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操练进行时(上)
江州州衙,太守蔡得章正听着下面的官员跟自己禀报着相关公务,最后一人才略有些奇怪地说道:“两日前下官已奉命将积欠下来的钱粮军饷如数交拨给了乡兵军营,并由孙团练亲自验看收下。就在昨日,那边军营已经把这些钱粮一一发放到了军卒手中,据之后所查,孙团练并没有克扣半点钱粮,足数全部发到了每个军卒的手中……”
这番话惹得堂上好几名官员脸上都现出了怀疑之色来,因为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以往就算是再清廉自守的武官也会想尽办法从这些军队粮饷中获取好处,更别提这次是补发的钱粮了,照道理孙途该有更多下手的机会才是,他竟会白白放过吗?
蔡得章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慢悠悠地开口道:“本官早就说过,孙途此人与以往那些武将大不相同,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地让江州官军折服听令。”
这时,有一名官员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道:“或许只是因为此人比较谨慎而已,毕竟他才刚把齐昆陷于绝地,不想给自己招祸。而且就下官所知,这次州衙交拨给他的可是足额五百乡兵的钱粮,可如今军营里的兵马却不满四百,其中差额数量可也不小啊。”
没等蔡九开口,刚才禀报军营情况的官员又补充道:“另外孙团练还将剩下的那些钱粮都囤积到了营中并派专人看管。今日一早,他又让人去了市集采买了两口肥猪,不知是何用意。”
这话顿时让前者的怀疑不攻自破,再也无法针对孙途,只能讪讪地一笑:“这不年不节地,他孙途买猪入军营却是想让乡兵替他养猪吗?”
这时,蔡九脸上的神色才变得郑重起来:“如今你们都看到了,孙团练虽然才来我江州不久,但确实是一心为朝廷办差绝不会怀有什么私心,所以你们也趁早打消了那些想报复于他的主意。之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已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孙途出手除掉了齐昆这个在军粮上大作文章的贪官,让江州诸多官员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那粮仓里有半数粮食可都是他想法儿从城中官员名下的铺子里借出来用以掩人耳目的,现在随着他被杀定罪,这些粮食可就要不回来了再加上此事之后他们又少了一条大好财路,使得这些官员对孙途怀恨在心,便不断在蔡太守面前进言,想请他尽快找个由头把这个大胆的武官就地免职甚至是铲除。
可是在拖了几日后,今天蔡太守终于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在没有确切把柄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除掉孙途这个得力下属的,同时也委婉地提醒一众下属最好安分些,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看着蔡九那张虽然严肃却依然俊美的脸庞,这些官员终于知道是不可为,只能低低答应了一声:“下官遵命。”
直到这些人相继退散,蔡九才松了口气,随口问一旁的亲信:“这
两日除了发放军粮孙途在军营还做了什么?可有开始操练兵马吗?这才是他的职责,若是过些时日那些乡兵依然如之前般全无一战之力,恐怕那些人又要不死心了。”
“这个……”此名亲信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小的也是刚得到消息,孙团练如今正在选拔可用之人,不过他选人的方式却实在太过古怪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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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日头已经渐渐炽烈起来,尤其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只要在太阳底下站上一会儿,就会让人满头大汗。
而此时在江州城外的乡兵军营中,三百五十四名军卒正都笔直地站在这烈日底下,任太阳曝晒着,都纹丝不动。
这已是他们第二天接受这等古怪的操练之法了,不用奔跑,也不用舞刀弄枪或是拉弓什么的,从一开始,孙途让他们做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动作,那就是排好了方阵队伍,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这站立却也有极其严苛的要求,随着一名年纪稍显老迈的军汉因为绷不住劲儿身子稍微松垮了些,孙途的声音已迅速在前头响了起来:“挺胸抬头,双手绷直了垂于身子两侧,不得有丝毫松懈,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要是连这点最简单的站队都做不到,你们还有脸每月向朝廷领取钱粮?至少我江州乡兵营中可不养废物!”
这算是哪门子的操练,光让人这么笔直而僵硬地站着能有什么用处,凭这个就能杀敌了吗?许多军卒心中都腹诽不已,在经历了昨日一天,以及今日这半天的枯燥且吃力的站队后,这些人已经满腹牢骚。
孙途同样精神抖擞地站在队伍前方,一眼扫过就已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便继续说道:“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你们还凭什么去和敌人厮杀?不怕把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是要将你们练成一支可保我江州太平的精锐,所以只要有不合格者,我一律不留!”
他话刚说完,队伍里突然就砰地一下倒下了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兵。精神体力都远远不够的老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严苛的操练倒了下去。
孙途对此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就一摆手,令身后几名挑选出来的亲兵将倒下的老人直接抬走。这已是两日里倒下的第十二个老兵,直看得方阵里剩下的七八十名老兵一阵心慌,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倒下便意味着此人已经被排除出了乡兵队伍。
因为孙途前两日的一番保证,让不少乡兵选择了相信,然后这些老弱残兵里的一部分就自请脱离军队,并把家中更年轻力壮的子侄安排顶替自己的位置。只有一些心存侥幸,又或是家中确实没有青壮男丁的人家,才会继续咬牙坚持。
对此,孙途并没有故作刁难,而是直接将他们一视同仁地加以操练,他就是要以严苛的要求来刷掉这些妄想滥竽充数的老弱残兵。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站
军姿,却也是需要相当的精力与体力来加以应对的,所以只一天半时间,他已经让其中十多个体力孱弱的老人现了原形,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不够资格成为自己部下。
直到站足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人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差不多像是才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孙途才开口道:“暂停歇息一会儿吧。本官还是那句话,如今的乡兵不同以前,你们可以获得更多的钱粮军饷,但同时也必然会被要求更多,所以我希望这里只有青壮男子。现在才只是开始,打明天起,我的操练强度会不断提高,直到将你们打造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说完这番话,他也开始活动起略显僵硬的身体和手足。刚才近半个时辰的站军姿可不光只有方阵里的军卒在做,他们对面盯着的孙途,以及其背后的那些亲兵,鲁达杨志,乃至于吴焕朱林两个也都顶着烈日站了这许久,正因如此,众乡兵才会按照吩咐站上一天半的时间。
趁着大家活动手脚的工夫,鲁达有些不解地瞥了孙途一眼后问身边的杨志道:“你说三郎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这站队确实挺磨人的,可洒家是真没觉着光这么站着就能提升将士们的战力了,还不如让他们拿起刀枪什么的在此好好操练上几日来得实在呢。”
杨志其实心里也有所怀疑,但此时还是说道:“这或许是积蓄将士们体力的一种办法吧。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就更别提其他了。另外,此法虽然有些怪异,但我总觉着其中另有用处,只是三郎他不说,我们却是无法得知了。”
就连孙途身边之人都对此抱有一定的怀疑,其他人自然更心生不满了,尤其是那两个自认为身份比别人要高,早就懒散逍遥惯了的都头,这时便叫上了几名亲信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做起了安排来。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孙途再度发号施令,让所有人继续排成方阵时,吴焕便开口道:“孙团练卑职有话要说。”
“哦?你想说什么?”孙途一眼就看出对方终于忍不住要闹点事情了,却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浅笑。
“卑职等以为这等站队的目的只在考验人的体力以方便把那些不合格者从军营里剔除出去。可其实这样的人却是一目了然,又何必让大家都陪着他们吃苦呢?卑职认为只要把营中年过五旬以上者都拉出来站队即可,其他人就不用了吧?”
“是啊,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朱林立刻跟上,然后其他一些人也都纷纷响应,表示不用所有人都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途直等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把话说完,方才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们这是误以为本官设此站队只是为了把某些人剔除出去了?你们错了,这便是本官要操练你们的东西,就算你们都是青壮精锐,站队也是少不了的,它才是接下来一切操练的根本所在!”
第213章 操练进行时(中)
许多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们看来,光这么笔直不动地站上一段时间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样还能吓倒敌人不成?
孙途也没有向他们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吴焕和朱林两人道:“本官要用自己的方式练出一支能战的精兵来,你们除非能让我相信你们已是精锐,否则要么就此离开军队,要么就给我乖乖地听从号令行事!”
他说这番话时身上自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气势,但吴焕二人在对视了一眼后,又强自问道:“不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使团练相信我们已是精锐?”
“哈……两个乡兵里的都头就敢自称精锐?”孙途不屑一笑:“很简单,把你们两个最得意的本事都用出来,看能不能伤到我。只要能伤我分毫,就算你们确是精锐,不用再如其他人般辛苦操练了。你们也是一般。”这后一句,却是对那些军卒们说的。
不过普通军卒可没有胆子跳出来与孙途唱反调,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吴焕他们身上,这让两人再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在对视了一眼后,低喝一声,分左右朝着孙途扑来。
吴焕身材高壮,便挥舞着拳头打向孙途面门,朱林身体矮小,在扑到跟前后,便趁势蹲身,一腿掠出,直取孙途的下盘。显然两人合作多时早已相当默契,这一攻势兼顾左右上下,大有一下就将孙途逼退之意。
孙途看到两人的招数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来,但他却并未如他们所愿般后退闪开,而是看准了时机突然拔身而起,人在半空一脚已飞速蹴出,竟直接就重重地踢在了吴焕的拳头上,同时也让攻他下盘的朱林的一脚落到了空处。
吴焕力道不小,这一拳也用上了七八成的力道,本以为孙途若是强行招架必然能将之打得踉跄退出,不料手脚相撞后,他只觉着一股大力从对方脚上传来,不但抵消了自己拳上的力道,反而使自己身子一晃,脚步已然不稳,只能借力往后退去,心中则是暗暗惊叹,想不到孙途年纪轻轻力道却如此之足。
而后,更让他感到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与他硬拼一招的孙途在没有任何借力可能的半空中突然就一个千斤坠,急速下落,直扑刚欲起身的朱林,吓得对方赶紧抽身就往边上闪去。
可他的动作却远比不过孙途,就在其仓皇往边上闪去时,孙途已落地,然后没有半点迟缓的,就已撮掌成刀,斜斜地朝他胸口劈来。这招来得太快,朱林已没有了闪避的可能,只能低喝一声,双手便往前一架,挡在胸前。
可就在这一瞬间,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随即这一劈竟在离目标只有半尺左右时突然变招,化掌为爪,一把就扣住了朱林的双手手腕,然后借其欲抵挡这一劈而生出的向前倾的力道,把他扯得往前踉跄扑跌,而其一直未动的左手已是一拳轰出,直取朱林面门。
光这一拳带起的猎猎劲风已让朱林觉着刮面生疼,要是真被击中,恐怕面骨都要被打折了。就在他忍不住一声惊呼时,拳头却在离他只有两寸距离处突然而停,同时孙途也撒开了扣着他双手手腕的右手,身子一转间,已迎上了再次扑杀过来的吴焕。
朱林此时只觉着后背生寒,却是因刚才的危境而出了一身冷汗,他也不敢再上,因为孙途刚才已是手下留情,那一拳要是打中了,自己早就倒在地上起不得身。
而吴焕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发虚,不光是因为看到朱林的失败,更因为在与孙途再次交锋后,两人双手相撞,都让他骨头生疼,胜负早就分明了。而这一心虚,他手上的动作就更变得迟疑而缓慢起来,被孙途抓住机会,劈手就按在了他的胸口要害处,随后掌心力道一发,便把这他这百多斤的身躯给推得再次踉跄而出,差点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回,吴焕再不敢冲上去了,他已深知自己和孙途间差距有多大,对方已两次手下留情给了面子,他可不能再不知好歹胡搅蛮缠。所以虽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在站定后低头抱拳:“团练好武艺,卑职输了。”
孙途这才收起架势来,看着两人:“现在你们还敢自称什么精锐吗?”
“不……不敢。”两人有些羞愧地摇头道。
“那就听我的号令继续操练。还有你们,谁若认为可以伤到本官的,都可以上来一试!”孙途说着又把目光扫向了面前那些乡兵。
眼见两名都头都无法在孙团练面前走上十招,这些普通兵卒自然不敢再动,纷纷说道:“我等愿意听从团练号令,好生操练!”
“好,那就照之前的要求,给我先把队伍军姿给站足半个时辰。”孙途说着便以身作则地立正站直,随后一直在旁看戏的鲁达和杨志,以及挑选出来的十名亲兵也跟着挺胸站队,很快地,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按要求站起了军姿来,再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军队里一向都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强者为尊。如果说之前孙途是靠着自己的官职强行让军卒听从号令操练,那在轻松以一敌二击败两名都头后其威信便足以压服面前所有人了。
半个时辰后,孙途方才下令叫众人稍作休息,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些个须发花白的老兵身上:“你等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才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可比这等轻松站队要困难得多了,再要坚持,有何损伤本官可不会给你们出汤药费。”
如今再重提此事说服力却比之前要强上不少,那些老兵在犹豫后,终于有人开口道:“孙团练,你说只要我家中青壮前来就能得该有的钱粮,还能得到之前官府答应我们的田地可是真的?”
孙途正色点头:“本官岂会在此等事情上欺骗你们?过上几日,我便会把田契取来,
到时只要得我认可,你们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田地。要是一月之内我做不到这点,便甘愿弃官不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是再没有了疑虑,当下便有几名老兵从队伍中间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既如此,我等愿意让家中子侄代我们进入军营……”只要真如孙途所言,当兵所得倒也不比在外头做工或是为旁人种地要差了。而且乡兵不比厢军,脸上也不用刺字,最后一点顾虑都不存在。
看终于说通了大部分的老兵,孙途才算是舒了口气,然后又道:“好,那接下来就让本官操练你们听从号令行事的相关动作吧。我们就先从朝左右和后转身开始!”
其实孙途对这些乡兵的操练完全就是照搬的后世新兵,甚至是学校新生的军训前期而来。他也没认为这些常规动作有多难,之所以光一个立正练了一天多,只是为了把那些老兵劝退,同时确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而已。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在他向来很是简单的向左向右和向后转的动作,在跟他们演示了几遍,让他们依口令转身时,本来还算整齐的方阵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那些年轻力壮的乡兵在听到号令后又呆在当场的,有犹豫不知所措的,也有完全转错了方向……反正只有不到三成之人能准确地做出向左转的标准动作来。
这让孙途在傻眼的同时,又不觉有些恼怒,当即呵斥连声:“你等都在做什么?把精神给我提起来,听我号令再动向左转!”
