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灌溉草料堆(六)
柳绍岩道:“唉我做官做习惯了嘛,每次都是他们向我报告的。”
沧海道:“我又没说什么。快点吃完饭陪我去验尸。”
“什吗?!”柳绍岩猛抬头,“你还叫我怎么吃得下去啊?”
沧海笑道:“我是怕你待会儿没得可吐啊。”又道:“蓝宝死得不是很难看啊,而且昨天我已证实过了,她确实是被那条绫子勒死的。所以,大概不会解剖了。”
柳绍岩无奈撇了撇嘴。皱眉瞟了沧海一眼,边拿起个开花馒头。
沧海咽了口粥,颇有兴致道:“我只是搞不明白,凭柳大哥这么八卦的性格,竟然不好奇那个小央是谁的丫头,又或者她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柳大哥没有兴趣去查。”说罢,并不在意,低头吃粥。
柳绍岩却愣了一愣,又肯定道:“我这次失职了。”
沧海抿嘴而笑。
柳绍岩道:“可是我只听沈瑭这么说了,并未看见那个小央生得什么模样啊?沈瑭在看尸体寸步不离,他也不能去查,”想了一想,用力吞了口米汤,“嗯!璥洲应该去查了吧。”
忽听沧海身后窗框响了一响,柳绍岩猛抬头,已见窗缝内塞进一张白纸条。
柳绍岩愣住。
沧海笑眯眯起身,将纸条以二指一夹抽出,仍坐,随口道:“你若不多事关窗,便会看见更多事情。”展开纸条,看罢攥在手心,微微笑道:“原来小央就是蓝宝的贴身丫头,如此安排倒也合理,蓝宝生前似乎对她很是信任,那么守屋这件事或许就是她自己请缨的,那么她该知道很多我们想知道的事。或者……她也相信蓝宝不是自杀。”
柳绍岩狐疑皱眉。
沧海又道:“小央一整晚都守在屋子外面,看来她对蓝宝很是忠心。”
柳绍岩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若忠心为什么不守在尸体旁边?这样不是更加稳妥?她若是守了门守不了窗怎么办?”
沧海笑叹道:“你昨天也听见了,风可舒只和蓝宝住得近而已便已吓成那副样子,小央毕竟是个女孩子,与蓝宝感情再好,也不会胆大得一个人睡在尸体旁边,我们先假设她是个精神非常正常的女孩子,好吧?”
柳绍岩耸了耸肩膀,“我无所谓啊。”
沧海笑道:“所以她敢一个人守在屋外,就已经说明她对蓝宝忠心耿耿了,何况她一晚上还烧了好几回纸钱,接了一整晚的香。”顿了顿,“还有能够证明我推论的一点。很重要的一点。”
“什么?”
“如果我说要你‘守着屋子,所有人等不许靠近,屋内一桌一椅保持原样,不得妄动’,那么你是在屋里守着尸身呢?还是到外面去守着屋子?”
柳绍岩愣了一愣。道:“你说呢?”
沧海眯眸笑了。“小央是在等我。”
柳绍岩瞠目又愣了一愣,眼珠一转,道:“你真的说过那样的话?我又不在场,我怎么知道。不过这么说来……”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一)
柳绍岩停筷想了一想,“小央之所以守在外面,就是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屋子,就连她自己,都害怕不小心碰了屋内的东西而影响调查,所以只敢在烧纸钱和接香的时候进去。”顿了一顿,用力“嗯!”了一声,赞同自己。
沧海只微笑吃粥。
半晌,柳绍岩又道:“白在这里是个身份微妙的人物,随便就来找你不一定见得到不说,也许还会被误会成阁里的叛徒,而且也太唐突了,嗯……既然如此,去找你不如等你来找。小央是蓝宝信任的人,又有可能是自动请缨,那么就是……”目光一亮,望沧海道:“她有关于蓝宝的话要和你说!”
沧海挑眉耸了耸肩膀。
柳绍岩望得一乐。“哼哼,那小央那么烧纸烧香也就不是那么害怕蓝宝鬼魂的意思了。”忽然愣住,张手道:“那么个小纸条里写这么多东西?我不信,拿来我看。”展平时又是一愣,笑道:“唉,璥洲真是的,还写篆书呢,若非你我啊,这里看得懂的人也不多了。”见其上写十三字道:
小央 蓝宝贴身丫头 管名册钥匙
柳绍岩眨了眨眼睛,沉默多时。又将这纸翻来覆去看了几回,方叹道:“十三个字能让你知道这么多事,好厉害的公子爷呀。”
沧海颇得意笑道:“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
“哼。”柳绍岩不屑了声,又道:“你和璥洲依然很默契。”
沧海笑道:“所以说你若不多事关窗的话,你会看见更多事情。”眸光一转,“塞纸条进来的人是汲璎。”
柳绍岩立时愣住。“……他不是讨厌你、你不是害怕他么?”顿了顿,又吃惊道:“话说,汲璎的字那么好看的?”
