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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奶油大肥猫     自带系统来重生txt下载     自带系统来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灯下黑

    夜,已经深了。

    青郡的夜,向来是极安静的,没有夜生活习惯的他们,大多早早睡去,要不然明日一早哪里来的力气去应付地里的农活。

    而作为青郡中数得上号的大家,李家,当然更有着自己的规矩,夜里严禁下人走动,若是一个不留神随意走动,被护院当做贼给逮起来,少不得要吃上一顿打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有些规矩,天生不过是用来束缚底下人的,当你的起点从生下来那一刻,便超过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的终点之时,再多的条条框框,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投胎,真他娘的是个技术活。

    所以明月清风下,夜色如一副涂抹均匀拉开的大幕,李家兄弟对月浅酌,护院们默契的在外值守,距离把握恰到好处,既消失于其视线处不会让外人叨扰,也可确保如有吩咐,能在第一时间出现。

    没这点眼力见,每个月那老多银子岂不是白拿了。

    李家重尊卑,即便李凤言在外表现得再嚣张跋扈,纨绔不堪,在家里,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血缘兄长,仍操持着足够的尊敬。

    李凤言在为自己兄长斟了一杯酒后,这才低声问道:听说,齐三叛出我们李家门庭,投了苏家。”

    “嗯,没错。”李羡言点了点头,而后眼中有莫名笑意,“说是有人要在十八监狱要了他的命,真是奇哉怪也,我现在倒是开始好奇,到底是谁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扣在李家的头上。”

    “难道不是大哥?”李凤言并没有把后面话说完,但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李羡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小巧的青瓷酒杯,看着眼前人,轻声笑道:“难道凤言你也认为是我做的?先不说把手伸进十八监狱中是何等艰难,就算是我找的人,也会有千百种更好方法,而不是选一种最蠢笨的让其窒息而死。”

    “如今他死里逃生,反让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在李家,聚集在我身上,就如油灯下的蚂蚁,一举一动全在别人视线之中。表面上那些对我们或友好,或恭敬的世家,他们背地里对此事抱有的想法,又岂是那么能轻易琢磨出的。”

    李凤言更加不解道:“难道除了大哥,还有别人在幕后动手脚,亦或是推波助澜?”

    李羡言眼神平静,让人看不出到底心里想些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桌上酒杯的细小花纹,“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既然敢在背后动手,就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凤言,你说是吗?”

    “那是当然,凭大哥的本事,揪出藏在幕后的黑手,不过是时间问题。”李凤言点头说道。

    “那么齐三儿?”

    李羡言轻声说道:“先让他在苏家苟活几天,要知道,进了李家的门,想要退出去,总得留下些什么的。”

    …………

    鹿山分营,现在是晚上开饭的时候。对于累了一天饥肠辘辘的这帮人来说,没什么比热气腾腾的米饭和大锅炖肉,更让他们来得兴奋的。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所以早顾不上什么吃相,

    手快有手慢无,战场上可没有等你吃过饭再同你摆开阵势的道理,开饭时也是最容易被袭扰偷袭的时候,所以保证在不噎死的情况下快速吃完一大碗饭,也是每个新兵的必修科目。

    只是,众人眼中的苏头儿今天这个吃相,实在太过狰狞了些。

    “徐哥,苏头儿这是吃了差不多五个人的份了吧,难道他的胃是铁打的?”二虎在不远处,看着苏青黄埋头的狰狞吃相简直看呆了,偷偷对身旁的徐老六说道。

    徐老六叹了一口气道:“你懂什么,苏头儿这是受了刺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不仅要和主营的那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比上一场,苏头儿更要给何杨那家伙争口气,好好教训下主营那个姓段的。”

    二虎这时也点头附和道:“虽然我平日跟何杨不太对路,但是他们主营这次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咱们头顶上,实在是过分了些,到时候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徐老六把剩下的饭菜赶紧全扒拉进嘴里,“行了,快吃饭,夜里还有加练,赶紧把阵势练好,到时候让他们好好瞧瞧,咱们分营绝不是吃干饭的。”

    “好。”

    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因为之前约定好了两个营比试的事宜,所以主营那边的长官之一,也就是和沈练不对付的那一位亲自过来递交文书,可以看出对方是很重视这事的。

    也许是想着比试前先立个威势,那位气元四境的段无涯竟然大刺刺的骑着高头大马要直入辕门,这对于分营来说,已经无异于当面甩你一个耳光的侮辱。

    所以当天当差的何杨自要让其下马,莫说不过是个总营的长官,就是郡里大人来此,也要遵守军营的规矩。

    就这样,一个气元四境的武修,一个普通步卒,都是进了军营,谁还没有二两的火爆脾气,几句话的言语过火,两人就爆发了冲突。

    既然你段无涯不肯下马,那么我何杨是绝不能让你前行一步,再加上有几分小聪明,从小见过村子里有帮军队养马的,眼看着当时那汉子驭马的粗浅本事。几声口哨,加上手里长刀刀背的拍打,硬是让这匹军马撂了蹶子,好在段无涯身手敏捷,迅速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但那马却实实在在的发了狂,最后还是他用力一掌才让这畜生平静下来。

    何洋得了便宜,加上早看不惯他们仗着主营的身份每日吆五喝六的,所以阴阳怪气的说道:“段长官,你们主营连马都认不清主子,到了战场上,怕不是分不清敌我直接投了北越蛮夷。”

    “你找死。”段无涯大怒道,既然眼前这个大头兵让自己在一同来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那么教训教训他,总是不为过的。

    一时的怒火支配下,脾气爆裂的段无涯朝着何杨就是一鞭子,当然这一下是有控制力道的,如果何杨能站在原地不躲闪,顶多是受个皮肉伤,涂上白药两三天就可以痊愈。但是段无涯怎么都没有料想到,在他眼中孱弱如蝼蚁的何杨,竟然侧过身子,然后眼前银光乍泄,何洋已是反手一刀还了回去。

    被一个大头兵,还是入伍才几个月的新兵挑衅至此

    ,段无涯怎能咽下这口气。手腕微转,使个巧劲,那鞭子灵活的宛若一条长蛇,直接缠上何杨胳膊束缚住他不说,抬脚间,又一脚结实的踹中他的胸脯。

    气元四境的一脚,何洋不过是在普通士兵中身手排的上号的,怎能经受的住,所以当下胸中一口闷气郁结,好在他没有强压,而是跪坐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才不至于受更严重的内伤。

    段无涯居高临下,看着捂着胸口嘴角还有血迹的蝼青年,嘴角更是不屑,问道:“你可服气?”

    “老子不服。”何杨咬牙说道。

    “服不服。”段无涯狞笑道,又是一脚,没有用,但足以让伤上加伤的何杨痛的龇牙咧嘴。

    “老子就是不服。”何洋强忍疼痛,声音更大。

    “快放开何哥。”旁边一同站岗的刚才的确慌了神,好歹终于反应过来,手里顶着长矛上前一步威胁道。

    段无涯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分营,一个两个都敢跟老子舞刀弄枪的,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以后还不都翻了天。”

    气元四境的段无涯,早年曾因为急于求进而肝经受损淤堵,所以一但生出火气来,定要狠狠发泄一通。

    说着,段无涯一拳挥出,因为此时盛怒,力道把控上面失了分寸,速度之快,在空气中形成了音爆之声,气势惊人。如果这一拳何杨真的躲不过去,伤筋动骨修养百天在所难免。

    “小心。”与他一同的士兵大声提醒道,奈何不是武修,根本无法帮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拳头离着何杨越来越近。

    正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何杨身前,忽有长刀破空,带起实质般的风压,隔着一臂距离,但刀风刮在段无涯脸上,让其感到皮肤针扎一般的刺痛。

    “我鹿山分营的人,也是阿猫阿狗配教训的?”苏青黄把何杨挡在身后,直面段无涯,面色肃然,护犊子的说道。

    星眼之中。

    姓名:段无涯

    实力:淬体四境(比较危险)

    实力评级:e

    一击不成,段无涯赤红的双眼终于平复了些,喘着粗气问道:“你是谁?”

    “苏青黄。”

    “你就是苏青黄?”段无涯抬着眼皮问道,看着眼前身子有些单薄的青年,然后似乎觉着在这动手有些理亏,当下也不等回答,直接将手中文书扔了过去。

    “这是半月后主营同你们分营较量的文书,事关日后前程,总要立出字据,你可莫要同个娘们一样不敢接。”言罢,不仅段无涯,连身后同他一路的四人都是一同大笑出声。

    瞧着半空中借着风力飘飘然的文书,苏青黄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一口咬破食指,虚空中轻点,淡黄色的文书上,已经有了血红颜色的苏青黄三个大字。

    “今天这梁子,我们分营记着了。半个月后,必将连本带利,全部讨还。”

    苏青黄声音并不算大,却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天生的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味道。

第九十一章 解析完成

    苏青黄现在需要大量的进食,直到给自己撑到实在吃不下,才当下碗筷。

    曾经的苏青黄在苏家之时,就有个大胃王,饭桶的称号,因为武修需要巨大的能量摄入,自然会比常人吃的更多些,但如他这样的饭量,在武修中也是颇为罕见的。

    至于为什么强迫自己吃的这么多,是因为他发现,原来饭食除了供应人体必要的能量消耗,剩下的部分同样能在体内化为灵气,虽说稀少,不过聚沙成塔,有总比没有要好的多。

    因为段无涯的境界要比他高出几乎三个小境界,如果这几日不能有所突破,半月后想要胜过他的确不是件容易事,尽管他在军营也从未落下修行,如今系统进度在百分之二十。

    星辰花园中,由山鬼所发的绿苗虽说还暂时没有反应,但枢仙花的灵果终于结出,兑换了不少的灵气,现在他的体内,光是灵气已经有了一万三千多,可以兑换一次深度数据解析。

    苏青黄并不知道这个数据解析真正的作用是什么,但望文生义,从前世的经验来看,很可能是将某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转变为他能读懂的状态。

    就比如此时,系统下可供解析的两个选项,一是神格面具,二是那一团青龙的气息。

    解析数据:神格面具(耗费一万灵气),青龙气息(百分之二,耗费五万灵气)

    可以看出,神格面具与青龙气息在品质上,有着极大的差距,便是气团中所谓百分之二的一丝,也远远超过了他目前的积蓄。

    既然口袋拮据,青龙气息需要往后的日子慢慢积攒,那么他现在的唯一选择,就只有解析掉神格面具。

    毕竟山鬼曾靠此将他们一行人几乎逼至绝境,如今东西交给他,他却一直找不到使用之法,白瞎了这么好的宝贝。

    “解析开始。”苏青黄忍着心疼,看着灵气差点清零,心中默念道。

    一阵白光炫目,识海中,神格面具之上笼罩着一层玄妙莫名的星光,苏青黄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有明显的倦惫之感,几乎让他昏昏睡去,看来解析过程不仅消耗灵气,更对精神力量有着莫大考量。

    解析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并不短。

    其实与其说是解析面具,不如说是让苏青黄习得了驭使它的方法。因为面具上带有李香君曾经强烈无比的执念,历经百载未曾消散。

    百年时间,山鬼能借由草木之身得了灵性,这些执念在它未成形时就已深刻心间。

    所以它可以借由李香君对岳将军的崇敬之情,将自己演绎为戏台上的岳武穆,使用神通。

    苏青黄不同,他虽对岳将军心有敬仰,可远远达不到李香君那种尊为天神的地步。但此刻将其解析过程已过一半,等到进度变为百分之百的那一刻,苏青黄想着,也许他可以完全驾驭住这幅面具,使出曾经山鬼施展出的,岳家枪。

    这种事情如果传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保不准会被人当做异类强行给掳了去,将别人的宝物收为己用,就是精通炼器之人也断然无法做到。

    但凡神兵宝物,无不是每日被其主以温养,渐生灵性,使用方法只有本人知道,怎么可能被旁人驾驭。

    如曾经的铸剑大师风胡子,就被人盗过相伴百年的宝剑工布,那人本以为得了神兵

    ,奈何此剑早已认主,旁人所得,根本发挥不出威力,只不过相当于得了一把锋利些的砍柴刀而已。

    由此可见,系统的解析之力,是何等的强大。

    一直以来,苏青黄最缺少的,便是一门自成派系的武技,星陨虽好,奈何只有一式,作为奇兵尚可,用作平常对敌制约太多。

    毕竟如果两者旗鼓相当,没有谁会在第一式就把自己的底牌给露出去,那无异于找死的行为。就如同郡里花船那些小有艳名的所谓花魁,谁还没点吹拉弹唱的本事,哪里有恩客一来,不唱两首小曲做出点文雅气氛就直入主题的道理。

    而苏家开山拳法,淬体境时使用效果不错,奈何品级并不算高,到了气元境,他明显觉出其中变通不足,后力懈怠的弊端。

    苏老太爷曾距离合只有一步之距,想来苏家定有品级更高的武技,只是吴木心还没有交给他。

    但估摸着就是苏家最高深的武技,单从品质上来说,也定当远远不及岳家枪。

    那是岳将军的成名绝学,一杆长枪,尽破北越十二祖巫,三日之内,收复失地千里。奈何当时天子昏聩,十二金牌连发,以至壮志未酬身先死,后人每每诵读于此,都是泪沾衣襟。

    便是苏青黄此时,随着解析进度加快,岳将军的生平事迹不断浮现脑海,目睹那些厉兵秣马,烟尘茄角之声势,也生出了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澎湃豪情。

    “如果当时鹿山营弟兄们的梦境都是如此程度,那这一次披云山之行还真是大赚。”苏青黄窃喜道,然后将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了解析过程中,这种感觉,还真像在前世下载游戏的时候,越临近末尾,心情越是激动。

    “进度,百分之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苏青黄盯着系统中的进度条,心中默念道,生怕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幺蛾子,于翘首以盼间,进度条终于挪动完最后一步,到达百分之百,也是预示着解析成功。

    近两个时辰的深度解析,说实在话,如果不是点亮第二颗星辰,识海中的精神力大涨,他真的有些撑不住,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解析顺利完成,也不孤独他苦等的这一夜。

    “神格面具,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何种神通。”

    苏青黄满怀期待睁眼,从怀中将面具取出带上,这是他第一次佩戴。

    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别看是硬邦邦的柳木所制,带在脸上,却极为贴合,好像是天生为他苏青黄量身定做的一般。

    “难道,你我真的有缘。”苏青黄自言自语道。

    “如果将来某一天,我真的能让你在世间留下名头,想来,也不会辜负了 李香君。”

    正思量间,让苏青黄没有想到的事情突然发生。

    一股陌生力量以面具为中心,先如不速之客般闯入,而后顺着苏青黄身体上的奇经八脉流转,这种力量不是灵气,也不同于,如果真要找出什么字来形容,他觉着,以信仰之力来形容最为合适。

    开始他还有些担心,生怕出现曾经破境时灵气与金色的龙之气息不相容的问题。

    好在接下来的情况打消了他的顾虑。此股力量与灵气并不冲突,如果说灵气是作用于经脉之中,那么这种力量,更多是在识海中盘踞,二者各司

    其职,相辅相成。

    苏青黄静下心来,隐约间,似乎有种力量在召唤着他,这种召唤不是用耳朵去聆听,而是心的感受,感受着其间共鸣。

    “岳将军。”苏青黄呢喃道。

    然后,他心有所感,拿起帐篷中角落处随意放置的军用长枪,来到了外面校场中。

    此时月明星稀,浮云层叠,其他人都早早睡去,偌大校场中没有半点声音,落针可闻。

    苏青黄走到了校场正中间,话说要是有人这时候恰巧路过,还真会被吓了一跳,漆黑夜里,有人带着大红面具出现在军营重地,怎么说都是反常中透着诡异。

    可苏青黄此时已经入了无人无我之境,经历过先前两次,现在的他有摸索出这种状态的窍门,所以更容易进入。

    只见他手中长枪霎时间抖动起来,拦,拿,扎,刺信手捏来,哪里像是没研习过枪法之人,就是说他在此道浸淫了十几年,怕也会有人相信。

    夜幕下,校场上,有人影舞动手中七尺长枪,寒星点点,银光,泼水不能入,用以临敌,矢石不能摧。

    还远不止如此,缕缕灵气似水于半空中自苏青黄的天灵而入,接着有银辉初现,随着越来越多的灵气涌入,银辉星光与灵气聚涌成线。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线变得越来越粗,苏青黄的枪法也是没有了最开始的晦涩之感,变得愈发圆润。终于,整套枪法接近尾声,最后寒光闪现,一枪刺出,枪意与周身灵气交融,充斥着这一方天地。

    苏青黄停手,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于原地静立了好半晌,直到心绪平稳,才终于摘下面具。

    此时他的境界,与当日借助一丝地气的山鬼,已经不相上下。

    不过苏青黄有自知之明,论枪法纯熟,与当日的山鬼还有很大差距,而且是徒有其形,不,连形也没有完全获得,只是像了有六七分。

    至于内里的神意,需要十几年如一日的苦修才能真正获得,可他已经知足,这一套枪法如果肯花费苦功,绝对会是他手中超越星陨的大杀器。

    握了握拳头。

    “段无涯,主营,我会让你们到时候,大吃一惊的。”

    “咕,咕。”正要转身回营时,远处天边,忽然有鸽子的鸣叫声传过来,由远而近,很快,已经能听到鸽子扑扇翅膀的声音。

    夜里光线不足,但丝毫不影响这只白雪球一样的信鸽辨认方位,在苏青黄头顶上盘旋了两三圈后,准确的落在了他的肩头,小圆脑袋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蹭,而后邀功讨赏般啄着他已经剪短的头发。

    抽出放在信鸽腿上竹筒里的纸条,苏青黄粗扫一眼,然后笑笑,将信鸽盛于手中。

    “木心给你们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这才多少日子没见,你已经肥了整一圈,真不知道再过些日子,会不会胖的连飞都飞不动了。”苏青黄笑着轻声逗弄道,然后回到帐篷中,油灯下,提笔疾书。

    “去吧。”揉了揉酸涩眼睛,将纸条塞进竹筒中,苏青黄笑道,将小东西抛向半空中,目送着它最终消失于天际。

    “锣鼓开场,大幕拉开,只是不知道,这一场收尾,你李家是否能接的下。”

第九十二章 愿赌服输

    “再来。”

