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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外楼主     江湖咸话txt下载     江湖咸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恨事余多少(下)

    紫幽最后将紫?带到碧怜身边,笑得神秘兮兮,还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个,碧怜姐姐。”

    谁知紫?一听就欢呼一声,大叫道:“嫂嫂!”踮起脚一把抱住了碧怜的颈子,怎么也不松手,就跟久别重逢似的。

    满屋人都乐喷了。紫幽忍耐着得意还是表露无遗,碧怜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瑛洛笑道:“小丫头,谁教你这么叫的?”

    “我哥啊,”小姑娘诚实的回过头,正经的望了每个笑岔了气的哥哥姐姐还有个伯伯一眼,又对着碧怜甜甜一笑。

    碧怜趁机拉开她,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微微笑了一笑,道:“姐姐和你哥哥没有成亲,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哦,”紫?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成亲?”

    “不会成亲的。”

    “为什么?可是紫?好喜欢嫂嫂的。”

    “叫我名字。你喜欢姐姐,不代表姐姐就要嫁给你哥哥。”

    “为什么?可是哥哥跟我说他也好喜欢嫂嫂的。”

    “叫我名字。你也喜欢我,难道我就要嫁给你吗?”

    紫?认真想了想,道:“我不介意娶你啊,嫂嫂。反正你嫁给我们俩谁都是我们家的人啊,你选一个。”

    “叫我名字。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你们家的人啊?”

    “因为哥哥说你注定了就是我们家的人啊。”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是不能成亲的啊?”

    紫?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自古以来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成亲的啊。”

    众人已经乐得不行了,黎歌笑得喂药的勺子都颤了,药汁洒了石宣一脸,沧海赶紧帮他擦了干净。

    紫?和碧怜,一个问得认真,而另一个回答这种问题竟然还不温不火有问必答。如果没有人打断的话,估计这种对话将永远持续。

    沧海面向床里,清咳了一声,道:“是紫幽的妹妹啊,怪不得轻功高妙。”

    紫?果然放弃了询问,回头笑道:“谬赞了,漂亮眼睛的公子爷哥哥。”众人只笑出了一声,都纷纷捂紧了嘴巴。但没有人担心公子爷会记仇,伺机报复,因为他从来对女孩子都特别宽宏大量,慕容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沧海没有接话,由于背着身所以看不到表情,但肩膀却是缓慢起伏了一下。想是在叹气。

    一碗药终于见了底。

    “好了,该你了,”鬼医起身去拉一直背坐的沧海,沧海一惊,反射性的先把脸捂上,却已被鬼医摁到桌边坐下,一对眼珠紧张的转来转去,却不敢看众人的表情。众人都已经开始抿嘴,随时打算爆笑出来。鬼医皱着眉头微笑,攥着沧海的手腕拽了两下,道:“你倒是放手啊。”

    “我不!”沧海两手使劲捣住了脸怎么也不肯放松。?洲瑛洛紫幽小壳,黎歌碧怜紫?,都团围到鬼医身后看着沧海,忍笑忍得腮帮子都酸疼了。

    “啧,你不让我看怎么给你医呢?”鬼医皱着眉头严厉说道。

    “……可是……可是……”

    鬼医道:“那你赖谁呢?又不是我们把你弄成这样的。”

    沧海微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小声道:“……那你让他们都出去。”

    “哎哟,”鬼医不耐烦的拍了下大腿,“你放心,他们不会走的。”

    “嗯!”众人配合的一齐用力点头。

    鬼医又道:“你不让我看,若是耽搁了伤势更严重,毁容了怎么办?”

    沧海吓得一耸,犹豫了一下,“……那你们不许笑啊。”眼珠望了望面目扭曲的众人,再三狠心,缓缓放落了手。

    众人包括见过一回的紫幽紫?全都愣住。

    两秒后,爆笑。

    鬼医拍着大腿,牙洞见光,笑得桌布都扯了下来。紫幽仰头撞在柜子上,瑛洛声音更哑躺在地板,小壳?洲揽着对方肩膀站都不稳,就连三个女孩子都笑得蹲在地上。

    沧海缓缓偏过头,冷眼。

    “……我就知道会这样……”

    沧海嘴边红了一圈,一直延续到两腮耳根和下颔,总之从鼻根处齐线往下,整个下半张脸都红通通的肿着,嘴唇倒是红艳。

    果然像只猴子。

    鬼医笑得嗓子都咳痰了才极力放低了笑声,但是依然在笑,轻轻掐住沧海的颌骨扬起他的脸,不是验伤,而是再次爆笑。

    气得沧海拨开他的手,又捂住脸,怒道:“看完了?!满意了?!很好笑是?!”

    紫?忍着笑眉心蹙起,问道:“你这猴子脸到底怎么弄的?”

    鬼医一眼已知原委,却故意大笑道:“瞧你一身酒味,昨晚是不是一醉方休了?”看见沧海脑门都气红了,终于道:“小事啦,我给你的须后水还在不在?”

    “唔……”

    “擦上马上就好了。”

    “真的?”沧海眼睛发出希望的光。

    “真的,”鬼医点头,“不过下次你要自残可以选择石灰粉加冷水,我保证可以更彻底……”话没说完又和众人一起狂笑。

    “你们真的很过分哎!”公子爷眼睛都红了,要不是紫?在场估计就真气哭了。

    “哎好了好了不笑了,你说怎么弄的。”小壳赶紧打圆场,其实是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不笑了,但是谁能忍得住。

    沧海眉心又无辜的挑起,挣扎了一下,道:“我……”

    “什吗?!”众人听后齐声大叫。

    鬼医皱纹似的小眼睁得老大,“你真因为这个才试的?!”

    沧海一惊,“你不会随便说说的?!”

    “那倒不是……不过你的脸跟别人不一样嘛……”

    小壳吼道:“你哪弄来的那种东西?!”

    沧海忽然缩得很小,“昨晚,紫幽,床底下……”

    众人一愣。紫幽想了半天,忽然拍桌大怒道:“那瓶可是‘烧刀子’啊!我都不敢喝你竟然擦了半瓶在脸上?!”

    沧海两手捂脸肩膀都缩起来,可怜道:“我也是想让它快点长出来嘛……”

    众人无奈,忽又有点心疼。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紫?眨了眨大眼睛,认真问道:“长出什么来啊?”

    众人又再大笑。本来息声的众人听她一问就勾起前情,而千不该万不该,石宣在这个也时候醒了。

    沧海惊喜回头,忘了遮脸。

    新一轮的爆笑由石宣引头,再一次席卷七星斋西厢卧房。沧海羞忿落跑,回房擦药去了。

    当天重又各司其职的众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无缘无故大笑一通,问时就说想起了“烧酒擦脸”之事,自此以后,每当回想往事,众人都会乐得前仰后合,捧腹顿地,无一例外,不一而足。

第十七章 北风吹前路(上)

    其实大家心里都对公子爷十分过意不去,可是那种情况……真的是太好笑了。

    然而,公子爷竟然不在卧房。

    并且,鬼医的医术绝非浪得虚名。

    等找到正厅的时候,门外便愣了一大堆人。其实有时候反差太大,心理上也是很难承受的。

    容光如玉。

    广袖流莹。公子爷正在烹茶。长发已经束起,结着青色的轻纺,耳后垂髫,余发散肩。虽未冠带,却也换了一身淡青色宝莲缠枝纹素面广绫绨袍,袤带阔摆,儒者之相。

    “好帅……”紫?扶着门框,呆呆问了一句,“这谁啊?”

