继。李俊在看出端倪后立刻就是一棒长撩,把他的长枪给打得往上弹起,从而身前露出了破绽。
而李逵则迅速跟进,斧子急劈他的胸膛,只要被他砍中,那就是剖腹的下场。好在孙途的反应依然还在,一见李逵抢进来,他已急速蹴出一腿,竟赶在对方这一斧临身前一脚就把他踢得踉跄后退。
只是这么一来,却给身材更矮的王英有了欺近自身的机会,只见人影一闪,五短身材的王英已到了孙途面前,双手一翻,已经扣住了孙途的左臂,使他刚欲撤回的长枪陡然就是一滞,而阮小五则趁机近身,一拳重重轰出,正中孙途的胸口,打得他闷哼一声,人已跟着往一侧歪去。
直到这时,他身后那些官军才反应过来,赶紧挥舞起兵器想要助阵,可刘唐和随后扑杀过来的花荣却轻松将他们的攻势化解,后者更是突然伸长了手臂猛地一把就将藏在这些军卒中间的一人给拉了出来,在其一声惊呼里,手腕一翻,一口短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上:“都别动,不然小心我取他性命!”
当看清楚被花荣挟持者的模样后,无论是孙途还是其他人都同时住了手,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来。因为那人正是他们拼死保护的太守蔡得章!
原来之前为了保护蔡九,孙途一面带人往前逃避,一面已当他把身上极其显眼的官服官帽给脱了下来,然后换上了普通兵卒的衣服。可是没想到,这一招鱼目混珠居然还是没能逃过善射的花荣的双眼,竟让他在一招间就把蔡九给控制在了刀下,这下孙途等人可就彻底的投鼠忌器了。
直到见此一幕,之前一直守在宋江和戴宗两个重伤员身边的晁盖等人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来。只要有人质在手,他们就安然地带着宋江他们离开江州了。
而他的笑容才刚一起,后方的街道上已经有大批官军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并且在还有不短距离的情况下,这些人马已经迅速分散,从四面朝着自己这边包围过来。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此时不远处的东门方向也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随后一支军队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切断。正是之前受阻于城门失火的孙途麾下乡兵终于绕道从东门进城,正好堵在了梁山一伙人出城的道路上。
一瞬间,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就再次翻转,晁盖等梁山人等立马成了笼中虎,网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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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劫法场,乱江州(终)
带着乡兵从东门而入的正是鲁达和杨志,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两人也不禁有些愣怔了,怎么这些家伙居然还没有逃离江州城吗?
早在今日一早,孙途就让杨志给晁盖他们带了口信,叫他们在救出宋江后打从城西离开,并让他们早一步在北门处纵火,如此便能让驻守城外的乡兵有了足够的借口拖延一段时间,并从东门进城,双方人马南辕北辙,可使他们更加轻易地离开江州。
可谁料到林贺年在奉蔡九之命做出布置时却偏偏选择把主力屯在城西,反倒打乱了晁盖他们的节奏,所以当孙途带了蔡九一路往东跑时,也正好把晁盖他们也引了过来,从而形成了眼下这个略显诡异的局面,晁盖等人突围不成反倒陷入到了官军前后包围中。
只略一愣后,杨志已果断下令:“杀过去,将这些贼人全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留任何情面了。
而身后赶到的林贺年也同时下达了相似的命令,两边加起来六百多名官兵已如两堵高墙般朝着处于中间的区区二十多名梁山好汉们压来,头前更有数十名弓弩手已然拉开了弓瞄了过来,只要他们一有反抗的举动,就会以乱箭招呼。
孙途此时也是脸色发白,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场算计会落到空处,更令他感到担心的是蔡九的安危,所以当即就高声喝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可别伤到了蔡太守!”这话一半是提醒的官军,一半却是跟晁盖他们所说。
本来已打算殊死一战的晁盖等人心里陡然就是一动,尤其是依旧扣着蔡九在手的花荣更是一把将他推到了自己等人跟前,然后拿刀顶在了早已吓得簌簌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蔡九后心处,高声喝道:“你们若是想让你们的太守给我们陪葬,就只管放箭杀来,我等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直到这时候,林贺年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名被他们挟持的,穿着寻常军卒服饰的人质竟然是太守蔡得章,这着实唬了他一大跳,赶紧连连吩咐众人不要再上前,并把弓箭放下,以免有人手一抖真伤到了太守,那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另一边正欲带人发起冲锋的鲁达和杨志也及时叫停,只是阵势却依旧摆了开来,将晁盖等人的去路彻底堵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两人也把目光落向了孙途,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看了眼林贺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副不肯担责任的样子,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上前一步:“你等可不要伤着了太守,不然你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我们不过是江湖草莽,性命值得几个钱,今日能拉上堂堂江州太守,当今太师蔡京的公子一起下黄泉可是不亏。”晁盖此时已经迅速明白过来,半点不让地盯着孙途:“孙途,你倒是有些本事,竟能与我们这许多兄弟战到平手,要不是我们人多,还未必能把人从你身后抢出来呢!现在你们的太守
在我们手里,这里就该由我们做主,你速速让他们把路让开放我们离去,同时还不得派人追赶,如此我们才能确保他的安全。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
随着他这话一落,刘唐已经唰地一下抽刀横在了蔡九的颈上,似乎只要孙途这边一个不许,他就要出手杀了蔡九。这自然让蔡九更感惊惶,颤着声音小声道:“孙……团练,你可不要激怒了这些贼人哪,本官,本官可不能有事。”因为担心脖子上的那口刀会伤到自己,他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个……”孙途脸上顿时露出了纠结之色来,看了眼蔡九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林贺年的脸上:“林都监,你看……”
林贺年怎么敢担如此大事,赶紧说道:“我等自是一切听凭太守吩咐……”
“那你们还不赶紧让路,放……放他们离城?”蔡九只觉着背心和咽喉处阵阵发寒,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当下就有些急切地叫了一声:“这是本官的命令,不得迁延。”
“可是……”孙途却再露纠结:“宋江二贼被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救走朝廷一定会做追究,而且他们要是这么离开谁能保证他们一定会信守承诺放太守你安全回来?”