汲璎紧紧攥着一只纸袋的口部,立在房顶往下望了很久。
那是一个背着蓝布袋手拿罗盘的年轻书生,从黛春阁侧门溜入,每走几步便要闪在遮蔽物后掐指算一算,之后再往前行,有时三步,有时五步,次次不等,从进门到此时行了小半时辰,不到一里,只低头望着罗盘,从未抬眼看过一回,也从不躲避守卫或过路人等,走得拖拖拉拉笨手笨脚,蓝布袋内还不停稀里哗啦的响,却竟没有被发现。
汲璎发现那书生似乎是在掐算步数和吉凶。当他往东行了四步,闪在五行之中代表“木”的松树之后时,恰好有两个小丫鬟说说笑笑从树前行过,她们自然想不到此处会有外人,也自然不会想到树后会另有玄机。
那书生仍未抬头,掐算之后便行出树外,往北行出二十二步,突然顿住。终于抬头望了一眼面前汉白玉阑干下结冰的湖水。
左臂捧罗盘,右手掐指节,默然立了会儿。
“老天!”猛仰头叫道:“这么冷的天你不是叫我跳下去吧?!”茫然一会儿,低下头去,咕哝道:“是‘水’没错啊?又是‘木’?可阑干是‘玉’呀?”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二)
汲璎几分冷笑望着那书生挠一挠头,忽然撇下布袋罗盘就脱棉袄,冻得打了个寒噤,撩起夹袍下摆便将只脚骑在阑干上。
阑干尽头亭外有个大丫鬟领了一行小婢,各捧衣饰慢慢行来。
汲璎立在高处,瞧得一清二楚。自然还有阑干下蓝布袋,旧罗盘,厚棉袄,阑干上,犹豫不决的一根筋。
“唉怎么办……”书生焦急念叨,“若再不跳时辰可就过了……”忽然咬一咬牙,闭紧双眼,“唉卦象总不会错!”双脚往阑干下一蹦。
猛觉身体腾空,心中立时一紧,等待刺骨冰水浸湿重衫,透入肉中。就仿佛等挨刀的死刑犯。
几个瞬间过后。
“嗯?”书生闭眼歪一歪头,“阑干没有这么高吧?还没水?”睁眼一看,满目青天,瓦在脚下。“哇!救……!”“命”字未出,已被捂住嘴巴。
下一瞬,书生臀部已着瓦上,但见方才白玉阑干,已远在几丈之外。抬头见一男子蹲在面前,手里握着布袋罗盘棉袄,左袖一朵朱蕊雪莲。
汲璎道:“安静。”
书生愣了愣,点一点头。
汲璎便放了按住他嘴的手。又见他试探去拿布袋罗盘,也便还了给他。书生却连谢也不道,立刻低头掐指。
汲璎见这书生还算白净,目字脸,浓眉大眼,戴一顶逍遥巾,下系腰裙,冻得五根手指头掐不上,也不知先将棉袄穿上。
大丫鬟领小婢行过白玉阑干,喃喃道:“方才好像有人似的,难不成是我看错了?”又打个冷颤四下望道:“莫非真是蓝宝的鬼魂?!”
书生猛抬头道:“啊呀,你是我的贵人,不是我的敌人。”
汲璎哂笑撇头。“这也用算?”
“是呀,”书生认真点头,“我就是凭着卦象一路找来这里的。咦?”忽又疑惑道:“不是说男孩子是小人,女孩子才是贵人么?”
汲璎道:“你是算卦,还是解梦?”
书生笑道:“我都会的,什么看风水、测字、选坟地,我都可以。”望见脚下屋脊房舍鳞次栉比,不由赞叹道:“哇……好漂亮,和家里看的完全不一样呀,可是都好美!”说到高兴时,还将垂在檐外的两脚晃了一晃。
汲璎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说这美?”
书生愣道:“什么地方?”
“‘黛春阁’。”
“哦。”
汲璎半分也不意外。“就是坏人住的地方,还美吗?”
书生倒跟意外。“坏人住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大的屋子?”
汲璎冷哼了声,“小心点。”起身便走。
“哎大侠等一等!”书生忙爬起来,“大侠,方才真是谢谢你了!但是我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
汲璎回过头。
书生道:“带我下去。”
不过一个起落,书生便已脚踏实地。
“唉哟……”书生摸着心口,才发现似的忙将棉袄穿上,背好布袋,笑道:“大侠,多谢你了!后会有期!”低头研究罗盘。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三)
二人落处原是背静小巷,鲜少有人,汲璎便立住旁观,从攥着口部的纸袋子里掏糖糕来食。
书生忙着演算。
汲璎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书生抬眼笑道:“咦?大侠你还没走啊?是卦象带我来的。”
汲璎道:“来这干嘛?”
“找人。”书生道。“嗯乾坎艮震……”皱起眉头掐指。
汲璎道:“找谁?”
“我大师兄。”
“你大师兄在‘黛春阁’里?”汲璎咬糖糕的行动一顿,“你大师兄男的女的?”
“男的啊。”书生抬起头来一笑。“我也不知道大师兄在哪,不过卦象显示,他就在这堆屋子其中的一间里。”
汲璎眼珠转了一转,“我知道一个住着很多男人的地方,就在南面。”
书生笑道:“谢谢你啊大侠,不过我伯伯会带我去的。”扬了扬手中罗盘,“我该走了,大侠,再见。”
汲璎一把拉住他,“喂!那边有人!不要出去!”
沧海的煮得糯糯的瘦肉粥还剩小半碗。
身后的窗子又响了一响。
柳绍岩抬头愣道:“这么快又有消息了?”
沧海茫茫然起身开窗,汲璎一跃而入,将手中人放坐在地毯上。
柳绍岩好奇跟了过来。
这书生坐在地上低头望着只老旧罗盘,自言自语道:“咦?难不成我伯伯失灵了?!不是吧?!为什么不动了?!”
汲璎叹道:“我看见这家伙要跳冰湖,就把他救了,他又说要找大师兄,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他交流,就给带你这来了。”
书生喃喃道:“嘿?为什么卦象显示是这里呢?那么伯伯就是没失灵了?”疑惑抬头,猛然大愣。
沧海却仿佛忽从愣中惊醒,慢慢仰起脑袋,眼望房顶。
“大师兄!”
柳绍岩一愕。
书生便扑在沧海身上。
“大师兄!”书生又叫了一声,握住沧海两臂,激动得眼泛泪花,道:“大师兄,你长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不过我还是一下子就把你认出来了!大师兄我好想你!”
