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滴水之恩
苏青黄平心凝神,于黑蛇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与之对视不退缩,丝毫无惧意的说道:“晚辈曾于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几颗龙鳞石,想来是在吸取途中沾染了所谓龙气。”
黑色的眼中并没有任何异样情感,继续问道:“龙鳞石,漓江中的龙鳞石?”
“没错。”苏青黄躬身作揖道,“或许是晚辈的福分,那龙鳞石品质颇高,沧海遗珠被我收取,又恰好前辈是同脉中人,才能刚好察觉的到。”
“以晚辈的修为,莫说真龙,便是占山为王的巨蟒,也绝非我所能惦记的,所以还请放心,晚辈手中并不曾沾染您这一脉的鲜血。”
许是这一脉的确凋零,黑蛇情绪莫名低落不少,硕大的蛇头盘踞在上,足有好大一摊。看出这位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苏青黄同样静坐,保持沉默,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说辞,良久,那黑蛇悠长的一叹,竟又是开口,可说出的话,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小子,谢谢你的香火情了。”
庙中气氛,不似之前的那么剑拔弩张。
苏青黄听了这话,内心一松,之前紧绷的身子,都要在此刻完全瘫软了下来,好在撑着一口气,没有丢了面子,转而笑脸寒暄道:“前辈客气了,还请您出手把我的弟兄们唤醒,我们自当另寻他出,不敢叨扰清修。”
黑蛇摇着蛇头,“孤魂野鬼,早香火断了上百年,徒剩一点执念于此,哪里还需要清修,不过是两三天后就消弭于世间的事,要没有你这几张大饼,说不定连今晚都过不去。”
苏青黄听到此处,吃了一惊,而后试探性的问道:“若是晚辈等接下来再供奉吃食,难道也不能帮到前辈。”
黑蛇听了这话,同看开了世事般,蛇嘴列开了一条缝,如人样似有笑意说道:“没想到百年后,还能再吃到祭品。你小子的心意领了,活这一世,见了数百寒暑,已经知足。放心,老夫不是嗜杀之辈,否则也不会有乡民自建庙宇,以作供奉,当年不说造福一方,但祈风求雨,镇守山林,总做了不少的好事,才能在此间有这么一个落脚的地方。”
“那前辈如今的情形是。”苏青黄心有不解,因为星眼之中,这黑蛇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但真的细心看去,会发现,它竟然没有实体,换句话说,此时的它,不过是逼真到了极致的虚影而已,难怪系统会把它称作精神能量。
“万物皆有寿元,寿元到了,当年信仰我的乡民们也早已作古,供奉断了多年,直至烟消云散,就在这几日而已。赶巧碰到你们,现身相见,也是因为你身上的那点龙气,和几个大饼的香火情。”
“原来如此。”苏青黄颔首道,的确,寿元已尽,再没了信仰香火,这黑蛇如今处境,完全就是一个四面皆漏的茅草屋子,除非半个青郡皆建其庙宇,保其香火。否则如苏青黄这样的零星供奉,不过是一两条草絮,当不得大用处。
苏青黄突然想到了关键处,紧张的开口询问:“前辈,我身上的所谓龙气,真的很显眼吗?”
黑蛇摇身一变,除了那颗黑漆漆到反光的蛇头,其余部分,都化成了人类模样,与苏青黄同样的盘腿而坐,分叉的舌尖嘶嘶说道:“算不得明显,用你们人类的境界来说,未到离合,是察觉不出的。我虽说只摸到了离合的门槛,但有此方山水相助,鼎盛之时,足以和离合境一较高下,加上同脉同宗,所以能够感觉的到。”
“那就好。”
“与我讲讲世间事吧,昏昏沉沉睡了百年,什么都不得知,临走前,想再看看这里的大好山水,说不得下辈子投胎,还能托生在这一方天地间。”
苏青黄自如它所愿,将附近的人文诉说了一遍。其实并没有太多可说的,百年前这里曾经也繁盛一时,不过如今人们大多迁移到别处,山下的两三个村子中,留下的都是些腿脚不便上了年岁。但黑蛇听的仍是津津有味,也偶尔插嘴,说了些自己的来历。
苏青黄这才知道,原来这尊山神也是土生土长,因为得了机缘,生出感,百年苦修,勉强长出一鳞半爪,又因为生性平和,不似其他般与人为敌,最后得到百姓供奉,于庙宇中得塑金身。说到这里,黑蛇有着小小的得意。
“我比不了漓江真龙前辈,但能在这里不被人惦记,一般的修士我不放在眼里,大能们又看不上这么个穷地方,我也是老老实实不出去惹事,倒落个逍遥自在,最后善终。”
“说来也奇怪,明明你小子修为低的可以,我竟然看不透,难道是老眼昏花了。”黑蛇伸长脖子,把整个脑袋都伸到眼前青年面前打量道。
“前辈说笑了。”苏青黄面色不变。
“若不是侥幸得了点龙气,凭我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值得您现身一见。”
黑蛇同是活久见多的主,很明显并不买账,但也没那个心思非要追问到底,只是说道:“小崽子年纪不大,藏的倒挺深,还有没有大饼吃食,都拿出来,人类的手艺,真不是山间野味能比的。”
就这么一夜闲聊些地理人文,黑蛇几乎吃掉了剩下口粮的一半,其实这些东西做的很是粗糙,但连那味道酸涩的粗面饼,它都觉着是此间难有的美味。
山里头的清晨,总比外面来得格外早些,轻纱薄雾落下,还有点丝丝凉意,看着庙外夜色将退,天有白曦。
咽下了最后一点牛肉,黑蛇略显惫赖的打了个嗝,终于心满意足,目光直视着苏青黄,“小子,请了这顿饭食,不还你点什么,我这心里总有个记挂。升米恩,斗米仇,你这恩不大不小,却也让我不得不还。”
苏青黄笑着说了一句,“前辈客气了。”也不拒绝。
那黑蛇用尾巴尖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为难道:“要是早上三百年,我还能送你点褪下的蛇蜕,再不济,也还有山间地脉之气,可如今我自己都是天地间的一缕孤魂,朝不保夕,哎,我说,你的眼神能不能收敛些,别这么明显。”黑蛇无奈的看着眼前就差冒光的金色双眼。
“算了,送你点这个吧,省得因为你情绪波动之时,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黑蛇终于定下主意,尾巴从身后伸出,直指眼前人的眉心处,苏青黄不闪不避。
眉心处有酥麻之感,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再细探究竟的时候,苏青黄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多了一团金黄色的光晕。
黑蛇裂开嘴巴,笑着说道:“这是一卷隐藏气息之法,正好适合如今的你。”
“你小子应该也有所察觉,随着时间推移,你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显眼。好在你本是人类,终究人类气息无可争议的占了上风,所以用此法后,除非有真正通天彻底的圣人之辈,要不然,谁都无法轻易察觉,外加上里面有一招关于真龙之气的保命神通,足以偿还你的三拜之恩。”
苏青黄凝神良久,识海中,小苏青黄倘佯于金光之中,一时没了时间的
概念,果真是从未见过的奇异法术,与自己如今的灵气修行之法又或是武修的行之法完全不同。
黑蛇也不出声打扰,安静盘踞。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抬头浅看,已是正午时分,苏青黄感慨起身,转身面向黑蛇,郑重一拜,“谢前辈传道之恩。”
黑蛇也的确当的起这一拜,借着超级系统的破解之力,半日抵十日,粗浅的看了点皮毛,他苏青黄已能感觉的出这里面的玄妙之处,想来日后多加研习,得益当远甚于此。
黑蛇赶紧伸手打住,“别再拜了,再拜下去,我是真的没什么东西能送了。”
“这一拜,由心而发,等归来之时,不管前辈是否还在世间,我等仍会来此一拜。”苏青黄正色说道。
黑蛇明显对这话很是受用,乐得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蛇头左右摇晃道:“算了,走吧走吧,你们走后我也要走了,落个清净最好,哪来的那么多规矩礼节。”
“不过。”说到此处,黑蛇突然张开了血盆一样的大口,“其实把你吃了,有真龙之气的滋养,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上几年。”
并没有在面前青年脸上看到期望中的恐慌失措,黑蛇有些尴尬合上了嘴巴,失望说道:“不过那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哪里有此时此刻,来得畅快。”
苏青黄洒然笑道:“若前辈心性真的如此,也受不住我这三拜,说不定,在我第一拜之时,就已经灰飞烟灭。”
“嘿嘿,你小子这句话,我喜欢。”
“那么前辈,现在是否能唤醒我这帮兄弟。”
黑蛇不再盘腿而坐,而是翘着二郎腿,背靠在墙面上,一副好笑的样子说道:“你又怎么知道,现在昏睡的到底是他们,还是你自己。”
苏青黄心如琉璃,立时明白。好一个以假乱真,竟然自己没有察觉出半分端倪,只得苦笑说道:“前辈真是好手段,晚辈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黑蛇大手一挥,大笑着说道:“去吧,出去的时候,别把我的庙门给踏碎了,好好珍惜你身上的机缘,总是带着这一脉的干系,日后可莫要丢了脸面。”
苏青黄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的闭上双眼,朦胧间,似乎有声音幽幽而来,“小子,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青黄,苏青黄。”
“哈哈。”
苏青黄猛的睁眼,头顶上满是斗大的汗珠。
“苏头儿醒了,苏头儿醒了。”耳边,有众人奔走相告之声,苏青黄这才发现,原来身边早围了一圈的人,有徐老六,有曹开泉,还有薛长义,个个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都杵在这里头干什么,还不赶快收拾行囊,吃过早饭,立刻出发。”苏青黄站起身子,没好气的吩咐道。
曹开泉一脸担心,“你还好意思说呢,叫了你一早上都没反应,幸亏现在醒了,要不然还真以为你是行出了岔子。”
苏青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我能出什么事,就是打坐的久了没听到而已。”
回头看着那尊泥像,苏青黄嘴唇微动,并没有说什么,而后推门而出。
可他分明听到了,背后清风之中,有人在说着什么,而那三个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苏青黄。”
像是在悄悄的说,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第七十六章 规矩
生火做饭,需离开庙宇,烟火之气不同香火,烟气太盛,真要往重了说,是会冲撞神灵的。
收拾妥当,确定没在庙中留下什么杂物,苏青黄冲着里面潇洒的挥了挥手,看得其他人一头雾水,带队出发。
下山再上山,越往前走,路越难行。
不仅山路崎岖,更需越溪过涧,所以的确是个难得的练兵机会。
一路上,虽有偶尔的抱怨之语,但无一不是尽力跟上,无人掉队,有人被尖锐的石子扎破了脚底,也是随手从路边抓了把药草放在嘴里嚼烂,涂抹在伤口处,继续前行。
行了半晌,走了有几十里的山路,有眼尖的,已依稀可见那座披云山。
远远望去,真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字,此山山尖高耸,直伸到了云深不知处。半空中云气缭绕,大雾蒸腾,如一条白玉飘带环绕其上,配着上头水洗般的长空,可谓蔚为壮观。
曹开泉在最前头,大声的嚷道:“弟兄们加把劲,披云山就在前头,到了山下谁都不许喧哗,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有人敢擅自出声,看我不把狗屎塞你们嘴里。”
“是。”三百人的齐声回应,声势冲天。
薛长义落在后头,对苏青黄笑道:“还说别人,就这小子最大声,他那比牛还大的嗓门,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
苏青黄一路都是面色凝重,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看着手中羊皮地图,上面绘满了披云山上的羊肠小道,说道:“还是夜里动手为好,白天山野草木之气太盛,有这些加持,那山鬼怕是个难啃的骨头。”
薛长义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也是为此发愁,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一旁建议道,“我听说曾有军队为了围剿山鬼树精,一把火将小半个山林都烧了去,我们是否也做一手准备。”
苏青黄直接否决,“山上风向变化无常,如果放火烧山,最先死在里面的,说不定会是我们。”
“那就听你的,不过弓箭火油还是多备上些,关键时候,箭头前端沾上松油变为火箭,定能打它个出其不意。咱们东赵的羽箭,制作精良,真要成队而发,那是连心动境的武修都要忌惮三分。”
苏青黄点了点头,而后命队伍加快脚步,最好在黄昏之前就到达披云山,腾出时间做好完全准备,夜里上山。
……
青郡,乌眉县。
今日苏家,鹊上枝头,当有贵客登门。
虽然小茴不是很懂,那楼船中的狐媚子来家里作甚,又怎么算得上贵客,可看着她笑意盈盈,绮罗粉黛立于朱门外,一颦一笑,阳光透过枝头柳叶的间隙,如烟波般落于发上,真是美得炫目,小丫头一时有些呆了。
想着姑娘教的伸手不打笑脸客的道理,终不情愿的迎进门。更何况她手里拎着的东西,随意一样都是值了不知多少银子,也就权算作是让自己小小纠结的补偿了。
只是让小丫头不开心的是,两位姑娘一碰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怎么说呢,都说大抵优秀的女子相遇,总会生出一较长短之心,如果这两个姑娘都是看上了同一位公子,更是如此。
然而眼看着秦如是伸出了白如纸,温如玉的纤手,拉着自家姑娘,有说有笑的关上了院门,小茴竟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莹莹孑立,最后委屈的泛
着泪花,做着自己的那一摊子事。
院中,吴木心心满意足的吃掉了足有一半带来的糕点果品,吃人手短,作为代价,就是秦如是手上拿着的那厚厚一摞。
号称一两宣纸一两金的蜀宣,如果上面光写着点无关紧要的雪月旖旎,实在是糟蹋了这大好的东西,当然,这里的每一页所记载的,放在外头,都值得一家的家主出面。
加了点靛蓝的浅绿色墨汁,洋洋洒洒的写意行书,一页又一页,秦如是探头看去,自觉也是打小习字,名家字帖临摹了不知多少,总说的上登堂入室的,可如今方知,之前真是有观井如天大。
至少,这一手写意中带着的洒脱之气,从来是文圣之辈才会有的东西,让自己望尘莫及。而那偶尔错字的信手一勾涂,能看出这女子书写之时是何等的肆意。
秦如是突然有些嫉妒这女子了,生的貌美也就算了,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阅历风骨,写出如此让人叹服的满纸青蛇。
及至最后一笔落下,在纸上的边角处,眼中若有落墨,写下了吴木心三字的工整小楷,才轻出了一口气,把这一摞叠好,交还到秦如是手中。
“能在这种时候站在我这边,无论秦姑娘心中做着如何打算,都是要道一声多谢的。”吴木心很字正腔圆的说道。
秦如是有些语气软软的出声纠正,“不是你,是苏家。”
吴木心飘逸的起身,一条胳膊很自然的垂下,另一只手不忘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然后对着眼前坐着的女子,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痛快感觉,语气像是桌子上剩下的半个桂花栗子糕,甜腻中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我便是苏家,苏家便是我,二者一体,别无区别。前几日临走前,他曾亲口说过,就是他自己,在家中也要听我的吩咐,所以。”
“所以他才走了,宁愿去军营里闻着一群爷们的臭汗,也不愿在家里闻着你木心姑娘的体香。”秦如是小声的开口接道,可在接下来女子清灵如洛水龙女的诡异目光中,莫名气势被压低了一度,然后见女子一只手掌,如白莲花拔节而开,反掌用力间,将青石桌的边角整个削下,断口处,光华如镜,最后只能眼神幽怨又直勾勾的低下,再不敢多说。
似乎自己也觉着这一掌,有些太过用力,吴木心看着秦如是眼中如同新墨一般的浓稠颜色,无奈的说道:“天色不早了,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吧。”
秦如是的脸上仍是可怜兮兮,“你会不会在饭菜里面下毒,到时候杀人埋尸,以除后患。”
第一次,吴姑娘挑眉,再挑眉,然后狠狠地揉了揉眉心,一直揉到指关节处有着凸出来的发白,才调整好心绪,对着眼前这位装出了一脸无辜状的女子,很服气的从牙缝中咬出来了这几个字,“真要是毒死了你,某人怕是要恨我一辈子。”
然后眼见着那女子紧跟着站了起来,一头及腰的墨色长发,随风轻扬,配着绣了大白牡丹的红裙,肆意飘摆,怎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最后一个小放肆的转身,玉臂轻舒,把她揽在腰间,眨着眼睛得意的说道:“那就,谢谢姐姐这一饭之恩了。”
“不过啊。”秦如是在吴木心的耳边轻声呢喃,“就是这腰身,要比妹妹硬了些许,想来,是武修的原因吧。”
这一刻,这个在青郡无论面对着多么心机深沉的老妖怪都能游刃有余
的姑娘,对着眼前这位绝色妖孽,彻地没辙了。
……
披云山脚下,也是有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的,因为这里隔着另一条官路不算太过遥远,所以偶尔有收皮毛山货的商人,这里的村民也多以打猎为生,祖祖辈辈,世居于此,成不了多大的气候,聊以糊口罢了。
但今日黄昏,村子里的人们难得见了一场大的阵势,村口正遛弯消食的十几位老老少少,远远的看着一队士兵脚步齐整,身上刀箭齐全,还以为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兵匪流落此处,所以不等他们到了村口,就赶紧知会全村人,从家里抄起猎具。
村子里是没有什么值得抢的,都是家里徒有四壁,别说银子,铜钱都没有几个。
但住了一辈子,早不是点念想这么简单,而是心之寄托,尤其老人,最看重这种根结,所以明知不敌,全村人也会拼上老命,加上此地民风彪悍,都是打了一辈子猎手上带血的,真拼起命来,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一时间,还未进村,两边已是剑拔弩张。
苏青黄见此,当机立断的命令道:“所有人原地休整,生火做饭,若有人敢去村里生事,定不轻饶。”
“苏头儿,弟兄们累一天了,不如去村里借着地方歇息一会,就是蹲在院里,总有个避风的地方不是。”何杨这时出头,小声的建议道。
的确,一路奔波,这时候个个无力的坐在河滩之上,屁股底下的鹅卵石再圆润,又哪里比得上农户人家的舒适自在。
苏青黄依旧摇头,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便再给你们定一个规矩,希望你们以后能够记得,军队所过之处,不得扰民。别忘了,你我当兵的初衷,也曾是保境安民,日后爬的再高, 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仍要莫忘初心才是,民为兵之根本,若是连根都断了,又怎配得上这一身甲胄。”
“咱们鹿山营可从没有过如此规矩。。”
“那从今日起,便有了。”苏青黄认真说道,而后不等何杨再说什么,已经命令就地生火造饭,不再多说。
村口篱笆的后面,一把胡子都长到了胸口的老村长,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规整不进村的队伍,心里还纳闷着,什么时候东赵部队的军纪好到如此程度了。
想了许久,老人最放下了戒备,颤颤巍巍的对着身后吩咐道:“都把家伙给收了吧,去,从村子里拿点干粮野味出来。”
“咱拿干粮做什么,万一他们吃出了甜头,坐在这里不走了,咱们晚上睡觉心里都不踏实。”后头有耿直的汉子开口说道。
“你懂个屁。”村长不客气的骂道,抄起了拐棍朝着他脑袋上就是一下,“能带出这么一队规矩的兵士,带头的怎么说都是个心善的,既然是个大大的好人,咱们请他们一顿酒肉,又有何妨。”
第七十七章 他,来了
苏青黄离开没多久,就有人起了心思,三两个聚过来,自己私下念叨不够,又跟何杨抱怨道:“娘的,唱什么高调,哪有当兵的不让进村的道理,连口白水都没有,那咱们还当个什么鸟兵,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小点声。”何杨看了眼周围,忙捂住他的嘴说道,“你们这几个平日里嘴上没个把门的,都给我收敛点,真以为他苏青黄听不着,呵呵,我可听说了,这人耳朵贼着呢,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那咱们弟兄还真在河滩上呆着呢。”
“行了,先填饱肚子,等晚上上山,让大伙机灵点,全站在队伍中间,这样前后有别人照应,就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他们在前头挡着……”
正交头接耳,不经意间的一抬头,忽然看见村口有三三两两的村民,一个个担壶提浆,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何杨不清楚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刚放下手中面饼,老丈已经来到身前,看着这帮风尘仆仆的汉子一个个蹲坐在河滩上啃着粗面饼,弯腰问道:“小兄弟,你们的长官在哪里。”
何杨随手指向了不远处,“那里。”然后问道:“怎么老丈,你与我们长官是旧识?”