“我晁盖一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绝不会反悔。只要你们不作阻挠,不追赶出来,我自会在安全后放他离开。”晁盖立刻表态道。
奈何孙途却依然面带不信:“不成,这险我可不敢冒。要是你们离开后还把太守伤了,那我们可更加罪加一等了。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愿为人质跟你们走,你们先把太守放了。”这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蔡九的一阵感动,觉着孙途对自己当真是忠心耿耿了,居然肯为自己冒此大险。
“哈哈,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只是晁盖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你孙团练一身武艺我等兄弟可不好控制,而且你身份地位远比不了这位蔡太守,我们凭什么要跟你换?”
这下孙途也没话说了,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而这时,晁盖又想起了一事:“还有,听说我们的朋友袁望袁推官已经被你们拿下,你们这就去把他带来,让我们带他一起离开……”
“不成,放你们劫走宋江两人已是我们的底线,罪官袁望是绝不能再交给你们的!”孙途当时就做出拒绝道。
而这一对话落到蔡九以及其他人耳中,便彻底将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的罪名给坐实了。这也让许多人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能如此轻易就得手,原来他们早在城里有了内应,掌握官府的一切布置了啊。蔡九更是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此时还被人挟持着,他都要破口大骂,雷霆大怒了。
晁盖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做太多的坚持,只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好,那你快叫他们让开路来,要再敢拖延,我们这就送他先下去等着!”说话间,刘唐已相当配合地突然扬起刀来,作势就要往蔡九的脖子
上劈去,吓得他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要,孙途,快让他们让路,一切责任自由本官担待便是!”
“是!杨志鲁达,让兄弟们避往一旁,把路让出来!”孙途这才满脸不甘地下令道。
鲁达和杨志二人不敢违抗命令,当即一声号令,就已带着乡兵往旁边闪去,把身后直通东城的道路给让了出来。晁盖等人当即就半拖着蔡九小心翼翼地朝着东门处走去,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官军此时有任何异动,便会先拿蔡九开刀了。
不过在没有孙途的号令下,乡兵是不会动的。至于后方的那些厢军,就更不会上前了,毕竟他们的主将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泥塑木雕般的存在。
直到看着他们退入城门洞,即将离开,孙途才带了那几名州衙差役猛赶了几步,冲正快速朝着浔阳江边退去的晁盖等人喊道:“你们既已出城,还不把太守放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放心,等我们觉得安全了,自然会把他放回来的。”晁盖遥遥地冲他说了一句后,便继续带人快速朝后赶去。而此时,已有数条小舟从上游处破水而来,不等船只靠岸,这些人已经扛着两名伤员和蔡九淌着水迎了上去,然后由小船接应着迅速往重新沿江向上。
这时,孙途他们也已经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虽然他们的弓箭还能够得着,却不敢攒射,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远去,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林贺年随后也从城里赶了出来,见此便是一阵跌足猛叹:“如今贼人远遁,还把太守给掳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孙……孙团练,要是他们出尔反尔,把太守给……我们可真担待不起啊……”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吧,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朝廷的大军围剿。纵然梁山泊有地利之便,也抵挡不住几十万大军的围攻,毕竟那可是蔡太师的公子啊。”孙途其实心里确信他们即便看在自己面上也不会真要了蔡九性命,口中却有些迟疑地道出了一个说法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沿江追上去,必须早些接回太守。”
林贺年这才反应过来:“不错。这样吧,城中一切由本官看着,你带人马沿江追赶,可一定要将太守平安带回来啊。”
孙途知道他是有些怕梁山贼寇还有帮手,又担心蔡九真有个什么好歹,所以才会挑了更难应付的安抚城中百姓的任务。不过这正合了孙途的心意,他便不作推辞,只带了几十人,便已急匆匆地沿着浔阳江往北赶去。
这一路追赶便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前,让他们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岸边看到了一个被人绑了手脚,眼上嘴上都绑了布条,只能在地上不断挣扎蠕动的身影,走到跟前一看,此人不是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还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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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替罪羊
一旦发现蔡九踪迹,孙途他们立刻就飞也似地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就帮他把身上的束缚解开取下,口中还满是自责地说道:“下官营救来迟让太守受苦了,还请太守恕罪。”
此时的蔡太守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以往的儒雅俊朗,就是用狼狈都不足以形容他眼下的状态了。之前慌乱间换上的军卒战袄半是被水泡湿半是被江边泥土浸染得发黄发黑,满头满身更是被污泥包裹,尤其是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还有涕泪糊在上头,甚至连他的胯下都已湿漉漉的一片,那可不是江水,而是之前在恐惧下不自觉失禁所致。