    “紫?姑娘,请你喝茶。”

    清华贵重的少年轻轻一笑,紫?就像被勾了魂一样痴痴迈进了正厅。大大的水眸又好奇又茫然的打量着这个帅到没治了的年轻公子。

    众人也都跟了进来。

    紫?望了望桌上影青的小茶盏,浅碧色的茶汤。众人心虚,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齐声道:“公子爷。”

    紫?猛然抬起头,公子爷又对她微微笑了笑,离得近了更是震撼,饶是清纯如她,俏脸也立刻红透了。紫?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柔胰盖住了沧海的下半张脸。

    “啊!”另一只小手掩住自己的红唇,叫道:“竟然是你?!我认得你这双眼睛!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琥珀色……”眼神忽然茫然,“可是……为什么像两个人一样呢?”又欢喜道:“啊我知道了!刚才那个猴子脸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

    沧海完全傻住了,脸红得比紫?还快,只不过被挡住了看不太出来。软绵绵香喷喷的小手就压在他的唇上,由于要在暗于天光的室内辨认眼珠的颜色,紫?靠的很近,幽香扑鼻,她未经世事,不代表他心跳就不会快。

    众人早已笑岔。

    紫幽赶紧把紫?拉开,苦笑道:“别这样,他的心跳啊跳的会跳死的。”

    “嗯?心怎么会跳死呢?”大眼睛眨巴眨巴。

    紫幽,算你了解我。沧海刚松了口气,就听紫?回眸大惊道:“啊!真的是那个猴子脸啊!你看他脸多红……”被紫幽攥了攥手,没往下说。忽觉公子爷的脸色很难看,紫?又道:“你别难过了,现在这样真的好帅好帅……不过刚才也很可爱,没有人猴子脸还能那么漂亮唔……”紫幽干脆捂上她的嘴。

    沧海快疯了。

    众人也忽然觉得公子爷有点可怜了。

    但是沧海认为对一个刚刚相识纯洁无辜的小妹妹大发雷霆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所以他决定忍下去。

    眼珠轻轻一瞟,竟然瞬间气定神闲。你们都保持沉默没人帮我是,好啊,那就来说说你们的罪状。“你们都知道紫?要到方外来?”

    众人答“是”。

    “主也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察觉到公子爷语声中的不悦。

    沧海又道:“主一定知道,不然入口也不会没有暗卫查问。”顿了顿,“紫?,你师父是谁?”

    紫幽放手,紫?一愣道:“师父?嗯……我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哎……”望向紫幽。

    紫幽道:“她从小一直在云台山上,向全真派云隐道长学艺,很少下山,每次都是我上山看她。”兄妹相视,都微微笑了一笑。

    沧海点了点头,道:“云隐道长德隆望重,紫?若是跟她学艺,会走方外的八卦阵也不足为奇了。”云隐道长是位和蔼慈祥的老道姑,也是现任全真派掌门的师姐,紫?跟她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难怪会这么单纯直率了。不过若是紫幽没有定期上山看她,她一定更有前途。

    紫幽道:“最近你在放假嘛,我想这种小事就不用问你了,反正主也同意了,而且本来紫?还要晚几天才到,我就想过两天再告诉你……”一愣,“哎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哦,本来要等全真派的师姐上山照顾师父我才能下来,不过前几天师父新收了一个徒弟,我就提前下来了。”

    新收什么徒弟啊?!害我今天这么丢脸,早知道就不擦烧酒了!嘴上却淡淡道:“哦,是么。”竟然还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紫?,“见面礼。”

    “啊,送给我的?”小女孩见到礼物自然特别开心,小心翼翼的启开盒盖,大红绒布上躺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透明水晶,竟是一颗名贵的花钿贴额。紫?顿时欢喜道:“好漂亮!谢谢漂亮眼睛的公子爷哥哥!”凑过去就在沧海右颊上亲了一口。

    沧海瞬间又变成了猴子脸。只有一对极其无辜的眸子更加湿润。

    众人睁大了眼睛。

    紫?平时在山上接触的就是师父师姐和哥哥,他们送了礼物给她她都会亲一下表示感谢,虽然偶尔遇见些叔叔伯伯或者什么外人,都没有送礼物给过她,自然也不用亲亲。沧海这次的艳遇不知道看红了多少人的眼睛,而他自己却是自认倒霉而已。

    众人开始明目张胆的偷笑。慕容的调戏他还能偶尔发次火,可是面对这个小丫头他就完全无能为力。

    紫?兴冲冲蹦跳着对紫幽举起锦盒,“快点,哥哥帮我贴上!”

    紫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谁送的你让谁帮你啊。”

    “唔,也对。”蹲在沧海身前,一手托着锦盒,一手搭在沧海腿上,“帮我。”

    紫幽你成心的!沧海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但面对紫?小狗一样的眼神还是取出了盒中的花钿,小指沾了点茶水,弹去水珠后点在花钿背面,溶了呵胶,细心拨开她的留海,贴在眉心中间。花颜瞬间焕彩。众人都看得呆了一呆。

    “好了。”

    “漂不漂亮?”

    “嗯。”

    “谢谢漂亮眼睛的公子爷哥哥!”说着又扑过来,这回沧海防着这一招了,赶忙阻住她,道:“举手之劳,不用谢了。”

    紫幽故意道:“妹妹啊,你看公子爷对你多好,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哎?别这么说,”沧海缓缓道。

第十七章 北风吹前路(下)

    “哎?别这么说,”沧海缓缓道:“碧怜的长剑也是我送的,还有黎歌的耳环,小花的牙梳,瑛洛的发簪,?洲的玉佩,啊,还有你的翡翠酒杯,每个方外的人我都会替主送见面礼的。”哼,想绕我,门都没有,我是替主送的。

    却听紫幽道:“哦,怪不得每次上街都看女孩子的玩意儿,我一直以为你变态呢。”

    沧海还没发火,紫?就道:“什么叫‘变态’啊?”

    紫幽道:“‘变态’的意思呢,就是特别特别帅的意思。”

    “哦,”紫?紧接着道:“公子爷你真的好‘变态’耶!”

    笑趴一片。

    沧海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紫幽赶忙忍笑道:“但是这一般是初次见面时说的话,现在你认识公子爷了以后就不要说了。”

    “哦。”

    沧海真捏了一把冷汗。你说要是她出去到处说我们公子爷是个变态那该怎么办?

    紫幽道:“那么,以后紫?就代替碧怜做你的‘贴身’暗卫了。”见沧海眼一瞪,又立刻道:“主同意了。”极其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主竟然同意了紫?代替碧怜,可见紫?的武功绝不在碧怜之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紫幽你敢阴我?!

    没错,这就是紫幽的计划。

    公子爷你敢拒绝我妹妹你就是欺负小女孩,伤小女孩的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哼,跟我斗,就是阴你怎么样?!

    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碧怜站了出来。

    “公子爷不如这样,紫?妹妹刚来不久,对各处都不熟悉,还是我们两个一起保护公子爷好了。”

    “好啊好啊,我喜欢和嫂嫂一起呆在公子爷身边!”

    “叫我名字。”

    沧海乐了。

    紫幽傻了。

    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行,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我妹妹搞不定你!“那我们不打扰公子爷休息了,紫?你留下来照顾他,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碧怜意味深长的看了沧海一眼,竟然没有异议。这让沧海一度困惑碧怜到底帮谁啊?或者她只是想让她的人生更热闹一点?百思不得其解。

    眼见众人都退了出去,紫?依然像个小鸟一样兴奋不已,沧海指了指身边的春凳,柔声道:“你坐。”

    紫?跳过来,将凳子拉近,贴着沧海坐了。眉间的水晶花钿闪闪发亮。就像她的眼睛。

    沧海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凳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放柔了声音道:“以后不许随便亲别人了。”话没说完自己就先脸红了,目光躲闪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毕竟这种事不应该是他教给她的。

    紫?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才道:“为什么啊?”

    “因为……”该怎么给她解释呢?要不干脆狠心一点?绷起脸道:“不为什么,总之不许就是不许。”

    紫?柳眉轻蹙,樱唇微嘟,委屈得不得了。沧海几乎立刻就后悔了。紫?嗫声道:“为什么要我做没有理由的事呢?”

    “嗯……啊……呃……你、你别……唉,总之呢,男女授受不亲,这是最基本的礼俗了。”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慰她,但是语气又很郑重。

    “哦,”紫?想了想,“我师父也说过的。”

    “这就对了嘛。”

    “可是我哥哥也是男的啊……”

    “那不一样,那是亲人。”

    “亲人就可以亲亲么?”

    “当然。”

    紫?忽然又愁眉不展,看得人心都碎了。“从小我就没了爹娘,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后来师父对我就像娘亲一样,可是现在,我又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沧海的心一下子没着没落的,忍不住就要抱抱她了。但他还是极力忍住了。“以后方外每个人都会待你好的。”

    紫?珠泪凝眸,深情款款的望着沧海,“会像亲人一样待紫?好吗?”

    “当然。”沧海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那公子爷也会待我好吗?”

    “当然。”

    “那公子爷就是我的亲人了?”

    “嗯。”

    “太好了!”紫?破涕为笑,“那我就可以亲公子爷了!”

    沧海差点仰过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又要哭了,“刚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当、当然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总是随便亲别人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那公子爷呢?”