可即便他已黑了脸,面前的这些兵卒依然有大半做出的动作是错的,不是朝右就是朝后,也有依旧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的。
在连续尝试了数次后,孙途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这个摆在后世就是小学生也能轻易做到的常规动作对如今的大宋乡兵来说却是一道难题。而究其原因,却在于这些人有九成并不识字,从而对左右之分就没有后世那么清晰了。
哪怕孙途几次演示,告诉他们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可一旦真动起来,却依然是乱糟糟的。
对乡兵的操练才一开始,孙途就面临了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他只能耐下性子来,对他们细作讲解,然后再挑出几个做对了动作的兵卒让他们在众人面前一一做着演示。
直练到天色暗下来后,众兵卒才总算有些明白左右之分,却让孙途连连摇头叹息,他是早没了脾气了。
但这就是现实,对一群原先只是混吃等死的泥腿子来说,他们是完全没有军事素养基础的,而往往打基础又是最重要,同时最困难的事情,所以孙途只能耐心教授。
而看着这一幕,久在军中的杨志倒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鲁兄,要是我所料不错,只要这些人真能达到三郎提出的标准,这支乡兵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精锐呢。”
第214章 操练进行时(下)
“向左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伴随着一声声简单干脆的号令,一支五十人的小型方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前不断行进,一百只脚交替踏在地上发出了整齐的踏踏声,就如只有一个巨人在朝着前方前进似的。
不过这次在队伍的侧方高声喊口号的却不再是孙途这个团练,而是换成了这支五十人的小队队长,一名身体敦实,皮肤黝黑的青年,而这支本该良莠不齐的队伍如今也已和十天前大不相同。
在经过十天的辛苦操练后,这支之前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乡兵队伍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这不光是体现在士兵的年龄上之前剩下的那些须发灰白气力不继的老兵已在一次次的操练中被淘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子侄继承者更体现在他们的精气神上,他们再没有了以往懒散松垮的模样,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饱满,面容也变得坚毅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利落而有力,每一步踏下,都能让地面扬起一股股的烟尘来。
在清晰的一二一口号的催动下,这支五十人的方队不断向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新建起来的营地木墙了,可是在那名队长没有喊停之前,这五十人居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哪怕前方是墙,他们也大有将之撞碎的勇气。
就在走在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即将撞在墙上时,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竹哨,这时那名队长方才高喝一声:“立定!”队伍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立在木墙前,不动如松!
孙途把竹哨从嘴边取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这十天的严格操练总算是略起成效,至少已从三百多人的乡兵队伍里选拔出了五十名心志坚定,听从号令的精锐来。然后,他便走到队伍跟前,转身盯着他们喝问道:“告诉我,既然眼前是墙,你们为何不停下来?”
“报团练,因为我们只遵从号令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五十名兵卒异口同声地作出了回答,声音在空中回荡,气势惊人。
“很好,今日的操练到此结束,就地解散。”孙途满意地一点头,把手一挥。
这五十人听到这话后,方才稍稍松散下来,各自转身就往旁边同样新建起来的营房跑去,此时里头已经透出了阵阵诱人的肉香,一顿以往都不敢想的大餐正在等候着他们。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十天时间里就能练出这五十名一往无前的战士,除了靠严苛的要求,严明的军纪,还有一条就是丰厚的奖赏。
自从操练队伍的第三天开始,孙途就已让人把从集市上买来的两口肥猪当众给宰杀剥皮,然后就在大锅里炖煮起来,只片刻工夫,那诱人的肉香就在整片军营上空飘散开来,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垂涎欲滴。
虽然大宋还算富有,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肉食。猪肉固然比不得此时流行的牛羊肉那般受人推崇
,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照样是极大的诱惑,闻着扑鼻的香味儿,让那些本来还听从号令操练的军卒个个心猿意马,都分了心神。
直到操练过午,孙途方才把自己的决定给当众宣布了出来:“自今日开始,我营中每日都会为你们准备两口肥猪。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如此好东西,只有在操练中表现优异者,才有资格享受这等奖赏。你们若想每日都有肉吃,就好好练,让本官看到你们的本事!”说着当即就从三百人中挑出了刚才表现最好的五十人,让他们去往锅边盛肉。
当看着自己的朋友居然能大口吃肉,而自己却只能就着凉水啃干饼充饥,许多军卒心里都生出了不服输的心思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整个军营三百多人操练的气氛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所有人都开始卯足了劲地操练,努力去按照孙途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去做,哪怕是在该休息的时候,一些人都在私下里进行着操练,想着能让自己的动作有所改进。也正因如此,原先还想留在军营里的老兵终于打消了继续在此厮混的心思,在退出乡兵队列的同时,把自家子侄给送到了孙途麾下。
而孙途也果然没有食言,此后的十天里每天都让人从市集买来肥猪为那些表现优异者加餐,在让全营军士更加努力操练之余,也得到了这三百多名军士的信任与尊重。
经过这些日子的操练,三百名乡兵已有了令行禁止的精锐模样,尤其是今日一大早所挑选出来的这五十人,更是只知号令而不知其他,这也正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当一支军队不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他才真正拥有了战斗力。
这,才是十天里孙途不断让他们重复那些基本军训动作的目的所在。令行禁止,团队合作,这两者正是训练出一支精锐军队的基础所在。
而当这一成果显露出来时,也让杨志和鲁达二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后者,看着那些稍显瘦弱的军卒按着号令把一个个规定动作标准地做出来时,不禁在旁轻声赞叹起来:“这下我可是对三郎心服口服了。说句实话,当初洒家随他从东京来此时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的,觉着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练兵的本事。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三郎练兵的本事可着实高明。虽然他们战力还未成,但光看这些人的样子,假以时日便会成为一支不逊于西军的大宋精锐!”
这话可算得上是极高的赞誉了,要知道如今大宋数十万官军,包括镇守东京汴梁的禁军在内,若论战力却要数常年与西夏人作战的西军为第一。此时在鲁达口中这支江州乡兵竟能与西军相提并论,足可见其对这支队伍有多么认可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他们的军心军纪都已得到了锤炼。现在所欠缺的,就只剩下教会他们如何厮杀了。”
“这正是关键所在,也是我希望二位哥哥能帮我解决的问题
。”孙途适时地来到了二人身旁,笑着抱了下拳:“你们都曾在军中历练过,一定知道如何操练他们吧?”
无论是孙途学自后世的技战术动作,还是从周侗那里学来的武艺,很明显都不适用于军中将士,毕竟个人单兵作战与两军对垒还有着极大的差别。
鲁达和杨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我们早就想问问三郎你何时才教他们军中作战的本事了,我们自然愿意把所会的一切都教与他们了!”
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决定了乡兵接下来的操练项目,不过在此之前,这里透着古怪的操练方式已经被人传得满江州城人尽皆知,甚至都被本地的许多官员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些本就对孙途不满的官员,也趁此机会对他发起了攻讦,率先动手的,便是江州都监林贺年。因受这次军粮弊案的影响,他为了安抚厢军军心可没少出血,早把孙途恨到了骨子里去,这次便趁机来向袁望进言了:“袁州推,下官可是听说了,那孙团练在乡兵军营里只是让他们做些毫无用处的站立走动之类的事情,如此下去,恐怕这些乡兵可就彻底废了。”
“哦?所以按林都监的意思是?”袁望不置可否地笑着问道。
“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我江州城外还有大股水匪需要清剿,断不能让他把这支乡兵给练废了。所以下官以为该当削夺其兵权,换人操练乡兵。”林贺年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光靠这等说辞可未必能服众啊。”袁望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看着林贺年:“想要成事,还得靠你们厢军自己的本事。”
“州推的意思是?”
“那孙团练可是朝廷特意安排而来,背后还有太守护着,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也不好拿他们开刀。你若想夺他兵权就必须让人相信他之无能。”顿了下后,袁望正色道:“下个月本官会安排一场军中大比,若你有信心大胜乡兵,本官倒是可以考虑如你所愿。”
“下官明白,袁州推只管放心。”林贺年立刻就精神一振,拍着胸脯保证道。
将人打发走后,袁望才看了眼身旁的许宠:“你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那孙团练不是个胡来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他在乡兵军营里做出这等事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无论如何,都得秤秤他的斤两了,看他是不是只会些阴谋手段,却对练兵一无所知。”袁望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要是他真有练兵的本事,本官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说不定还能与他化敌为友,让他和我们站在一处呢。”
“东家英明。”许宠赞同地点头笑道,官场上敌我之间的转化可是很快的,一切只看利益。
只是,要是让袁望知道孙途接下来将做什么,他可就未必能如此笃定和轻松了……
第215章 不吃敬酒
看着手中这份署名江州团练孙途的请柬,在考虑权衡了良久后,坐拥五百多亩良田的江州名士张恩东终于还是决定应邀前往。
对一个刚到江州不久,尚无根基的朝廷武官张恩东倒不是太过忌惮,但在想起齐昆一家的下场后,他还是不敢不给孙途这个面子。虽然城中都传言说是齐昆心虚纵火烧粮正好被孙途带人堵个正着才丢了性命,但其实许多聪明人还是看出了个中问题,知道这一切应该都是由这个大胆而又狠辣的年轻武官栽赃陷害,他可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了孙途。
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后,张家大管事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老爷,半月前我去军营见那孙团练时他就曾向我们提过要用原价收回我们从乡兵手里购得的田地,结果却被我们一体拒绝。这一回他再下请柬,恐怕是为了旧事重提,所以……”
“之前他尚未做出什么事来,大家不把一个七品武官放在眼中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一回嘛……”张恩东说着思索了一下:“当初我们从乡兵手里购下了多少田地?”
“也不算多,也就七八十亩而已。那些乡兵名下的田地本就只有那么点,城里许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所以我们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就把田契全部给我带上,有时候退一步也未尝不可。”张恩东说着,看了看外头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苦笑一声:“他请我今晚在浔阳楼饮宴,可请柬却是在午后才命人送来,真是不给一点考虑的余地啊。”
虽然语气里带出了一丝不满,张恩东却还是站起了身来,吩咐道:“叫人备车,再迟些可就有些不恭敬了。”既然决定退让,那就索性给足孙途面子。
当华灯初上时,本城规模最大,临着浔阳江风景最好的浔阳楼前已是车马如流,宾客满门了。哪怕如今浔阳江上多有水匪出没让城中阴云笼罩,但许多有钱人依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过让不少客人感到有些不平的是,酒楼最高,风景也最好的第三层今晚却被人一早就整个包了下来,已不纳新客,所有人只能留在一二层吃酒,感觉自然是要差了许多。
本来还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了不满,想要与那包下整层楼的客人理论一番,可在几名拿了请柬的客人抵达,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后,不少酒客便不敢再生事端。因为来人都是城中有名的乡绅地主,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招惹的,如此推断,能把这些人全请来赴宴之人的身份就更高了。
又过了一阵,当客人都到得七七八八了,孙途方在鲁达和杨志的陪同下,带了十名亲兵来到了浔阳楼。当他们三个走上三楼时,十名亲兵却已分列到了楼梯两边,如门神般守在了那儿。
这些乡兵在十多日的操练下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如标枪般挺直的身躯里竟透着丝丝精干
而剽悍的气势来,直看得周围那些酒客都心下打鼓,不敢多作打量,就是送酒菜上楼的伙计过去时都是战战兢兢的,脚步都放缓了许多。
孙途三人的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三楼所有已经入席坐等的客人们的目光。今日到场的二十多人多半心里都有些不快,此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提防与敌意,见他上前,只有少数几个起身见礼,更多的却只是坐那儿张口招呼一声孙团练了事。
毕竟如今大宋武官式微,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官职在身的士绅也未必会惧怕一个七品团练,今日前来只是不想彻底与之撕破了脸,同时想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已。
只有坐在最后几位的黄文炳一见孙途过来便赶紧起身笑着说道:“孙团练今日宴请我等实在是让人汗颜,其实该是由我等设宴为团练你接风才是。”
“呵呵,黄员外客气了,其实谁请谁喝酒都一样,只要各位肯交孙某这个朋友,就已让我很是感激了。”孙途冲他一点头,这才大步来到最上方的主桌前,从容落座。
在此期间,不少士绅地主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黄文炳,不知他何时居然就和孙途有了交情。不过此时当了所有人的面,这一问题却不好说了。
直到鲁达杨志二人也在最后两桌处坐下,自顾着斟酒吃菜,孙途才举起杯中酒对那些各怀心思的客人道:“今日本官突然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些唐突了,而在座各位能给孙途这个面子前来,则让我大感欣慰。我是个武人,客套话说不太好,就只能敬各位三杯以表谢意了。”说着脖子一仰,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连续干了两杯,最后才把酒杯底往众人面前一亮,显得豪气十足。
那些士绅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酒桌上的礼节还是要守的,当下就也纷纷举杯共饮,末了口中还连道不敢当。
见众人都干了酒,孙途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来:“好,如此看来,各位也是把我孙途当成朋友看待了。既如此,我也就不和各位兜什么圈子了,今日将你们请来浔阳楼,只是为了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孙团练想说的可是关于当初乡兵卖与我们的田地一事?”早有人按捺不住,此时便借了点酒意跳出来问道。
孙途没有丝毫为难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本官如今忝为江州团练,正在操练手下儿郎,为让他们无有后顾之忧,就必须想法儿让他们家中有田可耕。本来,朝廷是有相关安排的,但我知道这几年里已经种种变故,他们的田地已都被你们买下,所以我打算出钱帮他们买回来,希望各位能以我江州大局为重。”说着,孙途还特意站起了身来,冲众人抱拳团团地作了个揖,可算是把姿态放得极低了。
但在场众人此时却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一个个冷漠地看着孙途,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对这些人来说,田地便是自家在江州立足,开枝散叶
的根本,为了多得一些田地,他们可以使出各种阴谋算计,哪怕把某些人害得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此时又怎么可能因为孙途的几句话就把田地还回去呢?
黄文炳在哪儿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站出来帮孙途说什么。虽然早就把田契无偿归还,但却也没胆子彻底站到这些士绅的对立面去为孙途说话,不然他必然会成为这些人的公敌,被群起而攻之,后果可不好说了。
而孙途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在坐下后继续说道:“当然,在此事上本官也不会让你们蒙受损失,所以我会根据你们之前购田时的价钱把田地回购,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名坐在张恩东对面的中年士绅笑了起来:“孙团练一心为我江州乡兵之举确实让我等深感敬佩。但是你所提的这件事情,却恕我等无法从命了。不错,当初我等的确曾以并不太高的价格从乡兵手中买下了本属于他们的田地,但那是因为当时城中缺粮,他们全家都难以为继才出现的结果。我们也是拿出了相当价钱的粮食才买下的田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城中粮价尚算稳定,我等也并不缺那些粮食或是银钱买粮,所以这田地价格自然不可能如此低廉了。若孙团练当真有心向我等买田倒也不是不可,但这价格却得重新定了。”
“不错,方兄所言甚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田地不是不能卖,但价格却该由我们来定。以如今江州田价,每亩当在二十贯大钱,若孙团练真有心要买,我们还能给你降一些,就算你每亩十八贯如何?”
