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千年一战
苏青黄目光如炬,盯着前面不远处。
此处是洞穴的最里边,再往前已无路可走。
但与前面相比,这里又大了许多,要说前面是那种可以容纳两三人并排而行的通道,那么这里,则有苏家大半个院子的大小,六七丈之高。
抬头看去,头顶上倒悬晶莹钟乳,宛若一柄柄长枪,美轮美奂。
可真正让他说不出话的,是眼前之物。
平整干燥的地面上,竟然盘踞着一具不知死了多少年头的巨大骨架,苏青黄在其面前,被衬托的宛若蝼蚁。便是其中一小块骨头,也有他小臂那么长,而这具骨架,骨头何止百计。
苏青黄小心的向前走去,摸了摸,入手如玉温润,颜色洁白一尘不染,每一根骨头上还发出微弱的荧光,把这里点亮了不少。
不得不说,单从外表看,这堆骨头卖相绝对一流,拿出去拍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很明显,这具骨头架子上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生机,不知在这里存放了多久,想来起码百年。因为其血肉早已腐烂的没有踪影,而这里又没有任何腥臭味道,有的只是一股清淡的异响。
苏青黄凑上前闻了闻,香味正是从骨头架子上传来的。
“这是巨蟒吗?”苏青黄摸着一圈一圈盘成了七八圈的骨架,看着中心处蛇头高昂,小声的问道,语气中,满是震惊。
“巨蟒。你也太小看它了。”识海中,那人悠悠说道。
“蛇,蟒,蚺,蛟,这东西观其身长,还有头上角,腹下爪,巨蟒哪里有这长短大小,这东西生前,是一只巨蚺。”
“巨蚺。”苏青黄问道,“那岂不是离化蛟只有一步之遥了?”
“没错,你看它的身上,不少骨节有碎裂痕迹,尤其头顶上那两只角,有一只被连根拔掉,另一根也断了半根,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些伤势,它才会最后陨落于此地。”
“难道是渡劫没有扛过去,被天雷活生生的劈死了?那还真是惨啊。”苏青黄唏嘘道,在骨头上轻轻锤了一拳。
“嗯?”苏青黄惊叹一声,并没有用力,可从反馈而来的手感看,这些白骨十分坚硬,质比金石。
“你说的直觉,应该就是它吧。”
“没错。”苏青黄点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它产生念想,难道说。”
“你体内能跟它扯上干系的,除了那些从龙鳞石吸取来的逆鳞之血上的气息,还能有什么?”那人说道。
苏青黄拍了拍一块骨头,感慨道:“可惜,这东西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起码五百年以上。”
“你怎么知道?”苏青黄问了一句。
那人回道:“古书上有记载,巨蚺皮肉要腐烂到完全没有,唯剩一堆骨架,起码要五百年之久。”
“你懂的还真多。”
“不过是书看得多一些罢了。”
“那你说这堆骨架有什么用处,它跟龙鳞石不同,系统既不能吸收也不能装下它。这玩意儿光负责把我引导来这里,接下来该怎么做它也没有提示啊。”苏青黄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接着说道:“要不你看哪块骨头最值钱,我给它掰下来一块,拿出去换个千八百两银子,也算不虚此行了。”
这位明显在努力的回忆什么,想了良久,正在苏青黄准备拆下几块骨头带出去的时候,识海里终于有声音说道:“你把它从头骨到尾巴尖分成十份儿,然后从头顶数到第三份,那些骨头里,应该会有东西。”
“行吧。”苏青黄无奈回道,撸起袖子说干就干,他手里没有丈量工具,只能凭着大致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来。因为蛇头盘起,足有三人多高,苏青黄数起来很不方便。
而且光是抬头,看着上面空洞洞的眼睛,他便感觉到身子里有一股莫名凉意。
明明死了不知多少年,眼珠子早没了,但苏青黄总有种错觉,觉着这畜生目有寒光。晃了晃头,压下心底惧意,又热火朝天的忙络起来。
“从上头数第三份。”苏青黄念叨着,在骨头架子里爬行,随着它原本的形状转了一圈又一圈后,终于找到了大致的方位。
“这是。”苏青黄仔细看去,在两块骨头的缝隙的不起眼角落处,发现了东西。
苏青黄把它拿在手里,是一颗骨头色的珠子,放置在一堆巨大的骨头里,不仔细看,真的很容易忽略过去。
它摸起来跟其他骨头的质感很像,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发现有不
一样的地方。
珠子更润,更重,而且没有那么白。
苏青黄让系统检索一下,很快就有了答案。
种类:伴生灵物
名称:巨蚺珠
“伴生?”苏青黄第一次见到这个词语,“是类似人体中的结石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相通之处,都是长在身体里的。不过一般人的结石有害无益,而这巨蚺珠也算是这妖兽的精华了,真要说起来,倒有些类似那帮有大修业的秃驴们所讲的舍利子。”
“是吗。”苏青黄把玩着手掌大的珠子,刚要试着让系统看看能不能吸收,忽然一股异样能量从珠子上传来,诡异的顺着手里经脉侵入他的身体。
“快把它扔下。”识海里,有声音急切的大声喊道。
可为时已晚,苏青黄眼前一阵天地变换,等他重新睁眼,已经不再是之前在山洞里,而是处在一片漆黑的密闭空间中,与系统,与识海中的那位,全部失去了联系。
在这占地不过方圆几丈的空间里,不断地有声音低沉的嘶吼声出现。
这声音,苏青黄会意一笑,想起了曾经山里那条山神。当然,这位明显不是同黑蛇一样的醇良之辈。
那些嘶鸣声中,带着一股影响心神的能力,让人生出强烈的焦急烦躁之感。
苏青黄面色凝重,也不说话,只是眼警惕四周的动静。
这些鬼哭狼嚎的动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反正随着时间推移,苏青黄心有所感,这些声音明显急躁起来。
“它在急躁什么,是因为我没有如它预想中的发狂吗?”苏青黄心思急转,反而从容淡定,到最后干脆盘膝而坐闭目静神。
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攻击出现,对方应该没有实体,仗的是精神力量。
苏青黄笑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肉身烂掉了百年,一股执念还留在天地间,不如早日散于清风明月中,何苦执着呢?”
听到苏青黄的话,本来在这狭小空间来回回荡的紧促声音,忽然全都消失不见。
苏青黄不为所动,气息均匀,神情不变,他知道,正主要出现了。
“不来吗?”苏青黄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微笑,陡然厉声喝道:“到现在还鬼鬼祟祟躲在后头,给我滚出来。”
喝声在空间中回荡不休,于耳边嗡嗡作响。
“嘶。”前方黑暗处,又有了声音,这一次不像之前的听不准方位,而是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
苏青黄终于睁眼,他的头顶上忽然滴落下一滴湿润液体,带有凉意。
苏青黄伸手一抹,放在鼻尖,闻起来腥臭刺鼻。
“蛇涎吗?”苏青黄轻声说道,抬头看去。
黑暗中,两盏灯笼一样的光芒,由远及近缓缓靠近。而幕后之主的身形,也终于在此过程中,一点一点的完全展现在苏青黄的面前。
一身黑中带花的鳞片,边缘锋锐,每一块鳞片都比苏青黄的头还大。
头上生角,蛇目细长亮黄,因为下半部分在地上盘踞,只直起了上半部分,可也要远比苏青黄高的多,以至于他的仰着脖子才能看到。
蛇嘴半张,蛇牙尖锐,正不停往下滴着腥臭蛇涎,鲜红的分叉舌头吞吐,不仅苏青黄在看它,它也同样阴气森森低着头盯着苏青黄。
“畜生,终于现身了吗?”苏青黄笑道,毫不畏惧与其对视,他的眼睛同样呈现金黄之色,不,甚至比眼前巨蚺还要金色的纯粹。
感受着周身快要凝固的气息,苏青黄心头蓦然生起一股抗争之气,心中有念头生起,开口声音嘶哑的说道:“千年前你就输给了我,千年之后,我虽身死,你又何尝是我对手。”
苏青黄说出这番话,当下心里明白,刚才那些话并不是他自己要说的,而是体内那股青龙气息的抗争之心。即便身死作古千载,拥有它的人,又怎能对一条巨蚺生出恐惧之心。
凝固的气息在这一句话下应声而破,苏青黄向前一步,随着这一步踏出,他的身上有金色气焰冲天而起,最后升腾间,同样凝聚成一条巨龙。
一龙一蚺对峙,互不相让,依体型来说,巨蚺的身子更大上一圈,但青龙,不,如今是金龙,身子虽刚及其半身,气势却稳稳的压制,双方皆剑拔弩张,巨蚺吞吐蛇信,场中局势,一触即发。
两者对峙良久,巨蚺终于忍不住率先动手,苏青黄在一旁作为看客,似乎看到的不是眼前这场,而是千年前的
盘肠大战。
那时的青龙,还没有在漓江由蛟化龙,不过刚经历过由蟒化蚺的阶段,与这条盘踞在隋山巨蚺不期而遇,两者都想着吞食掉对方气运再上一层楼,大战就此爆发。
一个是本地霸主,土生土长修行上百载,才由黑蟒化蚺,一个是天生异种,偶经路过,生起争斗之心。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二者相遇,立时混战在一起,纠结成不死不休之势。
开始是黑蚺占了上风,因为借助本地地气,境界隐隐更高一筹。奈何青蚺天生得天地眷顾,一身血脉隐含上古精血,在大战一天一夜之后,竟然开始反压制黑蚺。
当时此地远没有人烟,山也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莽荒林立,可见千年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常。
那一战,一开始便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无数巨石林木被连根拔起,从山顶滚落,两者庞大的身躯在山上翻滚,直打平了半个山头,方圆百里,万千生灵被余波震的血肉无存。
它们的每一次撕咬,每一次翻滚皆是翻天覆地的威势,举手投足间,带着苏青黄看不懂的奇异规则,似乎这一方天地间有什么东西被它们所调用,那是种带着天地大道玄妙之物,一丝一缕,便足以让整个鹿山营皆化为齑粉。
最后,随着青蚺一口将黑蚺头顶上的角咬断,用爪子将蛇头狠狠踩踏在地,并吸干其大半精血后,重伤之下的黑蚺再也承受不住。
只见它以龙吸之势,像是一口气从这座山里吞吃了什么东西,身上气息大增,拼死一击。
这一击,光芒淡了日月,掩了星辰,击退青蚺。
青蚺得了大半精血,自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也就离开隋山地界,不想与之纠缠,而后辗转住进漓江,十几年后跨过那一步,成功化蛟。
可黑蚺本就强弩之末,那一击能量过于庞大,直将它的整个身子撑破了大半,腹下鳞片几乎全部碎裂,里面的蛇骨也有碎裂之声,鲜血洒遍大半山头,有些植物吸收了点滴血迹,连长出果子都如血鲜红。
终于,支撑不住的黑蚺缓缓用自身开辟出一个山洞,又封住了自己的蜗居之所,想要在其中徐徐养伤,奈何伤势过重,一年没过去就咽了气。
随着蛇目闭上,蛇信不再吞吐,这条也雄霸过此地上百年的一方巨头,宣告逝去。但纵然身死,高昂的蛇头也不曾低下,至少,它虽败,却不曾弱了这一脉的名头。
苏青黄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此地会有封印武修之的效果。
黑蚺吞吃的那个,应该是类似于隋山气运之类的东西,而它最后为了安静养伤,拼了一口气将此地山涧于无形中封住,虽说千年后进出已没有阻碍,可气运之类的东西不能里外流通。
囚龙涧不比整个隋山能从外面得到补充,这里地方太小,又相对隔绝,一时间成了完全封闭的场所,造成了这一块小地方天生大道气运缺失,压制分庭境以下的武修,不能行。
等到画面消失,眼前大战,同样分出了胜负。
黑蚺再一次被压倒在地,金龙一口龙息,让其整个灰飞烟灭,而作为胜者的金龙,在仰天长啸之后,难明意味的看了苏青黄一眼,同样渐渐消散。
既然大战已停,黑蚺残念消散,此处幻境亦随之破灭,眼前,又重新回到了洞中骨架处。
“好气魄。”苏青黄站于原地,轻声说道,不仅说给青龙,同样说给巨蚺听。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切身感受到妖兽的生死大战,那种不逊于任何一位人类强者的气魄,让他看得心念涌动,受益良多。
而且,在两股残念消失之后,苏青黄忽然隐隐觉得身子里多出了什么东西。那种似是而非,雾气缭绕之感,让他心痒难耐,想抓却怎么都抓不住。
苏青黄闭目入定。
“看来,得先把这个珠子给吸收了,我才能真正抓住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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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望眼欲穿
系统吸收外物,因为之前有过几次,如今苏青黄已驾轻就熟。
随着系统中吸收进度稳步向前,澎湃能量也顺着经脉流转,因为其中带着的妖兽野性,尽管有龙之气息的镇压,它仍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野性难驯,隐有嘶吼之声。
但苏青黄的经脉在破镜与曾经的淬体之时,早已淬炼的比同等级武修宽阔坚韧了不知多少。所以这股足以让一个气元五境的武修经脉尽断,爆体而亡的能量,苏青黄硬是一点一滴收下。
哪怕体内已生出一股强大的压力之感,经脉的胀痛让他摇摇欲坠,他仍然没有停止进度,而是靠着系统之力将这些能量滤出杂志,压缩,提纯,最后转化为灵气,为其所用。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体内的灵气因与能量互相焚炼融合,开始变得比先前更加精纯,于经脉中流转速度也更快,到了最后,此地对灵气的束缚之力已经对他没有那么明显的效果,反而是他将压力化为动力,用以锻炼灵气的运转速度。
就相当于负重训练,待出去囚龙涧,摘下负重后,没了束缚的苏青黄,实力定会同之前有天壤之别,别的不说,起码在气元境中,已难寻敌手。
“要不是此地不适宜生活,倒还真是个锤炼自身的好地方。”苏青黄内心叹道。
一天一夜,苏青黄于原地枯坐了一天一夜,气息悠长。
等到进度到了百分之百,巨蚺珠在外头完全化为齑粉之时,苏青黄终于睁眼,长出了一口气。
经此一役,体内系统的升级进度暴涨一大截,达到了百分之五十。相比于此间修士来说,接近于气元三境,一次横跨过两小境界,足以羡煞那帮几年都进不了一境的武修,也总算没有辜负这一番生死锤炼。
此前,苏青黄的实力提升,都不过是体内灵气的增加,但这次过后,他才发现,破境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想要提高修为,绝不单单是灵气量的增加就可以了,灵气的品质,同样重要。
当初在披云山上,点亮第二颗星时,就是因为牵引了一丝龙气,让苏青黄体内的灵气品质提高,才会直接破境。
这次同样如此,想来越往后,武修便越需要契机,也就是所讲的气运机缘。
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弥补差距。
摊开自己的双手,苏青黄整理了下之前脑海中那些虚无缥缈的思绪,忽然心生感念,将灵气顺着特定经脉运转起来。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从开始的不够熟练,偶尔行错了经脉,到后来愈发纯熟,水到渠成。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灵气在顺着经脉行进至最后一处府大穴时,苏青黄的体内,终于有巨蚺嘶鸣之声而出。
“成了。”苏青黄心头大喜。
一掌朝前推出,只见其掌心中,一道虽由灵气凝聚,却是遍体通黑,只有腹背带着点白花的巨蚺朝前飞了出去。
蛇头仰天长啸,迅捷万分的朝前面扑去,蛇牙上的凛冽寒光,还有其中毒液,苏青黄毫不怀疑,被它咬上一口,就是心动境也绝对落不了好下场。
不过这道身影只存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化为荧光消失在空中。
可苏青黄已经很满意了,有了这一手,关键时刻
倚作奇兵,如王德儿之流,再遇上,已经不必同之前那样落荒而逃,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系统也给出了这一招式的介绍。
黑蚺印,每日限用两次,每次耗费体内三成灵气。
威力仅次于化龙。
“恭喜你了。”
“哪里?”苏青黄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尘土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忙碌的,就只有怎么爬出去了。”
“你还行吗,身上的骨头还断着呢。”
苏青黄活动了下身子,疼痛是有,却还能承受得住,说道:“伤势没有大碍,而且我已经可以动用灵气。”
看着手头上剩下的那截断枪,“就是这东西没法再用了。”
因为之前从上面一路下来,这杆长枪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理所当然磨损的近乎报废。
“蠢货,这里那么多宝贝不知道用,竟然抱着把烂枪,那堆骨头,随便找上一两个,哪个不比它好用。”识海里,那人带着怒气说道。
苏青黄笑道:“怎么你今儿个火气这么大呢。”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苏青黄笑了笑,也不管他,在一堆骨头里扒拉了一会儿,终于挑上趁手的两根。
这具尸体上最值钱的便是巨蚺珠,至于那堆骨头,东西是好东西,奈何没法搬走,只能丢弃在这里。
最后看了一眼那堆留存千载的风化白骨,苏青黄转身,顺着来时的通道原路返回。
……
囚龙涧边,狂风骤起。
上头有鹰隼振翅,鹰眼锐利向下望去,忽见底下数十丈处,有蚂蚁大小的黑点正艰难向上爬去,虽是弱小,然身子坚毅,狂风不能动其形。
黑点一尺一尺的向上攀爬,偶有碎石落入万丈深渊,连它一只鸟儿看着都心惊胆战,以它的鸟脑袋实在想不出,那人是如何忍下心中恐惧。
鹰隼盘旋空中,就这么看着,百无聊赖,忽起险恶之心,冲着下方俯冲而去,想要让那人失手落至涧底,摔一个粉身碎骨。
苏青黄抬头看着疾驰而来的鹰隼,面有冷笑,顺手扣下石壁上的一块碎石,手上力道含而不发,待到鹰隼靠近,已能清楚看到其眼中凶光之时,手中石子猛的一掷。
“啁”,一声尖锐惨叫,石子正中那畜生的眼珠,吃了个闷亏,鹰隼迅速升空,负痛而去。
“长毛的畜生,这次先饶了你一回,敢有下次,必定将你一身羽毛全给拔了。”苏青黄冲着天上大笑喊道,中气十足。
然后一声厉喝,灵气喷涌,身上气势陡的攀升,向上攀爬的速度明显增快。
悬崖顶端,一只满是血污和泥土的人手牢牢抓在上面,紧接着的一张疲惫的脸和上半个身子。
他苏青黄,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囚龙涧里爬了上来。
躺在地上喘息了片刻,苏青黄庆幸着自己这次的劫后余生。
“沈头儿他们,想来是以为我死了,说不定还会回营中点齐人马,千余训练齐整的兵卒,足以将他们合围而赶尽杀绝。”苏青黄坐在地上想着。
“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从后山下去,再绕一大圈回营,回去一看究竟。”
……
“木心,这是老头子我特意调配的静神汤,最能平息安神,你已经连续熬了两天不吃不喝,再这么下去,身子非垮了不可。”苏家院内,温老端着一碗正冒热气的汤药,对着侧身而坐,把所有精力全埋进红头账本的吴木心说道。
老人家眼珠通红,一身精气神明显与前些日子相比衰老了许多,连走路都慢了许多,不再同从前一般风风火火。
不仅是他,叶老在初闻苏青黄身死之时,更直接一口气没有上来,昏死了过去,一帮人手忙脚乱,好歹最后救回来一条性命。
“温爷爷把汤放在一边吧,我待会会喝的。”吴木心仍然不曾抬头,发丝凌乱,开口说道。
温老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药安静的放在桌上,悄悄退去。
谁也不知那天这丫头带着一身血迹回来,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只知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她便开始不眠不休,疯魔了一般将苏家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全部加快了进度,各位老爷子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无论多晚,吴木心都会亲自商谈。
已经五十多个时辰滴水未进,再武修铁打得身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少爷没了,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苏家的姑娘不能再倒下去。
可当老人谨慎小心的在吴木心面前说起这个时,眼前的倔强女子总是会红着眼眶,轻咬嘴唇,用着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他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他这么大的一个祸害,一定会长命百岁,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心疗养。再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
“哎。”温老坐在外面的石头上,磕了磕手里的烟袋子,无力看着远处的草木挂绿,心疼的自言自语呢喃道:“恨有时尽,情无可。”
“情之一字,伤了世间多少有心人,那帮天杀的东西,造孽啊。”
吴木心的屋内,大白天窗户紧闭,所以没有多少阳光透着窗户纸进来,地上分成了光暗两块,彼此间泾渭分明。
身子丰腴,美艳绝伦的秦如是今日与平常不同,穿的一反常态的素净,端庄而坐,看着正对面未施粉黛,唇上却带着异样鲜红的女子,轻声说道:“决定了吗?会不会太急了些?”