老头听了这话,笑呵呵的摇头,“老头子我哪里能有那福气,能认识军队里的长官。就是看你们一帮小伙子当兵不容易,都是爹娘生的,你们为了后方百姓黎民上了战场以命相搏,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不中用,就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别客气,拿着。”
说着,老人家把手里的肉食强塞到何杨手里,而后不等他拒绝,已经人手一个,一时间让他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还是苏青黄最后冲着大伙说道:“既然是乡亲们的一份心意,不收下,怕是冷了人心。”
先前背地里嘲讽苏青黄的几人,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埋头大吃,世间万般事,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又不是傻子,何苦放着荤腥不要而去啃那乏而无味的干粮。
“老丈是本地人?”苏青黄看着眼前这位花白胡子的老者问道。
老丈笑着点头,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溪边的青石上,这么大的年纪一点都不嫌凉,感慨道:“是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过方圆十几里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腿脚不方便还念旧,想着百年后能埋在生养的黄土里,也算作是落叶归根了。”
“倒是这里除了偶尔有进出的商人,很少有人会在此路过,长官带队伍来此,是有什么紧要事要办吗?”
苏青黄点头道:“说起来还要向老丈打听一下,这披云山上的路径,老丈可否熟悉。”
老丈听了这话,本还是慈蔼笑意的面庞,一下子收了起来,脸色有后怕的问道:长官要去山上?听老头子一句劝,那里面山高林密,藏着不少东西,不是能随意进出的,更别说。”
说到此处,老人把身子稍稍凑了过来,才阴测测的小声接着说道:“从两个月前开始,半夜三更的,山里竟会偶尔有咿咿呀呀的人声,听着跟戏文里的大花脸似的,别提多渗人了。连我们上山的猎户,都要绕路好远,避开那一区域,甚至当初刚碰上这事的时候,因为没有避开,平白无故失踪了十来个人。”
有个踉跄的身影从苏青黄身后冒出了个脑袋,徐老六很明显听到了刚才老人的一番话,脸上一片煞白之色,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
道:“那然后呢,你们知不知道山里叫唤的是什么东西,我听说有一种长着五彩羽毛的鸟善学人声,会不会是。”
老者抓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眼神聚焦,凝视着半山腰的山林深处,说道:“这位兄弟说的那种鸟,我也曾在年轻时候听外面的人说起过。不过那是南唐才有的宝贝,珍惜的紧,在咱们东赵,怕只有京城里面的皇亲大户才会有那么一两只,怎么看都不会流落在此处山林中。”
“那声音,就是山鬼吧。”
苏青黄的声音很小,但落在老者耳中,不亚于五雷轰顶,登时头晕目眩,张了张口,却发现跟一口老痰卡在了嗓子眼里一样,怎么都出不来声,好在苏青黄发现了不对劲,一阵的拍背顺气,才让其缓了过来。
老人家瞪着眼珠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山鬼,怎么会,批云山怎么说都不是穷山恶水的地界,哪里会生出鬼怪之物,要真这样,我们村子里的上百口人,怕全都要搬家啊。万一这畜生某一天想不开要下上吃人,谁能拦得住。”
说到最后,老者已经变了声调,要不是苏青黄伸手拦着,非得立即一路小跑的回到村里,张罗着整个村子的搬迁事宜。
“长官,这事耽误不得啊。”老人急的连胡须都乱颤,很明显曾经听说过精怪作恶的故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道理。连同为人族,都相互征伐不堪,更别说与人天差地别的精怪,这也是为何除非得到一方水土承认,否则野生的精怪几乎绝迹于世间的重要原因。
苏青黄看着手里的饼子和刚送来用干净棉布仔细包好的野猪肉,对着眼前老人的,不紧不慢的说道:“老人家不是奇怪,我们这支队伍要来此做什么吗,那我也明说了吧,这三百来人此次,正是为围剿披云山的山鬼而来。”
“此话当真。”
“当然。”
老者狐疑的打量着眼前年轻人,心里将信将疑,似乎能如此年纪轻轻管着这么多人,说不定,是个有真本事的。
“那,那多吃点,要是不够的话,村子里还有,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老人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感激不尽说道,若非苏青黄伸手阻拦,怕要直接跪在地上扣头了。
扫了一眼正在村口看热闹的村里人,苏青黄开口道:“我们对山里的地势不甚熟悉,村里可否能出一个熟识山间,能为我们带路之人。”
“应当的,应当的。”老人大方的揽了下来,然后冲着后头喊道:“赵铁胆,赶紧死过来,看什么看,喊的就是你。”
很快,一个憨头憨脑的汉子小跑着来到几人面前,老人拉着他对苏青黄介绍道:“长官您看,不是老头子我自夸,这铁胆看上去是憨厚了些,可论上山的路,不管是多偏僻的羊肠小道,这小子都知道个**不离十,是我们村里最拿得出手的猎户。”
然后又对着赵铁胆嘱咐到:“长官他们是要上山找山鬼的,让你带路是看得起你,你小子千万得要争气,若是把事情办砸了,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赵铁胆搓着双手,拍着胸脯保证道:“爷,您放心吧,俺昨天就想去山上瞅瞅,这次给军爷带路,一定把这事办的圆满,不能丢您的人。”
老者干笑了一声,转身不好意思的对着苏青黄解释道:“这赵铁胆人如其名,没别的本事,胆子是真的大,不过您可要看着他点,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对村子里没法
交代不是。”
“嗯,一定。”
……
山间有风清冷,尤其是夜里,不说山顶,就是山脚下,都要比外面的温度低上些许。
此时月上梢头,地脉之气最弱,正是上山捉鬼的大好时候。
苏青黄与赵铁胆走在最前面,夜里视物,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空中繁星,手中火把,足以让普通军士同样能勉强看见山路。
赵铁胆没有一般乡里人的认生,或许是天生的胆子大,连话都比寻常人格外多些。
拿着火把指着前面的一株老柳,万条垂下,对着苏青黄介绍道,“军爷,过了那棵树,咱们就真的进了披云山的腹地,往前再没有如此的大路,有的只是前人经年踩踏而出的小路,路有荆棘不说,一不小心踩了个空,说不定就掉进什么石头缝兔子窝中,所以得让大伙更加点小心。”
“嗯。”苏青黄点头,而后命令顺着队伍一个传给一个,因为知道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是什么,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又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本来一直有说有笑的赵铁胆,忽的面目严肃,指着前面的那一片山林,顿了顿,然后说到:“那里,恐怕便是军爷们所找的山鬼的地盘,俺们村子里丢的人,也是在那一片丢的。他们全是经验老道的猎户,本来约好了一起上山。但那天俺碰巧拉肚子,没有跟他们一路,结果一直到了天黑,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开始以为是在山里走丢了,村长还想组织人上山去找一找,结果到了这里,听到了月夜里的咿咿呀呀,谁也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苏青黄眸子缩了缩,看着神情低落的赵铁胆问道:“你呢,当时你也没那个胆子吗?”
这个一直在苏青黄看来有些没心没肺的汉子,突然不吱了声,只是局促的用手不停搓着脸,一下,两下,三下。
苏青黄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是的,那天他怕了,最好的兄弟老葛就在那里面,他能感觉的到,但是一同来的其他人全缩手缩脚退了回去,他思索再三,最后随了大流。
“呵呵,什么铁胆,要不是今天跟着军爷们壮胆,你赵铁胆嘴上说着痛快,怕是腿脚,永远都不敢迈进这里一步吧。”第一次,这个貌似没心没肺的汉子,心里自嘲,嘴角有了讥讽的意味。
然后像是终于定下了什么主意,不再搓脸,憨厚的出声问道:“那个,军爷,我可以出声吗?”
“可以。”苏青黄轻声道,真进去了里面,以山鬼附身枝条的耳目,这么多人是绝对瞒不过的,索性不去费那个劲,一帮人大张旗鼓的进去。
“多大声都行吗?”
“多大声都行。”
“那行。”赵铁胆闷声说道,随后他做了一件事情,一件在众人看来,很是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他把手合成了一个喇叭,放在嘴边,冲着前面大喊一声。
“老葛。”
声音很大,大到一直在山石之间回荡,经久不息。
好像在壮胆,又好像在告诉那个他嘴中的老葛,告诉那个山鬼。
他,赵铁胆,来了。
喊出了胸中这一口气,这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有些小心的问道:“嘿嘿,没有坏了军爷们的事吧。”
“没有。”苏青黄摇头,仍是同样的语气轻声说道。
第七十八章 树怪
赵铁胆并不在意其他人会用何种眼光来看他,反正他自己是觉着放下了一块心结。
“众军听令,高举火把。”苏青黄吩咐道,一时间,此地有上百火把,火焰升腾间,几乎把黑夜亮成了白昼。
既然刚才的一声算是招呼,来到了山鬼的地盘,再遮遮掩掩实在是显得可笑。
苏曹薛三人分别位于队伍前中后三段,务求有突发之事时,可以第一时间照应的到。
过了此棵垂柳,山间再没有大路,而是变成小路羊肠。
两边植被也有明显的变化,多了不少的参天古树,上面亭亭如盖,遮天蔽月,有不少人漏在外的地方被锋锐的枯树枝划破了肌肤,但没有一人停下。
“苏头儿。”徐老六一直在前头很是安静,这时候突然出声说道:“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心慌,怕这里有古怪。”
苏青黄目有金光,这其实是已经能藏起来的,这时候重新冒出来,自然是他有意为之。结合星眼,目力更上一层,能看出常人所看不到的一些东西,只是用久了,眼里会有难受的灼热之感。
苏青黄脚步一停。
“它,来了。”
“什么?”徐老六没有听清,多嘴问了一句。
“众军戒备。”苏青黄陡然铿锵有力,高声的喊道。
这一次,不仅徐老六,整个队伍都听了个真切。
三百人稳住阵脚,尽管视线中,还没有出现目标的庐山真面目,但防御阵型已经拉开,盾牌手在前,长枪在后,每个人都面有紧张之色。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实战,甚至有人会把性命永远落在这深山之中,但同样也是难得的生死体验,若能有命活下,足以让他们心态有质一般的蜕变。
有兵士睁大着眼睛,忽然看到了周边树上枝条的异动,出声警示道:“弟兄们小心,这些树有问题,它,它们在动。”
经过这一提醒,所有人注意到,山路两旁那些平日里常见的杨柳松槐,这时候竟一同有了动作。
借着火光可以看出,那些左右摇摆的枝条绝不是山风吹拂所致,反而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每一根枝条,都如同人类的手臂延展,开始疯狂的扭动,而后于惊恐目光之中,掠向众人。
“啊。”
队伍中,有人猛然大声的惨叫,于阴森夜中,如挥之不去的阴云压于心头。
因为最初躲闪不及,有三五人被枝条缠住了身子,而且力气颇大,被缠绕处枝条直勒进了血肉,上头带有的倒刺,让几人疼的差点昏厥过去。
好在身边有薛长义在,手中钢刀银光烁烁,劈砍力道恰到好处,既斩断枝条又不伤人皮肉,得救的几人迅速处理伤口,退到队伍后面,盾牌手顶在前头,合上队形。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这帮顶天只见过低境界武修的新兵们,更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
身边大致一数,二十来棵郁郁葱葱,树干足有几人合抱粗的老树一齐有了生命。树根居然如人之双脚,从泥土里活生生拔了出来,上面带着的大把新泥,随着它们前行间洋洋洒洒,眯花了不少人的眼睛。
这一刻,它们不再是在山里扎根了上百年的老树,而是成为了一个个树人,树干上黑黝黝的树洞正是它们的耳目口鼻。
苏青黄赶紧稳住军心
,放声大喝道:“阵型不要乱,不过是些傀儡树怪而已,凭你们手中刀枪,完全能杀死它们。”
星眼之中。
种族:树怪(精神力控制)
境界:淬体一境
它们的确要比普通人强上很多,淬体一境,如果同时一拥而上,无论是曹开泉还是薛长义都会觉着棘手。乱拳打死老师傅,低境界的武修联手干掉比他们高两三个境界的,并不是多罕见的事情。
“没错,大家不能乱,看我的。”徐老六身先士卒,以自身作表率说道。
话音未落,他高举盾牌,一下子挡住了席卷过来的枝条,这根树枝不比他的小臂细多少,上头的力气同样十足,所以一枝条抽在盾牌上,直让徐老六一直后退了五六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总是硬挡了下来,对于其他新兵来说,是非常提士气的一幕。
见这些树怪生的高大,不是他们单独一人能应付的,但众人联合起来加上手中兵器,是有一拼之力。所以这帮人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不再一味的后退防御,队形扎实,步步紧逼,十几人为一队,与树怪纠缠在一起。
有人一刀砍断伸过来的枝条,还没来得及庆祝欢呼,又是一根嫩柳如鞭过来,狠狠地朝他头颅抽去。
幸好身边同伴眼疾手快,擎起盾牌相迎,透过盾牌上的力气之大,几乎让其脱手,好歹是最后咬牙撑住,救下了二人性命。
新兵小武因为年纪较小,力气也没他们大,这时候手脚早酸软的厉害,不过是咬牙撑住一口气,身后其他人举起长枪,在几面盾牌的掩护下,长枪直带着寒光锋芒刺向树干的孔洞处。
“太硬了,老子根本捅不动。”手持长枪的士兵们大声的喊道。
斑驳树皮,是这些树怪们天生的铠甲,防御力可媲美军营中顶尖的三重铠,以他们的力气,没有重弩,很难伤到这些古怪东西,再加上那些树干上的枝条,砍断一根又冒出来一根。一时间,鹿山营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几个进退失据间,又有人身上带了红,好在不是要害位置,没有性命之忧。
苏青黄一刀横劈,于树皮上擦起了一道的火花,这一刀没有用灵力,就是个试探,也让他对这些东西的实力,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
光凭这一身强悍的防御力,淬体一境没有兵器在手,真的很难破开。
既然心里有底,苏青黄终于不再留手,又是一刀,不同于之前,这一刀加了蓄势,灵力裹挟在上,以至于一把普通短刀,刀身上出现了极细小的光辉,如浪拍岸石,拖曳着雪白刀芒的短刀与其骤然相接,直要将眼前这足有近十米的巨柳一刀两断。
刀上星芒如碎浪,点滴散去。
一刀,仅仅只是一刀,之前在众人眼中看来是坚不可摧的老树皮,便被这一刀完全的劈开。
这一刀快意纵横,斩断的不仅是这一只树怪,更是鹿山营军士心中的心魔,它如一缕直冲天际的曦光,将这恐惧长夜尽数撕裂。
“好。”
短暂的沉默,苏青黄的周边,有军士们震耳的叫好之声。
徐老六更是冲着正在苦战的众人喊道:“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吧,这些鬼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唬人,可苏头儿一刀就将它们劈成了两截,等咱们把它们料理了之后,拿回营里当烧火做饭的柴火用。”
说着,一直被动防御的他,把盾牌交给旁人,抄起长枪大吼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脚踏前,扎向了眼前张牙舞爪的树干处。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身手在这三百人中绝对算得上是顶尖。
半个枪尖直接扎了进去,手臂酸麻的徐老六一咬牙,双脚踩在松软的泥地中直陷进去半寸,但他身子不退反进,在其余人于后头的助力之下,树皮上有轻微的开裂之声。
树怪自不会坐以待毙,抡起了如同手臂的茂盛枝干,爆发出势大力沉的倾力一击。
在一旁守护侧翼的盾牌手哪里能让它得逞,六面盾牌排列齐整一齐上前,这一下差点将他们抽的人仰马翻,盾牌上尘土飞扬,只是众人皆咬牙身死不退,所以并未造成伤亡。
徐老六手臂上青筋暴起,在这最紧要关头,长枪的枪杆已经要弯成了一把残月之弓,好在枪尖处已经完全没入,顺着枪尖刺进的孔洞,有细微裂纹以其为中心蔓延四周。
“老子跟你拼了。”徐老六暴喝道。手臂上肌肉鼓胀,整个粗了一圈,身后众人在这一声鼓舞下亦同时用力,一声劈柴的脆响,树皮上的裂纹迅速增多,大半个枪身深入其中,终于在树怪一声粗犷到如朽木老人的呻吟嚎叫声中,外面包裹着的树皮噼里啪啦,寸寸爆裂,整个身躯重重的倒在泥土里,扬起漫天草屑,看呆了众人。
短暂的呆滞之后,有人回过神来,兴奋的喊道:“赢了,赢了,咱们赢了。”
“娘的,真不敢相信,听苏头儿说这东西也是有修为的,淬体一境,咱们这些人竟然干掉了,哈哈。”
这边旗开得胜,另外几处同样有收获,最差的也能勉强维持住攻守平衡,最后在曹薛二人的出手协助下,二十来棵树怪,全部倒在地上,没有声息。
军士们或坐或躺在地上,灰头土脸,大口喘着粗气。
要说其中没那么狼狈的,不是别人,反而是何杨。
因为脑子活泛,一轮羽箭带火的招呼,再将枪尖包油布点燃,甚至比徐老六他们还快上一分,只是在最开始的手忙脚乱,队中有两人伤了胳膊。
何杨从身上拿出了药粉倒在上面,又将绷带用力打了个活结,问道:“怎么样,还疼不?”