沧海冷眼竖直脖颈,望见汲璎一脸鄙视望着自己。“嘘,”沧海道,“你给我小点声。”
“哦是!”书生立刻压低声音。
沧海转头,望见柳绍岩一脸嫌弃看着好戏。
“咳,”沧海干咳一声,“阳哥哥你……”
“哎不是呀?”书生望望柳绍岩,疑惑道:“卦象显示,屋里应该只有大师兄一个人才对啊?”
沉默。
继续沉默。
“啊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书生眼睛一亮,望另二人道:“我叫阳暮寒,暮寒呢其实是表字来的,我本来叫做‘阳阳’,是大师兄说我名字里有两个阳,又是男身,生辰八字里也是阳多阴少,那就是典型的阳盛阴衰,不平衡的,所以大师兄就帮我取了个表字叫做‘暮寒’,昼为阳夜为阴,‘暮’就是接近晚上的时候,属阴,暑为阳寒为阴,‘寒’也是阴,但是大师兄又说我是个男人,太阴了也不好。”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四)
沧海已悄悄挪到角落,面墙站着。
阳暮寒仍滔滔不绝道:“正好‘暮’字里面有两个日,正好平衡啦。又因为我属羊,大师兄说羊不能没有草,所以‘暮’字还是草头的,还有啊,大师兄说我命里缺水,所以‘寒’字底下正好是水哎!我大师兄是不是很厉害?”
柳绍岩同汲璎听得面皮抽搐。
沧海对着墙道:“对也好,错也好,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乱讲的。”
柳绍岩喃喃道:“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是很喜欢给人起表字。”
阳暮寒拱起手道:“还不知这两位怎么称呼?”
二人报了姓名。
阳暮寒笑道:“哦,原来是柳大哥,汲大哥。”
沧海对着墙道:“他们两个都没你大。”
“啥?”阳暮寒愣了愣。
柳、汲也愣了愣。
沧海对着墙道:“阳哥哥今年二十八岁。”
“不是吧?!”柳绍岩讶道,“你怎么保养的啊,看起来像二十出头。”
沧海对着墙道:“他在谷中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一天到晚只对着乌龟壳,还经常有延年益寿的丹药可以吃。”
柳绍岩道:“那你为什么要对着个墙说话?”
沧海道:“因为我和他也没办法交流。”
“哎?!”阳暮寒突然瞪起眼睛,“汲璎!你是三点水的汲?”
汲璎只好点头。
“哪个璎?”
“玉字旁……”
“啊!我想到了!”阳暮寒两手一拍,喜形于色,道:“卦象中的‘水’和‘木’不是指结了冰的湖水和汉白玉的栏杆,而是说‘汲璎’!玉虽属‘土’,但是汉字当中是属‘木’无疑呀!而且当时汲璎你是从东南方巽位踏风而来,正是为‘木’,之后我们又来了正北方,岂不正好又是‘水’?唉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居然想不到?”又向沧海道:“哈哈,大师兄我终于明白了!”
沧海回过头干笑道:“明白了就好。不过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算卦。”
阳暮寒点一点头。半晌,又道:“师父师叔和其他师兄也都说,和大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如何卦都是算不准的。”
沧海翻眼睛。
柳绍岩倒幸灾乐祸问道:“那是为什么啊?难不成是他和有些人‘克夫’一样‘克卦’?”
阳暮寒道:“我也不知,只听说如果有比你高明的人在场,你的本事就定然显不出来的了,就好像被镇住了一样。嗯……大概就像县官遇上皇帝那样的罢。”
柳绍岩立刻瞥着沧海不屑哼了一声。
“啊对了大师兄!”阳暮寒又忽在布袋内找寻,边道:“师父知道我来找你,叫我给你带的丹药,”掏出一只鼓囊囊的小布袋。
柳绍岩一把抢过道:“他才用不着吃呢!给我罢!”说完已拈出一颗飞速塞入口内咀嚼。
阳暮寒又掏出一只小盒,接道:“和一袋鹰屎。”打开小盒,里面一粒药丸。
柳绍岩脸都青了。
“你干什么!”阳暮寒忙抢小袋,急得蹦脚。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五)
“你怎么把这么珍贵的药材给吃了?好容易攒的呢!”
柳绍岩大叫道:“重点不是这个吧?!”
阳暮寒伸高了手揪着柳绍岩衣领。“你快吐出来!”
柳绍岩嚷道:“我都咽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沧海冷眼道:“柳大哥,你还是先运功逼毒比较好,鹰粪白是有毒的。”
柳绍岩惊呆半晌,望沧海大叫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揪阳暮寒衣领嚷道:“你为什么不拿哪个说哪个?!偏要反着说?!”
阳暮寒委屈道:“我先找到的鹰屎,后找到的丹药嘛……”
“唉!”柳绍岩不耐烦叹了一声,丢下阳暮寒,自去床上盘膝运功。
阳暮寒又凑到沧海身边,仰着脸笑道:“大师兄你个子长高了很多啊,比我还要高了!啊,大师兄你过来坐,”拉沧海向桌边,“出来前师父亲自给你卜了一卦,还像以前一样,算不到。”
沧海坐了,点了点头。“我自己也是算不到。只有小时候遇到一个看相人,说我命犯桃花,这辈子要栽在女人手里,”耸了耸肩膀,“其他的就没有了。也不知那人是怎么算出来的,总之也有他的道理。”
“哦……”阳暮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沧海蹙眉翻了个眼睛,又不敢太发作,只不悦道:“汲璎,你觉得命犯桃花很好笑?”