    午后的日头下,阳光并不刺眼,苏青黄手持一杆磨秃了枪头的木杆长枪,对着身边众人喝道。

    他的身边围了一圈的分营兵士,有持长刀,有持盾牌,有持长矛,十人为一组,以某种特定的阵势将其围住。

    随着领头的徐老六一声厉喝,这些人一同朝着中心的苏青黄,将手里兵器全部招呼上去。

    其中七人攻其上盘,三人攻下盘,人人都有分工,配合密切,互有依托,成掎角之势。一个不甚,便是低境界的淬体武修,也会手忙脚乱,应对艰难。

    “来得好。”苏青黄大喝道,对几人之间的配合很是满意。

    不说真的能怎么样,光是其间声势,与去披云山之前何止云泥。不过凭此想要伤到他,还是差了太多。

    苏青黄紧握手中长枪,身影晃动间,朝前一刺,枪尖所蕴含的巨大力道,透过盾牌传递到后方人身上,直接让他整个身子连着盾牌全部倒飞出去。

    一枪建功,苏青黄并没有半分停歇,手腕急转间,一杆长枪被他舞的恍若电光游龙,将几人的攻势尽数拦截,而后当头劈下。

    虽说剩下的人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有三人抬臂将手中兵器横在头顶,这份反应能力足以媲美老兵,奈何这一枪实在势大力沉。

    世上枪法派别何止百种,但大致逃不过两路,或走清灵,或走霸道,而岳家枪,走得正是霸道这一路子,不仅枪法霸道,更需要使枪之人,有着超越常人的握力,臂力,腰力,乃至腿力。

    所以一枪下去,正面承受的三人整个身子都有强烈的酥麻之感,脚掌稍稍陷入泥地中,而且虎口开裂,手中兵器差点就握不住了,要知道,这还是苏青黄已经收力的情况下。

    在以木质枪身将三人横扫出场外后,苏青黄没有任何停顿,脚下发力,原来身后早有人埋伏,打着黄雀在后的主意,只是差之毫厘,苏青黄险险的避过递上来的刀子。

    徐老六懊恼的摇头,明明刚才只差一分,奈何便是

    应付身前几人的时候,他们的苏头儿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身后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握之中。

    苏青黄当下抬腿一脚,正揣在徐老六身上盔甲的心口之上,一声清脆的响声,震的他耳朵直发蒙,只觉着天与地仿佛颠倒了过来,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大头朝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啊。”徐老六叫声凄惨,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外面沙地上摔了个倒栽葱。

    不过才一个照面,场上已有五人败下阵,阵型溃散。剩下五人互看一眼,心中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不如拼一下子,于是心里一横,五人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然后一起冲了上去。

    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如果说苏青黄将一杆长枪舞出了暴雨之势,那眼前五人就是雨中梨花,一声声声响,一道道人影飞出。苏青黄只用了三式,就将五人全部挑飞出去,而后身子微微弓着,双腿稍曲,一副防御的姿态。

    防的不是别人,正是紧接而来的曹薛二人。

    以一敌十二,先前十人不过是掩其耳目,一直在后头静观其变的曹开泉与薛长义才是真正的后招。

    曹开泉手中抄起一双加起来百斤重的铜锤,朝着苏青黄当头砸下,一边用他独有的粗嗓门哈哈大笑道:“老苏,吃我一锤,让我看看你小子到了气元境,到底有多少长进。”

    “那你试试便知。”苏青黄同样笑道,不闪不避,手中长枪抡出了一个大圈,劣质的枪杆因为太过用力,直接弯出了一个弧度。

    咚的一声,二者相击之声炸响。

    本来光拼力气,曹开泉是有十足信心,加上铜锤占着兵器重量便利,最适合硬碰硬的打法,想着怎么也能让苏青黄后退上一两步。

    可是等到真的切实交手,曹开泉面色一变,因为反弹而来的力气之大,远超他的想象,胸中气血翻涌,让他的铜锤近乎脱手。

    曹开泉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气元境的真正力气。

    “本以为我和老薛也到了淬体四境,即便仍有差距,怎么都能勉强应付上十几招,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就是我和老薛联手,也很难走出十招。”曹开泉暗道。

    心里虽这么想着,手上并不能有丝毫示弱,曹开泉大吼一声,将周身之全聚在双手之上,死死抗住了这一枪,不后退半步。

    而薛长义这时瞅准机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苏青黄的身后,趁其分神间,掌风袭至,直指苏青黄腰上的关键处。

    “老薛,你他娘的真是缺了大德了。”苏青黄嘴上骂道,觉着这小子一定是心怀嫉妒,一个连女人手都没拉过的雏儿,眼红怎么说也是在所难免的。虽知道他不会下死手,心里还是马虎不得。

    因为手中长枪被曹开泉牵制住,暂时行动不便,所以这一下,薛长义实在是把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

    如果他苏青黄反身相救,身前必会落下空当,曹开泉可趁势而下。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但是在两人距离无法拉开之时,长枪因为枪身太长很难施展开,反不如铜锤好用,必会束手束脚。

    但如果不转身,苏青黄腰间的阳关穴被点,又会周身行不畅,导致半边身子失去行动能力,那么这一场就算是他们赢了。

    而输家的代价,就是要光着屁股围着校场跑三圈,这全是曹开泉出的主意,说是要玩就玩得刺激些。

    苏青黄终于动了,只见他手上猛然用力,连双臂上的经络都因为凸出而依稀可见。

    体内灵气如油,连着运行而过的经脉,乃至颈椎,在这一刻,全都一同燃烧了起来。

    这是一种水到渠成,他并没有因这种感觉而有任何不适,相反,整个身子都有一种暖洋洋就要出汗的感觉。

    “嗯?”就在苏青黄气血灵气周身涌动的时候,因为离得近,所以曹开泉第一个察觉出了异样。

    “老苏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了。”曹开泉内心惊骇道,感觉手上铜锤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连绵而发,一重重如海浪般要将他吞噬。

    苏青黄瞬间发力,枪尖向上挑起,眼见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双脚直接离地,竟是硬生生的被挑了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曹开泉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全力砸下铜锤,这一刻他同样彻底放开手脚,本来也是硬功夫起家,论战意,他自觉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当下无所畏惧,全身力量澎湃,想要挣脱长枪掣肘。

    薛长义掌风接上,那张与军营气质不符的白皙脸上,已有得意神情。可接下来,苏青黄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下了腰身,这几乎不是人类所能做出的动作,以至于将这志在必得的一掌堪堪避过去,让薛长义落了个空。

    两人身子交错之时,都是微微顿住,等到薛长义站稳,掌心已有烧伤的疼痛,原来在刚才的一瞬间,苏青黄以指力正中其掌心,薛长义看了一眼,上面有被烧灼出的焦孔。

    “老苏你是修行了阳属性的武技吗?”薛长义紧握手心问道,十指连心,其实手心处比指尖更是柔弱,动一下便有钻心的疼痛。

    苏青黄点了点头,体内灵气的确为阳属性,所以才会时常带来炙热之感。

    曹开泉此时轰然发力,

    八锤连击于枪尖一处,终于拉开距离,然后脚下发力助跑,像野牛一般横冲直撞而来。手里两个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铜锤,就是他的两只牛角,这一下气势汹涌,绝对是他如今实力的上限。

    苏青黄手中长枪螺旋刺出,其上有灵力附着,整个长枪都炙热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就算是大白天,也是格外的刺目,不远处观战的众人有不少眯上了眼睛。

    “天火燎原。”

    岳家枪中的招式,以力破力,没有丝毫取巧,直将眼前所有一切全部搅碎,是此套枪法中威力顶尖的一式。

    枪尖刺在铜锤之上,溅起了一捧异常好看的火花。

    曹开泉眼中全是震撼之意,这一击,让他双臂感觉到如泰山压顶的沉重之感,再也支撑不住,双锤脱手,手臂上有细小血管破裂的斑斑血迹,宣告认输。

    苏青黄转身向着搓手到呲牙的薛长义问道:“怎么样,还要再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薛长义苦笑的摇头,开玩笑,就凭刚才那一枪的力道,如果以自己的实力硬接,绝对会被捅出一个对穿。

    “那就好。”苏青黄脸上有了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朗声说道:“曹开泉。”

    “到。”

    “薛长义”

    “到。”

    “徐老六”

    “到。”

    “二虎”

    “到。”

    “邢严”

    “到。”

    ……

    “咳。”苏青黄清了下嗓子,最后在校场上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脸上笑意灿烂的说道:好歹是一群大老爷们,就别给我扭扭捏捏了。”

    “现在我宣布,以上十二人,愿赌服输,惩罚就是,赤身**,围着校场跑上整三圈,现在,给我脱。”

    ……

    曹开泉带头把衣服脱光,一张黑脸臊红的跟个新嫁娘一样,小媳妇的捂着身子凑了上去,难为情的小声耳语道:“老苏,能不能网开一面,这么多兄弟看着,这要是传了出去,我哪有脸面在这青郡一亩三分地混迹了。”

    苏青黄白了他一眼问道:“要是今天我输了,你会放过我吗?”

    “那肯定不会。”曹开泉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不仅会让你裸奔,还要让老薛一副丹青,给你绘声绘色的画出来,最后送给木心姑娘,嘿嘿。”似是觉着那场景实在太过美好,曹开泉直接傻笑出了声。

    苏青黄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留下五个通红指印,叹息的说道:“所以啊你们几个,也别怪兄弟我不讲人情,起码,我给你们加了个兜裆布不是。”

    “再说了,军中无戏言,你们十二人,是要给其余人做个表率的。”苏青黄说完,一脚踹了出去,直让曹开泉来了个狗啃泥。

    “现在给我听令,预备,跑。”

    “谁不跑,就给他吊在辕门旗杆上,让大伙好生饱个眼福。”

    “好。”其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有鼓掌叫好声。

    这一天,沈练本是悠哉悠哉的来到分营中,想要看一下这些人的训练成果,谁知一脚刚迈进去,却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以至于后来几日的每个夜里,沈练一闲下来,眼前就会有十二个屁股蛋滑过,尤其是跑在最前头的曹开泉,正午的阳光映照下,黑的发亮,泛着金色的光芒,扎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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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目标,隋山

    沈练觉着,一定是近几天处理公文熬夜熬的太晚,所以出现了幻觉。在军营这么多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奇葩,但是有胆子赤身**在校场狂奔的,还是头一遭。

    尤其是最领头的曹开泉,如此荤素不忌,先前觉着顶老实憨厚的一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能迈出如此妖娆的步伐。

    可就是他们再顾不得这张面皮,作为分营的最高主管,沈练还是要脸要面的,当下气沉丹田,脸色是难看到极致的铁青,挤到了人群前面,朝着校场中央,满含怒火的呵斥道:“混账东西,你们在作死吗,还不提上裤子,难道真要传出去让咱们分营成为整个青郡的笑柄吗?”

    因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场中十二人的身上,所以直到喊出了这一嗓子,众人才终于注意到沈练在此,

    “沈,沈头儿。”众人忍着笑点头招呼。

    曹开泉着实没想到沈练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神情局促纠结的厉害。看着已经气愤到要把牙给咬碎的沈练,想了想,终是把扔在一边的衣服盔甲胡乱套在身上,身后其余人见有人开了头,同样有样学样,场上顿时有的穿衣声音。

    等到收拾饬完毕,沈练一个个的盯着他们,神色反而平静到看不清楚底细,只是狂风骤雨前的压抑,才最让人胆战心惊。

    到底是苏青黄得了便宜,最后上前硬着头皮说道:“沈头儿,你怎么到这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沈练看了他一眼,强忍着怒气说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此转转吗,要不是今天凑巧来这,还真没机会看到这一出百年难遇好戏呢。十个步卒,两个武修,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起了光屁股的把戏,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分营还有脸面吗。”说着,手里鞭子利落的抽在了曹开泉的屁股上,好在他皮糙肉厚,咧嘴一笑,也就闷声受着。

    “你还跟老子笑,真当老子不敢把你给怎么着吗?”这一笑,终于将沈练肚子里的火气全都给勾了出来,手中马鞭挥舞,这一下不仅曹开泉,其余十一人同样没有逃的掉,一个个被抽的哭爹喊娘。

    发泄良久,沈练才稍稍下去了火气。

    “等过几天再收拾你们。”沈练撂下这么一句话,苏青黄却是从中一下子听出了别样意味,试探着问道:“难道沈头儿要离开分营几日?”

    沈练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对,不过是咱们一起,说起来,还是你们几个惹出来的。”

    “之前你们和主营定的那场比试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

    “其实也怪不得你们,从有分营的那天起,主营分营一直互有竞争,这本是好事,上面也乐意见到两营不是整天的死气沉沉,所以在离开青郡之前,二者大比一场也算是传统了。”

    “只是如今,事情有变,那家伙刚来找我,说两营相争,就算拼的再有火气,也是小打小闹,与真正见了人命的那种场面相距甚远,太没意思。”

    苏青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主营还敢对咱们分营下死手?”

    沈练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至于,段无涯这人虽然同我有过节,但至少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人还是靠得住没问题的。”

    “你也知道,前面战况之激烈,远不是咱们这安生地方可以想象的,前几日有一伙兵匪流窜到青郡境内,正在离此几十里的隋山上盘踞,已经祸害了三个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做得天怒人怨。郡守大人把剿灭他们的任务交给我们鹿山营,不管主营分营,谁能拿下他们领头人的人头,功劳就是谁的。”

    “隋山,怎么会是那里,那地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啊。”有人在后头插嘴说道。

    苏青黄差不多猜出了沈练的想法,试探着问道:“那段无涯想来是改了主意,以此为比斗目标?”

    “没错。”沈练点头,“这也是上

    头的意思,怎么说保境安民都是我等职责,况且事关日后弟兄们前程的大事,由不得我不上心,说起来上一次山鬼的事,青黄你做的很不错。我听他们几个说,要不是你最后力挽狂澜,那一趟非得死伤惨重。”

    “但是这次同上次不同,有传言,这次的兵匪中,同样是有武修存在,而且不止一个。”

    “所以我也一直很犹豫,因为情报有限,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是他们人数不多,总共几十人,但具体有武修几人,境界是多少,两眼一抹黑。”

    苏青黄心中了然,问道:“正是因为未知,沈头儿你想亲自带队。”

    “年轻人脑袋就是活泛。”沈练高兴说道,“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小子就跟蛔虫一样把我的想法猜了个**不离十。”

    “老话怎么说来着,兵不在多而在精,只要把他们领头武修的给解决掉,其余的小喽估计都做鸟兽散,成不了大气候,怎么样,青黄,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你有没有胆子跟我闯上一闯。”

    苏青黄轻笑一声,“有何不敢,说吧沈头儿,这次是怎么个比法,既然对方人数不多,我们也不必出动太多人,否则被主营看了笑话不说,打草惊蛇才是最要不得的。”

    沈练微微颔首,“你小子真是个当兵的好材料,我的想法是营里面不能没有一两个镇得住场子的人,万一有什么紧急军情,有领头的在此,底下的人总不至于引起骚乱,所以你们两个留下来看家。”说着,指了指已经穿上衣服的曹薛二人。

    “这一次,我同段无涯约好各带二十人,青黄算一个。”沈练说道,然后扫了一眼其余人,开始点将道:“杜天威,徐老六,赵冷,邢严,王一海……。”全是营里面身手矫健之辈,因为得了沈头的肯定,个个站的笔直。

    还差最后一人,沈练迟疑间刚要说话,人群后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沈头儿,带我一个。”

    “何杨?”沈练看了他一眼,身手倒是不错,只是这伤,所以不放心的问道:“你这身上的伤。”

    “都是些皮肉伤,修养了两天,早好得**不离十了。”何杨拆下绷带,拍着胸脯。然后又想起前些天的那一幕,冷哼了一声,上前说道:“您要是不带上我,我这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非得憋在心里闷出毛病不可。”

    沈练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行,算你一个。”

    “谢谢您嘞。”何洋跟变脸似的,笑着点头哈腰道,这德行沈练最看不惯,直接给了他一鞭子。

    “有点骨气成不,要是将来敢在前线这样,可千万别说是我鹿山营走出来的兵。”

    然后沈练接着吩咐道:“刚才被我喊到名字的,回去收拾准备一下,咱们星夜出发,主营那帮家伙应该同我们想到一处,如果赶上凑巧,咱们说不定会在隋山山脚下集合。”

    “放心,隋山虽说不算小,在山里面找一两个人无异大海捞针。但是他们在山里建了屋子,所以要找到他们几十人,不算太难。”

    “等真的交上手,要是主营的人有了性命之忧,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下的,毕竟怎么说都是一个郡的,就算彼此有过节,也远没有到见死不救的那种,知道吗?”

    “知道了。”苏青黄等二十人,异口同声。

    为了节省体力,用过晚饭后,在沈练的带领下,一行人骑着高头骏马在众人想送下,悄悄出了军营。起码从待遇上来说,要比上一次讨伐山鬼来的好的多。

    夜晚的土路光线不足,然他们也不是一般人。马蹄声响,在安静的官路上尤其刺耳。偶尔踩在路边的枯草堆中,惊起成片的飞虫,还有一两只夜宿枝头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声音。

    何杨一口饼一口肉吃的悠哉,徐老六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不怕吃坏肚子误了事情。”

    何杨抹了把嘴,不在意的说道:“咱们当兵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再说前面

    有苏头儿他们盯着,咱们这些也就到时候打个下手,帮着围堵一番。”

    “哎”徐老六摇了摇头,像是在叹息他的油滑,不再多言,手中马鞭挥舞,去了前头。

    说来也巧,真的在半路上,远远看到了主营的队伍。

    其实很好辨认,三更半夜的以二十来人为单位,全是骑着马一身肃杀之气,除了鹿山营,也的确没有别的人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此处。

    沈练走在最前头,一扬马鞭,分营这边的人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但是并没有与他们并排前行,而是在后头遥遥跟着。

    有些出人意料,星眼之中显示,前头的这伙人,除了领头的段无涯是气元四境,其余人并不是武修,如此队伍配置,该说他段无涯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托大。

    反正两伙人并没有交谈,仅仅一前一后保持着行进速度,全都默不作声,几十里的路程,如果光靠两条腿,怕是要走上一整夜,但对于骑马来说,尤其是快马来说,时间要短上许多。

    先前说过,隋山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山后一条山涧,宽不到百丈,这虽少见的壮观,世间总还是有的。可你要问它有多深?