即便面带苍白病态,也没有损毁吴姑娘的半分风姿,反而带着一分娇柔之态,看了一眼秦如是,又合上眼帘,微微点头,说道:“是时候了,有些事情,再拖下去反而不利。”
“是,因为他吗?”秦如是低着头,小声的试探问道。
“其实你也是相信,他没有死,不是吗?”
秦如是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是啊。至少在这一点,你我难得的有共通之处。”
“也不枉费我为你苏家搭进了大半个身家,要知道,这可是小女子的嫁妆钱呢。”
“嫁妆钱吗?”吴木心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反正迟早是要到我手里的,多一刻少一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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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人生最得意
对于李家的李羡言来说,最近几日所经历,实乃人生最得意之事。
既然人生得意,当需尽欢,所以二十多年来一向谨慎自律的李羡言,今日也难得的金樽对月。
于穷苦人家,酒是可解世间千般愁苦的好东西。但于他李羡言,这位未来的李家之主而言,除了必要的应酬,平日里说不上滴酒不沾,起码是并不好此道。
但今日不仅有葡萄美酒,更有歌舞佳人,白元盛做东,平常攀附四周的十几位世家公子作陪,李羡言于席中觥筹交错,谈笑间,好生快意。
“来,李大哥,我敬您一杯。”桌旁,有冯家公子举杯,满面春风的立在一侧陪笑道,“要不是言哥儿您的提携,我早就被我们家老头子赶出家门了,哪还轮得到在这里坐着,到时候你们几个说不定要去东面城墙根的叫花子堆里寻我呢。”
“哈哈,冯大嘴,这话说的没错,要不是言哥儿明里暗里的帮趁着咱们,就你那败家脾气,怕是要被冯爷爷他老人家打断腿不可,你们说,是不是啊。” 另一桌的韩家公子笑道,二两黄汤下肚,面色泛红,说话间也不似刚开席那般的拘谨,连冯大嘴这样的诨号都叫了出来。
冯玉阶撇了一眼韩纵,这位圈子里出了名的圆滑角色,同样笑着回道:“你也别说我,咱们这些人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啊。想当初你韩纵赔了家里三万两银子,韩老爷子差点把你扒皮抽筋,还不是言哥儿帮你在中间牵桥搭线,让李家和韩家有了生意来往,这些年光从西蜀运来的锦缎,你们韩家就赚的盆满钵满了吧。”
韩纵微带醉意,笑呵呵的说道:“谁还是打从娘胎下来就会做生意的,不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吗,不说别的,我们老头子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那些银子扔水里就能听个响,砸我手里起码能买个教训。我若是能从这里学到了用人之道,交到了知心的朋友,莫说三万两,就是再加一个三万两都值得。”
“说的好,干。”席中一阵的叫好。
能在此入席的,哪有一个是简单角色,谁还没个二两城府。
但要在其中选出一个带头的,那的确是非李羡言莫属,就算是李凤言,也还差了点斤两,平日里在一起嬉笑玩闹还行,真要到了往里大把的扔银子,乃至于把自家同样绑在这条姓李的大船上,还得看李羡言和身后李家的面子。
李家门下绝不仅是医药这一门,作为青郡的商业巨擎,乃至在整个东赵也数得上名号的,自然所涉门类繁杂。
青郡的修士为十郡之末,商业却十分发达,除了京师,有隐隐居于第二位之势,所以能做出这么大的生意,与周边几郡皆有生意往来,除了李老爷子当年确有一身钻营本事,把当时小有名气的李家一手操持成如今规模,更因为背后有一些让人看不透的神秘支持。
不说别的,光是同汴梁每年的整只车队,生意往来数额,就足以比得上在座一些家族一年的忙活。
如果说李家是一棵参天大树,那么今日在座的其他人家,便是依附大树被余荫庇护的小树。虽能免受风吹雨打,每年也有不菲的进账,却又难免被修剪成李家所期望的模样。
只是相较于被这颗大树所吞吃,依附其中,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正互相拆台着,台上之前的歌舞开胃菜业已结束,白元盛特意花了重金请了楼船中最会唱曲的姑娘,此时盛装上台。
一身的粉描金线霓虹羽裳,女子姿色称的上国色,就这么
在台上亭亭玉立,承受住底下这么多听惯了钟鸣之声挑剔的世家公子目光,嫣然一笑,未有丝毫怯场。
丹凤眼,桃花眸,狭长而妩媚,再勾描上上好的螺子黛,一颦一笑一勾眉,都带着魅惑人心的味道。
轻道一声公子万福,含情脉脉。
略有一丁点的做作,与秦如是的浑然天成差了一分,但就算下面这帮人早见过了各色美婢如云,谁家里又没养几个肤如凝脂的歌姬舞女的,仍是会为女子的美艳而心思微动。
就像是一块美玉,上面有两点几乎看不到的微瑕,无伤大雅。
这么一个清倌人,娶回去做个妾室,每日养在院中,好生把玩,天凉的时候暖个被窝,亦不失才子佳人一段美谈。
李羡言把玩着手里折扇,面带温润笑意的说道:“元盛真是有心了,能将念云姑娘请来,想是要花上不少的人情吧。”
白元盛挠挠头,不好意思说道:“和凤言哥去过楼船几次,一来二去的,与念云姑娘彼此见过几面,也说得上话。再说当时我不过是提了一句宴上有李大哥您,姜姑娘就直接痛快答应,又哪里有我什么面子。“
李羡言看了一眼台上佳人窈窕,打趣道:“美则美矣,可惜,粉色终是偏色,失正而取媚,与如是的正红相比,总失了那么一分神韵。”
听到秦如是这三个字,白元盛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冷笑道:“我哪能有脸面请的到秦姑娘啊。”
“听说最近,有人看到秦如是曾经进出过苏家宅院。”李羡言饶有兴趣的问道。
白元盛咬牙道:“进出过又怎么样,终究是两个女子,莫非真以为别人将那么多赞誉安在她们头上,她们真担的起来,视我等男儿如无物。须知他苏家能活过这几年,不是她吴木心有多大的能耐,而是李家和您没想着真正出手罢了。”
李羡言摇了摇头,“元盛,话不能这么说,不说其他,起码,把我同吴姑娘调换,我是万万不能比她做得更好的。”
“对了最近凤言在做什么,终日不见人影,老爷子可为此生了一肚子气。”
白元盛弯着腰说道:“哎,凤言哥是看上了兰桂坊中的一位歌舞姑娘,三天两头的往那儿跑,大把银子砸出去,直把那清白姑娘给砸得晕头转向的。
然后凑在李羡言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前日已经睡在姑娘那了。”
“身家清白吗?”李羡言问了一句。
白元盛点了点头,“清白,当然清白,说是被老爹从小卖到了兰桂坊,老鸨子见着小丫头一身灵气,一直贴身调教着没有示人,歌舞诗书尽皆精通,凤言哥是拿了个头彩。”
李羡言点头笑道,“那就好,要不然碰上个别有用心的女子,我真是怕凤言他受伤。”
白元盛忽然叹了一声,“真是可惜,要是苏青黄现在还在苏家,让他亲眼看着苏家在接下来两三日之中全部败落,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我们跪地求饶,求我们放过苏家。”
说完,白元盛活动了一下肩膀,即便当日花了大价钱寻得名医医治,还是落下了病根,时不时会痛上一下。所以他对苏青黄的恨,说得上刻骨铭心。
李羡言将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微笑道:“好端端的,提个死人做什么,这大好良辰,莫要让个死人名字惹上了晦气。”
“是啊。”白元盛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的白牙,“跟个死人,还斗什么气呢。”
好。”李羡言忽然对着台上一声叫好,然后对着台上女子温润一笑,随手将手中,那把前朝顾恺之亲笔的折扇扔了上去,权做打赏。
在底下带出来的机灵小厮赶紧小跑上前接着,对着李羡言讨好高声一句谢李公子赏。
白元盛破天荒的对着李羡言玩笑道:“您还真是舍得,那把扇子当抵万金,如此大手笔,难不成要同凤言哥一样,博取美人一笑。”
见着上头的姜念云对着台下媚态如春一笑,更有其余人聚在李羡言眼前笑道:“看来今夜,李大哥是要将念云姑娘收入房中了。”
“哎,几位莫要打趣,莫要打趣。”李羡言摆摆手笑道,看着脸上还真有几分红意羞涩,只是眼眸深处的凉薄,除了离他最近的白元盛,再未有旁人看到。
……
“听说了吗,苏家如今形式危急,恐怕要遭了大难了。”漓江江边,有打鱼的船家闲暇时对着另一位说道。
“你听谁说的,苏家不是好好的吗,还接了郡守大人的差事,苏家公子如今在鹿山营中任职,怎么看都比曾经的苏家好上太多啊。”旁边另一位撑船的说道。
“你忘了老子的外号了,包打听,莫说青郡这一亩三分地,就说那隔壁几郡,还有谁的消息能比我更灵通?”
“那你好好说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某来。”旁边人说着,递过去一个酒葫芦,几人就这么并在一起,一边吃着船上带的盐豆子,一边听着这个自称包打听的吹嘘。
喝了一大口葫芦里的老白干,感受着辣嗓子的酒液在喉咙里弥漫,包打听痛快的说了一句够劲儿,然后坐在船头,吃了把盐豆子,才慢悠悠的接着说道:“我是前天撑船去隔壁郡送客人时听说的,说是苏家在外购置货物的车队在那里碰上了强人,整车的货物全给劫了,误了大人的差事,说不好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这么严重?还有吗?”
“当然还有。”包打听打了个酒嗝儿,擦了擦说道:“我还有个兄弟在李家帮工,因为人机灵被留下来成了个护院,他听里面的几位公子说啊,说李家要把苏家的所有产业全给吃下来。”
“我不信,他李家就是再有钱,上哪里短时间凑出这么多银子,难道他们还敢吃了豹子胆私自铸钱,那不是老寿星吃砒 霜,嫌命长啊。”
包打听笑着说道:“凭李家当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可据说他李羡言下了大魄力,把手上代管的李家一些房产铺子抵押出去当了银子,再加上其余依附他们的东拼西凑,还真凑出来了。要知道,苏家也不是光像外表一样就剩几间药铺,想全吃下去,没点好牙口真容易被撑死。”
“这两家不仅在青郡,甚至在外郡全有产业铺子,平日里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但再怎么样,苏家也是难办,有传闻,李家公子纠结了许多跟苏家合作却还没拿到货款银子的商人前去追讨,又和当铺通了气,这么多人一起发难。要知道,别说乌眉县,就是青郡府衙之中,也有着李家之人。所以这一关,难啊。”
“怪不得这几日总觉着咱们乌眉剑拔弩张呢,两家庞然大物动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刀枪味道。”
“是啊,就看吴姑娘,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了。”有人看着远处江水滔滔,叹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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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身后的老爷子们
硝烟突然而至。
天波府的一间苏家储存货物的仓库,一夜之间被官府查封,用的名头是战时囤积居奇,按规矩,要把整间仓库的粮食暂时封存起来,等到青郡的公文下来,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
那些粮食本是苏家所属粮店接下来要售卖的,现在没有了粮食无法收回银两,那么欠当铺的银子定要逾期,到时候保不得连铺子都要被收走。
所以当当铺已经打着要去拿房子收地契的主意的时候,忽有传闻,有神秘人连夜送过来几马车的现银,一番扯皮之下,总算保住了五家米铺。
然而双方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点事情,或许只是一个开端。
同一日,三川郡的消息传来,苏家筹集药材的车队被强人所劫,数万两的药材被人洗劫一空,随车的镖师有三人丧生,八人重伤。
这批药材颇为重要,如果不能及时运到,前线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伤重不治而亡。
要知道这算是极为反常之事了,苏家的车队一向走得是这条线,沿路打点亦不曾缺,再加上有镖局的几位武修压阵,最后还是出了事情,可想而知定是有人在背后出手,来者不善。
几乎同一时间,花头县一直为苏家办事的顾掌柜,被人发现畏罪自杀于江畔。手里攥着的遗书,说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逃避衙门税收,手里还握着三条人命,因为引起了衙门的注意,最后实在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在江畔选择溺江而死一了百了,遗书的最后,是请求东家大发慈悲,看在这么多年为苏家做事的情分上,帮着照顾一家老小家眷,那么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瞑目了。
还有种种其他,一夜之间,苏家不仅本郡,连外郡有所关联的生意全都遍地烽火。作为主事人的吴木心,此时并没有在苏家,而是在乌眉县一处不起眼的院内。
因为远离城区,所以这里显得荒芜了些,但胜在清幽,而且院外看着无人,其实早有二十来好手躲在暗处,为的就是在这期间不会有任何外人接近此处。
屋内有女子坐于主位,下面坐着一排,不过因为屋内光线暗淡,他们的脸不大看得清。
便是对手如此步步紧闭,吴木心仍是面色平和,没有半分焦急之色。
前面的王富贵低声说道:“我们手里的银子还能够勉强周转的开,可若全都投下去,那便无异于先亮出了手里的全部底牌,而谁的底牌先出来,输面总是更高一些。”
坐在王富贵身后的另一人说道:“光是拼银子,咱们也不见得真输于他们,就是衙门里。”说到这里,那人指了指上面,接着说道:“那个李家的老不死听说与郡丞大人有些交情,这点实在难办。”
屋内片刻沉默,自古民不与官斗,你就是家缠万贯又如何,掌握了一个大郡的经济命脉又如何,真碰触到了某位的逆鳞,上面的一句话,便可让你顷刻间倾家荡产。
想想前朝号称东赵乃至天下第一富豪的沈万,生意遍至四国,最后还不是落个家产全部充公,举家流放的下场。
吴木心透着窗户纸看了眼天上的日头,念道:“应该到时间了。”
咕咕
窗户边,有肥鸽子落至上面的声音。
吴木心打开窗户,拿出鸽子腿上带着的纸条,略扫一眼,而后销毁,轻声说道:“开始吧。”
“放心,嫂夫人,我等必不辱命。”以王富贵为头,所有人一齐起身,拱手应道。
“那么木心在此,谢过了。”吴木心行了一礼。
说完,其他人推门出去,各自去做着各自该坐的事情,王胖子因为身子肥硕,一下子落在了后头。
吴木心在王富贵身边,看着他说道:“你们都是因夫君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同苏家站到一处吧。”
王胖子听完,嘿嘿一笑,“吴姑娘,不,嫂夫人,你从前可从没称过青黄为夫君啊。若是青黄在此,说不得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说到最后,王富贵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青黄他现在在哪。”
吴木心看着外面,平静说道:“他会回来的,我知道。”
然后看着王富贵那张胖乎乎的脸,轻声道:“从前,是我错怪了他,不曾想到他有如此大志向,暗中为苏家谋划了这么多。”
“嫂夫人现在知道也不晚。”王富贵笑着说道,“且看我们这帮别人眼中牵
鹰走狗之辈,如何助嫂夫人在青黄不在时,大破李家。”
“是啊,也不晚。”吴木心看着外面已要消失在视野中的众人,脚步间各有龙蛇之气。
“大破李家。”
……
“齐老爷子,这次在苏家的卧薪尝胆,真是委屈您老了。”李家院内,李羡言对着眼前恭敬坐着的齐三,言笑晏晏,又为老人亲自沏了一杯茶。
“她吴木心想着要你老协助药材一路的关节处,却未料到这路线与药材数目全漏了底,更有其他生意的资料,您老当属此次扳倒苏家的大功臣啊。”
齐三赶紧笑着说道:“少爷您这是折煞老头子我了,我这么点微末功劳哪里值得挂念。”
“要的,要的,我们李家会记住这次恩情的。”
“少爷。”外边此时有心腹进来,在其耳边轻语,齐三老实坐在一旁。
片刻后,李羡言笑着对屋里其余人说道:“可以了,收网吧。”
商场如战场,虽不见血,然厮杀惨烈犹有过之。
两日之内,苏家的反抗越来越弱势,随着李家又一笔银子入局,苏家的铺子开始因为没有货物等种种原因渐渐关门,一间又一间,从别的郡到青郡。所有知道点内情的人都知道,苏家在同李家的这场争夺中,银子要用完了。
……
李羡言揉了下熬红的双眼,他已经连着三十多个时辰没睡了,待的最后消息传来,尘埃落定,才从椅子上起身对身边人,如释重负道:“大局已定,接下来,我们该去苏家看看我们的吴姑娘还有什么手段,若是此时不看,下一次,恐怕要在牢房里看了。”
“哈哈,大哥好布局。”李凤言在一旁兴奋恭维道,十足的纨绔相。“真是想看看木心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滋滋,美人垂泪,也一定是道顶美的风景。”
李羡言大伸懒腰,看院外朝阳东升,于一群人前呼后拥下,推门而出。
门外,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正与节气相合,好一场春风得意。
……
乌眉县令,这位乌眉县的父母官此时正在苏家门前,对着吴木心客气说道:“吴姑娘还请随我走一趟,实在是名下各铺子最近出事太多。这么个敏感时节,前线吃紧,后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本官也要多加小心。不过还请放心,本官定会秉公执法,绝不会冤假错判。”
温老在前面着急的说道:“大人,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是齐三,是那李家,根本不关木心姑娘的事情。”
县令摇头道:“事中缘由,本官自会查清,但如今,还请吴姑娘屈尊随我一同,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您说是吗?”