汲璎背身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笑?”语中带笑。
沧海呼了口气,“我实在忍不住了,汲璎你能不能把糖糕分一块给我?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一块就够了。”
汲璎诧异转身,见沧海神色正经,只眼珠子水汪汪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纸袋子。
“你怎么知道的?”汲璎道。见那人抬起眼来盯在自己面上。
“闻见了。”沧海低声,又道:“你嘴巴没擦干净。”
汲璎连忙去抹,却只有几粒糖渣。
沧海道:“我能凭一小粒冰糖分辨出它的来历和出处。”
汲璎长叹着气将纸袋递了过去。
沧海没有笑。但是他打开袋子嗅着香气眼珠子猛然炫亮边吞口水的神情,让汲璎肯定,若是无人在场,他一定会开心得合不拢嘴。
“一块三文钱。”汲璎道。
沧海将糖糕往口中送去。“……啊?”将糖糕完好举着,闭上嘴巴。
汲璎又道:“都吃了也没关系。”
沧海吞了口唾液。“……我身上没有钱。”
汲璎道:“你可以把一样东西压在我这里,等有钱了再来赎。”眼神示意,“比如你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金戒指。”
“这个不行!”沧海立刻拒绝。
汲璎耸了耸肩膀。“别的也行。”
“让我想想。”沧海说着,已将糖糕咬了一大口。“唔阳哥哥,你要不要吃?我请你。”
“不了。”阳暮寒笑笑。
沧海食得幸福,边道:“师父好吗?”
“好啊,”阳暮寒笑道,“师叔也好,师兄们也好,只是都想你。”
沧海点头,又道:“那你这么远找我有什么事啊?”
-(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一根筋书生(六)
阳暮寒笑道:“啊,是这样,半年前我偶然一次占卜,算出家中要出事,我以为是错了,便去问二师兄,二师兄用蓍草演算之后也算出家中要出事,于是我们两个便去问师叔,师叔用铜钱算也是一样,结果我们便去问师父,师父就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方才算出咱们家里要出事,而且这事还是出在东北边,结果我想起你们大师兄,也卜了一卦,可巧你们大师兄也是要去东北边,’”耸了耸肩膀,“结果师父就叫我找你来啦。”
“半年前就算出白要去东北边?”柳绍岩睁眼,仍在床边盘膝坐着,“这么厉害,那你师父有没有算出是什么事啊?怎么化解啊?”
阳暮寒道:“师父没有往下算。”
“为什么?”
阳暮寒道:“因为师父说这件事关系自身,再往下可能便算得不准了,就算是什么事都被你知道了,不过也是顺天意而行,可是对于你自己却要平添烦恼。所以不如来找大师兄。”
沧海一头黑线。“所以不如让我来平添烦恼。”
“那倒不是。”阳暮寒认真道,“师父说大师兄不是凡人,凡人的烦恼在大师兄这里不过是吃饭睡觉一般容易。”
柳绍岩道:“你应该说你大师兄不是‘人’。其他的我不和你抬杠。”
汲璎笑了一笑,递上一本卷宗。“今早我去分站取来的。”
沧海接过,望汲璎道:“取卷宗,顺便买的白糖糕。”微微一笑,低头翻阅。“阳哥哥,师父也没有说是什么事?”
阳暮寒道:“师父说是官府的事。”
“官府的事?”沧海抬眼,眉尖惑蹙。又低头浏览,随口道:“师父为什么不叫梅哥哥来,倒叫阳哥哥来了?”
阳暮寒道:“自从算出家里要出事后,师叔就带着师父和所有师兄闭关了,外面只剩我一个。”
柳绍岩道:“那你为什么不用闭关?”
阳暮寒道:“我要给师父师叔还有师兄们送饭啊,都去闭关我们就都一起饿死了,也不用来找大师兄了。”
沧海冷眼道:“那现在你走了,谁给师父他们送饭?”
阳暮寒道:“二师兄呀。我来找大师兄之后,二师兄就提早出关来做饭送饭了。”
沧海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便闭上嘴巴,重重叹了口气。
柳绍岩自己乐了半天。
沧海捧着卷宗忽然大叫道:“我去!”
“怎么了?”柳绍岩忙问。
阳暮寒也道:“什么事啊大师兄?你为什么讲粗口?”
众人只见卷宗纸页在轻微颤抖。
沧海沉声道:“有回天丸的情报。”眉心蹙起,“正月二十三左右,永平附近出现大量邪道打听镖队消息并伤人和至死的事件,最后密探查出是有人将回天丸托镖于某镖局,接收人是周阳城清溪鬼谷子。”
阳暮寒愣了愣。
柳绍岩讶道:“鬼谷子有传人难道不是传说吗?”
沧海蹙眉长叹。
汲璎道:“这你有什么可烦恼?”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一)
阳暮寒道:“周阳城清溪鬼谷子?谁呀?”
沧海慢慢扭过头,斜眼瞥着阳暮寒。
“哈,哈,”阳暮寒干笑道:“听着挺耳熟……”
沧海冷眼道:“你们家地址在哪?”
阳暮寒想了想,方道:“河南省卫辉府……嗯……淇县……吧?”
沧海冷眼愠气。
柳绍岩忽然笑道:“哈!哈!”指阳暮寒向沧海道:“他师父算的不会就是‘回天丸’的事吧?东北边嘛,对吧?那他师父绝对算错了!这明明是江湖的事,为什么又说和官府有关呢?”
沧海无力大叹一声,冷眼觊着柳绍岩道:“他师父便是周阳城清溪鬼谷子,你说会不会算错?”
“哈……”柳绍岩的嘲笑猛止,呆呆望向前方。
阳暮寒茫然道:“师父不是‘吕次尚’么?还有咱们家不是住在云梦山吗?”
沧海抱着卷宗趴在身旁绣墩上。
阳暮寒忙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柳绍岩将沧海扶起,幸灾乐祸笑道:“没事没事,你大师兄过一会儿就好。”
沧海连叹道:“你记住了,你家住在河南卫辉淇县淇谷。”
“哦,”阳暮寒默默重复一回,点头道:“我记住了大师兄。那云梦山呢?”