此时被人从地上扶起好一番拍打安慰,蔡九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恢复过来,正个人依然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眼中更是充满了惊恐之意。打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他如何能禁受得住今日这般的惊吓啊,早已三魂不见七魄,大半条命都被吓走了。
见他这番模样,孙途心下便犯起了难来。如今正是正月时的隆冬季节,最是寒冷不过,总不能在这旷野间为他换衣服吧?还有,现在如何将太守带回城去也是个问题,要是就这么回去,百姓看到太守如此模样,恐怕后患无穷啊。
只思忖了一下,他就已有了想法:“来人,先去边上取些干柴来烧火,再回去几个人从城里找几辆车轿来送太守回城。”
这些下属只略一怔,便立刻答应着各自而动。而就在其中几人往回奔着要去时,就瞧见后方一队人马护着辆马车快速而来,走近时便认出他们正是江州官兵,显然是官府里的人在知道太守遭劫后考虑到了回程的问题,所以差人送了马车过来。
当下,孙途也不作迟疑,赶紧与其他几人一起搀扶着身子发软的蔡九迎上前去,并用力将他送上车。这马车表面看着虽没什么,里头却早有了相应准备,不但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被褥,还生了几个暖炉,甚至还有一些定惊驱寒的汤药也在炉子上温着呢。
孙途见状便索性和蔡九一道上车,吩咐手下人护着马车缓行,然后亲自为他宽去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物,再给他换上车里备着的简单棉衣,最后则取过了那些汤药小心地喂对方喝下。
直到身子重新暖和起来,又有汤药入口,看着面前值得信赖的孙途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蔡九这才终于还魂,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随后如筛糠般剧烈地抖动起来,本来麻木的脸上如今已尽是惶恐,嘴里的两排牙齿更是不断碰撞着,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孙途见此也是一阵心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太守莫怕,你已安全了,有下官在,外边更有数十精锐护在车前,再没有人能伤到你了……”
他却不知这是蔡九在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呀,因为就在之前被人带上船后,便曾有几个鲁
莽的家伙亮出刀来欲顺手就结果了他,当时那几把亮晃晃的尖刀离着他的咽喉可只有寸许距离,他还听到有人叫嚣着:“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哥哥不如让我结果了他,也好为江州百姓除一害!”
一听这话,又看到几个粗豪的汉子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蔡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刚想开口求饶,脑袋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只觉身子冰冷一片,眼前更是漆黑一片,让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些贼人所杀,真正的心丧若死。所以哪怕之后被孙途他们找到救起,蔡九也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这时候才稍稍缓了过来。
直到被孙途安慰了良久,蔡九才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神有些发虚地看着他:“孙团练,在次可多亏了你啊……不然本官说不定就算不被他们所杀,也早冻死在浔阳江边了。”
“太守莫要这么说,下官惭愧。我未能将贼人拿下,还连累太守你被贼人所拿,受此屈辱又被他们脱身逃离,实在是有罪。”孙途听了这话虽然心下略定,但口中却还自责地说道。
这句话却也让蔡九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如今宋江戴宗两名逆贼要犯被梁山贼寇所劫,恐怕事情早已传得满城皆知,甚至是州城之外的人也都已知道了此事,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自身已经安全,自然就更在意起此番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只要细细一想,蔡九就越发的不安起来宋江这样当众题写反诗的逆贼从自己治下逃跑已经是大罪过了,再加上那些梁山贼寇为了救他还在城里大开杀戒搅乱全城,此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成为许多人攻讦自己,甚至是父亲蔡京的借口,到时自家的处境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越想之下,蔡九心中的不安情绪越重,很快额头就已生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来,只能低声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想让他拿出个对策来。
孙途此时脸上也是一片纠结与茫然:“此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其实我等没有个防备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次那些贼寇能得手全因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要不是袁望他一早就与他们勾结,又何至于此……”
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蔡九,他连忙点头:“不错,说到底今日江州之乱其过错都在袁望身上。要不是他与贼人勾结,他们怎会有如此明确的安排,不但在城里各处纵火引动官军分散兵力,还大胆到劫持本官……还有那林贺年,本官都怀疑他也得了袁望授意才会让贼人从容脱身,差点就害死了本官……”他一说之下,越发觉得罪过只在这两人身上,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愤恨:“本官回城后就会下令将他们拿下,定他们一个勾结贼匪,欲图不轨的重罪!”
“太守不可…
…”孙途见状赶紧出声劝阻道。
“嗯?你这是何意?”蔡九一听便皱起了眉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来替罪,怎么孙途反倒要帮他们说话吗?