    无人知道。

    反正只知深不见底,说不定把隋山倒扣进去也不够。

    两边平整,口子处终年有风呼啸,就像是仙人一剑在山上开了一条口袋,直通地心。

    更神奇的是,武修在山涧附近是动用不了的,就像是有东西在那里天然压制着,心动境也不能免俗,这实在是咄咄怪事。

    以至于山前有人行走,山后则是人迹罕至。

    因为青郡现在的衙役恨不得一个当两个用,出现了很大的空缺,要不是这差事落在了鹿山营的头上,这帮兵匪还指不定要嚣张多久。

    “吁”,

    段无涯最先勒马,停在了一片芦苇荡前。

    隋山傍水,山前有大片大片依水而生的芦苇荡,很容易藏下人。

    当然,如果你不小心在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惊起睡在里面的一滩鸥鹭,那么也就等于在告诉山脚下放哨的,有不速之客来访。

    两个队伍到了这里再各走各的,很容易发生分歧,反而更容易暴露目标,所以互相再不待见,还是汇聚到一起,借着一人高的芦苇遮掩身子,然后等着沈练与段无涯商量出个结果来。

    “这么大的隋山,你就是带上千人也不可能全围住,跑掉一两个喽是正常事,你我只需要看谁能把其中领头的首级拿回去,就算谁赢。姓沈的,你看怎么样?”段无涯冷声道。

    沈练看着前面,有巡逻放哨的人影,还是不放心的说道:“咱们是不是再观察一番?要知道隋山这座山是没什么,但山后的那条山涧,怎么说都算半个禁地,他们聚集于此,难道真不是打着什么主意?”

    段无涯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还是跟个娘们一样胆小,那条山涧是在山后,我们是去的山前,两者隔着一整座山呢,呵呵,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犹豫再三,他们也不会。”

    “闭嘴。”沈练突然低吼一声,额头有青筋暴起,明显是段无涯提到了他的伤心事。

    只是段无涯根本不吃这一套,沉声说道:“姓沈的,少跟老子吆五喝六的,要是不服,咱们可以去一边好好练练,如何?”

    苏青黄看不惯,上前一步劝道:“行了,大敌当前,二位都各退一步,要想内讧,等解决了他们也不迟。”

    沈练抬头看着苏青黄说道:“前面正好三人巡逻,咱们一人负责一个,绝不能让他们发出声音。”

    “可以。”苏青黄点头道。

    段无涯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

九十四章 好快的刀

    三人匍匐身子,向前又行进了一段距离,身上全拖泥带水,把整个衣服也染成了一滩烂泥色,好在都不是刚进军营的雏儿,又是武修,并不在意。

    沈练以蚊蝇之音,小声而又吐字清晰的说道:“一,二,三。”

    三字刚一说出,三人几乎一同动手。

    一根细长芦苇杆在夜空中急速划过,因为本身东西也不起眼,所以那点轻微的破风声压根无人听到。

    芦苇荡另一头懒散巡逻的喽,正满腹抱怨怎么半夜担起这么个倒霉的差事,想要赶紧交班,回到茅草屋里喝上一壶。

    别看屋子简陋,连遮风避雨都很困难,但那是仅属于他的一方小天地,白天跟着老大做着人命勾当,过着后头吃灰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心肠早凉的跟三九天屋外坚冰一样,也就那间一人居的小屋子,能够暖一下心窝。

    正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唱词,耳边忽然有细微的气流吹过,吹在脖子上,带着点不太寻常的暖意。

    喽朝着脖子拍了一下,嘴里还嘟囔道:“难道这时节就有了蚊子?”

    只是拍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倏然凝固,缓缓回头,看着身旁缓缓倒下的两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徒劳的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脖子上开始往外滴出了血珠。

    最后,他们齐刷刷没有多少声响的摔在了芦苇荡前。

    “是谁?”这是三人临死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三个喽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间,就已被苏青黄他们借由地上的芦苇杆等作为暗器全部杀死,敌在明他们在暗,有心算无心,以气元境诛杀掉几个普通人,并不是难事。

    除掉了对方眼线,苏青黄对着后面比划了个手势,分营得令,迅速跟了上去。

    主营并不知道这些手势代表什么,可都是营中的翘楚,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有样学样,一共四十来人,以前头三人为刀尖,井然有序,为了不发出声响,全部踩着前面人所走过的脚印,依次前进。

    如同老鼠般潜行,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可以遥遥的见到前头,不到半山腰处的连片屋子。

    隋山不同于披云山的高耸入云端,相反,它更似一个吃撑了的矮胖子,所以这也是为何沈练说的只带精兵直捣黄龙即可。因为就是把整个鹿山营全都搬过来,也无法做到合围,缺漏一点,所谓的合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因为上头的视野广阔,底下人一多,风吹草动,尽收入上头人眼中。

    看着远处灯火阑珊,没有想象中的守备严密,更有人闲坐在外插科打诨,声音大大咧咧,苏青黄运起听风吟,努力分辨几人的声音,果然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他们是东赵左武卫的一只小部队,因为左武卫在前方吃了败仗,数万人的队伍被围歼,大将军战场自戕。没了指挥约束的他们同样被北越军队合围,直把刀口砍的卷刃,才好不容易趁着天黑雨夜杀出了一条血路,千人的队伍且战且退,一路过来,就剩现在这么几十个人。

    前面是不想呆了,各郡狼烟四起,不少大城连城墙根破了也没人修补,更别提油水,与其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不如来青郡

    寻个山头当个山大王自在。

    早听说这里是山明水秀富庶之地,连女子都比前面来得暖人心。

    虽然当年许骁把周围十几山的土匪尽灭了个干净,然而他们不是青郡本地人,对这些事迹知晓的并不清楚,只觉着这地方真是来对了,是个不错的躲避之处。

    唯一的缺点,就是此间女子看着温婉灵秀,内里性格真是比最烈的白酒还要烈的呛鼻,抢来的几个,无一不是活生生的撞死在关押她们柴房里的磨盘上。

    “哎,老四,你是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她啊,可人家瞅咱们爷们的眼神,就跟看一个下贱胚子一样,你说。”那人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说道。

    “嘿嘿,连咱们头儿都没尝到个头鲜儿,哪里轮得到你,咱们这种,只配在梦里多看两眼人家姑娘的漂亮脸蛋,拉人家一下手,都跟他娘的白衣裳上面落了块臭狗屎一样,惹人厌憎。”

    听着二人接下来的牢骚,苏青黄得知,他们口中的头领,是一位武修,而且是气元四境。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他是心有波澜的。

    前面之艰险的确远不是这里能比较的,武修数量,不说多的跟地里大白菜一样,起码心动以下的武修,根本算不上稀罕人物。每万人众的部队中,就会有近百位。

    只是这位头领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停留在隋山中,每日并不常露面,连下山劫掠的行动都是由二把手带领他们的。

    还有,二把手也是武修,气元二境,实力同沈练在伯仲之间,除了这两位,还有三个淬体二境来充排面。说实话,这样的队伍配置真是棘手,自己这方的人手,在气元境上,只多了苏青黄一人。

    胜负的关键,就是在沈段二人牵制住对方头领的时候,苏青黄能和众人以最快速度料理掉其他人,最后在场上形成合围之势。

    只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苏青黄心里真切的起了嘀咕,因为其中一人说,他在一次给头领送吃的的时候,看见头领身后的阴影处,还站着一人,当时吓得他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

    那人身穿黑色大氅,连脑袋带身子全都藏在其中,压根什么也看不清。

    可他惟有一点确定,就是,那人绝不是他们队伍里的人。拢共这十几人,朝夕相处的,哪一个不是脸熟到不能再熟,看身形,看气势,怎么都不是他认识的人。

    况且看架势,头领跟人家说话的时候全点头哈腰,明显对方的地位要高于他。

    要知道,头领对自己手底下人从来是动辄打骂,有做砸了事情的,甚至会一刀结果然后扔到后山的山涧里去。听抢来的村里人说,那山涧叫什么囚龙涧,听这名字就知道,连龙都能囚住,何况一两个死人。

    所以近几天每个人做事都是绕过头领,白天大气不敢出,生怕不经意间触了霉头,换来的是连入土为安也成了奢望,一身皮肉便宜了山涧里的秃鹰。

    所以当苏青黄小声的把刚听的消息转述给身前两人的时候,这两个天生不对付的又产生了分歧。

    沈练的意思是既然有这么个神秘之人, 是极大的变数,现在情报不足,不如先退去,等到把此间情况报告给郡守大人,请到了支援再来这里把他们

    一锅端了也不迟。

    段无涯却是不留情面讥讽的说道:“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等你准备万全,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延误战机不说,害死了身边兄弟,就算死一百次也难赎其罪,沈练,你说呢。”

    “你。”沈练要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况且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的仗,想要一丁点危险都不背,当初就不应该吃当兵这碗饭,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打转,那才是适合你的安逸日子。”

    “别忘了芦苇荡里那三具尸体,都曾是东赵的袍泽弟兄,没谁是吃干饭的,等到时间一到交班之时,发现人没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做。真放跑了他们,青郡这么大,是由你带人漫山遍野的找人还是我,这途中被劫掠的平头百姓,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那些百姓们孤魂日夜的哀嚎,你沈练听不见,我却能听得真切。”

    这一番话,直驳斥的沈练哑口无言,段无涯的意思苏青黄也听明白了。来到这里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一鼓作气在天明之前干掉他们,要不然生出变数,谁也担待不得。

    段无涯小声说道:“你我二人牵制住他们头领,其他人由你们营里的那小子带人解决,进程顺利,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沈练张了下嘴,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点头同意。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绝不能再起争执有二心,要不然就是害了此处的所有人。

    众人低着身子缓慢前进,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里是块凸出的山石背后,已经是他们能隐藏的极限,再往前几步,就会完全暴露于在门口把守的几人的视线中。

    想要同之前一般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他们并不现实,星眼中显示,这七人中有一个淬体二境的小头目。

    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然后趁着后面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捣黄龙。

    夜色下,长刀缓缓出鞘,有铮鸣之声。

    正坐在大门边最角落处,无聊到开黄腔的一人,本想去一旁解手,刚站起来,眼角余光,忽见一抹寒光从眼前滑过。

    这亮色在漆黑夜幕中是如此耀眼,以至于他半眯眼睛有瞬间的失神,等到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子直挺挺的站在原处,人头落地,发出咚的一声。

    “有敌袭。”领头人勃然变色,高喝一声,第一时间抄起了手中家伙,却为时已晚。

    不远处,一群人身着玄衣,瞬息而至来到眼前,脚步间,连踩碎了枯叶的沙沙声都很难听见。

    “训练有素,而且同他们一样,是军人。”这是领头人瞬间做出的判断。

    冲在最前头的青年,横刀挥出潇洒如泼墨,手中刀是笔,而作墨的,正是他脖子上的鲜血。

    那淬体二境之人紧捂着脖子,还是不能阻止上面鲜血喷涌而出,双眼中满是不甘。明明自己也算是沙场老手,却一个照面就被干掉,实在是不甘心。

    “好快的刀。”这是他临死前用出最后一口气,轻声呢喃。

第九十五章 心动

    这一场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苏青黄将刀回鞘,看着地上特意留下的那一个活口,上前问道:“从这里到你们头领处,还有几道关卡。”

    那人因为腿上插了一把短刀,流了一地的血,此时脸色煞白只剩进气没见出气的说道:“没,没了,从山底到后头,只有两道关卡。”

    “你们头领现在在哪?”

    “在,在。”他费力伸出带血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后方,苏青黄朝着所指方向看去,一片灯火通明。

    可在此时,那看着已经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之人,竟是突然暴起,硬从腿上拔下那把入骨三分短刀,朝看似已毫无防备的苏青黄心间刺去。

    他知道,今日这局面自己是断不能活的,与其一个人下到鬼门关,不如临死前拉一个垫背。这帮人中就属眼前这个最是清秀,明显区别于后面那帮老油子,想来是最好对付的一个。

    “哎”。

    苏青黄轻叹一声,像是在可惜有这种果决狠厉血性,为什么不用在前线上。马革裹尸,还能落个好名头,到时候享受香火祭拜,总比这般曝尸荒野要好的多。

    一声闷哼声响起。

    本就强弩之末,拼着最后一点心气儿刺出了这一刀,换来的结果却是被人一拳正中胸口,肋骨整个塌陷进去没一根完好,大口的鲜血再也强压不住,手中刀落在了地上。

    那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却还眼睛瞪的贼大,心有不甘的问道:“你,是谁。”

    他的眼前,身着玄衣黑色软甲的男子,走上前去将刀拾起,一刀挥出,只见白光大盛,一瞬间盖过了天上月光,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三个字,苏青黄。

    “苏青黄吗?”

    那人喃喃道,双目无神,一线意识终于消散,瞑目而终。

    见着后头的灯火并没有任何变化的痕迹,几人松了一口气,想来前面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后方。

    地上这几个都是早抛弃了东赵左武卫荣誉,选择当兵匪的,无论在哪个国家,这种士兵,都会被万人唾骂后就地正法,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将他们的尸体随意的扔到一边的荒草堆中,说不定,他们的那位头领也会很快下去,赶巧的话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苏青黄手一挥,身后分营的人立刻会意,屏息静气,寻着他们苏头儿的脚步,悄悄的摸了上去。

    躲在隐蔽角落处,离着屋子还有不足百米的距离,苏青黄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窗户纸上的影子,这间屋子是那所谓头领的居住之所。

    影子光有上半身,应该是一直站在屋中,没有太大动作,看不出在做什么。

    屋里人想来不多,因为自始至终也只看见那头领一人,其余几十人估摸着皆在各自屋中休息,有的应该已经睡下,实在是天赐良机。

    段无涯对苏青黄点了点头,苏青黄手势抬起,身后已经箭上弦,刀出鞘,只等一声令下,数十羽箭齐发,全是前头带着小倒钩名为穿云,射入肉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非死即伤之局。

    先给屋中人来个措手不及,在对方人手支援赶来前,三人合力先解决掉他,再抽出功夫对付二头领和残余喽,进展顺利,不用天明

    就能解决战斗。

    ……

    屋内,林魏恭敬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出,低垂着头。

    作为曾经统领近千步卒的校尉,他林魏在左武卫中怎么说都算是一个人物,底下的士兵见到他哪个不恭声的叫一句林将军,尽管将军有大有小,同统领整个左武卫的大将军比起来还差着老多,可他从不觉得自己真的比他差。

    再怎么说,那个饭桶把自己的军队带入死地,最后落了个自戕的下场,而他林魏活着。

    能活着,就够了,即便他们现在活的不人不鬼,干着曾经最鄙夷痛恨打家劫舍的勾当,但只要能继续活着,他不介意自己这双曾弯过宝弓,降过烈马的双手,再多沾些本国黎民的鲜血。

    明明,他也曾有满腔安邦定国的壮志豪情,却是在一场场厮杀,身边弟兄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带着满面鲜血倒下之后,终于消磨殆尽。

    但再自命不凡,对着屋中坐在角落处,把全身藏在斗篷中的那位,林魏还是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斟酌着言语,生怕一个不甚惹恼了他。

    要知道,那一日,那人能在他毫无察觉间就出现在床头,仅用了一招便将他制服在地。好歹他林魏也是气元四境,再加上带兵这么多年,大小百场战斗,反应,心性,狠厉,甚至要比气元五境之人更胜一筹。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人手中尽是无用。

    他就如同没断奶的孩童一般,被人捏着喉咙,毫无还手之力。心动境界,甚至更上,这是林魏瞬间做出的判断。

    在用手跟拎小鸡仔似的拎起了林魏,问出那句,“要死,还是要活”的时候,林魏就已经将曾经所有荣誉皆抛之脑后,选择卑微到骨子里的活下去。

    “还没进展吗?”昏暗的油灯下,那人沙哑着嗓子问道,再加上屋里此时没有旁人,更显得诡异莫名。

    林魏战战兢兢的回道:“已经派人去囚龙涧中查探了,只是您也知道,那地方谁也不知道有多深,我们把抢来的麻绳全部捆扎在一起放下去,也探索不了多大区域,所以没有什么进展。”

    那人没有说话,安静的喝着茶水,但正是这种无声的沉默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往昔也曾是战功卓著的林将军,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半跪在地上,头冒冷汗说道:“我一定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下去囚龙涧中搜索,务必找到您要的东西。”

    “误了大人的交代下来的事情,你,我,都是要以死谢罪的。”那人阴测测的说道。

    林魏把头几乎完全垂在了地上,“我明天亲自带人下去,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嗒。

    是汗珠滴在地上的声音,在月夜下的寂静屋中,林魏听起来,似乎格外的刺耳,又格外讽刺。

    那人忽然放下了茶杯,抬起头,对着屋外没头没脑的来上一句,“有客,深夜来访。”

    “什么?”