沧海趴在桌子上。
阳暮寒问柳绍岩道:“大师兄又怎么了?”
柳绍岩嘻嘻笑道:“你大师兄是个路痴,你问他这个问题他答不了你所以很是惭愧。淇谷就在云梦山,其实就是同一个地方。”
“哦……”阳暮寒恍然大悟,又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周阳城’又是哪里啊?”
柳绍岩一口气憋在心头,喘了一半便扭过头去大叹。
汲璎实在看不下去,便接口道:“就是你家那一片地方,在春秋的时候属晋,战国的时候属魏,春秋战国的时候称你家那里就叫做‘周阳城’。”
“哦……!”阳暮寒更是欢欣鼓舞,“真不愧是汲璎啊!那你知不知道‘清溪’是什么地方?”
汲璎果断转身面向窗户,用力呼吸。
沧海爬起来摊手道:“看吧,我早就放弃和他解释了。”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棘手,”汲璎道,“若是鬼谷子算出的卦,可信度便几乎是百分之百,他说这事与官府有关,那可是够你烦恼的了。”
沧海摇了摇头。“我烦恼并非为了此事。”
“那为什么事?”
沧海慢慢翻转了卷宗,轻轻扣在桌上。不语。
于是柳绍岩凑上来,执起卷宗。却见鬼谷子之事同页,下方另有几行。
侠盗‘双喜字’石宣于正月二十一被六派合追至京师,查明已受内伤,不知所踪,六派仍未罢休。
柳绍岩不明所以,耸了耸肩膀。又见阳暮寒所献丹药就在沧海手边搁着,不由又动心思,小心翼翼探出手指,缓慢接近。
沧海正道:“阳哥哥,一会儿叫汲璎送你出去,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等这边完了事,我再找人送你回去。柳大哥你真想吃这颗药?”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二)
语罢,方转过眼来望着柳绍岩。
柳绍岩手指尖距丹药小盒不过一寸之地。“呃……”柳绍岩讪笑收手。“也不是……”
沧海却握住柳绍岩右手,将那只盛丹药的小盒子放在他掌心。撩起眼皮望他道:“你想要就送给你罢。”柳绍岩方一大喜开盒,拈出赤丹,便听沧海小声接道:“如果你知道这里面有人精之后还想吃的话。”
汲璎立笑。
柳绍岩愣愣道:“那是谁的人精?”
沧海耸了耸肩膀。
柳绍岩半分没有犹豫,放回盒内扣上盖子仍旧放回沧海手边。“还给你!”
沧海双眼含笑。
阳暮寒认真道:“对了,说起人精,师父还让我问大师兄,是不是还不愿意做药引啊?”
沧海面皮陡沉。脸色猛红。“时候不早了,汲璎送他走。”
汲璎忍笑。柳绍岩大笑。
阳暮寒认真道:“大师兄你还没回答我。”
柳绍岩笑向沧海道:“喂,这丹药里的人精是你的?”无答,又问阳暮寒,“是他的?”
阳暮寒摇头。“不是啊,大师兄一直不肯给。大师兄你愿不愿意呀?”
沧海从牙缝挤出道:“阳大哥你该走了。”
柳绍岩又问:“那是谁的?”
沧海愠气道:“你管是谁的,你吃啊?”
“哈哈不吃,”柳绍岩笑得脸皮抽筋,“就问问。”
阳暮寒坚持不懈道:“大师兄你到底要不要给啊?”
“啊——!”沧海暴怒,攥拳嚷道:“不给!不给!就是不给!问一千次一万次也不给!永远都不给!”起身叫道:“柳绍岩!验尸!”
阳暮寒回头望着汲璎,试探道:“如果方才我没有当着你们的面问,大师兄会不会就给了呀?”
汲璎没有大笑。只口角不停抽搐。
那二人出了房,柳绍岩仍掩口抖着肩膀乐。
沧海仍有不悦。
大门内蕊儿羽儿见了,便笑道:“自从柳相公来了,你们两个在屋里可真热闹,我们在大门这里都听得见叫嚷和笑声。”
沧海面色又红。心道你们可不知这屋里有多少人又都是些什么人。边支吾着出了门。
直行在安园之外,柳绍岩方坏笑道:“啊,你说,天下那么多大夫用的药里,人精都是从哪来的啊?”
沧海方要开声,不由得心中一动。才道:“柳绍岩你怎么那么龌龊,总想这些烂七八糟的事。”
柳绍岩笑嘻嘻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望了望沧海正经神色,撇了撇嘴,也略敛容,道:“我方才想起你昨天说的,那个叫你出去的小屏临走时说过一句‘有空害怕别人的凶痣,不如趁时给自己批批命吧’。”
“唔,”沧海应了一声,“如何?”
柳绍岩道:“总觉得奇怪。就好像她知道你将要发生什么危险似的,在警告你。”
沧海道:“她当时是得意的笑着说的。”
柳绍岩愣了愣,望了沧海一眼,“难不成她是因为你将要发生的事而兴奋?甚至等不及要炫耀?”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三)
沧海浅笑道:“我当时看见她脸上的痣,就预感不祥,却不知应在何处。当我说不想随她去的时候,她说那凶痣生在她的脸上,与我的命运无关,于是我就到了那处荒院被袭击。所以说我当时的预感不错,小屏的话也没有错,”笑望柳绍岩,“凶痣是征兆,但因不是我的命运,所以没有凶险到底。”
“这个小屏至少知道有人要杀你。”柳绍岩笃定道,“不管她是不是阁主派来的、要杀你的人是不是阁主,她都知道你将面临的危险。你说,她的同党会是什么人?”
沧海笑道:“或者她和她的同党都是一个人。”
柳绍岩猛停步。
沧海回过身来看他。含笑。
柳绍岩眯眼觊着沧海,鄙视道:“你这小坏蛋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已经锁定嫌犯了?”