“没事,小伤而已。”那人动了下胳膊,疼得有些呲牙,还是逞能说道。
“要不是何哥你关键时刻拉了一把,说不定我这胳膊登时就废了,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当时我看见好像有一枝条,差点抽在你腿上。”
何杨摆谱的装出一番高人风范,挥挥手道:“我能有什么事,要不是为了顾虑你们,我早将它给收拾了。”
“何哥你就吹吧。”
“狗屁,老子需要吹?行了,你们几个去那边集合休息着,我去后边撒个尿。”说着,何杨也不顾身后几个笑他身子虚的,弯着腰一溜小跑去了后面背阴处,确定不会有人看到,才松了一口气。
并没有所谓的小解,躲在树后的他,向上拉开裤腿,看着上面长长的伤口,从脚踝处直延伸到膝盖,一边涂药一边倒吸冷气道:“娘的,还真疼。”
第七十九章 等军爷
苏青黄身侧,徐老六在汇总了情况之后,正对他报告伤亡。
“鹿山分营三百人,轻伤十二人,重伤四人,虽是重伤,倒不至于伤了性命,只是行动受限,再跟咱们走下去怕是会有些难办。”徐老六为难道,几人身上伤口不说深浅,流血颇多,的确不适合接下来的未知局面。
苏青黄寻了一眼山下的方向,村庄早已不可见,中间路程长远难行,伤员行动不便,很容易一脚踩空直接滚下山,思索片刻,唤来了一直被护着周全的赵铁胆,说道:“铁胆,接下来,你怕是不能和我们同路了。”
赵铁胆低着头,面色难看的干笑了两声,“军爷是觉得俺没有本事,再走下去,会拖整个队伍的后腿吧。”
汉子的身前,苏青黄负手而立,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密林深处,赵铁胆大着胆子抬头一眼,只觉着到底是有本事的,眼睛不眨不说,连瞳孔的颜色都跟他这种除了一身力气啥都没有的粗人不一样。
“如果军爷真觉得铁胆是个没用的憨货,会误了事情,那么俺便在此地守着,等军爷们凯旋而还。”说到此处,这个脸上笑的比哭还要难看的汉子默然良久,才继续说道:“俺的心里装着对老葛他们的愧疚,已经要满的装不下了,实在是,再盛不下军爷们的了。”
苏青黄闭上了眼睛,上面有火烧一般的炙热感,时间仓促,他并没有将星眼与体内的那点青龙之气结合到天衣无缝,再强行使用,会对身子有很重的负荷。
他缓缓转身,对着面色坚定的汉子诚恳说道:“我并不是觉着你会是拖累,对于你能壮着胆子一路带路到这里,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队伍里有几名身上带伤的兄弟,再走下去,很有可能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所以。”说到此处,苏青黄向前一步,把二人距离拉进,目光灼灼的郑重拜托道:“赵铁胆,我将护送伤员下山,在村子里暂时安顿的任务交付给你,你可能完成。”
当把嘱托完整的听过之后,赵铁胆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赶紧把粗布衫上的草叶泥土拍干净,身子站的笔直,冲着苏青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掷地有声的说道:“军爷你放心,俺赵铁胆一定完成任务,不负所托。”
苏青黄满意点头。
“等俺把弟兄们送到村里好生照料后,就还在这路口处等你们,要是明天天黑还等不到你们,俺就,就。”赵铁胆一时着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青黄面色如常的调转身子,背对赵铁胆,看着视线尽头,烟雾弥漫,轻声说到:“若是真的没有回来,你就去乌眉县苏家,找到一个叫吴木心的姑娘,她当有所安排。”
赵铁胆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把拳头握得死死的。
“好了铁胆,没必要一副我铁定要死的面容,我既然来到这里,总是会有压箱底的手段,倒是我那几个兄弟,就全托付于你了。”苏青黄故作轻松,吹了声口哨说道,想让沉默如霜的气氛舒缓些,赵铁胆重重点头。
事不宜迟,四名重伤员与赵铁胆,还有另一个路上照应的轻伤员,一步三回头,默默地朝着山下走去,走了有几十步,赵铁胆忽然回头,冲着前面已经开始行进的队伍高声道:“军爷,俺在这等你们,你们一定要完好的回来啊。”
“一定。”
苏青黄声音洪亮,却没有回头,
所以并不知道。
下山的六人,个个是怎样的看着他们,眼睛通红。
……
没了赵铁胆在前面引路,但整支队伍丝毫没有迷失方向。
苏青黄一人当先,领着众人一路上七扭八扭,让后面的人心里议论纷纷,苏头儿不是从没来过这里吗,又哪里知道的路,如此成竹在胸。
苏青黄当然是根据星眼之中,那些若即若离的精神力量为线索,一路追踪而去。
四周那些淡蓝色的隐隐约约,别人看不到,但于他眼中,根本无从遁形,就如同一个个路标,或者说,是山中的某位想着请君入瓮中。
深处路愈发难走,甚至已经没有路,苏青黄终于停下脚步,以手势示意众人,后者们立即寻隐蔽处,或掩或藏,大气不敢出。
也是到了这里,鹿山营的军士们才终于亲耳听到,所谓的诡异戏文之声,是如何让人毛骨悚然。
森森悲怆凄凉乘着风声,带着哀婉曲调无孔不入的钻进众人耳中,寒凉之意入骨,再凝神看去,这里本是植被最茂盛的地界,不说随处可见的百年古树,连脚下的荒草树叉都比外面厚了一分。
可前方百米处,突兀的出现了一块圆形空地,其中影影绰绰,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加上上头照着的两个不知是何物的光源。
若说那里是个简陋戏台,那么此刻隐蔽的众人,便是台下的看客。
徐老六牙关直打颤,差点咬到了舌头的说道:“看来,咱们是到了正地儿了。”
苏青黄注意力全在空地中上下腾挪的黑影,想要用心分辨出这类似戏文的哼唱究竟是什么东西,并无结果,脑海中关于此类的涉猎并不算多。
超级系统中。
种族:山鬼(柳)
实力:气元一境(伪)(非常危险)
这实力算得上棘手,对方同样是察觉到有不速之客来访,只是两者同时的心照不宣,各自按兵不动。
“之前的树怪,应该不是能轻易造就出来的。”薛长义这时小声说道,“它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要是我们给它来个措手不及,说不定。”
苏青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不要出声,静观其变。
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杨,这时候三两步的上前,眼神复杂盯着苏青黄,欲言又止。
“都到了这种地步,何杨,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苏青黄转过头说道。
何杨低头干笑了声,然后试探着说道:“苏头儿,它唱的这东西,我好像听过。”
“是吗?”苏青黄心里了然,“给我说说,唱的是个什么东西。”
何杨狠狠地挠了挠头,侧耳细听分辨,更是肯定,“没错,是我以前听过的,村里有会唱这个的戏子,唱的是一腔心血报国,最后落了个不得志郁郁而终。”
说到这里,何杨疑惑道:“这鬼东西就是真的成了精,化成人形,唱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想以身报国。不说别的,它如果敢出这片山林,绝对会被第一个灭掉。”
苏青黄淡然道:“它不出山林,不也同样引来了我们吗?”
听着台上戏曲已唱到了结尾处,幕后之鬼仍隐藏于黑影中,莫说旁人,连苏青黄都无法看清其真面目,可这些并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弓上弦,刀出鞘,只待台上落幕,曲终,人散。
伴着一句凄美的“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于**处悄然结尾,苏青黄将手扬起,耳边有弓弦铮铮之声,只等一声令下,百箭齐发。
也在这时,身边老树,于不可察觉处,悄然冒出了一缕缕极细的青烟。
借由星眼警示,苏青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高声喝道:“所有人,立刻把口鼻捂上。”
“已经迟了。”有声音戏谑,于远处空地响起,顷刻而至。
台上光芒熄灭,天上残月也在不知间被浓云遮住,先是一边年纪较小的二虎晃晃悠悠,一阵天旋地转后直接昏倒在地上,紧接着三百来人一个挨着一个尽皆倒地,最后除了寥寥的十几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随身水壶的水洒在内衫上捂住口鼻,和苏曹薛三人未受太大影响外,其他人全昏在地上,生死未知。
苏青黄上前试探了一圈鼻息,很微弱,好在不曾完全断绝,想着还有救,手中刀已缓缓拔出寸许,这一刻,万籁俱寂,百鸟皆伏。
头顶上,有夜间水汽凝聚成露珠,璀璨晶莹,从叶上滴落,于半空中,即将落在其鼻翼。
苏青黄一刀挥出,斩断的,不仅是此滴小小露水,更是斩开了眼前,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
这一刀,刀势果决,一往无前,如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没有丝毫犹豫,唯有虽千难万险吾亦往矣的决心。
脑袋微微晕眩的曹开泉一时看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刀意,可那道黑影介于虚实之间,这一刀纵是惊艳,终是要不得山鬼的性命
一条刀痕自黑影身后树皮上炸开,不,不仅一棵,而是一连的七八棵,一排的老树拦腰而断,在最初的烟尘散去之后,没有了遮挡,场中几人直立,与终于显眼的黑影遥相对峙。
曹开泉瞪着个牛眼,看着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不爽的问道:“都到了这里,还是不敢见人吗。”
他知道山鬼定有幻化之术,与大神通灵兽的化形不同,这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徒有其表,不似真正的化形,内里与人类修士完全相同。
黑影终于动了,从一团看不出的混沌之物,缓缓伸出丝丝缕缕,变幻出手脚的形状,然后于几人心悸的目光中,一阵剧烈蠕动,可以大致看出人形。
及至黑烟散去,众人眼前,有带着古怪木头面具,身高七尺,一身绿色柳叶描金长衫的男人,只是因为容颜无从得见,不知其相貌如何。
“几位。”那姑且暂且称作人的山鬼出声,“不知哪里得罪,值得两个马上淬体四境,还有,嗯?”看向苏青黄,那人身子有明显迟疑,饶有兴致呢喃道:“看不透,应当是没到五境,气息却是有些古怪,有意思。”
“看来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值得三位武修来此地,取我性命。”声音,不再淡漠,而是狠厉杀机。
第八十章 苦战
身为山鬼,人鬼殊途,然谈吐间并不让人觉得厌恶,虽困住了山下普通人,但苏青黄极目远眺,还是能够看到几道身影,目光呆滞。
这边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们的丝毫兴趣,想来还沉迷于戏中,外力不可叫醒。
苏青黄了一眼面具上油描彩绘,不知它到底带着这个有何用意,开口无奈道:“没办法,上头强加下来的任务,你这一条性命,担的是我这一营弟兄日后的前程,所以只能先说一句。”
“抱歉了。”
最后三字刚出口,苏青黄已一刀破开长龙,直取其面门,曹薛二人也同一时间有了动作,一左一右,想要分制山鬼两侧。
想法是好,搁在一般的淬体五境身上,同时面对此分工明确三人,说不得真会手忙脚乱一番。
可山鬼不同,此处一草一木都是其耳目,所以他们的任何动作都无从遁形,这就是山鬼,进山与出山,地方不同,实力能够横跨一个大境界。
山鬼左右手平推,如大鹏展翅,没见有多少的玄妙功夫,曹薛二人亦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同时双手横叠胸前摆出防御姿势,想要挡下这一掌。
但诡异之处在于,眼见这一掌穿过,无论二人用何种招式章法,都阻拦不住,最后被生生的一掌重拍在胸膛上,身子倒飞而去,如断线纸鸢。
至于苏青黄这一刀,山鬼脚下偏移,侧身避过锋芒之后,以二指轻击刀身,上面的力量之大,苏青黄一只手很难抗衡,最后左右手齐用,才牢牢的拉回刀身。
交手不过眨眼间,三人的势就被牢牢压制住,尤其薛长义,本来修的就不是如曹开泉般铜皮铁骨的路子,即便有外面一层薄铠的缓冲,这一掌也让他胸中气血阻塞,出现了轻微的伤势。
“真是硬茬子。”薛长义嘴角扯了扯,朝地上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恨恨说道:“老曹,都是你个缺了大德的邋遢货,要不是你撺掇着我们来,也不用遭此大难,老子如果有命回去,一定把你全身府穴位封住扔进窑子里,让你小子除了瞪眼看什么都干不了。”
“行,要是老子能活到那时候,一定任你处置,就怕你不舍的那点银子。”曹开泉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面朝山鬼,大吼一声,不说响彻三里,反正身后还没倒下的兵士,都是嫌弃的捂住耳朵。
只见他整个上半身直接大了一圈,将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内衫撑出好几道口子,索性将这质量差劲的粗布衫给一把撕开,**上身,上面是古铜色泛着金属光泽的肌肉。
双手握拳堪比沙包大,曹开泉向前一大步,得意显摆道:“老薛,我这身块头如何,比不比的上你那细胳膊细腿。”
一身普通制式衣衫还显得肥大的薛长义没搭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黄纸符,上面用朱砂画着在外行眼里不亚于鬼画符的东西,见他一脸愁苦相,想来是心疼的不行,但大敌当前,再心疼也没有法子,手上掐起法诀对着二人道:“给我半盏茶的功夫。”
山鬼再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也知道这两张符定是威能巨大之物,所以当薛长义开始念咒的那一刹那,便已经身子疾闪,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手掌张开,掌心有枝条铺天盖地,宛若一张巨大的树网,向着薛长义劈头抓去。
好在间不容发之际,曹开泉挡在他的身前,疯狂挥出手中拳头,瞬间打出十几道拳影,于树网之中炸开。
而在此片刻功夫,苏青黄绕到山鬼身后,手中长刀高举,带起了连本人都觉得刺眼的璀璨灵气,对着山鬼的后心处就是一刀。
可惜在这一刀的必经之处
,有无数藤条瞬间聚成三尺盾牌,上面韧性十足,劈砍于上,一阵剧烈的晃动,盾牌上有皲裂,然这一刀也势尽,再不能进半分。
双脚落地,苏青黄全身猛的绷紧,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之感涌上心头,所以身形未稳间,就本能的朝着侧处躲闪。
几乎是在同时,在其刚才落脚处,一株藤蔓如剑,从地里伸出。
“好险。”苏青黄内心庆幸道,再晚上一分一毫,自己半个身子铁定会被此刺穿,可离半盏茶的功夫还要好久,苏青黄周身经脉灵气汇于右手,上有肌肤晶莹,如明珠吐瑞,一拳挥出。
杀招,星陨。
眼前这尊山鬼,虽然因为面具阻挡无法看清容貌,但他能感觉出来,这一招,让山鬼有了动容之色。
山鬼右手抬起,指尖处有翠色之流转不休,一指递出,与曾经李存山的指诀有相似之处,但其上威能给苏青黄的感觉,远胜于前者。
星陨速度明显胜了一分,银色流光如水银泻地,倾泻而出。半空中,二者直撞击出了金石碎裂之声,先是翠银二色互相侵蚀,纠缠不休,紧接着一道炫目到刺眼的白光爆裂绽放,密集紧促。
位置靠后的薛长义,眼前一阵的失明,耳边春雷炸响,差点自乱阵脚,赶紧收敛心神,继续维持手中印法。
爆炸未持续多久,飞尘消散,几人再定晴看去,两股光彩已同时消弭于无形。
天地灵气自胜过万物体内先天一,可天时地利皆不在苏青黄身上,能勉强拼了个平分秋色,已经不容易了。
只是招式过后的杀机,最容易让人忽略。
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发之间,苏青黄脚下有藤蔓隐秘生出,无声无息,与此间天地几乎融为一体,连星眼也没有察觉出。
待到死死缠绕住时,他想要挣脱已经要费不少的功夫,山鬼故技重施,指尖之流转轻点。
苏青黄只觉得入眼处,一片新翠之色,然后心口处有炙热到焚身的强烈疼痛之感。
幸亏星体强悍硬扛了下来,没有被对穿成个糖葫芦,借着这点功夫,苏青黄挣开束缚,一口鲜血再也压不下,直接喷出,整个人跪坐在地上,一时间连呼吸都是疼到钻心。
曹开泉见一击之下,苏青黄脸色惨白如金纸色,当下不顾自身实力差距,双脚重重的踏地借力,松软的泥土上直接被踩出了两个半大的土坑,山鬼见来势汹汹,并不闪躲,而是选择正面迎敌。
论身体结实,曹开泉是三人中最壮的一个,如今拿出了压箱底的真功夫,一身横练十年如一日的铁砂打磨,一拳上去,如锤在金属之上,有清脆鸣声。
可惜仍是无用,山鬼举手间有披云山地脉加持,淬体五境对于它来说,是虚的境界,否则怎能使出离体外的本事。
一拳春风化雨,后发而先至,这在外行看来很是绵弱的拳势,却让皮糙肉厚的曹开泉如遭雷击,整个人直接横飞了出去,余劲让其一连在地上拖出了十几米的印迹,幸好山间地上松软,没有受重伤。
从地上爬起来的曹开泉晃了晃脑袋,这一掌差点让他失去意识,见薛长义还在咬牙坚持,似乎这符对其损耗极大,喘着粗气喊道:“老薛,还要多久。”
“快了。”薛长义只费力挤出了简短的一句,就接着把全部精力转移到眼前泛着金光的符上。
另一边。
苏青黄勉强起身,身子摇晃不止,却始终不倒,悠悠吐出一口连绵不绝的金黄之气,识海中有声音气急道:“你小子莫不是疯了,就剩下那么点指甲盖多少的寿命,还要用这个,难道你真这么
想让人提前给你送终吗,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一起陪葬。”
身材消瘦的青年眼泛金光,一言不发,随着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瞳孔也变得越来越近似一种诡异的菱形,经脉中灵气沸腾的横冲直撞,衣衫下青筋暴起,甚至有的肌肤薄弱处,开始向外渗出血丝。
识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火烧眉毛的焦急,“你真以为先前那点时间能参悟出皮毛?别傻了,你连那点基本的气息都掌握不住,再强行运转,经脉炸裂,你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苏青黄沉默,感受着身子里沸腾的灵气,先前还疼的忍受不住,如今伤口并没有好转,但是这种极度充盈之感一下子盖过了疼痛,现在他只想好好寻一个对手,将所有力气都宣泄出去,最好打他个昏天黑地才好。
笑了笑,苏青黄舔了一口嘴角上残留的鲜血,“卷宗里,黑蛇并没有给这一式取个名字,想来是它自己参悟而出,那我便叫它,化龙,如何。”
识海中,那人再没了声音,似乎是被气死了过去,又似乎是帮忙尽量维持住气息,苏青黄也不在意,知道即使自己有此法相助,还是与山鬼差了一截,可他只需要拖延一段时间就好。
至于薛长义嘴里用来当做棺材本的宝贝,是否会让他失望,听天由命。
来了!