温老一把拉住吴木心,悄声说道:“丫头你绝对不能走,谁不知道这狗官的德行,同李家在背后勾勾搭搭,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你要进了大牢,还不成了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甚至会在里面害了你性命。”
县令一脸冷笑的看着他们,向后一努嘴,已经有衙役拿着枷锁要上前,眼看人是不保,一边围着一整圈看热闹的人中,忽有一苍老声音从后头传来,说道:“张大人,先别急着拿人,能够听老朽说上几句话。”
“谁?”县令张重回头一看,待的看见来人,一下子愣了神,而后在所有人眼中,这位一直冷着脸的县令大人,竟迈着小步子赶紧上前恭敬笑道:“田老爷子,您可是我的老上级了,这一声大人,晚辈怎么担待的起。”
被称作田老的老人笑着锤了锤腰,感慨说道:“到底是老喽,身子骨越来越不济,这才站了多久,整个后背就全僵硬了。”
然后转头看向吴木心,“丫头,老头子可否进去你们家讨一杯茶水喝喝。”
“田爷爷说得是哪里话,有您光临,苏家蓬荜生辉。”一直安静的吴木心,终于含蓄笑道,并不过分热情,但就是这种刚刚好的作态反而更能引起别人的好感。
张重面色一变。
田老又看向县令张重,和蔼说道:“张大人也进去坐坐如何,有什么事总要挑个安静的地方说不是,在这里被这么多百姓围着,像什么样子。”
张重赶紧点头说道:“还是您老考虑周到,咱们进去说,进去说。”
苏家正堂内,闲杂人等全在外面侯着,田老慢悠悠喝着茶水,看着张重说道:“张大人。”
“得。”张重笑
着伸手道:“您老再这么叫,我是真喝不下这口茶了。”
田老笑呵呵的说道:“那我就摆一次老资格,叫你一句小重。”
“哎,老爷子,还是这句小重听得舒服,当初若非您老提携,我说不定还在下面熬着呢,哪坐的上这个位子。”张重说道,“不知您老今日来的意思?”
田老摆摆手说道:“没什么意思,你说我这老骨头早退了,本来在家闲着养花逗鸟挺好,谁知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告诉我说,咱们乌眉县有人在背后做着贪赃枉法的勾当,所以就出来透透气儿,正好遇见了你们。”
张重听得此言,微思量了下,轻声说道:“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老人摇了摇头。
张重看着老人一副成精的样子,叹了口气,别看这位老得半只脚进了棺材,但当年也是郡守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因为年纪长了大人不少,连郡守大人现在见了,也要笑着叫老头子。
许骁那是谁啊,整个东赵,屈指可数的几位巨头,朝中文武百官,首辅大将,哪一个不要给他三分面子,就是当今天子又如何,同样是得以礼相待。
不光是许骁的一身修为境界深不可测,更因为青郡这么大的地界,他若真有反心,值此乱世,随时都可以自立为王。
所以背后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老人对自己有恩,由不得他张重不多想。要知道他还年轻,升迁机会大把,遇事总得格外加三分小心。
这口茶水绝对是张重喝的最不痛快的一顿。
正想着怎么把话挑明,眉头紧皱间,外面竟又有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弯着腰,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先是传了过来,“田老头,你老东西腿脚还是这么快,又比我先一步。”
“孙老爷子。”田老还没说话,张重面色变换,又是起身,赶紧上前迎接。
这位身份更了不得,乃是前任郡丞,自己虽没在其手下当过差,可这位的名头,整个青郡谁人不知。
孙多福,很俗气的名字,却在当年许大人刚接手青郡,外忧内患之际,辅佐大人理清全郡大小事宜,连着九天九夜不曾休息,事成之后吐血三升,从此落下病根,渐渐隐退。然而青郡从当时过来的人们,有谁不记得这位的恩情。
孙多福身后跟这个搀扶他的唇红齿白年轻人,看年纪,应该是他的孙子。
“来,小勇,见过张大人,见过你田爷爷。”近得跟前,老人笑着对身后人说道。
“孙勇见过大人,见过田爷爷,也见过,木心姐姐。”年轻人礼数齐整说道。
“你这老东西,还没死呢。”田老看着这位有着半辈子交情的老兄弟,打趣说道。
孙多福白了他一眼,说道:“哈哈,放心,我肯定比你这老东西长寿。”
“得,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张重赶紧把老人请上座,然后弯腰斟酌着用词问道:“您老来这是?”
老人吸溜了一口茶水,看着他说道:“小勇手里有些东西,想要交给张大人,让您这位县令大人给掌掌眼,看看这样的人还配不配做咱们青郡的人。”说着,一旁侧立的孙勇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张重伸手接过这张纸,只觉着自己似乎参和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里,还要在这陪着笑脸,哪一个也不能得罪,一时间这薄薄的一张宣纸,如有铅重。
“这是。”看着纸上的内容。张重越看越心惊,等到最后,一张脸全变成了黑炭颜色,看着两位说道:“二老请先等一下,我立刻上报郡守大人,定能还给冤屈之人一个清白。”
“小重啊,你千万得秉公执法,不能因为我们几个老东西而有偏私,那成了什么样子,让外人知道了,还不说我们两个倚老卖老。”田老摸了摸孙勇的头,很是喜爱这孩子的灵性,笑道。
“就是,就是,按理说我们这种老骨头的早该去下面了,不有句话说吗,老而不死,那叫什么,那叫贼。只是在没把咱们青郡的贼拔干净之前,我们这两个老贼,先下去,怕死不瞑目啊”孙多福笑眯眯的说道。
张重苦笑。
您两位都一起来了,哪敢不秉公执法,真要是出了什么纰漏,还不得去郡守大人那里告我的刁状,到时候,自己要承受的,说不定得是牢狱之灾了。
第一百零九章 施压
张重想走,也必须得走,再坐在这里,滋味怎是一个如坐针毡了得。
至于本来想一同拷起来带走的吴木心,他张重能在这事过后还完完整整的已经算是烧了高香,又哪敢再提这件事。
“那二老,我先回去了,此事事关重大,实在不是我等能够做出抉择的。”苏家门口,张重弯腰拱手说道。
“不吃个便饭再走?木心这丫头的手艺可是一绝啊。”孙多福手抚胡须,笑着说道。
“不了,不了,一想到木心姑娘凭空受此冤屈,这饭我又我怎能吃的下啊。”张重装出一副的痛心疾首的模样道。
“那二老,告辞了。”张重弯腰行礼道,谁能料想,人刚踏出一步,门口不远处一阵车马声。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自觉分开一条口子,只是看清了车上来人,那些个之前聚在外面想着看热闹的平民们,无不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
张重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感觉自己现在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却还是硬着头皮,赶紧上前见礼说道:“郡丞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李丁仁,青郡的郡丞大人,同样姓李,但并未听说与李家有什么确切的血缘干系,平日里同李家走得较近,却又始终保持着让人拿不到话柄的距离,由是这位风评即便比不上孙多福不假,可还算在任上勤勤恳恳,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传说这位能有现在这个位置,李家背后同样出了不少力。
当然,头上顶着个许大人那样的上司,无论做什么都要收敛手脚的。
“咦,两位老爷子也在呢。”李丁仁上前说道,对于两位老者,他还是抱有足够的尊重。
“李大人。”二位老人同样行礼说道,“您这次来是?”
李丁仁看着位置略在后头的吴木心,轻声说道:“最近发生的这许多事,里头有些奏案,想要请吴姑娘来配合调查一下,知道吴姑娘贵人事忙,所以本官亲自来请。”
然后又对着二老笑着说道:“老爷子们且请放宽心,知道二老担心的是什么,本官可以用脑袋上的这顶乌纱帽做担保,在事情未查清之前,绝不会让人伤到吴姑娘半点汗毛。”
“这。”二位老人一时间竟找不出阻拦的话,毕竟李丁仁说的很客气明白,亦完全合乎法度,难道真让他们强行阻拦拿人。
这种事情,二位清白正直了一辈子的老人做不出,况且张重需要卖二老的面子,李丁仁不需要。若是强行阻拦,理亏的反而是他们。
但二老同样清楚,值此关键时刻,苏家不能离开吴木心片刻,否则群龙无首,溃败之速何止千里。
“哎,苏家难了。”不仅是二老,几乎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心里轻叹道。
李丁仁选择在此节骨眼来此,难保不是背后受了谁的嘱托。
“不知许大人是否知道此事。”孙多福拱手说道,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李丁仁看了一眼孙老,行了一个晚辈之礼,而后缓缓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自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忙,所以此事全权交付于我。”
场中局势一时间僵硬下来。
二老要保吴木心,张重随波逐流,李丁仁铁了心要带走吴木心,至于看热闹的民众,早被随从衙役驱赶开。
“吴姑娘,请。”
吴木心见此,缓步上前,转身对着二老说道:“田爷爷,孙爷爷的这番情,木心铭记于心,既然李大人执意要请木心陪同调查,又焉有不从之理。”
“哎,是我们两个老东西无能。”田老痛心道。
“田爷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吴木皱着眉头道,“二老若不嫌弃,先在苏家等消息便是,木心去去就回。”
吴木心跟在李丁仁身后,眼看要上马车,李丁
仁脸上已有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知道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算把这位姑奶奶给请回去。
而接下来该如何做,就不是他操心的,他所要做的,只是把吴木心留在府衙四十八个时辰,好吃好喝的供着。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想来吴木心就真是仙人下凡,也是束手无策,到时候,李丁仁想着一些有的没的,脸上笑容灿烂。
一把长戈突然横立在前,挡住了李丁仁的去路。
去路被拦,李丁仁抬头,看着站在身前的高大汉子,面色铁青的说道:“段无涯,你这是要造反吗?”
“不敢。”段无涯站的笔直,朗声说道。
“那你还不退下。”李丁仁厉声喝道,觉着脑中嗡嗡作响。
这吴木心究竟使了什么神通,为何要保她之人层出不穷,一个接着一个。
为了将这么一个女子带回去,他先是得罪了青郡中最德高望重的二老,而现在,连鹿山营也要横插一脚。难道世人真以为他李丁仁这个郡丞大人是泥捏的吗,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退下。”李丁仁面色难看,又重复了一遍。
段无涯横立在前,因为个头更高,宛若高山仰止,需要李丁仁抬头才能望到,不自觉的气势间就低了一分。
段无涯面无表情,没有出声,如铁塔一般不曾挪动一步,却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明确态度了。
“好,很好。”李丁仁咬牙切齿道,“事毕之后,我定要好好向许大人参你们一本,段无涯,你是代表自己拦在此处,还是鹿山营?”
“李大人,我段无涯代表的,只有自己。”段无涯低头看了他一眼,闷声说道。
李丁仁面目狰狞说道:“来人,将段无涯给我拿下,若有反抗。”
“格杀勿论。”
“是。”后边衙役齐声道,摆开阵势,缓缓上前,却无人敢率先动手。
段无涯身上的凌厉杀气,远不是这些捕快衙役能够相比,再加上武修之名,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一种大震慑。
段无涯看了一眼将他围住一圈,如履薄冰的三班捕快衙役,不屑道:“放心,我是不会伤人的,老子手里刀戈,只用作战场杀敌,不会挥于袍泽。”
“但我今日拦在这里,不为其他,只是想为我一个弟兄讨个公道。他如今生死未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在这时候站出来,哪怕是被大人扔进狱中,也要护他家人周全。”
“我当时没有本事护住他,至少,让我今天护住他的家人。”
“段无涯,你是疯了。”李丁仁怒火攻心,再不复之前淡然,指着他说道。
“你们等什么,还不快将他拿下。”
“是”得了死命令,这班捕快终于不再犹豫,眼看段无涯要被绳索加身。
人群之外,骤然有马蹄声起,整队军士从街道尽头而来,他们身着盔甲,手执刀枪,动作整齐划一,小跑着迅速围住四周。
“今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绑我们鹿山营的人。”
队伍之中,沈练身着一身亮银盔,走在最前头,高声说道。
……
军队之中,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就是犯了再大的错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那也是自家的事情,是死是活皆有内部自行解决,外人绝不可插手。
“沈练,你也同段无涯一般,脑子疯了是吗?”李丁仁目光不善,盯着来人说道。
沈练冷然说道:“不,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整个鹿山营。”
“你是说你来此,代表的是整个鹿山营。”
沈练点头道:“没错,我鹿山营千余众,今日皆要保住吴姑娘。若连袍泽家眷都保
护不了,又哪里能护住青郡,乃至东赵黎民。此时此刻,谁要将她带走,便先踏过沈某得尸体。”
“便先踏过我等的尸体。”周围军士,异口同声,声势震天,更有几人眼睛通红,目露杀气,仿佛有人敢向前一步,便要血溅五步。
李丁仁仰天大笑,“好好好,既然你们铁了心的要反,那也怪不得本官了。”
沈练笑道:“造反?李大人给我鹿山营,真是安了个好大的罪名啊。我等不过是要保住兄弟家眷,不曾动过半分刀枪,就是要安上个造反的名头,也得郡守大人亲自发话,凭您李大人,还差了些。”
“你。”
如今局势已然失控,军队介入实在太过麻烦,他李丁仁再长上三个胆子,也不敢让手下人真的同鹿山营在城里公然火拼。
是,鹿山营此次来的人不多,不过几十人,但李丁仁不是瞎子,一眼便能看出,他们个个皆是营中精锐,一身铁血之气,足可一当十,自己的手下绝不是对手。
但吴木心今日又必须要带走,如今两难之局势,他看了一眼张重,这家伙眼看形势不对,一早便溜到了角落处,摆出一副看天看地,此事与其没有半分相关的样子。
“哈哈,好,好。好。”李丁仁大笑道,一连呼了三个好字,正当所有人以为这位在青郡也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要再有什么作为之时。
“噗。”
这位李大人竟是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大人,大人。”身后跟随之人赶忙上前,把李丁仁搀扶回车上,匆匆离去。
这场风波,最终诡异的以一位郡丞大人吐血三升而告终,李家动用了几乎最大的一张底牌,亦未成功将吴木心带离苏家。
见着车马渐行渐远,孙多福长叹了一声,对着身让人说道: “这李小子,好手段啊。”
“是啊。”田老回道,“他辛辛苦苦最后来了这么一出,反而像是我们仗势欺人,他倒成了最委屈的那位主,失了公理,哎,接下来反而不好办了。”
说到此处,田老看了一眼前头的沈练,招呼过来说道:“你们几个搅和到这里做什么,还不立刻回营,等着负荆请罪,再做的过火,郡守大人还不把你们给剥皮抽筋。”
“老爷子。”沈练苦笑着上前行了一礼,看着不远处的吴木心,脑袋往后缩了缩,说道:“念着兄弟为我等身死的情分,这时候我们又哪里能做缩头乌龟。他可为我们而死,难道我鹿山营皆是孬种,不敢豁出这一条命?”
“你们啊?”二老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更何况,若是没有孙大人的默许,我们这队人马,又怎能进得了城。”沈练忽的低下头,在二老耳旁小声说道。
这一日,有人见得,有青郡三位在京城留下文人之名的大儒一同进了府衙大门,半日后始出。
这一日,无人知晓,鹿山营的沈练,跪于孙老头身前一天一夜,让这位老人同意沈练入城。
这一日,鹿山军士皆于苏家门口列队,以防幕后人狗急跳墙。有人却暗中来到李家门后,对着从中偷偷溜出之武修,忍着火爆脾气轻声说道:“谁想成为一具尸体,便请向前一步。”
这一日,苏家最危难至悬崖之际,有看得见与看不见众人相守,万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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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尘埃落定
堂皇的宅院门口,老铜门光亮而不显旧,石狮子一看就是年头久了,却更显古朴厚重。
院子三开间,比起郡守大人的府邸要小上一圈,至少从外面看去,这位是同样清廉的主儿。
所以当有年轻人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门时,连开门的老仆人也一团和气,迎着来人一路向里,最后推开又关上房门,小心告退。
“李叔的身子如何?”李丁仁的府邸床前,李羡言恭谨的弯下腰,小声对着一边的老郎中说道。
“伤了心脉,需静心安养,依着老夫开上的这一副方子,照方抓药即可。”老人说完,已拿起药箱先去了外面,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李姓二人。
安静的有些压抑。
李羡言恭敬的侍立在床旁,足有大半个时辰,愣是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你很不甘心?”一直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忽然开口说道,眼睛并没有睁开,呼吸也是平缓,仿佛刚才那一句,不过是梦话。
“是的。”李羡言身子微低,坦白说道。
中年人睁眼,咳嗽着缓缓起身,李羡言见状,赶紧伸手上前搀扶。
“我们这一次输了,至少在这件事上面,我们输给了苏家那丫头一筹。”李丁仁叹着气道。
李羡言一副受教的样子,在床旁点了点头道,“我们都不曾想到,早已行将朽木的苏家,背后会蕴含着如此大的能量,田老,孙老,最让我没想到的是,鹿山营竟然也会从中插上一脚,甚至不惜与您直接翻脸,难道他们真不想要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吗?”