    “啊?呃……我……也不高兴。”两眼望天,右手食指挠了挠脸颊。

    紫?又笑道:“那我以后就亲公子爷一个人好了!”

    “啊?!”

    紫?就趁他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又搂住他在左脸上亲了一下。

    沧海像被烫了似的窜了起来,“失陪一下。”

    大步出了七星斋,站在青石道中间大喊道:“紫幽!把你妹妹给我弄走!”

    北风卷地。百草摧寒。

    一辆原木色的四**马车行进在济南官道上。拉车的八匹高头大马,一水儿的栗毛银蹄,一般高矮,一般的健壮,马鼻里呵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凝成白烟儿。

    赶车的是一个酒糟鼻红脸膛儿的老者,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薄棉袄,真是红到一块去了。还好棉袄滚着白毛边,耳上戴着黑羊羔绒的耳套,下身黑棉裤,黑棉鞋,才没有一红到底。这老者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短须,脸上谄媚的笑容倒有点像个久经世故的小买卖掌柜。他手上套着两个皮护手,握着一根长鞭,扬起时鞭梢笔直,抽落处不伤马股,正将一辆大马车赶得四平八稳。

    四名英气少年,骑马护在车身左右,肩上都披着薄呢风氅。神色郑重。大车后面还跟着一驾两轮小马车,同大车一样紧闭着门窗,赶车的却是个年轻人。

    这一队人马引得零星路人纷纷观瞻忖测。是时马车多为两轮,少见四轮,加之八匹健马驾辕,车身虽不华丽但已是气派已极。那四名少年更是齐整人物,一个英姿劲秀,一个飒爽磊落,一个柔和沉静,一个深挚洒练。却一般的风华正茂,行止不凡。

第十八章 谁道行路难(上)

    看看又要入城,骑马的四名少年多少都显露些不耐的神情。赶车的红脸膛老者吆喝了一声,给后面小马车提个警儿,放慢了车速。

    守城的兵丁老远就望见了这队人马,心里早在忿忿的生气,气人富我贫,人闲我碌,人暖我寒,人坐我立。

    但是,我官你民。

    留鼠须的兵丁横着缨枪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停车停车!官爷要例行检查!”说的倒是一口官话。

    红脸膛老者勒住了马,跳下车辕,两手执鞭作揖,满脸赔笑道:“官爷,我们路远人乏,求您行个方便。”

    鼠须兵丁两眼翻白,极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已算是极给这老者面子了。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一瞟,顿时瞪起来,不亮也不利的枪尖一指,横道:“呔!哪来的村野小子这么没规矩!见了官爷还不下马!”

    四个少年眉头皱了一皱,却也翻身落地。赶车的年轻人也跳了下来。五人身手干净利落,显是身有武功。

    “嗨嗨,有两下子啊?”鼠须兵丁久守城池,惯懂识人,何人该拉,何人该巴,十中**,可惜这伙人却是那十中一二。“你们哪来的?到哪去?”

    听见城下喧声,城上一个跨刀的武官向下望了望,看见四**马车眉头微蹙。

    四少年中飒爽磊落的那个,从怀中拿了一个锦袋,掏出官凭等物两手奉上,“这是路引,请过目。”

    “哎不看不看,”鼠须兵丁撇着脸手掌乱挥,“我只问你,车里是什么人?”

    “少爷少爷,您慢点,当心。”又一辆马车停在城门,接受检查。一个小圆脸的少年仆从放了脚凳,从车上扶下了一个青年。

    青年眯着眼睛微微的笑着,常常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身材伟岸,五官端正,虽细皮嫩肉,脸色却显苍白。头上无巾,只在髻底束了个小金冠,冠面上镶嵌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黑珍珠。身上深青色立领锦云暗绣厚披风,领口打着黑带古钱结。两手在内将披风拉得严严实实,只见衣下露着一双水貂皮棉靴的鞋面。温厚,却带着点散漫。

    “你,什么人?干嘛去?”凶面的兵丁指着这青年。

    圆脸的少年仆从忙递上路引,凶面兵丁看了,皱了皱眉头。青年一见兵丁皱眉,连忙道:“官爷,小人是个良民,这次不过是去关外买货而已。”说着左手一翻,就多出个五两的银锭子,偷偷塞到凶面兵丁手里。青年左手拇指上还戴着个价值不菲的白玉扳指。

    凶面兵丁颠了颠重,眉头舒开又皱起,“又是去关外的?关外有什么好?最近这么多人往那跑。”又对着青年看了看,道:“你可不像个商人。行了,走走!”挥了挥手回去站岗,不再过问。

    青年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就算他在皱眉的时候也不停在微笑,就像那笑容是长在他脸上的五官一样。青年被放行了却没有走,站在车旁好奇的打量着这边这辆四**马车。许是披风的黑带子系得紧了,他右手食指从脖颈处伸下领中,向外勾了勾绳结。

    四个少年听见说“很多人去关外”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鼠须兵丁见几人被那边的查问引走了神,使劲咳了一声道:“嘿问你们话呢!”

    飒爽磊落的少年摊开手掌,指着大马车道:“车里的是我们公子。”

    鼠须兵丁不屑的暗哼一声,缓缓步到小马车前,撇着大嘴道:“这里头呢?”

    少年不卑不亢的跟着过来,不经意的挡在车门前面,“这是我们公子的家眷。”

    “哦――家眷。”鼠须兵丁扬起了八字眉,眼珠转了转,“打开车门瞧瞧。”

    众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飒爽磊落的少年微微拱了拱手,又说了一遍,“官爷,车里坐的都是深闺的女眷,恐怕不太方便。”

    鼠须兵丁八字眉竖成了倒八字,怒道:“想要方便?那就去茅厕!本大爷这的规矩,要过城门就得开门检查!”

    深挚洒练的少年两眉一轩就要上前理论,被那英姿劲秀的少年拉住,哼了口气作罢。

    飒爽磊落的少年又将官凭递上,隐忍说道:“请你先看看路引。”

    “不看不看不看,都说了不看!”鼠须兵丁挥开少年的手,将缨枪交到左手,“今天若要过去,除非打开车门!”说罢推开少年,右手伸向车门。少年目光一沉,左手变掌为爪,抓向兵丁右肩。

    “且慢。”忽如一声闻碎玉。

    语声非疾非利,却喝止了两人。大马车门缓缓推开,站得稍近便觉车内暖气扑面,先见青菱锦被一角,后现一足,蹬着雪白缎面镶青绿云头软底矮?靴,靴底洁净,显是车上新换还未沾地。靴里掖着浅豆绿的绫裤,想是车内温暖又棉裤裹身之故。

    那柔和沉静的少年见公子推门,忙从车后取了块红毡,铺在地下,又放了脚凳。英姿劲秀的少年上前伸出手去,方见刚才说话之人手搭在这少年手上,借力踏住车辕,踩了脚凳,立在簇新的红毡上。

    寒风忽地变作了夏夜的清风,一旁未去的青年微笑一僵,缓缓扩大了笑容。鼠须兵丁愣张着口眼痛饮北风。

    那公子身影清癯,姿容如玉。银珠抹额,玉纺约发,肩上搭着一领白兔毛滚边雪白轻裘,领口白绸随意打着蝴蝶扣结。站下地来,轻裘长度刚好遮过双足。红毡衬体,犹如雪压红梅,意蕴清绝。面色皙白,红岫暗飞,天光之下,一对眸子竟是琥珀颜色,其中宝光流转,深澈幽潭。

    公子神清意闲,立住了,便伸手拢紧了衿子,另一手里捏着个六角无梁白铜袖炉,炉盖上镂雕着满面梅花纹,中间却是细细的刻着一竿竹,一只春蚕,旁边似还有字,规规整整,像是诗句,却看不太清。袖炉花妙体轻,不是市面上卖的沉拙,该是另意定做,配着公子斯斯文文的书生态度,最是雅贵。

    主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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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谁道行路难(下)

    公子下了车,连眼尾都没有瞟一瞟那鼠须兵丁,而后者已经缚手缚脚,畏首畏尾,不敢丝毫违逆。

    公子却向那温厚青年淡淡望了一眼,又扫了扫他身侧目瞪口呆的圆脸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不悦。更没有什么表情和指示。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样。静静的闲立着。

    没有人敢打扰他。

    那温厚的青年仿佛突然回神,微微笑着不疾不徐的靠近,暗暗摸出一只小金锭藏在手里,上前握住了鼠须兵丁还伸着的右手,将金锭偷偷渡了过去,说道:“官爷,还是看一下路引。”

    “……嗯,啊。啊、啊……”鼠须兵丁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光应着,不动窝儿。又过了一会儿,才发觉手心里硌得慌,摊开一看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金元宝,这下呆病是治好了。使劲咳了一声,心肝还在怦怦乱跳,却硬要挺起腰来,颤着声儿道:“咳――那个,拿、拿过来。”突然之间忘了“路引”叫什么名字。

    方才城上那跨刀的军官,见城下淤塞许久,不禁走下城来,问道:“什么事?”