这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了,即便是城中田地价格也只在八到十贯一亩,而他们这些人当初更是只用了不过三四贯一亩的价钱就买下了乡兵们的田地,现在居然拿出了这么一个天价来。显然,他们根本就无心把这些田地卖出去,只是想用这价格把孙途给吓退而已。
不等孙途表态,其他那些士绅也都一起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孙团练若真有心卖地,就按我们的价格来,不知你可能拿出这近两万贯的钱财来吗?”语气里已多了些调侃的意味来了。
别说孙途此时身家还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哪怕他真能拿出这么多钱,买下上千亩田地,也不可能花这冤枉钱,还容易被人参上一本。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了孙途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价钱。
张恩东看着孙途的脸色渐渐往下沉,心中也是一凛,知道这下众人是把他给彻底得罪了,不知这位孙团练会做出什么来。
孙途此时却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然后将将之慢慢喝光,这才缓声道:“本官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给过了你们两次机会。可没想到你们竟是不肯受我好意,既然不吃这杯敬酒,那就别怪我灌你们罚酒了!”说着猛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在了那名姓方的的士绅脸上,直看得他猛打了个寒噤……
第216章 吃罚酒
眼见孙途突然翻脸,这些士绅地主也是一阵胆寒,当即就有人自以为聪明地突然起身,口中说道:“我家中尚有要紧事处理,恕不奉陪了。”说着便欲往外走去。
可他才一动,之前还在最后一席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鲁达却已经先他一步拦在了出口前,待其走到跟前,一只手已呼地探出,一下就捏住了他的肩膀,在一声惊呼中把人生生提了起来:“孙团练还没让你们离开呢,你急得什么?”
如此突兀的一幕立刻就震住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众人,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惶恐之色,那明显是为首者的方海更是色厉内荏地冲孙途叫道:“孙团练,你这是打算用武力强逼我等贱卖了田地吗?我等虽然是民,却也不是可以任你胡来的!”
“本官只是希望各位在此稍留片刻,好好想想我刚才提出的要求,顺便再听我说几句话而已,难道你们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孙途吗?”孙途此时重新换上了一副微笑的面孔,又冲鲁达发话道:“鲁大哥还是放了他吧,可别把人给吓到了。”
鲁达这才哼了一声,松手让那已吓得手脚发软,面无血色的士绅落地,这位却根本站不稳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还得靠鲁达把他重新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你还想说什么?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除非你肯拿出二十贯一亩的价钱收地,否则就没得商量!”虽然心下发虚,但方海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表明立场,他还真不信孙途敢对自己等人下狠手。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坐他对面的张恩东却站起了身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还想往外闯一次时,他却冲孙途一拱手道:“草民刚才又仔细想了下,觉着孙团练所言不无道理。乡兵本就是为保我江州安定所设,岂能让这些将士受此等苦楚呢?当日我等出钱买下那些田地也只是为了替他们解困,而不是为了谋利。既然孙团练有心收回这些田地,草民自当配合。”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田契,双手送到了孙途面前。
他这一举动别说那些士绅地主了,就是孙途也略感意外。但他还是很快就从张恩东手上接过了那几张田契,仔细看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几分:“张员外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我江州军民之福,本官代官府和乡兵谢过了。你这儿是七十六亩三分地,按当时的价格当在一百二十贯。明日本官就会命人将钱送到张员外府上。”
见他态度转好,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张恩东也笑了起来:“草民不过是按本心而行,当不得孙团练如此赞许。只是我家中确实尚有事情,不知……”
“张员外请便。”孙途没有半点留难的意思,冲鲁达他们一点头,如门神般守在入口处的两人也都侧身让出了路来放其离开。张恩东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后,方才拱手告辞,快步下楼,离开了这一是非之地。
见此,众人已经明白自己今
日想要顺利下楼除非和张恩东一般按孙途的意思把田地贱卖了。可他们却没有张恩东的心胸,这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田地岂甘心轻易让回去。许多人这时都陷入了沉默,一个个低头不语,只看孙途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在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第二人站出来表态后,孙途才叹了口气道:“看来各位终究无法领受孙某这一片好意了。既如此,那你们可就别怪我了。自明日开始,本官会派人收回之前你们从乡兵手中骗取的田地,而且我不会再出一文钱向你们回购!”
这句话一出,让本来已经打算沉默对抗的一干士绅全都惊诧抬头。方海更是直接质问道:“你凭什么如此做?难道我江州城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孙途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又夹了片羊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咽下后,才冷笑道:“要论王法,你等为一己私欲借着城中粮价高企时压低乡兵手中田地的价格将之吞并时可有想过王法吗?”
“那不过是孙团练你的臆想而已,我们从未强迫过他们出卖田地,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我们手中握有田契,便是那些田地的主人,是绝不会让你们夺了去的。哪怕是告到太守那儿,告到东京城里去,我们也绝不会妥协!”方海立刻大声说道。
“不错,我等虽不是官,但却也认识不少朝中官员,我想他们是绝不会容许你一个武官如此胡作非为的,蔡太守必然会为我等做主!”
“孙团练你真以为带了几个乡兵就能在江州城为所欲为吗?”
这些士绅此时终于爆发出来,虽然气势依然有些羸弱,但已不再如之前般沉默和畏缩,他们这是打算和孙途正面较量一番。因为他们深知这不光是那几亩田地的事情,还会影响到自己在江州城里的声誉,一旦真被孙途得逞,其他那些之前被自己用手段夺了田地的百姓也会趁机发难,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强硬的话,孙途也不见有丝毫动怒的,依旧慢条斯理地吃喝着,好像根本没把他们的这番说辞当回子事儿。这让坐在后方的黄文炳心里越发的糊涂了,不知孙途到底哪来的底气能让这些人就范的。
说实在的,他所以一早就送出那些田契除了觉着孙途之前所为有些厉害让他不敢与之为敌外,也带了想要和这位新任江州团练拉拉交情的意思。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这个年轻人真有办法掌控局势吗?
直到众人的叫嚷声讨渐渐平息下来,黄文炳才看到孙途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花名册来拍在酒案之上,扫了众人一眼道:“这份花名册上所登记的便是如今我江州乡兵甲字营中三百六十二名兵士的姓名身份了。而就我所知,这些人里有七成以上却和当初把田地卖与各位的人姓名不同。”
“这又如何?”有人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可是方海此刻却已脸色一变,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关键
问题。
黄文炳也在一呆之后,迅速明白了个中关键所在,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敬畏来:“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他会如此强硬地想要把田地收回去呢,原来是早有准备。好在我早就做了决定,不然必定麻烦无穷……”
孙途看着那一多半尚未明白过来的士绅道:“你们可知道这些乡兵名下的田地其实是朝廷特意拨付给他们用来将养家中人口的?虽然名义上这些田地都算到了他们名下,可实际上,这些土地却是我乡兵所有,是朝廷的田地。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借着粮荒侵吞朝廷的田地,此时被本官查出来,竟还不肯如数归还?既如此,本官就只能代朝廷强行把田地全部收回来了!”
“什么?”这一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顿时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知道大事不好。
这些发放到乡兵手中的田地本就不是他们的财产,若是有哪个乡兵因为各种原因脱逃离开,他名下的土地就会由官府交与其他顶替他的乡兵手中。这一条律令从一开始就没被人当回事,甚至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但现在,随着孙途把事情挑明,一切就都不同了。事实上,那些乡兵是根本没有权力出售自己名下的田地的,他们只是靠着乡兵的身份才有耕种田地的权利却无买卖它的权利,如此一来那些士绅买下田地自然就是非法的行为了。
其实要只是如此,事情倒还没有太糟,这些人最多就是被夺回那些巧取豪夺来的乡兵田地,稍有损失而已。但是,一旦官府真个追究起来,可不光只是区区几十亩地的事情了,在得到了正当理由后,他们可以用手段把士绅地主们其他的田地也都划入到这些乡兵田地的范畴中,同时还能借此机会让他们把一年时间里从这些田地里收获的产物全都归还官府,而这时可就得由官府说了算了。
哪怕你田里只产了几十斤高粱,官府也能让人交出几百斤的稻米来,因为这些士绅根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是实。反正只要给了官府机会,他们一定会用尽手段从这些富得流油的士绅地主身上榨出油水来的。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在江州城里都有些声望名头,可终究只是些百姓而已,只要有把柄落到官府手里,那些官吏就会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般扑杀过来,把他们的家财产业全部吞吃干净,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这一刻,众士绅终于是慌了,也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一个个恳求地看向孙途:“孙团练,是我等错了,我们愿意接受你刚才提出的以原价收回田地的建议……”
但孙途此时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们,径自站起了身来,迈步就往外走去:“我已给过你们机会,只可惜,你们实在太过贪心,既然不肯吃我的敬酒,那就等着喝罚酒吧。”说着,举步就往外走去,鲁达和杨志二人也赶紧起身跟随,两人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第217章 乡兵自强
一干士绅地主早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哀鸿一片,想要求饶,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唯有位于最后的黄文炳此时却是一阵窃喜和痛快,自己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这个新任江州团练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要比寻常官员厉害得多,只几句话就已要把这许多的江州士绅赶进绝路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正要离开的孙途竟冲自己打了个眼色,这让他略微一怔,但很快便迅速明白过来,当即起身高叫一声:“孙团练还请留步给我等一个赔罪的机会……”
黄文炳果然是个聪明,自己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心领神会,不然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别看孙途此时态度强横,可其实他也不想真把这些士绅彻底逼入绝路,不然必然给自己留下不小的后患,所以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唱个红脸了。
在众人乞求的眼神里,孙途的脚步终于顿住,回过身来看着黄文炳:“你们打算如何赔罪?实话告诉你们,本官之前确实打算花钱买回那些田地,但现在嘛……”
黄文炳立刻会意接话:“我……我等愿意将之前买来的田地全数退还官府,不敢收一文钱。”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感一阵肉痛,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也只能认了,他们也都点头表示认可:“不,不错,我等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孙团练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们这一遭吧。”说着全都拱手作揖,把姿态放得极低。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是这样就能抵消你们之前所犯的过错了吗?”说着又看了黄文炳一眼。
黄文炳心说你还真是胃口不小啊,但已迅速配合着说道:“另外,我黄家愿意再拿出三百斤米面来充作军粮犒劳乡兵上下……”说这番话时,他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忍痛出血。
“看来黄员外确实有改过之心了,你们呢?”孙途这时候脸上才阴转多云,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这反应如何还不能叫其他人明白呢?纵然心中大骂其贪心,如此形势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当下他们便陆续提出会给乡兵送上犒劳的钱粮,或几十贯钱,或一两百斤米面什么的。
直到这些人乱糟糟地都说完话后,孙途才笑着道:“既然各位如此关爱我乡兵,本官也不好再因前事多做追究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三日之内将田契和钱粮送到军营,若不然,一切后果你们自负。”说着,再不逗留,转身即走。
等孙途三人下楼的脚步声再听不到,众士绅地主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后悔不已。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们之前就该答应孙途的条件,那样倒还能得些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但要白出田地,还得再给乡兵一笔钱粮,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啊。
而在一片痛悔哀叹中,突然又有人满面怀疑地道:“那张恩东倒是见机得快,他居然一早就把田契给交出去了,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向孙途卖了好……”
“我看此人一定有些问题,恐怕一早就和那孙途有了勾结,所以才能拿捏住我们的把柄!”
人之本性就是习惯于争功诿过,哪怕是自己的错,也会去找客倌借口,此时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了张恩东的身上。这番话落到黄文炳耳中却让他一阵忧虑,要是这些人知道其实最早不与他们同一阵线的是自己,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说了几句后反倒念起了黄文炳的好来:“黄兄,这次当真是多亏了你反应够快啊,不然我等可就真有大-麻烦了。”
“呵呵,在下也只是担心自家产业冒险一试而已。”黄文炳有些心虚地摆手道。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这次我等都欠了黄兄一个人情,他日必有报答。”
“不错,黄兄你今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方某说,只要能帮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这些人又说了一番场面话后,方才散去。而黄文炳在定下心神后,更是一阵窃喜,这么看来自己走那一步确实对了,不但交好孙途,还让这许多人承了自己的人情,显然这是孙途投桃报李之下给予自己的回报了:“看来我确实该与孙团练多多亲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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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往日里趾高气扬,都不拿正眼瞧自己等人的江州士绅地主们突然陆陆续续乖乖地送了钱粮进军营,在见了自家团练后又是好一番逢迎拍马,末了又千恩万谢地离开,实在让正操练着的乡兵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大家每日里辛苦操练导致眼睛和耳朵都出问题了吗?
还没等这些军士对此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呢,孙途便把他们全都集中在一处,指着身后案头所放的那一叠田契发话了:“本官知道这两日你们都在好奇为何那些士绅地主会特意跑来军营见我。现在我就把实话告诉你们,他们是来将去年时用低价从你们手中买去的田地给退回来的。而且他们不光退还了田契,为了做出弥补,还都送上了钱粮作为我们的军饷粮饷。”
即便这段时日乡兵们的军纪已经得到了整肃,但在听到如此出人意表的说话后,大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要不是孙团练威信在此,只怕都有人要直接出声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因为大家的反应就动怒,而是笑着道:“本官知道此事听着确实离奇,但这就是事实。本官在半月前就曾向你等保证一月内会帮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田地,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接下来我便会让人将那些田地平均分到每一个将士手中,只希望你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
可不要再让人将自家赖以为生的土地给夺去了。”
纵然大家心中还有所疑虑,可随着孙途早准备下的人手开始点名,并把相应的两亩多军田田契交到对方手里时,这人终于是惊喜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很快地,整座乡兵军营都被失而复得的狂喜所充斥,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要不是怕惹出事端来,恐怕都有人要高呼孙团练万岁了。这时候的孙途在众乡兵心目中的地位已变得极其高大,远远超过了之前被他们所推崇的袁望袁推官。
因为大家还记得很清楚,当初城中缺粮时,孙途袁推官也为他们出了许多力,帮了许多忙,可最终还是没能使他们保住自己的田地,沦落到需要听人使唤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可孙团练一出手却把属于他们的田地给拿了回来,更分还给了大家,这份恩情可就太深了。
看到这些部下兵卒对自己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孙途知道这是最好的,提振军心的机会。所以他便再次站到了大家面前,神色严肃地道:“各位再听我一言。”
只一句话,本来还闹哄哄的军营里顿时就变得肃静下来,再没有人出一声,所有人都用崇敬的模样仰视着孙途,等候着他的教诲。
孙途目光从面前一众军卒身前一扫而过,这才说道:“你们可知道那些士绅地主为何这次就肯把田契和钱粮无偿交还给我们吗?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忌惮于我,我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还没有到能让他们心生畏惧的地步,其根本原因,只在于你们!”