“呵呵,羡言,你到现在还是不懂吗?”李丁仁看着他说道。
“请李叔指教。”
“指教,指教个屁。”一直颇有养气功夫的李丁仁,忽然怒气冲冲的骂道,“你知道军队里都是怎样的交情吗,那是每日大锅里一起搅饭,同吃同住,在战场上为人挡冷箭的情分,尤其是苏青黄为他们断后宁愿牺牲自己,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没了男人的苏家就这么被你任意欺凌,没点儿血气,他们还能叫军人吗。”
“李羡言,你们李家这次打得真是好算盘。”说到最后,李丁仁语气森然,已带着点点杀意。
如今想想,从一开始,他们李家便想着拉他入局,他虽左躲右闪,最后仍没有逃过,即便牵连不大,但在上面那人看来,他同李家,已是站在同一条船上。
“李叔叔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李羡言从案几上倒了一杯茶水,说道。
“伤身?身子伤了不可怕,将养几天便好,就是这心伤了,想要恢复如初,怕没那么容易了。”李丁仁看了这个表面功夫做的十足的李家俊杰一眼,话里有话的说道。
“行了,你回去吧,这里不宜你久留。”李丁仁挥了挥手,疲惫的靠在床上,下了逐客令。
“对了,给你提个醒,你不觉着你们李家,进行的太过顺利了吗?既然他苏家背后隐藏了如此人脉,又岂会在你们的商业打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几天间便丢了大片产业。还有你,你不觉着你动用如此大笔银子,将李家交付于你手里的家产底牌尽数抵押。此时若有人对你来一个釜底抽薪,你定当死无葬身之地。”
李羡言脸色忽的一变,不过很快恢复如初。
“谢李叔赐教。”
李羡言起身,刚要推门而出,之前迎他进门的下人,突然火烧眉毛的推开门,对着自家老爷说道:“老爷,不好了。孙大人连同青郡五位家主在门外,说是,说是有要事请大人去一趟。”
“他们要做什么?”李丁仁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说,说是您去了便知。”
李丁仁目光呆滞,双手紧紧握着床单。
然后嗓子猛的一甜,这一次,不再是假装,而是真真正正的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紧接着天旋地转,整个人昏于床上,不省人事。
李羡言面有绝望,在李府一片慌乱中从后门悄然离去。
……
“为什么,为什么?”李羡言自己的院中,几乎砸烂了能拿的起的所有物件。
李家在府衙里最大的依靠被莫名其妙请走,一天一夜没有回去。
那可是一郡郡丞啊,是唯次于许骁的大吏,孙大人不过平级,为何敢在此时发难。难道,李羡言不敢再往向下想。
“大哥,缘何莫名这么大火气呢?”屋外有人笑道,推开院门,一身穿着细软考究的李凤言走进来,看着披头散发的兄长,并没有同之前一般恭敬,而是带着略轻佻的笑容,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
“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来看我这个大哥笑话的?”李羡
言此时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面色不善的盯着盛服而来的李凤言,这时的他,不想被任何人所打扰。
“哎,大哥,我是给你带消息来的,外面的最新消息,你怕还是不知道吧。”李凤言浮夸的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然后在李羡言耳边耳语说道。
“咱们李家的小半个身家,全葬送在你的手里,爷爷火冒三丈,这时正要往这儿赶来吧。”
“你很得意吗?”李羡言咬牙说道。
看着李羡言脸上绝望中带着不甘的神意,他这个做弟弟的,长出一口气,更加快意。
“大哥,你输了,你的每一步,都落在了吴木心的算计之中,你扔出去的银子,现在应该全都赔了个干净,说不定明天,就有无数人拿着地契要来此收房子了。”
李羡言转头,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弟弟。第一次觉着,这张他已经看了有二十多年的脸,这么的熟悉又陌生。
“你现在在这里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他反而变得极端冷静。
李凤言坐直了身子,看着在上头盘旋的鸽子,一伸手,那鸽子便认主的落于手中。
“我是说,大哥难道不好奇,为何吴木心事事料你于先,先是示敌以弱,待引你进瓮,把所有身家全压在上面打算豪赌一番时,才真正出手。那齐老三,真的是你打入苏家的一颗钉子,还是,苏家打进大哥你身边的一颗钉子。”
李羡言绝望闭眼,“你想说,你也是一颗钉子吧。”
“不错,其实不仅是我,齐老三,白元盛,他们皆是。”
“他们,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叛出苏家。”
李羡言一振臂,驱散了手中停留的白鸽,看着立在一旁的这位李家少家主,自己的兄长,也是被那些豪门大户认为是青郡之中,唯一能同吴木心匹敌的男子,轻笑说道:“我的好大哥,我从来都没有背叛李家,我背叛的,只有你而已。”
“你抵押出去的那些家业,收掉它们的,正是我。不过请大哥放心,李家在我手上,一定会发展得更好,因为我不同于你。大哥,你太过急功近利,所做的事,也太危险了。”
“放心,你的心愿,我会继承,我会用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四十年,一步一步的吃掉苏家,我等得起,哪怕两鬓斑白,就是不知大哥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李羡言看着他,轻声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爷爷宣布你为李家少家主的那一天,便开始了。”
“咣。”院中的大门又一次被撞开,不是李凤言嘴中怒气冲冲而来的李家老人,领头的那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李羡言,好久不见。”那人咧着嘴角,带着让他最为厌恶的笑意说道。
李羡言再没有支撑身子的力气,疲软的盘腿坐于院中嫩草之上,低垂着头,无力的回了一句。
“真是好久不见啊。”
“苏青黄。”
看着跟在苏青黄身后的衙役,李羡言苦笑说道:“苏青黄,商海中的交手,不需要让官府中人来吧。如果你要说的是之前为府衙贩运药材作假的事情,那都是齐老三一人所为,凭这个,你拿不了我。”
这个男人,如此绝境,还是在尽着最后努力为自己开脱。
苏青黄走上前,学着他的模样也盘坐在地上,笑着说道:“当然,要是就这次的这些事情,闹得再大,也是咱们两家的事情,犯不着府衙前来插手。毕竟你们李家同李丁仁的来往勾结,做的极其隐秘,就算上头有心查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还有药材的事情,你尽可以全部推到齐老三身上,奥,对了,他已经死了,被你当日的一盏茶,亲手毒死。这时候应该已经毒发身亡,神仙难救。”
“毕竟一个死人,是不能为自己辩驳的,万千冤屈,可尽藏于身。”
“但你终究百密一疏。”
苏青黄同样凑到他的耳边,就像是之前李凤言所做的那样,低声的说道:“王莲英。”
听到这三个字,李羡言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的。
从苏青黄一进门,他便察觉到,有两股气机一直牢牢的锁定住他的周身,只要有任何妄动,迎接他的,便会是山呼海啸般的杀机。
“劳烦二位了。”苏青黄如胜利者姿态,对着身后人道。
身后人点了点头,上前将李羡言架起。
苏青黄突然想起了那件事,上前轻声问道:“当初,是你的人对我出手,害我性命是吗?”
李羡言仍是沉默,苏
青黄见状,亦不再多问。
一行人出了李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只是在经过大门之时,苏青黄耳边忽有声如细丝。
“不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而苏青黄也是此时惊鸿一瞥,见到了那位一直不曾亲眼见过,唯存在于外人口头之上的,李家之主。
这位老人站在门口相送,即使自己的亲孙子被带走,也没有露出哪怕任何一丝表情。
只是看了苏青黄的背后一眼。
意味隽永的一眼。
这一日,李家家主院中,一棵被特意单独照看的参天古树,忽然半边枝干开始枯萎。
而苏家正院中,几乎是同一时刻,有着一株泛着月色银辉的二叶树苗,自带一股安谧与祥和的气氛,悄然茁壮萌发。
李羡言死了,死在了府衙的十八牢狱中,是自尽,不是他杀。
据说死的很安详,自断心脉,对于武修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些东西,如果不能由一个人全部抗下,那么对于他身后的家族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而这世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会比死人更加能保守住秘密的。
换言之,李羡言不死,李家之人不得安生。
所以他的死,在苏青黄看来,是有些悲壮的。这个精明隐忍了一辈子的年轻人,经历了从大喜至大悲,最后不过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临死前,还想着为李家强行续了一口命。
只是会在深夜为其垂泪的,除了生养他的二老,整个李家,又会有几人呢。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们依旧歌舞升平,钟鸣鼎食,不会因为少了一人而觉得世间变了半点冷暖,甚至会偶尔嫌那隔壁的抽噎声吵闹。
那一日过后,一身白衣素缟的李野狐,在另一位老人的陪同下,二人轻装简行,于黄昏来到了苏家。
所谓的,正是平息战火。
李羡言身亡,聚在他周边的那些盟友,自是损失惨重,纷纷撤资抽身。没有哪一家是吃干饭的,凭空受了如此大损失,正主身亡,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背后的李家,自成为所有人发泄怒火的目标。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知道看着损失惨重的李家,又是否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会不会藏着如苏家的背后一手。
至少广从表面上来看,李家在很多行业,依旧有很强的实力与影响力,花费了几代人心思建立起的生意网,大半保持完整,所以一口气吃掉他们,对苏家来说并不现实,起码,是对目前的苏家来说。
无人知道李野狐与吴木心在门窗紧闭的书房内,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李野狐这个人如其名,如狐狸般狡诈残忍的老人出门之时,苏青黄觉着,老人的后背,要比前几日刚见过时,更躬了些。
大获全胜。
苏家与他的盟友们,于这次争夺中无不是心之所想,皆有所得。
所以当王家,魏家,孙家,田家等一连整二十位年轻一代,在苏青黄面前躬身行礼之,口称多谢苏兄曾经解惑之恩时,他反而是闭目沉浸在原地之中,无悲无喜,神色沉静。
因为知道武修会在某一时刻陷入特殊的状态,也便是所谓的顿悟。场中人未有一人出声打扰,所有人默契退出院中,包括吴木心。
一时间,此地空余虫鸣。
没人知道那苏青黄在之前的几年,白日放浪形骸,而到了夜间之时,面对着那浩瀚如烟波的万卷时,是如何的枯心闭目。那么也就没人懂得,这些年的辛苦心酸心疼雕琢出怎样一个良人。
毕竟,他苏青黄曾经也是熟读圣人诗书理法的啊,如今却只能在暗处搅动着浓稠阴云。
也许,从父亲逝去的那一刻起,他苏青黄眼中便在无儿女情长,而是盛放着整个苏家,盛放着青郡中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所有紧盯着苏家的恶意。
至烟消云散。
苏青黄眼有湿润。
“苏青黄,这么多年,你一定是在世间无数的寒暑中一人孤独前行,无人相伴吧。只是,今日有我同你分享这份孤独,想来,孤独若有人分享,也是与幸福无异。”
“这杯酒,敬你,敬你早已铺好了一切,便宜了我这个后来人。”
头顶有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冥冥中回应,此景此情。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撞天钟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黄仍沉浸在此种情绪之中。
身后隐有温香暖玉,苏青黄调整气息,缓缓睁目,未曾回头,光凭味道,已知身后佳人是谁。
“你,瘦了。”苏青黄轻声说道。
身后佳人并不吱声,只是把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将其从身后抱住,似是想用这种办法让他不那么悲伤。
说起来,在从隋山死里逃生之后,二人一直各自忙碌奔波,还没有好好在一起享受过温存。
“我没事的。”苏青黄笑着说道,反手将佳人抱住。
“真是苦了你了,听温老爷子说,我们的木心这几日水米未进,就差把心力熬干,是否真有此事。”
“嗯。”吴木心闷着鼻子轻声回道,哪里还有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分明是初尝爱情滋味却又待字闺中的少女含情。
这种反差之感,苏青黄便再是百炼成钢,也要化为绕指柔。
他转过身子,将女子的倾城面庞捧在手心,似乎这一刻,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苏青黄将额头抵在佳人额头前,心疼说道:“以后不许这样,要不然,我一定会狠狠当众打你的屁股。”
“嗯。”吴木心闭着双目,轻声嘤咛,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氛围。
恰逢夜色正好,美人如玉,不做些什么,苏青黄实在是觉得辜负了这大好良辰。
只是。
吴木心用水葱般的指尖抵住了苏青黄凑过来的嘴唇。
“不可,院外,还有别人呢。”女子红着面庞,低声呢喃。
苏青黄却是一个突袭,在美人脸上轻啄一口,占了便宜,内心更是得意,笑着说道:“这先算作利息,剩下的,本少爷会慢慢讨还的。”
“嘶。”
刚得意还没有片刻功夫,苏青黄便倒吸一口凉皮,腰间上的嫩肉被旋转了两圈有余。
“这也先算作是小女子的利息,剩下的,余生慢慢讨回。”吴木心眨着眼睛,俏皮说道。
苏青黄吃了个闷亏,忽起捉弄心思,嘴角挑起,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不过木心你这身子清减了这么多,好在该肉乎乎的地方,还是那么肉乎乎,为夫幸甚,幸甚。”
“哎。”吴木心叹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看着那一脸坏笑的男子,叹息说道:“难道相公真以为修为长进了些,便是妾身的对手了吗,看来是要让某人好好回想起,那时对练的恐惧了。”
“哈哈,那为夫接着便是。”苏青黄仰天大笑出门去,毕竟将客人晾在门外,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吴木心笑意温婉的跟在后头。
“真的瘦了吗。”女子丈量了下自己的杨柳腰身,心头呢喃道。
“只是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
“李公子,我是来取回曾经遗留在此的物件的。”黄正国拱手作揖,对着意气风发的李凤言说道。
如今李羡言已死,李家这一辈可堪大用的,也就剩李凤言一人。
而李凤言也真没有让人失望,仿佛一夜之间转变了性子,再不复曾经的纨绔风流,每日流连于烟花歌舞之地。而是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说这位已经接过了自己兄长的位置,被李家内定为少家主以作培养。有人说,李羡言一死,就数他得益最多,反正无论外人如何说起,至少,曾经李羡言手里的产业铺子,已经悄然改换了东家。
“拿上来。”李凤言对着身后人说道,很快有一锦盒盛上。
“黄兄的断指,在下一直小心收好,不曾毁污。如今你我之间两清,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李凤言说道,看着黄正国略有踌躇的样子,李凤言笑着起身。
“放心,做掉我大哥手下,然后假扮其去十八牢狱中与齐老三作戏,此事除了天地你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李凤言拍了拍汉子敦实的肩膀说道。
黄正国收下锦盒,朝着李凤言一拜,沉声说道:“多谢公子,那在下先行告退。”说着,头也不回,退出李家院中,行走间,倒也干脆,对这豪门砖瓦没有半分留恋。
身后有心腹看着那道身影远走,这时上来悄声说道:“公子,为何不趁机招揽。”
“呵呵。”李凤言不置可否的看了这位新晋心腹一眼,摇了摇头,“观他一身机长进不少,等等吧,若他能借此破境至气元境,才真值得,收入麾下,为我所用。”
……
“苏头儿,您回来了,可真是想死兄弟们了。”鹿山营的门口,徐老六给了苏青黄一个结实到硬邦邦的拥抱,力气之大,差点把他勒到喘不过气,这是独属于男人间表达情感的方式,当然,如果去掉后面那一群刚训练完,汗流浃背,**上身的汉子们,会更好的多。
沈练站在队伍最后,看着苏青黄被围在站在人群里笑的跟个不经世事的纯白一样,不自然的搓了搓鼻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鹿山营中。
之前在隋山一战役中阵亡的弟兄们,并没有因为还未上前线而名分有所懈怠,同样以阵亡军士规则下葬。
主营分营,此时不再区分开来,而是聚于一处,看着面前兄弟尸体横卧于身前,皆面有悲切,以至于一时间,鹿山营上头愁云惨淡。
段无涯沉默不语,接过后头递过来的火把,军营规矩,有将士身死,聚薪柴而焚之,骨灰葬于后山。
沈练上前一步,拍了拍这位相识多年,却关系如水火的袍泽,想着说出些安慰话语,奈何都是肚子里没墨水的大老粗,最后只是说道:“他们的家眷,已发下抚恤银两,至少上头还算仁义,对他们多有照顾。”
段无涯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嘶哑说道:“其实这种事我早经历过不知多少回了,看着身边弟兄一个个离去,当年一营之中,除了你我,还剩下几个。”
“按理说早该看淡了,可每次还是忍不住的心头难受,不为别的,我宁愿让他们都苟活于世,活成一个简简单单的步卒,最后退伍,无疾而终。也许你曾经说的是对的,人死了,除了那块冰凉的石碑,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沈练微微抬头,目光看着天上,嘴里小声的说道:“点火吧。”
火舌将几具尸体吞噬。
苏青黄举起手中酒坛,整坛的美酒撒下。
“走好。”
这是在场千余人,此时共通的心声。
……
两位,都决定了吗。”鹿山营外,长亭古道,苏青黄对着曹薛二人说道。
曹开泉拍了拍岩石般裸露的胸膛,笑道:“决定了,我和老薛这次会随着整个鹿山营一同去往青玉关。老苏你境界蹭蹭的向上涨,我与老薛老是在青郡这么个后方地界混着,实在不是个事。”
薛长义这个入军营前,要比苏青黄还清修三分的书生模样,如今也早蜕掉了书卷气,倒是皮肤还同样的白皙,没有同曹开泉一样黑成焦炭。看着苏青黄,也是笑着说道:“是啊,说不定我二人此次去了,能建立一番功业,到时候衣锦还乡,高歌大风,你小子可不要羡慕。”
“你们两个小子,赶紧跟上,再磨叽一会儿,等前面队伍走远了,老子非踹死你们不可。”队伍前面,沈练大声朝后面吆喝着。
今日鹿山营要离开乌眉县,朝前线开拔,目标白玉关,那里的驻军将军同是青郡之人,有了这层同乡干系,他们被分配到那里再合适不过。
“那么,保重。”苏青黄对着二人,郑重说道。
“我想,我们很快会有再相见的日子,到时候定要把酒言欢,大醉他三天三夜不可。”
曹开泉咧嘴一笑,看着他说道:“行,就借你老苏吉言,希望那时候,我二人不会缺胳膊少腿,要不然晚年说不定还要你们苏家接济。”
苏青黄摇头道:“这种日子,不要讲晦气话。”
薛长义道:“我二人的家眷若是有事,还烦请苏家代为关照。”
“当事二老为吾亲。”苏青黄面色郑重,声音不大,但是肯定。
“老苏,保重。”曹开泉不知何时偏爱上拥抱这种表达方式,薛长义稍稍内敛些,可架不住一把被曹开泉拉了进去,索性随了他意,三个年轻人,紧紧相拥片刻,而后分开。
“告辞。”
二人翻身上马,朗声道,刚要扬鞭,远处天际不知何处,忽有钟声如雷,冲天而起,明明相隔不知多少百里,却又像是在耳边有黄吕大钟,不仅是苏青黄,想来整个青郡的
人都能听见。
随后见东南方向,半空中有肉眼可见的波纹泛起,随后迅速扩散,一圈接着一圈,钟声亦一声接着一声。
钟鸣九声始停。
“这是,撞天钟。”薛长义皱着眉头说道,“可惜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要不然我定要去那看一看,说不定瞎猫碰上个死耗子,能捞到什么好处。”
苏青黄问道:”什么是撞天钟。”
“这你都不知道。”薛长义同看傻子一般看着苏青黄,“青郡武修不知撞天钟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曹开泉这时介绍道:“你也知道,咱们青郡算得上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名山大川鲜有人烟,其实那些地方并非没有人居住,不少门派都会选择此种气运旺盛又清净之地,因为山下俗人少,正好不耽误他们追求天道修行。他们人数与整个大郡相比算作稀少,平日里也不记录于郡中百姓名册,算是超脱于世俗,整个青郡有大小门派近十,加一起人数也不过几万人。”
“而这撞天钟,就是名为凌烟阁的门派所发,其乃青郡门派翘楚,门下门徒两千,掌门人更传说从前前朝一直至今,历经近三百年而不死,在庙堂中挂了名,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此钟声,其实是告诉整个青郡的闲散武修,此地秘境已开启,若有胆量,尽可前来。”
“秘境密宝,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何又要知会其余人?”苏青黄不解问道。
“当然是被咱们郡守大人打出来的。”曹开泉颇为自豪道。
“要不你真当他们傻啊,把宝贝白白送给外人分享。那帮子家伙,向来傲到天上去,以高人自居。平日里不劳作,不纳税,几乎自成一派,一直以来,对于这帮人,东赵都是以拉拢交好为主,直到碰上了咱们郡守大人。”
“凌烟十二关,从山脚直到山顶,一日之内,被大人尽数打爆,每一关的守关之人,脸上都挨了两耳光。直到最后,他们的掌门出关,与大人大战一场,结果不知。”
“没人知道以他们的通天手段,是在哪里交战。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对于他们这种大能来说,又有哪里不作为战场呢。”说到这里,曹开泉遗憾的摇了摇头,能听出对那种传说之战的心向往之。
“世人只知道,自那以后,每十年,其门派内自古流传下的秘境开启,就会以钟声通告整个青郡,让我们这种散修能进去分一杯羹,这是第二次,人们称之为撞天钟。”
“说实话,别看咱们这些世俗人家看着风光,如那李家,还有你的苏家,但说句实话,这些家族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弹指即灭,要不是有许大人坐镇于此,说不得你我这般,早成了他们的奴役。”
苏青黄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薛长义遗憾道:“我们军务在身,是去不了的,倒是老苏你有兴趣,可以去碰碰运气,秘境乃上古流传,距今千年,其中自成一方天地,实在难得。”
“好了,我们该走了,老苏,望各自安好,气运昌隆。”曹开泉拱手说道,都说离别多伤悲,然几人全不是多愁善感之辈,相信来日定有再见之时。
两人一扬马鞭,那马吃通嘶鸣声起,朝着远处狂奔。
“后会有期。”他们的身影已远远消失在官道尽头,唯有这句后会有期,在风中回荡。
“定会,再见的。”苏青黄直看到视线模糊,低声说道。
正欲转身归去,识海之中,忽有声音兴奋传来,“你一定要去那里,一定要去。”
“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前去。”
苏青黄反问一句,“自古以来,这世上从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机遇与危机向来并存。真进了秘境,无世间礼法束缚,杀人越货,岂不寻常。”
“你懂什么。”识海中声音急切道,“我在书上看过,那秘境从曾经的百年一开启,到五十年,再到十年,已经越来越不稳定,将来说不定会湮灭世间,过了这个村,将来说不定就没这个店了。”
“更何况,传说百年前,他们门派中有人进去,带出有延年益寿作用灵果,你小子这没几天的活头,难道不心动?”