    鼠须兵丁心一虚,忙作揖躬身,垂目道:“把总。”

    把总淡淡应了声,飒爽磊落的少年已将官凭送到他眼前。“请过目。”

    把总也是瞧了那公子一会儿,才将官凭接了过来,一看之下,神情竟是恭敬,先狠狠瞪了鼠须兵丁一眼,才将路引细细叠好,亲自送到公子面前,两手举高,略略垂首道:“原来是国子监的贡监老爷,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得罪了。”

    明代入国子监有很多种途径,此处单说“贡监”与“例监”。“贡监”就是各府州县常贡之外,每三、五年再通过考试把学行兼优、年轻有为者选贡入国子监学习,名额只有一位;“例贡”却是通过纳捐方式入学国子监。

    官凭上写的竟是“贡监”,而非“例监”,可见这公子不仅家业丰厚,还是凭真才实学入的国子监。把总心中已是五体投地的敬仰。入国子监,随时都有做官的机会,可是这公子入学已经五年,又是如此这般品貌超绝,却不知为何至今还是一介布衣。

    公子穿着轻裘,没有回礼,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大人言重。”身边英姿劲秀的少年替他接过了官凭。

    把总又道:“不知老爷去往何处?”

    “山海关。”

    把总愣了愣,侧身扬手。“请。”

    鼠须兵丁完全傻眼了。这这这,得罪的还不是一般的势力?!他随时做了官,那时别说是小命儿,就是满门抄斩都是有可为的!想着就汗如雨下。

    温厚青年此时才道自己多此一举了,笑了笑,打算离开。

    公子忽然道:“慢着。”

    青年不确定的转过身,觉得眼望地下的公子好像叫的是自己。公子从轻裘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却略嫌伶仃的皙白右手,向身边英姿劲秀的少年摊开手掌,食指儒雅的勾了勾。

    少年一愣,才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拿了张一百两的放在公子手里。谁知公子手一偏,没有接,“不要纸的。”

    少年又愣了愣,漆黑的眼珠一转,笑了,右脸上现出个深深的酒窝。收起银票,摸出个五十两的金元宝。

    公子侧首看着他,也笑了。接过来,在鼠须兵丁眼前晃了晃,却扭脸看向一边,“还给人家。”

    鼠须兵丁琢磨了半天,才终于明白公子的意思,不由得大喜过望,对着那比银票震撼得多的大金元宝流着口水,把手里那小小的金锭交到青年手里。青年笑了笑,收了。

    鼠须兵丁正两眼冒光捧着两手等着,公子将金元宝握回手心,登车,走了。

    清风又化为寒风吹着冻僵的鼠须,咧着的大黄板牙,空荡荡的黑手心。

    把总愣了愣,突然仰天大笑。围观的不少民众当街拍起了巴掌。鼠须兵丁的五官瞬间掉下,像哭丧脸的脸谱。从今而后,他战战兢兢了一辈子,却也实实诚诚了一辈子。

    把总两手叉腰,大笑道:“真傻啊!人家从头到尾都没说要给你!”说完了又哈哈大笑。

    岂止。那公子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温厚青年笑得也很开心,眼望着大马车离去时扬起的沙尘,手肘捅了捅身边圆脸的少年,揶揄道:“识春,你也傻了?”

    识春愣愣摇了摇头,合上嘴巴,又张开,“好……好……”“好”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青年大笑,弯身钻进了车厢。“识春,我们走。”

    小马车里靠窗的紫衣少女关紧了露着一缝的车窗,十指相合偏贴在娇靥,闭起水眸,“好帅……”眉间一颗米粒大小的水晶花钿闪闪发光。

    对面柔情似水的少女见了她陶醉的模样不禁笑得眉眼俱弯。就连一旁一直神色淡淡的碧衫少女也弯了唇角。

    大马车里还有一个朗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穿着内衫,钻在青菱锦被中,半倚着绣墩,身下是厚厚的褥垫。车里四角都生着暖炉,烤得这男子脸红红的,样子懒懒的。眼睛很亮,唇色却苍白。

    那公子一上了马车,小脸就皱了起来,扒了两只鞋,却是光着脚,最快速度将双足伸入青年温暖的被窝中,大大松了口气,道:“我去!冻死我了!”

    男子被冰得蹙了蹙眉心,却笑道:“小白你回来了!”马上弃了绣墩,趴枕在公子腿上。公子也没有反对,只是挑了挑眉梢,“小石头,你又欢实了是不是?哎你到底有谱没谱啊?说醒就醒,说睡就睡,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的?”

    石宣不答,撩开沧海冰冷的轻裘往前蹭了蹭,紧紧抱住他温暖的腰身。沧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手指头戳了戳他肩膀,“喂,你到底好点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闷闷的“不知道”。

    沧海翻了翻眼睛,解下轻裘,手肘向后倚靠在一张绨锦凭几上。石宣头侧过来看着一旁炕桌上的糕点,幽幽道:“小白,何必要这么麻烦,你特意定做的这马车,一路上生了多少事端。”

    主闲话

    三谢编辑~!

第十九章 缘何作此想(上)

    “鬼医说你的伤不能震动嘛,我们又要去神医那里……”说到“神医”的时候在口中咬了咬这两个字,“别跟我磨叽,我们是好兄弟不是吗?”

    石宣偷偷笑了笑,又叹了口气,低低道:“嗯,好兄弟……”探长了手指拈了块白糖糕,宠溺的递在沧海口边。

    沧海慵懒的眼神瞬间发光,从凭几上支起上身,伸手就接。石宣笑着躲开他的手,又将白糖糕放到他口边。沧海开心的笑了一声,张口要咬,就听马车的车窗被用力敲响,吓了他一大哆嗦。

    小壳控马靠近马车,侧倾身不悦道:“又吃?!”说着却不开窗查看。

    虽知他绝看不见,沧海还是心虚慌张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又吃?”

    哼,除了见到白糖糕,你最近什么时候能笑这么开心。绷着脸不答,却道:“今天第几块了?第五?还是第六?”

    沧海撅了撅嘴,食指在唇前一比,小心翼翼的从石宣手里拿过今天上午的第八块白糖糕,大大的无声的笑了一个,满足的一口咬下去。车窗又响,他含着一大口糕饼不敢嚼,还是吓了一哆嗦。

    石宣躺在他腿上笑。

    小壳在窗外道:“最后一块。”

    沧海愣了愣又眯起眼睛兴奋的笑,却不出声。三两下咽了这口,又张大嘴巴,顿了顿,看了看多半块糕饼,咽了口唾沫,伸出舌尖舔了一点点糖渣。

    石宣捂着嘴闷笑,亮晶晶的黑眼睛眯成一线。沧海不理他,自顾自又享受又舍不得的舔着那块白糖糕。

    马车还在四平八稳的行进,喧闹声渐渐熄灭,想是又出了城。

    石宣忽然向着沧海后脑伸过手去,沧海一躲,紧张道:“干什么?”

    “别动,”石宣一手拉住他的衣领,一手却是解下了他额上的银珠眉勒,咫尺凝视,声音低哑悲哀,“……觉得你离我好远……”趁他微愕又扳低他的颈子。沧海微蹙着眉头不情愿的被打乱碎发,作留海披散在光洁额头。石宣笑了。

    “这样好多了。”

    发丝遮眼,沧海甩了甩头,手里的糖糕屑落了在石宣眼里,领里,他难受得在沧海腿上扭动,引得沧海一边笑一边推着他说痒。两人在车里闹成一团。

    车外的三个少年和赶车的老者都不禁微微笑了。只有紫幽不很高兴的样子,暗暗在心里谋划着。

    瑛洛打马追在小壳身侧,眉头轻蹙。“刚才那个守城的官兵说……”尾音拉长,没有接口。

    小壳点了点头,眉心蹙起,又舒开,道:“不错,他们应该都收到了消息,这下江湖要乱了。不过珩川一直在关外打探,我们知道的总该比他们多得多,”长出口气,“回天丸落到我们手里,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洲也一直在旁听着,此时接道:“怕就怕想要东西的不只是江湖中人。”

    瑛洛眉峰一轩,“你是说……?”