这话让众乡兵都有些茫然了,完全无法理解,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团练,等待着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我知道你们一向认为我们乡兵地位卑贱,所以从不敢与人据理力争,哪怕被人夺走了自己的钱粮产业也只能忍气吞声。可今日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们身为官兵除了有保卫家园的责任外,也有我们自己的骨气和尊严。只要我们努力操练,让百姓,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实力,那今后就再不会有人胆敢欺压我们。
“这一次那些士绅地主所以退让,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们平日的辛苦操练,生怕有朝一日待我们成为精锐之师后将会给予回击。所以我们要想改变命运,就当努力操练,使自己变得更强!”
这番话自然有着不小的破绽,根本就经不起深究,但却已足够鼓舞起这些没多少见识,同时又因为拿回田契而满心激动的乡兵军卒的士气。所以很快地,这些人便高声叫了起来:“我等定当努力操练,成为真正的精锐!”
“好,那新的操练方法就从明日开始。”孙途满意一笑,他相信今日之后,这支乡兵将彻底变样,真正地变成一支自强自立的军中精锐。
哪怕即将到来的炎热酷暑也不可能再阻挡他们操练的热情……
第218章 水匪猖獗
在这六月盛夏的季节里,哪怕是早上也一样酷热难当,尤其是在朝阳从东方升起后,那炽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似乎能把人身上的水份都给烤干了。
可即便是在如此天气里,却依然有一支队伍正绕着江州城进行着匀速而整齐的跑动,他们整齐划一的口号更是让不少城内城外的江州百姓为之侧目:“为国尽忠,保我江州!”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被城中所有人忽视的江州乡兵了,可是自从五月间他们在新来的孙团练的号令下进行一系列的操练后,却已渐渐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来,他们更是每日早上都会喊着口号整齐划一地绕城跑上一圈,就更显得特别了。
要知道如今大宋各地兵马别说乡兵了,就是厢军甚至是禁军都没有如这支队伍般日日操练的,或许只有随时会与西夏人作战的大宋最后一支精锐西兵才会保持这样的传统。
而更让人为之侧目的,是这支乡兵平日里的操练又与所有人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有人远远看到过这些乡兵在军营里排成一排后蹲地跳跃,看着就跟一只只青蛙似的,委实难看可笑。甚至还有人见过这些乡兵倒卧在地,只靠着手脚在地上发力,支撑着身体起起伏伏,实在是不雅到了极点。
当这些说法在城中到处传播开来后,在许多人眼中乡兵就成了一支极其古怪的军队,大家更是在暗中说那新来的孙团练就是个不懂兵事的疯子,只是靠着朝中后台才能谋取到这一官位。只是这一说法到底是百姓们自发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刻意散播的谣言就不好说了。
只有身在乡兵队伍中的人才知道孙途安排的这些看似怪异的操练让整支军队发生了多么巨大的改变。只一个多月时间,原先那支浑浑噩噩的乡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军卒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比以前要强壮许多,刚开始跑上一段就会气喘吁吁的人,此时眼看跑了三段城墙却依然留有余力,只有那满头满身的汗水显示出他们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晨间运动。
在从东边的城墙重新转回到北边时,头前的杨志突然开口叫道:“全力冲刺,今日最早回到军营的前一百人有肉吃!”
随着这一句话,那些一直留了余力的军卒立刻就高声喊叫着,突然脚下发力,竭尽全力就朝着前方的军营冲了过去,呼啸间,三百多人竟都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而去,人人不甘落后。
一个多月的操练下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孙途所提倡的奖惩制度。每日里他都会准备下一两口肥猪为将士们加菜,但只只有在今日的操练中最出色的那些个才有资格享受肉食。刚开始时是前五十人,后来则是加到了一百人。
有此奖励在前,这些日子将士们的操练那是格外卖力,哪怕前一天已被练得走不动道了,可第二天却还是会及时赶到军营加入到操练的行列中去。而让
人感到惊喜的是,随着操练日久,他们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现在晚上都不再如之前般全身酸疼了。
等这些人全都跑到军营,稍作休息后,便有伙头兵为他们送上了水和干饼之类的粮食。吃过饭后,这些军士则会先做几组孙途特意规定的蛙跳和俯卧撑,然后才由杨志和鲁达两人带着他们练起枪棒刀剑的战阵招数来。
虽然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五六招,可一干将士却都练得极其认真,每一招劈刺都会使出全身的力量,直练到中午后,众人才会就地解散在营中歇息,等到日头西斜后再进行新一轮的操练。
今日的操练看着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孙途此时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旁看着,时不时地加以指点。事实上,今日的孙团练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这军营之中,此时的他,其实却在州衙。
州衙二堂,知州官厅的正堂,此时江州城里十来名重要文武都已悉数在座,看到太守蔡得章阴沉的脸色后,这些人的神色也显得格外凝重。这些人共聚一堂,却是久久没人开口说话,只有当某人端起茶杯来喝上一口时,才会发出些动静来。
在沉默了足有半来个时辰后,蔡太守方才开口道:“想必你们应该早就知道这次我江州将面临何等局面了吧?”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全都无声地点了点头,只有最近一直身在军营未曾关心其他事情的孙途依然是一脸的茫然:“太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几名同僚都用诧异地眼神看着他,唯有袁望开口解释道:“就在三日前,三艘从东京来的官船遭到了浔阳江上的水匪夜袭,结果不但船上的财物被这些贼人劫掠一空,连满船之人都遭了毒手。这其中,就有刚从工部侍郎位置上致仕下来的江州官员江迁。最后,只有两名船夫跳入江中得以保全性命,并把消息给带回了江州城。”
孙途终于明白为何在场众人都如此紧张了,就是他也因听了这一变故而心头一震,久久未能平复下来。工部侍郎在朝中已算是高官了,哪怕已经致仕,地位也是摆在这儿的。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他下手,那性质就跟杀官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而更麻烦的是,这股水匪在浔阳江上已为祸一年有余,作为本地官员他们居然一直听之任之,没有想法儿剿灭,以至酿成今日之祸,若朝廷真要追究下来,这里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包括自己这个才来江州几月的团练在内。
“本官之前因为不想妄动兵戈才会对那些水匪多作忍让,可想不到他们不但不思反击反而变本加厉,本官是再不会姑息他们了。这一次,必须赶在朝廷下令申斥之前将这股水匪彻底剿平,各位可有什么想法吗?”蔡九在等了片刻后,才道出了自己的意图来。
众人都微微低头,心里暗道蔡太守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在为自家开脱而已
。早在去年水匪出现在浔阳江后,其实江州城方面已经几次派出兵马进行剿灭,可结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是今年三月间的那一场,更是损失惨重,折了百多名官兵不说,还搭上了数名武官的性命。
也正因官府剿匪不利,才让那些水匪的气焰日益嚣张,彻底把整条浔阳江都给封锁了起来,甚至在这次干出了袭击官船,杀死致仕高官的举动来。
可是以如今江州城内兵马数量,真能将之剿灭吗?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觉着心中没底,所以自不敢接太守的话茬了。
孙途则是在震惊之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这股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会如此猖獗,竟让官府几度出兵都铩羽而归,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内情,他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虽然大宋武备孱弱,但那也是相比于前唐或是北方的辽国来说,以官军的战力想要控制地方却未必是什么难事。可偏偏江州这里的官军却接连败在水匪之手,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他们又不是好手众多,又占据了绝对地利的梁山好汉。
想到这一层,孙途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都监林贺年,几次剿匪都由他指挥作战,问题难道就出在他的身上?
他的猜度突然被蔡九的点名所打断:“孙途。”
孙途赶紧将精神一振,起身抱拳:“卑职听令。”
“本官听说这两月来你操练乡兵可是极其卖力啊,可有想过趁此机会为我江州除害立功吗?”蔡九说话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许之意来。
孙途当即应道:“下官也早已听说过有凶蛟一路水匪在浔阳江上作恶多时,我愿率乡兵出击,破此贼寇!”
蔡九刚因这回答而面露满意的笑容,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林贺年便立刻起身说道:“太守,下官以为如此做法实在太过凶险。这一年里,我官军已几次都在这股水匪的手下吃了大亏,今年三月间我们更是出兵上千都没能在他们手上讨得便宜,只靠区区三百乡兵就更不可能取胜,反而徒增伤亡……”
“那依着林都监的意思是?”没等蔡九反应过来,袁望已经抢先一步发问。
林贺年很有默契地接话道:“其实这几月里下官已经痛定思痛,想到了一些破贼之法,只要兵力足够,必能一举破贼。孙团练,你麾下的乡兵经过这段时日的操练确实该以实战历练一番了,你可愿意听从本官号令,共同出兵剿贼啊?”
在他刚把意图表明的同时,袁望又如唱双簧般看向了已然变色的蔡九:“太守,下官以为林都监所言甚是,只靠一支三百多人的乡兵根本不可能破贼,但若让厢军和乡兵合军一处,必能一战而胜!”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如唱双簧般的表现,孙途知道这回连蔡九都不可能坚持只派自己这一路人马前往剿匪了。
第219章 出征之前
事情果然如孙途预想般发展,蔡九本就不通兵事,袁望和林贺年二人又是这方面的老手,几句话挤兑下来,便让他没了招架之力。而其他官员又都不敢冒着得罪袁推官的风险来替孙途出头说话,终究是让他们将主动权彻底掌握在了手中,决定由林贺年为主,孙途则率乡兵听其号令行事。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蔡九所希望看到的,这让他的脸色比之前越发的难看,甚至在心里都有些埋怨孙途不敢站出来,不然倒还有周旋的余地。可孙途却也有自己的顾虑,如今他对那支名叫“凶蛟”的水匪知之甚少,可不敢一力将如此重任担到肩上,只有先退一步再说了。
不过他的这一退让终究还是有所回报的,至少当他向林贺年提出想要对水匪有更多的请教时,这位上司倒是痛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既如此,你随我去厢军军营慢慢细说。”
这厢军比之乡兵的待遇可要好上许多,正如后世对民兵和正规军之间的差别。他们的军营并不像乡兵般设在城外一隅,而是就在南城靠近城墙处,开辟出了一大块区域供他们操练生活,辕门之内更是竖立着两座箭楼,让等闲百姓不敢轻易靠近。
而当孙途随林贺年他们进入军营后,更发现里头的营房都修筑一新,数百厢军更是穿着统一的服饰在其中操练武艺,看着可比那些服色杂乱的乡兵要精神整齐得多了。当然,这一切只是体现在表面上,厢军战力究竟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在随林贺年进入他的指挥所后,入眼的便是上好的紫檀木家具,帅案上更是摆着文房四宝而非什么兵器,倒是像书房多过军营重地了。唯一能体现出此地主人身份的,就只有斜挂在一边墙上的一口连鞘刀了,也不知是不是林都监自己的兵刃。
在由一名亲兵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给他们解渴饮用后,房中就只剩下了孙途和林贺年二人,后者这才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张略显陈旧的羊皮卷轴来,打开后才知道这是张画工简单,甚至算得上简陋的江州一带的地形图。
看着这张手工绘制,就跟后世涂鸦似的地图时,孙途就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不过随着林都监指着其中代表浔阳江的一道黑线开口后,他便不再多想其他:
“其实这支水匪从未打出过任何旗号,只因其首领有个诨名叫作翻江蛟,而且他们行事凶狠,在江上抢掠之后几乎不留活口,我等才称其为凶蛟。自去年春夏之交他们突然出现后,便一直在我江州境内的江河中行凶劫掠,尤其是浔阳江上游到下游的这一条五十里的地界,更是他们出没之所,许多商船都被他们袭击,商人也好,船夫也好,死伤可着实不少。”
孙途看着对方拿手指在浔阳江上一阵比划,却是几乎把江州城辖区内的水域全都包括了进去,这让他更是暗暗心惊:“这些
贼人还真是肆无忌惮啊。就下官所知,一般贼寇不是都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会对本地百姓商人下手吗?”
“这正是他们凶狠的地方了,这股贼匪对此是全无顾虑,只要被他们撞上了,不管是大船小舟,本地外地,全都照抢不误。正因如此,我江州城一年里的水路已断了大半,商人只能从陆路运送货物,但其开销却增长了不下五成。”
“听说官府之前曾屡次进剿,可都以失败告终……”孙途略作犹豫后,还是把最要紧的一点给道了出来。
林贺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时,本官也没把这股水匪太当回事,所以只派出了少量兵马前去剿匪,结果他们要么是没有能找到敌人踪影,要么就是被人在江上偷袭,损伤不小。不过在此之后,那些水匪倒是收敛了些,直到今年开春,他们又突然死灰复燃,行事越发的没有顾虑,我这才决定带大军剿匪。
“本来,我率一千多厢军,分二十多条大小战船是绝对能一举攻灭他们的。可结果他们却缩进了这一地形不利大军展开的缺口之中,使我官军久攻难下。”说话间,林贺年的手指点在了浔阳江江州上游的一处凹陷,神色里充满了愤恨:“其实要是如此也就罢了,以官军之势,只要困住他们,多费些时日便可将之一网打尽。可偏偏,蔡太守突然下严令让我等尽快破贼,受此影响,我只能号令三军昼夜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股水匪彻底歼灭。可结果,这反倒给了贼人以机会。”
“却是什么机会?”孙途也听得心中一紧,立刻就问了一句。
“那些水匪里多有水性出众者,他们居然趁着我大军被湾内同伙吸引住的机会,从水下摸出,然后从我后方发起突袭。而且这些贼人竟早有准备,他们竟用上了空船纵火,点着了我后方数艘大船,导致我军心大乱,这才在仓皇之下被那股贼匪反击大败!”林贺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地形图,就仿佛再次从这简陋的地图里看到了当初惨败的场景了。
孙途也是心有戚戚,这才知道明明实力强过许多的官军为何会有此大败,并导致了最终将整条浔阳江的控制权都让了出去。以厢军的军心斗志,遭逢此败后,恐怕短时间里确实是不可能再敢出战了。同时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蔡九今日会被他们几句话就给说得哑口无言,原来是他之前的决策错误才酿成了今日之苦果。
或许也正因为他的罪责极大,而他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才让朝廷对此事不作任何追究,并使江州的情况拖延到了今日却依旧不得解决。
在重重地喘息几口,又把一大碗的酸梅汤全灌进嘴里后,林贺年方才长舒一口气来,看着孙途道:“孙团练,正因有此一败,我才会更想戴罪立功。这一回,我希望你能配合我
彻底剿灭了这支水匪,好还我江州城一个太平。”
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真挚与热切,孙途当即就重重地点下头去:“这是当然,下官自当听从林都监号令行事,辅佐你平定这股水匪。只是,下官依然有个疑问,经之前一战后,厢军还有办法破敌吗?”