“是吗?”苏青黄浮起笑容。
“若真如此,那还真值得一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入心头
吴木心立于苏家院内,耐心的为一株刚发芽的幼苗浇水后,放下手中活计,看着苏青黄道:“凌烟阁,我知道一些。”
“说说看。”
吴木心柳叶弯眉微蹙,略做思索之态,然后说道:“说起来,这凌烟阁历经十朝而不倒,有十朝元老之称,算是青郡之中最为悠久的门派。”
“每一代的掌门都会在东赵官家挂一闲职,每逢国之大庆,天子生辰,亦会派门下弟子入汴梁奉上灵丹珍宝,官家也会在其掌门大寿时有所往来,所以能成为此间魁首,的确有着专属于他们的能耐。”
苏青黄起身,将女子的一缕发丝环绕于手上,面朝佳人笑着问道:“那撞天钟呢。”
吴木心神色温和的将那一缕青丝扯回,落座说道:“那口洪钟乃上古密宝,传说岁月比东赵还要悠久,是能镇住一山一派千年气运的绝世宝物。”
“所以能当的起撞钟的秘境,你可以想象出该有何等的重要。”
只是苏青黄表面上认真在听,趁着女子不察间,拖了个凳子坐在身后,手上早已放肆起来,顺着那点衣衫缝隙,悄悄渗透进去,如匍匐步卒深入敌后。奈何才刚入腹地,便被包围。
“不许动。”吴姑娘耳根赤红,面若朝霞,直要羞涩的滴出水来。
苏青黄见女子态度坚决,见好就收,不再深入,只是指肚上的那一点温润滑腻,再极品的和田暖玉也不及其边角,足以让他几近**,反复留连。
“说了不许乱动。”吴木心紧咬着嘴唇,又轻声强调了一句,因腰间的痒意,烟波中有万千秋水流转。
作为一个男子,苏青黄无疑是极其幸运的,毕竟每日都有佳人相伴,偶尔间的在美人身上占点小便宜,足以羡煞不知多少男子。
可作为苏青黄,他又实在是不幸,与吴美人的婚书媒定聘礼一应俱全,然而守着这么一位佳人只能看不能吃,想要有进一步的进展,还得要花功夫慢慢琢磨,所以当下这点便宜正如隔靴搔痒,让其心痒难耐。
“等下一次一定吃了你。”苏青黄压下心中燃起的一团火焰,过了把瘾之后,把手抽出来,恶狠狠的说道。
吴木心缓缓起身,整理了下略凌乱的头发,面色转眼间恢复正常,好似刚才那个面红耳赤的羞涩女子从没有出现过,只是这种欲盖弥彰之感,更让苏青黄好生喜欢。
“那秘境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事关重大,不是玩闹时候,苏青黄笑眯眯的问道。
将衣衫上的褶皱抚平,吴木心看着他,柔声道:“其实那秘境并不是凌烟阁前辈所留,而是自上古就遗留在那片山脉,凌烟阁不过恰逢其会,在之后凭借自身实力占据了那方圆百里。”
“有说秘境距今千年,也有人说两千年,众说纷纭,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其中,的确偶尔会有人带出大的机缘。”
“据说百年前,有人从中带出地级法器,要知道天地灵宝四级,地级已经生出器灵,灵智与人类修士无异,那人便凭此得证大道,而后在这世间闯出赫赫威名。”
“三百年前,亦有人带出先天道果,食之可增加百年寿元,由是那人本已百岁高龄行将朽木,硬是平添一百岁寿元,在这第二个百年中修为大为精进,后于青郡开宗立派,如今亦有香火延续。”
苏青黄这时开口说道:“那这么说来,我青郡武修不管老
幼,修为几何,皆能入内,难道凌烟阁就放任这些人随意进出,取走本属于他们的至宝。”
吴木心摇头说道:“不止青郡,甚至临近大郡有修士听到风声,也会过来碰碰运气,所以到时候在凌烟阁山前,会有门派弟子与散修近千人,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大景象。”
“我想这其中,一定会有诸多限制。就算头上顶着一尊如郡守大人这般的大神,凌烟阁也不会任由这帮修士跟逛自家后院一样在他们地界上随意进出。”苏青黄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吴木心点头说道:“两百人,除了凌烟阁本身为自己预留出的名额,其余家的修士,只允许他们进入两百人。秘境开启之前,会有两百块玉牌信物散落于整片山脉之中,谁能取到,便有了之后进入秘境的资格。当然,因为秘境无法容纳离合境界之上的修士,所以离合五境,会是其中修为最高之人。”
“不过青郡之中,离合境界修士是否存在,存在多少,我并不知晓,你若执意要去,还是小心为上。”
苏青黄面有笑意,望着她问道:“木心难道不一同前往吗,一位心动境的武修,怎么说都比我这小小气元境更来得机会大些。”
吴木心摇了摇头,”苏家这时候离不开人,我可不像某位少爷一样,无事一身轻。”
“怎么,抱怨了。”苏青黄手指微曲,朝着佳人温软光洁额头上轻轻一弹,笑着说道。
“倒是我一直好奇,木心,你的境界,难道是打娘胎中修炼出来的?”
吴木心的眉头轻轻皱起,揉了揉眉心,随后温言说道:“我的境界,并不是自己修来的,而是旁人馈赠。”
“什么意思?”苏青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那近在咫尺面庞上的焦急,吴木心心头一暖,笑容安详道:“当年爷爷过世时,你我都还年幼,老人家一身修为到了心动五境,不说是多了不得的境界,但一身之若真随风消散实在可惜。而父亲心不在此,一生没有感,老爷子担心自己死后苏家无人庇佑,便千辛万苦寻得秘法,临死时将自己全部的封存在我体内,这样等到我成年之后,便可以继承爷爷生前大半修为,庇护苏家老少。”
“怎会如此?”
苏青黄却没有任何欣喜,而是怒气冲冲说道:“爷爷怎能如此,难道他不知道如此几乎等于断了你的修行路,此生再努力也跨不过心动五境那道坎,以木心你的根骨资质,循序渐进,又哪里是心动乃至离合能够束缚的。”
“老人家实在太过自私。”反正老人已死,苏青黄埋怨起来没有丝毫愧疚。
“好了,别生气了。”吴木心笑着伸出玉指,将苏青黄皱起的眉头舒展开,“爷爷此举正是当时苏家最优的选项,何况我并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便能到达心动,这是多少人一生中可望不可即的境界。”
苏青黄握住了眼前女子纤手,心疼道:“不错,爷爷的选择的确是最优解,只是他老人家的这番作为对得起苏家每一个人,却唯独对不起你。他为了苏家能有一个庇护之人,生生断了你的修行根基,否则二十年后,你必至离合,又哪里会受困于小小的心动境中。”
“爷爷不是神算子,不能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而冒险,若我如今没有心动境界,说不得此前李家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及,而是派武修暗中出手,将我苏家灭门。”吴木心轻声说道,不曾有一丝委
屈,看向苏青黄。
“还有,不许在心里说爷爷的坏话。”
“不会。”苏青黄微微摇头,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鬓颊丝。
这个让他心爱又心疼的女子。
女子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温存后。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后面取些东西来。”佳人柔声道。
看吴木心郑重其事的样子,那东西该当很重要,难道苏家之中还隐藏着他不知道的宝物,苏青黄心有期待,很快就看见手捧锦盒的吴木心从后面出来。
“这是?”苏青黄打开锦盒,里面寒光扑面,明明接近夏日,却有明显的寒意侵来。
“宝级兵器,名曰碎星。”吴木心介绍道。
“天地灵宝,此物虽属最末,却也是我们苏家最为珍贵的神兵。我可是曾听别人说起,他们的苏头儿最擅使一杆长枪,碰巧苏家有珍藏此物,想来这碎星与你的确有缘。”
“好枪。”苏青黄将短枪从锦盒中取出,赞叹道。
枪长四尺,然枪身之中暗藏机关,只需将中间一转,短枪枪身立刻伸长,化为长枪。
碎星通体黑色,连枪尖也是,上头不时有紫色光芒游离而出,苏青黄用手指轻轻试其锋锐,离着一寸还没有完全接触,他的指肚上便已有微微痛感,再向前进半寸,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线开始浮现。
兴奋的在院中舞了几式,无论长度还是重量,都再合适不过。尤其其可长可短,短枪贴身游斗,长枪横扫千军,交手间的长短变幻出其不意,绝对能让敌手们防不胜防。
“那我就收下了。”苏青黄爱不释手。
有了它,便是气元五境的高手,他也有底气一搏,甚至心动境界,也未尝不可一试。
……
“我走了。”
朱红大门前,苏青黄看着远处,神采奕奕,凌烟阁距此处极远,全力奔驰之下,也需要两天一夜才能到达。
“嗯,路上小心。”
吴木心上前,温柔的将苏青黄身上衣衫打理干净,而后说道。
“苏家有我,你出门在外,可放宽心,没有丁点后顾之忧。”
苏青黄将那双玉手握在心间。
“木心,等我回来,我定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来弥补你我之间曾有的遗憾。”
听得这话,女子如白瓷般的美好面孔顿时如火烧云般。
“等我。”苏青黄将美人拥入怀中,低声说道。
“嗯,这一次,不要再食言了。”
“一定。”
苏青黄纵身一跃,利落上马,那马高扬前蹄,半卷黄沙。
“万事小心,不可勉强。”吴木心对着苏青黄日头下的背影,如妻子嘱咐将出远门的丈夫,高声的喊道。
苏青黄大笑一声,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只是高举拿着马鞭的右手,挥了挥手,而后挽了个鞭花,朝着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夕阳余晖下,将一人一马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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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生不枉
苏青黄信马由缰出城门,却是在刚上官道片刻的时候心有所感,勒住了缰绳,看着路旁的林子笑道:“难道我们娉婷婀娜,与木心同称为并蒂芙蓉的如是姑娘,也做起了麻匪半路打劫的勾当,要不然我人都到了这里,怎么也不现身一见啊。”
林子中一片寂静,好似苏青黄是在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如是,你若再不出来,我可真的走啦。”苏青黄冲着林子里头说道。
“哼。”一声酥软娇媚的哼声传来。
而后,林中有脚踩落叶的声音,苏青黄于马上悠然自得,看着那一袭红衣的玲珑女子,冰肌玉骨,美艳不可方物,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如是你会以黑巾蒙面,将我整个劫掠个干净呢。”苏青黄翻身下马,伸手亲昵摘下女子青丝上的一片落叶,调笑道。
只是秦如是却是一脸委屈的看着苏青黄,双眸之中,如有月华潜藏,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难道青郡之中还有谁敢欺负我们的秦姑娘?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把他绑来给你出气。”苏青黄好奇问道。
佳人抬头,颈项纤秀,长长的睫毛颤动,上面有迷蒙水雾,这已经是苏青黄今日第二次见着美人垂泪。
只是二者无论性子风姿都是迥异,所以这泪珠也各有风采,唯一的相同点恐怕就是同样的动人心魄,若放在外面,不知会有多少男人愿意为之赴汤蹈火,至死方休。
“你家的那位,欺负我。”天籁的声音入耳,微刺的苏青黄耳朵痒痒的。
“你说木心,她怎么欺负你了?”苏青黄笑着问道,他虽知道这两位从初见伊始便互相不对付,但只当是两位同样绰约于世间的仙子生出攀比之心,可如今看来,两位是在背后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他竟然毫不知情。
秦如是吸着鼻子,脸颊白皙如凝脂,楚楚可怜的说道:“你家,你家那位把我所有的嫁妆钱都卷了去,还耍赖不肯还我。”
“这。”苏青黄的脑门上开始冒汗,怎么自家姑娘竟做出如此事情,奈何妻债夫偿,自古的规矩,如今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当下唯有硬着头皮唯唯诺诺问道:“木心欠了你多少银子,我身上带了些银票,不知能否还清。”
秦如是朱唇轻启,凑到苏青黄的耳边调戏的吹了一口甜腻的香风,而后轻声的说了四个字。
“三十万两。”
“你说什么?”苏青黄听了这话,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十万两,这两位姑奶奶到底在一起做了什么,怎会用到如此巨款。
“啊。”苏青黄忽的一声喊痛。
原来就在刚才那一刻,女子的如兰朱唇,已经趁苏青黄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之上。
这种感觉并没有多疼痛,相反,那点痒意与酥麻之感,像极了女子柔夷在他心间拿着一根羽毛撩拨,说不出的美妙感觉。
“疼,疼,疼。”苏青黄举手投降,连连告饶道。
秦如是不依的呜咽说道:“我就不松口,谁让你家那位耍无赖,欠债不还,就得拿相应价值的东西来抵债。”
“那你去上门要债啊,又不是我欠的。”苏青黄还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秦如是终于慢慢松嘴,伸出诱人香舌舔舐下嘴角,直拉出一道
略显**的丝线,白了他一眼道:“我哪里是你家那位的对手,真要登了门,还说不定会被怎样欺负呢。”
“到时候你定是在一旁看戏,两不相帮,说不定还会助纣为虐,帮着你家那位欺负我呢。呸,你的耳朵真臭。”
“臭你还吃的这么开心。”苏青黄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口袋里除了点散碎银子也没余钱。”
“没钱吗?”秦如是弯起了如月的凤眉,一双明眸勾魂摄魄,似乎有着万种风情,一步一步,压迫上前。
“那我便拿你来抵债。”
苏青黄羞涩的同田地间熟透的麦子,低下了头,“我倒是不在意的,就是怕木心会吃了我。”
“呸,老娘还没有害羞,你个臭男人竟然不要脸的扭捏起来。”秦如是小声说道,香腮上一片淡淡的红晕风情,惹人遐想连篇。
“如是你这没出阁的女子,又怎么能自称为老娘呢。”
秦如是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在苏青黄的身上转了转,不屑的撇嘴说道:“怎么,这就嫌弃老娘我俗气了?也是,老娘我跟苏少爷您家的那位比不了,也做不出贪人银子那么厚脸皮的事情。”
即便满腹怨气,仍是声音甜腻,听得苏青黄内心中有一种本能的冲动。
苏青黄压下腹中火焰,心里苦笑一声,自己真该好好跟寺庙里那些秃驴们讨教一下清心的功夫,要不然早晚会被这两个妖孽生吞活剥了,诱惑的连渣子都不剩。
“小生哪里敢嫌弃我们的秦仙子俗气,尤其是在听过了如是的西江月之后,青郡之中,又有几人能有如此的乐雅造诣。”苏青黄笑道。
是啊,秦如是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多变,雅能够雅到九霄云外,让谪仙天人尽折腰,俗也能俗到草根尘埃,让贩夫走卒都感叹,大俗又大雅的绝代佳人。
“我不管,不论你说出多么好听的话,今日要么把钱留下,要么把人留下,我总不能人财两空。”秦如是耍起无赖,张开双臂拦在前头,摆明不想放人。
但苏青黄又怎会被这种小事情拦住,见着一身火红色衣衫紧束住的嫩柳腰身,仿佛微风拂过,便能将它折断,他的心里凭生出三分胆子,将手缓缓向前探去。
苏青黄可以用自己的人格对天起誓,他伸手的速度真是慢到不能再慢,莫说秦姑娘,就算腿脚行动不便的老人都完全躲得开。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绝色佳人会不闪不避,眼睁睁的任由自己这双狗爪子,攀上那杨柳腰肢,隔着一层衣衫,都能感觉到内里轻微的皮肤颤动。
欣兰香气扑鼻,苏青黄如坠梦中。
“我说我真不是有意的,你信吗?”苏青黄低头不敢看人,战战兢兢的问道。
“你猜呢。”秦如是露出了一个妖冶的笑容。
“我猜,不信。”苏青黄脸上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恭喜苏少爷,你答对了。”
“所以你们苏家如今欠我三十五万两银子,可有异议。”贝齿轻咬着红色朱唇,女子笑意明媚。
“没,没有。”
“这才乖嘛,青黄,你可千万不要学你家黄脸婆那无赖样子。”终于得到了满意答复,秦如是开心的揉捏着苏青黄的脸颊,甚是得意。
“阿嚏。”
远在苏家院里的吴木心,突然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他想我了吗?”殷唇轻启,女子看了眼远方,轻笑说道。
苏青黄缩回双手,讪讪问道:“好啦如是,玩闹也玩闹够了,说正事吧,我可不相信如是你大老远等在这里,是为了那所谓的三十万两银子。”
“我心中的如是,哪里会有如此的小家子气。”
“哼,老娘小本买卖,千辛万苦攒下这么点家当,本想着将来寻个好的如意郎君,谁料她吴木心翻脸不认人,做了无赖。”
“那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苏青黄陪笑道。
“如是,请受秦某一拜。”
而后,行了一个大礼。
“好啦,小女子哪里受得如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本姑娘原谅你了。”秦如是赶紧大度的挥挥手,也收起了玩笑心思,然后问道:“你是,要去凌烟阁吗?”
“你怎么知道。”
“一猜就是了,青郡但凡自认有些本事的修士,这几日都朝着那里行进。”秦如是朝前方努嘴说道。
“我都见了两波。”
“那你在这里等我是?”