    开始林魏还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紧随而来的嗖嗖破空之声,让他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种声音,对于在军中呆了小半辈子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羽箭之声,而且听声音,是东赵的羽箭独有的清灵声音。

    林魏立刻就地打滚,躲去了角落处,而在下一瞬,几十只羽

    箭已经破窗而入,脆弱的窗户纸根本不能造成任何阻拦,每支箭都钉在了屋中墙上,入木三分,声音清脆。

    “有敌袭。”这是林魏瞬间闪过的念头,随后自嘲一笑。

    真当自己在军营呢,此时的屋外之敌,说不定还是曾经袍泽。当下目光转了一圈,看着黑衣人神闲自在,所有羽箭近了他的身似乎全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牵引,偏移向别处。

    心中有微微一叹,像是在叹息为什么他没有中上一箭,自己好趁乱溜走,让他同屋外之人来个鹬蚌相争,能同归于尽最好,当然,这点想法,林魏不敢有一丝表露在脸上。

    没听见屋内有惨叫声音,苏青黄觉着略有可惜,心中也清楚想靠一轮箭雨就射杀掉一位气元四境的兵油子实在不现实,再拖延下去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声音定会前来支援,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让其他人在外边拉出防御阵型,苏沈段三人选择从早已千疮百孔的窗户纸中破窗而去。

    只是落地的一瞬,看着近在眼前的林魏,苏青黄却是手脚冰凉,右手无意识的紧握又松开,这是唯有在极危急的情形下,他才会有的不自觉举动。

    “撤。”苏青黄瞳孔紧缩,立刻大声喝道,不仅是喊给身后人,更是喊给屋外人听得。奈何段沈二人完全不清楚他的意思。

    “怎么了。”段无涯不满的说道,觉着分营的人真是越来越不成气候。即便屋里多个人又如何,未战先怯,这种人往小了说是胆小如鼠临阵脱逃,往大了说就是惑乱军心,其罪当诛,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撤退。

    苏青黄脚下生风,直接强拉沈练的肩膀想要退出屋去。

    “心动二境。”苏青黄就差把牙咬碎了说道,这一下,段无涯也终于变了面色,三人想要急退。

    异变突生。

    黑衣人大袖一挥,劲风扑面,将门窗全部封住,沈练一掌上去想要轰碎窗户,却被弹了回来,险些被自己的劲气伤到。

    沈练恨声说道:“那些探子从没说过这里有心动境的高手,怎么会。”

    “杀出去。”

    “好。”段无涯知道值此关头必须同心一气,三人立时朝着同一处一起出手。

    轰击声闷如擂鼓,在狭小屋中回荡,震耳欲聋。

    在三人的全力一击下,那层薄膜终于被破开,还未等他们退出去,墙上羽箭在黑衣人气机牵动之下,全部调转箭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比之前更刺耳许多的破风声。

    三人各展身法,在狭小空间中腾挪闪躲,将将避过,但是屋外众军士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几声惨叫,定是有人猝不及防间受伤,奈何不知道伤情如何,让苏青黄心如汤煮。

    心动境,已过了淬体修之阶段,道心坚韧初有雏形,全身之通达无阻,随心而动,随念而发。等到过了炼心一关,更是熬过了一个大门槛,从此鲤鱼跃龙门,进至离合,指日可待。

    “不可敌。”这是苏青黄立时权衡过后的念头,更何况还有两个气元境于一旁虎视眈眈。

    “走。”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然后如离弦之箭大退两步,退至院中,与剩余人汇合。

第九十六章 突围

    刚才一轮反向的箭雨,对之前停留在院中的鹿山营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可段无涯有心留意间,发现一死四伤,竟全是自己手底下的,那帮他以前从没用正眼看过的分营之人,应变能力之强,于转瞬即逝之际,迅速组成一种奇特阵型,完美防御。

    段无涯甚至想着,要不是刚才分营在防御时顺手帮了主营一把,说不定伤亡会更大。

    因为听见了屋中让他们撤退的声音,看着各自长官退出屋外,所有人立刻保持队形后撤。

    可哪里有那么容易走脱,屋内两道身影窜出,后发而先制,不等众人退出院外,便牢牢堵住了院门。

    林魏扫了他们一眼,身上武器铠甲都是军中制式,皆是崭新,想来刚更换不久,能在这么短时间赶过来,这几十人身份不言而明。

    “鹿山营?”林魏抬着眼皮问道,他们再是外来客,有些东西还是知道的。青郡驻扎着一营兵士,是为前面留作预备役,既然能偷偷的摸到这里,那么山下的两道关卡应该是都被拔了钉子。

    闻得这面的异常响动,周围已经起了嘈杂的声音,寨子里的其他人正在朝这面赶来,再不撤走,可真是陷入泥潭想走也走不得了。

    既然上了山,哪有能让他们再脱身溜下去的道理,林魏一马当先,高喝一声,“哪里去?”,迅速冲向了段无涯。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稀稀落落不成气势与阵型,心乱则身殆,碰上经验老道的敌人,很容易被一鼓作气冲杀上来,然后就是伤亡惨重,溃不成军。

    都深知此时关头危急,所以见着外面已经开始围过来的几人,众人紧绷着一口气,且战且退。段无涯正与林魏纠缠在一起,修为境界大体相同,一时间难分胜负。

    余光瞅了眼身后队伍与外面的人交上了手,段无涯暗自悔恨,全因为自己一时不查,才将手下队伍几乎带入绝境。要真的全折在这里,他就是千刀万剐又哪里有脸去见众兄弟,所以思量间,手上钢刀挥舞的愈加凌厉,全是拼命到要同归于尽的招数。

    林魏当然不愿意同他一起去黄泉路,再说自己这边的那位除了最开始的出手,其余时间皆好整以暇,静立在侧做壁上观,也就全采取守势,不求有功,但求牵扯住他们,没了领头的指挥,剩下的不过是群无头苍蝇,瓮中之鳖。

    “老段,撤。”沈练一刀砍掉身前拦路之人,对还在断后的段无涯喊道。

    其余人此时退至院外,却与寨子中人正面遭遇。

    论人数,对面要比己方多上三十来个人,论武修,那个一直没出手的心动境,他们三人加起来也难与之匹敌。

    再加上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有兵匪占据制高点,羽箭拉起,不时的几发暗箭,身边兄弟甚至有被穿透了琵琶骨的。那箭力道极大,对方定是擅射之人,以至于九成没入,见血极多,中箭人也是条汉子,一声闷喝,却强撑着没有喊出声。

    段无涯又是不要命的一刀砍出,趁着林魏后避开锋芒的时候,双脚接力,踏着不高的篱笆院墙飞出,姿势凌厉,像极了山上的游隼,迅猛弹射曲折,落回队中。

    段无涯面色难看,看着下山路完全被人堵死,中间不仅有滚木路障,后头更有弓弩瞄准,箭头上全是漆黑的寒光。强行冲过

    去,已方盾牌不足,根本无法护住全部。

    “往山顶上撤,这么大一座隋山,咱们与之周旋,总能找到脱身的机会,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冲出去,就立刻把此处情形汇报给郡守大人。”段无涯背靠沈练说道。

    “行。”苏青黄与沈练一齐点头同意,神色凝重。

    苏青黄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个把身子埋进黑袍中的人身上,心动境界,就是无声的站在原地,给人身心的威慑力也是十足。更何况气机牵引,苏青黄知道那人的注意力从没离开过自已,身前是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强敌,身后是同吃同住弟兄们的性命,压力之大,可想一般。

    十几步外,何杨几个组成苏青黄交给他们的阵势,正与兵匪拼杀,彼此做着杀人与被杀的准备。别看有一个淬体二境出手,但几人仗着配合与阵法玄妙,竟勉强与之持平。

    也就在这个时候,黑袍之人突然出手。

    只见其右手微曲,上头手指干枯,指甲生的老长,长到弯成了一道道钩子,指尖处有着漆黑光泽,不知本身如此还是涂了什么东西,反正乍一看不似人手,反而像是鹰一样的爪子。

    他不再站在一边看戏,似是觉得场中戏码实在寡淡,身形瞬间消失,连星眼都极难跟得上踪迹,等到他再次现身时,已经鬼魅的出现在主营一人的身后。

    主营那人反应也是极快,闻得身后有轻微风声,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反手一刀。看得出段无涯对他们调教的很是用心,这一刀,有三分先前段无涯的影子。

    只是,无用。

    轻描淡写,黑袍人轻描淡写的一抓,直接在钢刀上抓出了五个孔洞。要知道,这次带队出来,每人带的都是营里面顶好的装备,上好的淬火钢刀,韧性强度十足,就这么被直接洞穿。

    “嘿嘿。”那人阴笑一声,声音尖细的厉害,就像是有东西在心头划过,听的人心里发毛,莫名的不适。

    主营那人终于慌了手脚,被这么一个说人不人的怪物盯上,瞬间手脚冰凉,额头上一层的细细白汗。

    五指成抓,下一刻,那位步卒的脑门上已经出现了五个血洞,血涌如泉,立时没了声音,双目翻白倒在了地上。

    “周二河。”段无涯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手提钢刀直扑了过来,朝着黑衣人当头劈下,近了,更近了,再进一寸,刀锋就触到了那人的袍子上。

    可心动境的武修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干掉的。

    那人爪子一横,空手入白刃,将段无涯手中刀直接攥入手心。段无涯怒喝一声,周身之流转,长刀上陡然现出一股血色的炙热气浪,略微驱散了黑衣人身边呢阴寒之气。

    “浴血。”段无涯厉声道,刀上力气大增,这已经是他藏在手里压箱底的杀式。

    “米粒之珠,也放华光。”黑衣人不屑笑道,伸出手掌,不经意的掀起手腕上的一点衣袖,里面露银白。皮肤能有如此病态的苍白,挂不得要把整个人全遮在袍子中。

    “铿”的一声铮鸣,那人五指正拍在刀面上,满刀的血红之气陡然消失,剩余力道夹带着黑色气息,顺着刀身成线蔓延,直接袭向段无涯的胸口。

    段无涯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胸膛肉眼可见凹陷,应该是上面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沈练这时正被寨子中二

    头领拖住,无暇分心。

    好在苏青黄手疾,迅速上前接应,接住半空中的段无涯。

    “小心。“段无涯吐了一口黑血,差点昏厥,忍着剧痛说道。苏青黄低头看去,胸膛伤口处萦绕一层浓郁不散的黑气,正在侵蚀他的心脉。

    “果然毒辣。”苏青黄咬牙说道,见段无涯自身之很难祛除这股黑气,尝试用灵力帮忙。

    “竟然有效果。”苏青黄内心一振,按理来说,黑色阴寒之的强度不仅高于段无涯的,也应高于苏青黄,毕竟他如今不过二星境界。

    但是灵力到底妙用无穷,硬是弥补了一个大境界的差距,不消片刻,最后的一丝黑被祛除消散。

    可骨头上的伤不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恢复,段无涯虽说暂时还能行动,但已经很难再同气元境的修士抗衡。

    “必须要立刻冲出去。”苏青黄内心想着,而后长啸一声,这是之前讲好的撤退信号。不得不说,晚上的视线不足此时帮了大忙,就是心动境界的武修也会因为天上浓云遮住皓月而有影响,此处唯一一个能将黑夜视为白昼的,只有苏青黄一人。

    黑衣人自看出了眼前这帮的意图,如果真让他们冲去了林中,黑灯瞎火,这么大一座隋山,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想走?”他尖着嗓子说道,真是越听越让人不舒服,此时他与搀扶段无涯的苏青黄本有十几步的距离,却是施展身法,眨眼间就来到二人身后。

    嘎嘣一声,苏青黄向后掷去的钢刀被黑光一切,犹如快刀切豆腐一般脆弱不堪,直接断成两截。下一刻,苏青黄脖子后头汗毛齐竖,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滑过。

    这一冰凉危机之感,几乎让他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值此危在旦夕之际,苏青黄整个人直接扑向了地面。这是一个极端冒险的举动,因为背后门洞大开,随时都会被人串成糖葫芦,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缕发丝飘起,好险,就差两寸,苏青黄的脑袋就要和他的身子分了家,只是紧随其后的一击,他已经没有任何躲避余地。

    “啊。”一声凄厉惨叫,不是苏青黄,而是黑衣人。因为就在刚刚,一捧石灰从苏青黄怀中撒出,黑衣人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的身子打磨的再刀枪不入寒暑不侵,眼珠子总是脆弱不堪,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停手,捂着眼睛哀嚎。

    趁此难得功夫,苏青黄背着负伤的段无涯一挥手,剩余人心领神会,当下撇下了身前敌手,闪转腾挪间,一起朝着不远处的山林掠去。这一会儿的交手功夫,鹿山营已经折损六人,伤八人。

    “你找死。”黑衣人捏着嗓子嚷道,看着快要消失的一群身影,简直气炸了肺。右手微曲,一股劲力透体而发,竟是隔空吸起地上的箭矢。

    箭若满月,弓似流星,箭头直指,正是前面背负一人奔跑的苏青黄。

    “小心。”

    苏青黄正埋头间,闻得耳后风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何杨已经大声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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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一缕魂归故乡

    有鲜血火热,溅在了苏青黄的脸颊上,很烫,还有些甜,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苏青黄回头,何杨,这个在分营中一直油头滑脑,一开始还曾领着众人跟苏青黄对干过一场的家伙,这时候竟然以身挡箭,护住了苏青黄。

    那只箭正中其胸口,半透体而出,箭头处还在向外滴答渗着血迹。

    “何杨。”苏青黄一把抓住要倒下去的何杨,大声喊道。

    “嘿嘿,没死呢。”何杨咧着嘴,带着标志性略带讨好的笑容,忍痛说道:“苏头儿,我没事,咱们赶紧逃吧,再慢一步,这帮龟孙子就追上来了。”

    “行。”苏青黄鼻子一酸,朝旁边人招呼道:“徐老六,背上何杨,朝林子里头撤。”

    “好。”徐老六应道,一把将何杨背在身后,一个大活人的体重,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徐老六大踏步向前,山上道路崎岖,但对他来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一时间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与沈练一同探路。

    “王大人,咱们?”林魏这时弯着腰凑过来问道,他从开始便一直有留手,所以当不少人身上带伤时,他是少有的几个面不红气不喘的。

    王大人,名为王德儿,其实王德儿并不姓王,只是生身父母给的名字早无人记得。

    父母双双病逝后,独自一人在汴梁做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机缘巧合下被王莲英看重,看他机灵,随意在府中赏了个差事,谁知他也是舍得下面皮,豁出去钻营之人。

    端尿盆,跪立贴身侍奉,比对待自己亲生爹娘还用心了不知多少倍,最后更是于王莲英生辰时连磕了一千二百个响头祝寿,直磕的头上血肉模糊,终于座上寿星公二两黄汤下肚一高兴,赐下了一个鹰犬的名分。

    作为十义子二十鹰犬中的一犬,虽说是在义子鹰犬中地位最低,最不受待见的一位,但因为做事最为用心,无论多腌脏乱的活计,都毫不嫌弃亲力亲为,所以一来二去,名头倒也不输其他人,尽管是被人唾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恶名,甚至有止小二啼哭之效,他也毫不在意,反引以为荣。

    见这一箭未射中应射之人,王德儿将手中弓箭朝着地上随意一扔,回头看了眼藏着小心思的林魏,毛骨悚然的一笑。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追上去,如果走了一人,你和你的这帮兄弟,就全在这隋山中做一堆林木的好肥料。”王德儿若有韵律般,上下翻动着枯白的指头,幽幽说道。

    林魏闻得这话,霎时大汗淋漓,赶紧点头哈腰道:“王大人您放心,我这就带着所有人搜山,保证不会放跑任何一人,误了您的大事。”说着,连喘气的功夫也不敢耽误,或者说是在这位面前片刻都不想待,带着众人顺着山路追去。

    夜里山路难行,再加羊肠小径太多,脚下一个不稳,很容易跌落山下,所以一步慢步步慢,等到林魏一行进了山里,几乎失去了苏青黄等人的踪迹。偌大密林,无论哪里,想要藏下三十来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怎么办?林大哥。”二当家小心翼翼的问道,自从离了前线,于后方各出奔走之后,这个在他心中曾经也算豪爽好相处的林大哥,变得愈发喜怒无常。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那些事,哪里还有的退路,所以唯有一条路走到黑。即使头撞南墙,也是要么墙破,要么人亡。

    林魏顺手抄起一根

    草梗塞进嘴中,感受着点滴苦涩于嘴中慢慢化开,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有其他办法,就是把隋山翻了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们的行踪,要不然。”

    一阵山风拂过,林魏身上微凉,莫名打了一个寒颤,这位有着几十年跌宕起伏的汉子,想起了那一日的见闻,硬是从心里凉到了脚心。

    一位跟着自己有十年的生死兄弟,不过是上茶时候误了手脚,就被王德儿以自身利爪活剥了人皮,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一张人皮啊。

    林魏耳边,又似乎响起了当日声声哀嚎之声,就再铁石心肠,他林魏也是人心,怎能不有所触动,只是硬咬着牙,眼见兄弟身死,弯腰又为林德儿重新沏上香茗,记得自己当时全身汗水如雨下,浸透了衣衫,也不敢在面上有丝毫动容之色。

    一念至此,林魏突然站起身子,对着围成一圈的弟兄们狠厉说道:“都给我把吃奶的力气使上,谁要是偷懒耍滑放走了他们,也别怪我这个当大哥的不讲情面。”

    “是。”几十人提起精神应道,而后五人一组,以小队为单位互相策应,朝着山顶而去。其实人手还是远远不够,所以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慢慢搜索,期盼能发现行踪。

    ……

    苏青黄等人还在林里疯狂逃窜,行走间弓着腰,尽量将自身所发出声音降到最低。不知逃了多久,林中遮天蔽月,很容易丧失时间概念,只能从天上皓月的方位大致推断,应该进了山林有大半个时辰,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天将大亮,到时候再想突围出去,难上加难。

    “在这里歇息一刻钟,咱们再找机会寻到缺口处冲出去吧。”沈练靠在一块巨石上,建议道,看着身边的长藤古蔓,个个有他的胳膊粗。

    这里已经是密林深处,暂时来说相对安全,尤其从这里向下看去,可以尽观上山之人,上山之人却看不见他们,是极好的小憩之所。

    “徐老六,王一海,你们去前头警戒。”沈练命令道。

    “是。”二人领了吩咐,徐老六将何杨安置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面,弯腰于林中穿梭,转眼间消失于林中尽头。

    苏青黄缓缓上前,细心验看何杨的伤势,神色愈发凝重。之前他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箭尖透体,阴寒之搅乱了心脉不说,更让他血流如注,无论用何种手法包扎都无法止住,这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积了一摊流出的鲜血。

    望着这个面色惨白如金纸,动一下直呲牙的精明汉子,苏青黄低下头说道:“再坚持会儿,咱们很快就能冲出去,到时候我将你送到我们苏家的铺子,你应该听说过,那里的老师傅在青郡中是数一数二的,你这点伤,也就是修养一两个月的功夫。”

    何杨苦笑摇头,因为身子平躺,一眼就能看到天上那轮明月,月染身旁。

    出身穷苦人家,从小没读过书,哪里能吟出那些酸到倒牙的句子,顶多是觉着月亮像自家烙出的大饼,况且再生花的妙句,也写不出他现在的心境。

    就是有些可惜,他何杨虽说嘴上不饶,心里何曾不眼馋那些能坐于私塾中静听孔孟之道的学子们,想着要是肚子里能同苏头儿一样装点墨水该有多好,也不至于临到最后,光想着填饱肚子。

    “苏头儿,扶我起来吧。”何杨说道。

    他背靠人而坐,笑从怀里掏出来前带的牛肉饼,因

    为被箭洞穿,上面有一个明显的窟窿。

    费力撕下来一块,塞进嘴里,奈何因为伤势牵动,已让他无法再像往常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何杨最后遗憾的把牛肉饼放在身边,轻声说道:“苏头儿,你知道吗,其实我来军营的初衷,不过就是想吃口饱饭。我是穷苦人家,比不得您这大富大贵,天生含着金汤匙,在我们村里,连村长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听说进了鹿山营一天管两顿饭,我想也没想的就报了名。”

    “然后就碰到了您,您说您也是,跟沈头儿一样当个不管事的清闲长官多好,非逼我们练这个那个,完不成还不给饭吃,这哪成啊,于是就有了后面这一遭。嘿嘿,要不怎么说都是命,不是您那些古怪训教,我今儿个也没那速度挡下来那一箭,其实我当时压根没想挡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等到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过去了。”

    “好了,别说了。”苏青黄温和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保存好体力,相信我,一定会把你带出隋山去,要不岂不白被你们叫了一声又一声的苏头儿。”

    何杨摇了摇头,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过的,活不了,活不了。”

    坐于月色下,何杨撑着胳膊,在旁人搀扶下勉强起身,遗憾笑道:“苏头儿,那天九家的酱肘子,揽月斋的酥糖,还有老马家的烧麦,光听别人吹牛提起过,想来这辈子是没那个命吃上了,也就只有明年这时候,劳费您烧给我。”

    苏青黄双眼微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点头又摇头。

    何杨因为说了这一大通的话,气息断续,仍继续气若游丝道:“我何杨这辈子过得一直是平平淡淡的,种了十几年的地,又当了几个月的兵,始终没活出什么意思,也就属今天,活出个味道来。