    小壳道:“极有可能。东厂勾结‘醉风’,对江湖动向了若指掌,最近‘小国库’事又加深了皇帝信任,此次恐怕会乘胜追击。他们若得了这灵药献给皇帝,地位必定更加稳固。”

    另两人沉思了片刻。?洲又道:“别忘了还有朝廷。”

    “这么多人聚集关外,地方一定严加排查,上报朝廷,届时官方插手……”

    瑛洛道:“也不一定。这个皇帝虽然信不过太监,但东厂掌权毕竟年久,州县上都有役长缉事,节制官员。东厂立功心切,不一定即时上报朝廷,且他若想插手江湖,必定假手‘醉风’,他们的势力倒是最好分辨了。”

    说着说着,马车里渐渐静了。

    小壳忽然叹了一声。

    ?洲道:“在担心公子爷?”

    “可不是,”小壳声音略低,不意车中人听见,“这刚说好好吃饭了,又挂记起石大哥的伤,一个人老唉声叹气的,要不就是默默的发呆,什么也不做,也不说,饭也吃不下了。唉,不过不知怎么了又主动提议去神医家了。”

    马车里两人闹了一阵,都有点倦了,沧海继续小口小口啃起他的白糖糕。石宣打了个哈欠,见手里还握着沧海的抹额,撇了撇嘴,随手丢在车角。

    “喂,很贵的。”沧海探了身子去够抹额,衣襟盖在石宣脸上,一股薄荷暖香窜入鼻中。石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抠门儿。”翻身冲着沧海怀里,侧枕他腿上,睡了。

    沧海侯他鼻息平稳了,才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半块白糖糕,忽然没了胃口。

    那天他单独见了鬼医,非常郑重的询问石宣的伤情。

    鬼医笑眯眯的望着他,露着两个黑得可爱的牙洞,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带他去神医那儿。”虽然在笑,可是看得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沧海垂了垂眼眸,没有生气,只是平淡的问道:“为什么?”

    “哎呀……”鬼医故意皱起了眉头,可依然在笑。“为什么啊……这个……”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夕阳。屋里没有点灯,鬼医窗前的身影被光线打成了黑色的剪影,开口时在空中能看见微微的哈气。他背着手转过上身,还是看不清脸。

    “因为臭小子的伤我治不了。”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早去早脱身,省得臭小子熬得那么辛苦。”

    沧海又去见了主。

    主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笑眯眯的问:“紫?不错?”

    就把沧海一肚子的问题噎了回去。

    沧海将枯肠搜了良久,终于问道:“用不用我提前上班?”

    主呵呵的笑,捋着胡须道:“不用不用,里一切按部就班。你若愿意还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顿了顿,又笑道:“不如去山海关玩一回。”

    沧海还是像问鬼医一样的语气,平淡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神医最近搬去了山海关啊。”

    “那为什么我要去?”

    “这个……”主眼睛往右上角瞟了瞟,道:“你不担心小石头的伤么?”

    沧海扭头就走,主在他身后道:“带上紫?,一个人多寂寞啊。”

    于是他就订做了这辆四**马车。还带上了三个女孩子。他没有问过陈超,因为陈超的意思早已经托小壳带到了,原因还是石宣的伤。

    晚上他送给百晓生温雅的信也回了,纸上只有一个字:去。

    这几个师父真是将沧海的脾气摸透了。若是为他自己,他真是饿死也不会去的。不过为了兄弟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鬼医是不是存心不给小石头治伤的?不过看他那么淡定的样子,小石头应该没事才对。可是这症状也太吓人了点?想着,不禁低头看向石宣。

    石宣的口水正慢慢浸湿沧海的衣摆。

    沧海竟然没有动。

第十九章 缘何作此想(中)

    那天小壳买了整箱的碗碟来赔偿陈超的损失,外带一坛好酒。陈超果然转怒为喜,还忽然非常爱护起他来。

    小壳顶风冒寒练了一上午的碟桩,桩下已落了一地的碎瓷。他没有几天,已经偶尔能走完来回碟子不破了,如今这碟桩也已由十根增加到十二根。

    小壳已片刻不停的练习了整个上午,几乎骨软筋疲。稍不留神,从桩上踩偏,跺在一片碎瓷上。抬起脚来,鞋底被割破了一条小口。

    “哎哟可了不得了!”陈超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手托着他的小紫砂壶,一手拎着把扫把,“若是扎伤了你我怎么和你哥交待啊!”开始清扫桩下的碎片。

    小壳一愣,赶忙上前握住扫把柄,道:“不敢劳烦师父,还是我来。”

    “不用不用,你帮我拿着这个就行了,”将小紫砂壶递来。

    小壳一接差点没甩出去。“啊!师父,这里是开水啊?!”两手不停倒换着,烫的龇牙咧嘴。

    “唔,刚沏的滚开的茶水,”抬起头瞪住小壳,“你可别给我碎了啊!这是你哥买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见小壳要撩起衣摆垫手,又杵着扫把道:“哎你不会武功的么?”

    小壳随即明白,运内功于手掌,再托壶时就好得多了。嘿嘿一笑,道:“谢师父提点。”

    陈超见他内功精进,心中暗暗高兴,却装模作样的梗了梗脖子。小壳一上午运功时久,此时力不逮心,气息不接又感到手上奇烫,一撒把,紫砂壶向地面坠去。

    “哎!”陈超出招奇快,原本离着一丈距离,看清时紫砂壶已落在陈超脚背。他脚腕一掂,便将紫砂壶攘起,接在手里。“你这倒霉孩子!”松了扫把扬手就要打。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手掌仿佛蒲扇相似。

    小壳怕极,又不敢躲,缩着两肩闭紧双眼,却听陈超一乐。睁开眼,却见陈超使劲收回了手,笑得凶恶。“哼哼,我不能打你。”努力咬牙控制着自己,“我不打你,嗯,我不打你。”两手用劲捧着紫砂壶,喝了一口,烫得直伸舌头。

    小壳愣了愣,今天师父很奇怪。“师父,我是不是很笨?”

    “嗯嗯,”陈超脑袋一拨拉,“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得多,但是比你哥笨一点。”

    “……笨得多么?”心里倒不难过。是因为早已认定天下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了。

    陈超认真的想了想,嘴角用力一顿。“笨得多。”

    小壳笑了。

    陈超道:“小子,那个‘见面礼’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啊,那本拳谱,我倒是都记下了。”

    “哦?”陈超的小紫砂壶停在嘴边,嘿嘿笑了笑,道:“攻过来试试。”

    “啊?”小壳显得很局促,“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婆婆妈妈怎么当个男人呐!”

    “哦。”小壳恭恭敬敬行了礼,道:“敢不尊师,请师父发招。”

    “好。”陈超单手打来,用的便是拳谱的起手。小壳也以拳谱内的招式拆对,刚过一招半,就被陈超单手推了个跟头。陈超哈哈大笑。

    果然很笨是?小壳的屁股好疼。

    陈超看着他狼狈的爬起来,笑道:“你学几个月功夫了?”

    小壳忍痛伸了三根弯弯曲曲的手指头。

    “嗯,”陈超竟然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没用内功,没动脚,一只手,年纪大,体力也不如从前,用的还是最低级的招式……”

    小壳一头黑线。

    “不过你竟然能走得过我一招,哼哼,孺子可教也。”说完都不看他,自己喝起茶来。

    小壳愣了半天,才明白陈超是在夸奖他,但是他有些心事不得不问。“师父,您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打我哥?”

    “嗯?”陈超一愣,大骂道:“你费什么话啊?我小时候有你哥么?!”

    “哦不是……那个,我哥小时候您是不是经常打他?”小壳脸红了。

    陈超撇着嘴点了点头,“这才像话。不过不是‘经常’,而是‘天天’。”

    小壳呲了呲牙,咽了口口水,头脑空白了一阵,“……那师父为什么……”不打我?这样问的话是否就是“讨打”的意思?

    “什么为什么?”