秦如是面带桃花,看着眼前这位冤家,从怀中取出一物,没好气的往苏青黄身上砸过去说道:“怕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死在了那里,到时候找谁还我银子,这银丝甲是我偶然间所得之物。薄若蝉翼,水火不侵,贴身穿着最为合适,就送给你了。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们苏家,这一世要被你们夫妻二人合着伙来欺负。”
美人情重啊。
苏青黄叹了口气,将这件无袖内甲穿在身上,暗道一声。果然是好宝贝。
柔顺丝滑,不知是由何物所织,反正坚韧异常,用碎星枪尖在上面试着滑一下,没留下半分痕迹。表面更有氤氲光芒,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如是,你这。”苏青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似乎以两人的关系,还说谢字实在显得生分些,但是。
秦如是没有回答,只是上前,将头靠在了苏青黄的肩上。
“你家那位一定嘱咐过你,万事小心,但我在这里,还是要再唠叨一句。”
“万事随缘,不要勉强。”
“嗯。”苏青黄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双手重新环绕上那柔若无骨的腰肢。
两人同在路上,相拥无言。
少顷。
“好了,快点上路吧。再耽误一会儿,不能按时到达凌烟阁,你还不得把肠子给悔青了。”秦如是轻轻挣脱,巧笑嫣兮。
“那我走了。”苏青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放下心中旖旎。
身后女子静立良久,直到前方身影慢慢化作小点,消失在官路尽头。
一日有两位佳人对自己情深义重,想起这其间的点点滴滴,苏青黄摸着自己的俊秀面庞,不要脸的念道。
“真是帅气如斯啊。”
胯下骏马明显受不了自家主人这自恋德行,一跃而起,想着颠他一个大跟斗,马上人却是勒紧缰绳,舒畅的长啸一声。
“此生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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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章 湮炁之毒
凌烟阁位于青郡边缘处,那里远离人烟,山脉连绵起伏,气运旺盛,格外适合修士们一心追求天道,不会被太多世俗所牵扰。
青郡府衙同样乐见得如此,武修对于市井人家来说杀伤力太过巨大,一举一动,不知牵扯多少人的神经。
将其安置在偏僻边境处,不仅是为了保证百姓的安危。
边境若生事端,烽火来袭,像凌烟阁这样的宗派也会首当其冲,第一时间起到阻拦作用,以让后方有充足时间调遣军士,来做应对。
毕竟没有哪个宗门会愿意任由万千铁骑从自家山头喧嚣而过。既然在此开宗立派,又哪里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保一方水土,借你一山气运地脉,双方都各打着一肚子主意,彼此间又保持着微妙平衡。
便有骏马,苏青黄一夜之间也到不了凌烟阁山下,所以他在半路寻了个村镇客栈略做歇脚。
此次二百来个名额,又没有太多限制,想来会有不少老家伙前来一凑热闹,那些卡在心动乃至离合半辈子的耄耋老者,绝不会错过此间盛会,定会厚着脸皮出关。
他的确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碎星,银丝甲,二物一攻一守,皆是千金难求之密宝,但有了它们,仍是不够。
相当于气元三四境的境界,苏青黄心有自知之明,很可能连第一关争夺玉牌都不过去,好在这几日因为星辰花园中的植物成熟,积攒了不少灵气,苏青黄决定使用它们,来兑换花园商店中的两物。
花园的商店中有两类植物,一类如枢仙花,种植在花园中用以提供灵气。而另一种则神奇的多,比如这捕蝇草和脚滑草,所耗费灵气并不算多,却会在关键时候有一锤定音之效。
系统内因为之前解析所耗,灵气近乎清零,好在前几日的休养生息,植物成熟,如今储存的灵气刚刚过两万,用来兑换此两物再合适不过。
种类:捕蝇草
耗费:三千灵气
种类:脚滑草
耗费:两千灵气
苏青黄将二者每一个都兑换了四份。
此二物并不是种植在系统之内,而是以种子的形式存在于现实之中。
就如现在,苏青黄的手中出现了八粒种子,四黄四黑。黑的是捕蝇草,黄的是脚滑草。
将捕蝇草的种子扔于土地之间,可于一息功夫发芽生根,迅速成长为两人高的植物,并会自主攻击范围内带有敌意之人,持续时间一分钟。
脚滑草,置于鞋下,可将宿主速度提高三成,持续十五分钟。
二者一用逃跑,一用断后,再合适不过。
苏青黄将它们小心贴身收着,感觉心里底气又足了一分。
正当他打算合衣而眠之时,一阵衣袂猎猎之声忽然由远而近,急速传了过来。
苏青黄一下子来了精神。
来者当是高手,而且是远比他要高的高手,从步法能够听出,初始时二人还远在一二里开外,不过几息之间,已距离此间小客栈不足百米。这种速度,苏青黄远远不及。
屏住呼吸,苏青黄在窗户纸上开出个小窟窿向屋外窥去。
恰巧看到不远的密林中,两道身影于树梢上一闪即逝,速度之快,连星眼也只捕捉到了一点黑影,境界都没有看出。
“好快。”
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苏青黄有些羡慕,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脚踏枝头如履平地,身形飘逸似鹰隼展翅,也不知自己几
时才能达到他们的境界。
“看方向,他们应当也是去往凌烟阁的。呵呵,这次还真引出了不少大人物呢。”苏青黄笑着摇头,刚准备睡下,之前两人消失的方向,居然又有异样,似是在那里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这间小破客栈的不远处传来,一股无形的气场犹如实质,将此间客栈的大半屋顶全给掀了起来。
客栈不大,不过六七间客房,住着十来个旅人,除了苏青黄,其余皆是来往客商没有武修。
所以在响声刚起的一刹那,除了苏青黄,其余人全没有反应过来,霎时间鬼哭狼嚎,叫喊大呼救命声不绝于耳。
好在掉下来的只是些砖瓦碎片,屋子没有倒塌,所以他们很快一个个狼狈跑出来,看着远处天上电闪雷鸣,只当是某种大灾降临前兆,纷纷拼尽全力朝相反方向四散奔逃。
苏青黄面色阴沉,看着前方不远处剧烈的能量波动,很明显,刚才那两人交上了手。
咬了咬牙,苏青黄悄声摸了上去,心想最好两人同归于尽,这样到时候少了两个对手不说,摸尸这种好事,他最乐意不过。
要知道能有如此修为,身上必定富得流油,有些法宝已认主,对旁人来说是空有宝山而不能用,但对于有系统解析之力的苏青黄来说,无异于天降馅饼正好落在他的碗里。
不上去凑凑热闹,实在辜负了大好运气,要知道这种狗屎运,向来可遇而不可求。
两人交手间声势浩大,很容易找到。苏青黄远远躲在战场边缘,这位置正好,既不会被卷进去受了无妄之灾,也能够刚好看见。
“果然厉害。”
苏青黄这次用星眼,终于看清了二者修为。
同是离合一境。
更令他没有想到,林中竟是一男一女,虽隔着距离,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观二者身形姿态,皆不是老态龙钟之辈。
尤其其中女子,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高傲,那是一种冰冷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凉。不必面见其容貌,就能一眼看出
两人气势彼此激烈碰撞交错,苏青黄生平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见到如此高境界武修生死相搏。
相距快百丈,身上仍能感觉到丝丝皮肤割裂之痛。这里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若再往前些,他的身子非被这两股劲气撕裂不可。
女子之明显带着雷电之力,无数獠牙一般的电光火蛇朝着对面狠狠轰击,一道又一道,将大半个天空都给照亮,难怪之前商旅们会以为是天劫末日降临,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而那男子,修的应是极偏门诡异之功法,周身之漆黑如墨,汇聚而成一个骷髅头的样子,正承受着无数次电芒轰击,隐隐有崩溃之相。
有几次雷电穿透,险些正中男子身上,幸亏躲闪及时,要不然非被电成焦炭不可。饶是如此,苏青黄也能看出,不出两刻钟,男子若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必会溃败。
“喝。”
随着一声厉喝,一直被压制的男子明显是要拼了命,体表之沸腾,而后尽数输送于那十丈之高的骷髅头中。
只见那骷髅头气势陡然大盛,张开大口,在苏青黄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口脱掉了女子与漫天银雷。
场中有瞬间的沉寂。
“不对,那女子的并没有减弱,反而是在酝酿着什么,打算给出致命一击。”苏青黄心中凛然,隐隐见着骷髅头的表面有淡淡银芒跳动,两者都在进行最后
的角力,耳边唯有风声,还有轻微的类似陶瓷碎裂之声。
“咔。“
硕大的骷髅头突然爆开。
一道亮如闪电的雷芒破黑暗而出,宛如龙上九霄,瞬间让这里亮如白昼,那由男子之所组成的阴森骷髅,应声而碎。
“真是可惜,还以为他们二人会同归于尽,最起码也来个两败俱伤,没想到身为男人,竟如此不济。”苏青黄心里暗道一句可惜,二者境界相仿,实力却着实差距不少。
尤其女子一身银雷神通威力巨大,要知世间雷电最主杀伐,乃至阳之物,对于阴秽邪祟最为克制,很明显,男子的诡异功法被死死克制。
男子在此一击之下,明显身受重伤,周身之萎靡到极致,那女子虽说同样不好受,但明显远没到强弩之末的程度,还留着不少余力。
两人应是旧识,见男子已没有还手之力,女子立于半空之上,对地上之人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加上前面呼呼风声,即便有听风吟,苏青黄也无法听清,只是心里腹诽着女子的心慈手软。
“到底是女人家,出手不够狠辣果决,需知迟则生变,离合境的武修,就算剩下一口气,也是万不能放松警惕的。”
……
“嘿嘿,白沉月,不愧是月宗此代最得意的弟子,连那帮老家伙都赞不绝口,要将衣钵传给你,老子认栽了。”躺在地上的男子,有进气没出气的说道。
“没想到老子纵横半生,尝了不知多少女人滋味,最后会死在我亲爱的小师妹手里。难道真是天理昭昭,善恶轮回。”
半空中名为白沉月的女子已是香汗淋漓,看着地上全身见骨伤痕的淫贼,陆沉冬,眼神中不带一丝怜悯。
陆沉冬,白沉月真说起来,二者皆为沉字辈,也是有着同门之谊。
不过这陆沉冬早了白沉月二十年入门,又在几年前因奸杀同门女弟子叛出师门,所以此番奉了师门命令,一路追杀至此,恰逢凌烟阁的撞天钟。
月阁并不是青郡宗门,但凌烟阁秘境的传说也有所耳闻,想着解决了师门叛徒之后,再去秘境走一遭,所以手上电弧劈啪作响,已要痛下杀手。
男子手中,一道长鞭忽的朝着半空卷来,奈何女子不过玉手朝前一指,如仙人指路,手上电弧便将整跟长鞭炸的寸寸尽断。
但鞭身之中居然还隐藏着一把短剑,随后,陆沉冬似回光返照般,拼尽了自身的最后力气,一个暴冲,整个人抓住短剑,朝着半空中的女子狠狠刺去。
短剑擦伤肩胛,对于离合来说,实在是无关痛痒的伤势,而陆沉冬就凄惨多了,整个身子被银雷轰了个正着,全身上下劈啪作响,电花闪烁,再无一块好肉。
“哈哈。”
然而摔倒在地,就剩下半条命的陆沉冬却是得意大笑,哪怕一口黑血喷出,笑得十分凄惨,却还大笑不止。
“白沉月,我的小师妹,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手吧,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不过你放心,在你临死前,我会让你好好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白沉月面沉如水,半空中的身子陡然一晃,居然直接失去控制能力,重重的落在地上。
“湮之毒?”白沉月半跪于地上,秀眉紧拧,清冷说道。
“没错,你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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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劫要趁火
“湮之毒,唐门的独门手艺,要不是唐妙儿她偷偷给了我一瓶,小师妹,我对你还真的没法子。”陆沉冬嘿嘿说道,哪怕身子再凄惨,也掩盖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
唐门最擅制毒,而此湮之毒,更是门中秘传,非唐门核心弟子不得窥其妙。
半点分量,就足以让一位离合境的武修短时间内无法动用自身之半点,仿佛半生修业完全湮灭一般,是谓湮。
而那唐妙儿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唐门之中,亦同样威名赫赫。
天生一双玲珑妙手,无论制毒还是暗器,别人需要一年乃至几年才能熟练掌握的技艺,她只需月余便能尽得其妙。
不过十几寒暑,已将唐门中百种不传之秘全部习得,其恩师曾公开说过自己再无什么可教她了。
甚至有传言,上面那位已有心将掌门之位传于她,只等再沉淀几年,便邀请各派掌门同来山上见礼,如此惊艳绝伦之辈,却是在一次出门历练间,与一神秘男子一见倾心,自此退出唐门,了无音信。
似乎,一夜之间,唐妙儿便在这世上消失的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没留下。而唐门也三缄其口,对此事忌讳莫深。
白沉月感受着整个身子越来越无力,绝望的闭上明眸,“让唐妙儿不惜背叛师门与之私奔的男人,果然是你。也是,九山郡中,又有谁会有如此能耐,只是如今的她,应该早化作冢中枯骨,身死道消了吧。”
陆沉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肆无忌惮在女子曲线玲珑的玉体上瞄着,“不错,她临死前还痴心的以为能和我相守终身,哈哈,她那到最后满含绝望与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
“人渣,畜生。”白沉月历声唾骂道,目光中带有无以复加的恨意,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没关系,尽情的骂,反正到最后你也是会成为我的人,到时候其中美妙,保准会让你食髓知味,流连忘返。”陆沉冬得意笑道,缓缓上前。
不得不说,抛去品行,陆沉冬的确是个极富有魅力的男子。
身高八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尤其一双桃花眼,好似万千柔情盛于其中。
对于那些整日在山中苦修,没有见过外面物欲横流,花花世界的仙子们来说,最容易沉迷其中。
这世上不仅有相由心生之说,人们同样相信由心生。很多时候,修士身上之,都会于冥冥之中同心性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
陆沉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知为何,天生的一身会让女子沉迷之,再加上后来心术不正,不知从哪里偷学了损阴补阳之功法,一直到叛出月宗时,手里女子的性命已要以双手来计
陆沉冬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女子裸露在外的如雪肌肤之上。
白沉月忽然莫名一笑,那种无瑕无垢之美感,以至于算是花丛老手的陆沉冬也有一息的出神。
“不好。”
陆沉冬心里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之感,这是他在躲过不知多少次追杀后生出来的敏锐直觉,当下用尽全身力气快速向后退去,奈何身子重伤,一身实力十不存一,终究晚了一步。
“哧。”
轻微的气流之声响起。
一根银针从白沉月嘴里吐出,速度之快根本避无可避,瞬间没入男子的眉心处。
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因为伤口太小,陆沉冬甚至还保持着向后退去的姿势,片刻的停顿后,仰面倒在地上。
“呼。”白沉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庆幸自己还留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同样大出气的,还有躲在远处看戏的苏青黄,想着总算结束,他是不是该上去分一杯羹。
只是,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谁。”白沉月朝着远处树后喊道,即便湮之毒游走四肢百骸,此时的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却还是一眼就锁定了苏青黄的藏身之处。
“哎。”
苏青黄带上神格面具,手提碎星,月光下,活脱脱一个面目狰狞的半人半鬼模样,满心无奈的从后方出来。
“女人啊,有时候耳朵太过灵光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苏青黄来到瘫软在地上的女子身前,居高临下,故意粗着嗓子说道。
“你是哪里来得藏头露尾的鼠辈,难道与陆沉冬是一路人。”佳人身子娇弱,不自觉向后缩了缩,满心戒备的问道。
可苏青黄的心思压根不在这蠢女人身上,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明明修为实力皆稳压一筹,却打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在山里修行把脑壳给修傻了,苏青黄心里腹诽。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地上那具尸身上究竟有多少宝贝。
于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
明明身边躺着红唇贝齿,玉体横陈,如梦如幻的绝代佳人,只要一伸手就能尝到其中的美妙滋味,带着面具凶如太岁的男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熟门熟路的在地上尸体上翻找。
看其熟练程度,明显是惯犯。
“娘的,好歹是离合境的修士,在平头百姓眼里,也是半个神仙的存在,家产就这么点儿?”苏青黄狠踹了尸体一脚,不解气的说道。
将这尸体上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就差把他衣服给扒了,拢共也就翻出了价值千两银子的银票两张,几块灵石,还有点不知什么用处的丹药。
苏青黄瞅着瓷瓶上面的字体,“欲仙丹。”
随手丢去一边,光听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光扫过尸体手指上,因为临死之前,陆沉冬的双手紧握,所以要不是苏青黄最后特地留意了下,说不定还真把它忽略了过去。
扒开手指,将其食指上的戒指撸下来,苏青黄看着绿色晶莹的戒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
“呦。发了,还是个储物戒指。”苏青黄兴奋道。
这种戒指是由四国中一个名为万宝阁的独门本事,别看这帮家伙打架的本事没多少,听说掌门公输也就刚离合境的实力,但一身被外人称作奇 淫巧技的手上活儿,极受大伙儿欢迎。
能在天上飞上三天三夜不落下的木头鸟,靠着一人之力就能拉开的攻城弩,当然还有这招牌的储物戒指,里面没多大,不过一两个立方,但平日里把一些不放心离身的宝贝扔进去,已经是能解决很多问题。
要没点保命的本事,他万宝阁家财万贯,游离于四国之间,不早被背后眼红的捅了刀子。
虽说储物戒指是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打开,但他苏青黄就不信凭着系统之力还撬不开一枚小小的戒指。尤其目光扫过,女子的玉指之上也同样带着一枚,心里就更有谱了。
苏青黄将戒指放在手上不停地把玩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白沉月说道:“小娘皮,你我打个商量如何,帮我把这戒指打开,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叫我什么?”白沉月目光不善的看向他,要不是现在浑身没半分力气,非让此人立时毙命在掌下不可。
作为月宗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弟子,长辈师尊们莫不对她关爱有加,师门同辈不管心里如何,表面上的恭敬态度总是做个十足,何曾被叫过小娘皮这种轻薄话语。
所以白沉月把脸别了过去,并不想看他。
苏青黄顶着个面具,把脸伸了过去,坏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有办法打开它,我也没时间陪你在这磨蹭下去。你们在此搞出这大动静,周围要是凑巧有其他武修,想来也会忍不住好奇过来瞧瞧热闹。你猜如果是个老头子过来,看到你这么个比花魁还漂亮不知多少倍的小娘子,会不会生出点别样心思。”
“无耻,人渣,淫贼。”
以白沉月的阅历修养,实在想不出什么更过分的词汇,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词。
苏青黄一听这话就恼了,你说我别的都没关系,但我连你漏在外面的清冷肌肤都没有多看一眼,你凭空用淫贼这样的词来侮辱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你要干什么。”白沉月的双腿不安的在地上蹬踏,身子拼命往后缩
然而没半点反抗力气的她,又能退到哪里。
所以当苏青黄的手触摸到女子如出水芙蓉细嫩的小腿上时,两人竟一同打了个寒颤。
“该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如此的清冷绝世,冰雪肌肤啊。”苏青黄心里暗自感叹,压下心中绮念,再次逼向了白沉月。
“不仅这枚戒指你要给我打开,你手里的那枚同样也要给我。”苏青黄狮子大开口。
“别,别碰我。”那曾经超凡脱俗,似月上广寒仙子剔透的女子,于淫威下再不复之前冷艳,在苏青黄的咸猪手下节节败退。
只是贝齿狠咬红唇,上面的血迹渲染,昭示了女子有多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给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苏青黄其实心里也虚的很,在小腿上掐了两把,过了下手瘾后就赶紧缩回去。