沧海眼珠望着天乱滚。
“立刻回答我。”柳绍岩前跨一大步,“不许编瞎话!”
沧海眼珠一转,“是,不是。”
柳绍岩皱眉,“解释解释。”
沧海于是回身前行,笑道:“你知道请你去喝茶和叫我去送死的两个小屏是同一个人,是吧?”
柳绍岩道:“目前只是这么猜测,就当是罢。”
沧海放慢脚步,侧首观察柳绍岩神色。“你觉得请你去喝茶的小屏美吗?”望见他表情变化不禁微笑。
柳绍岩专注思考半晌,用力点头:“美。”直视沧海,认真道:“就凭她风骚的身材,就连生着凶痣的脸都美丽起来,我猜她面具下的脸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已经是闭月羞花了。”
沧海抿嘴笑起来。“如果再让你碰见她,你会不会认得出?”
“那是自然!”柳绍岩瞠目忙道,“你这么问简直是侮辱我风流的天性了!”
沧海立时一笑,又猛然冷眼,再不得不苦笑道:“如果叫我再碰见她,我也会认得出的。只不过我可没有风流的天性。”
柳绍岩便知他介怀何事,于是坏笑道:“那是自然,不然又不知要便宜多少大夫和炼丹术士,用美人计哄你的人精。”
“柳绍岩,你再提这个就给我滚回你的南苑。”
“是是是,不提了不提了。”
柳绍岩望望他面色,替他转移尴尬,笑道:“你继续说你的。”
迟了半晌,沧海方不情愿开口。“我只是想不明白她的动机。”
“你是说,你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柳绍岩眨眨眼睛,“也就是说,杀了你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轻咬上唇思索一会儿,“那若是别人派她来的呢?”
沧海瞟了他一眼。“她若非为了她自己,又为什么在得手之前就那么兴奋高兴?”
“若是她杀了你,指使她的人会让她得到好处呢?”
“那她就会在杀了我以后才兴奋高兴,而不是在未知结果之前。”
柳绍岩斟酌道:“在杀你之前担心结果是否出乎预料,而令指使她的人不满意从而得不到她的好处?嗯……”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四)
沧海接道:“她会担心是因为她是替别人做事的,不管成功与否她都是受制于人,何况她还会怕指使她的人出尔反尔,她履行承诺而那人不。但是她没有担心,就说明很大可能她只是为自己做事,只要成功便无人再可威胁到她。”
柳绍岩道:“可若是指使她的人是她心甘情愿追随的呢?不也说明在她之上并无制约?”
沧海道:“那样她又何须自鸣得意?就因为她做了她自认为该做的事?她会为了她追随的人做到滴水不漏,不会被我抓到那个表情。”
“嗯,”柳绍岩点了点头。“有道理。”
“所以说她的动机是什么啊?”沧海叹了一声,“为什么杀了我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她?”
柳绍岩不甚介意耸了耸肩膀,“所以说那个叫你去的小屏就是在荒院里袭击的人,而且她不是阁主或者任何人指使的。那么她是谁?”
沧海眉心不自觉颦起。又叹一声。“所以我问你会不会再认出她来么。我以前见过她。”
“什么时候?!”柳绍岩立刻止步。
沧海道:“第三次和‘黛春阁’的人见面的时候。”
柳绍岩瞠目道:“你第一次遇上的‘黛春阁’的人是孙凝君,第二次也是孙凝君请你来猜谜,第三次……去接你的人不是还是孙凝君?!”茫然一回,“你是说那个‘小屏’就是孙凝君?!还是你第三次见的那个孙凝君已经不是第一第二次见的孙凝君了?而是这个假扮小屏的人假扮了孙凝君?!”
沧海颦眉。半晌方道:“我只知道,要杀我的人之所以假扮小屏,是因为她至少对小屏有所了解、或者是她想假扮别人的时候最先能够想起小屏,且非常明白与其让人认不出凶手还不如让人一眼就认出她安排的凶手,再被笃定排除,从而极其高明的误导我们。”顿了一顿,“也就是说,她至少是小屏身边的熟人。而小屏是阁主的贴身丫头,所以假扮小屏的人一定就在阁主身边,而且十分聪明。”
目光一转,望见远处角儿行了过来,正与人笑谈。于是心不在焉接了一句:“甚至就是阁主本人。”
柳绍岩吃惊道:“你不是说不是阁主要杀你吗?!而且就是阁主请你来猜谜的啊?杀了你她又有什么好处?!”
沧海道:“你也说孙凝君可以被别人假扮了,那么别人就不可以假扮阁主么?何况这些年来竟没人知道阁主的真实身份。”
柳绍岩道:“要杀你的人就是假扮阁主的人,那你岂不是只要猜出阁主的真实身份便可完美破案了?”
“大概是的。”沧海仍望远方,“但这不是唯一解决办法。又或者顺序错了,不是先猜谜再找凶手,而是找到了凶手,就猜出了谜底。”
柳绍岩道:“不管顺序是什么,猜谜和找凶手答案都是相同的。至少也是想通的。”
“唔。”沧海忽然迈步。
-(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五)
柳绍岩奇道:“哎?你上那边干嘛去?尸体在这边啊?”
沧海只道了句:“你等我一会儿。”便头也未回仍向北去。恰好转一个弯,离了柳绍岩视线,追上道:“角儿姑娘。”
角儿独行,闻声回头,立时灿烂笑道:“唐姐姐!”小步跑了近来。
沧海脸就黑了。干咳一声,望一望左右过路人等,低声道:“不要叫我‘姐姐’好不好?我……”
“哦,我明白,”角儿不等说完便朝他挤挤眼睛,神秘道:“我懂的,我在旁人面前是绝不会叫的。那,唐姐姐你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肚子痛,要吃点红糖水啊?”