    “呃……”小壳神色一敛,严肃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恳请师父解惑。”

    “哈,呵呵,”陈超竟然笑了起来,一手拖住后腰,道:“好,今天让你问。”

    小壳捕捉着陈超的表情,正色道:“那日我提早下山,临去时听到鬼医与师父密谈,师父因事机密还佯怒赶我出房。但是,回去后就连?洲瑾汀都隔房听出我步履呼吸,而以师父高深,岂会不知我在门外偷听,除非……”

    陈超笑了一下,“除非什么?”

    “除非师父是故意让我听见。”

    陈超哂笑,不答。

    小壳又道:“师父最近对我无微不至到过分,加之师父的吩咐,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说。”

    “师父有求于我。”

    陈超大笑,道:“我能求你什么?”

    小壳叹了口气,垂首看了看地面,又抬起头。

    “求我把我哥弄去山海关。”

    陈超的笑声随即响彻群山,经久不衰。笑了好半天好半天,才喘着气笑道:“我凭什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因为世上只有我一人能够做到。”

    这次陈超竟然没有发笑,挑着眉审视了小壳的自信半晌,方道:“就算你说准了。”小壳得到答案稍稍松了口气,陈超却是叹了口气,喃喃的说着,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谁听。“唉,你这么聪明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壳一愣,“师父此言何解?”

    陈超望着远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是友嘛,就是好事,若是敌人,就会变成第二个沧海。”

    “啊?!”小壳大大的瞪起了眼睛,“师父和我哥――是敌人?!”

    陈超“啧”了一声,慢慢的回过头瞟着小壳,“哎哎,那么紧张干嘛?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他鬼得我都管不了他了!不然我一句话他就去了山海关,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顿了顿,又道:“我承认,有时候,啊不,大部分时候我都逼他逼得太紧――啊不,是非常紧了,不过呢,”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你说这世上还能找得出第二个沧海吗?”

第十九章 缘何作此想(下)

    陈超马上道:“哎,你错了,其实我想他去山海关还有别的原因。最近的形势你知道他不知道,而这件他不知道的事,”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够做成。”

    陈超转过身面对着小壳,又将紫砂壶递给他,“替我拿着。”这回壶已半凉。“那套长拳我打一遍给你看。”说罢辗转腾挪,演示一番。小壳看得惊喜连连,原来这套拳在高手手中竟也有如此威力。

    陈超打完了,摸出一个小锦囊,“明天不用来了,我若猜得不错,他这几天就会启程的了,你留在他身边帮他打点一下。这锦囊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拆看,否则,就不灵了。”

    “现在我便把事情的始末说与你听。”

    小壳听了,就内疚到现在。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沧海都不听话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陈超师父都不得不大费周章了。

    当晚回去方外,沧海主动询问起他在陈超处的住行,给了小壳一个不得不开口的机会。

    小壳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道:“那个,今天师父打了遍长拳给我看,还与我对了招。”

    “嗯,不错啊,”沧海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用碗盖拨弄茶碗里的茶叶。

    “师父说,让我明天不用去了,自己练习就行,有不懂的地方……问你。”偷眼看沧海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又道:“你也会这套拳?”

    “会啊,这么弱智的拳谁不会。”

    “……呃……那,你是不是也和师父过过招?怎么样?”

    沧海撇了撇嘴,“不怎么样,才三招半就被打趴了,若不是那天我不舒服,哼,他休想在我手中走过五招!”

    小壳愣愣的,“……你是想说‘就可以走过师父五招’么?”

    “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打一遍给我看看。”

    沧海静默了一下,微垂的眸子一黯,又抬眼笑道:“现在不行了,我武功都废了。”

    小壳心中一惊一凉一酸,却还勉力强颜道:“你不不会武功的?”

    沧海又懒洋洋的靠进椅背了。“以前会一点点入门的粗浅功夫,后来却连内功都控制不了。”眯起眼睛笑了笑,“我一直以为我是颓废,没想到我其实是报废了。”

    两个人便开始难耐的沉默。小壳想了很久,才没话找话道:“……听师父说,那个他一直不离身的小紫砂壶,是你买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谁知沧海一听就瞪起了眼睛,“他真这么说?!天呐!”站起来满屋乱转,“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现在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花的不是我的钱?!是我一直在养着他啊!不然他不干活不耕田哪来的吃穿用度啊?!就连他住的行路庐的地契都写的我的名字!”

    小壳有点傻眼,“……不用这么激动?师父也是说‘礼物’嘛,又没说别的。”谁说只有女人翻脸才快比翻书?

    沧海一手叉腰一手挠了挠额角,“也对。不然我们再送他一定帽子好了,省得他总是光头。”

    小壳冷眼道:“你想让他抽你吗?”

    沧海马上道:“那算了。”

    静了静。小壳欲言又止。沧海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就,别转弯抹角了,大不了我不生气就是了。”

    小壳皱着眉头,内心又挣扎了一下,才道:“……师父……师父说……让你……”偷眼瞧着他,还是说不出口。

    沧海淡淡接口道:“让我去山海关?”

    “……嗯。”

    “他还说什么了?”

    “说……让你替石大哥着想,鬼医是管不了他的伤了,一切……都看你……的选择了。”唉,说出来舒服多了。

    沧海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主让我带上紫?。”

    “……好啊。”就是说你真的像师父猜的那样准备启程了?

    “好什么好啊,要带就都得带去。总不能把碧怜和黎歌丢在方外?”

    “……哦。”

    “……唉。”

    之后瑾汀就出现了。还带回来很多很多的消息。原来他嘴上说放假,其实一直没有放过心。这段日子瑾汀不在,竟然是被他派了出去做事。小壳心里也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心疼,反正内疚之心又增了几分。

    可是这次沧海竟然没有让小壳旁听,他和瑾汀两个人关在房里很久很久,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之后瑾汀又走了。

    码头的风总是很大。

    两辆马车停在柳树之下。日正当午,他们一行人在码头的一间小店面打尖,略作休息。

    小壳借火替石宣煎药,望着渐冒热气的药锅,想起了不久前的往事。两手对揣在袖中时,瑛洛站在他身后。小壳回首,两人相视笑了笑。

    瑛洛道:“去吃饭,石大哥的药我来看,一会儿熟了我端去给他。”

    小壳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胃口,还是我看药,天天都麻烦你和?洲,心里也过意不去。”

    “都是兄弟,还分什么彼此,”瑛洛笑说着,想掀起瓦盖看药好了没有,却听一声莺语道:“小心烫!”紫?开怀的小鸟一般飞到二人身边,“瑛洛哥哥的手指头那么漂亮,烫伤了怎么办?”

    瑛洛刚拿起一旁的垫布,就被紫?抢了过去道:“这里不用你们两个!让我来好了!”

    两个少年对望了一眼,无比担心齐声道:“你来?”

    “怎么?不相信我吗?”紫?小嘴一嘟,“我在山上的时候也要照顾师父啊,我刚来别的事情帮不上忙,这些还是可以做的!何况我知道公子爷担心石大哥,照顾好石大哥就等同于对公子爷好了嘛,”两只小手按在瑛洛和小壳背上一推,“你们出去吃饭,去去。”

    两个少年被赶了出来,相对无奈的叹了口气。

    紫幽还在打他的攻坚战,伺机对碧怜百般殷勤,可惜收效不大。

    与此同时,公子爷正在马车里酣睡发梦。

第二十章 跋涉只为他(上)

    沧海连忙将支着头的左手推出,臻首一沉,睁开了双眼。啊,原来是一场梦。

    呼,幸好是一场梦。

    觉时只见石宣枕着他的左腿,压着他的右腿,拉着他的右手――怪不得在梦里动弹不了!石宣竟然还睁着对茫然惺忪的睡眼瞅着他,一只手喂着自己吃白糖糕,却还明知故问道:“你醒啦?”

    沧海不悦的抽回右手,“嗯。”

    “刚才他们来叫你吃饭,看你睡了就没有打扰你。”石宣停下还剩一口的白糖糕吞食工作,头在沧海腿上微微侧着,仔细盯着他道:“你怎么出一身冷汗?”

    沧海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很噩的噩梦。”

    “哦,梦见什么了?”

    “……老虎。”顿了顿,大叫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就是我不信啊。”挑衅的说着,准备将手中最后一口糖糕丢进嘴里。

    “等等!”沧海又叫。

    “怎么了?”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迷惑。

    我记得我刚才吃第八块白糖糕的时候盒子里就还剩六块,可是为什么小石头吃了一块现在还剩下六块?哦对了,我刚才那块因为没有胃口所以没有吃完,就放在一旁的小盘子里……“啊!你吃的是我刚才剩那半块?!”小盘子已经空了。

    石宣理所当然的白着他,理所当然的懒懒道:“是又怎么样?”