    “我就想啊,今天这怎么说都是救了您一命,要是苏头儿您日后能名扬天下,我会不会也能青史留名,说是某年某月某日,有名为何杨男子以身挡箭,救下苏青黄一命。”

    “不好说。””苏青黄眼眶微红,说道。

    “但我会将何杨这个名字说给旁人听。旁人也会再说与旁人听,只要我鹿山兄弟还有一位活着,这个名字就不会在世间消失。”

    “够了,够了。”何杨面有安详,欣慰道。

    而后像是对身边众人,又像是对着天地间自言自语道:“累了,累了,跑了一夜,苏头儿,沈头儿,还有段头儿,让我睡一会吧,就睡在这隋山上。”

    “总让我也矫情一回,他日你们来此,如见山风掠过松涛,那便是我来见你们了,到时候定要带着好酒好肉,一醉方休。”

    这个满面是血的汉子,说完这些,终于缓缓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苏青黄的手心中无意识的画了一个圆,无力垂下。

    “苏头儿,弟兄们,我何杨,先行一步了。”

    正在值守放哨的徐老六,忽然心有所感,红了眼睛高昂着头,动也不动,不知在看些什么。

    身旁的王一海看着他,小声问道:”徐哥,怎么了。”

    “没事。”徐老六眼睛红肿,狠狠揉了揉,足揉了十几下,才低头,继续看着前方路口处。

    ”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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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死绝

    苏青黄跪握住何杨冰凉的双手,然后起身,默默看着周围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伤流血的鹿山营众。

    “苏头儿。”跟着一同出来分营的杜天威,眼巴巴看着苏青黄,嘴唇颤抖呢喃着,想要说什么,却是如鲠在喉,最只喊了一句苏头儿。

    他是同何杨一个村里出来,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明明之前还在同一个大锅里搅饭的弟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会身子冰凉的倒在这里,长眠不醒,他杜天威想不通。

    苏青黄心里清楚,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迟早是要经历的,只是平日里不过是停留在纸面嘴上功夫,直到真的切身经历过,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无论以怎样的心境,都无法轻飘飘的说出口。

    “杜天威。”苏青黄突然高声喊道,在静谧到极致的林中,骤然发出如此大的声音绝对是大忌讳,可心之所至,且由他尽兴一次。

    “到。”杜天威身子站的笔直。

    “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苏青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说道:“请务必将何杨的尸首带回营中。但有一口气在,尸体绝不能离身。”

    “是。”

    “那么现在。”苏青黄环视四周,平静说道:“三四十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想要趁夜色冲出去并不现实,必须以人为饵,牢牢牵制住对方,其他人能可抄小路离去。”

    众人沉默,心中清楚这个做诱饵的人会有何种下场,因为需要时刻做出响动,所以在山下兵匪眼中,几乎是跟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中,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屁股带光亮的萤火虫一样,生还几率,万中无一。

    “我来吧。”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坐在后头稍稍恢复些的段无涯说道。

    沈练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段无涯点头道,然后站起身子。

    “我还有些力气,在你们中修为也最高。”

    看着直挺挺躺在山石上紧闭双目的何杨,段无涯苦笑着小声说道:“这位兄弟我记得,当初在你们分营门口,还闹出了点口角事端,没想到今日会如此。”

    “是啊。”沈练低声说道:“本来他是不必来的,却为了想同你争这一口气,硬是来此,或许这便是时也命也。”

    “都说军士之宿命,不过青山埋骨,树碑立传,其实我宁愿让他们都活着,哪怕缺胳膊少腿,哪怕碌碌无为一生,也要比孤坟一处,茕茕孑立好的多。”

    段无涯朝着胸口几处大穴轻点,这可以让他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封闭气血,乃是应急的法子,却绝不能长时间使用,否则皮肉伤口处得不到气血供应,会导致那一处整个坏死,到时候神仙难救。

    “待会我会去往另一处制造声响,你们瞅准时机突围出去,无论后面发生什么都不需在意,只管一门心思下山。等寻到了山下马匹,就算那个心动境武修真的发现端倪,想必也奈何你们不得。”

    段无涯娓娓说道,“只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托付给你们,我主营的弟兄刚才还有几具尸首落在后面,当时事态紧急也没有顾得上。等你们从郡里求得支援扫平了这里,一定帮我把他们给收敛起来。咱们好歹全是鹿山营的,不能让弟兄们有家不得归,要是还能找到我

    的,就将我同他们合葬一处,写上篇祭文。沈练,就由你来代劳吧,烧成纸灰埋于烟柳之下,也算了却你我一段恩怨。”

    “段头儿。”主营剩余之人上前齐声道,言语中满是悲凉,看来段无涯在主营之中也是颇得人心。

    “让我来。”有人争先道。

    “不,我来,我从小是在山里长大,论走山路,你们都没我在行。”

    “还是我来吧,你们家里有妻小,不像我,无牵无挂的。”

    “行了,都闭嘴。”段无涯一声厉喝,将还在争论的几人全都给镇住,眼神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说道:“咱们鹿山营,什么时候有了主官逃命让自家兄弟去做诱饵的规矩,从前没有,如今没有,以后也没有。”

    说完,因为气血暗涌,段无涯咳出了一口黑血,兴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他倒是觉着这口血吐出之后,胸中畅快许多。

    苏青黄默默直起身子,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把长枪,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却是冷漠气息肆意散发,他就这么平视着段无涯,像是终于打定主意,然后开口。

    “我来。”

    沈练大惊失色,“青黄,你。”

    苏青黄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非我自夸,如果不是切磋,而是见生死,你们两个,都赢不了我。”

    “由我来断后,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而让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来,都是必死之局。”

    沈练面色复杂,还是摇头说道:“不行,让我来吧,老段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接下来由你带领他们冲出去,我来掩护。你小子鬼主意多,脑子也伶俐,这种极需随机应变之事再适合你不过。”

    沈练昂头看着今夜月色素锦,笑着自言自语道:“你还年轻,而我虽说不上年迈,却已生华发,不会再有进境,由我换你,于鹿山营,于青郡,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这人别看身手不怎么样,看人还算有两把刷子,心动,离合,甚至更高一层的分庭。你小子定是一只扶摇直上的鲲鹏,鹿山营,乃至青郡,都不会是你的终点,所以,我这个分营的最高长官,不能让你白白陨落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直同前面放哨的徐老六,身子敏捷如猿猴,从前面窜了过来,说道:“前面一里地的小路有火光闪动,过不了多少功夫,咱们就会被发现,怎么办?”

    苏青黄笑了笑,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生力,已如一道离弦之箭,消失在前头。沈练与段无涯看着那一袭身影,立刻向前伸手阻拦,只是苏青黄速度太快,已是来不及。

    “沈头儿,咱们?”有人在身旁问道。

    沈练咬了咬牙,终究回头道:“集合,都给我身子放低,把屁憋到裤子里,谁敢发出一点声音,浪费了苏头的一片苦心,老子活剐了他。”

    三十多人闻言聚在一处,遥望着苏青黄消失的方向,心绪百转。

    “彭”,万籁俱寂的林中,忽有刺耳的爆鸣之声响起,直冲云霄。霎时间,不知惊起多少林中鸟,在天上乌压乌压连成一片,胜似愁云,莫说山中,就是在山脚下,也能一眼望到。

    “有情况。”

    躲在暗处的沈练,听到了不远

    处有兴奋的呼喊声,悄悄探出头来,见着山下一群,粗略数来有六七十人,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等到他们终于隔开一段距离,一挥手,所有人皆隐匿前行,直奔山下军马处。

    徐老六神情复杂的回望了一眼,拳头握的关节作响。

    “苏头儿,保重。”

    如此剧烈的声响,想来就是个聋子也能听得到,所以片刻间,苏青黄便于风中听到了周围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他们将队形张成一条口袋,要让苏青黄落入网中。

    星眼当下发挥了莫大作用,夜间视物,没有比这个更实用的,所以借着队形还没完全合拢的间隙,冲出了另一侧。

    只是此处背靠山崖,无论如何,苏青黄的活动空间都是被逐渐压缩,有几次,敌人的距离与之不过十丈,要不是借助林中草木遮掩,早被发现了行踪。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

    心念转动,大红面具戴在脸上,即便没有面具,苏青黄也能施展出神格面具的神通,但带上它,威力更上一层楼。大红油彩,配着描金的黑色花纹,此时的苏青黄,真如人间太岁,看上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底下那些人深谙行军布阵之道,队形严整,如果不能于暗中干掉一两队人,强行从中开一个口子,最后定然会落个困死的局面。

    趁现在还有充裕的活动空间,苏青黄决定主动出击。

    枝繁叶茂的古树上,苏青黄大气不敢出一声,如壁虎倒立,屏息看着树下二人在下面搜索,时不时发上一两句牢骚。

    “老三,咱们去别处转转吧,这里实在阴森的厉害,想来他们不会藏在这里的。”有高瘦个子的喽说道。

    旁边那个矮胖的还是不放心,又朝一边的灌木里用短刀扒拉了两下子,确认无人,才小声说道:“还是谨慎些为好,上面那位的脾性,你我也知道。”

    瘦子靠在树根处休息,边把粘在身上的荆棘草叶拿掉,边叫道:“我说老三,过来休息会,别傻乎乎的,老三,老三。”

    没有听到回应,瘦子突然全身起了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子寻找,直到看见胖子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瘦子笑着过去,“我说老三,你不也坐在这里偷懒……唔。”

    夜色中,一抹亮色枪影闪动,直刺透了瘦子的胸膛,瘦子想要出声,奈何身后人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几下挣扎,瘦子无力的倒在地上,至死也不知究竟杀他的是何人。

    “两个。”带着面具的苏青黄轻声说道,听着不远处山间的走动声。

    不够,还远远不够。

    来吧,就让我们在这月黑风高夜,好好的来上一场猎杀与被猎杀的游戏吧。

    带着面具的苏青黄,觉得自己一身的鲜血都比之前流动的更加炙热,这种感觉暖洋洋的,很是不错。

    他似乎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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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其心不悔

    一处避风的山地凹陷处,有喽三人正躲在里面偷懒。

    外面山高林密,草木葱茏,一群又一群的吸血蚊虫,几人才进山一会的功夫,全身上下就没剩下多少好皮,所以特意寻了这么个闲适的好地方。反正外面还有好几十人呢,多他们三不多,少他们三也不少,大头领正带队在隋山的另一侧搜查,离他们有好远,不这时候偷懒,难道还真把脑袋别在腰上出去跟人拼命。

    别看他们如今占了上风,但对面队伍里可还有三个武修,真的鱼死网破,倒霉的还是他们这种底下没本事的大头兵。不对,如今他们早算不上兵了,而是匪,他们曾经最深恶痛绝的土匪。

    “你们先在这里躲着,我出去撒泡尿。”其中一人提着裤子说道。

    另两个嫌弃的摆摆手,“滚滚滚,去下风口方便去,要是让老子们闻着味,非剁了你下面不可。”

    下风口离着有点远,但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他孙浪还是不辞辛苦的走出一点距离,一边脱裤子一边嘟囔道:“不就是比我早两个月当兵,至于这么摆谱吗,还不是跟老子一样,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随后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想当年老子刚进营时,也做着功成名就的梦。现在他娘的梦醒了,呵呵,都是小人物,能活着,就好。”

    “是啊,这句话有点味道,如你我这般的小人物,能活着,就好。”孙浪耳边,突然有声音顺着风儿呢喃,就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细语。

    “谁。”孙浪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上,立刻伸手抄起扔在一边的短刀。

    奈何,为时已晚。

    长枪锋芒划破夜幕,孙浪只觉着眼前一阵璀璨的炫目,像是有一双最柔滑的玉手轻轻拂过。

    收枪。

    孙浪捂着喉咙,开始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接下来一股强烈的无力之感迅速蔓延周身。他终于觉着不对,却再也提不起一分力气,喉咙破损,根本无法出声。

    “是谁。”

    这是他倒在地上临死前,拼命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呜咽着问到。

    幸亏杀他之人耳力极好,能闻得百米外虫鸣之声,才能够勉强听清楚。

    那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轻声回了地上将死之人三个字,“苏青黄。”

    ……

    避风处,还在偷懒的其中一人不耐烦问道:“那小子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会是失足掉到哪个山洞里吧。”

    另一人半躺在枯草上,闭目养神乐的清闲,回道:“放心吧,八成是晚上吃多了闹肚子,他就这德行,懒驴懒马屎尿多。”然后耳朵动了动,听到外面有脚踩落叶之声。

    “瞧,这不是回来了吗?”然后自在的哼起了小曲。

    “不对。”先前那人天生性子谨慎,猛的察觉出异样,立刻趴在洞口紧张的向外张望,说道:“孙浪那小子脚步没这么轻,况且要真是他,为何都到了跟前又停下脚步不现身。”

    “什么?”另一人也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不对路,二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皮眨也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远处黑黝黝的林中。此时越是安静,越让人绷紧心弦。随意一点外力,哪怕一片落叶,都会打破这点平衡。

    二人全把注意力放在正前方,谁都没有察觉到,在洞口上面,有着一抹寒光。

    一道诡谲黑影,整个人如螳螂一般四肢紧贴在洞口上面石缝上,借着视野盲点,蛰伏待机。

    夜里山风骤起,卷起枯叶沙尘,眯乱了两人双眼。

    在两人半你眼睛的那一刻,枪出。

    寒芒由上至下,其中一人只觉着眼前像是有一面反光的铜镜,亮的花了眼,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已有温热液体溅在脸上。

    摸了摸脸上黏稠,他僵硬

    的把头朝右边转去,却是见到了此生最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杆长枪,将他身边同伴由头到脚,整个刺穿,直到死时,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死不瞑目。

    而那始作俑者,脸上的大红面具更是狰狞到无以复加,然后转头,于月色半明半暗间,似乎朝着自己,笑了一下。

    “啊。”

    平地起惊雷,这声惨叫直传出了三里地,让周围其他以小队未单位搜索之人,全听了个真切。

    “叫完了吗,叫完了,就上路吧。”面具后,有着声音毫无感情的说道,几乎让他失禁,还是咬牙,腿脚颤抖的冲上去大喊道:“我跟你拼了。”

    “刺”,一声利器刺到皮肉中的闷响。那人只来得及哼了一声,就面朝泥地的倒下,抽搐了两下,再没有动静。

    手上温柔的抚摸着面具,苏青黄朝着后头的不远处凝重望去,那里有枝干被折断的声音,有人正在全速朝这里赶来。

    苏青黄安静的看着山下,心里清楚,刚才的声响,差不多让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围过来,得再争取些时间,希望沈练他们有足够的运气,能够脱身。

    到时候,非要狠狠地敲诈沈练一顿好酒不可,如果,他苏青黄还能活着的话。

    林魏与王德儿在山林中急速而行,身形每次闪动,都会往前面一下子前进十几米,这还是在有山石林木阻挡,山路阴晦难测之前提下。若在平地,百米距离,几乎是瞬息之间。

    但等到他们赶到事发地时,终究晚了一步,现场留下的,不过是两句冰凉的尸体外加一摊血迹,至于其他,连根毛都没有留下。

    寻了一圈一无所获,王德儿面色阴沉,饱含杀意的看了林魏一眼,声音尖刻的说道:“如果天明的时候还找不到对方行踪,你就在这大好山林中寻一个好风水的地穴,自己钻进去吧。”

    林魏紧张的吞了一大口口水,面色苍白身如筛糠,立刻跪地回道:“还请大人安心,属下定将隐踞这林中的贼人系数擒获。”

    王德儿总觉着今晚事情不对,似是遗漏了什么,闭目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关键处,一下子怒睁双目,瞪着身旁还在发抖的林魏说道:“不对,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穿行间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这一路的痕迹,如何看都不像是几十人规模的队伍通行而过的样子。不好,调虎离山。”

    林魏此时哪还敢发出半点声音,他是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藏在地上缝隙里,但要是不做些什么,又难保以这位喜怒无常的性子,会不会顺手把他击毙,所以内心权衡了下,还是尝试着咬牙开口说道:“要不属下带一队人马去山下围堵?”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毕竟能远离这位杀神哪怕一个时辰,都是难得的自在。

    王德儿余光微斜,对着他鄙夷道:“等你追上去,人家早跑的没影。”

    “那?”

    “先让所有人手全力搜查这一区域。”王德儿声音森然,冰冷说道,“等我抓到了他,一定将他活活的剥皮抽筋,想来,他这细皮嫩肉的,可以作为我的人气收藏中顶好的一件。”

    林魏乍一听这话,连牙关都跟着打颤,问道:“大人难道已经知道,在这里故作疑兵的是谁。”

    王德儿阴鹜一笑,“总共三个气元境的,一伤一老,能与我们纠缠如此之久,除了那个小的,他们那群人里,找不出第二个。”

    林魏心中了然,的确是那个年轻人在闯入屋子的一瞬间,立刻看出了王德儿的实力,想来是有些门道的。不过被堵在这山上,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正准备带人去另一面搜查时,远处又有惨叫声响起。

    以他的实力,分明可以悄无声息间取走性命,却偏要做出响动,倒像是故意为之。

    “既然你是留下作饵之人,那这鱼饵,我林魏就吃下了。”

    ……

    一粒石子从百年老树后的隐蔽处激射而至,正中一人右眼处。

    鲜血四溅,直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血线,那人疼的哭爹喊娘,因为眼睛被毁,早失去了理智,左眼也是冲血,无论看什么都带着血污猩红一片。

    所以眼见的身前暗算自己那人脸上一片大红,根本看不清面目,只当是自己左眼也受伤的缘故,根本生不起丁点反抗之心,一门心思的拼命向后奔逃,并且边逃边大声呼救着,以期山中同伙赶来救援。

    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等到其余人听到此处声响赶过来的时候,唯见半山腰一棵需几人合抱的老槐树上,整整齐齐吊着四人,个个身子还有温热,想来刚死不久。

    “这,这是第几个了。”有胆小的,这时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结巴的问道。

    “第十二个了。”他的身边,另一人嘶哑的说道。

    此人行动迅速,实在滑不溜手,而本来人数占优的他们,反而将优势变为劣势,队伍分散间,很容易被钻了空子,往往顾此失彼。

    “啊。”

    这一次,叫声是在林子的另一侧,两者间相隔甚远,就是让他们在白天行走,也要走大半个时辰,可这个神秘人竟是在黑夜中三刻钟就能赶到。

    一时间,此地众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心朝着惨叫声处赶去,却又怕半路上遭了埋伏,进退两难。

    终于,其中领头的下定主意,对其余人说道:“咱们先汇合到大头领处,我就不信,他还敢真的一人单独面对咱们一群,慢慢缩小包围,就是困也要困死他。”

    苏青黄隐藏在一片垂柳的枝条之内,透过缝隙间极目远眺,有着淡金色的光辉,其中瞳孔成棱形,端的诡异。

    底下人已经越聚越多,再难同之前一般捡少人数偷袭。而那些看似安全可以下山的隐秘小径,也全撒上铁钉滚木,根本无法通行。此时的他,可以说是被困死在山顶的这一块区域。

    苏青黄神思急转,一瞬间在脑海里过了十几种逃生之法,只是最后全都一一否决,当下形势之危急,他一个小小的二星境界,真的是到了绝境。

    远处的山脚下,终于有烟火升起,于半空中爆炸,发出绚烂的紫色光辉。

    一直心神紧绷的苏青黄终于笑了,因为,那是鹿山营的传信烟火,代表着沈练他们在苏青黄争取到的这段时间里,终于七扭八拐的冲了出去,如今已经平安,总没有辜负他在山上的以性命拖延。

    见着底下的三队分三个方向合围,苏青黄紧握下手中长枪,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强行突破其中一路。

    “来吧,就让我看看,这隋山究竟会不会是我的埋骨之处。”

    “我猜,不是。”寂静识海中,有着戏谑声音骤然想起,此时听来,是那么的亲切。

    “我还以为就算是我死了,你都不会出来呢。”苏青黄笑道。

    “难得出来透透气,结果刚一出来,就是如此局面,苏青黄啊苏青黄,你也太不爱惜自己这具身子了吧。”

    苏青黄于识海中道:“反正局面就是这么个局面,我知道你肯定有压箱底的手段。所以,给你两个选择。”

    “哪两个?”