“你是要这里的东西还是要你的清白身子。”苏青黄十足的恶少模样,必须尽快解决完事情离开这里,要不然待会真有其他人过来,事情就难办了。
白沉月深吸一口气,终于心中下了决断,转头说道:“好,我帮你打开,也可以把戒指里一半的宝物分给你,但你若还不知足,拼个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好受。别忘了我是离合境,永远也不要小看一个离合境武修的拼死一击。”
“成交。”苏青黄眉开眼笑,只是隔着面具,白沉月无缘得见。
戒指是需要主人鲜血才能开启,所以片刻之后,两枚戒指里的东西全部被取出放在地上。
直到此时,苏青黄才终于知道离合境的身家究竟有多么丰厚。
拿在手中,系统不停的鉴别着这些放在外面当抵千金。如今却跟摆摊一样随意扔在这里的法宝灵石。
“阴阳花,吞灵果,这把匕首,还有这些符,加上这枚戒指里的所有东西全归我,你有什么意见吗?”苏青黄颐指气使的问道。
白沉月一心只想把这个瘟神送走,哪还有半点异议。
“行了,别摆出这幅脸子,得亏小爷我心地淳良,要是换了个贪欢好色之徒,姑娘你的身子,嘿嘿。”苏青黄把手伸向女子面前想要调笑一番。
然而异变突生。
白沉月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一口咬上去,皓齿如贝,明媚的眸中恨意之强烈,让苏青黄这个当事人心里直生出一股寒意。
“松口,松口。”苏青黄大叫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看架势这娘皮真是恨极了自己,再下去非要咬下一大块肉不可。
没得办法,苏青黄只能用另一只手死死掐住她的腮帮子,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看着手背上已经被咬烂,伤口处直接能见到白色的骨头,苏青黄不住的倒吸凉气喊痛,该是有多么大的怨气,才会下这么重的口。
不过既然东西到手,再留在这里也徒生事端,苏青黄转身就走,可刚迈了几步,一想起女子临别一眼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谁让小爷我是菩萨心肠。”苏青黄咬咬牙,又转身回去,看着地上的白沉月黑丝飞散,衣衫凌乱,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打劫来的符,将灵气输入其中。
一道淡黄色的光幕将白沉月整个笼罩其中。
“这东西足够保你两个时辰不被外人野兽侵扰,至于接下来是死是活,各安天命把。”苏青黄说道。
“无耻,人渣,要是我能再次遇到你,必将杀你证道。”女子声音森然,传入耳中。
苏青黄撒腿就溜。
“呵呵,再见?天大地大,我还不信你我会有再见之时。”等到已走远,苏青黄肆意笑道。
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老天会在下一刻,同你开一个什么样的大玩笑。
也就是所谓的,天道无常。
第一百一十六章 煮雨入酒
客栈是不能住了,不说房顶没了半个,这时候正在簌簌的往下掉渣子。
万一待会那女子恢复过来,跑来寻仇,离合境的怒火,连一郡之主都要好好掂量掂量,那是在青郡足以开宗立派的分量。
尤其最后那句杀你证道,苏青黄苦笑一声,骑上拴在后院的骏马,往它屁股上抽了不知多少鞭子,撒丫子开跑。
一直跑了有上百里的路程,苏青黄才稍稍松了口气,你就算再手眼通天,单凭个人,也不能在人海茫茫里找到他这么一只小蚂蚁吧。
“那妞儿手感好吧。”识海里,冷不然有个声音出来,差点把苏青黄从马背上吓下来。
苏青黄赶紧调整好姿势,束了个中指说道:“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偷看。”
“那是,这种好事,我就是拼的损耗再大也要看上一眼的。”
“嘿嘿,月宗啊,我在书上见过这个门派,说起来在东赵里,也算是了不得的,至少比凌烟阁要强。”
苏青黄翻了个白眼,“你读的书还真多,可读了再多的圣贤书有屁用,最后还不是连具身子都不剩。话说你小子是武修吗,要不然怎么能以这种精神状态存活,又进了我这里。”
那人每次听到这个都是相当的烦闷,没好气的说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苏青黄不忘咧嘴一笑,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格外的畅快。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挖苦着打屁,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东方的山头已经藏不住初升的日头,一束一束零碎的日光从山后头出来,才一盏茶的功夫,脚下的小路便铺满了晨曦金光。
苏青黄回头,见着后头没人追来,终于放心。
这一夜他特意捡的偏僻小路走,如今看来算是暂时安全了。
“从这里再骑马走上半晌,就到了凌烟阁的十二主峰下。”苏青黄看着羊皮地图上的标识,说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我想该到的,差不多也到个**不离十了。”
识海里那人回道:“还是找个地方看看昨日的收成吧,要不然凭你的境界进去秘境又如何,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宝贝,说不定还会被人顺手给宰了。”
苏青黄一勒缰绳,“行,那先快马加鞭到凌烟阁山下的村子里找个住处。说实话,现在的我对于秘境之中,更期待了。”
“你还是期待你不会死在里面吧。”
苏青黄大笑道:“哈哈,放心,我的命肯定比你长。”
小路边上。
赶了个大早带着一车货物进城的商人,打远儿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息。
好好一个面目俊俏的公子,可惜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会在那里自说自话,独自大笑,再想到自己生得虽丑了点,至少脑子还算灵光,顿时心里平衡起来。
……
红瓦镇,因为镇子里的房顶皆是由当地特产的红瓦铺盖,由此得名。
远远看去,鳞次栉比满眼大红,那颜色红的胜火,在残阳幕火下,颇有整个镇子都沐浴在火海之中的壮丽之感。
凌烟阁乃道宗分支,门下弟子自然一心追寻天道,无暇日常琐碎杂事,所以很多事情,的确需要些手脚伶俐的世俗人代为打理。
尤其是再闭关清修,没有辟谷的能耐,普通弟子亦需食五谷杂粮,到了山门大庆的时候,大殿里的描金勾银,张灯结彩,连正中立着的祖师像也要再加一层金身。
这里的每一笔每一厘都要以海量银子支撑,由此一来二去,山下帮他们打理世俗产业之人越来越多,这么些年在此
安家立业,繁衍生息,慢慢聚成了红瓦镇。
而不少家在青郡别处,慕名而来想要拜入凌烟阁山门又不得的,也在这里住下。想着万一哪天有一两个老神仙下山办事,自己祖坟冒了青烟恰好被看上,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红瓦镇也渐渐成了如今规模。
尤其是今日,因为撞天钟声响起,这里人流量已然来到巅峰。
不说平日里无缘得见的武修,现在可能在街上扔一块砖头,就能砸到一个,连客栈里的价格都跟雨后的竹子开花一样,节节升高。
甚至若是来得晚了,有银子也寻不到住处,所以近几日你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到武修露宿街头,这种在外面根本看不到的罕见景象。
但凡自觉有点斤两本事的,莫不是性情桀骜之辈。老话说人可以无傲气,却不能无傲骨,所以这时候街上总能见着两个武修为了争抢同一间屋子而出手,好在彼此皆有所克制,不会真的生死相搏。
不说这里低矮的房屋楼宇经不起这通折腾,凌烟阁驻扎在此管事的,也不会任由有人在自家地盘里撒泼。
苏青黄的这间屋子,就是刚从一个气元四境的武修手里赢来的。
双方比拼了一番对自身之的控制,看谁能让盏中茶水满而不溢,是苏青黄技高一筹。
那人倒也洒脱,没干出什么空口无凭的无良行为,朝苏青黄拱了拱手,利落的退出屋外。
“你刚才分明是作弊,仗着灵气比人家修的品质更高,偷偷压制,碎了人家的茶盏。”那人又同老学究一般出来嗦嗦。
苏青黄翻身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力气搭理他。
在镇子里走了一个时辰,处处客满,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方寸天地容身之所,自然要养精蓄锐,为明日一早做准备。
气元境,莫说在青郡别的府县,就算在乌眉县也能谋个很好的职位,可在这里,这种境界实在处于一个尴尬境地。
不上不下,没错,下有刚入气元或是淬体境的生瓜蛋,看着不错,但此刻的红瓦镇说不定藏了多少位心动与离合的老家伙,大家全躲在后头,只等明日鸣锣开鼓,才会走上前来。
“睡够了没,睡够了就给老子死起来。”
苏青黄刚入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就在识海里一声高吼,震得他一阵翻腾,从床上不情愿的翻身起来,走到窗边。
“叫魂呢,你这现在连具肉身都没有的家伙,哪里懂得我一路颠簸,全身酸麻。”苏青黄看着窗外夜色说道。
“明日局势未明,为何看着你悠哉悠哉的,我却比你还急。”那人无奈说道。
“下雨了呢。”苏青黄答非所问,此地处在青郡最南,所以入夏也要比别地早些,这一场初夏雨后,暑气将来。
“喝一杯吗?”苏青黄问道。“雨中对酌一杯,实在应景。”
那人苦笑说道:“我倒是想与你煮新雨入酒,只是没了身子,又哪里能喝的下。”
“那还真是可惜。”苏青黄以杯揖月在手,风摇满杯,叹道。
“要知道这具身子,也曾青郡走马,十街斗酒而不醉,别的不敢说,至少酒量我还是继承下来。”
“至少告诉我个名字吧,你我相处这么久,总不能一直以哎,喂做代替。”
那人沉默良久,出声说道:“那就叫我老负吧,刀贝负”
“胜负的负?”
“背负的负。”
“好,老负,那我问你,你觉得我明日胜算如何。”
老负想了想,说道:“如果说拿到玉牌就算胜了,老实说,你的胜算还
是很大的。”
“今日路过小半个镇子,我有所感应到的心动境界有几十位,更有五股晦涩之,神识之力极为敏锐,似乎感应到有人窥探,一触既退,想来该是离合境。至于是几境,还不知晓。”
随后又添了一句,“到了离合境中,一境之差已如凡铁与之金玉,一位离合二境的,可以同时招架三位离合一境而占上风。”
“比如你昨夜占人便宜的那位,距离二境也就差一层窗户纸,要不然哪里能那么快分出胜负。就是那妞儿修为不错,手段实在嫩了点,应该是刚出师门,跟个雏儿一样。”
“这么多人争夺二百玉牌,你浑水摸鱼,未尝不可。”
苏青黄一杯饮尽,笑道:“难道老负你曾经是离合境,要不然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还是那句话,尽在书中。”
“读了这么多书,你当初该不是打着以文入道的主意吧。”苏青黄问道。
“那你这是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虽说圣人书中有大道长生之路,可功成名就之时,想于万千诱惑中守住当初那颗清苦之心,谈何容易。尤其前后千年,真正成了的那几位,简直一个手指就能数过来,更让人觉得此道几乎中途而断,如今想要重走此路,简直痴人说梦。”
老负一阵笑声。
“如果遵循前人之路,那么这条路,的确是断的。要不怎么说书生穷酸呢,读书读成死脑筋的一群人,不懂变通之法,只知拾人牙慧,跟着一条路走到黑,然后大言不惭的说文道之路断绝,其实那一股前人可而他不可的酸气,简直比街头马家的米醋还要酸,酸倒了牙。”
苏青黄笑看楼下轻歌舞袖,夜里的淅沥小雨并没有扰了这帮人的兴致,依旧歌舞升平,好似全然不知战火再过几月就会将此地变为废墟一片。
什么闭关五十年的老神仙,高高在上的凌烟阁子弟,单凭一宗一派,都决计挡不住北越纵横天下的十万重铁骑。
“老负,你刚才所问,为何不着急,其实我当然急啊。”
“但再急也要一步一步来,若我没养好精神就做接下来的事情,识海虚脱,明日又哪来的力气去抢夺玉牌。”
“我们都很急,因为我们皆有要拼上性命守护的东西。”
苏青黄独坐青灯之下,遥望远处青山如黛,碧草如烟,悠然说道。
老负来了兴致,“那把东西拿出来吧,昨夜时间紧,没有细细分辨,现在我得看看这批东西里有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多给自己添一道保险,总是没错的。”
苏青黄打开一路背着的皮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
老负一一鉴别。
“这些符不错,把自身之灌注其中就可以使用。哈哈,还有三重雷符,这是宝贝,但以你现在的境界强行使用两张,估计就脱力了。”
“这把匕首品质不错,比你手中的碎星还要胜一筹,应该是到了宝级的顶峰。”
“还有这些丹药,除了这一瓶不能服用,其他的你都可以服下,能给你增加不少灵气,好让系统的灵气储存有些剩余。”
“那这个呢?”苏青黄指着里面最不起眼,一把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钥匙说道。
能被一位离合境小心收起,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嗯?”老负沉吟良久。
“想起来了?”
老负语气愁苦。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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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冤家何处不相逢
凌烟十二峰,以关门山为主峰。
作为凌烟阁的根基所在,凌烟大殿之所在,远不是苏青黄之前见过的其他山脉可比。
不说占地之方圆,一山就抵得上隋山之流两个,更别提围绕周身呈依附之势的十一偏峰,加起来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光是这里天地灵气之盛,也远非其他地方能并论的。
山中古木参天,瀑布飞流,雾气缭绕如玉带,遍地仙鹤有高歌,偶有山顶上胡子花白的老神仙来到山下,映出一派巍峨壮观的原始仙山之相。
若有幸能在半山腰处修行个一年半载,进度绝对会比外面来得快上一倍多。
苏青黄自觉已经起的很早,但当他来到关门山的山脚时,才知道,原来早有人在昨天夜里就来排队,这时候熙熙攘攘的早排了有近千人人,苏青黄低调站在队伍中间,星眼粗略一看,大部分是淬体与气元境,每几十位中会有一位心动境,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人。
至于更高的几位,他并没有寻到。
老负这时说道:“老家伙们应该早潜藏自身于暗处,以他们的本事如果一心要躲,你还真不一定能察觉的出。”
山下人流越聚越多,一眼望不到后头,大部分实力修为不高,不过是来凑个热闹,想着万一走了狗屎运捡到一块玉牌,自己没本事进去秘境,但拿它同别人换取宝物金银,丹符功法,也不枉来此一遭。
“时间该到了。”苏青黄看着天上日头方位,然后问道。
“老负,还没看到有离合境出场吗。”
以苏青黄如今实力,气元境中难寻敌手,甚至心动一二境也有一拼,至于三四五境,他虽不敌,自保跑路也没有问题。
但唯独离合境,是他最需要注意的,真遇到定要远远绕路走。否则被盯上,想要脱身,千难万难。
“嘿嘿,我还真看见一个。”老负笑着说道,只不过这笑声,苏青黄怎么都听出了一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哪儿呢?”苏青黄翘首问道。
“你看山底下。”
苏青黄把头伸出去,但才看了一眼,他就立刻回头,恨不得把整个身子塞进人缝之中。
当然不是那女子长得磕碜到不忍一看,相反,她极漂亮,漂亮到连周围都出现了一圈清净空地。
所有修士自觉让开,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站在女子身边,实在是脏了人家,还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管得住身子却收不住心,不信看那些隐蔽间的眼神暗瞟,偷偷摸摸生怕为人察觉。
飞蛾扑火,有的女子,的确能让男人就算冒着丢性命的危险,也想一亲芳泽。
曾经散乱的黑发今日挽成云鬓,弯月柳眉,琼鼻娇俏,桃腮微红,如雪玉般晶莹的双手嫩泽若柔蜜。
当然,如果能忽略掉这双手就在刚刚,直接将一个敢于上前轻薄的心动四境武修,青郡武山的核心弟子给扔到了山底下,想来会更好。
这真是一个美到了极点的女子,奈何气质委实太过冰冷,一张美绝人寰的俏脸始终没有化开,以至于让其周身温度都低了几分。
终于有曾经在外面闯荡过的修士激动的小声说道:“我认出她来了,那是月宗的白仙子啊。”
“月宗,是九山郡里的月宗吗?”
“当然,除了那个门派,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称月宗。”
“那可是比这眼前的凌烟阁要强啊,听说他们的掌教仙子月华真人,早到了分庭之境,在朝堂里地位,远比这儿的那位来得高。”
“连白仙子都到了这,这次的秘境怕是有些意思了。”
“不过从前光是听过传言,说是白仙子生性冷淡,万没想到会冷成这样。”
“行了老兄,收收眼珠子吧,如人家这般的人物,眼里是不会装下咱们的,莫说咱们,就算凌烟阁的长老在此也摆不出架子,而是要奉上香茗,客气对待。”
有自来熟的修士,在身后拍了一下苏青黄,“老兄,你认识吗白仙子?”
苏青黄回头一看,是一位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长得五官清瘦,身子也单薄,眼鼻口全是平淡,唯独眉骨上那两道眉毛实在有意思,一做表情,它们就宛若有了生命一般,滑稽如同虫子的动来动去,十分之传神。
这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当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而且面相端正,至少从表面来看,不是奸邪之辈,所以苏青黄也是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哪位白仙子,你是说那块冰山啊,不认识不认识。”
苏青黄赶紧摇头否决。
“这样啊,我见白仙子目光不停地往咱们这面瞟,还以为此处有她的熟识之人,现在看来,仙子一定是被哥的俊郎所吸引,不行,我得给自己算上一卦姻缘先。”
那人沾沾自喜的说着,竟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掏出三枚大铜钱,双手合十,将铜钱藏于手心处摇晃,然后掷于地上。
看着地上卦象,他的眉毛都要聚成一团,“怎么会是小畜单寡,孤独终老,不行,再算一卦。”
说着,他不死心的将铜钱重新掷于地上,然而这次卦象更遭。
“无妄受累,出力不讨好,为他人做嫁衣。”那人看着卦象,嘴里念道。
“怎么会,难道我这么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皮囊,这辈子连个婆娘都讨不到?”
苏青黄装作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眉毛还是一阵的出戏,笑着说道:“好啦老兄,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有志在四方,何苦为了个婆娘而费神。”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那人一下子急了起来,好似被苏青黄踩住了尾巴。
“小时候我老娘找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什么三岁看到老,我这辈子都是孤苦伶仃命,成年后托我们那最好的红娘媒婆谈了十几桩的婚事,结果没一个成的。”
说到最后,这人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三枚大钱,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我唐元这辈子就这命了。”
苏青黄这种姻缘胭脂吃到饱的,自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一位心动一境的修士,年岁也不算大,未来怎么说都大有可期,难道真是命中注定的千年单身狗下凡,苏青黄在心里好笑想着,却猛的感受到一股凉意。
不着痕迹的蹲在唐元身后,苏青黄朝外偷看。
白沉月好似盯上了这里,不经意间总会将目光落于此处,那种带着怨气怒意的冰冷,苏青黄毫不怀疑,如果此时被认出,这位月宗高徒绝对会完全舍下面皮,不顾后果将他当场轰杀成渣,以自己道心起誓,那几乎是不死不休之局。
明明也一身白衣,这位与吴木心的性子相隔何止千里。
吴姑娘是那种初时略有清凉,久了却会让你有如沐春风之感,既不过分亲热,亦不过分冷淡,方寸之间拿捏正好。
可这位,就跟冬天挂在屋檐上的冰锥子一样,一个不留神落在脑袋上,非把人扎死不可。
好在那一夜苏青黄有先见之明,带上面具掩藏气息,今日又换了衣衫,现在中间隔着这么远,白沉月应当只是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之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你这么不自然,反而欲盖弥彰,这么多人都在偷看她,就你缩在后头贼头贼脑,岂
非更显眼,听我的,大胆的看,目光再火热些。”老负正贼笑着出主意,却又突然收起笑意,对苏青黄提醒道:“等一下,又有两位离合境界出来了。”
苏青黄顺着所指方向,望向队伍最后头,那里有两位身着寻常粗布麻衫的男子,周身之隐而不发,面相也极寻常,属于人堆里看过一眼绝不会看第二眼的那种。
就是这样的男子,若非有人提醒,苏青黄绝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那周围人明显也没有感觉到就在自己身边,站着两位足以比拟凌烟阁长老的武修,有的还与二人说说笑笑,闲话家常。
“离合二境,隐藏的很深啊。”苏青黄心里暗道。
“别看着他们面相不大,不过五十来岁中年人样子,真要论起来,恐怕比你太爷爷年岁还大,都是帮驻颜有术的老东西,自知时日无多,想要寻点机缘放手一搏。”
苏青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半山腰处,因为那凌烟阁上的正主,终于出来了。
一直哭丧着脸的唐元,看了来人,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呵呵,是凌烟阁的木长老,看来他们对此次秘境相当之重视。”
看着苏青黄一脸懵懂,唐元接着轻声介绍的道:“这位辈分之高,连凌烟阁的掌教都要尊称一句师叔,所以在此地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看着须发若雪的老者,苏青黄运起星眼。
看不透。
“难道说是离合之上,所以我看不透?”