“当然,你并不知道本官为了洗刷前耻做了什么安排,其实现在那些贼匪的动向一直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已知道他们现在就藏身在江中一座沙洲小岛上,只要找准机会,发起突袭,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林贺年脸上带出了一丝兴奋来,指着地图某处说道。
孙途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都监在贼人中安插了眼线?”
林贺年笑着点头:“现在孙团练该相信与我配合必能平息贼乱了吧?”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与他根据所得到的情报进行了一番探讨和分析,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告辞离开军营。
等孙途回到家中时,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在营中帮着操练乡兵的鲁达和杨志二人都已经回到了家中。当他二人从孙途口中得知白天的事情后,杨志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练兵多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次剿贼当以厢军为主,我们最多也就在侧方敲敲边鼓,恐怕很难拿到什么大的功劳。”孙途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回生性更好战些的鲁达却显得有些犹豫:“洒家并不善水战,此番怕是帮不到三郎你太多了。”作为西北军汉出身的他确实不精于水性,到了江上也就只有自保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孙途心下陡然就是一动,若论水上本事,这江州城里不就正好有几个高手吗?而且按时间来推算,他们此时尚未归于梁山,要是自己能把他们招揽到军中,此战的胜算将又要增大许多了。
正思忖着明天是不是该去打听一下那几位的踪迹时,院门却被人敲响了。孙途当即过去开门见客,却发现站在门前的是个极其陌生的汉子,白净面皮,中等身材,颔下则是一把还算整齐的胡须,虽然身上透着勃勃英气,可整个人还是挺和气有礼的。
“阁下是?”孙途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普通短衣的男子,猜测着对方身份。
而这位倒也干脆,当即便一拱手:“尊驾可是孙团练的亲友吗?小可姓张名顺,乃是这江州城内一名鱼贩子,今日有要事前来相告。”
张顺?浪里白条?只一愣间,孙途便已想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禁大感意外。自己才刚想着能不能将这几位水战好手给拉到军中来呢,居然就心想事成般,这位人称浪里白条,水战武艺排在梁山众人前列的好手便登门了。
犹豫了一下后,孙途赶紧就让开了身子:“张兄还请先进来说话,在下正是孙途。”
第220章 张家兄弟与凶蛟
在与屋内的鲁达等人互通了姓名后,孙途才看着张顺道:“张兄大名在下可是久仰了,不知你今日为何登门?”
张顺只把这话当成了客气,只是笑了下道:“在下一介鱼贩可入不了孙团练尊耳。”随后才神色一肃:“倒是孙团练这段时日在乡兵中极有声望,才让人心生佩服呢,我也是因此才夤夜而来。”
“哦?”难道对方也想加入乡兵吗,这倒真是一件大好事了。可还没等孙途动问,张顺又接着道:“今日早些时候城中已有人传,说是团练将率军奉林都监为帅攻打盘踞浔阳江多日的凶蛟一伙贼匪,此事确实吗?”
“不错,莫非张兄有意投军报效朝廷吗?”
张顺却摇了下头:“在下此来只为有一事提醒孙团练,凶蛟在官府里有内应,之前官府几次出兵尽皆败北都因于此,还望团练早做准备才好,不然……”
“你说什么?”孙途当时就变了脸色,猛然挺直了胸膛看着对方:“此话当真?”
“如此大事在下可不敢随口胡说,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曾查到那与凶蛟贼伙勾结者的确凿身份,但此事却是千真万确。”张顺说着,又似是怕孙途无法接受般又做了补充:“不然团练觉着为何官府屡次进剿都会被他们所败?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官军的部署,所以才能从容应对。另外,这凶蛟贼伙所以能切断浔阳江水域,屡屡劫掠过往船只,也正是因为有官府中人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番话说得孙途立刻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其实关于这两个疑点他也一直都有考虑,却未曾有什么满意答案。而现在看来,若是真有官府中人与他们勾结,这两个疑问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随后新的问题也生了出来若真是官府里有要紧之人在养寇自重,那他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从那些贼匪手中分一些抢掠来的好处吗?另一个问题则是,张顺为何会前来示警,他又是何目的?
前一个问题暂时是找不到答案的,但后一个,却正好当面问问张顺了。在听了孙途的疑问后,张顺只是一笑:“在下虽只一小小鱼贩,却也是我江州百姓,眼看浔阳江被贼人所据,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了。而且我等鱼贩也是靠着浔阳江过活,我们也希望官府能早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就我所知,其实这些贼匪对江上的渔夫向来宽容,即便偶有侵扰也没有真伤了你们的性命,你们还不至于和他们结下深仇,你一定是另有所图。”孙途却眯起了眼睛来:“张兄,我听说你还有个兄长张横在江上讨生活,不知这与他可有什么关系吗?”
这回轮到张顺面露惊讶之色了,下意识就是一声惊呼:“你怎会知晓此事?”话一出口,才知不妙,身子已呼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似要夺路而走。只是他才一动,两边陪坐的鲁达与杨志却
已先一步起身,两只手已同时按在了他的肩头,使其无法动弹:“张兄还是先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迟。”
张顺只觉着身子如被千斤重担所压,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认命似地苦笑一声:“想不到孙团练竟早盯上我们兄弟了,今日我这也算是自投罗网了吧?就是与我交好的那些兄弟,都少有人知道张某有个在江上横行的兄长呢。”
孙途倒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但仔细一想后,便明白了过来。那绰号叫“船火儿”的张横其实和那些凶蛟的水匪没什么区别,也一样在浔阳江上做着没本钱的买卖,也是个多年杀生的主儿,而自己又是官府中人,一口叫破其身份,这对张顺的冲击自然就大了。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个立场和态度问题了,因为照常理来说,孙途作为官府中人自然是要严办张横这样的贼匪的。可偏偏他因为一向对梁山好汉心存好感,还真没把张横他们当贼人看待,所以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中一声苦笑,随后摆手让鲁达他们放开张顺,诚恳地道:“张兄不要紧张,我绝无对你们不利之意,只是因为兹事体大,才需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不然我可不敢相信你今晚前来的真正意图了,毕竟很难说你兄长会不会与那凶蛟有所勾结,你这是为了乱我军心而来。”
“我张顺与那凶蛟早已不共戴天,岂会干出与他们勾结的事情来!”张顺立刻就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完全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孙途看他不像作伪,便也来了兴趣:“此话怎讲?这么说来,你与那凶蛟一伙早就结下了深仇,不光是因为水上生意被他们侵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我张家兄弟早就与他们结下深仇。团练可知道其实我张家本是三兄弟,幺弟张涟便是被凶蛟一伙所害,而我兄长张横本来也只是个本分的鱼贩,就因为官府与水匪勾结,使我幺弟被害,方才一怒之下在江上干起了这没本钱的买卖!”
这却是孙途从不知道的内情了,当时就问道:“竟还有这等变故?那张涟是怎么遇害的?”
“团练或许不知,去年这股水匪刚到我浔阳江上时先找的就是我等水上渔家,倒也不是想抢我们那点小钱,而是想拉我们入伙。但我张家兄弟纵然再不肖,也不屑于和这么一股贼匪为伍,自然就拒绝了他们。不料这些贼人却因此怀恨在心,竟趁我等不备,突施偷袭,虽然论水上的本事我们并不怕他们,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又早有埋伏,以至不少弟兄都被他们所伤,就连我兄长张横他也受了重伤。要不是张涟他当时不顾一切以命相搏,恐怕兄长已经沉尸江底了。”说到这儿,张顺脸上也露出了伤感的表情来:“可正因如此,我那幺弟张涟却被凶蛟一伙所杀,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尸体
……”
“竟还有这等事情?你们就没有报官吗?”孙途立刻追问道。
“正是因为我们之后报了官,才发现其中另有问题。”张顺眼中的愤恨之色越发的浓重起来:“当时我们就是向州衙报了此事,可结果几日下来,他们却说查无此事,我们再告官,他们就要把个扰乱人心的罪名加到我等头上。显然,是官府里早有人与那些贼人勾结到了一处,才会将如此大案一拖再拖,直到他们在浔阳江上劫掠商船,杀人无数,这才有官府去管。
“可到了这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就聚拢了数百水寇,不但手段凶残,而且狡猾飘忽,官军几次出兵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反倒在回城时被其骚扰,小有损伤。
“等到今年三月,州衙起大兵入水进剿时,我本以为可以将这股水匪一举歼灭了,可结果……他们竟再次逃脱,而且还大败官军。就我兄长所查到的线索,官军所以会败,就是因为其中有凶蛟的内应,抓住了官军最松懈的工夫来了个前后夹击。所以,孙团练你这次若想破贼,就必须小心在意,尤其是要小心州衙里的那些同僚。”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孙途几人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杨志面带疑虑:“这凶蛟一伙当真如你所说在官府里早有内应,那他们又是图的什么?就是为了那点劫掠来的钱财吗?”
张顺摇头:“这个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但我兄长与他们势不两立,绝不可能传递了假消息给我的。而且官军几次铩羽,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
孙途点头:“其实我也对此多有怀疑,看来这其中确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而要是真有这么些人早与凶蛟有所勾结,恐怕这次他们又会故技重施,让我们再败一次。”
“三郎,这却如何是好?”论武艺,这几人里鲁达自然是第一位的,但论带兵用计,他却要比孙途和杨志差上不少了,此时他已是彻底没了主意。
孙途在一番思索后,突然抬头看向了张顺:“既然他们可以官匪勾结,我们自然也可以。此事成败恐怕还得着落到你兄长张横的身上了。”
张顺听得这话先是一呆,随后便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兄长带人寻找他们的藏身所在?”
“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说到这儿,孙途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吩咐了张顺几句。后者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咬牙点头:“此事我就能做,只要能为张涟报仇,我这条命就豁出去了!”
等张顺离开,杨志他们几人才有些疑虑地看向了孙途:“三郎,你真信他这番话吗?”
“我相信他们的为人,当不至于在此事上欺骗于我。”孙途正色点头:“何况有所准备总不是坏事,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再败给那些水匪贼人!”
第221章 初战失利
曾经浔阳江上热闹不断,各种大小商船、客船穿梭往返的景象如今是半点都见不到了,尤其是过了黄昏,连最后几艘独木渔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滔滔江水平静向东奔流。
可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后,却有三十多艘小型战船突然就从江州水门开出,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浔阳江中,逆着水流朝着上游处无声而去。每条船上,都站着二十多名手持弓箭或刀枪的官军,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极其凝重,整支船队向上游进发时除了船桨水江面上划动的哗啦声外,就没有了其他声响。
这支船队正是受江州都监林贺年指挥前往剿灭凶蛟的官军队伍了,除了他麾下的七八百名厢军之外,还有孙途手下选拔出来的百名精锐,这些人如今分坐在四条战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漆黑而又平静的四周,把手中的兵器都握得紧紧的。
虽然这些乡兵经过两个月的辛苦操练后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已大不一样,但终究是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新丁,而且这次要去征伐的还是早已凶名在外的凶蛟一伙,他们自然难免紧张了。
站在最前方那艘小型战船船头的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兵马的压抑,便回头小声冲同船的那些人说道:“不过是一群如乌合之众般的贼寇而已,你们不必担忧。等到了贼人巢穴,只要按之前操练时一样,听号令攻击便能将贼人杀败。”
他的这番话还是有些效果的,本来紧张兮兮的这些乡兵终于是稍微放松了些,握着兵器的手也没有那么用力了。
在逆流向上行了有半夜工夫后,前方充作先锋的船只上才打出了灯号来,却是已经来到目标附近,号令所有船只散开包围那隐约能看清模样的沙洲小岛,以求把凶蛟彻底剿灭困死在他们的巢穴之中。
今日剿匪的战略战术全部由林贺年一人所定,孙途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一看到号令传来,他也即刻让船上的兵卒点起灯来,传令自己那四艘小船散开之后从小岛的西面对贼人发起攻击。
这些官军都是林都监从数千人马中挑选出来善于操舟和会水者,此时自然很是熟练地就各自散开,然后在夜幕的掩护下包围着慢慢靠近小岛。
当孙途他们几艘小船来到离小岛只剩下不到一里多地时,其他几个方向又有灯号亮了起来,那是他们已各就其位的反馈,孙途也让自己这边迅速做出了回应。
就在这时,并未随众小型战船一起偷摸靠近小岛,体型稍微大上一些的帅船上也已升起了一盏红灯,随后一阵嘹亮的鼓号声就从船上响起,彻底打破了浔阳江深夜的宁静。
伴随着这声声催人奋进的鼓号,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军便也发出了一阵呐喊,所有人一起用力划动,一艘艘小船就如离弦之箭般贴着水面就朝着前方的沙洲小岛飞扑过去,立在船头的那些弓手更是早已熟练地弯弓搭箭瞄向了前方,只等敌人一露面就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可就在众人鼓足了劲儿想要一口气冲
上岛去时,那本该快速飞进的小船却突然缓了下来。孙途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船只此时被什么东西拉扯缠裹住了,竟无法再向前驶去,而此时,他们距离小岛尚有百步之遥,面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河水呢。
这下变故着实杀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顿时间惊呼连连,有人高呼着要往后退却,也有人尝试着下水看看下方情况,本来应该发起突袭,势如破竹般的攻势就这么彻底乱掉,而且这动静如此之大,早已让岛上的贼人知道有敌来袭了。
果然,就当那些下水的官军连连惊呼:“是渔网,他们在水下布满了渔网,我们的船底都被渔网缠绕……”时,原先静悄悄的小岛上突然就人声鼎沸,火把也迅速点燃,数十条人影已经朝着孙途他们所在的南边冲杀过来。
那些早已乱了手脚的厢军见到有敌人冲来后,都不用人下令,便已纷纷举弓朝着小岛上的敌人放出箭去,却看得孙途大皱其眉:“我们现在离着敌人尚有百多步呢,这等弓箭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
果然,一切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那些破空飞出的箭矢在划过道道弧线后,全都因为力竭而落到了江水中,离着小岛岸边都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而那几十名水匪则毫无所惧地冲出小岛,纵身一跃便已跳进了江水中,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这一做法顿时就让被困在渔网之中进退两难的船上厢军一阵紧张,所有人都举起了刀枪,口中叫嚷着什么,盯着下方漆黑的水面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有水性好的赶紧下水把渔网割开,我们不能再困于此处了!”孙途急声下令道。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甩掉了身上略显累赘的皮制甲胄,把一口短刀用嘴衔住,就已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水里。
有孙途以身作则,他船上的不少乡兵也终于抛下了心中恐惧,纷纷有样学样地跃身入水,帮着自家团练一起去割底下缠绕船只的渔网。随后,其他三艘船上的乡兵也都遵照号令行动起来,这两月的操练早让他们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哪怕如今已心慌意乱,也还是遵令行事。
不过分在其他两艘船上的唐枫和鲁达二人却并没有如孙途般以身作则,他二人水性都不是太好,尤其是鲁达,此时能稳稳地站在船头发号施令已然不容易,让他下水就只能是添乱了。
不过深通军事的他还是在船上大声吩咐着几艘船上的乡兵:“把火把都给我点起来,注意水面下的动静,前方若有贼人露面,都给我用弓箭招呼!”他显然是在提防那些刚从岛上下水的贼人,不知这些家伙会在何时突然冒出来袭击还在想法儿让船只脱困的官军。
其实正在水中用刀切割那些细密渔网的孙途也分了大半的心神在四周,以防有敌人从哪个暗处突然对自家发起攻击。此时这里的官军船只都被渔网所困动弹不得,正是那些贼人最容易打击的靶子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提防了半天,那些水匪居然都没
有从旁发起过袭击,就仿佛刚才他们看到的一幕是假的一般。就在众人疑窦丛生的当口,东边却传来了一阵惊呼随即杀声便起,只一愕间,孙途就明白过来,贼人看似从西边下水,其实却来了招声东击西,早绕道去往东边对毫无防范的官军发起了突袭。
这时,岛上再次传来了一阵呐喊,即便在如此环境里,孙途他们还是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没等他们猜出对方将做什么时,火光突然就从岛那边亮了起来,随后惊呼声更是比之前更烈:“是火船,他们竟然用火攻!”