沧海面sè红了又黑。口唇张了又闭。好半晌,方红着脸道:“……那个不是……”飞快而低声道了个“血”字,也不管角儿听清与否,忙又悄道:“是马汗!”
“嗯?”角儿果然颦了颦眉尖,“马汉?”
沧海松了口气。“对。”
“咦?”角儿忽然兴奋笑道:“唐姐姐也喜欢‘包公案’的么?包大人身边的王朝马汉都很帅啊!不过我最喜欢展昭展护卫,姐姐你呢?”
柳绍岩笑道:“原来是倩儿姑娘啊?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呢。”
倩儿笑道:“柳相公是方才从南苑出来的,阁里那么多人,你又怎能一一见过呢?”
柳绍岩笑道:“我以后就认识你啦。那这几位姑娘怎么称呼啊?哎,”忽见青衣转过,忙敛容悄道:“我回头再找你们啊,我先走了。再见。”与倩儿摸了摸手。迎上沧海。
“白?”柳绍岩愣了愣。“你怎么了呀?方才还好好的,你去干什么了?遇见什么事了吗?”频往沧海来处回首。
沧海道:“我像怎么了吗?”
“像啊。”柳绍岩颇有些小心翼翼,“你好像很生气,又发不得火,只好自己忍着,忍得你自己都无了奈了。”
沧海拿眼横着他,“你知道就好。”
柳绍岩忙道:“是,是,我不问,也不惹你。”半晌,“那等你不生气了能不能告诉我呀?”遭沧海冷眼,耸了耸肩膀,“你都说我八卦了嘛。”
管园。
地处西北。东临饮园,南接轻园。中心一湖,园中屋宇绕湖而建。草木亦多,其时仍有松竹青藤之属葳蕤绿茂。另有画窗洞门,长廊水阁,一进门便是一座丈余假山,右手边一棵梅树,盛绽白花,转过假山,方见青砖甬路,直通主屋。
小央正在主屋阶上蹲坐。望见人来便起身立着,并不远离主屋一步。管园景sè尚算清幽,然而营造却乏掩映。有人进门,阶前一眼便见,进门之人,一眼便见阶前。
柳绍岩四处观望。
沧海猛然一顿。
柳绍岩忙道:“你想到什么?”
沧海摇一摇头,仍旧举步。“忘穿大衣了。”
柳绍岩低叹,暗自打量小央。白罗裙,白腰带,白罩袄,领里露着青棉衣,两手对揣宝蓝锦狐狸毛筒子,寻常梳髻,一张瓜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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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管园梅自香(六)
颜面清秀,略有倦容。一对眼睛哭得稍肿,眼珠反而异常水亮。离得远时,只当她身材消瘦,待得近了,方知这小央高挑匀称。
柳绍岩不禁心中喜爱。
小央上前两步万福,低着头儿道:“唐公子……”忽然跪倒长叩,嘤嘤哭泣。
沧海不好伸手,只柔声道:“快起来,我都知道。”
柳绍岩却弯身将小央扶起,近看时未施脂粉,也颇美丽。
小央脸红了红,收起两手又万福道:“多谢柳相公。二位随我来。”转身带路。
沧海在后悄对柳绍岩道:“我们来办正事,你给我收敛一点。”
柳绍岩挑眉笑道:“你以为我真是那么样人?”
沧海瞟了他一眼。“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方才路上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和人家套近乎。”
迈入门槛,见厅上窗明几净,挂着淡蓝销金帐幔,迎门小圆桌上插着几支将凋的黄菊,厅上有匾曰:不借芳华只自香。其下四条屏木刻梅兰竹菊,略填了石青颜色。
小央回过头见沧海打量屋内,便轻声道:“唐公子叫人守着屋子,所有人等不许靠近,这屋内一桌一椅全都保持着原样,没有人动过。”又道:“忘了说了,我叫小央,是姑姑园里正务的管事。”
柳绍岩道:“什么叫做‘正务的管事’?”
小央低眼道:“每个姑姑的园子里都有‘正务’和‘内务’两个管事,内务管事就是管理自己园内的吃穿用度和手下侍婢,正务管事就是协助姑姑管理她阁内本份之事,比如绣衣管事的正务,就是帮助丽华姑姑定期给各园发放新衣和棉衣,若是非发放期有人来支取衣物,便要审查和录帐,每日还要帮助丽华姑姑选订布料、花样、和裁缝,有时令园内女红好的丫头来做,等等。其他园里也是如此。”
抬眼望了一望专注聆听的沧海,转眼时见柳绍岩向自己一笑,忙低眼接道:“我们姑姑管的是这阁里的上下人等,所有人的名册,记录着每个人的来历、祖籍、原名、现用名等,我就负责帮姑姑管着册库的钥匙。册库里的名册虽不算是机密,但也是不允许随便翻看的,就连我,不是姑姑叫我帮忙,也是不许接近的。”
顿了一顿。“但是名册每一次变更都是相距一段时间的,并不会天天发生变化。姑姑的事务就是管理阁中阁主以下所有人的赏罚和工作安排,比如每个园子里长老管事用的丫头都是蓝姑姑分配的,若是哪位长老管事看上了别的丫头,也要向蓝姑姑打过招呼才能带进园里,若是各位长老管事要搬搬抬抬,园里人手不够时,也要提前向蓝姑姑要人。虽然姑姑从未为难过她们,但是程序上还是要走的。”
忽然抬起眼睛望在沧海面上,一字一字道:“这阁里每日来来往往这许多人,熙熙攘攘这许多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紊乱随便。”
-(未完待续。。)
第二九一章 错在碎冰中(一)
沧海点一点头。道:“就算我看见各园的姑娘满阁里乱转,好似并无人管束,但是她们的行踪毕竟有一定的规律,有些人有些地方不能去,有些人在特定的时间去了特定的地方,就算她僭越了,至少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就非常有助于排除闲杂,划定范围。”
小央听着这一番话,面颊随着双眼慢慢亮了起来,望住沧海微微而笑。又红着脸低下眼去,道:“请唐公子移步后堂罢。”
沧海伸手道:“姑娘请。”
小央头前带路。
柳绍岩咬牙低道:“公子爷,我们来办正事,拜托你收敛一点。”
沧海挑起眉心,茫然见柳绍岩不悦,遂疑惑道:“我怎么了?”