    “啊!你……”小白脸瞬间涨红,急道:“那块我吃过了啊!那边有那么多块你不吃,干嘛……”已经气得光喘气说不出话。

    “那又怎么样?”石宣看乐了,把最后一口糖糕丢进嘴里,找抽道:“我吃完了。”

    气得沧海修眉倒竖,小脸通红,拍着车底怒道:“你恶心不恶心啊?!”

    “哈,”石宣半支起上身,嗤笑道:“我都不嫌弃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是我嫌弃你啊!”

    “喂!”石宣终于坐了起来,引得沧海微仰起头看他。“小白你真的很过分哎!哼,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指着沧海的鼻子,“这样你就可以跟小表弟说是石大哥吃了你那第八块,你不就可以再吃一块了?!真是笨到家了!”

    沧海愣了愣,心里忽然有点感激,还有点心虚,扁了扁嘴还是不甘心的吼回去:“你才笨呢!”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马车的车门忽然被打开,紫?端着个小碗笑嘻嘻的道:“公子爷哥哥你醒了!”

    沧海后背立马贴在车厢上,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石宣看了看他,开始若有所思的微笑。“紫?,是给我的药吗?”

    “哦,是。”紫?放弃好奇的去看沧海,甜甜笑着将药碗递给石宣,“那我把饭送来给公子爷吃。”说着,关了车门。

    沧海松了口气。

    石宣眼珠一转,“你刚才……不会梦到她了?”

    沧海吓了一跳,赶忙道:“都说了是老虎!”

    “哦……难道是‘紫?猛于虎’?”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低头喝药。“哎?”咂了咂滋味,“今天的药好像比每天好喝啊?”

    “是么?”沧海眉头蹙了一下,却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石宣眼珠睁大,用力点了下头。“是啊!不信你尝尝。”碗沿靠近沧海唇边。沧海脖颈向后撤了一下,将信将疑。石宣趁热打铁,“没事的,是伤药嘛,你喝了也不会有事的。”于是沧海就慢慢贴上碗沿,又看了看石宣鼓励的眼神,引颈沾了沾唇。

    “唔!”沧海的脸猛然皱成一团,“苦死了!呸呸!小石头你成心的!”抓起盒里的白糖糕就往嘴里塞。

    “喂喂你小心碰洒了我的药啊!”石宣两手平衡着药碗,笑看着他,享受似的又喝了口药。“唔!真是好喝,好喝啊!”

    沧海委屈的抢过水囊,灌了几大口,还是觉得口中苦味难去,拿眼剜着石宣,咬牙道:“你真过分!竟然骗我!”

    “我没有啊。”

    “你有你有你就有!你是最坏的大坏蛋了!”说完又对着水囊饮了一口。

    石宣端着药碗,有点茫然的瞅着沧海。

    沧海心中一揪,忙道:“小石头,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石宣摇了摇头,突然道:“小白你恶心不恶心啊?”

    “……什么?”沧海还握着石宣的手臂。

    石宣道:“你刚刚喝的那个水囊是我的。”

    三秒后。

    沧海的脸腾的蹿红。“讨厌!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说着爬起来就推车门,却不知门轴早将衣角夹住。

    “喂!穿鞋!”石宣在他身后叫道。

    沧海刚探出半个身子,就重心不稳,大头朝下向车下跌去。石宣眼疾手快,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已上前勾住他腰腹,往回一带,沧海就撞进石宣怀里。石宣手中的药碗滴水微洒。

    “你没事?”石宣说着,先将车门关上,一是怕外面寒风瑟瑟冻着沧海,二是怕沧海丢人。

    沧海惊魂甫定,回过头来看着石宣,见他面色无异,还是急忙问道:“你没事?”

    石宣一愣,摇了摇头,“没事啊,摔下去的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事?”说着,端起药来一饮而尽。

    沧海竟然是有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随后又严肃道:“你知不知道鬼医说你不能用内功的?”

    “知道啊,”若无其事的说着,看了看药碗,忽然一激灵,“对啊,我刚才用内功了哎!”

第二十章 跋涉只为他(中)

    “呃……好像有点头晕……”

    沧海颦着左眉,思量着他所有话的真假,又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用的内功,最终没有发作出来,似乎还叹了叹气,说道:“小石头,你千万不要再妄动真气了,一切等到了神医那儿再说。”

    “哦。”石宣听话的点了点头,“不过今天这药真的好好喝,我没有骗你。”

    沧海瞪了他一眼。

    稍后紫?送了饭食,沧海虽不想吃,却也勉强用了点粥菜,以慰众怀。石宣还是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只能看着被沧海舍弃不食的红烧肉口水长流。

    这边石宣刚擦干了口水,沧海刚放落调羹,马车门就被礼貌的敲响,后被轻轻打开,黎歌笑意盈盈的立在门口,柔声道:“公子爷和石大哥用了膳么?”

    沧海也对她笑了笑,道:“刚刚吃好。”

    黎歌见到公子爷的笑容,就开始羡慕起这些天和他坐卧不离的石宣来,也不知见了公子爷多少次笑。黎歌红着脸儿道:“那就赶快收拾了下来,那边的船已安排妥当了。”

    “黎歌,谢谢你。”沧海见她温婉,心中亦如春湖泛舟,一荡一漾的满是柔情,眼中自然也带出丝丝缕缕的情意。

    黎歌笑靥如花,“谢我做什么?我们才真应该谢谢你,刚才若不是你,那守城的一定开了车门了。”

    沧海道:“连女眷都保护不了,我还当什么男人啊。”石宣听了,大大的撇了个嘴。

    黎歌噗嗤一乐。又听沧海说到“女眷”二字,虽知不是指“妻房”,也不禁羞涩的闭上车门。

    沧海还在心神荡漾,石宣就冷着眼凑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很暧昧。”有趣的看着沧海的脸瞬间垮下来,又道:“喜欢就娶她啊。”又满意的看着沧海的脸瞬间红起来。

    沧海回头瞪着他,道:“要你管。”赌气的穿上袜子,蹬上棉靴,撩好袍子不再被夹住,跳下马车一摔车门,转身,又回来打开车门。

    石宣在车里笑眯眯的道:“是不是担心我才回来的?”

    沧海冷冷看了他一眼,抓过车中的轻裘,摔上车门。

    石宣苦笑道:“唉。”

    赶大车的红脸膛老者和赶小车的年轻暗卫将沧海一行送到码头,二人执鞭为礼。

    沧海微笑看了看年轻暗卫,又对那老者道:“总是让洪伯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是过意不去。”

    “锁神”洪老爷子的酒糟鼻在码头的大风里冻得更红,笑声却爽朗如洪钟,“公子爷说哪里话,那晚在福源客栈你怎么不知道跟我客气了?”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反正对于绳索之类的东西我是最拿手了,何况,放眼江湖,谁有我这样的好本事,赶车赶得这么四平八稳的?”说的一行人都笑了。

    洪老爷子又对石宣道:“我们公子爷是最重情义的,你可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啊!”

    石宣苦笑道:“您说的跟我不想娶他似的。”立遭沧海毒眼。

    洪老爷子开怀大笑,道:“总之你听他的话就是了。公子爷,那咱们就此别过了。”

    年轻暗卫也拱手道:“恭送公子爷。”

    沧海一行登舟,往山海关而去。走水路,更免得石宣伤势震动,沧海对他,可算是体贴入微了。这艘船衣食器物一应俱全,内中格外清雅别致,但因船身与一般客船差别不大,是以行驶途中并未遇到麻烦。石宣与沧海在船上也是形影不离,恨不得同坐同卧,就如长在一起一般。

    自从那日紫?送药上车,石宣喝了精神渐旺,当日下午竟没有瞌睡,沧海心中略安。

    石宣道:“反正我爽利多了,用了内功也没什么不适,反而还觉得内息更胜往日,我看药就不用喝了。”

    沧海不禁微笑,“你不是说那药好喝的吗?”

    石宣使劲皱着眉头,“可是那也很苦啊。”

    沧海又笑了笑,沉吟道:“我想你是蓄积了很久的内力,突然运功才会觉得充沛,而那时只出一二分劲,是以没觉不适,但是这药还是应该喝。”

    “哈?你说那么半天还是叫我喝药啊?”