山鬼将曹开泉踩在脚下,刚要一掌结果了他,闻得身后异响,骤然回头,眼见着那之前受了自己一击半死不活的青年,如一支凌厉的箭矢激射而至。
山鬼脚下悄然后退,避其锋芒,在连躲了三拳之后,猛的发力,拳势可比滂沱暴雨,立刻又把局面反转了过来。
苏青黄且战且退,硬碰硬,拳对拳,其连绵之势让他吃尽了苦头,开山拳讲的是不留余力,可当对方的拳势同样刚猛,这套拳法变通不足的弊端被无限放大。
山鬼进,苏青黄退,两人之间的空地上一阵噼啪爆响,拳拳到肉之声,听起来像有人在场中疯狂擂鼓。
一连退了几十步,直到背靠一颗三五人粗的树上,退无可退。
苏青黄被一拳轰然击中了胸膛,但也同样一脚鞭打在其小腹,当然,苏青黄受伤更重。
挨了一拳的山鬼默默摘下面具,怪不得一直以面具示人,原来它的脸上,就是树皮上添了副五官,与人面还差了好远。
此时的他将手放在小腹上的伤口,地上有草木地气顺其身子充盈其中,伤口处的一大片焦黑,如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此等法术,与苏青黄的灵力有异曲同工之妙,看着嘴角有鲜血溢出的青年,赞叹道:“好手段,你与我曾见过的武修都不同,他们的,从没如你一般璀璨炙热,不,不是一种,而是两种,若在山外,我怕是真不见得能赢你。”
而后眼中浅藏悲凉,接着说道:“我是不愿与人为敌的,只是你们既然要杀我,想来也早已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到了下面,不要怪我,说不定过几天我也会下去,到时候再为你们唱戏,以做偿还。”话毕,干净利落,朝着脑袋一拳轰出。
苏青黄却是忽的有了笑意,因为,耳边终于有一声如释重负的
“成了。”
然后,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荡漾而出,直指山鬼手中面具,速度之快,猝不及防,以至于它第一时间向后掠去,还是没有完全避开。
一声轻响,苏青黄清楚的看到,面具上,一处边角悄然碎裂,落在地上。
第八十一章 败
“弟子薛氏,今夜于青郡祈运府披云山,以三根清香,化作百千亿祥云,扣请天上仙师与诸位神圣,速速驾临救护。”薛长义虔诚闭目,将一长段的请神咒念到了尾声,待最后临字结尾,金光已是在逼退了山鬼之后,猛然爆炸开来,而后四散金光重新聚集,化为一尊黄巾力士轰然落地,身高数丈,通体金黄,没有神采的双眼死死的盯住山鬼,蓄势待发。
苏青黄心神凛然,想着不愧是薛长义最后关头的棺材本,早猜到这家伙藏着宝贝,一尊气元二境的黄巾力士,完全能与山鬼正面抗衡,加上不知疲倦疼痛的特性,双臂有千钧之力,真的拼起命来尤为好用,场面霎时间明朗起来。
黄巾力士率先而动,大踏步向前,一步几乎顶寻常人五步,整个山林都因其跑动有重重的轰鸣之声,待到二者相隔一人之距,带着金光的一拳挥出,其上威势,当可开山断水,在场之人,无人能够硬接。
大敌当前,面对如此蛮横的一拳,山鬼并没有同先前般正面相抗,而是使出了飘逸身法,脚踏山河方位,先绕到身后避开拳风,同时将缺了一角的面具重新带上。
可与之前不同,再次带上面具的山鬼周身气息突变,略躬的身子无形间直起,带着一种让几人皆捉摸不透的诡秘气息。
三人合聚一处,其中以薛长义最为凄惨,身上没有太重伤势,但体内之为了招出这位黄巾力士,几近用光,此时脸色惨白,差点连站都站不稳,随意一阵风就能吹倒,真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面书生。
曹开泉纳闷的看着那同先前感觉完全不同的家伙,费解的问道:“我眼花了吗,怎么感觉,那东西整个人不一样了。”
薛长义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什么,待片刻后,面色突然比先前更加难看,甚是不安的小声嘀咕道:“那面具好生古怪,难道是。”
“是什么,都这种时候你个书生出身就别在吊书袋了。”曹开泉着急问道。
“似乎是,神格面具。”薛长义沉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不确定。
“什么东西?”
薛长义简要的解释了一通,“那是千年前起源于巫优这个行当的。”眼看曹开泉听的一脸懵,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唱戏的,你个脑袋里装浆糊的饭桶。”
然后接着介绍。
“那个时候巫优地位远比如今来得高,不仅唱戏,还负责祭祀仙人,供奉天地,因为有了同仙人沟通的资格,所以最后这帮人发展出了一门请神上身,借用部分仙人之力的本事。”
“而所谓的神格面具,便是为载体,一般制作它的人,心里都会有大执念,执念越深,效果越强。通过带上面具,将自己想象为神灵,通俗来说,就是演。”
“演到别人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仙人在下界的化身,越逼真,修为就越强。”
“按你所说,那面具,岂不是个宝物。”曹开泉很是眼馋。
薛长义摇头道:“不是,神格面具本身并没有大神通,有的神格面具甚至不过是普通材质,世俗之物罢了,它仗着的,全是上面执念与使用者的。”
“想来就是借助它,咱们身后晕眩的弟兄们才
会全在梦里戏中,想叫醒他们,非得把眼前这家伙解决了不可。”
苏青黄看着山鬼,面色凝重问道:“那你能看出,现在它演得是哪一路神仙。”
“岳武穆。”身后林中,一直躲在里面帮不上忙的何洋突然出声说道,“之前那东西所唱戏文中的原型,应当是三百多年前的征寇将军岳武穆,看那面具上的大红脸,对应的不正是岳将军的满江红。”
苏青黄眼中有了不明意味的光,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一丝一毫,“也就是说,他接下来使的,便是曾闻名于天下,让北越上万铁骑闻风而丧胆的,岳家枪。”
手握藤蔓聚成的七尺长枪,化身为岳武穆的山鬼修为大增,脚踩山上地脉之力,星眼中,已经是货真价实的气元二境,整个鬼的完全转变,一人一枪,站于此间,当抵万众。
黄巾力士也是一脚踏出,想要踩扁眼前蝼蚁,山鬼肆意大笑,拔地而起,手中长枪不闪不避,直刺上去。
力士外面覆盖一层厚重的金色盔甲,不比几人身上的破烂货,那是凭周身之以独门神通凝聚,站着不还手,淬体境刀劈斧砍都要小半天才能破开,但在此枪之下,这一脚的下踏之势被瞬时阻止。
“轰。”
一声闷响,自二者间传出,随后肉眼可见的涟漪泛起,力士高大的身子被猛的掀了起来,往后连退三五步。
反观山鬼,虽两腿半陷进松软的泥土中,但立即抽身,不退反进,身法占了优势不说,手中长枪虚中带实,奇中带正,更有进锐,退速,势险,节短之说。
黄巾力士庞大的身躯被枪影完全笼罩,一时间,枪尖点在盔甲上,声音如敲冰戛玉,阵阵清脆。
站在外围的苏青黄眸中异彩连连,他当然听过岳家枪的名头。
枪作为百兵之王,世间修行其武修之广,十八般兵器中,也就只有手提三尺青锋的剑客能压其一筹。
而岳武穆作为其中翘楚,不仅一身修为到了分庭境界,更有一人当一城之说,只是正当北伐之势势如破竹之时,天子连发十三道金牌,好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最后于狱中为奸人所害。
如今能在此披云山见到岳家枪绝技,即便不完整,也当不虚此行。
正思量间,场中交锋愈发惨烈,力士仗着皮糙肉厚,往往是用以伤换伤的打法,身上金甲不知多少处爆裂,换来的是三拳两脚皆正中与他对拼的瘦弱身板上。
山鬼身形踉跄,淡绿色的鲜血顺着面具从头顶向下流去,全身衣衫破烂,唯一相对完好的,怕也就是他脸上的面具。
但这些伤势不仅没有削减掉他的战斗力,反而让他越挫越勇,手上一杆长枪舞动,每一次的出枪,都会在力士身上带起刺眼的火花伤痕。
曹开泉在一旁已经吞服丹药调息片刻,好不容易平复下胸中的翻涌之感,此时看着场上局势说道:“老薛,你召出来的这尊黄巾力士到底顶用不顶用,怎么被人家压着打。”
薛长义的面色同样不好看,“我也没有想到,气元二境的力士还拿不下他。”
力士身上金光大盛,想来是要拼命了,他在世间不能留存
太久,时间一到,自会消散,一直久攻不下,让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一阵尘烟在山鬼身后扬起,如此大的体格,速度丝毫不受拖累,黄巾力士出现在身后,一掌朝山鬼背后印去,掌中夹着无匹的劲道,隐而不发。
曹开泉面色激动,似是觉得这一掌避无可避。
山鬼豁然转身,手中枪头回转,走了一个回马枪,枪尖处,苏青黄清楚看到翠色之,将整个长枪染色的如同京城里最上等的美玉,二者对拼,即决胜负,亦见生死。
罡风呼啸,天地间能量凌乱,直将地上枯草吹上了半空,山鬼身形一震,倒飞出十几丈,重重撞到树上,百年老树,拦腰而断。反观黄巾力士,一双大脚踩在地上如生了根,半步不退。
曹开泉见此立时欢呼道:“我就知道,山鬼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打得过老薛的黄巾力士。”
“怎么了,老苏,脸色这么难看,咱们不是赢了吗?”