    “一,就是咱两一起共赴黄泉,不过我这么积德行善,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二呢?”

    “二嘛,就是陪我一战。”苏青黄看着下面越来越攒动紧密的人流。

    “干掉这帮东赵的渣子。”

    “虽九死,其心不悔。”

第一百章 交代

    识海中,有声音无奈道:“至于如此吗,不是我说你,老老实实呆在苏家,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有吴木心辅佐,大可以缓缓经营苏家,一辈子安享太平,世道再乱,也乱不到你的头上。”

    “又或是寻求长生之法,以解你六十年寿命之困境,到时候每日打坐问道,修身养性,自在逍遥。无论哪一种,都远好过于你如今境地。恕我直言,过多杀戮会助长你的心魔孽障,你自己也应该有所发现,你整晚的灵台心境,出了问题。”

    苏青黄点头笑道:“我知道,若是这一夜继续杀将下去,会为日后大道再增添一层险阻,可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如果为了追求那所谓虚无缥缈的通途大道,给自己硬定下如此多的规矩约束,连伸展手脚都不得痛快,又何尝不是一种心魔。没有一往无前之心境,做事瞻前顾后,束手束脚,那种道路,根本没有走下去的必要,因为从一开始,它就是断的。”

    “今日把性命留在这里的,无论主营还是分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鹿山营之人,无主次之分。我作为长官,理当给他们一个交代。”

    识海中,那人反驳道:“狗屁长官,不过是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临时货。你先前分明有机会破困而出,却为了那些与你不过月余交情的人深陷险地,在我看来实在是傻到不能再傻的行为。”

    “你自己不也常挂在嘴边,什么人死如灯灭,你要是真死在这里,谁又会给你一个交代。”

    “会有的。”苏青黄笑道,“会有的。”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你我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啊,老兄。”

    底下一队距离他越来越近,藏在树上借听风吟,已经可以依稀听到他们嘈杂声音,苏青黄在几棵树上身如老猿游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之所以选定这支队伍,是因为他们的大头领二头领还有黑袍之人,都不在其中,这里领头的是两位淬体二境。另外两支,离着它尚有一段距离,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们,打出一个缺口,苏青黄自认机会还是有的。

    所以苏青黄将身子潜藏于灌木从中,待得先头探哨二人稍稍脱离队伍走近,黑暗中,一枪刺出。

    以有心算无心,二人不过是普通人,哪里抵挡得住。

    长枪盘肠,先干净利落解决一人,还不等另一人呼救,他又使出双手擒拿之法,死死缠住其脖颈,捂住口鼻,不消片刻,那人便没了声息。

    将二人尸体拖于荒草之中,小心掩藏好后,苏青黄顺了壶酒解渴,重新蛰伏。

    他此刻姿势,像极了一只发现心仪猎物的山猫,不出则已,一出,就是势如雷霆,一击破敌。

    耳畔闻得沙沙声,又有人踩着枯叶而来,听声音,这次队伍有十来人,他们站位紧密,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像是在瞻前顾后。

    还要一个多时辰,山里才能见到第一缕熙光,但这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让人心悸的。至少之前的那几声惨叫,足以让今日在场之人心里留下终生难以磨灭的阴影。这时候双方都在心里撑着一口气,就像是互相角力的二者,谁先松口,便意味着垮掉,而后身亡。

    冯叔同,作为队中唯二的武修,因为修为境界略高一筹,所以一直隐隐以三头领自居,言语间也不是那么客气。

    其他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但如今个个都成了山上的土匪,就别拿军中那一套规矩出来压人了,谁的拳头大,谁说话的声音就高,你要不服,手底下见真章。

    所以这冯叔同借着这点小地位,站在队

    伍的最中心处指手画脚,真要出了意外,起码还有个垫背的不是。

    “前面放哨的两个干什么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冯叔同不满道。

    作为队伍中另一个武修的马简回道:“不清楚,想来是还在搜查吧,他们二人身上都带了报信用的烟火,就是真出了状况,发个信号的时间还是有的。”

    冯叔同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警戒四周,略显烦躁说道:“最好是这样,要让我发现他两在别的地方偷懒,我饶不了他。”

    马简一笑置之,心里腹诽着这位还真把自己当成三当家了,不说别的,真遇上了一直在山里撺掇的那位,听说还是气元境界的武修,说不定你小子第一个撒腿就逃。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在明面上说的。

    言谈间,这支队伍在林子里已经走得越来越深,眼见着周围连虫鸣都愈见稀疏,冯叔同腿肚子直转筋,终于抵不住心间的恐惧,下令队伍不能再往前走,而是原地休息。

    背靠一棵满缠青萝的古树,上面有绿苔丛生,带着丝丝湿润凉意,同汗水染透衣衫,更让冯叔同遍体生寒。

    此时真是进退两难之境,前有那位到现在还没有现出身形的神秘之人,已经暗中干掉了他们十几个兄弟,后面是大头领的虎视眈眈,谁敢退后,立斩不饶,所以只能暂时停在此处,实在没胆子再向前了。

    越想越憋屈的冯叔同,终于压不住心底那团火,骂骂咧咧的问道:“那两人是死了还是咋的,就是死了,临死前也要吱一声吧,搞的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心吓唬老子是吧。”

    随后看了周围一圈,粗略一数,又发现了不对,扯着嗓子问道:“他娘的是不是少一个人啊,小朱子死哪去了。”

    马简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小朱子说是肚子坏了,去一边方便去,马上就回来。”

    冯叔同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问道:“那狗东西去了哪里方便?”

    马简随手一指,“我让他去下风口去,省的味道飘过来。”

    “不好。”冯叔同轻呼一声,立刻将周围人聚拢,向着所指方向亦步亦趋的过去。

    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树下,根本空无一人。

    所有人鸦雀无声,恐惧的对望着,原来那人,竟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嗒。

    有带着些许温热的液体自上方落下,刚好滴在了树下人的额头上。

    冯叔同想到了什么,神情僵硬,缓缓向额头处摸去,再放到眼前,入眼处,是满手鲜血。

    “他在上面。”冯叔同大喊一声,手中钢刀挽起一个刀花,看也不看的向上方刺出。

    一具尸体落下,不是别人,正是小朱子,其脸上一片青灰之色,眼球凸出,明显是窒息而死。

    “你在哪,到底在哪?”冯叔同胡乱挥舞着,近乎崩溃。

    身后又有惨叫声起,冯叔同猛然转身。视线中,他于今夜终于见到了,那让他们一整夜心惊胆寒之人的真正面目。

    不,还不算是,因为那人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有如修罗。

    “杀。”冯叔同一声厉喝,钢刀向前,以常人无法躲闪之速度朝苏青黄胸口刺入,不仅是正面,他身旁两侧,同样有人袭来。

    苏青黄立于原地,不闪不避,手中长枪盘起,出手已是杀招。

    “狂风扫叶。”

    手中长枪夹着炙热灵气,挟无可匹敌之势横扫四方。

    兵匪手中钢刀

    ,皆是东赵军队中的制式军械,哪抵挡的住有灵气加持的长枪。一击之下,登时有钢刀断裂之声,更有断裂处因上面劲气,反转刺入体内,所以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四人当场毙命。

    冯叔同大骇,那一枪中的力道实在炙热,气元境的武修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大头领也断然不会有如此精纯之,不行,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心慌之下,冯叔同立刻后退,打算先行逃离再徐徐图之,只是其余人甚至连阻挡眼前这位杀神的脚步都做不到,三招两式间,己方剩下的唯有马简与他两人。

    “老马,咱们一起上。要不然,真是一点生路都没了。”

    “好。”马简点头。

    “上。”冯叔同小声说道,马简听令,当下冲了上去,可半途中忽然觉得不对劲,等到回头向后望去,才发现这天杀的冯叔同竟然临阵脱逃,朝着外面飞速遁走。

    “你个混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马简心里发狠道,头顶上,已有长枪发出淡淡光芒,感受其中力道,甚至连周遭空气在其牵引下变得不安,隐隐透着一种燥热。

    马简绝望的闭上双目,他的耳朵,清楚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之声,然后失去意识知觉,身子扑通一声,迎面倒在了地上。

    至于一开始就抱着逃跑打算的冯叔同,借着马简用性命拖延出来的时间,早已脚下生风,玩命的向前逃窜。

    苏青黄解决完身前人,立刻起身向前追赶,奈何因为两者已拉开一些距离,想要一下子追上去真得费上许多功夫。尤其是冯叔同因为从小在山野长大,走山路自有一番心得,行进间只比苏青黄慢上一步。

    若让他逃脱,苏青黄的位置必会暴露,引来层层追捕,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只是越心急越追不上,眼看他将要逃出去。

    忽然,山口处狂风大作,这风来得端是诡异,直阻碍停滞住了冯叔同的脚步,也是趁着这片刻功夫,一杆长枪从身后刺中。冯叔同瞪大双目,不甘心的望着从腹中伸出的带血枪尖。

    “为什么。”冯叔同口有鲜血,身子缓缓倒下。

    苏青黄来到了他的身边,将长枪抽出,冷眼看着他,默然说道:“从你们选择做了逃兵,成为兵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东赵的气运眷顾。”

    “我不信。”冯叔同闭目,气绝。

    苏青黄仰头轻笑,感受着手心处微微炙热之感,解下腰间酒壶,将其中酒水撒向空中,一片酒雾弥漫。

    “兄弟,且先满饮此杯,来日定当携金樽,与君同醉。”

    “走好。”

    ……

    趁着对方队伍还没有合拢的当口,苏青黄全捡荒僻到几乎无路可走的小路而去,虽说绕了很多路,但一路间只碰到零星几人,所以无人察觉到踪迹,等过了前面那个路口,他就算是完全越了过去。

    只是。

    苏青黄忽的脚步停下,苦笑的望向旁边寂静林中,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星眼之中,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

    “出来吧。”苏青黄轻声说道,全身紧绷。

    “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这青郡之中,有好久没出过如此的年轻人了。”有声音尖厉响起。

    阴影中,一全身埋于黑袍中人鼓掌而出,唯一能够见到的,只有那双枯瘦到皮包骨的白色手掌。

第一百零一章 化龙

    实力:心动二境(非常危险)

    星眼之中的实力评估,比吴木心还要略胜一筹。不同于自家娘子平日里过家家的玩闹,嘴上不饶人手上总还有分寸,顶多卸他几次胳膊,然后再一脸温柔笑意的安上。

    这位手里人命不知沾了多少,汴梁里曾有传言王德儿打从攀了高枝成为武修之后,特意起了一处大宅子,专用作放置收藏之物。虽是装修的雕檐琉瓦,朱门高墙,绚烂夺目,但一靠近便能闻到淡淡的腥臭之气。所以很快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他王德儿没了根之后专吃小孩子的心肝以保容颜。

    苏青黄看了眼潜于四周之人,两位气元境始终藏而不发,但如果他选择从某一处突围,那么二人定会第一时间于暗中出手阻拦,起到出其不意之效。

    “看来,我是真成了瓮中之鳖了。”苏青黄苦笑一声,摊开双手,给人感觉,完全是一副破罐子破摔之相。

    不过略想下也是了然,就算没有王德儿压阵,被如此多的人马围困其中,他也插翅难逃。

    王德儿几声冷笑,肚子里压了一肚子火气。就是这么一个气元境的雏儿,像遛狗一样让他们几十号人陪着转悠了小半个隋山,放跑其余人不说,还附带折损了十几条人命。

    当然,那些人在王德儿眼中不过豚犬耳,全部死光也不会引起他心里的一丝波澜。若非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人手,王德儿甚至不介意现在就送他们一程。

    要不然今晚之事人多口杂,万一谁嘴上没个把门的把消息传到汴梁,他已经能够想到某些人会是以何种姿态笑掉大牙。

    笑他王德儿不愧是一路溜须拍马而上,义父难得赏一门大差事,结果中间闹了这么一出,所以无论怎样,眼前这个装模作样带着大红面具的家伙,绝不能活着出山。

    当然,或许还有此间其他人,毕竟囚龙涧中事关重大,万一走露出半点风声,他知道自己绝难走出青郡。

    想起府衙中坐镇的那位杀神,王德儿全身不寒而栗,相信就是有义父来这作保,那个漠视天地理法许骁也敢当着义父的面将他当场击杀。

    同那种人,哪有道理可讲。

    反观苏青黄,老话说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王德儿光站在原地还未出手,他已经不敢妄动一分。

    这便是所谓的势,进入气动境之后,周身几丈之内,一花一草,一丝气机流转都由你的所支使掌控,它们皆可以成为你的武器,为你增添胜机。

    试想一下,二人生死相搏,其中一人的每一招一式都被对手所影响,最后完全乱了自己的节奏,进入对方瓮中,那么这场的结局,从开场时就已不言而喻了。

    所以苏青黄死命的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不想被王德儿于无形中所影响。

    王德儿此时终于脱下把整个身子全遮住的黑袍。

    面白无须,长相阴柔,不仅面白,全身肌肤也是白到近乎没有其他颜色,却又称不上无暇。

    不同于木心或者秦姑娘的肤白胜雪,美人温润如玉。他的全身充斥着惨淡到没有光泽的白色,非要找个词来形容便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又强行老黄瓜刷绿漆,满带邪气。

    难怪要披一身黑袍。这幅面孔在外,的确会给人视觉上的严重不适。

    连苏青黄见了他这样的,心里也生出强烈的厌恶之感,想要先一步动手。

    察觉到自己这种异样情绪,苏青黄赶紧狠咬舌尖,任用强烈的疼痛在口中蔓延,而后压下心绪。

    “好险。”苏青黄内心庆幸道,如果刚才真的先有所动作,此时的他说不定已经变成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对面王德儿轻咦一声,脸上有些许玩味,抬头一眼,看着天上夜色将稀,他也索性不再拖延下去。

    苏青黄在这股压力下全神戒备,即使汗流浃背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但他仍只勉强的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瞬间

    来到自己面前,连防御章法还来不及施展,胸口已有春雷之声炸开。

    王德儿指甲如勾,一招之下,硬是透过轻甲,在苏青黄的胸口上活生生撕扯下一整块皮肉。

    苏青黄反应极快,于眼前模糊的刹那,便第一时刻闪电般向后弹射出去,可还是慢了一步。

    心口一阵剧痛,苏青黄稍稍低头,上面五道抓痕清晰可见,此时正往外滴答鲜血。好在星体在破境至二星时得到过强化,要不然,这一爪几乎能掏出他的心脏。

    人长的阴鹜,手段也同样残忍。

    “炼体武修?”王德儿皱着眉头嘟囔一声,似是为自己没有一爪重伤眼前人觉着诧异。

    苏青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忽略掉钻心的疼痛。不能再留手,必须一击破敌,起码,要让这长得跟太监一样的家伙露出破绽才是。

    手中长枪杀机初现,既然此刻化身为岳家飞将,又怎能辜负前朝英烈威名。

    枪尖炙热如烈火,同时带着耀眼星芒,星陨叠加天火燎原,二者相辅,威力更上一层,绝对是苏青黄手中最后的杀手锏之一。

    这一枪威势浩大,气元三四境的武修也要暂避锋芒。

    不求杀敌,但求退敌。

    只见枪尖有寒芒耀眼,十多步的距离瞬息而至,劲风四溢,直压低了林中草木。

    但在近了王德儿身旁三尺之内时,苏青黄明显感觉到前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在急速削弱长枪威势,像是针进棉絮,有力使不出。

    不仅如此,连他的招式动作都开始变形,不再同之前一般浑圆。

    按理说这套岳家枪苏青黄虽没有尽得神髓,至少招式还舞得圆满。

    可在王德儿势的影响下,他的动作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不适停顿之处。等到最后,这一招威力只余不到五成,哪里还能对王德儿造成威胁。

    王德儿脚下似生根动也不动,目光冷然,指尖黑色幽光向前一探。等到苏青黄反应过来时,枪上的火焰星光如同滚汤泼雪,迅速的消弭而去,枪尖也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中。

    一击不成,苏青黄未见慌乱,左脚猛然用力踢在枪尖,枪尖上撩,为避免脸上被锋锐刺伤,王德儿不得不后退一步,松开枪尖。

    见有机会,苏青黄心念一动,以一种似龙似蛇的奇异步法向一旁闪去,身形之快,让一旁打算围堵的喽全慢了一步。

    只是这是相较于普通人来说,对于心动境,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他都差了何止一筹。

    背后有风,而且这风中带着透骨凉意,在逃跑与保命之间,苏青黄咬了咬牙,果断选择了后者。

    不得不说,没有势的加成,苏青黄就跟个刚踏入修行的淬体一境的雏儿一样,每一次伸展手脚都带着一层看不见的束缚,连闪躲姿势也拖泥带水。

    闷哼声响起,苏青黄的后背上再添几道血痕,而且心性缘故,王德儿每次下手都会留有分寸余地,像是老猫戏鼠,非得将你逗累了玩残了受尽折磨后,才会给出致命一击。

    好在电光火石间苏青黄尽力把身子偏移来,所以这一下不至于致命,但前胸后背全是带血的伤口,再这么打下去,光是失血也足以生生的耗死他。

    “呼”苏青黄长出一口气,连星陨也起不到明显作用,这样的状态再将岳家枪耍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你准备好了吗?”识海中,有声音问道。