在一片惊叫声里,数艘着了火的小船便借着风势直朝着东边那本就受到突袭而乱成一团的几艘战船撞去,还没从渔网中挣脱出来的战船别说攻击了,就连闪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堆满了引火之物,早已熊熊燃烧的小船由远而近,然后砰地一下撞在自家船头,把大火同时引到了自家身上。
这让本就已经失了分寸的厢军更是慌乱不已,他们惊叫着纷纷往船下跳去,却正好落到了那些水匪的手上,惨叫声顿时就在江面上响成一片。
其他几面的官船此时虽然有心救援,奈何自身却还在渔网的包裹缠绕之下,一时却脱不得身,唯一能做的除了拼命想尽办法去把船下如乱麻般缠绕的渔网给切开外,就只剩下冲着那些狡诈的贼人破口大骂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无法给予援助,之前没有随船队发起攻击的那艘旗舰大船便在林贺年的号令下朝着西边靠去。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切的林都监此时面容都已经因为急怒而扭曲起来:“给我靠过去,那点渔网只能缠住小船,却拦不住我们的大船……”
可就在船只向前挺进了半里多后,突然便顿住不动了,正用力划桨想让船只向前的官军立刻就大声地叫了起来:“都监,这里水浅,我们的船根本就靠不过去了……”
这话传到林贺年的耳中,更是让他身子剧颤,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怎会如此!”
还没等他拿出个对策来,四周官军又是一阵惊呼:“火……火船又来了!”却见那边岛上此时再次放下了数艘火船,而这一回无法顺风的他们甚至都让几名贼人亲身驾着船只一往无前地冲向官军,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恐。
眼见火船迎面而来,那些厢军是彻底着了慌了,唯有本能地朝着火船疯狂放箭,但因为目标太小,他们又慌了手脚,这些箭矢几乎全落到了空处。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第一艘火船终于重重地撞在了最靠前的那艘兵船上,那船上早已火焰升腾,此时迅速就蔓延了过来,而那名控船的贼人却在两船相撞的瞬间已经纵身跳进了江水之中,不见踪影。
而这时候,东边那些挤作一团的小型战船早已被烈焰包围,官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本以为能一战功成的江州官军刚与敌人有所接触就已吃到苦头,被当头就敲了一记闷棍!
第222章 扭转战局
面对如此不利的境地,大宋厢军再度显露出了他们孱弱的一面,哪怕身后帅船上的林贺年急得连连跳脚,大声叫骂,这些官兵的第一反应还是扭头逃避,完全没有一点与敌人作正面决战的勇气。
而这,更给了小岛上尚未冲出的水匪勇气,眼见官军都已乱作一团,不少人直接就从船上跳进了水中,他们便趁机反攻过来。几声闷响后,又是几艘小船被他们推进水中,不过这回不再是用来纵火的工具,而是载着数十名手持兵器的水匪火速就朝着官军凶狠扑来,他们所选取的目标正是小岛西边尚未被火船波及的一路官军。
离着官军战船还有几十步远呢,水匪们已经纷纷亮出弓箭,把一阵箭雨朝着本就乱了阵脚的官军射来,杀得他们又是一阵惊叫,如没头苍蝇般直接就往水里跳去,再顾不上阻挡这些水匪杀到跟前。
只有孙途为首的几艘战船上的乡兵,虽然心中也是恐慌不已,但在几名主将的声声号令中没有散乱,而是举起了之前还嫌累赘的木盾顶在了船前,挡下了那几波乱箭,随后唐枫便高声叫嚷起来:“放箭,别让他们轻易靠近过来!”
而孙途这时也已经放弃了继续切割那些明显短时间里无法清理干净的渔网,带了手下人等重新翻回到了船内,看着那不过三四十人规模的水匪眼中除了疑虑之外,更是充满了愤怒:“区区几十人就敢对我官军发起反攻,他们真是完全不把我江州官兵放在眼里了!放他们过来,我要夺他们的船只!”
听到他这一声号令,早已习惯了听令行事的那些乡兵立刻就停止了放箭,反倒让周围那些因此稍微松了口气的厢军士兵大惊失色,连声惊问为何要如此。但孙途此时却已经懒得和他们多作解释,借着周围燃烧着的火光死盯着前方不断靠近过来的小船,计算了一下距离后,突然暴喝出声:“跟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他已猛地在船头处沉身一点,人已高高弹去,直掠过丈许距离后,便已朝着下方一艘贼人的小船扑去。与他同船的那些乡兵虽然武艺远不如他,这时也被自家团练的英勇表现所感染,居然也都高喊着杀啊,便全都朝前跳了出去,不过他们可跳不了孙途这么高这么远,离着敌船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就已纷纷入水。只是这些人也都水性纯熟,入水后便游着就朝敌船而去。
这一下还真杀了那些水匪们一个措手不及,明明眼前这些官军已经自乱阵脚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居然就有人反攻了过来。尤其是身在空中的孙途,更是让他们感到恐慌,当即就有两名弓手抬起弓箭就朝着落下的身影放出箭来。
孙途身在半空却已经有了相应准备,见箭矢飞来,当即就挥刀一格一拨,把两箭打飞的同时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下方船头落去,当其他人挥舞着刀枪往他身上劈
刺过来时,他脚尖已经点在了船头,人跟着蜷缩着一个跟头就往里翻去,在卸去下落的势头同时,顺带着闪过了这几人的攻击。
随后,不等他翻身而起,孙途手中刀已绽出一片寒光,把刚好凑到跟前的两名水匪给砍翻,惨叫着掉入水中。与此同时,那些紧随孙途跳船的乡兵也都已游到了小船跟前,他们二话不说,已扳着船舷翻身跳了进来,手中兵器往前连连攒刺劈砍,就已把这一船十来名水匪杀得没有还手之力,惨叫声中,连续扑通地掉进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江水里。
其他几艘本想趁机扩大战果的贼船见状也是一阵心惊,赶紧转进为退,想要远离这些乡兵。但这时,其他几十名乡兵也在受到孙途的鼓舞后全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也都放弃了自家的战船,呐喊着跳水朝着敌人扑杀过去,还没等这些家伙划出几步呢,船舷两边已被乡兵攀住,然后同等数量的乡兵就已对他们发起了凶猛的攻势,让他们再腾不出手来往回退却。
只片刻工夫,这一支想浑水摸鱼的水匪便被乡兵围攻全歼,他们的三艘小船也全都落到了官军手中。孙途见此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至少自己所带的乡兵还是有勇气与贼人正面交锋的,真不枉自己这两月来的辛苦。
“团练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有一名军卒看着周围依旧乱作一团的官军,心里满是疑惑地问道。
孙途看了眼前方的沙洲小岛,那里虽然还有不少火把,但远远看去却依然是黑黢黢的一片,无法让人看清上头到底有多少水匪。但他心里此时却已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来,当即把手中刀往前一探,高声喝道:“为江州除此大害正在今日,兄弟们,跟我上!会水的就跳水游上岛,不通水性的就撑船过去!”说完这话,他已率先再次跳下水去,身体一展,便如游鱼般朝着小岛而去。
其他那些乡兵稍作迟疑后,也全都高喊着:“杀贼除害!”便在不断的扑通声里跳下了水,紧跟在孙途的身后朝着前方小岛游去。然后其他一些并不太会水的,则在把那边已干看了好久的鲁达等几人接上后,驾船跟了过去。
这些乡兵的选择顿时就把已经吓破胆的厢军们都给看呆,这些自己一向看低的乡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英勇敢战了?可惊叹归惊叹,这些厢军却是不敢跟着跳船攻打小岛的,他们本就因为去年以来几次失利而对凶蛟一伙心生恐惧,刚刚又遭遇如此袭击,自然再没有丝毫勇气反击了。
这时,西边战局的扭转也终于影响到了战场全局。那些厢军在绝境里终于是迸发出了一定的战斗力,再加上自身兵力远超水匪,所以在付出几十人被杀的代价后还是抵挡住了小股贼人的反攻,与他们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而当西边的战局突然变化后,倒是那些水匪有些着了慌,当下就再顾
不上与官军作战,转身就往回跑,想要赶回岛上进行支援拦阻。
只可惜这时官军的船只不是被火烧毁,就是依旧还被渔网缠绕着,无法趁机衔尾反击,除了放箭射杀了几个落在最后的贼人外,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小岛上,那些留守的水匪也已经看到了西边竟有官军反推了回来,这让他们也是吃惊不已:“何时江州官军竟如此敢战了?快,全部兄弟都去西边守住滩头,绝不能让官军上岛!”
那些贼匪太清楚自己一方在兵力上的劣势了,若不能靠着地利水域的种种便利而取得优势,恐怕这一战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被官军所灭。所以随着这一声号令,剩在岛上四五十人便已火速朝着岛西方向杀去,迎向了已经来到小岛附近的孙途等人。
百多步距离的快速游水确实消耗了孙途不少的气力,但他在双脚站到了实地后还是迅速迈开了两腿,朝着快速而来的贼匪高喝一声:“大宋江州团练孙途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便已飞奔迎击。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乡兵听到这句鼓舞人心的话后,也再不管身体的疲累,同样高声呐喊着,拼命全力冲杀过去。
双方在数息之后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孙途一马当先地杀到敌人面前,只一刀挥出,便把那冲得最急最快的一名贼人脑袋都给砍得凌空飞了起来,同时他右足撑地,左脚全力蹴出,顺势就把那已经失去头颅的贼人尸体给踹得打横朝后抛去,正好砸在了身后两人身上,将他们的攻势给阻挡了下来。
还没等这两人站稳脚步呢,孙途已经再次扑上,手中刀一闪间,已从他们的喉间一抹而过,然后身子往边上一闪,在闪过迎面刺来的一枪同时,刀已狠狠地捅进了那名因为全力攒刺而露出破绽的持枪贼人的胸口。
只一个照面间,孙途已连杀四人,他们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身,再配合着他因为游水而披散的头发以及湿漉漉的身子,在众人眼中就如恶鬼修罗般可怖,竟吓得其他人一时间都不敢再靠过来,下意识便往后退去。
而他们的这一选择,却给了孙途以喘息的机会,其实看似凶狠的他在连杀四人后也已气力不济,无法在短时间里继续爆发了。
但这却已经足够,因为就在这些贼人一愣的当口,跟着孙途脚步杀上岛来的乡兵们已经赶到,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不会水的鲁达。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在看到面前这些明显已经胆怯的贼人后,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高喝一声,便已抡起了手中的镔铁禅杖,便已直杀而入。
随后更有上百乡兵在唐枫的率领下凶狠扑杀过来,转眼间,这些官军就已经把数量只得一半的凶蛟水匪人等给彻底吞没。
这场战斗终于随着孙途和手下乡兵的突然爆发而彻底扭转过来!
第223章 再生变数
眼见这股贼人就要被全歼,一阵喊杀声却再次从小岛的东边响起,那几十个惊觉情况不妙而舍弃了对官军船只发起攻击的水匪终于也紧跟着孙途他们的脚步而冲回到了岛上,并且毫不犹豫地就对兵力胜过自家不少的乡兵发动了攻击,当先几个还握着弓箭的家伙更是再度开弓,把十来支羽箭朝着乡兵身后射来。
这一下还真有些出乎孙途他们的意料,背对着敌人的一些乡兵才刚想回身迎敌,就已中箭倒下。同时,本已被死死困住,眼见就要失去斗志的那些水匪也在发现有援军赶到后精神一振,有人便高声叫嚷了起来:“兄弟们,江州兵就要抵挡不住了,随我杀啊!”
可他这话才刚一出口,一柄钢刀已从旁边呼地劈来,其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招架,手中的兵器才刚举起过半,刀已劈进了他的脖颈,随着他临死前的一声惨叫,孙途已顺势将他一脚踹飞,同时口中也喊道:“鲁大哥,你带人回身拦截,让他们知道我江州乡兵可不同于一般官军!”
鲁达当即一声答应,手中那条禅杖舞动间又把两名敌人逼退,然后手一挥:“跟洒家来!”也不管到底有几人跟随自己的脚步,他已回身朝着身后的敌人猛蹿过去。
弓弦响动间,又是数支利箭已带着风声迎面射来,但鲁达却只把手中禅杖在身前一阵挥舞,那条六十十多斤重的镔铁水磨禅杖便已把所有近前的箭矢全数打落在地,却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沾到。
沾了他的光,随后跟进的三十来名乡兵根本就不必去担心射来的冷箭,只要紧随着鲁达,便可对敌人发动攻击。双方很快就迎面撞上,杀作一团。而这时,鲁达步战之勇也彻底展现了出来,在他抡开了禅杖,将扫砸刺劈等招数彻底施展出来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压根就没有招架的能力,只要挨上一杖便已骨断筋折,惨叫倒地。至于跟随而上的乡兵所要做的,就是趁机收割这些贼人的性命。
在头前十多人全都被鲁达轻松解决后,剩下那十来人终于是感到了恐惧。而此时,那边留守的水匪也终于被孙途带队全数歼灭,纵然留有活口,也早已被打掉兵器,按倒在地,无法还击了。
眼见大势已去,这些贼人当即转身就往后方的江水跑去,他们依然破胆,此时只剩下了逃跑这一个念头。鲁达见状更是迈开大步急追,他身量够高,脚步也大,转眼间就又打翻了三人,而落到最后的两人在听到这动静后,只能咬牙回身,挺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但鲁达却早有准备,不闪不避间只把手中禅杖打横里用力扫出,那两把刀便被他打得断折飞出,而他趁机抬脚前踢,便把这两个已经因为虎口裂开而无心再战的贼人给踢成了滚地葫芦。
只是这么一耽搁间,终究还是让最后三名贼人得以跳进了江水中,等鲁达带人赶到那里时,却连他们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不通水性的鲁
达见此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口:“这些贼子跑得倒快!”