苏青黄心念一动,重新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黄巾力士,缓缓摇头说道:“不,是那尊力士输了。”
话音刚落,曹开泉目瞪口呆,放眼看去,那尊力士的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裂痕,从心口处一直蔓延到全身,到了最后,整个身子都如套上了一层巨大的蛛网。
一片柳叶在空中打着转的落下,轻轻落在了力士的肩头,安静到了极致。
咔嚓
有瓷碗落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音,只见高数丈的黄巾力士,曾经坚不可摧的金身此时再也维持不住,于夜风中轰然裂成碎片,散落在半空中的金黄,一时间让这一方天地都变得璀璨起来,但终究慢慢失去光彩,最后半点实体不存,一阵山风吹过,失去能量的碎片化为沙砾,不剩半点。
反观倒在远处的山鬼,已经恢复了意识,苏青黄能够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部分披云山的地气作为后盾,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如此下去,自己一行人非得被活活拖死在这里不可。
“两位还有一战之力吗?”苏青黄苦笑着问道。
薛长义因为心气松懈,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无半点血色的说道:“我是没有半点力气了,估计现在连个半大孩子都打不过。”
曹开泉吸了下鼻子,苦笑着说道:“大忙应该帮不上,上去当一个肉盾还是能做到的,当初咱们三带兵出营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咱们三个还活着,就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丢了性命。所以,今天我应该是要命留在这里了,你两怎么说都是被我连累,如果接下来有机会。”
曹开泉忽的变了声音,“逃吧,别管我。就是双亲要拜托给你们,逢年过节的接济一下,想来不会太麻烦。”
看着眼前一直粗枝大叶的汉子,苏青黄笑了笑。
只是老曹,既然同往,该当同归,我苏青黄没有丢下挚友一人逃命的习惯,更不想今后岁月,怀着愧疚心魔,断了修行大道。
“来吧。”
苏青黄冲着前面喊道,一步向前,手上繁星点点。
即便身子,已经伤痕累累,摇摇欲坠。
第八十二章 一臂之力
这是苏青黄第二次面对超越了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对手,前几日的胖子杀意更甚,但他以刺杀见长,正面交手,实力有所制约。
可如今这位,莫说那名为神格面具的武技神通,便是本身打不死耗不完的特性,也同样棘手万分。
让曹开泉在后方照应其余人,苏青黄独自一人,直面山鬼。
风萧萧兮,婆娑着半空中的落叶,在二者间的空气中,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山鬼已经从先前的伤势中恢复了部分,比不得全盛状态,但在神格面具的狂热加持之下,只要心之所想,再重的**伤势都可以自行忽略,加上地脉的恢复之力,体力上,山鬼无疑占了上风。
有风微起浮尘,苏青黄略眯眼,山鬼已经先一步掠至他面前,手中长枪横转,枪尖处寒光逼人,不愧是化身为岳武穆,胸中浩气可凌霄汉,腰下青萍当射斗牛,便是生死之间,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家伙真将岳武穆的精髓演出了七分。
枪尖擎在上头,对着苏青黄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称得上力拔山兮。
若苏青黄后退一步,那么接下来枪中所蕴藏着的百般变化便会牢牢封死他的所有退路,他能退得了一步两步,却退不了四步五步,等待他的,当是必死的局面。
所以苏青黄没有躲开,手中刀口一横,直接了断的迎向枪尖,一直以来,苏青黄最欠缺的就是真正正面的生死搏杀局面。
之前为了争取时间,他强行使用黑蛇送给他的那招保命法诀,那一招是龙之一脉的秘法,蛇蟒蚺蛟龙专属。
一般人侥幸得了龙鳞石也不过是滋养血脉之用,除非真有仙家子弟,祖上以大神通将龙气抽取而去,才能运用出类似法诀,就算在仙家之中,也是极为稀罕的。
那三块龙鳞石上的逆鳞之血,苏青黄本来不能动用,即便有高深莫测的超级系统,也仅仅将那一团封存起来,随便外泄出的一丝一毫,已让当日的苏青黄几乎脱胎换骨,体内筋肉经脉之坚韧,直追已经修行了十来年的才俊。
如果说云青石是给了他一副能勉强修行的底子,那么龙鳞石就是将这幅底子的品质,塑造成中上之姿,在往后岁月,这种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淬炼,更会将他的底子慢慢塑造为上乘,甚至顶尖,不逊于云端上的千年世家底蕴。厚积而薄发,惟有到了气元境界之后,他才会有真正凌驾于修为之上的实力。
如今得了“化龙”,时间紧迫只够参悟点皮毛,能从中强引出一丝已是极限,但那点程度,显然赢不过眼前这位。因此苏青黄斗胆,在那一丝中,再加入一丝。
他相信,以他的**,能扛得住这一枪。
空地之上,骤然响起了刺耳的刀枪铮鸣之声。
苏青黄深吸一口气,手臂不住的酸麻,胸口处同样因为先前山鬼的一指而气息不畅,隐藏在布衫后面指头粗细的伤口,正向外滴出鲜血,久战与之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一击不得手,山鬼并未给他喘息之机,枪尖盘转,扫起地上不知多少落叶,待到苏青黄看清,这些落叶已如箭矢般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袭来。
苏青黄挥动手上长刀,经脉中灵气拼命催动,勉强将这些飞叶悉数打散。飞叶摘花,一片纤弱树叶,不仅能在苏青黄脸上留下细小伤口,更可以嵌进林木中寸余。
隐匿在后的长枪瞬息而至,其中裹挟的劲风将周边空气都搅动成漩涡状,绿色的枪尖就是漩涡的中心。
夜里山上风寒,被风吹的头发凌乱的苏青黄,感受其中凌厉杀气,更觉身上凉了一分,再低头,枪尖已至心口五寸处。
淬体之境,修外在筋骨,内里脏器仍算是脆弱,尤其心乃脏器之首,内统肺腑,经络,气血,外通七窍,可观天地,心明则神清,若被此一枪刺中,劲气透体,不说立时毙命,身受重创去了半条命总是免不了的。
知道这一枪中的莫大危机,苏青黄面色凝重,神思急转间,刀光亮起,自下而上,使尽全身力气,硬击在枪尖三寸与枪身的交接处。
这是星眼金黄璀璨到极致才看出的些许破绽,但枪尖偏移处,在他肩上擦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苏青黄此时也打出了火气,肩上疼痛不仅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反而经脉中的暴躁炎热之感一次次冲击着苏青黄的身心,甚至一身的气机流转,都在不曾察觉间受到了莫大影响,带着三分杀红眼的嗜血之气,若不是关键时刻内里灵气守住心神,让他能大致的保持住清醒,恐怕现在早已被本能所支配。
身上灵气鼓荡,倘有不知情人在此,是绝不会相信此种气势,会是差一线的淬体五境所能发出的。看其能量肆意,淡淡金光满身,分明是气元境的样子。
不错,在强行使用化龙之后,苏青黄一身修为暴涨,但代价就是那一丝的青龙气息太过霸道野性,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人之心性。
“不能再拖延下去。”苏青黄喘着粗气,强行压抑住想把眼前山鬼活撕了的冲动,感受着经脉中澎湃的力量冲撞,双脚错开,迎风而立挡在山鬼面前,略显消瘦的身躯印在身后众人眼中,却如头顶青天,脚踩大地的巨人。
他就站在那里,隔开了山鬼与身后众人,挡住了它的凛然杀气,遮蔽着一切的风和雨。
苏青黄的右手缓缓举起,那是一种分明不慢,却又在众人眼中极慢的动作,这种矛盾之感打破了所有人的视觉感受。
明明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军中的普通长刀,重不过几斤,但此刻放眼看去,就好像他的右手在费尽了全身力气,挥舞起一把万斤重锤。
曹开泉紧张的目不转睛,他似乎听到了那道瘦弱的身影,传来了一阵骨头错位的声音。
与此同时,点点星光闪耀,包裹住了整个长刀,远比之前的星陨还要璀璨。一种不仅让山鬼,更让身后曹薛心惊的澎湃能量,以苏青黄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猛的爆发,山风呼啸,吹的衣袂猎猎作响,也吹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苏青黄忍着强烈的痛苦之感,几乎是从牙缝中硬挤,一字一顿的嘶吼出来
“身后众人。”
星光蔓延到了最顶端的刀尖上,其上光华大放,而握着它的男子,不仅脸色惨白,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因被抽尽了力气变得苍白,尤为病态。惟有一双眸子,不似刚才的金
黄之色,开始恢复成漆黑宛若深渊之色。
“请皆助我。”
苏青黄的黑发上,开始出现了银丝,但他丝毫不曾在乎,全部心神都在控制着长刀上的能量,不让它失控冲出去,直至巅峰之境。
“这是什么武技,淬体境能使出的武技,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薛长义面色大惊,配着同样白的脸,实在不能再应景。
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其中隐藏的莫大杀机,如果是换做是他正面迎对,他薛长义敢说,自己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哗啦一声,苏青黄脚下的泥地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裂开了一条条缝隙,山鬼终于有了动作,手中长枪如过江之蛟,呈现出翠绿的虚影,百十米的距离,对于它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臂之力。”苏青黄的吼声夹在风中,清晰的传入到每一人耳中。
下一刻,满是星光的长刀一刀砍出,若说苏青黄举刀之时,给人一种极慢之感,那么此时挥刀,便是极快,是山洪宣泄,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无比强烈。
一刀,砍在了山鬼枪尖,这次没有清脆的金属敲击之声,而是一声闷雷般的声响,又宛若是大地最深处传来的震动,当那把材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长刀砍出,每个清醒的人,心里最深处都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悸动,仿佛连余波都能让他们心神俱灭。
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了,一直坚不可摧,将几人打的狼狈不堪的岳家枪,被长刀从枪尖的连接处直接折断。
这自然不是因为苏青黄的力量太大,当然,这一击,他的力量的确更大,事实上,是他体内的灵气与引动的一丝气息相加,品质上远强于山鬼的,在相接的一刹那,将其一身草木之完全压制化解。
火可燎原,灵力之阳,何止于火。
这是绝好的机会,苏青黄在地上猛的一登,整个人迅速窜上了半空,带起了刀上那一片氤氲的星空,星光闪耀,浩瀚无边,气势恢宏。
“再见了。”苏青黄心里暗暗道,手上刀意涌动,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弧形,恰似半弦月落,刀锋即将斩在山鬼的头顶。但舍弃了手中枪,山鬼更快一步,指尖满含杀意,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二者谁都不能心生半分后退之意,惟有招式去尽,眼看将要同归于尽之时,一只羽箭,突然从后头射出,带着呼啸之声,直中山鬼小臂,山鬼动作一顿,有所迟缓。
趁着此间不容发的空当,苏青黄终于先了一步,山鬼整个人被砍成几乎两半,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反而是一阵强烈到让苏青黄根本承受不住的白光,随后整个人几乎瞬时失去了知觉,只记得临闭眼之前,耳边有“中了,老子他娘的中了。”的欢呼声,听声音,像是何杨。
第八十三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这里山明水秀,并不是之前的那一方天地,眼前相隔几十米处,一棵青青垂柳,如水静怡,半点风起,一片云落。
苏青黄不知它有多少年头,但看盘根之广,需五七人合抱的树干,怎么说都有几百年。
它很高大,也很老,清风肆意,吹起了万条丝绦,也吹起了漫天飞雪柳絮。
苏青黄就这么莫名的出现在这里,记得一阵白光晕眩,等再有意识,自己已经身处此地,尝试几次,始终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苏青黄索性也不着急。坐于松软地上,上面草絮连织,连绵一片,不亚于最柔软的锦缎坐垫。
眼前的柳树闲倚东风,乍一看无比真实,枝条上无数碧玉般的细长柳叶仿佛触手可及,但真要伸手,涟漪泛起,又似镜中月水中花,可望而不可及,给人感觉,是此处一草一木总是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
整棵树这时候完全沐浴在奇异的辉光之中,每一跟枝条每一片落叶全都焕发出勃勃生机,碧光莹莹,而后,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
没错,以苏青黄的目力,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蚂蚁,全力观察下,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此人就这么凭空出现,他是从哪里进来的,苏青黄完全没有察觉。
那人慢悠悠的坐在了盘曲错结的树根下面,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柳木慢慢雕刻成戏曲面具。
说来也奇怪,苏青黄碰触不到他,无论用多大的声音招呼都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但那人一字一句,苏青黄又能听清楚个大概,此时的他,完全成为了一个看客,眼前如电影大幕般,演绎着其后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此人叫李香君。
香君,不得不说,七尺男儿身,被叫做香君,怎么说都是个容易被取笑的名字,又极配眼前的人。
男子算不上多惊艳,但先天自带的一种别样气质,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心生暖阳,不自觉的明朗和曦起来,这真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男子,想必任何人都会如此说。
忽略性别,香君二字在他身上,真是顶好的名字,恭而不媚,莫过如是。
因为生在了戏曲世家,祖上三代都生得一副好嗓子,所以李香君自也是吃这一行饭的,从娘胎里带来的天赋加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很快成了不仅青郡,连半个东赵都数得上的名角儿。
“香君啊香君,要是再多点男子气概就好了,不过人无完人,若真多了,怕也唱不出这水袖柔婉,昆腔曼妙了。”一曲罢了,后台的领班笑着说道,替他把一身戏服收拾得当。
李香君笑而不言,将粉面头油梳洗干净,并未走远,而是从后台绕出去,以看客身份来到了台下,于不起眼的角落处坐着,接下来是戏是《满江红》。
如今东赵国家飘零,山河破碎,不久前,战火还蔓延至青郡,好不容易才退了北越的攻势,但上面那帮子官员似乎是天生少了块骨头,整日撺掇着官家求和。
当今天子同样是心聋目盲,不明事理之辈,多年前曾一天连发十二道金牌,将已连战连捷,几近收复失地的岳将军以莫须有罪名处死。虽借的当时宰相之手,但大伙心里清楚,正是天子为幕后,才要了岳将军的性命。
常言道“戏子无情。”
可如若不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便将陈词唱穿,是死曲,唱不出自己的味道,所以李香君虽不自诩为多情之人,但国仇家恨莫敢相忘,这么多年当角儿攒出来的一点积蓄,前些年也都捐了出去,为将士们增添过冬新衣。
有听众在不远处对身旁人发牢骚道:“听说了吗,青郡是守不住了,北越铁骑于城外四十里,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粮食,连只鸟都进不来。咱们郡守也是脓包,早盘算着开城投降之事,城破已在旦夕间。”
“哎,咱就是生在青郡的命,只希望乱世之中保全一条性命,至于谁在咱上面,说老实话,给谁当奴才不是当呢,主子换成北越,未必就此他东赵过得差。”身旁之人说起来甚是激动,面色涨红的厉害,因为早年曾被下了大狱,此时对青郡,对整个东赵一肚子的怨言。
“就是,城墙上那帮子饭桶,北越号声一响,个个都要吓得尿裤子,哪里算得上男人。”
李香君开始还安静听着,但听到最后,那人甚至要做个开门迎敌的内应,再也咽不下这口气,拍案而起道:“身为东赵子民,怎能说出如此没骨气的话,此间百万人众,岂有不战自降,让北边蛮子欺我泱泱青郡空无人的道理。”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李大公子,怎么,台上那般腔调,到了台下,还成了一腔热血报国的爷们了。”那人认出了李香君,牙尖嘴利说道。
旁边人同样出声附和道:“就是,一个台上拌女相的兔相公,白瞎了爹娘给的一副男儿身子,也说得出骨气这番话,还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对了,是站着撒吧,哈哈。”说到这里,二人再忍不住,哄堂大笑。
李香君白净脸上气的通红,那二人市井泼皮出身,说起话来自是肆无忌惮,家教良好的李香君哪里是他们对手,最后连戏都不看,气冲冲的出去。
后来。
......
一个月后,青郡城破,没有想象中的烽火漫天,城破人亡的惨烈景象。
青郡郡守大开城门,换来的却是大半民宅被洗劫一空,连着三日,整个青郡损失屋宅万间,良田千顷,曾经繁华乌眉,十里街市,化成一片焦土。
北越地处偏僻苦寒,向来民风彪悍粗犷,对江南水色的苏白腔调仰慕已久,听闻青郡中有名角儿唤作李香君,一嗓子的好唱腔,特命人找来,说是为军士们唱上几首,聊以助兴,若不肯赏光,便取了他的性命,反正个个手染鲜血,也不差他一人了。
他答应了,消息传出,瞬时引得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嗤之以鼻。
有当日曾被李香君训斥之人,这时候更迫不及待跳出来道:“什么五十年青郡第一的角儿,到头来还不是去给蛮子唱戏,亏得当初满嘴的大义凛然,言之凿凿,果然戏子天生得骨头软,这辈子算不上男人。”
那一天,本是旦角,只宜略施粉黛的李香君,带上了一副平生从未用过,艳丽到刺眼的大红油彩面具,看得后台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领班战战兢兢,生怕出了状况,好在北方蛮子哪里懂得这其中风韵,只觉着大红的重彩看起来更加喜庆,配得上他们入城的风光,也就笑着看戏。
戏幕开场,闲杂人等,包括领班,尽皆退去。
这一场,是李香君今生从未有过的投入,一颦一笑,宜喜宜嗔。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随着锣鼓急切,唱腔愈发悲愤,能于一己之力,唱出这万般人间苦楚,家恨国仇,连台下那些豺狼也怔住了。
唱一曲悲欢离合,叹一声爱恨情仇,待戏字分成两半,“又”动干“戈”。
一曲戏文即将了,台上李香君水袖舞动,饮清酒一盏,喉中愁肠百转,更将底下人的气氛拉向了最**。
“好。”手染鲜血的豺狼们一声赛过
一声的叫好。
李香君畅快大笑,乱了戏文,却是生平未有过的酣畅淋漓,此生再无遗憾,掷杯为号,大喊一声,
“动手。”
本来大开着的屋门,一扇又一扇,尽皆从外面反锁紧闭。
发觉不对,北越军士立刻想要逃出,发现大门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外面泼满火油,火舌燎原,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绝没有生还可能。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火光冲天起,屋中鬼哭狼嚎有之,嘈嘈切切有之,惟有李香君与侍立一边的锣鼓小厮,仍旧低吟浅唱,泪影抚粉黛,兰花指缓抹,一如从前。
“这山河,终有一日将光复,只惜那时已无我。”李香君台上,大笑道。
于火光肆虐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年教戏的师傅。
“香君,记着,咱们戏子,有一场戏,从踏上台的那一刻起,唱的便是,曲终人散。”
“师傅,这场戏,香君唱得,可好。”李香君泪眼花了红妆,喃喃自语,与伺候了自己二十来年的小厮一道,含笑而终。
最后,上百具尸体黑焦,压根无从分辨是谁,只能连夜草草埋了,好在戏院众人提前安排退路,得以脱身,而后为其主仆二人立了衣冠冢,此是后话。
那一日,青郡乌眉县风光了几十年的老戏院,落幕。
“听说了吗,咱们青郡死了个戏子。”
“知道,李公子唱的一出顶好的昆曲。”
“那他是怎么死的。”
曾经笑过李香君的泼皮微有泪光,昂着头,钦佩说道:“他,当了一回,真男人。”
那一夜,月色阑珊,意兴未央,一缕孤魂,带着那张完整的柳木大红面具,来到了柳树前,没有其他,只是把面具轻轻的放在树根之上,半倚靠着枝干,静默无言。
及至天明,晨光生辉,越过万丈天地,恍若一步。老柳似是要伸出所有枝叶为他遮挡,还是有春光落下,照在了李香君身上,而后,身子逐渐透明,化为青灰白骨,消散于天地之间。
再隔百年,老柳有青气弥漫开来,这是极不寻常的信号,一日雷雨交加,云上之雷落在其上,历经三次而未丧失生机,反而更加枝繁叶茂。
雨势渐停,有白色光芒似柳絮般从上头落下,铺满一方地面,而后又重新被树根吸纳其中,如大泽云雾。
一吐一纳间,待到雾气散尽,老树消失,有一绿衫身影出现在原地,弯腰捡起那张面具。说来也奇怪,分明有百年之久,早该在风雨侵蚀下斑驳腐朽,但它历久弥新,不见半分破败,那身影将面具带在脸上,一人在山林中晨饮朝露,晚观烟尘,躲避人烟,并不修炼。
但光是凭着自身的自然增长,它也马上要突破至气元境界,慢慢,它不再避人,若有人愿意听它道一曲曾经,它便请他们坐在台下,及至最后沉迷其中,换了一批又一批。