    苏青黄点了点头,当下局面,容不得他做别的选择了。

    “你可听好,我不知道你这系统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玄妙,但我曾经在书上见过,千年前有大能曾修炼过类似功法,以龙血炼体,最后的结局,是落了个失去理智最后爆体而亡的下场。”

    “那人是离合境界,心境之坚远不是目前你能够相比的,可还是抵不过龙血中的那一抹意识。”

    苏青黄缓缓运转气息

    ,身上有金光肆虐,在识海中笑道:“若我万一真的失去理智,会不会有能力杀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心动境的阴阳人。”

    那人想了想,说道:“不知。”

    苏青黄已经感觉到经脉之中,灵气如潮水奔涌,其中带着丝丝金光,让灵气的品质更上一层。不仅如此,识海中的两颗辰星,也开始发出淡淡的月色光辉。

    引星士,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洞察到这个封号的意义,引动七星中的星辰之力,强化自身。

    周身空气开始变得微微扭曲,不说王德儿,连普通喽也察觉出了异样,所以自觉向后退了几步,以免受无妄之灾。

    一时间,场中形成了苏青黄与王德儿单独对峙之势。

    王德儿眼见着距离他几步之遥的青年通体金银光芒弥漫,于周身处凝而不散,尤其是其身带着一丝奇异的威压,竟将他的势给缓缓反压了回来。

    这实在是从未听闻之事,气元境的武修居然能够压制住心动境的势,那等他成长为心动境,他王德儿岂会是一合之敌。

    “此子不可留。”王德儿终于收起了玩乐心态,阴鹜眼中满是浓烈杀机。

    如果说之前讨伐山鬼时所使出的化龙,是个不完善的劣质版本,那么这一次,虽说力量引动有所增加,却是更加失控。

    经过破境时拓宽了一倍以上的坚韧经脉,竟然还不足以容纳如此庞大灵气,开始有血迹在肤下浮现,不止如此,一股强烈的兽性杀意凭空而出,直涌上灵台,甚至连识海此时都蒙上一层浓重血雾,占据大半天际。

    “吼。”苏青黄面目痛苦扭曲,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

    “苏青黄,守住心神清明。”识海中,那人急切喊道。

    苏青黄费力的摇晃了下脑袋,身上的金银光芒大盛,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抬起头,双眸中是金色的棱形瞳孔,要比之前出现过的任一次都要真切。

    “人形野兽。”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里一齐涌出的念头,有人悄声脚步后移,若非有人在身后盯着,少不得会当场临阵脱逃。

    感受着身子里的力量已经积蓄到恐怖的顶点,再不释放出来,气满不泄,劲气在体内肆意流窜,定会造成不可逆的内伤。

    苏青黄终于出手,长枪枪尖如龙咆哮,如果有心,可以听到破风声中似有龙吟。

    在化龙加持下,他如今境界暴涨,已经不逊色于气元四五境之人。只是他知道这种状态时间有限,时限一过,定会有无可避免的虚弱之感,所以出手就是枪法中的最强一势。

    “御龙在野。”

    一条完全由灵气组成长约两米的金色巨龙,张牙舞爪的朝着王德儿呼啸而出,沿路所经,出现数不清的龟裂,无数坚硬山石碎裂。

    正当其中的王德儿感觉更甚,心神一颤,因为他从其中感受到了某种天生克制的威压。

    “怎么可能,这分明是死物。”王德儿那颗已经初见雏形磨砺的道心,竟然生出胆怯之意,死盯着苏青黄。

    “此子,今日必死。”否则,道心蒙尘,日后大道定会从中断裂。

    眨眼间,恐怖的高温和毁灭气息已经迫近在眼前。

    王德儿毕竟是心动境武修,强行压住心头不适,双手有黑色幽光,尤其指尖处流萤婉转,更添鬼魅之意。

    平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卷起数丈烟尘。

    身后相隔十几米处的两位当家只觉着眼前有刺眼白光,同时而来的冲击力道让二人不得不连退十数步才停下,身上衣衫有细碎裂口。

    二人自诩,他们两个合力,都决计接不下来这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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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长夜将明

    苏青黄以枪杵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痕迹,深一尺有余,痕迹的尽头,烟尘仍是喧嚣。

    体内灵气在这一枪的宣泄下有不少好转,之前的涨痛感觉渐消,但化龙对身体负荷真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苏青黄的双手虎口尽裂血肉模糊,整条双臂经脉凸起,看起来甚是渗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的皮肤下生出了蚯蚓。可见刚才的全力一击,力道何等汹涌。

    山风吹过,烟尘散去,

    “果然。”苏青黄牵强的扯动了一下嘴角。

    只见浓烟中的王德儿身上狼狈不堪,不少地方衣衫焚毁露出皮肉。不复之前白色,上面有道道狰狞显眼的灼伤。甚至其脸上,也有大块大块的焦乌,头发烧秃了大半,看起来像是被拔了毛的锦鸡。

    但再狼狈,一身气势没有丝毫减弱,与苏青黄气焰外放张狂不同,王德儿凝而不发,看着不起眼,可苏青黄始终如临大敌,不敢有分毫懈怠。因为他的全身每一处毛孔都在大声的告诉他,稍一出神,就会变为一具冰凉的尸体倒在地上。

    苏青黄本打算以攻为守,正要再次出枪,王德儿张口就是一声厉啸,啸声钻入耳中,苏青黄的识海中顿时掀起万丈波涛,有如千万跟针扎似的疼痛。就算捂住双耳也没有用处,这声音无孔不入,甚至顺着身上的每一处孔隙钻入脑中。

    “神魂技?”脑海中有声音惊道,“这死太监还真阴毒,寻常武修在气元境时还没有成形的识海,正面承受这一招,非把人震成傻子不可。”

    苏青黄捂着太阳穴,痛苦到面色发白问道:“那怎么办?”

    识海中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可惜他遇上了我,敢在我面前玩识海之力,他真是夫子面前掉书袋,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不知其用了何种手段,识海上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温热光晕。

    而它们所经之处,就像是有一双大手,汹涌波涛立刻被止了势头。不管先前多大的风浪,这时候也温顺如溪流,在其中依着各自规矩缓缓流淌,不起波澜,好一出风平浪静。

    苏青黄的面色由白转红,感受着疼痛减轻和脑子中的温热之感,心中松了口气,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之感,但对面的王德儿明显没这么好的运气。

    神魂技历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因为专修识海神魂的修士极少,所以这类的武技向来冷门,大多修士会于闲暇时学个皮毛,用来欺负低等级的修士还好,若作同等级对敌,风险极大。

    毕竟脑袋远比皮肉经脉乃至内脏脆弱的多,稍有不甚,修炼时容易出问题不说,交手如遇专精此道的,其中反噬之力,足以让一个大好前程的武修生生变成个白痴。

    史上从不缺乏不信邪的蠢货,他们中多数的下场,便是最后脑海中一片混沌,心智有如三岁孩童。

    王德儿倒不至于此,只是口鼻之中流出来的黑血,说明他此刻同样不好受。

    越是交手,王德儿越觉得此子今日不除,必定养虎为患。难道是许骁一手调教出来的,要不然他实在想不出青郡还会有第二个人能有如此本事。

    但就是再大

    道光明,今日他也要死在这里,一个死人,是谈不上日后报复不报复的。

    长出一口气,将脑袋中的晕眩之感缓缓驱逐,恢复过来的王德儿面无表情的盯着苏青黄。

    先前他的确大意,吃了点闷亏,其实也算不上闷亏,都是些不触及根本的伤势,对接下来并没有多大影响。

    苏青黄此时还处在化龙状态中没有退出,但随着时间流逝,形式对他愈发不利,眼见着这个死阉人还在原地没有动弹,苏青黄不想再等,是生是死,全赌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

    但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先出手的反而是王德儿。

    如今的苏青黄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粒种子,若是任由这种子日后生根发芽,他以后修为绝难有所寸进。

    为了将心魔掐灭于萌芽中,王德儿先一步冲了上来。

    就是再觉得眼前的死太监长得辣眼睛,苏青黄也不敢把目光挪开一寸。

    王德儿一身本事全在这双手之上,早年还是个街头混混时就练了一手手捞铜钱的绝活,后来得王莲英赏识进了王府,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必再做,但手头上的功夫并不曾落下。尤其是在生了感成为武修之后,特意选了爪法作为修炼。

    所以当下以爪对枪,仗着一身境界,不消片刻,苏青黄身上的轻甲已经多了十几道爪痕。

    别看是轻甲,也是营里上好的熟牛皮所制,比不上三层重铠,但对于一般刀枪还是有不错的防御功能。

    可就这么一副铠甲,面对王德儿的指尖也跟宣纸没什么区别,又是一爪从背后袭来,苏青黄反转长枪,上携点点金光横劈而至。

    灵气属阳,乃世间阴寒之物的克星,尤其对于王德儿这种无根之人来说,缺了一口阳气,存在天生的克制。

    王德儿的手上有着刺啦的焦糊声音,可他拼着一口气,硬强忍着手上强烈的痛楚以伤换伤,朝着苏青黄心口处抓去。

    这一爪准且狠,以苏青黄如今形式,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眼看着即将重伤之时,王德儿却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苏青黄的双眸,登时有一分出神。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同义父交予我的画卷,上面的那双眼睛如出一辙?”王德儿心里疑惑道。

    也就趁着这瞬间的功夫,苏青黄身子向后一荡,险之又险避开了这致命一爪。只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接下来的一脚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这一脚直踢在了胸口处,伤上加伤,还有肋骨碎裂之声。

    苏青黄一口鲜血喷出,身上气焰明显有所减弱。

    “果然我与心动境,还是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苏青黄在识海之中艰难说道。

    这一番交手,看着时间不长,似乎还有势均力敌之势。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两者差得太多,除了刚才的神魂技占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其余时候,苏青黄都被死死压制,手中绝招尽出,还是讨不得半分便宜。

    “别问我,我也没有办法。”识海中,那人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苏青黄叹了一口气,“如果把最后的那一招用出来,你觉着我有几成胜算。”

    “一成也没有,你就是

    拼了老命,顶多能够重伤他,杀死他想都别想。别忘了,这四周林里还藏着几十人外加两位气元武修,你想突围下山,简直白日做梦。”

    苏青黄低声说道:“是啊,想要下山,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你想打那个的主意。”

    “是啊,毕竟真的没有办法了嘛。”苏青黄苦笑道,“他们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阻拦我下山上,所有人全放在前面,身后那条路反而只有两人守着,是最薄弱的一条。”

    “那你也得先把眼前这个给打发了,要不然他不会任你离去的。”

    “这是,最后一招。”

    “没错,如果不成,你丫的自断筋脉吧,要是落在那人手里,有什么下场你自己知道。”

    “好。”

    苏青黄双手握紧长枪,这一刻,全身所有剩余的灵气全部被调用,本已经沉寂下来的气焰陡然间暴涨。

    王德儿冷喝一声,不屑道:“想要拼死搏命吗?”

    却也不敢小视,无论怎么说,面前这年轻人一身本事层出不穷,气元境中这么难缠的他还是第一个,尤其是他身上带着金光的。

    王德儿在汴梁怎么说也见多识广,什么境界的武修没见过,连皇宫大殿中终年不露面的天师老神仙,他也有缘跟着义父遥遥的望上一眼,可从没见过这种。这种能无视一个大境界,还隐隐对他些许压制的。

    正思量间,察觉到周身温度开始增高,王德儿抬头看去,林中的空地上,似乎有一团火球在燃烧。

    苏青黄此时所能发挥的力量,远在刚才之上,他终于知道,系统中的化龙,在最后加上的那句可以主动释放是什么意思了。

    “啊。”

    苏青黄仰天长啸,有种不吐不快的畅快之感,随后死死盯着王德儿。

    王德儿心生寒意,他何曾见过如此眼神,冷漠,不屑,金色之中,还带着些让他忍不住低头的高傲。

    一声龙吟。

    如果说之前的龙吟,众人还以为是长枪破风之声带来的错觉,那么这一次,王德儿终于听清楚了,这本已应该消失了近千年的龙吟之声。

    金色的巨龙席卷而至。

    龙角,龙爪,龙鳞,栩栩如生。

    迎面而来的巨大气浪,让王德儿不自觉的眯起了双目。他的身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如鸡蛋壳一样的防护层。

    这是他临行前特意从府中收藏选出来的防御密宝,没想到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金色的巨龙眨眼间便将在他正前方的王德儿吞噬,两股能量剧烈碰撞,带起了远比之前炫目得多的刺眼光芒。

    “快走。”识海中,有声音急切喊道。

    “我知道。”苏青黄咬着牙道,迅速向后方闪去,见着拦路的两个喽,一拳一脚将二人解决。

    “不好,他要逃跑。”

    苏青黄的身后,远远有带着怒气的声音气急败坏传来,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头搭理他们了。

    因为他的目的地,是囚龙涧。

第一百零三章 为何是他

    山间有雾气升腾,天色开始蒙蒙亮了起来,夜空里繁星隐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见着山里的第一缕朝阳。

    远处林中,忽有稀疏声起,惊起山鸟几只,似有东西在林中急速蹿行,听声音,它的速度极快,山中林立的参天古木没有挡其分毫,能在山里有这种速度的,莫不是豹子之流。

    隋山后山的一棵老槐树上,几只黄鹂正在互相梳理着羽毛,一副恩恩爱爱景象,正甜蜜间,忽的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因速度太快,一闪而逝,几个小家伙也没有在意。

    但下一刻,不知从哪落下的血迹沾在它们的羽毛上,紧接着后面有嘈杂的追赶声音,黄鹂再也经受不住,扑闪着翅膀朝高空飞去。从上头往下看去,只见前面一个黑点在密林中闪掠,后面有长长的队伍在追逐。

    而这队伍又分三部分,最前头有一人,中间两人,最后面稀稀拉拉跟随的,已经算是掉队了。

    可它一只鸟哪里看得懂其中意味,也就不管不顾,振翅高飞。

    从一处枝头蹿到另一处枝头,顺便躲过后方从视野死角处射来的羽箭,苏青黄在所经过的树上洒下一溜的血迹,身后王德儿阴魂不散,鼻子比狗还灵敏一路闻着味过来,两人一追一逃,跑了不知有多久。

    苏青黄并不认识路,但记得囚龙涧的大致方位,所以一路上虽绕了不少的弯路,大致方向还是对的。

    世人皆说囚龙涧会让武修无法行,苏青黄不知是真是假,但也委实没别的地方可逃,起码去了那里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身后追赶的王德儿明显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追赶的脚步愈发急切,有几次与苏青黄不过几步之遥,若不是借着化龙的那点余力,他现在绝难逃脱。

    但身子上的疲乏之感已经越来越入骨,苏青黄的脚步开始慢下来。系统中显示还有半刻钟便要从这种状态中退出来,到时候会有十二个时辰的虚弱期,他的实力会在此期间降到一星左右,相当于武修中的淬体境。

    “小心。”识海中,有声音大声喝道。

    苏青黄昏昏沉沉的脑子一阵清凉,当下心头一紧,双腿在树干上猛得借力,得亏这棵树的枝干够粗,能经受得住力道而不折断。

    提起全身所剩不多的灵气,苏青黄向前猛蹿出去一大段距离,避开从后方袭来如刀般的柳叶。

    前面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绿色,而是多了一条自然形成的明显分界线。

    线的这一侧,林中古木生得茂盛,生机盎然。但是另一端,不说寸草不生,起码连一人高的小树也见不到一棵,地上是大堆大堆的枯草,看着像被什么东西活活掠夺走了生机,一片萧索之相。

    离着那条线不过十数丈,苏青黄突然面色一变,他的化龙状态被强行取消。并非因为时间到了,而是体内的灵气被什么东西明显的压制住,在经脉中流动的异常缓慢。

    本就是强弩之末外加失血过多,如今灵气都无法动用,苏青黄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好在他胸中含着一口气,强行提起身子,听得王德儿在身后的脚步声,心下一横,大踏步跨过了那条线。

    王德儿这时从林中钻了出来,挂着一身的杂草叶子,身上气息起伏不定,看来硬吃了最后一招,他同样不好受。可惜苏青黄境界始终太低,要不然进度再往前一步,达到百分之**十,同他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见王德儿踌躇不前,明显对此地有所忌惮,苏青黄张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跟狗一样追了小爷一宿,怎么样,接着追啊。”

    王德儿看了他一眼,目光阴沉,并不受这激将法。此子诡计多端,小心着了他的道,还是等身后

    人赶过来再一起擒住他不迟。

    其实还有一点,王德儿把它埋在心底没有说出。真进了囚龙涧的地界,不能行,他并没有把握能赢下那个看起来不过气动境的青年,即便他如今伤痕累累。

    苏青黄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坐在地上想着总算能喘口气。但随着后边的队伍开始慢慢到位,他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此地无遮无拦,正是弓箭发挥的绝佳场地,所以对面很快箭上弓弦,他们缩在线后就跟射兔子一样,朝着苏青黄开始第一轮齐射。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羽箭呼啸声音划过,苏青黄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躲闪,勉强躲过,但一轮过后又马上接上第二轮,还有第三轮,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射成个刺猬不可。

    “彭”

    一轮箭雨中,有一支声音格外的刺耳,苏青黄这时候焦头烂额,哪有力气顾得上分辨,所以不察之间不幸中箭。

    强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整个手臂被刺穿,让他差点连枪都握不住。

    刚才那一支正是王德儿射过来的,眼看着苏青黄快支撑不住,他也不着急,就这么一箭又一箭的磨着,脸上笑意愈发阴厉。只见这死太监同时从后面接过三支羽箭拉弓,三支箭正好呈品字形,将苏青黄上下左右能躲闪得位置全部封锁住。

    可以说,如果苏青黄再不做点什么,还是同先前一样躲闪,他在这一箭下必死无疑。

    传说中的囚龙涧就在身后十几步之遥,在这里能清楚感受到涧口的狂风肆虐,看着前方利箭,苏青黄面色冰冷,脚下生力,朝着后头爆射出去。

    这一下,不仅躲过了正面而来的三箭,更把自己整个人扔向了囚龙涧。

    王德儿见此终于面上颜色大变,大喊道:“拦住他。”

    但就是他本人也离着苏青黄还有一段距离,其他人又哪能拦得下。

    苏青黄面无表情,在落入囚龙涧的最后一刻,冷冷的望了王德儿一样,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个冰凉的死人。

    ……

    苏家院内,时候尚早,所以除了门房打更的,其余人正于床上梦周公。

    轮班的小厮正哈欠连天的傻坐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至近。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往别人家的,但很快就在苏家的大门处停下,刺耳的门上铜环撞击声音响起。

    小厮也是脑瓜子伶俐的,知道敢骑着高头大马这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以赶紧驱散困意上前开门。

    “几位,是军爷?”见着门外个个一身精悍,身着刀枪盔甲,小厮试探的问道。

    其中领头之人看着眼前小厮,低声问道:“这里,是苏家吧?”