“太守,下官相信那袁望一定早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所以他的罪名没有任何疑问,但林都监却未必是其同党。毕竟今日一战他也已竭尽全力,只是当时法场之上的情况多变,他才无法及时拿贼保护太守安全。”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见蔡九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只能把更关键的一点给道了出来:“而且,此番要把一切罪名都归咎到袁望身上也必须有他作证才行,不然只你我二人的证词怕是无法让朝廷信服哪。”
蔡九又是一愣,随后方才明白过来。确实,自己也好,孙途也好与那袁望本就有矛盾,此时把罪名全推到其头上的说服力就有些不足了,尤其是其背后还有梁师成这样的朝中高官相保,事情就更难办了。可一旦有了本与袁望站在一起的都监林贺年作证,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好吧,那就依你所言,本官这次就饶过了林贺年,只追究袁望一人的罪过。”
“太守英明。下官以为,既然他之前有过与水匪勾结的罪名,这次再与梁山贼寇勾结在一处也在情理之中了。我们已有人证物证,只要报上朝廷,皇上和蔡太师他们一定会还我江州官民一个公道!”孙途心下一定,忙笑着说道。
就此,孙途和蔡九尚未返回江州呢,他们已经决定把袁望这个推官抛出去作为此番城中大乱的替罪羔羊了。而一旦这些罪名真落实的话,等待他的下场可不光是丢官罢职了,就是他的性命,乃至家人的性命都将难保。毕竟勾结贼匪已算得上是谋逆大罪了。
与此同时,江州城中大牢里头,袁望也已听人提起了之前发生在城内的种种变故,这让他的脸色已变得一片煞白。
因为多年来主管州城刑狱的缘故,袁望即便如今身陷囹圄依然在寻常狱卒差役中有着一定威信,外间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禀报于他。此时几人便有些幸灾乐祸地把法场被劫,江州大乱,蔡九被掳,并因此让贼人脱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还道:“推官,如今太守遭难,正是您借机出狱重新掌握大权的好时候啊,小的们先在这里恭喜您了。”
直愣了半天后,袁望突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竟起癫狂之意:“呵呵……要真是如此,恐怕本官的劫数就要到了。这一次无论太守他能不能安全回来,为了找一个替罪之人,我袁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回,无论我怎么分辩,他们都不会再采信,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让我死在这大牢之中,并给我定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一步错步步错,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小看了那孙途的心机与本事啊……”
第254章 后悔与觉悟
当孙途带人护送着蔡九回到江州时已是深夜时分。可即便离之前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半日时间,城中各处却依然能看见那些梁山好汉们在此所留下的种种伤痕,街面上还有大团大团的血迹残留,主要街道和城门附近更有不少建筑物依旧冒着烟,城中守军更还点着火把四处游弋,以确保夜间再没有贼人作乱……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心里陡然就是一动,似乎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来:“我之前的那些看法和决定当真是正确的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让他们把宋江救走真个没有问题吗?”
心里转着念头间,众人很快就抵达了依旧守卫森严的州衙,在得知太守总算平安归来后,一直留在衙门里不得安心的一众下属官吏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当先者正是都监林贺年,一看到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的蔡九,他就赶紧单膝点地,行下了大礼去:“卑职见过太守,卑职知罪,就因我一时不慎,竟让那些贼人差点就伤到了太守……”
其他人也全都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蔡九的情况来。其实对今日一直留守州衙的这些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有事情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讨好太守,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而已。
若是没有孙途的提醒,蔡九一定会在见到林贺年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其拿下问罪,但现在嘛,却只是冲他一笑:“倒让林都监和各位同僚挂心了,本官只是受了些风寒和惊吓而已,休息几日便无大碍。林都监你此番虽有小过,但带兵却敌也是有功的,本官又怎会怪罪于你呢?这两日我江州城中的治安可都要拜托于你了。”
“下官……下官一定尽心使我江州安定下来,太守只管放心。”林贺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之前他所以不敢出城去救蔡九除了怕梁山那些人对自己不利外,也有些顾忌太守见了自己后会作严惩,怎么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激动之下他连忙赌咒发誓地说了一声,心中的担忧终于消散。
“过两日本官再与你等商议善后之事,现在我已困顿不堪,就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与孙团练商议。”蔡九接连受惊又在江水里泡了良久早已到了自己的极限,在稍作吩咐后,便在几名亲信的搀扶下重新上车,径自回了不远处的府邸歇下。
而在把他送走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并没有说什么话的孙途身上,尤其是林贺年,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下属的年轻人的眼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之色。他很清楚,今日太守所以肯放过自己,恐怕是孙途在中间出了大力气的。
孙途也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既然太守如此吩咐,那下官只能有僭了,还望各位能把如今城中的情况悉数报与我知,也好让我们尽快拿出安抚民心的种种办法来。”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一间已经点
上了不少灯烛的大堂内,各自落座后,便有官员将各自掌握的城内情形如实道了出来。
“今日那些贼寇这一闹,已导致了七十多名百姓当街被杀,还有四十七名军卒殉职,伤者更是达到百二十人之多。”
听到这一系列数字,孙途的眉头就迅速皱了起来:“怎会有这许多的伤亡?当时在法场上他们的人并不是太多,官军怎会死伤竟达接近两百人?”