苏青黄于坐处缓缓起身,觉着剧幕将歇,因为,他看到了,自己。
第八十四章 破境
是的,苏青黄看到了自己带着一群人进了披云山,从他们踏入山中的第一脚起,一举一动,都在山鬼掌握之中。
中间遭遇树人,及至最后的激战,苏青黄看到了最后一瞬,后边军士以羽箭支援自己,可惜大部分准头偏颇,真正左右关键的,正是何杨那一箭,让其有刹那间的停顿,苏青黄那一刀才能先一步落下。
再好的戏,终要落幕,苏青黄缓步上前,曾经的绿衫身影,如今的山鬼,正坐在前面不远处,静静看着他,缺损一角的面具横置于膝上。
苏青黄缓步而行,一直走到了它的身前,同样盘膝而坐,就这么面对着面,温声说道:“很感人的故事,可惜相隔百载,如若能如你我这般相对而坐,定是要痛饮一番,与李香君公子结为莫逆。”
山鬼右手轻拂地面,有枝蔓由地而发,结为茶桌,上有青涧草茶两盏,苏青黄拿起,已热了有六七分,并不疑其中是否会有蹊跷,小饮半盏,是从没尝过的清冽含香。
山鬼一张树皮样的脸,实在很难做出什么表情,但想来应该是在笑,苏青黄猜测。
终于,它放下手中茶盏,轻声的说道:“如果你能早生个几百年,说不定能在我的树荫下,与他饮酒看茶,引为知己,想来,他定会很喜欢你。”
“倒是要对你说声抱歉,打扰清修不说,那一刀,想来是直接断了你的生机。”苏青黄挠了挠头,歉意说道。
山鬼未带有别样表情,还是一脸到僵硬的死板,勉强才能看出笑意,“其实我并没有同你们人类一般过分着重生死,于我看来,生机虽散,但化作春泥,滋养此一方土地,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你还真看得开。”
山鬼摇头说道:“按你们人类的说法,我当是一个念旧的人,否则也不会百年来,心中始终放不下香君,放不下那些执念,想着让他们在台下做个看客,把故事流传下去。”
苏青黄愣了愣,而后略一思量,明白过来,“不错,你是很念旧。你的命格里,天生掺杂了李香君的执念,并以此为契机,终于化形,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你是他生命的一分延续。”
“没错。”山鬼点头,认可了苏青黄的说法。
“念旧的人活得都很累。”苏青黄举盏笑道。
“是很累。”山鬼长叹一声,“念旧的人,其实并不是沉溺于往事不肯出来,而只是觉得因为过往有自己,不想让曾经的自己这么死去,那么就活在了另外一个次元,比如这里。平常不显山露水,可是有时啊,一缕清风都能抚得整个人心神不宁,说不清道不明。”
苏青黄轻轻笑笑:“我怎么觉着,我们这一场,打得真是冤枉。”
“不冤枉。”山鬼说道,“若是还如先前外面的局势,你我又怎能在这里坐而论道。”
“不管怎么说,为了你们人类所谓的大义,毕竟因为沉迷戏中无法进食,已有十几人在短短月余化作一捧黄土,又或是为了你兄弟们的前程,你都有杀我的道理,我亦同样如此,我想,你我无论谁死于对方手中,都不会有怨恨。”
苏青黄右手举盏,左手托盏底,作敬酒状,恭敬说道:“受教了。”
然后接着道:“就是不知道在下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山鬼听完,摩挲着手里的面具,“用不了多久,我的生机已经被你斩断,很快就会重回山林之中,到时候剩下的那些人,你的
部众,还有村中猎户,都会自行清醒。”
苏青黄微微颔首,“那真要说一句多谢了,只是你我能在此闲品清茗,总不会是你凭空生了这些心思。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还请言明,在下能做到的,定会竭尽心力。”
山鬼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要你帮忙,要不然岂不白斩了我这一刀。”
苏青黄面色尴尬,总是自己取了人家性命,如今这番,几乎算得上临死相托,真是好大的重量,一时间,他觉着自己瘦弱肩上真是沉甸甸的。
“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山鬼说道,看着手里的面具,双眸中有异样光辉。
“这幅面具,我想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把它传下去,多了不好说,至少在你有生之年,不要让它损毁。”说着,将面具好生温柔的擦拭了一遍,交给了苏青黄。
苏青黄小心收好,一眼看去,上面的脸谱油彩勾画,历经数百载,未有些许风化,仍是栩栩如生,连之前的裂口都有细细的缝补,因为是受了李香君的影响,所以这幅面具对其来说,意义深远。
他想了想,收进怀中,郑重其事道:“东西我收下了,至少在我临死前,面具会同现在一般,保持原样。”
“那便好,那便好。”山鬼朗声道,这一次,苏青黄终于能清楚看到,它笑了,粗糙的树皮脸上,嘴角有弧度扬起,它终于解开了心中的桎梏,得以超脱。
“时间,到了。”
“是啊。”苏青黄微叹。这里本来整个天地都沐浴在一片温暖光辉中,但在这一刻,天上洒下的光芒瞬间暗淡,那些如银屑飞怕的漫天柳絮变黄如泥,曾经的迎风垂柳,如碧玉雕琢的柳枝一下子枯萎脱落,它们尽落在地上,再没有之前的生机。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其中蕴藏着的点滴精华,足以让这里方圆几十里,成为披云山植被最茂盛之地。之前以地脉滋养自身,如今反哺,它在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回归山林之中。
这一片空间,出现了咔嚓的碎裂之声,开始还不过偶尔的一两声,随后,以眼前的柳树为中心,潮水般的碎裂声朝着四处迅速蔓延,山鬼的身形仍然端坐,只是整个身子已经变淡到近乎透明,冲着苏青黄挥了挥手。
外面,天将明。
天幕如同镜子一般,不断有大片大片的碎片缺失,当外面世界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缺口,正好落在了山鬼身上,苏青黄轻轻的叹息一声,眼看着山鬼身躯尽,化为点点荧光。
“再见了。”苏青黄闭目,于心中,低声呢喃。
“苏头儿,苏头儿。”耳边有人在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苏青黄从盘坐入定中醒来,见身边围了整一圈人,曹开泉那张脏兮兮的老脸因为关切,差点整个贴在苏青黄的面上,还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推开。
“给我死远点。”苏青黄嫌弃说道。
曹开泉一脸担忧的又凑了上来,“我说,你到底出啥事了,明明一刀砍死了山鬼,整个人却突然原地而坐,怎么叫都叫不醒,要不是看你鼻息如常,我差点就地挖坑把你给埋了。”
“没什么,不过是经此苦战,有所感悟罢了,对了,之前昏迷的弟兄们怎么样了。”苏青黄说道,并没有把事情言明,而是有所隐瞒。
毕竟有些事情,春风是比人类更好的听客。
曹开泉朝后边示意,苏青黄顺着他所指方向,终于放心。曾昏倒的众人,这时候已经全都醒了过
来,身子都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间有些头晕而已,反而是他苏青黄自己,苏醒的最晚。
“对了,那些村子里的猎户如何。”
曹开泉笑了笑,拍着苏青黄的肩膀道:“底下村子里一共十一个猎户,也一同苏醒,瘦是瘦了些,好在精神还算完好,咱们给了他们点吃食,这时候都恢复的差不多,能随我们一起行动下山,也算是给山下村里人一个交代。”
苏青黄环顾四周,心有庆幸,这一次出行中虽诸多坎坷,有几人受伤,好在没有任何人丢了性命,之前那些昏迷之人,这时候正兴高采烈对身边人说着梦中之事。
“你们知道吗,我梦到了自己成为岳将军手下的士兵,随将军一道攻城拔寨,三日之内,连下一十二座城池,在沙场上与人搏杀,亲手砍下北越帽子头颅二十四颗。”虎子刚刚苏醒,身上还疲怠酸痛,却已经迫不及待跟人分享。
另一人摇头晃脑,一脸可惜道:“我就没你那么好运,被人围了不说,还被俘虏了,好在老子骨头够硬,没有弯腰投降,最后被人处死。”
这一梦千秋,似乎人人都是在战场上过了把瘾,其中厉兵秣马之声无比真实,远比纸上谈兵来的有用得多。
曹开泉拾起了苏青黄衣衫上的一片柳叶。
“这是?”
拿在眼前仔细端详,一眼就能看出此物不凡,比一般柳叶大了两倍有余,通体晶莹,其中光芒流转,似人之心脏一般,有着勃勃生机。
先前山鬼那么大个身子,在一片白光里凭空消失,正想不明白原因,此时见了这个,曹开泉终于明白过来,这才是它一身的精华,山鬼毕竟与人不同,这片叶子相当于其身体,好生加以使用,当受益非凡。
“有了这东西,咱们回去也好交差,省得主营那帮家伙赖账。”曹开泉把叶子重新塞进苏青黄怀里,说道。
只是苏青黄并未起身,原来之前大战一直让他顾不上其他,等到现在回过神察觉的时候,系统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百。
经脉中有难受的胀痛之感,苏青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独留一句帮我警戒四周,便重新闭目,身上气息起伏不定。
那是种不同于任何武修,让曹开泉根本无法捉摸的气息,如果一定要让这个书都没读过几本,大字不识一斗的憨人找一个词来形容苏青黄身上之气,那便是。
嫩芽。
是的,曹开泉今日算开了眼界,在他看来,苏青黄溢出体外之急速流转,银光中带着点嫩黄,就跟新鲜的豆芽菜嫩芽一般,生机之旺盛,与常人天差地别,就是专思炼体的武修如他自己,都差着不知多少。
这真是咄咄怪事,哪有人的会是这种感觉,自己的同他相比,简直如同沙场中将军点兵,便不刻意催动,都会被苏青黄无形中天然压制,这若真的动手,岂不是任人鱼肉。
曹开泉心中骇然,眼见金银光芒于体表越来越活跃。
“老苏这是要破境啊。”曹开泉羡慕到眼馋,知道这关头容不得马虎,急了转身,对正好奇看着这边的军士大声吩咐道:“苏头儿要破境,这是天大的事,所有人听着,警戒周围三里,就是只兔子也不准放进来,谁若出了差错打扰苏头儿破境,老子活撕了他。”
“是。”三百人整齐回应,越来越像一支出色的军队,紧随着各司其责,迅速行动,开辟出一片安静空间。
第八十五章 天璇
疼痛,而且是非一般的疼痛,以至于让苏青黄这个自诩坚韧之人,瞬间如野兽般的嚎叫起来。
虽然为了清出一片安静区域,所有人退出此处近百米,但这一声胜过一声的哀嚎,还是让鹿山营的军士们投进来好奇的目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让他们的苏头儿叫得比杀猪还要凄惨,好在知道此时需要万分小心,无人擅离职守。
曹薛二人窃窃低语。
“老苏不像是一点小疼就鬼哭狼嚎的人,难道是破境出了岔子?进阶过程你我都再熟悉不过,便是要突破一个大境界,也绝不至如此啊。”薛长义担忧的看着远处气息起伏不定,说道。
曹开泉试探着小声道:“要不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一把。”
薛长义摇头否决,“不行,咱们都知道这种时候容不得丝毫打扰,到时候好心办坏事不说,真出了岔子,吴姑娘还不得扒了咱两的皮。”
“静观其变,实在到了危机处,再出手相帮。”
“也行。”曹开泉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同意。
……
苏青黄如今有苦说不出。
系统进度到了一百之后,终于要开启下一颗星,天璇。
本是件大好事,相当于此地修士由淬体至气元,小打小闹一番想来足以,如此强烈的反应实在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他的体内此刻有无数金线胡乱游走,每一条都像是要焚烧光他的经脉。
这些金线并不是凭空而起,而是从系统中曾经封存的那一大团龙气之中分离出来。
于龙鳞石中得到的那些好处,苏青黄已经开始受用到分毫,但天底下从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便宜事。
金线丝丝缕缕,是曾经一条可以媲美灵神境界的妖兽精华,便是沉寂千年,其中残留的能量,仍然可以让尚显稚嫩的苏青黄一不留神,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平日借着系统的封存之力,体内灵气充裕,还可以勉强维持平衡。但此时破境,灵力挪自它用不说,更加上之前牵引,让它不再是一团死气,所以微妙平衡被打破,这时候不光经脉,连着最深处骨髓内脏都要被点燃焚烧,可见他体内如今局面是多么紧迫。
苏青黄苦苦压制,如果说现在体内遍地火海,那么灵气就是可以灭火的白水,奈何杯水车薪,那点灵气扑进去只泛起了点水花,作用有限。
有经脉血丝浮现,不止危险,更显诡异。
按理说,经脉浮现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不说灵药天材地宝之类,就是有些特殊的功法,都可以催动先天一疯狂运转,让血管经脉鼓胀。
但稀奇就稀奇在,苏青黄的经脉在鼓胀之时,内里有金光发亮。就好像其中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火油,然后火光亮起,让他的整个身子快如炸药桶一般。这些能量,远远超越他能容纳的极限。
此时,摆在苏青黄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泄,将这股能量全部宣泄出去。
这法子放在平时还算可以,大不了找人出手痛快打一架就是,家里的吴姑娘想来很愿意担此责任,把他揍的满地找牙。可破境之时,半点也马虎不得,别说活动筋骨,连灵气调动都要顺着经脉小心翼翼,不能出半点差错,所以这个法子行不通。
至于这第二条
路,便是抚,如果有人能以某些独特功法,安抚下苏青黄一身将要暴走气焰,兴许还有的救。
然而先不说修习这一类功法的人少之又少,找遍青郡也找不出几个,就算找了出来,让他安抚住青龙之气的,难,太难。
二者品质相差太多,哪里有以下克上的道理。
所以现在的苏青黄不仅身体备受煎熬,连识海之中都无法幸免,那是一种寸寸撕裂的痛苦之感。随着剧烈痛苦的不断持续,苏青黄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一切将要结束了吗?
不甘心,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还有太多世间美好没有看遍。
“嗯,我等你回来。”那个一直倔强到小小发光的吴姑娘,还没有听到她的一句相公。
“你快说你家那位是不是一块冰啊,青黄,青黄。”红衣女子的一声声柔肠百转,早已铭记于心。
“少爷,要加油,要不然就在你的饭菜中,加上巴豆粉。”小小丫头的甜腻话语,调皮而又真切。
“少爷,老头子们相信你,定能重振苏家。”
不甘心,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不甘心,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容颜。
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她也好,他也好,苏青黄,你一定要撑过去。
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绝不能懦弱的先放弃希望。
大道修行,归根结底,惟有心如磐石,才能挣扎出一线,虽千万艰险,吾亦往矣。
苏青黄仍在苦苦支撑,只是当超越某种限度的时候,便是意志,也要为之消散。
真的,不行了吗。
当此紧要关头,苏青黄的怀中,忽然有着青绿色的光芒绽放。
它颜色清淡,并不浓烈,但光是看上一眼,就有种说不出的舒心安宁之感,好似一阵春日细雨,将苏青黄从濒临崩溃之中,生生的拉回了一丝。
他的体内这时候俨然成为一处战场,金银青三色争夺不休,慢慢的,金色光芒重新占了上风,他自身的修为太弱,即便有着这跟救命稻草,还是不足以度过这次危机。
青色光芒大盛,像是要用尽自己的全部能量,苏青黄还在坚持,披云山的这座山头,开始有着淡黄色的土气微微浮起,像是有风吹起,从远处视线极尽处而来,循着特定路线,最后的汇聚处,正是全身都在颤栗不已的盘坐青年。
地气,披云山占地百里,就算其中的一座偏峰,其中地气之广,也足以压制住其体内的三股气息。
苏青黄的经脉中,那些疯狂流淌的金色气息,终于开始渐渐收敛回去,最初快要因为疼痛而涣散的瞳孔,也从一种奇异的金色变回成黑色。
还在入定的苏青黄明白,是山鬼留下来的那片柳叶,在最后关头救了他的性命,至于地气相助,生前它就有动用的手段,如今回归山林,本身成为披云山的一部分,自是与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联系。
既然他今日命不该绝,苏青黄不再犹豫,全身灵气开始运转,强忍痛苦,开始淬炼全身骨骼,肌肉,海,及至最后一刻,灵气化尘为云,连形态都为之改变。
识海的超级系统中,苏青黄期盼的看着进度一点点升高,天璇星从最开始的无一点光彩,变得开始放出华光。
终于,当最
后水到渠成之时,体内一股全新的力量也随之爆发而出。这一次不是刚才那般毫无办法控制,而是灵气聚散如云,随心意而动,是可以外放于体外,内收于海经脉,进可对敌,退则护体。
称号:引星士,竟然还有了新的称号,虽然苏青黄并不懂这个称号意味着什么,应该是显示出进化等级,总之先放着再说。
系统进度:0
灵气:4001
当然,破境带来的实力提升当然远不止于此,更将先前的技能带来了让人欣喜的提升。
星体:(被动),吸收两成攻击伤害,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灵气。
这是最实用的能力,防御力增加不说,承受对手的攻击,还可回复自身灵力。若是与人持久战,苏青黄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星眼:(被动),深层数据储存解析。同样让他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有了这个,岂不是说曾经经历过的交手片段,包括识海里封存的青龙千年前的战斗片段,他都能从中获益。
甚至连星陨,威力也得到极大提升,不再耗费那么多的灵力,一天使用次数也从两次变为四次。
还有新的技能,化龙。
没错,与苏青黄动用龙气的化龙不仅名字相同,连能力也是同一类型,其实就是由那篇化龙脱胎而成。
这让他对这个系统更加高看一眼,而且系统有标识,随着他将那卷化龙研习的越来越深刻,化龙的威力同样会增大。
化龙:一天限动用一次,全面提高自身速度,力量,防御,精神力,并可主动释放。
比星陨更加强大实用的主动技能,苏青黄喜上眉梢。
其实在刚得到这东西的时候,他便有所预感,真正的奥妙,只有点亮天璇才会真正知晓,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是一个以灵力为能源动力,提高身体机能并进一步进化的系统,至于进度之类,不过是将身体的综合情况数据化而已,进度达到百分之百,就代表本进化层次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具备了通往更高一层的基本条件。
但越到了后面,其实进度越发缓慢,可能自行修行,需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更上一层楼,所以,系统贴心给出了加快进度的功能。
“星辰花园”与“兑换中心”
星辰花园,激活条件:三千灵气。
功能:栽种多种提供灵气的植物。
“三千灵气,我这一身灵气在系统中的数据是,四千。”苏青黄看着系统中的数据,然后一咬牙,下了命令。
“开。”
霎时间,整个身体中的灵气被抽干大半,刚刚因为破境而力量充满全身的充盈满足,立刻重新被虚弱之感所替代,好在这一次龙气因为先前镇压,很老实安静,没有出幺蛾子。站起身子的苏青黄,差一点双腿发软,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泥。
但是一切付出都是值得,因为识海中,一片充满着星光的神秘花园,于淡淡云雾中,缓缓成形。
第八十六章 您若消失,我会记得
引星士。
意味着苏青黄终于跨过第一层境界,有了自己的称号,别看从外表看去没多大变化,内里已经截然不同。
先前不仅受实力修为掣肘,更因为体内经脉不够宽阔,导致苏青黄在动用灵气的时候总是束手束脚,不得尽用。
而经过这次险死还生的他,经脉近乎开拓重塑,由之前的条条羊肠小道,变为如今能容纳并排马车的宽敞官路,全身经脉府大穴相通,与脊柱自连成一脉,灵气畅通无阻,不仅可以释放于体外,还可以真正开始修习多种武技,因为是由高品质灵气替换的,所以威力要比此间武修更盛。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天地间的灵力,原本就包含有万物之,所以二者看似不同,也有相通。只是灵气更加纯粹,因人类杂念繁多,中有沾染业障,灵气相比,类似于金矿石与纯金的区别。
但是路宽车少,是苏青黄如今面对的问题。
既然系统是类似于前世某些游戏的升级系统,越到后面,所需灵气越过庞大,在世间普通手段满足不了的时候,系统终于将灵气以数字具象化,并以星辰花园作为新的灵气来源途径。
但并不是说着有多少灵气,苏青黄便能动用多少,他所能动用的,一定是符合当前境界的这些,剩下的,系统会将它们储存起来,留作他用。
若说第一境界修的是体,那么第二境界,修的便是,气,天地灵气。
因为系统开辟了新的建筑,所以苏青黄灵气大减,此时状态栏的显示:1001。
灵气数量太少,连星陨施放都很勉强,更不用说新招式化龙,至于深度数据储存解析,也需要上万的灵气,还有兑换中心的开启,需要一万灵气不说,就算真的开启,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他此刻能够兑换的起,所以他现在能够尝试的,只有花园中的几种植物。
小时候生在乡下,苏青黄清楚打理一片院子有多么不容易,好在花园中有可以自动打理的功能,一枚枢仙花的种子,刚好一千灵气,算是把他榨干到点滴不剩,但万事开头难,做好了这些,才会让他日后的大道之路走的更加畅通。
花园内的土地并非凡品,起码也是带着些许灵性,上面有淡黄色的土气缭绕,似乎,是之前进入身子的批云山地气。
果然,查看系统中花园的成分,不仅有灵土,还有残留地气,不止于此,这些地气在缓缓融入花园之中,假以时日,花园中结出灵果不仅时间缩短,品质也会更高一层。
苏青黄心神一动,种子落地,很快发出绿色嫩芽,破土而出。成长周期十天,然因地气相助,缩短为八天,长还是是长了些,可相比接下来得到的收益,再多也是值得。
“这是。“苏青黄发现,花园中,竟然不止他刚种下的那一枚种子,在不起眼的角落处,还有一朵小小的嫩芽。
“是你吗?”苏青黄从这位不速之客上面,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这种如沐春风之感,简直同他先前破境时若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老兄,姑且这么叫你吧,你在我这里面留下这么朵幼苗,又将会,成长为什么呢?”