这时,身后的战斗也已彻底停歇了下来,留守岛上的一干贼匪已全部被肃清,而孙途也已提着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钢刀走了过来,听到鲁达不忿的说辞后,他便出声安慰了一句:“鲁大哥还请息怒,不过几条漏网之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鲁达嘿地一笑,这才回身看了看这岛上的情况,有些困惑地道:“这就把那被人吹上天的凶蛟一伙贼人全部歼灭了?他们就这点能耐?”最后一点疑问倒是没有说出口,要真是这样,那让他们在浔阳江上为祸近一年的江州官军却得无能到什么地步啊?
孙途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是略略有些蹙眉:“鲁大哥你也看出此地有些不妥了吧?这岛上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七八十名贼人,而且也没什么厉害人物,这怎么可能是为祸江州多年的凶蛟呢?”
他话刚说完,就见唐枫也已经满脸疑虑地匆匆赶了过来:“团练,兄弟们在岛上搜过了,除了这些被我们歼灭拿下的贼人外,这里已无其他人。而且……岛上的屋子也是空的,不但没有兵器,甚至连粮食都只够百来人三五日用的,根本就不似贼人巢穴。”
鲁达闻言再次一愣:“怎会如此?”
孙途倒显得颇为镇定:“早在我们在岛外遭遇渔网缠绕时,我就察觉到此处情况有些不对了。你且想来,这等安排不单会把我官府船只困在这里,却也同样阻碍了水匪自己的行动,他们怎么可能自断生路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早有准备,专门布置了这一局来对付我江州官军的。”
“你是说他们早已料到了官军会来剿灭他们,所以才会布下这里的陷阱?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官军动向?”鲁达顿时变色问道。
孙途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了。凶蛟所以能在江州一带横行并屡次击败官军应该便在于此。而现在,他们既然布下此局,当然不可能只为了将我官军困在这沙洲小岛附近了。”
说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到了围着小岛的那些官军战船。此时,因为已经没有了贼匪的攻击,原先乱作一团的官军终于重新稳定下来,船上的火焰也已被他们扑灭,还有不少人正在拿刀剑切割着下方渔网,想着尽快从这罗网中解脱出来。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艘帅船虽然依然搁浅在那儿,但已有人在想法儿转向挪移了,或许用不了太久,就能脱困出来。
孙途的心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就紧张起来,当机立断地对一名下属道:“用火把给林都监他们打出灯号,警告他们将有敌袭,务必小心!”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阵发愣,但这些乡兵早已经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此时也就答应一声,便已挥舞起了手中的火把,朝远处的帅船打出了相关信号。
这时,帅船上的林贺年正一面指挥手下想法儿脱困,一面有些感慨地看着前方岛屿上已经平静下来的战局。虽然因为天黑和距离的关系他并没有清晰地看到那场发生在小岛上的战斗。但从如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结果,却已经让他知道孙途率人已经彻底击败了船上贼匪,取得了最终胜利。
这让身为本次剿贼主将的林都监心里一阵惭愧和不是滋味,想不到今日一战最终还是靠着孙途和乡兵才能取胜,不然恐怕自己所率的上千厢军真要在这小岛上一败涂地了。
正当他心下感慨,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结果时,前方岛上却传来了这么一个令让意外的示警-灯号,在明白其中意思后,林贺年顿时就愣住了:“贼人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哪里还有敌人来袭?难道说……”
突然间,他心里就想起了三月时的那场大败来,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来:“来人,把弓弩手都给本官调到外侧,随时准备迎敌。”当日,就曾有贼匪的主力从身后偷袭自家船队,这才导致了三月的那一败,今日难道对方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就在满船厢军从令而动,把弓弩全部调遣集中到外侧后不久,本来静悄悄的黑夜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吼叫声,随后轰然一声响,平静的江面上便亮起了一丛丛的火光,数十艘小船正顺流而来,对着横在小岛前依旧无法动弹的官军帅船发起了攻击。
“给我放箭!”此时的林贺年脸色铁青,看着不断杀来的数百贼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同时又是一阵后怕。要不是孙途及时提醒,恐怕这些贼人偷偷接近后的突袭就能让这一船的军士自乱阵脚了。
但这一回,情况却不同了。别看那些船只数量骇人,但他却早有准备,不然也不敢在这一回再次请命带兵剿匪了。
帅船上的厢军都是林贺年精心挑选,本意就是为了一雪前耻,所以此时纵然心中有些慌乱,但却没有如前方那些小船上的同袍般失了分寸。而且他们手中的弓弩也非寻常只有七八斗的软弓,而全是一石二三的强弓硬弩。
就在敌人冲进到弓弩射程后,那些弓弩手都不用人下令,就已放箭射敌。
此时驾船而来的,才是凶蛟一伙中的精锐,个个都双手染血,最是悍勇好杀。此时纵然看到官军有所提防,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怯,反而控着身下小船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看到官军放箭后,这些人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他们认定了官军的弓箭射程有限,根本伤不到自己。
可随后的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当先两艘船上的贼匪还没做出防御的反应呢,大批箭矢已破空而至,直接就把两船十五六人全数钉杀在了江面之上。
两叶小舟骤然失去了人手操控当即就减速打横,正好挡在了后头那几艘船的行进路线上,几艘快船互相撞击,顿时在官军跟前乱作一团。
第224章 江上血战
“翻江蛟”江大龙正是这支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首领,今日这一局也正是他精心所设,为的就是彻底杀败江州官军,从而达到独霸浔阳江的最终目的。
为此他早已做出了诸多布置,甚至不惜把原先藏身的巢穴都完全暴露在了江州官府的眼前,只为诱使官军掉进陷阱。而为了不被官军看出破绽,他更是只在小岛上留下不足百人用以纵火乱其军心,而他自己则率一众水匪藏到数里地外的江湾处,只等此地乱起,再借暗夜的掩护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在经过几次交锋后,江大龙还对官军主将林贺年的用兵手段也有了一定的掌握,知道他习惯于将自身留在队伍的最后,所以只要自己从后方发起突袭,必然能对其造成极大威胁,从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开始时,一切似乎真就按照他的预想发生了,官军战船被困在小岛四周已经乱了阵脚,而在自家手下以火船攻击后,更是几乎丧失了战斗的能力,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逃散。
可就当江大龙大感欣喜,带着手下两三百人撑舟悄然从后方向官军那艘搁浅的帅船不断接近时,前方岛屿上却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一面,居然就有官军冒险弃船冲上了岛屿,并且在短时间里就把他留在岛上的百来名手下给击溃了!
因为距离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岛上战事的具体情况,但却也心头一震,赶忙让人尽快对官军帅船发起攻击。可就在他们全力划船发起冲锋时,那本该全无防范的官军竟迅速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并且他们的弓弩居然也强过以往许多,一阵攒射下,已把他打头阵的两艘快船上的兄弟全歼。
这让江大龙顿时惊怒交加,这一年里他与官军数次交锋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亏呢,此时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当即便大喝一声:“兄弟们,官军不过如此,随我冲过去,只要靠近了,他们的弓弩就没了用处!杀!”
到底是在浔阳江上杀人无算的凶悍水匪,即便面对如此局面,凶蛟一伙竟然也没有半点畏缩的,当即就嗷嗷叫着,高喊着杀啊,便把本来撞在一处的船只迅速调头,一艘艘在江面上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闪过迎面而来的箭矢同时,继续朝着官船冲去。
论起操控船只的本事,这些人确实要强过官军许多,那些小船就跟听话的马儿般随他们的心意而动,短短片刻间,就已迅速拉近了双方距离,让他们的一些弓手也有了放箭还击的机会。
“咻咻咻……”不用江大龙再下令,二十多艘船上的弓手已经朝着帅船放出一阵箭雨,这立刻就打乱了还欲继续朝他们放箭阻其进路的官军节奏,只能纷纷伏身躲到船帮之后。这却给了水匪们以更快接近官船的机会,声声呐喊里,他们已散开,分三面朝着帅船包围过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间,船上的官军也能清晰地看到贼人动向,看着这许多贼人叫喊着包上来
,不少人已经有些胆怯了。大宋厢军一向疏于操练,又曾经多次在这些水匪手下吃过亏,此时见他们凶狠抢上,许多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逃避。
这种无助与恐惧的感觉一旦传染开来,竟让那些弓弩手都变得畏首畏脚起来,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咬牙朝着不断靠近的敌人放箭,但那稀稀拉拉的箭矢却已失去了对敌人的威胁。
眼见贼人居然轻易就突进到自家大船跟前,林贺年的整张脸都已黑得跟墨似的,除了愤怒之外,还带上了几许恐惧的情绪来。不过这时候他已别无选择,背后那些部下还没从渔网的裹缠里脱身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更远的孙途所率乡兵更不可能及时来救,所以只能靠他们自己。
当下里,他就是一声怒吼:“我等今日已无退路,唯有死战一途!是我大宋将士的,就听我号令,杀!放箭!”高声大叫的同时,他已一脚就把身边那个吓得连弓箭都拿不稳的手下给踢倒在地,同时顺手夺过了这人的弓箭,转身抬手就朝着冲在最前方的贼船射去。
这一声怒吼还真起到了效果,把那些弓手给叫醒过神来,尤其是见到都监都亲自放箭了,其他人再没有了顾虑,再次抬手朝着敌人放箭。顿时间,本来绵软无力的箭雨再次朝着前方洒去,直射得那些贼人惨叫连连,不时有人中间落水。
但此时,从两侧迂回绕攻过来的几艘贼船却已经迅速接近靠到了帅船边上,然后在后方弓手不断放箭掩护下,他们已经把绳索高高抛起,套住船上的木柱后,便顺着绳索攀登而上。
官军见状,自然大惊,赶紧挥刀就去劈砍那些绳索阻止敌人登船,只是这么一来,人手分薄,便让正面的大部分贼人得以更轻松地朝他们靠近。并且这些人在行进的同时,还在不断朝着船上放箭,导致官军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下,终于让他们的船头砰砰不断撞击在帅船侧面,使得本就不稳的船只不断震动摇晃,也带得官军好一阵东倒西歪。
早已习惯水上跳帮作战的水匪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在声声呐喊中,便有人直接拿竹篙在帅船侧面一点,人已借力高高跃起,竟不用绳索就已跃上了官船,然后挥舞着钢刀就朝着没有防备的那些弓弩手劈砍过去。
直到弓弩手接连倒在血泊中,伴随着阵阵惨叫,其他人方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刀上前,与贼人战作一团。但这么一来,官军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这些贼匪的压制,让更多敌人或从水中攀爬,或借绳索竹篙攻上船来。
当大船彻底失守,这场战斗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朝着凶蛟一伙倾斜了。本来论凶悍官军就比不过这些水匪,再加上兵力上现在也是这一船人处于劣势,如此正面交锋,他们便很快被打得节节后缩,最后已经退到了船舱之中,只剩下不过五十来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给我杀,杀光了这些人,今后浔阳江就彻
底是我们的天下,以后大把的钱财都是我们的!”江大龙已经彻底杀得兴起,大喝声里,又把一名留在甲板上未及退走的官军砍翻在地,然后趟着满船的鲜血就身先士卒地朝着缩入船舱,作着最后挣扎的官军发起猛攻。
其他那些水匪此时也都狞笑着,不断朝前,似乎随时都能把官军最后的一层防线击溃,从而取得最终胜利。
在凶蛟一伙人眼里,此时只有这艘官军帅船和上面的对手,至于其他那数百官军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些动弹不得的官军根本不可能对自家产生威胁。
所以此时整艘帅船内外已经被水匪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任何一人去留心身后或身侧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江水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断喝:“放箭!”然后便是一阵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从下方传来,只转瞬间,一支支利箭已经贯入了全无半点防范,把后背彻底暴露在外的水匪体内,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就让水匪们都是一愣,他们纷纷惊叫着回身想要迎敌,可这一瞬间,却又有数十支利箭由下射来,钉进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惨叫倒下。只两轮攒射间,就已有不下百名贼人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刚被他们杀死的官军身旁。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江大龙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急忙返身朝外望去时,便瞧见了下方已多出了四五条小船,船上赫然站着一排排神情冷肃的官军,在其中一艘船上再度低喝一声放箭后,又是一阵箭雨朝他们泼洒过来。
不过这回水匪们已经学了乖,赶紧就屈身往船帮后头躲去,总算没有再造成太大的伤亡。
可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船舱内已经传来了林贺年的嘶哑的吼叫声:“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这就与贼人拼了。杀啊!”随后,那些刚才已经被打得固守一角的官军竟趁机怒吼杀出,爆发出了自与凶蛟开战以来最为强大的斗志,竟直接就冲散了守在船舱前的水匪防线,恶狠狠地朝着正在想法儿应对下方官军攻势的贼人冲杀过去。
这一回,他们已经完全红了眼,袍泽兄弟死伤无数,自己更是命悬一线,让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毫无斗志的厢军士兵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勇士,他们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防卫的招数,只是疯狂地朝着敌人身上攒刺劈砍,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架势。
看到这些已经疯狂的官军,一向凶悍的凶蛟水匪终于感到了恐惧,本该极快迎上的刀枪竟慢了半拍,居然有不少人被官军砍倒,他们却无法伤到对方。
而下方的官军也抓住了这一机会,顺着水匪刚才设下的绳索就迅速朝着船上攀来,竟是要与船上的同袍来个前后夹攻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小岛上突然腾起了几道火光,照亮了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第225章 纵虎有后着
凶蛟终究只是一群凶悍贪婪却缺乏全局观的水匪,纵然靠着地利以及其他一些原因暂时占据了上风,却还是因为目光短浅而遗漏了一些关键问题。比如那些其实离着官军帅船不远,只是被渔网等物缠绕困住而脱不得身的江州数百官军就被他们选择性的无视了。
因为他们之前曾几次击败官军,使江大龙等人脑子里就对江州官军生出了轻视之心,认定他们根本无法从这等陷阱中脱身出来,更不敢放弃船只游水过来支援帅船。而且他们还认为只要能一气灭掉帅船上那一百多官军,杀掉官军主将,则官军必然崩溃,到时再收拾那些被困的船只就越发容易了。
他们的想法其实倒也算合理,但实在不该没有任何的防范,只顾着杀上帅船却无人守在下方以防不测。而江大龙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想到现在官军中还多了一支由孙途亲率的乡兵,他们的战斗力早已远远超过了江州厢军。