    小厮点点头,“没错,我们家少爷叫苏青黄,好像也是在军营里面的,叫,叫。”

    “鹿山营。”

    ”没错,鹿山营。”小厮一拍脑袋,然后问道:“您几位来这里是?”

    “麻烦通禀一声,就说鹿山营众军士,想要求见吴木心姑娘一面。”

    “好嘞。”

    小厮勤快的把他们领到会客厅,然后去后面通知吴木心。

    吴姑娘很快的收拾齐整出来,白衣无双一人当先,只是不知为何,佳人面上有着凝重霜色。

    小厮讪讪的跟在后头,觉着今日姑娘跟平日里很不一样,难道是打扰了安睡的缘故?

    接下来的谈话当然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够听得的,所以恭敬的站在门外,想着万一里面有什么吩咐能够第一时间听见。

    也不知里面说了什么,反正是小厮靠在墙根昏昏欲睡的时候

    ,屋内一声巨响,响彻整个李家,声音之大,让不知情的其余人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是家里的房子倒了,纷纷推门出来查看。

    但只有在外面的小厮看得清楚,就在刚才,之前那个站在队伍最前面还同自己说话的军爷,在巨响的瞬间,如同断线纸鸢般从屋中飞了出来,上好的黄杉木门被生生撞坏了不说,更是在院中的青石台上直拖行了十数丈才停下。

    “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可那位军爷在吐了一口血摇摇晃晃的起身后,把手一伸拒绝了他的靠近,然后半跪在地上,不仅是他,其余几人同样来到院中一同半跪。

    然后小家伙第一次见到了,自家姑娘于屋中缓缓而出,远山带雾的眉头轻轻的动了动,闭眼几个呼吸又睁眼,甚至抬头望天,却仍止不住睫毛上挂着的滴答雨帘。

    吴木心莲步轻移的上前,看着地上跪着的沈练与段无涯,红着眼睛,轻声呢喃道:“为什么不是你们,为什么留下的不是你们?”

    无人能回答,院中整十个汉子,齐刷刷的低着头,谁也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眼前这位让青郡所有男人尽低眉的绝色女子。她的话语依旧温如静水流深,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刀刀在他们的心里割肉。

    沈练红着眼睛,终于抬头,声音沙哑的说道:“鹿山营拢共千人已经集结待命,等我们回去,便会立刻开拔至隋山。”片刻的沉默,然后喉结动了动,说道:“等回来之后,再来此领罪,姑娘心中纵有天大的怨气,我们几人都一力承担。”

    “滚。”吴木心到最后,只是吐出了这么一个字,而后坐于石椅上,闭目不语。

    “告辞。”沈练等人拱手一拜,默默起身,又默默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小厮只是诧异的看着,但隐隐间,他总觉着家里定是发生大事了,或许,还同少爷有关。

    因为先前听到了响动,家里其他人全想进来看个究竟,却是得了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温老不停的抓着下巴上那两把胡子,薅下了不知多少根,对着眼前自己从村子里带出来的孩子焦急问道:“木心她怎么样了,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小虎子你倒是说话啊。”

    小虎子挠着头,说道:“温爷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当时姑娘和他们都在屋子里说话,我哪里能够偷听。”

    “哎。”温老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担心的说道:“不行,我得进去,得问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然,非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憋死不可。”

    “温爷爷您不能进。”虎子张开双臂拦道,“姑娘说了,没有她的准许,谁都不许进去。”

    温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你个兔崽子还反了你,敢拦你温爷爷,告诉你,要是木心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抽烂你的屁股不可。”

    说着,一把将虎子扒拉开,推开大门。

    “木心丫头,木心。”温老在院中大声的喊道,只是根本无人应答。

    “虎子,人呢?”

    “明明刚才在凳子那里坐着呢。”小虎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指着凳子那里说道,只是再抬眼看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木心姐姐呢?”虎子上前看着凳子,纳闷的问道,顺手摸了一把凳子。

    上面,还有温热。

第一百零四章 请赴死

    不要以为苏青黄真的会蠢到什么都不想,就直接往囚龙涧中跳。

    他是在赌,赌王德儿没那个胆子深入涧中,但更多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到了涧口,他的体内,有着对囚龙涧内若有若无的渴望,似有一种信念驱使着他,让他下去查探一番。

    尤其是在跳下涧口的瞬间,苏青黄看到了一根离自己一臂之距青藤,粗细正好,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反正一眼望不到尽头,更相信自己命不该绝,这一跳是赌对了。

    耳边呼呼风声。

    苏青黄下坠的速度很快,从下面吹上来的狂风,手上抓着的青藤都不足以抵消整个人的重量,尤其青藤上的木刺让他血肉淋漓,完全凭着一股信念才没有放手。

    大概过了二十息之后,已经可以看见青藤的底端,可还远没有到达涧底,视线尽头仍是漆黑混沌一片,星眼也无法看到尽头。

    “不能再拖下去了,要不然非摔死不可。”苏青黄忍着疼痛,抬起上面还贯穿着一支羽箭的手臂,将手中长枪枪尖狠狠地朝着石壁上砸去。

    “啊。”一声惨叫。

    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臂上鲜血横流,但也把枪尖插进了石壁的岩缝中,借着双手之力,苏青黄总算停止了下坠之势,暂时吊在半空中。抬头看去,离着当初落下来的涧口已有极长距离,上面的人应该会以为他摔死在底下了。

    当然,如果再不能找到新的着力点,他是真的会尸骨无存。

    识海中,那人紧张的说道:“你一定要抓紧啊,我可不想同你陪葬死在这种地方。”

    一身的灵气被凝结了一般,根本无法动用,怪不得王德儿对此处如此忌惮。

    进了这里,什么心动修士,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

    好在他的精神力量没有受到太多限制,不得不说,识海中那人身份现在仍然成谜,但他调动精神力量的本事实在了得。

    有时候苏青黄甚至会疑问,这身子到底是谁的,自己本身的识海之力还没有一个外来人用着得心应手。

    苏青黄的周身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它们像扫描仪一样,把周身数十丈之内的情况尽数反馈回来。

    “下面二十丈的地方有一棵斜生着的树,应该能勉强承受住你的重量,就是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到那里。”

    苏青黄听了这话,不由的松了口气,说道:“可以试试。”

    说着,他手上慢慢控制力道,小心翼翼滑到了青藤的底端。

    二者间还有十几丈的距离,苏青黄在上面晃晃悠悠,如果不能操控好落点,尤其是这其中山风不停肆虐,很容易落不到树上。

    “拼了。”苏青黄想着,趁着山风变弱的间隙,把抓住青藤的手松开,身子自由下落。

    运气不错,正好落在树冠上。

    咔咔咔,一连串的响声传来,上头脆弱的小枝完全承受不住一个大活人的重量,无数树枝被折断。但靠着手里长枪架在了两根主干间,苏青黄有惊无险的挂在了树干上,总算有个暂时的落脚处,至少能休息下恢复体力。

    摘下神格面具,化龙后的虚弱感在此时袭来,系统也因灵气原因陷入休眠,苏青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的恢复着。

    连番苦战让他体内经脉的灵气干涸,而在这种地方根本无法得到补充,连口水都没得喝,所以在此休息片刻只是权宜之计,接下来必须要尽快找到生路,起码,要找到点果腹的吃食。

    心头一狠,将手臂上的羽箭折断然后拔出,苏青黄疼的全身不自主的剧烈颤抖,做完这一切后,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恢复了点精神的他才发现这树上还长着果子。

    “不会有毒吧。”捏起一个放在眼前,苏青黄怀疑的说道。

    识海中有声音响起,“应该不会,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野果,倒是这颜色,鲜红如血,长成这个样子的,真是少见啊。”

    苏青黄苦笑道:“管它有毒没毒,现在我还有的选择吗,再不吃点东西填饱肚子,饿也饿死了。”

    说着,在树干上小心移动,用身上衣服做了个兜子,不消片刻便把这树上差不多所有果子全都捧在怀里。

    这些不知名的果子个个红的扎眼,中等大小,一手能抓起三四个,生得浑圆。

    “先尝一口试试吧。”苏青黄想着,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

    “好酸啊。”一口尝下,苏青黄叫苦道,可还是在嘴里嚼了嚼,强行咽下去,正等着看看是否有毒的时候。

    识海中,有声音忽然激动的叫道:“你小子捡到宝贝了。”

    没错,不光他,苏青黄自己也感受到了,刚才一口果子下肚,自己的腹中如有一道热线,从丹田处顺着大穴经脉流至周身,让他全身像是泡在热水中一样,整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甚至连身上的伤势,也开始有好转迹象,纵然进度非常缓慢,总还是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心头大喜,一口气把几十个果子全部吃完,将将填了填肚子,苏青黄盘膝而坐,这些果子不知是什么异种,其中蕴含的精纯能量,对现在的他来说

    无异于大补之物。

    这股热气不仅缓缓修复着苏青黄的一身伤势,更让灵气松动了些,不再同之前一般完全不能动用。

    不知打坐了多久,这里光线暗淡,很容易失去时间概念,苏青黄重新睁眼,试着动了一下身子。

    还是很疼,不过与之前相比已经强了许多,手臂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不再流血,身子骨上的伤势暂时没其他办法,若想痊愈,需要回铺子里让老人们正骨才行。

    “咱们如今这处境,怎么办,我可不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脑海中,有声音道。

    苏青黄看了眼遥不可及的上头,说道:“爬上去,以我如今的体力不是说不可以,但万一上面有人守株待兔,在没有恢复完全的情况下,无异于自投罗网。”

    “更何况,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离某种东西,很近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一种直觉吧。”苏青黄叹了口气。

    “那你的打算是?”

    苏青黄试着动了动胳膊,“果子被我全吃完了,再待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不如试着下去。”

    “下去?你怎么下去?”

    “就是这样。”说着,苏青黄将手中长枪木杆折断,拿起带尖的一段,朝着山石缝中狠狠一戳,以此作为借助攀岩的工具,脚上踩着凸出的石块,开始缓缓向下。

    “你是不是疯了?”识海中有声音气急败坏道:“你现在不是什么武修,就是个普通人,还带一身伤势,要真想找死就从这里直接跳下去还落个痛快。你这有一下没一下的,我的心脏可承受不住。”

    苏青黄呵呵一笑,“你连实体都没有,哪来的心脏。”

    那人明显被噎住了,冷哼一声,气呼呼的不说话。

    越往下,山风越大,直吹的苏青黄身体乱晃很不稳当。此时他把整个身子藏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暂时躲避一会,下行了有快百丈,他也摸索出规律。

    每过两刻钟,底下的风势就会变大一会儿,然后再恢复到之前,周而复始。

    “好了,可以继续下去了。”避过了又一次风头,苏青黄咬着牙说道。那位似乎是跟他赌上气了,再没有声音。

    苏青黄也不在意,只是晃悠悠的下去,有好几次都差点手脚不稳跌落下去,好在因为灵气略可以流动,关键时候能够用到一丝。

    “说句话嘛,要不然我一直在这自言自语,跟个傻子一样。”苏青黄说道。

    半晌后,那人才又发出声音道:“还要多久,话说你的直觉到底准不准?”

    “呵呵,你不相信我的直觉,难道还不相信这系统吗?”苏青黄笑道,“这东西的鼻子比狗还灵敏,因为那点果子的缘故,它从休眠中重启,刚才给我的提示,有东西就在下面不远处。”

    “来,帮忙用精神力查探一下,看看周围哪里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你当老子是你跟班呢。”那人带着火气的说道,还是依言而行。

    精神力以苏青黄为中心,凭空起波澜,这一次的面积明显比之前大很多,以至于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脑袋里针扎的疼痛。

    “忍住了。”那人说道。

    苏青黄咬牙抵抗着脑袋中的眩晕之感,双手抓紧,指甲缝中鲜血流出的说道:“还没好吗,再没好我真要撑不住了。”

    就在苏青黄实在撑不住,想要先暂停一下的时候,识海里,终于有声音振奋道:“有了,下方约百丈处,石壁上有个莫名的洞穴,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不是前人凿刻便是什么动物的洞穴。”

    “百丈吗?”苏青黄念道,“有些困难,却可以一试。”

    “呸,老子真是上了贼船。”那人埋怨道。

    “哈哈,既然都在一条破船上,那就先保证这船不沉再说。”苏青黄大笑一声,开始接着之前的动作,缓缓向下。

    近了,更近了,走了不知多久,苏青黄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只知道身上的汗水把衣服打湿又吹干,往复循环。

    “右边,再往右些。”因为往下视线不便,方向全由识海中的那位指挥着。

    “手别抖,腿再向下些,快了,还有一点。”

    “你说的容易。”苏青黄气喘吁吁道,身子酸软的不行,彻底没有力气了。

    “行百里半九十,最后这一口气你一定撑住了,要是掉下去你就是铜头铁骨也都给摔零碎了。”那人唠叨着。

    还真应了他的乌鸦嘴,眼见着脚下离洞口只有一步之遥,苏青黄却是一个踩空,整个人开始往下坠。

    “撑住啊。”那人大声喊道。

    “啊。”

    好在最后关头,苏青黄终于一手抓住了洞口的边缘,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撑了上去。

    等到终于爬进了洞口处,他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听着外面呼啸风声,二人竟在这一瞬有所共鸣,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之感。

    苏青黄躺在地上,力竭说道:“哈哈,我就知道,就知道老子命不该绝,怎么样,哈哈。”

    “笑个屁,那是我指挥有功,歇完了没,完了就

    去里面看看,如果有猛兽在里面打盹,你岂不成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苏青黄看了一眼里面说道:“这洞穴足有一人高,怎么看都像是修士造出来的,你看这边缘,光滑平整。”说着,摸了一把石壁,细腻的手感,但许是因为年头久了,上面早看不出什么。

    “我要往里走了,我的预感告诉我,这里面,藏了一个大秘密。”

    那人一声冷笑,“呵呵,手脚长在你身上,你要走就走,我哪能阻止得了。”

    “也对。”苏青黄笑着点头,然后往里面走去。

    这里应该是隋山内部腹地,蜿蜒曲折,一时还走不到头,而且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好在苏青黄能够夜里视物,也不着急,在转了不知第几个拐口后,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香味并不浓烈,反而很淡,但这股味道竟让他起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想要赶紧走到尽头一探究竟。

    “呼,还真有意思。”苏青黄摇了摇头,压下心里的想法,调整心绪,脚步轻缓的往里面走去。

    “应该离尽头不远了。”心中暗暗警惕,苏青黄顺着味道过去。

    “小心。”脑海中有声音提醒道。

    “我知道。”苏青黄小声道,在拐过了一个拐角处,他终于看到了此处的尽头。

    只是。

    苏青黄瞳孔不由一缩,手脚冰凉,与他同样的自然还有那一位。

    “这。”

    二人一时间,全说不出话了。

    ……

    隋山山下,喧嚣的战马嘶鸣,马蹄于原地渴望的向前踢踏,扬起的黄沙直卷起盖住了半边天。

    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兵列着整齐队伍跟在骑兵身后,粗略一数,将近千人。而且手中家伙齐全,重弩,盾牌,弓箭,如此规模的部队,足以在战场上围猎掉心动境界的修士。

    领头人把手一抬。

    所有士兵向前一步,刀出鞘,盾牌上前,重弩跟随,动作整齐,眼神凶厉。

    队伍前头,段无涯神情复杂的看着山上营寨,后面有人上前,字字顿促道:“山后我已派兄弟们堵住路口,绊马索等路障也全铺下去了,保证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好。”段无涯点了点头,看着身后众位弟兄,终于一声沙哑的嘶吼。

    “跟我上。”

    “是。“

    段无涯一马当先,众人紧随其后,所有人满含一腔悲愤,更有经历过昨夜的幸存者,个个眼眶红肿,冲在了最前头。

    千余众如狼似虎的军士一齐冲上山,声势之浩大,惊起成群的飞鸟走兽。

    可等他们冲过了前头的芦苇荡,来到了山门的时候。

    先是段无涯目光呆滞,拉紧了手中缰绳,然后是沈练,徐老六,王一海,杜天威。

    最后,前头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呆愣愣的看着山门之上,没一个人敢出声。

    段无涯吞了口口水,看向前方,一道倩影缓缓走出,素白的衣袍上,沾了不知多少血迹,像是雪地上落下大朵大朵的鲜红梅花。

    她旁若无人的走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没有赢得她的一眼回顾。

    女子身上之溢出体表,剧烈流动。给段无涯的感觉,像是用什么秘法强行提升而又下降的虚弱,但那种殷红妖艳与身上鲜血无异,又让所有人同时生出一股恐惧却又敬佩之意。

    “吴,吴姑娘。”段无涯嘴唇蠕动,低声说道。

    可女子并没有回头,就这么淡漠的一路下山,穿过人群,眼神没有焦距,似是世间事再没有能入眼中,而后,于众人目送下,一步一步,消失在山路尽头。

    “沈头儿,那咱们。”良久,徐老六才回过神来,对着沈练小声问道。

    ”呼。”

    沈练长出一口气,抬起头说道:“进去,起码,要把咱们昨夜落在这里的尸体带回营中。”

    “好。”徐老六小声回道,带着一队人进入寨子内,经过血气浓郁的山门时,心有余悸的看了上面一眼。

    纵然是上过战场见过无数死人,眼前景象,仍是让他生出胆寒之心。

    因为,山门的横梁上,整齐的挂着十几具尸体,旁边的门框上也堆了两大堆,就那么随意的堆在地上,如同落叶或者是折了的枝杈。

    而被挂在正中间,那个脑袋整个塌了半边,面皮雪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德儿,他的身边,两位头领,同样高悬。

    至于被血腥气味引来的乌鸦,它们正盘旋在上头,呱呱的叫着,那渗人刺耳的叫声,像是在为上头挂着的已死之人唱着落幕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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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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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带系统来重生介绍:
破旧的系统,蹊跷的重生,那些吞噬万物的幽暗,终于开始啃噬着边境的封印,一点一滴的渗透进来,然这世上神明却是漠然冷眼,袖手旁观,亿万黎民的哀嚎,不能动其半分心神。
谁都不曾想到,最终选择背负这一切的,会是一个曾被万人唾弃的青年。
我曾把最珍贵的东西埋在心底,至少现在,也让我把这场无法实现的梦,目送到最后
自带系统来重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自带系统来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自带系统来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