幼苗自然无法回答,两片嫩的要滴出水的叶子,如同涟漪一般,轻轻的抖动了下,似乎在代表它听到了苏青黄的话,也为系统之内,第一次平添了生机。
苏青黄睁目起身,掏出怀中之前放进去的柳叶,表面看起来仍然青翠欲滴,然仔细看去,它与之前,已有了细小差别,没有了生机勃勃之感。
生机,没错,因为未知原因,其中灵性生机进入了星辰花园,所以留在
外面的,只是虚有其表,但想来拿回去充数,足已忽悠过主营那帮人。
……
闻得这里的低吼声终于停止,曹开泉探头探脑,轻手轻脚的从远处过来,见着正主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朝着后面招呼道:“都过来吧,苏头儿安然破境,不需要再警戒。”
众人闻言,聚集过来,纷纷上前寒暄,破境对于武修来说,绝对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可惜山间条件有限,军中又忌酒,否则少不得痛饮一番。
见在外围并不那么热衷凑上来的何杨,苏青黄反而是穿过人群,主动找上他。
“你那一箭射得漂亮,简直是救了我的性命,我在这里谢过了。”苏青黄真诚感激道。
何杨明显不太适应他的这种热情态度,光知道局促的挠头,好在脑袋活泛反应过来,露着一口白牙,标志性的笑嘻嘻说道:“苏头儿您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一个营的,就是上了战场,也要互相照料着,不是吗?”
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这个一身滑骨头的家伙,竟是略有迟疑,然后才犹豫着问道:“苏头儿,我曾听闻回来的老兵所说,真到了前面,一营兄弟之间,那是互相为对方挡刀子冷箭的情义,是真是假。”
随后又是似乎觉着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呆傻,摇头的嗤笑一声,“您同我们一样,也没上过战场,又怎么会知道。”
苏青黄倒是没有把这句话当成玩笑,略想了想,正色说道:“有的,定是有的。”
何杨似懂非懂,最后应该是姑且相信了,笑了笑,退了出去。
因为此地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带着一帮子还懵懂着的村民,天已经发亮,也就顺着原路下山。
回去的路还算好走,行了不远处,遥遥看见进来时的柳树口,一个汉子正把脖子伸的老长,都快赶上海边的望夫石,朝着这面使劲张望,终于见着长长人影,那汉子应该是激动坏了,朝着这面迈开双腿的跑来。
“军爷,军爷。”赵铁胆扯着个粗犷的嗓门喊道,带起一路烟尘,飞奔过来,激动到想要给在最前头的苏青黄来一个熊抱。
然而到了跟前,又像是怕自己这泥地里打滚的身子脏了人家,只能突兀的停住脚,嘿嘿傻笑着,倒是后边队伍里,有人用不确定的声音喊道:“铁胆,是你不?”
“老葛?”赵铁胆揉了揉眼珠子,开始还不敢确信,等到好好上下仔细瞅了一遍,虽说头发胡子拉碴沧桑,瘦了许多,但眉眼间的熟悉,毫无疑问,的确是从小和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最好的兄弟,老葛。
“我就猜着,你小子果然没死。”赵铁胆把满腔情绪全都释放到了老葛身上,两个同样憨直的汉子,紧紧抱在一起,眼泪纵横,哭得像个三百多斤的孩子。
等两人分开,赵铁胆直接朝着苏青黄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说道:“军爷,您不仅是俺赵铁胆的恩人,还是俺们全村的恩人,俺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使不得,使不得。”苏青黄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平白受此大礼,是要折寿的。
汉子并没有起身,而是坚持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直到脑门上沾的全是地上的山土,他才用粗布褂子不在意擦了擦,因为刚才还有泪水,又把自己涂抹成个花脸,却是笑的比山花还要灿烂,说道:“受得,受得,无论如何,您都要屈尊去村里走一趟,俺们全村都要感谢您嘞。”
苏青黄并没有打算在山脚下村子停留,奈何实在拗不过赵铁胆和队伍里头,救下来其余村民的强留,总还是在村口休整片刻。
不入村惊扰,这是他给鹿山分营定下的规矩,
所以村长领了全村人在村口河滩上摆了大红花布,上了足有二三十桌。
并没有太多大鱼大肉,村里向来淳朴,河里现捞的河鱼,山里打的野味,不说多贵重,总是一片心意。
还要多亏了鹿山营解决了山鬼的隐患,让村里的猎户可以日后随意上山。
老村长拉着苏青黄的手,越看越觉着眼前男子真是俊俏的很,可惜村里就是有未出阁的黄毛丫头,都是粗手粗脚的地里人家,要不然选一两个留在军爷身边使唤,也能给村里挣得脸面。
倒是接过村长布满沧桑的手递过来的山鸡腿,何杨对老人真心笑了笑,觉着这点没加什么佐料的鸡肉,要比乌眉县最好的酒楼里做的还要有滋味。
吃喝完毕,苏青黄给村长强留下几两银子,老人家开始死活不收,说是给了银子便是看不起他们乡下人家,争执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不得不抬出营里规矩压人,总算让其收下。
回来的路程,要比来的时候速度更快,队伍也更整齐,大半天的时辰,就到了之前晚上露营之地的山脚下。
在此处,苏青黄遇到了黑蛇,得到密卷,说起来,也是欠了人家一份恩情,不是几个大饼能够抵消。
“队伍原地休整,我去去就来。”苏青黄吩咐之后,一人独行上山,不远处,破败庙宇隐在树后,苏青黄推门而入,里面一片萧索之气,那尊塑像,已经大半塌陷,普通的乡间黄泥,撑了这么多年,实属不易。
“来晚了吗?”苏青黄把怀中酒肉,放到了香案上,在塑像前轻声说道。
身后突然有人轻拍肩膀,苏青黄心有所感,转身。一道淡薄到几乎透明的身影,不声不响间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双狭长的眼睛满是阴柔笑意。
苏青黄笑对着这尊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身影,说道:“前辈是在等我吗?”
黑蛇已经虚弱的发不出多大声音,舌头吞吐间,还是打趣道:“你小子,总算没有失约,来见我最后一面。”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言而有信。”苏青黄话里有自夸意味。
“前辈,要尝尝吗,上好的酒肉。”
“不了,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现在看到了你,心间的气已经散了,该走了。”黑蛇洒脱道,说话间,它的身子已经寡淡到有部分完全消失,从尾巴尖慢慢上沿。
“那晚辈在这里,先祝前辈下一世,还能托生在此一片山水间。”
黑蛇黄色的长眸子眯的更细,明显是开心,“虽说是否有来世,这世上谁都说不好,但借你吉言了。”
然后又是感慨的低头遗憾道:“只是可惜,当年信奉我的山民,早已作古。世间再不曾有人记得,有一条佑此地风调雨顺,安顿生息的山神,在今日消失。”
苏青黄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的一方山神,温声说道:“前辈,您若消失,至少我会记得。”
黑蛇听了这话,蛇头上,一下子有快意至极的神色,大笑道:“哈哈,好,好,这世上,还有一人记得我,我这一世,也算是没有白走一遭。”
然后,空荡的庙宇平地起风,它的大半个身子渐渐消失,只剩下一个蛇头,犹在畅快大笑。
“小子,再见了。”
苏青黄弯腰行礼,恭敬说道:“晚辈苏青黄,恭送前辈。”
这一日,有一人记着,在此间墙不遮风,瓦不避雨的庙中,有一庇佑此地百载的山神,安然闭目,含笑而。
第八十七章 想他
等到这支三百人的队伍重新回到军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皎月弯弯,挂在树梢上头,安静摇曳风中,有繁星闪烁,一如少女头上的银簪子,溢彩流光。
这一趟行程,三百人个个收获满满,满载欢声。别看大多数人在最后关头昏迷过去,没帮上什么忙。但反而是他们,得到的收益最大。
有道说世上一日,梦中百年。
在山鬼的戏梦中,他们大多成了岳将军手下军士,在沙场上生生死死数载,无论生死,都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更甚者,有头脑灵光的,成了岳将军帐下参将,参与北伐的进军部署,这实在是莫大机缘。
这些经历记忆,从戏梦中醒来后,他们并未丢失,反而印在脑海中愈发深刻。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苏青黄并未强加给他们大量的训练,而是每日都留出空余时间,让他们好好领悟消化梦中点滴,收获喜人。
“嘿,哈。”
校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例行的训练,苏青黄曾经设置的几种科目,已经越来越满足不了他们。
观其气势之盛,身手之矫健,与刚来到分营之时所见到的松散表现,云泥之别。
“老苏,兵器盔甲什么的,我给领回来了。”苏青黄正看着军士训练出神,心中规划下一步的训练方式,辕门外,曹开泉大声的嚷了起来。
因为主营曾经承诺过,拿下山鬼,便将分营这些老掉牙的盔甲长枪短刀统统换掉。
本来是打算看分营,看沈练笑话的,谁成想,这帮在主营眼里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硬是把事给做成了,换来全新军械不说,还有比主营更好的伙食,顿顿有肉,不用每天和土豆菜帮过日子。
所以一时间,那些平日里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家伙,反倒开始人心浮动,埋怨自家上头光知道自己吃得肥头大耳,平日里多来点猪油都扣扣搜搜。
但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承诺过的军械仍要一个不落的全部奉上。
军令如山,在青郡,敢把军令当做儿戏,上一个如此的,坟头草已经三尺多高。
所以当曹开泉带人去主营里,把东西拍在桌上,强忍笑意看着他们领头的一边咬牙切齿,在心里问候了先人千百遍,等到把东西拉走,又立马换了一副如丧考妣的面孔,实在快意至极。
苏青黄把拉回来的东西仔细检查一遍,满意说道:“不错,虽然那帮人嘴脸可恶些,东西倒还足斤足两。”
有了这些装备,足以让分营的战斗力再上一层。
“你两先别急着得意。”薛长义因为赔了本,这两天一直气不顺,这时给二人泼了一把凉水说道,“我刚从沈头儿那过来,说是主营那帮人要与咱们分营在校场上比试一场,以胜负结果来决定到时候去前线的部队归属。因为前面各个营都缺人严重,咱们分营如果表现突出,分到了条件更好的主力营中,总能让弟兄们不必做炮灰,博一个更好的前程。”
曹开泉气势冲冲,撸起袖子不屑说道:“怎么比,让他们划出个道来,咱接着就是。”
薛长义道:“还是军中的老一套,各出三百人,抢夺对方军旗,军旗到手或是对方全部失去战斗力算赢。”
“日子呢?”
“十五天后。”
“咱们接了。”
薛长义看着自信满满的苏青黄,问道:“怎么这一次这么痛快,难道是老苏你有必胜的把握?”
苏青黄成竹在胸,指着场上众
人,“等到他们完全消化领悟了这次所得,相信我,你会对他们,刮目相看的。”
……
乌眉县的苏家宅院,曾经是门可罗雀的萧索,除了一年都没几次,同苏家几十年交情的老一辈会在节日拜访,平日里,就只有乞丐会偶尔讨点吃食。因为家里的姑娘心善,所以也都念着好,不会多添麻烦。
但是自从苏家少爷大比拔了头筹后,这里陡然间大变样,门前不知比以前热闹多少。
要不怎么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无论世间什么地方,都逃不脱这个理。
只是最近几日,有心思细腻的发现,苏家门口总是进进出出些重复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低调而行。
“或许,这乌眉县,这青郡,天,都是要变一变了。”有见过风雨的老乞丐,由衷说道。
李家。
因为是青郡医药龙头的干系,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尤其这一行比别处更讲究一个传承与名正言顺,那是外行人不懂得的执拗,所以齐三爷挂着曾经苏老太爷弟子的名头,即便再被知情人所不齿,门前依旧车水马龙,三间店面,间间每日排着长龙,把持药品生意不说,还会拿走这一行当近六成的利润。
然而最近,齐三爷并没把太多心思放在铺子里,每日早出晚归,一路风尘,不知在忙些什么,只道是李家的货物启运了一批又一批,运往前面。
前些日子的仿药事件,主意是李家拿的,手艺却是齐老三实实在在的,本以为会让苏家的小妮子疲于应对,怎料到底是被李家那位老头子挂在嘴上,说如果当初是托生在李家,便是让他立刻身死都能含笑九泉的人物。
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应对方法,就让之前的所有筹备全做了无用功,但想到本来也是用来遮掩耳目,真正的险恶,让苏家无药可用,断了他们生路的心思还在后头,也就释然。
所以今日坐在铺子堂中,例行诊治,正打算午时出去喝两杯花酒,大门处,忽然有官差行色匆匆闯进来,态度蛮横吓走了店里客人不说,更有人直去了后院,目标明确,把那些暂时存放于院中的药材全部封存。
齐三爷好赖是人老成精,世间事见了不少,所以并未慌乱,而是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对着领队的班头,笑吟吟说道:“刘班头来这里怎么这么大火气,还封了李家的铺子,需知道火盛伤肝,不如让老头子为您开副药,消消火气,如何。”
至于这药是柜里的草药还是些黄白金银之物,那就得另说了。
说起刘班头,是和齐三爷没多少交情,不过平常见面点头笑脸总是不缺,可今日硬是把那张脸一横,拿出一副公事公办,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说道:“仁心堂,好一个仁心堂,名为仁心,实际上,却是黑心的很啊。”
齐三爷笑着如同闲聊,“您这话是怎么说的,要知道,前线需要大量药材,院中那批要马上启运,一刻耽误不得,所以还请您留个情面,为了那几十万将士的性命着想,也不能耽误了不是。”
面对着这位如今算是青郡药行领头的人物,刘班头并没有同以往的客气,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布满蝇头小楷的白纸,轻轻搁在一尘不染的柜子上,然后说道:“接到举报,仁心堂新进用于运往前头的大宗金银花,转筋草,陈皮,白芷,贝母等药材,里面掺杂大量次品假货,谋取暴利。怎么样,魏爷,您也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跟我们走一遭吧。”
齐三爷一直平淡的老脸,终于变了颜色,沉声说道:“不可能,这是有人栽赃,还等老夫知会家主,由他老人
家和您,和郡守大人解释,想来定能还我一个清白。”
“有什么话等到地方再说吧,反正今日,我们得到的命令是请您回去,请吧。”
刘班头语气热络,请字却说的极重,言语间毫不留情,让眼前盘着手里珠子的齐老三,手掌都有些颤抖。
不过毕竟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失态,顶多觉着会费些手段,想来东家定会花费大力气来捞自己,有些东西,终是过了他的手才能圆满,所以权衡利弊,最后一咬牙,老实的跟着刘班头出去。
门口看热闹的瞬间炸了街,人群熙熙攘攘,一下子聚集百人,围成里三圈外三圈,议论纷纷。
这是出了多大的事,以至于在他们这些泥腿子眼中地位比天高的齐三爷,都被官差捉了去。有刚才在铺子里目睹全程的人,经不住周围人的百般询问,终于小声的说道。
“听官差说,是仁心堂在准备运往前头的药材里掺了假,什么六分真四分假,那真的里面也是次品混杂,不知贪了多少万两的银子,实在是心黑的厉害,借机发国难财。”
“要我说,他齐老三哪来的那么大胆子,说不得是背后,呜呜。”有人刚要说什么,身旁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人家家大业大,真要弄死你,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但是很快,齐三爷被请去喝茶的消息,如春风一般,吹遍了乌眉县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并向外扩散,传出了半个青郡,要说这里面没有某些下九流之人煽风点火的功劳,是谁也不信的。
苏家院内,素净衣衫的女子,正安然看着手上的一摞,上面密密麻麻,林林总总的记录,不是有大心力的,真是看一眼都觉着头晕。
直到有老人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喜上眉梢的说道:“好消息啊,木心丫头,齐老三已经被捉了去,想来扯出萝卜带出泥,他们李家这次,谁都别想撇清干系。”
这才得了空,休息片刻。
听到这个每日都会被几位老人念上几遍的耳熟名字,女子抬起头,轻声笑道:“终于是开始了,接下来,我苏家也是要动上一动,要不然,怕是真会被世人所遗忘了。”
“是啊,等了这么多年,再不动,我们这几根老骨头,就真的要入土了。”温老头长出一口气,感慨说道。
然后看着消瘦不少的佳人,心疼道:“只是木心丫头,有些事情是可以慢慢来的,无需如此拼命的,这些日子,你都要熬的心力交瘁,少爷回来,少不得要心疼的。”
吴木心摇了摇头,缓缓合上手中的册目,站起身子,悠悠的伸了一个懒腰,柔声说道:“不能再慢了,有些事情,必须近日做得。”
“我要给他一个,让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苏家,便是日后远隔千山万水,可以记挂,却不能让他分心。”
“我知道,青郡于他来说,实在太小。”说起那个他的时候,那双蕴着灵动的眸子仿佛浸了霜,略一眨眼,就会有珍珠滑落。
这让一辈子都没有娶妻,不懂感情事的温老头如何回答,只能绞尽了脑汁,挠着头试探的问了句,“想他了?”