林贺年惭愧地叹了口气:“这一来是因为那些贼人确实凶悍,杀了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是因为下面的兄弟有所顾虑,怕伤到了边上的无辜百姓所以放不开手脚,从而让那些贼人找准了机会。而且不光是法场那里,北门一带,以及其他一些关要所在的官军也遭受到了贼人袭击,他们又放火又杀人,官军实在是抵挡不过,所以伤亡就格外严重……”
孙途一听,神色又黯淡了几分。他虽然知道这次的变故会对江州造成不小的伤害,却也没想到这伤害竟会如此之大,光是死伤的军民就达两百人之巨。
“说起放火,他们对我州城的损害尤其严重,城里好几处街巷都被他们纵火焚烧,有三十多名百姓就是因此才葬送的性命。不少店铺和民居也被他们放火彻底烧毁,要不是官军及时赶去救援,只怕那几处火就要烧出一片,伤害就更大了。刚刚所得到的数字是,怕就有不下三十多处屋宅店铺被烧,损失当在十万贯以上。”又一名州衙官员满脸沉痛地说道。
随后,还有人报说因为这次动乱城里的一些宵小之徒也趁机闹事,打砸抢偷什么的恶性案件也在半日里出现了十多起,要不是官军及时出面压制,恐怕情况会更加恶劣。但即便如此,原先还算繁盛太平的江州城,今日也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百姓已惶惶不可终日,到明天必然有更多的人前来衙门报案……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不断报到孙途这儿,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本以为只是救一个朋友,谁知最终却导致了数百人因此伤亡,让整个江州城都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这一刻,他终于后悔。若是早知道要那些无辜的百姓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才能救出宋江,他是绝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喜好就去与晁盖等人联手的。如此看来,所谓的梁山好汉也不过是某些人的美化而已,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以杀戮抢掠破坏为主要手段和目的的贼寇而已,在他们眼中,百姓的生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一切都已太晚,而且他还得把此事深埋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也是此番动乱的罪魁祸首之一。
半晌后,孙途才黑着脸问道:“那除了之前挟持太守逃出城去的那些人外,他们的同伙可有落网的吗?”如果有什么人被擒,他是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林贺年一听老脸又是一红:“我等无能,虽然确实杀了几名贼寇,但却未能真正
生擒住哪怕一名贼人。而且,那些贼寇的首领人物更是一早就已在纵火伤人之后逃之夭夭了,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剿匪的机会。
“另外,就一些将士所说,这次劫法场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我江州城里的人,一个是州衙大牢里的李逵,一个是城里的鱼贩头子张顺,另有几人也曾有人见过他们在浔阳江边出没……刚才我已派人去他们的住处拿人,结果却扑了个空,不单他们早已离开,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已不知去向,恐怕也是跟了那些梁山贼寇逃走了。”
孙途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那些人既然早已决定营救宋江自然先解决后顾之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和张顺等人都是在暗地里见面,应该不会被人查到自己头上。
而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孙途又神色严肃地道:“即便如此,我们也该继续派人在城里城外四处搜查这些贼人的相关线索,说不定还有人躲藏在哪里,这次我们绝不能再让他们逃脱了。今晚四门既闭,明日开始,就该加派人手查问进出城门的相关人等,绝不能再让某些人蒙混过关。”
林贺年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一点我会让手下的兵马仔细去办,不会再留任何后患。”
“还有那些受到牵连的百姓人家,我们衙门也不能弃他们不顾,明日也该派人上门慰问一番,哪怕拿点钱出来也是好的。对那些民居被烧无家可归者,我们更该妥善安置他们,并帮他们尽快重建家园。”此时的孙途因为有心补偿自己的过错就连本不该由自己做主的安抚百姓的事情也都拿起了主意来。
好在这州衙里的文官因为习惯了听从蔡九或袁望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不在,而蔡太守之前又有吩咐,便也认可了孙途的这些安排,纷纷拱手称是。
就这样,孙途把自己所能想到一切善后的办法都说了出来,又好生叮嘱了一番,直到过了三更后,众人方才满脸疲惫地散去。
等到孙途也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出州衙大门时,四周已彻底归于寂寥,只有三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外头等着自己,正是鲁达、杨志和唐枫。这让孙途的心头为之一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地迎了过去:“没想到你们竟还能赶过来见我。”
“三郎(团练)可无恙吗?那些家伙应该没有伤了你吧?”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孙途摇了下头:“我自然没有受伤,只是这城中百姓却遭了殃……”随后又压低了声音:“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原来我与那些人早已不同路。我是兵,而他们却是贼,非要与他们做朋友,结果只会害人害己……”
这一刻,孙途已然顿悟,也已经有了新的决定,今后再不会感情用事,再不会因为自己穿越前的那些既定认知来影响自己对如今这时代的判断了。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而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啊……
第255章 善后(又是三更)
相比于破坏,建设与修复往往需要花费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心力,晁盖等梁山好汉们在江州只用半日到处纵火破坏,却让孙途等城中官员用了十多天时间才让一切重归原貌。
那些焚毁的店铺民居终于被重新修造起来,街上的血迹也终于被清洗干净……光是这些,不但几乎动用了整个州衙的差役力量,孙途还把乡兵也都调拨过来帮着大家一起和百姓重建家园,倒是真正让大家明白了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让乡兵在民间的口碑得到了再一次的提高。
可是街道固然能恢复整洁,烧毁倒塌的建筑也能重新修建起来,死者却已无法复生了。这几日里城中各处都能听到哀哭之声,也能看到许多人家门前都挂起了丧葬用的白布,看得许多人心里都极其沉重,尤其是那些当兵为将的,更是深感惭愧,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酿成了这么一场祸事。