“哼,你说你怎么了?”柳绍岩重重一哼,“你以为只有你知道那些么,你就会耍小聪明哄骗女孩子,小央都被你迷惑了!”
沧海翻着眼睛喘了口气,又撇了撇嘴,无奈道:“我在办正事。”
“哼。”
沧海叹气又道:“你不是说你和夜姑娘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一见钟情吗?”
柳绍岩斜睨他道:“我还说男人总是这样,世上没有露水姻缘的人少之又少呢。”
“那、那你也不能……”沧海难以置信道:“……这么多露水啊!你都要淹死了你知道吗?你都涝了!”
柳绍岩哼道:“你淹不死,你身边都是男人,你都旱了!”
沧海气得抖着嘴唇,挑着眉心望着他一个字说不出来。
过了穿堂,接一条半封闭长廊,左为管园景致,右为粉墙漏窗,一孔一孔透着对面远景,一步一换。
小央指漏窗之外,道:“那边便是风可舒风姑姑的‘饮园’。本来管园同饮园乃是一个园子,但因地方太大,又有窗外这条活水分隔,便干脆以此为界,分为东西两园。”
“每rì从这里可以看到饮园内来往的侍婢丫鬟,只不过昨晚听见乱了一阵,说是风姑姑害怕,已搬了东西到绛思绵绛姑姑的‘jīng园’去了,是以今rì没有什么人。”
沧海方要张口,小央虽未回头,却紧接又道:“我是相信唐公子的,所以想到什么事不用你问我便说了。”慢慢的在前头走,“唐公子是个君子,但愿世上多一些这样的人,也好让人心生亲近。”
沧海愣了愣。不由微微一笑,扭头去望柳绍岩。
柳绍岩自然知道小央是听见方才的话了,虽未点明,也着实让自己碰了个软钉子,好生无趣。
沧海微笑道:“小央姑娘,当初蓝管事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园子里?是她自己选的,还是有别人安排?”
小央道:“每个能升为管事的人也几乎将整个‘黛chūn阁’走遍了,自然有心宜的园子,升为管事之后便可任拣一处居住,若无意向,也便采纳娇娥管事或是阁主的建议。蓝姑姑倒是自己拣的管园,说是喜欢屋子中间围着的那片水,园里的竹子,和厅上那几块木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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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错在碎冰中(二)
沧海想起那块陈师道词句的匾额,轻蹙眉,暗暗一叹。又道:“如今蓝管事之位空缺,那是什么人接管了名册?”
转过弯,竟是一处水阁,六面朱红色小方胜喜鹊报春落地长窗紧紧闭着,小央踏上石阶,答道:“名册的钥匙暂时还在我手里,目前为止记录也还没有变动,但是册库总是有人把守,我想借机去查看也是不行的。”
将中间两扇长窗推开,请进沧海,接道:“这条路是另一条通往姑姑房间的通道,昨日唐公子来时走的是近路,是从前门进来,现在这水阁便是姑姑房间的后面,也是后门。”顿了一顿,“正常情况下只有这两条路连着姑姑的房间。”
沧海立时迈出水阁,于台上望阑干下,一汪结了薄冰的碧水,晓阴未消,对面亭台楼阁,游廊漏窗,都似隐入烟雾。
沧海望碧水之上冰块条递,连成一片,水中心有片丈许圆冰,四周围绕碎块,时而微漾,细细水波直传至阑干下基石附近,轻轻摩擦冻在石壁上颇厚实的冰层。
沧海眉心轻蹙道:“若是不正常的情况……”
小央接道:“所有接水的地方,轻功不太差的人都可以点水而来。”
沧海道:“蓝管事武功不低,能害她的人武功一定不会太差。”
小央道:“若是要杀害姑姑这样的高手,除了掩人耳目,最重要的便是趁她不备,以最近距离靠近,以最快速度离开。谁也料不到的途径必是首选。”
柳绍岩聊赖道:“就是从对面飞过来么。”
沧海望住小央。“蓝管事是在这间她自己的屋子里遇害的?”
小央道:“是。”
沧海道:“尸首是谁发现的?”
小央道:“我。”
沧海道:“蓝管事的房间有几处接水?”
小央道:“只有一处。就是这个水阁。”
沧海深吸口气,“对面仍是饮园范围?”
小央道:“不错。”望住沧海面容的双眸微带笑意。“唐公子令人看守园子的决定也不错,只不过你只能保留住不会消失的证据。”
“怎么?”柳绍岩一愣,“还有会消失的证据不成?”
小央仍只望着沧海,微微笑道:“我发现姑姑的时候,在旁边还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沧海道:“脚印。”
小央震惊。极淡的笑容立刻消失。“你怎么会知道……”
沧海道:“小央姑娘带我们走另一条路来这里,除了让我们了解环境之外,就是特意带我们来看这个水阁。”缓转身望向阁内,“大概小央姑娘发现蓝管事尸身以后,正要将她放下来抢救,想要抱住她双腿往上托举将脖颈脱离白绫,低头时却看见了地上的湿脚印。”
小央从震惊中稍稍回复,望沧海未语。
沧海接道:“于是你心中疑惑,并没有立刻将蓝管事放下来,而是先确定了她已经死亡,又摸过她的鞋底是干的,没有沾过水,才去观察那些凌乱的湿脚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