老负在里面说道:“观这老家伙气息之浩瀚,不说到了分庭也是踏出半步,你的确看不透。”
木长老看着山下一片,咳嗽了两声,又微微对着其中几处点了点头,动作隐秘,却逃不过有心之人。
“老而不死,一肚子贼心思。”老负讥讽说道。
“什么意思。”
“老东西刚才暗中点出了几位离合一境的修士,看着像是有交情的样子,其实正是将他们孤立在外。想拿到玉牌少不得要争抢,提前点出身份,不是逼得其余人报团对付他们吗。总之山下这几千人拼得越两败俱伤,越对他们本门派进去的弟子有利。两百玉牌,起码会惹出千名伤亡。”
“果然老狐狸。”苏青黄见着被他所致意之人,同样面色铁青。
离合一境,既是大修为,也是软柿子,惹不起二三境的,难道三四十位心动拼了命还不能同你争抢一番。
似是很满意自己作为,木老头摸了把下巴上的长须,大手一挥,两百块玉牌立于半空,光华夺目。
所有人目同时光灼灼,跟见了荤腥的苍蝇。
待会这些玉牌就会分散于凌烟十二峰中,如此大的地界,想要寻到它们定得一路牢牢盯死,眼皮都不能眨一下。
下一刻,木老头忽然屈指,对着身旁百米处的青铜巨钟三弹。
这钟自不是撞天钟,可如此大的体积,由精铜通体所铸,浑然一体,同样难得。
这三声浑厚悠扬钟响,连山下红瓦镇也能清楚听见,何况山脚众人。
这已经是开始的信号。
“走。”
老家伙使了巧劲,两百玉牌陡然化为流光,飞速散落于十二主峰中。
“动手。”不知是谁一声厉吼,山下几千人众如漫天蝗虫,每道流光之后,都跟着几百修士,铺天盖地追随,除了零星几位离合,其余人全各逞身法,比鹰隼还凌厉。
苏青黄将脚滑草置于鞋下,身法比几位心动境还要更快一步,火速的朝着一枚飞向偏峰的玉牌掠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算盘
小莲花峰,是凌烟阁的偏峰之一。
凌烟阁有十二分支,以每一峰为一分支,山主由门内修为精深的长老所担任,门下弟子几十人至百人不等。
当年名闻天下的凌烟十二关,便由十二山主所镇守,奈何被许骁一日之内打了个对穿,直让这帮年龄能当郡守大人老爹甚至爷爷的家伙,灰头土脸了好长日子。
那段时间,连山上香火都是减半,不少香客信徒改信了别处,大把银子出去如流水,直到门里众人眼馋的不行,百般举措下,直到近几年才有重回鼎盛之迹象
小莲花峰,是其中较凋零的一座。
位置靠边,比不上中间主峰的气运之盛,此地山主也是懒散性子,相比之修道更爱音律,除了他一手带出来的几位,也的确没几个弟子愿意投在此处。
因为得了师父命令,说是临近秘境之争,山上少不得有修士在此争夺,所以近几日闭山谢客,所有弟子于莲花殿中安心打坐,听师傅戛玉敲金,奏大道梵音,或于后山看云海翻腾,白练瀑布,横破青山之色。
但人世间总有例外。
钟灵儿,这位小莲花峰中最为人疼爱的小师妹,因为性子实在好动些,跟屁股底下生了钉子似的,便趁机偷偷溜出来看热闹,或许,也打着抢夺下一块玉牌的主意。
凌烟阁当然为自家弟子提前预留出五十位的名额,但也是按山头划分,于小莲花峰这种排名最后的,此次只捞到了三个名额。
就这还是师父闹到了大殿之上,脸红脖子粗争来的。
那个于他们眼中亦师亦父,平日里脾气极好,风姿雅妙的老人,就差同其他几位山主动上手,胡子吹得飞起,才抢过来这三个名额。
其中委屈,每次想起,小丫头鼻尖总是一酸。
钟灵儿入门时间尚短,修为进境却委实不俗,连掌教都曾说落在莲花峰真糟蹋了这大好苗子,可她并不觉得可惜,谁说投到香火旺盛的山头便能得道。
当年她还是个刚没了爹,一身脏兮兮泥水的黄毛丫头时,是师父好心,接她进山门,又给了娘一个在红瓦镇做厨娘的营生。
那时的她没有感,所有人都觉着孟老道是天天对着音律,把脑瓜子给弹成了浆糊,才捡了个野丫头回山。
面对别人讥讽,孟老道也不出声,仍是每天该吃吃,该睡睡,也不强求钟灵儿把那些玄之又玄的道家典籍给翻烂了,一切都讲究个随其自然。
谁能想到,天天听着孟老头的丝竹管弦之音,钟灵儿于某一天晨曦,见云起云落,雾隐雾现,忽心有所感,向前一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倒是差点给一边的孟老头吓了个半死,因为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自那日以后,钟灵儿便每日缠着孟老道研习天尊道法,忍着自己的活泼性子,打起座来比师兄们的时间都要长。及至如今,功夫不负苦心人,小小年纪,心动三境,已经超过了别的峰很多入门比她早的师兄师姐们。
莲花峰沉寂百年,一直被其他各峰所嘲笑排挤,小丫头人小志大,立志将复兴此峰为己任,为此特意选择了修行门中最晦涩难懂的紫薇关。据说修至大乘之时紫气东来,每一缕烟气自成一脉神通。
只是此法初时还不觉,越往后修,行道越艰,甚至离合境后所费资源心力乃其余功法的几倍以上,为了自己今后打算,如今凌烟阁愿修行紫薇关之人屈指可数。
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也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烟掌教。
刚下山顶,钟灵儿就听见天上动静,抬头一看,一连近二十道流光拖着尾巴,落于整个莲花峰上,就知道是木老头的手笔。那老家伙胡子一大把,却最爱做些钻营之事,知道他是为了凌烟阁好,但钟灵儿还是做不到喜欢他。
莲花峰即便再小,几百人落于山上,也跟滴水入江,起不了多大动静,所以很多时候,能否寻到玉牌,全凭个运气,否则想在茫茫原始山林中找到个巴掌大小的玉牌,无异于 大海捞针。
尤其很多地方人迹罕至,连本门弟子也不曾踏足,一些个僻静深幽之洞穴,真落在里面,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历届秘境开启之时,从不乏因为有的玉牌无法寻到,最后只进了一百来人的局面。
近水楼台,见得有玉牌朝自己这面飞来,看落点距离自身不过几里山路,钟灵儿施展身法,于树梢上飞掠而过,脚下紫气生烟,看了眼同样在追逐玉牌的几位修士,速度又快上一分。
玉牌速度太快,要比后面跟着的一群尾巴都有快,所以苏青黄眼见着其中一枚就在自己视线之中,距离却越拉越远,最后落于尽头一处山谷之中。
“老负。”苏青黄暗道一声。
“知道。”老负回道,然后一圈又一圈无形的神识之力自苏青黄身上溢出,这种力量之玄妙,直将方圆一里之内的情况全部探明。
“身后紧跟着的有二十来个,八个心动,十五个气元,远处掉队的该有更多,不过那些小鱼小虾,也不用在意。除非他们运气好到天上去,一抬脚就捡了个金元宝。”老负捡紧要的说道。
“玉牌呢,可有感应?”
老负回道:“没有,这山里太大,地势情况复杂,真凑巧掉在哪个泥缝里,我也很难感应得到。而且小心有离合境远远吊在后面,玩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看着视线尽头处,有山谷雾气升腾,一片出蛟龙之相,苏青黄莫名对那里生出好感,记着先前追逐玉牌的大致方位也该落在那里,苏青黄运起身法,辗转腾挪避开路上山石险阻,直朝那里而去。
这里比起外面,温度着实低了几度,又有清溪流过山间,水汽充裕,还是空水澄鲜,一叶春色。
山谷入口呈口袋状,看着虽小,但进入之后苏青黄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是绝好的埋伏厮杀之场所。
因为雾气湿重,干扰神识,所以搜索范围被进一步压缩,搜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外面隐有凌乱脚步声,听起来是几人规模的小队伍,苏青黄藏于一棵需几人合抱的柳树之后,准备见机行事。
“我说,老算盘,你确定东西落在这里吗?”有男子声音尖细的问道。
这队伍之中赫然有苏青黄见过之人,唐元,那个喜欢没事卜上一卦的家伙,与苏青黄也算有点头的交情。
被称作老算盘的唐元于谷口盘膝而坐,手里大钱摇摇晃晃,置于地上,看卦象说道:“依此卦象来看,玉牌的确落于此地,只是兑悦随和,需随缘而至,不可强求。”
“什么意思老算盘,你们这帮家伙,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有什么事难道不能明说吗?”
唐元摇了摇头,看着这里的无边雾色说道:“也许老天是让我们不必强求,说不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队伍里的第三人嗤笑道:“老算盘你少来,你小子的卦象不灵的时候比灵的多,真要信了你,咱们三这辈子都没那个命进入秘境。我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真找着了,咱们再寻个无人烟处,手底下见真章。”
唐元还在卜卦玉牌的具体的方位,山谷中面积太大,而且有一股压制神识之力,真要靠人力搜索,指不定搜到猴年马月去。
“有了有了。”在又一次将铜钱掷于地上之后,唐元一脸喜色,把其余两人招呼过来。
“在往前走一里地,一直走到山谷的边缘处,那里当有收获。”
“不过。”唐元笑着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所指方向,竟是苏青黄的藏身之处。
“老兄,该出来了,老吊在树后看热闹不累吗?”
苏青黄苦笑一声,从树后慢悠悠的走出来,直视眼前三人。
两位心动一境,一位心动二境,这个组合,自己单枪匹马的还真不是对手,不过如果一心想要逃命,眼前三人,也留不下他苏青黄。
“唐兄,你是要同我动手吗?”苏青黄笑道。
哪料唐元看着手里的三枚大钱,那两根毛毛虫一样的眉毛一阵抖来抖去,貌似纠结万分,最后居然往后退一步,说道:“卦象所说,今日不宜争斗,老天的意思违背不得,嘿嘿,我就先做壁上观了。”
“我倒是不太了解,难道唐兄真是靠卦象察觉到我的方位?”苏青黄问道。
这也是他最担心之事,如若此人的术算之法真有大造诣,那还的确是个麻烦事。试想你暗地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人家的三枚铜钱,无论什么藏身手段尽皆无用,那还争抢个屁啊,不如收拾收拾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唐元却是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脸上的那点红晕,跟刚在花船被姑娘调戏到吃干抹净的雏儿一样,扭捏说道:“我哪有那本事,是之前在山下我拍你肩膀之时,在上面撒了点特制的香料,只有我的鼻子能够闻到。”
看着苏青黄面色越来越难看,唐元赶紧加了一句。
“放心放心,那香料除了点特殊味道,完全无毒无害,而且十个时辰后自会消散。”
“唐兄这张憨直脸上,真是藏了副奸诈相啊。”苏青黄心生不悦说道,自己不察之下,竟阴沟里翻了船,被这个家伙算计到了。
三人中的一位急性子的说道:“那咱们还打不打啊,老算盘,你要是怂了就回家找婆姨去,忘了,你小子天生的孤苦命,这辈子也进不了洞房。”
“陈老方,你他娘的放屁。”
刚才那话明显戳中唐元的软肋,立刻脸红脖子粗的回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蠢货还起内讧。”队伍里另一个叫汤扶摇的不耐烦的劝架。
苏青黄本满心戒备,却忽然听得了谷外动静,无奈说道:“恐怕现在就是想打也不成了吧。”
其余三人经这一提醒,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纷乱脚步,悄悄摸摸。
“看来,咱们是被包了饺子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诱敌而入
“都到了这里,没人真想把百八十斤身子落在这里,成了这小莲花峰里的花肥吧?”苏青黄看了眼他们几个,率先开口说道。
“咱们几个进了谷口就如同进了口袋,外面那帮人比咱们多,听脚步,不会低于六人。”陈老方趴在地上听了一下,然后说道。
此处神识受限,寻常心动境如同盲者,很难施展得开,所以陈老方的地听术终于有了有处。
这本是民间寻常的盗墓伎俩,后被其中修士发扬光大,寻境探宝,开墓走穴,带上一个,心里能格外的踏实些。
“八个人,三个心动,其余全是气元境界。”又听了一下,陈老方胸有成竹道。
苏青黄略作思量,看着三人,“怎么样几位,要不要暂时联手,对方很明显是打着要干掉我们的主意,你猜我们再这么僵着,等到被他们围起来的时候,他们是否会心存良善,放任我们自由离去。”
汤扶摇思量了一下,似乎局势的确如他所说不甚明朗,开口说道:“不知他们如何,反正我是不会,这种地方,少一个人就是少一个对手。都到了咱们这种境界的,谁手里没染上点脏东西,守住本心不滥杀无辜是一说,但关系到自身机缘,今后大道,想来没谁会去做个滥好人。”
“所以,我同意暂时联手,不过事先说好了,只是暂时的,若真有重宝在前,我可是会随时于背后出手偷袭。”
苏青黄笑着伸手,“汤兄果是爽利之人。”
“我这叫做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到前头,不像老算盘他们这种术士,说话从来说一半留一半。”汤扶摇握住苏青黄的手,同样笑道。
陈老方见此,赶紧擦干净手上沾着的新泥,生怕落后,火急火燎道:“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然后冲着旁边喊道:“老算盘,你呢。”
唐元还在原地想给自己卜算一卦,无奈刚算了一半就被陈老方把大钱踢开,强行拉了过来。
“别算了,你就是算出大吉大利,上上之相又有何用,该拼命还是要拼命,难道真以为坐着什么都不做,就能逢凶化吉,你真当你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呢,什么都问老天。”
唐元见着人家三位已达成共识结为同盟,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这人性子瞻前顾后,不就是算一卦求个心安嘛,刚才明明差一点就出了卦象,结果被你个土耗子坏了事。”
苏青黄玩笑道:“唐兄,岂不知卦不可算尽,畏天道无常,再耽误下去,你这几枚大铜钱非跟了别人姓不可。”
唐元吧唧了一下嘴,好像从苏青黄的这句话里琢磨出了点滋味,收起大钱,细心的把上面泥土吹拂干净,说道:“那算我一个,我这人虽没多少硬骨头,但是你们放心,临阵脱逃的事我还是干不出的。”
四人同盟片刻间形成,即便心里都有着自己的鬼主意,但在共同利益驱使下,还是彼此谨守规矩。
谷口外八人明显知道山谷里藏了人,但他们只看见唐元他们一行三个,对于更早一步的苏青黄,并不知晓,这就造成了难得的情报差。
八人中的心动三人走在最前头,随时准备抵御从暗处而来的偷袭,五位气元境负责在后支援策应,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一踏进谷口,在外面还不觉得,到了里面才发现其中地势复杂,沟壑古木繁多,太多藏身之所,远出乎他们的意料。
八人正凑成一团,摸索前进时,左中右三个方向,忽的有劲气同时袭来。
三道劲气皆是蓄势而发,因其是在死角隐蔽处,如果进谷口的是一两个人,一击之下,绝对能重伤来人。
奈何这次来的是一共八个人。
八人从踏入山谷的第一步始,一身的精气神就提升到极致,说是草木皆兵毫不为过。
所以破风声刚起,八人已各逞身法手段,堪堪避过,尤其领头之人,先一步寻到陈老方的隐蔽之所,拳头紧握,随后一拳轰出。
此人打眼就能看出是着力于炼体的武修,那一身的腱子肉简直比曹开泉还要来的粗壮,胳膊几乎有苏青黄的大腿粗。
而陈老方见到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从土中露头,不再潜藏,因祖上曾入摸金一脉,修行的也是土属性武技功法,所以此时同个地鼠一样在地上钻孔,滑不留手。
那炼体武修一双拳头堪比磨盘,上有滔天气焰,各负有千斤之力,挥动中将周身地面捶得一片狼藉,奈何陈老方从不正面硬接他的拳头,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即便还有一位气元境在一旁掠阵,短时间内,陈老方亦能立于不败之地。
另两位就没那么好运了,应付一位心动境已然手忙脚乱。
尤其唐元,平日里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演算之术,温养手中三枚大钱上,此刻将将能护住自身安危,如果苏青黄再不出手,过不了一时三刻,他们必将现出溃败之势。
唇亡齿寒的道理,苏青黄还是懂得,他一直在等,将自身气息隐藏到最低,只等一击必杀之机。
唐元手中大钱运转之势愈发晦涩,终于出现可乘之机,眼见与其交手之人杀机留泄一刀砍出,其中一枚大钱支撑不住,偏离轨迹出现漏洞。
而这,也是苏青黄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手中碎星使出岳家枪法最一往无前的一式天火燎原,带上神格面具后,此招式威力更凸显三分。以至于长枪路径之上,地上荒草开始在迷茫雾气中,自主燃烧起来,劈啪作响。
本来心动境界是万不会被如此轻易偷袭的,奈何因为先入为主之印象,以为山谷之中只有三人,所以未曾把精力放在身后,等到炙热劲风袭到后腰处,再想回身,为时已晚。
碎星不愧是苏家珍藏之物,那人腰间也穿着皮甲,上好的熟牛皮鞣制,一刀砍上去不过留个痕迹,可在碎星枪锋之下,这层皮甲薄脆的同宣纸一般,被轻易撕碎,半个枪尖,直扎入腰椎。
唐元见此,自不会放过千载良机,脚踏离字方位,手中大钱上有火焰赤练,朝着那人胸膛狠狠砸去。
两面夹击,即便身子是铁打的也遭不住,口鼻七窍流血,大半个胸膛全凹陷进去,一身气息立刻萎靡,就算能马上请来医道大家花大力气
抢回一条命,也会留下终身难愈之隐疾。
可他也是着实狠辣心气,重伤同时的舍命一击,同样在唐元身前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口,好在伤口在表皮没有深及内脏。饶是如此,也把唐元痛的龇牙咧嘴,从怀里掏出瓶瓶罐罐,赶紧将里面药物敷在伤口上,却仍然止不住鲜血落在地上,染成一朵朵梅花。
这一刀,几乎让唐元接下来完全丧失一战之力。
苏青黄一击而退,没有任何贪恋。
“三哥。”
有在谷口守着的气元境一声怒吼,再看向准备退走的苏青黄,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当下分出两位气元境,直奔苏青黄而来。
因为苏青黄散发出的气息一直保持在气元四境左右,两位气元境,配合无间,在他们想来,足以拿下这个只敢在背后偷袭,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獐头鼠目之辈。
苏青黄舞起手中长枪,转瞬间便与他们战在一起,却是且战且退,一直呈现守势,偶尔露出几个不大不小的破绽,更是让眼前两人觉着要想拿下他不过在旦夕之间。
三人混战一团,一路退去,等到两人心里觉着有哪里不对劲时,他们已经从谷口一路进入腹地,因为有雾气阻隔,连前面人都看不清了。
“不对,这小子是故意的,明明在你我两人的夹击之下游刃有余,却硬要装着马上不支,随时溃败之相,就是为了故意把你我引到此处。”其中一人心中大骇,说道。
苏青黄阴冷一笑,“不错,为的就是将你二人同他们分开。”
说着,苏青黄身上先前被压抑的气息银光大盛,竟毫无疑问的将对面二人之完全压制,只能勉强附着在体表,再无法更进一步。
“这是什么,居然让我等如遇帝王卿相,不自觉的生出拜服之意,气元境便如此,他的底子,该有多雄厚。”两人暗道一声不好,被压制,一身本事缚手缚脚,能使出来的不过七成。
“退。”这是两人一同生出的念头,只要退至谷口,与其余人汇合,以七对三,还是他们占了天大的优势。
“想走?进了这里,早由不得你们了。”
苏青黄轻轻一脚踩下,整个身子如旱地拔葱,高高跃起,等到再向下时,手腕急转,一杆长枪横扫千军,视二人如土鸡瓦狗,当头袭来。
不同于先前的天火燎原,这一式的长夜风雪,让两人如坠三九寒冬,雪虐风饕,当下匆忙举起手中长刀以做应敌。
一方是气势如虹,携一往无前之势,另一方是肝胆俱寒,但求自保,失了争取之心。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这一枪,直接将两人手中钢刀震断,上面的灵气顺着刀身侵扰,把他们的半边身子冻住,而那冰冷中又带着一股截然相反的灼热劲气,可以说在此一击之下,两人经脉重创,已生不出与之匹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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