这其中心中最感到过意不去的当数孙途了。之前他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现在看到城中百姓的悲惨境遇后,更是确信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所以为了弥补这一过错,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受难百姓重建家园,并不顾身份地去往死难者家中对他们的亲人进行慰问,还拿出了一些钱财来送与他们。
因为太守蔡得章受惊过度又被江水浸泡受凉一病不起,孙途就被他委任主导安抚重建的重任,这让孙途在这十多日的工夫里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快要挤不出来,同时也让他在民间的口碑和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哪怕是之前声名极佳的推官袁望也与如今的他不能相比。
现在,只要孙途走在外边,都不用周围的军卒上前呵斥,路上的百姓就会自觉地避让一旁,并由衷地向他行礼参见,所有人看向孙团练的眼中都带着深深的敬意,就差给他叩头拜见了。
可众百姓越是如此,孙途心里却越感到惭愧,只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尽心地为城中百姓做一些事情,好让江州城变得更加繁荣安定。
直到进入二月后,江州城的一切才终于恢复旧貌,人们也已经从之前的伤害中走了出来。而久卧病榻,不怎么处理政务的蔡太守也终于重新回到了州衙,在重新接管一切事务的同时,也顺手把这些功劳也给拿了过去,然后让人将此番事情的前后经过写成奏报,直送朝廷。
当消息传到军营,鲁达杨志他们自然是为孙途大抱不平,尤其是前者更是心直口快,满脸不忿地道:“这蔡九也真是打的好算盘,有事时就自顾躲在家中养病,一旦我们都把差事都办好了,他就出来摘桃子,把一切功劳都据为己有了。我说大宋为何无法兴盛呢,要是天下官员都如他一般,谁甘心好好办差!”
杨志虽然也心下不甘,但还是出言提醒道:“鲁兄还青慎言,要是真传了出去,三郎可就难做人了。本来官场中就是如此
,上司领功而我们这等当下属的在办差之余便只能分润些微小功劳了。别说蔡九他是当今蔡太师的公子,光是他一个太守身份,就已足够让我们出让功劳了。”
见鲁达依然哼了一声,孙途便笑着摇头道:“鲁大哥不必如此,其实我们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为江州百姓做些实事而已。现在我们做到的,百姓重新安居乐业,这就已经足够。而且,之前一切也是因为我的失误才会出现,与其说是什么功劳,不如说是一次弥补过错。”
鲁达唯有一声叹息,不再多言:“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如之前般好好操练麾下兵马了。”孙途笑着回答道:“我们身为武官,最要紧的差事还是在于练兵强兵。还有嘛,我想在空闲下来后多陪陪雅儿,这段日子我总把她一人留在家中实在太对不住她了……”
正说话间,有军卒前来禀报,说是太守派人前来召孙途去州衙有要事相商。听了这话孙途便也不再耽搁,吩咐杨志他们继续在营中照看着操练人马,自己则乘马入城,来到了州衙。
经过这十多日的将养,蔡九已彻底恢复过来,依旧是那副俊朗儒雅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憔悴之意,看到孙途更是笑着招手道:“千里你可算是来了,本官可等你有一阵子了。这次我江州能这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你和州衙众僚属可是功不可没啊。”
孙途见礼后落座,这才笑着谦虚道:“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可当不起太守如此夸赞。说到底还是太守你指挥有方,才能让我江州在短短时日里便走出阴霾。”
听了这话,蔡九脸上更是露出了欢喜之色来:“千里你太过谦了,你的功劳本官一定会如实报于朝廷,此番能在如此劣势下击退蒙混入城的梁山贼寇,你孙团练的功劳那是极大啊。”既然孙途如此懂事,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此时就稍微提点了一句。
孙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来:“太守这话却是何意?”他还真有些听不太明白了。
蔡九则是把脸色一肃:“今日本官召你前来正是为了商议一下该如何上报朝廷一事。此番梁山贼寇为救宋江而与我江州推官袁望勾结混入城中,数千贼兵在城里大开杀戒导致无数百姓遭难,连江州城都差点失守。幸亏有孙团练带兵及时赶到挡下了他们,这才保我江州不失。这些功劳本官自然是要如实上报朝廷的,你以为呢?”说话间,目光已经灼灼然地盯在了孙途脸上。
孙途脸色几番变化,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意。这是完全在编瞎话争功诿过了,把梁山贼寇的数量平白增加了数十倍之多,为的自然就是推卸自身过失,让朝廷不至问罪于江州官员。
然后他还很聪明地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袁望的身上,正是因为他与梁山贼寇勾结,才让他们得以混入江州,并闹出了这一场大祸。而蔡九和孙途等人
率军将他们打退逃出,反倒成了一桩功劳了。
什么叫欺上瞒下,什么叫颠倒黑白,孙途这回总算是领教到了。在心惊之余,也明白这是自保的最好之策,恐怕满城官员和兵卒就没一个会对此提出异议的,毕竟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再有过错,只有功劳在身。至于唯一受过的袁望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了。
孙途心下一阵发凉,自己虽然也有意让袁望扛下罪责,却也没有想做得这么绝。可以说相比起自己来,眼前儒雅微笑的蔡太守才是更凶残的那一个啊。
但事到如今,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他也只能选择同流合污了。一阵沉默后,孙途终于点头:“下官惭愧,最终只能将贼人赶跑而无法将他们全数擒住……”
“哈哈……千里你不必如此灰心,将来总有机会的。”蔡九看出他已应下此事,便笑着让人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表给送了上来,交到他手中道:“这是我江州上下官员一体通过的奏疏,千里你也签字画押吧。”
看着上头密密麻麻差不多有三十来个签名的壮观画面,孙途就知道这次整个江州官场都已上下一心,和蔡太守一起来隐瞒真相了。他自不会推辞,当即就接过仆从手中的笔,把自己的名字也加到了上头。
直到见他写上了自己名字,蔡九才放松地笑道:“如此,本官还有一件事情想交托千里你去做,只要此事办成,便再不用有任何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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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大牢里,依然光线昏暗,气氛压抑。但之前对袁望毕恭毕敬的那些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面色阴沉的军汉守在那儿,不让任何人靠近。
孙途此时已经来到了袁望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箕坐在地的袁望,后者脸上带着一抹讥诮而又苦涩的笑容,轻轻地说道:“看来是我的时辰到了?”