当孙途发现果然有大批水匪从后方杀向林贺年所在的帅船时,便当机立断地带着手下那些乡兵离开小岛往回赶去。本来他都做好了一旦船只再次被渔网缠绕难行后便是游水也要赶过去的准备了,结果岛西一带的厢军却在这时候终于割开了水下如乱麻般的渔网,使自家船只得以重获自由,也让夺了水匪船只往回赶的孙途他们能够顺利通过这片水域,直冲帅船。
说到底,这还是孙途他们英勇作战所带来的结果。与包围在小岛周围的其他几面官军相比,因为有孙途率军在前抵挡水匪攻势,之后更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岛上,这一边的厢军在心安之余也得到了鼓舞与振奋。他们虽然不敢如乡兵般弃船攻岛,但切割水下渔网的动作却越发麻利起来,竟在这关键时刻把朝外的通道给打开了。
当孙途带着几条小船从这些厢军身边划过时,他便高声喊道:“兄弟们,一雪前耻只在今朝,跟我去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这声口号喊出后,先是得到了他那些乡兵的回应,数十人都举起了兵器高喊着:“报仇雪恨!”随后,连那些厢军里也响起了报仇雪恨的叫喊声,随后那些船只也纷纷转身掉头,跟着他们朝后方的帅船处划去。
正所谓将为兵之魂,孙途通过自己无畏而英勇的表现终于赢得了这些厢军的信任,让他们抛开了心头的胆怯与顾虑,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的脚步对敌人发起反击。因为在这些人心目中,孙团练是可以带着大家去取得一场胜利的。
于是,当一众水匪倾尽全力猛攻帅船上剩余的那些厢军精锐时,孙途却带了七八艘小船杀到了他们的身后,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在下方下达了放箭杀敌的命令。
看到之前凶残嚣张的水匪不断倒在自家箭下,厢军上下最后那点顾虑都已随着箭矢飞出,所以当孙途下令攻船时,这些厢军果然就鼓起了勇气,和一众乡兵一样
顺着绳索就往上攀登,并迅速上船,与刚反应过来的水匪们展开了正面的搏斗。
其实即便如此,船上官匪双方的兵力也只能算相当,水匪们也尚未放弃希望。可偏偏这时候,小岛上却有火光突然冒起,然后迅速蔓延开来,让岛上的一切建筑都被火光所吞噬,这正是不善于水上作战的鲁达带了留在那里的乡兵依孙途之令在岛上纵火所致。
而当看到这一幕后,本来还能鼓起余勇一战的水匪的心是彻底乱了:“大头领,我们的岛被烧光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今后可回不去了……”
江大龙的心也已经乱了,这一战居然连生变故,此时即便真能击败官军自家的伤亡也必然惨重,这实在太不值得了,可就这么离开又实在不甘……
就当他迟疑不决时,一直在旁掠阵的孙途已看准目标,足下发力一点,人已如苍鹰般高高掠起,然后居高临下飞扑江大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也不会放过这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江大龙及身边的那些水匪看到孙途突然扑击杀来,急忙就挥舞起刀枪相迎,前者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想让手下的兄弟先挡下这凶悍的攻击然后再想法还击。
可这时,身后还在拼命杀来的林贺年也发现了这一机会,当即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手中短矛如霹雳般刺出,直夺刚好退到离他不远处的江大龙的后心。江大龙听到身后动静,心中大骇,急忙拧身闪避,却终究是慢了半拍,那短矛已从肋下透体而过,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重伤之下,江大龙便是一声惨叫,再顾不上其他,在回手一刀逼退还欲加把力的林都监,同时身子带着那根短矛踉跄着直奔船舷处,腾身跃起,便以一个倒栽葱的架势狼狈地掉进了水中。
孙途被几名水匪拼死一拦,虽然迅速将他们劈翻在地,却还是错过了拿下贼首的机会。而当他再想出手杀敌时,那些水匪也都已放弃了与官军纠缠,全都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地跳下水,捞起刚从水下努力浮上来的自家头领,便已爬上几条小船,慌不迭地张帆便往浔阳江上游蹿去。
这时,林贺年才从这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十多艘狼狈逃窜的小船,他下意识就吼了起来:“快给我追,不能让贼人这么跑了!”可是这回他的命令却没有太多的作用,自己的亲兵都已个个带伤,并且都已拼得筋疲力竭,不堪再用。而那些随后登船的乡兵与其他厢军,此时却都把目光看向了孙途,只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只此一战,孙途已在这些官军心目中拥有了极高的威信。
而更出乎林都监意料的是,孙途此时也没有半点要追击贼人的意思,只把手中刀往甲板上一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林都监,穷寇莫追,我等都已师老兵疲,再追上去未必会有好结果。”
“你……”林
贺年心头怒起,刚想呵斥对方,可很快又忍住了。因为他很清楚,论起功劳来孙途可比自己大得多了,自己除了最后那一矛,对今日这一战压根就没有任何贡献,所谓苦战也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
而且他也明白孙途所言确实在理,自己麾下的厢军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而乡兵则在连番苦战后,此时也已疲态尽显,应是强弩之末了,此时确实不堪驱驰,再苦苦追击结果真不好说。
所以在一番迟疑后,林贺年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遗恨:“只差这一点而已,不然就能一举将这支水匪给荡平了!这一回纵虎归山,他日我江州必然又要有一番灾劫了。”
同样的神情也迅速出现在了其他兵卒们的脸上,今日这一战他们打得好辛苦,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结果终究未能剿灭凶蛟一伙,那今后再想找到他们可就更加困难了。
孙途此时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已然远去,都快要消失在最后的夜色中的那几艘小船,心里则默默地念了一句:“纵虎归山吗?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只希望张顺他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当官军在有些失落地重新集结,在做完救死扶伤的善后事宜后打算重回江州城时,那支因为头领重伤而仓皇逃脱的凶蛟水匪也已经来到了自己全新的藏身窝点一座外边看着已经完全凋敝,荒无人烟的小小渔村。
因为凶蛟在浔阳江上为祸一年,不但会劫掠过往的商船,而且有时还会顺带对渔船下手,所以导致许多渔夫都另谋出路,也让不少以此为生的小渔村彻底的荒废。不想如今,这些小渔村反倒成为了凶蛟一伙的临时窝点巢穴,其隐蔽性明显是在那座沙洲小岛之上。
当看到这些小船仓皇逃来时,留守村中的那些水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如此精心布置的一局居然未能将官军击败吗?”
可那些浑身是水,狼狈回来的同伴此时却压根没有理会这一问题的意思,只是急声叫道:“快,帮我们把大首领抬进去,他被官军所伤……”说话间,已有几人吃力地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半拖半架地从船上挪到了岸上,他们也都已筋疲力竭,所以动作极其迟缓。
而在看到江大龙那一副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的可怖样子后,几名留守者顿时就惊慌起来,赶紧上前帮着把人架起,然后急匆匆地就往村子里跑去,口中还大叫着:“二头领,大头领他受了重伤,得赶紧医治才行!”其他那些水匪也都在把船只拉到村子前一处看似破败的仓房内后,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就往村子里赶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一切都已回归平静,前方江水里才略起波澜,一颗脑袋突然从水底探出,正是水性高绝,有着浪里白条称号的张顺!
第226章 凶蛟末日(上)
与外在的凋敝不同,小渔村的内部却是防御严谨,不但那些破损半坍塌的房屋被修葺过,甚至不少屋子的外墙都比以往要高出数尺,各屋间更有水道相通,俨然就是一座四通八达的水上军营。
位于村子最深处的一座院落内,几个体型魁梧的汉子正守在堂屋门前,而其中则正坐着两个读书人装扮的男子,其中一人虽然穿着打扮看着像读书人,可身上却散发着浓重的草莽之气,此时他正把一枚白子下到棋盘上,从而使对方的黑子完全被分割包围,杀劫已成,这让他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成兄,这一局我又赢了。”
坐他对面的中年书生却是一脸的忐忑,见此只是勉强一笑:“二头领果然棋艺高超,布局精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已把手中黑子往棋盘上一投,示意自己投子认负:“想必此番对江州官军一战也当在二头领你的算计之中了。”
“我之筹谋固然重要,但要是没有成兄你早一步带来消息,我们也不可能如之前般轻易得胜了。所以若论功劳,成兄才是第一。只等我哥哥凯旋归来,我便礼送成兄离开此地……”凶蛟一伙水匪的二头领江十虎正是江大龙的亲兄弟,但与乃兄之凶悍敢战不同,他却更善于用计,可以说凶蛟一伙能有今日的局面,有一多半还是他在背后筹划的功劳。
可就在江十虎说出这话的当口,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惊呼,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惶恐与哭腔了:“二头领大事不好,大头领他被官军重伤,我们败了……”话音未落,几人已经抬着江大龙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门前,然后一头就撞了进来。
“哗啦……”江十虎手一拂间,面前的棋盘就直接落了地。但这时他却已经顾不上这等细节了,急忙冲到了自己兄长跟前,急声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受此重伤?”说这话时,他已经看清楚深深透入江大龙体内的那根短矛,看得他冷汗直冒,急声对手下叫道:“还不快帮首领把矛拔出来止血?”
此时,一名有些治伤经验的手下也已被人叫了过来,一见此情形也是唬了一大跳,听到江十虎的话后,便赶紧叫道:“万万不可急着拔出短矛,不然大首领身上的伤只会更重,必须先裹住周围伤口才能拔矛。”
江十虎这才点了下头:“这里交给你来做主。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官军早有防备,破了我们的布置?”后一句自然是对带了江大龙回来的那些手下所说,只是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已经很是不善地落到了那成姓男子的身上。
这位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声为自己分辩道:“二头领,我敢发誓这一定与我们的合作无关,这一年来,我们都合作无间,不可能这次突然反悔。而且,我不是一直都留在此处吗?”
江十虎深吸了口气,没
有理会他的辩解,而是继续盯着已经噤若寒蝉的手下,低低地喝了声:“说!”
表面上这支凶蛟水匪的首领是江大龙,可事实上他们的主心骨,更让手下人等感到敬畏的却是武艺低微,却深谋远虑的二头领江十虎。所以他这一开口,在场众人都身子一震,那被他盯着的几名手下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将发生在小岛附近的这场战斗给粗略地道了出来。
一番话说完,江十虎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只几月工夫江州官军居然已经大不一样了,竟已能在如此不利的境地里败中求胜,还能将我哥哥杀伤……”他眼神几番闪烁后,迅速有了判断:“恐怕这不光是因为对方训练有素,更在于有人已经猜到了会遇到如此不利局面,所以才会遇事不乱,从容应对!”
“这……这不可能……”成姓男子一直都吊着颗心呢,现在听到这话,立刻就出言反对:“我们是绝不会走漏风声的……是孙途,一定是新任的团练孙途在其中捣鬼。这几月里,他一直都在操练手下的乡兵,而这次他也带了乡兵同去,这是唯一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显然,他是在竭力为自己辩驳了,不然要是真让这些水匪疑心是自己方面设局害了他们,恐怕自己的下场就惨了。
江十虎眉头深锁,却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继续追问手下:“既然你们已陷入到了如此绝境,为何还能轻易脱身回来?”
“官军依旧被我们布置的陷阱困住,所以追赶不来,这才给我们脱身的机会。”
“不对,以当时的情况,他们就算是再无法动弹也会强行追击,这毕竟是他们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啊。”江十虎却在那儿喃喃自语,片刻后,脸色已然大变:“不好,这是欲擒故纵的策略,恐怕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只为了找到这里……不能再等,即刻下令,所有人都上船,立刻离开这里!”
“啊?”在场人等全都被他这一句话给说得一呆,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处渔村可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怎么可能被官府找到呢?
“还不快去传令,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我们最多就只有半日工夫。”江十虎深知此处距离江州城并不太远,一旦官军再次攻来,如今兄长重伤,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还真守不住这一巢穴。
见他动了真怒,那些水匪再不敢多言,立刻就有人急匆匆就往外跑,赶去传达撤离此地的命令,而成姓男子却是彻底愣住了:“二头领,你们这是……”
“我有两种推测,其一就是你们的人为求自保已经把我们出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其二则是那个叫孙途的团练确实够聪明,一早就已察觉到了官府中有人与我们勾结,所以将计就计。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能再在此处久留,而你,我也不会留你活口!”江十虎说着便
一挥手:“把他给我拿下,等我们离开,就将他淹死在这儿,也好让江州官府知道我凶蛟的手段!”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呢,几名水匪已经迅速扑上,将他反手擒住,不顾其挣扎叫嚷,便把人往外拖去。与此同时,边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江十虎急忙扭头,正看到那名手下把短矛从江大龙的体内抽出,一股鲜血随之猛喷而出,痛得本已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此,江十虎的身子也是一个哆嗦,但他还是迅速定神,下令道:“赶紧为大头领止血,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可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鼓号声,然后便有两个喽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来到门前就叫了起来:“二头领不好啦,官军……官军突然就杀了过来,堵住了我们出村的道路……”
“什么?竟来得这么快?”就是江十虎,这一刻也有些傻眼了。他虽然猜到了自己已被官军反算计,却也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啊。片刻后,他才想到一点:“来了有多少人马?”
“十多艘小船,兵力该与我们相当。”
“不是官军主力,我们还有机会。”江十虎咬了下牙道:“我们强冲,只要冲破官军防线,便有脱身机会!”说着,他又看了眼还在为兄长作着包扎的几名手下:“带上大头领,我们这就突围!”然后便一马当先地就往外走,显得格外决绝。
可就在这些人才刚集结起来,想要往外冲时,村子前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咻咻声,等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时,便看到了漫天的火箭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朝着这座渔村的一切建筑飞去。
这村落里的屋子多半是由草木搭建而成,虽然是在水边,可因为最近天气炎热干燥,一遇到了明火便迅速腾地一下着起火来,并迅速朝着前后左右地蔓延开来。而那些水匪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大惊失色,惊呼连连。
“好狠的手段,他们这是要不惜一切将我们全部杀死在此地了!”江十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不过很快地,他又抬起了头来:“兄弟们,生死就在此一举了,我们已无退路,跟着我杀出去!”说着,他完全不顾眼前密集飞来的火箭,便往前冲。
其他那些水匪也知道没有了其他选择,当下便跟在了自家二头领的身后,嚎叫着直往村子前方冲去,有些人更是直接跳上了村中小船,驾船向前。
此时,渔村之外,在一字排开的小船上头,甲胄在身的杨志正不断把刀指向前方的渔村,大声喝道:“给我放箭,把所有箭矢都给我射到贼人的巢穴里去!”
伴随着他的嘶吼,更多的火箭一批批地朝着渔村飞去,两百乡兵此时个个都已变成了弓弩手,把他们这两月来所操练的成果完全展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