吴木心没有遮掩,看着远处院外,鹿山分营的方向,没来由的嘴脸挂上一丝明媚笑意,轻笑道:“嗯,想他了,甚于昨日,略于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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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余烬
“所以说齐三爷在牢里差点被人灭了口,还是幸亏牢头发现的早,才救了他一命?”街角巷尾处,有几个下九流地痞在议论道。
“那可不。”得了消息的那位,一脸的得意,看周围围着的几个,眼神急切,更拿捏起来,显摆的端着架子说道:“我是什么人,牢里头的狱卒是我老娘的弟弟的儿子的堂哥的族兄,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个知道。”
“那齐老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收监的?”
“这个啊。”那人谨慎的四处略扫了一圈,待确定附近没有生人,才压低了嗓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记住,是听说啊,背后是李家大公子的主意,齐老头就是个顶包的,要不是东窗事发,这事指不定还要瞒多久。”
旁边人义愤填膺道:“活该,谁让他李家之前囤积居奇,坐地起价,别的铺子,想进点药材都没有,还不是扯着官府的虎皮,现在好了,敢赚这一手的黑钱,咱们郡守大人,不会轻饶了他。”
人里头,有年纪大的,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这个看法,慢悠悠说道:“别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依我看,还真动不了他李家的根本。要知道前面药材起运,如此大宗的货物,还要协调水路码头,除了李家,青郡中,真没有第二家能担的下来。所以说这事的关键在于齐三,他如果揽下全部的干系,李家大不了赔偿些银两,损了名头,不会伤筋动骨。”
不知是谁出声讥讽,说出大伙的心声,“到底是从商入药的,一身铜臭啊。”
“不过齐三也不算冤枉,药中染色漂白掺杂,还能瞒过前线负责检验的随军郎中,除了他,咱们这儿再无二人有这个手段。就是不知是哪位高人,能从齐三的手艺里瞧出破绽,如果我猜的不错,想来,怕只有苏家那三位的火眼金睛吧。”
“那他们苏家和李家,不是。”有人拉长着强调,欲言又止。
“这青郡,有多久未如此热闹了。”
“上一次,还要数几十年前呢。”
不管底下人对这事议论的有多热火朝天,对于许骁来说,还是非常重视此事的,所以特别交代好生看管,谁料仍是被人钻了空子,差点酿成大祸。
“呵呵,老孙,这齐三还真是把自己撇个干净,来了个一问三不知,一口咬死全
是东家授意,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些药材的用处。”许骁把手里口供轻飘飘扔在桌上,说道。
孙老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边咳嗽一边汇报道:“这齐三脑子里不仅知道,恐怕还知道的太多,现在缺的,惟有实在的证据。那点查封药材想定清楚罪状差了点斤两,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冒着如此大风险混进大狱中,等咱们的人发现的时候,齐三已经被吊起来半天,就剩一口进气儿。”
许骁盯着眼前茶杯中的点热气,云雾缭绕,声音飘忽说道:“第一等药品中混入小半等次品药材,吃了未必没有效果,但从中可以有三成的抽头。至于珍惜药材替换,拿捏药性,以稍逊之药材补充其中,给我们报的,是顶级药材的钱。还有假借名目,囤积药材,打压商市,导致其余家不能染指,咱们也只能依靠他们一家,凡此种种,真是好手段。”
“就是急了点,也不知道,老的是否知情。”
孙老头说道:“是啊,发国难财的,哪一个大郡都有,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手脚不干净被我们抓到了尾巴,这事,就一定要查清楚,给前面人一个交代,总不能人家以命相拼,我们却在药品上克扣,说出去,实在太不成话了。”
“属下手里还收到了其余各家的联名信,纸面上写的再漂亮,内里其实只有一句话,取代李家,为官府收购药品。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知道,杏林一途,最重名头,谁能把名头占稳了,便是一文钱不挣白忙活,他们也乐意。”
许骁一口喝干杯里的花茶,笑了笑,“那么老孙,这事你怎么看。”
孙老头想了一下,说道:“完全弃用李家,不可。一是咱没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事到底是李家的哪一位授意,免得打草惊蛇,还要再给属下些时间,二是一下子拿掉李家,接下来的交接,运输,采购,之前全是李家一家承办,这时候换人,会生出诸多不变,误了前面差事,岂不成了整个东赵的罪人。”
“所以呢?”
“所以属下的意思是,再选出一家参与进来,二者五五对开,既合作又互相制衡,确保谁也不敢玩出大花样。”
许骁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下属,哪还不知他的心思,笑着道:“老孙,听你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心里有了人选,直说吧。”
“苏
家。”孙老头朗声说道。
许骁想了下问道:“那个苏青黄的苏家?”
孙老头点头道:“不错,苏青黄如今暂时在鹿山分营中入职,听说效果卓越,沈练对他们几个评价很高,前几日还讨伐掉山鬼一只。苏家世代以医药为生,更曾是此间魁首,属下想来,由他们介入,最合适不过的。”
“可以。”许骁点头同意道,“接下来的流程,就一手交托于你,希望这个苏家,不会同李家一般。”
孙老头笑着说道:”想来木心那丫头的品行,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听起来,你是真的很看重吴木心。”
这个一直不停咳嗽,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这次难得直了直腰身,对着眼前这位,有些无奈的说道:“得,在你面前我也不说暗话,我是真的打心里喜欢那丫头。那根骨身姿悟性,真是顶好的啊,你说我这点微末道行,比不上你的滔天手段,可就这么断了,还真可惜了。要不是那丫头俗事缠身,当年明确拒绝过,不愿意投我个老头子的门下,我还真想收个入室的娃娃好生调教,给青郡再添一位门面。”
“不过你放心,于公于私,我还是分得清的,那丫头如果做的不好,我会第一个追究她的责任。”
许骁点头道:“依你。”
既然事情谈妥,得了满意答复,孙老头也没有继续呆在这的意义,躬身告退,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垒着高高文件的文案,和埋头的许骁。
终于将最后一份文书批改完毕,许骁放下手中的秃毛笔,揉了揉太阳穴,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黄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最后,这位青郡父母官,还是选择将它借着一旁的油灯,付之一炬。
“老的小的,都是一个德行,不让人省心。”
“值此多事之秋,李家,不生事端还好,要不然。”从刚开始的不满,到最后的近乎低喃,就像是眼前快要燃尽的灰烬,余火熄灭在即。
第八十九章 易主
十八牢狱,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离着大门口老远,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哀嚎冤枉之声。连夏天最干热的三伏天,这里也能从棚顶冷的滴下水来,至于老鼠蟑螂之类流窜,更不必多说,所以但凡有轮值到此处的狱卒,都会在心里把排班的那位问候个祖宗十八代。
至于为什么叫十八监狱,当然不是因为在青郡排名第十八,而是进了这里,就如同进了十八层地狱,没孙猴子登天的本事,除非刑满释放,绝难逃脱。
要知道早年青郡时局动荡之时,这里不知关了多少心动乃至离合境界的武修,纵在外面再呼风唤雨,到了这里,也都得把身子低到地上的泥土缝里,所以被关在这里,足能看出对魏三的重视,或者说,李家也真是手眼通天,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十八监狱共分三层,地上一层,地下两层。
最上一层,关押的全是些普通人,他们大多在外面有着显赫身家,但因为没有修为,无需太过在他们身上耗费心力,所以看管比下两层略松散,也更有人情味些,会允许家里人偶尔探视。
中间一层,关押的是淬体与气元境界的武修,不仅有身手高超的狱卒看守,更有精铁做成的全套牢具,任你再大力道都施展不开。
至于最底下那层,外人无从知晓,然偶有传言流出,说是整块精铁连着地上浇筑,上面镌刻正一铭文,贯穿琵琶骨。
里面看守之人,是许大人亲自调教出来,结成阵法,寻常离合境脱困不得。当然,此类说法以讹传讹,早做不得数,可足以说明这座监狱在平民耳中,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齐三爷,不,现在叫齐老三,正是被关押在第一层中。
毕竟年纪摆在这儿,平日里保养的再好,也比不得年轻人,所以进去没几天,就消瘦的厉害。
以前挺精神鹤发童颜的小老头,现在变得皮包骨头,完全没了那口精气,估计再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怕是直接一把骨头全得打碎扔在这了。
“给我一口水吧。”最里面的角落处,光线暗到连人影都看得模糊,有人在铁栅栏后面有气无力的恳求道。
“给。”负责看管的狱卒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扔过去一个葫芦,因为前几日突发事件,这几日此处加派了不少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正在几个狱卒百无聊赖,想着赶紧交班,出去好好见见太阳的时候,大门口,有拿着令牌的领班来狱中提人。
“齐三儿,齐三儿。”
那班头大声叫嚷,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钟。
“老郑,怎么你亲自来这了。”有狱卒赶紧上前迎合着说道。
名唤老郑的班头冷着脸,老大的不乐意道:“上面说证据不足,让提人。要不然就是多给我二两银子,我都不愿意进来,怎么样,前几天关在这的齐三,还活着吧。”
狱卒随意伸手一指,“还有气儿,不过再待几天就保不准了,怎么,上头要把他给放了?”
“谁知道,大人物的心思,不是咱们这些底下人能揣摩的。”郑班头说道,然后把令牌扔过去。
待检查完毕,确认令牌没有问题后,狱卒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对着缩在最里面身子无意识颤抖的齐三说道:“行了,你可以出去了。”
“真,真的?”
身上头发早结了一层泥垢的魏三,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幻听,等到对方又说了一遍,终于反应过来,当下顾不得什么仪表风度,几乎连滚带爬出来,一身腥臭味扑面,惹得这里所有人全
捂住鼻子,这种带着发霉潮湿死老鼠的味道,就是泡上一整天的药香浴也压不下。
“行了,齐三,上头命令,你可以出去了。”郑班头嫌弃的堵住鼻子说道。
“多谢,多谢班头。”齐三点头哈腰,感激涕零,然后在狱卒引领下步履蹒跚的出了大门,许是太久没见太阳的缘故,老人在出门的那一刻还不适应,直在原地闭目良久,才重新迈步。
府衙门口。
除掉枷锁,出了十八监狱,这是一件值得大摆一桌的事情,毕竟不必再同里面同蛇虫鼠蚁为伴,但齐三站在衙门口,神情是说不出的迷茫。
最后街边唱着莲花落的小乞丐,眼见一个比他还要邋遢,臭不可闻的老者,最后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一言不发,走向了远处,那里,似乎是苏家的方向。
……
苏家今天,要比以往更加热闹,温老老当益壮,那么大的年龄还自告奋勇来前头监督装车,实在不易。
老爷子一边张罗一边指挥道:“都抓点紧,把药材整理装箱,登记在册,郡守大人亲自给咱们苏家的好差事,你们谁如果敢耍滑骨头,我绝对绕不了他。”
“放心吧,温爷爷。”曾经村里带过来几个手脚勤快的孩子笑道,前线每日都有伤亡,跌打药物需求甚大,尤其苏家白药,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所以先运一批让前线将士见识下效果。
“等把这一车装完,就去休息,晚上回铺子发赏钱。”温老笑道,眼见着底下孩子一天天长大,有时也会感慨岁月不饶人,但眼看苏家蒸蒸日上,少爷姑娘都是有大出息的龙凤人物,便觉得就是累死了也值得。
“温爷爷,外面有人找。”正忙活着,有门房小厮跑过来说道。
“谁啊。”
小厮凑在温老耳边,小声说道:“是狗养的齐老三。”
温老头本来慈蔼的老脸,一下子变得怒目,声音也不比刚才,充满恨意的说道:“他还有脸来这儿?不见,把他轰出去。”
“好嘞。”小厮得了话,刚要去赶人,温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拦住他问道:“齐三儿他说没说要找谁。”
小厮点头道:“说是找木心姑娘和少爷的。”
然后又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您是不知道齐三一身有多狼狈,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馊了的饭菜味,要不是他自报家门,我压根认不出来。”
温老解气道:“老天有眼,忘恩负义的东西,活该有今日。”
“我是再不想看到他那张脸,但万一有正事,我这因为个人喜恶把他赶走,岂不坏了姑娘的大事。”
“少爷远在军营,家里全是姑娘做主,我去通知一声木心,你给他找个地方拾掇干净,咱们姑娘那么冰清玉洁的人儿,哪能让那种味道冲撞了。”
小厮心思何等活络,想了下,说道:“行,我去后面找个大木桶,再往里面多加点火碱,让那老东西好好下一层皮。”
温老听了这话,明显很是满意,嘿嘿坏笑道:“兔崽子,脑袋还挺灵光,让他快点洗,告诉他,误了时辰就把他给扔出去。”
“得嘞。”
这边是院子内的大木桶里,一声接一声的哀嚎,火碱除灰不假,直接接触皮肤也是真的烧人,可齐三此时哪还敢挑肥拣瘦,只能硬咬牙洗了一通,换上苏家下人的衣服,味道虽还有,总可以勉强见人。
那边吴木心已经坐于堂上,等齐三一瘸一拐来到堂下,上头女子还未说话,旁侧站着的温老先出声,铁青脸面训斥道:“齐三,
你好歹也是当初卖身于苏家,即便取回文书,见了曾经东家家主,难道不该见礼吗?”
“该的,该的。”失了势的齐三,何止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这时候早顾不得脸面排场,能做吴木心爷爷的年纪,直接双膝跪地,不顾年龄差距行了个大礼道:“齐三拜见吴姑娘。”
“温老明显没想到他能做出这一出,愣了下神,然后厌弃的撇嘴道:“没长骨头的东西。”
齐三听到了温老的讥讽,浑不在意,只是对着上头端坐没有发表看法的吴木心,继续恬不知耻的讨好道:“我是真的没了法子,才会来求您收留。我齐三心里清楚,从前做了太多对不起您,对不起苏家的缺德事,但是求求您看在那点香火情的份上,赏我一条活路,要不然,我是真的明天就会横死街头啊。”
说着,咚咚咚三声,齐三直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这声音响的,让温老不得不心里称赞一句能把脸皮修炼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
“而且我对李家那些腌事情最是心知肚明,那帮忘恩负义的奸贼,我为他们李家卖命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结果这次,他们居然想要灭口,若不是里面牢头发现的早,我现在早惨死狱中。”齐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道。
“所以吴姑娘,您留下我,定能派上大用场,不说别的,那些药材做的手脚,来源何处,还有这些年的黑心人命勾当,府衙证据不足,我可是门清的。”
“加上苏家刚被郡守大人委派收购运送药材,其中需要注意打点的边角,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只要您能赏口饭吃,到时候有我帮您指认,绝对能让李家吃不了兜着走。”说到此处,齐三难得一见的狠厉,看样子,是根极了李家,上去咬上两口,也难解其心头之恨。
温老见此,不放心的对吴木心说道:“木心丫头,你可不能被齐三的三言两语给蒙蔽了,这老东西出了名的卖主求荣,吃里扒外,今日咱们收留他,难保将来他不会背后捅我们一刀,干脆把他仍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因为实在愤慨,老人又朝着地上跪坐的齐三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但齐三硬是修了一副唾面自干的脸皮,并不恼火,而是陪笑脸的说道:“知道温老哥心里怨气,您要是还不解气,给我三拳两脚也行,我保证,全受着绝不还手。”
“就你?打你都脏手。”老人不屑的说道。
“嘿嘿,老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齐三明显豁得出这张脸皮,没皮没脸,打不还口的赖皮相,让性子耿直的老人一时真无话可说。
至于一直不语,掌握着一锤定音话语的吴木心,则是看着那个低眉顺目跪在地上的老人,思索片刻,终于开口说话。
“暂时留下吧。”
“多谢,多谢东家。”齐三打蛇上棍,连东家都叫出口,然后麻利起身,去了下面,生怕再这里多待一刻,上面坐着的那位姑娘,就会反悔了一般。
温老皱着眉头,戒备的看着退出去的齐三,还是转过头,不放心的问道:“丫头,你不怕他。”
“温爷爷放心,木心,自有分寸。”
女子有悠然笑意,那语气,就如同在菜市场里同小商贩讲白菜不过五文钱,你怎敢说是八文,一切,尽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