“袁望,你勾结水匪在前,交通梁山贼寇在后,给我江州百姓带来极大损伤,死者上百。如今既然已经查明一切,自当严惩不贷,若是报与朝廷,恐怕你还将受酷刑折磨。蔡太守念在与你同僚一场实在不想见你受此折辱,所以才让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个体面,自尽于此!”孙途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他想让我自杀,然后好给我栽个畏罪自尽的罪名,真是打得好算盘啊。”袁望面容冷峭,满是挑衅之意:“我要是不肯自尽,你是不是就要亲自动手把我绞杀了,然后再把我的尸体高悬梁上,依旧给朝廷报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啊?”
说到这儿,他突然咯咯一笑:“你说,到了这时候我还会让你们如愿吗?我若不自尽,朝廷说不定还能查出些端倪来,到时候我看你,还有那蔡九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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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猝然发难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死,只是这么一来,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你觉着勾结贼寇会是个什么罪名,只死你一人就够了吗?”孙途却是不骄不躁,面带冷笑地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望心头一震,脸上已有些恐慌了。
“以我们现在可以亮出的证据,定你一个谋逆大罪已绰绰有余,到时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怕也难逃一死。现在蔡太守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照我们的意思自尽,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帮你留下一点血脉,让你袁家不至彻底断根。可要是你到了此时依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不讲同僚之情了。”孙途说着,已把一根白绫丢到了他的跟前,转过身去道:“我言尽于此,这样还能留你一个体面,你自己选择吧。”
袁望的整张脸迅速扭曲起来,身子也开始剧烈颤抖,看着面前那条白绫,就跟见到条可怕的毒蛇似的。他不想死,可现在的处境似乎除了一死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半晌后,袁望终于在长长一叹后伸手取过了白绫,颤抖地将之从上方的房梁处抛过,然后打上了一个环结。在把头往环中送去时,他用颤抖的声音道:“孙途……你可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然后足下一蹬,便把底下的凳子给踢倒在地,人在空中顿时就挣扎起来。
“我知道,但我如今却无更好的选择!”直到对方没了声息后,孙途才轻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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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过半,天地间的寒气已然消散,暖春降临,万物复苏,就是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暖意,叫人好不欢喜。
如今正是新一年里耕种的大好时节,就是朝廷君臣最近谈论最多的也是如何劝课农桑,鼓励汴京城内外的百姓们更努力地去播种农物,想法儿把城外的汴河水更好地利用起来,用以灌溉两岸的诸多农田。
可今日的朝会却又有所不同,在几名臣子向赵佶奏禀了相关事情后,便见枢密使童贯突然一步走出了臣班,神色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刚接到来自江州的奏表,该府三十六名官员联合上表奏报朝廷,说是有州衙推官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在城中大闹,杀我百姓近百,将士一百有余,并救走了重要逆犯宋江者。幸赖有当地团练孙途与都监林贺年率军抵抗,苦战一场,终于将这股贼人驱赶出城。”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尽皆变色。虽然如今大宋国内因为各种缘故山贼寇匪遍地开花,但像这样,贼匪竟敢攻入城池的事情却还没有发生过呢,尤其是那江州还是大宋的商业交通重镇,其地位可着实不低啊。
赵佶的龙颜也迅速变色,开口道:“竟有此事!江州当地的官员是如何办差的,为何竟会让贼子轻易入城,他们可是守土有责啊!”
“陛下,此乃因为城中贼人内应,不但掩护他们偷入江州,而且一早就把城中关键处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早就做了布置,使城中守军措手不及。
”童贯倒不见慌乱的,依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那江州推官袁望竟如此大胆!他现在何处?勾结逆贼犯我州城,迹同谋逆,定不能轻饶了他!”皇帝满面怒容道。
“平息这场逆乱时,那袁望已被当地官军所擒,之后更因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所以他已在牢中自尽身亡了。”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童贯这才把手上的这份奏表呈送上去。
天子身边一名四十来岁,模样俊朗的内侍上前收下了这份奏表,而当他与童贯的目光相接时,眼中突然就闪过了一抹精光来,对方这一下确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早在昨日他已知道江州之变,可依然没想到童贯竟会如此决绝地当众把罪名完全扣在袁望的头上,这是要与自己彻底撕破脸的意思了。
不错,眼前这名看着低眉顺目的宫中内侍正是袁望的举主与靠山,深得天子信重又手握大权,被人称为“隐相”的梁师成。自当今皇帝赵佶继位以来,大宋自太祖定下的许多规矩就被纷纷打破,其中被破坏得最严重的一项就是许多天子近侍全都被委以重任,童贯如是,梁师成亦如是。
不过相比于童贯如今已几乎完全成为了大宋臣子,梁师成却还是更多扮演着宫中内侍的角色。这么做来固然在面子上有些不怎么好看,但实惠却是多多,他能够经常伴驾,从而更多地影响天子。
只是今日这情况显然就有些不利于他了,因为在朝会上他只是一个内侍,即便有心为袁望说话,也没有资格开口。而他的那些党羽,也被童贯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只求自保,可不敢为袁望开脱。
童贯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便趁机要敲定整件事情,随后又道:“陛下,就臣看来那袁望虽然已畏罪自尽,但其罪过却不能因此而消,朝廷当继续严查此事以杜绝再有朝中官员与贼人勾结。另外,谋逆大罪可不是一人身死便可抵消的,臣以为该当夷袁氏三族,以警天下!”
一听这话,梁师成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当即就给自己的一名党羽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要是天子真在此时允准了童贯所请,那袁望身上的罪名就彻底洗不脱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们还能趁机扩大打击面,以寻找袁望同谋的借口在朝中进行株连,恐怕不少梁师成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呢。
所以无论是为了帮自己的主子出力,还是为了自保,他们都不能再继续沉默了。当下,这位工部侍郎萧复便走上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实在有些怪异,该当细查之后再作定夺。那袁望虽然只是一名六品推官,但也是进士出身,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岂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怎么?萧侍郎以为本官这是在冤枉袁望吗?”童贯眯起了眼睛来问道,神情可是颇为不善。
“不敢,下官只是觉着如此大事朝廷不该草率定夺而已。”萧复回答得不亢不卑。
“本官或许会冤枉他,但江州三十多
名文武官员总不会全都冤枉了他吧?”童贯冷笑一声,又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这次还收到了一份极其重要的证据,上头乃是袁望自己亲笔写下的关于勾结江州水匪扰乱地方,给当地百姓带来祸患的罪行。只因江州太守蔡得章念其在当地官声颇佳,不想让百姓对朝廷生出其他想法来,这才对他多有包容。只是没想到,时隔不久,他便又再次和梁山贼匪勾结在了一处。”
“什么?他竟早就与贼匪有所勾结了?”这下不单是赵佶变色,殿下群臣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而蔡京在这时也上前一步,慢悠悠地开了口:“陛下,老臣其实早在数月前就曾接到过蔡得章的书信,他曾询问过老臣该如何处置此事。老臣当时曾提议他当以大局为重,江州位处交通要道,是万不能有什么差错的,所以只要袁望他能痛改前非,我等便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老臣之错,姑息养奸以至酿成了今日之祸,还请陛下责罚。”说着还一撩袍襟跪了下去。
这下可把在场人等惊得不轻,这都多少年了,蔡太师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天子请罪了。就是赵佶也被唬了一跳,赶紧伸手虚扶:“太师快快请起,你也是为了我大宋安定,何罪之有。”说着忙给身边的梁师成打了个眼色。
梁师成心里纵然再不情愿,这时也只能笑上上前,努力把蔡京给搀扶起来,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陛下自然是明白太师苦心的。”说话间,他特意将“苦心”二字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在给对方发信号了。
蔡京顺势而起,口中则是淡淡地道:“老臣身为我大宋丞相未能明辨忠奸实在有罪。早知如此,臣就该让得章直接上表弹劾袁望的,而不该因为有所顾虑而放过了他。”说到顾虑二字时,他的一双老眼却在梁师成的脸上一溜。
梁师成立刻会意,这是在威胁自己了,要是自己胆敢继续阻挠保护袁望,说不得接下来他们的矛头就要冲着自己来了。
今日事发突然,又是童贯和蔡京两人联手发难,他梁师成纵然再得圣宠也无法抗拒,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一个选择了。当下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自责,为了一个小小的犯官伤了自己实在太不值得了。我想陛下也是明白你一片苦心,不会怪你的。”
“不错,朕自然不会怪罪太师和蔡得章了。朕也明白你是担心此事一传出去朝野会有议论说你偏袒自己公子嘛,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多想,朕相信你,也相信蔡得章他都是一心为公。”赵佶连忙又宽慰了对方几句,此时他居然不是急着追究袁望的罪名,而是很在意蔡京的想法,足可见他对蔡京的重视和恩宠了。
“老臣谢过陛下信任,臣实在是感激涕零……”蔡京又是一副激动地样子叩首谢恩,这才缓慢起身。
随着这一拜,袁望一事那是彻底板上钉钉了,纵然是梁师成,也不可能再为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