    “……那要不晚上再喝一次,如果还没有事……”沧海眉峰轩了一轩,神秘道:“那我们就不用去神医家了!”

    石宣还没表态,四个少年和三个少女就一齐大咳了声。

    沧海马上道:“当我没说过。”

    石宣哭了。

    晚饭后瑛洛又端药来给石宣,石宣乞求的望向沧海,沧海都没敢看他。于是石宣就和着苦泪喝了那碗药。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午动了内劲的原因,加上鬼医说的伤药的正常反应,石宣喝了药没多久就开始四肢疲累,昏昏欲睡,再没多久便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沧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修眉长颦,任是海风吹不展。第二天石宣虽然醒了,但此后多日,又开始浑浑沉沉,要死不活。

    船行不几日,已入了渤海。因石宣体虚,沧海身弱,二人一直很少出舱赏景,只在舱内的暖炕上下棋谈心,谈论些江湖上的见闻,再闷了就等黎歌得闲,给他们唱唱江南小曲儿,她那吴侬软语歌来更觉酥麻入心。

    石宣却不爱听。用他的话说就是:“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旁若无人,当我死了吗?”

    私下里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沧海吓了一大跳,认真的问道:“你和黎歌已经私定终生了吗?”

    “……什么啊?”石宣只好装傻充愣。

    后来石宣说得多了,每次还都气哼哼的瞪着沧海,沧海才有点明白他指的人是自己,于是说道:“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就算是也是我的自由,与你何干?”

    石宣便耍赖道:“我现在伤这么重,生死未卜,你不仅对我不管不顾,还在我这个病人面前谈情说爱,你说这就是你对待‘好兄弟’的态度嘛?!”

    气得沧海竟然绝了听歌的念头。

    后来石宣闲得实在无聊,横躺在炕上,支着头,对小炕桌那头的沧海道:“哎,我教你赌钱。”

第二十章 跋涉只为他(下)

    “哦。那下辈子呢?”

    “下辈子也不学!”

    “下下辈子呢?”

    “永世不学!”

    “哦,是么,”石宣也不生气,淡淡劝道:“那就这辈子学,我这么好的老师肯开门授徒你不要错过千古机缘。”

    沧海正生气的说了一句:“你真无聊!”船身忽然大力晃动,将炕上两人摇晃得坐卧都不稳,幸好只是一下,便恢复了平衡。然而炕桌与其上的果饼茶碗已经翻倒泼洒,打湿二人衣角。铜炉火盆之类却是钉在舱底的木板上的,没有被掀翻。

    晃动间同时听闻船外大乱,沧海与石宣相视了一眼,就听黎歌叫了声“公子爷你没事”将舱门打开,赶紧进来收拾,沧海问道:“外面怎么了?”

    黎歌停了动作,镇定的望着沧海,还温柔的笑了笑,道:“没事的,只是打劫而已,?洲他们应付的来。”

    “打劫?!”沧海和石宣一齐瞪大了眼睛。

    沧海马上丢开擦水渍的手巾,抓起一旁的轻裘随便披在肩上,光着脚跳下地来。在地毯上弯着腰来回逡巡,“哎我鞋呢我鞋呢?”

    “啊!在这里!”两只棉靴被船那一晃甩到铜炉与船舱的夹角,捡起来便觉靴子被烤得热乎乎的,沧海开心的踩进去,大大的笑了一个,又开始在地毯上找。

    黎歌抿嘴。石宣无奈笑道:“喂,打劫而已,那么兴奋干嘛?又不是没见过。”

    沧海抓着一只石宣的鞋,抬起头来,认真道:“我还真的没被打劫过。”将那只鞋丢过来,“你先穿上。”

    石宣懒洋洋的爬起来,坐在炕边,“亏你还跟着陈老前辈走南闯北,连打劫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穿鞋啊?”说着,却还是乖乖的将鞋捡起来穿好,沧海已将另一只鞋找到扔过来,见他都穿好了,便兴奋的拉住他的手,拽出舱来。

    “哇……”出舱之后,不仅是沧海看得目不暇给,就连石宣都愣住了。

    海面上简直乱成一团。除了他们这拨人,还有一艘普通客船、一艘二层船,竟然还有七八条渔船。

    相比于小渔船来说,另三艘船便是大船了。每条大船的四周都围着几条小渔船,船舷上还都被勾着挠爪,连着铁链,铁链都是焊死在小渔船上的。

    那么就是说――

    “天呐,我们竟然被小渔船给打劫了?!”石宣愣愣的看着几个强人顺着铁链往他们这艘船上爬过来。

    “好……好壮观……”沧海虽也愣愣的眨着眼眸,却一眼看出了端倪,只是自己心中有数,没有说讲出来。

    慢慢的,又发现?洲瑛洛、碧怜紫?都在与强人动手,但以他们的武功,竟然不是手到擒来。?洲瑛洛不习惯佩带兵刃,此时亦是空手对敌,而碧怜长剑已然出鞘,紫?也解下了腰间软鞭,不过碍于场地狭小,只是偶尔用来挡架攻击。紫幽护着小壳立在一边,见沧海他们出来便移动过来。

    小壳见着这场面,还尚自镇定。沧海挑着眉将他打量了一回,学着陈超的口气说道:“行啊小子。”

    小壳不耐的皱了皱眉头,道:“你没事出来干嘛?又不顶用。”

    “嘿你这是什么话?!”沧海挺直了腰杆扬起了头颅,“我是出来坐镇的!”说着话,眼光却四处飘荡,好奇的看见有好多人的衣袍角落都绣着一个火焰之形,而以那船之上的此类人居多,但望那船又无旗帆,也无标识。这些人虽使的粗浅功夫,偶尔还掺杂一两招不是中土的路数,但是威力不小,显然是深藏不露。

    紫幽蹙眉道:“你坐什么镇啊?这乱七八糟的,赶紧跟石大哥回舱里去!”

    石宣却望着另一艘普通客船上的打斗,“咦”了一声,拽了拽沧海的大衣,说道:“你看,那些人用的是括苍派的招式!”沧海眯眼看去,点了点头。可是那艘船的舱门紧闭,仿似被船客们守护着一样包围起来,不允许敌人靠近。

    如此看来,那船上衣服绣火焰的是一拨人,这普通客船上用括苍招式的是第二拨人。还有第三拨人却是来自小渔船,用的全是长刀,可是细看这刀又与普通钢刀有异,把更长,刃更窄,背更薄,刀身还略有弧度。打法凶狠,招式也较怪异。

    一个敌人忽然由身后向沧海他们逼近,猛然一刀斫来,石宣将沧海一推,自己快步一措,那刀势虽砍空在二人中间,却也将二人分开。那边紫幽将小壳护在身后,也与人动上了手,这边黎歌出舱替石宣挡开了攻势。

    碧怜回头见沧海只身,忙一剑逼开敌人,冲到沧海身边,自然的拉住他的手,挥剑隔开一支冷箭,道:“我送你回去!”这一分心,不觉身后有敌,却是沧海眼疾手快,顺着碧怜握住他手的柔胰往怀里一带,右脚飞出,便将偷袭者踹下海去。

    碧怜却是俏脸一沉,更攥紧了他的手,道:“不是不让你乱用内功的!”从沧海怀里挣出,拉住他边战边往舱门退去。

    碧怜身上有一股尖锐的清香随运劲时催发,钻入鼻中,柔顺的黑发被海风吹贴在沧海面颊,手指纤长紧紧与沧海交扣,心情仿佛也随着连心的十指迢迢暗度。沧海岂会不知。轻轻眯起眼眸,从容的看着碧怜的一招一式,又看看她在自己掌中的小手,红晕的指尖。沧海轻轻紧了紧五指,忽然叹了口气。

    一旁紫幽无意中见到二人形貌,很是吃醋,可是心知碧怜是为了保护公子爷,真是有气也生不得。沧海几乎立刻发现了紫幽的怒视,赶紧脱开碧怜的手,自己像投降一样举着两臂,向紫幽表明心迹。紫幽白了他一眼,好像还冷哼了一声,但看得出没那么生气了。

    见沧海撒手,碧怜抽空瞪了他一眼,从新拉紧他,说道:“生死关头,你别捣乱!”沧海便对着那边的紫幽耸了耸肩膀,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看得出紫幽快气炸了。

第二十一章 又见山海关(上)

    沧海神思被拉回,却不十分惊异。继而所有被打劫的人都忽然明白了什么。打劫的人一见行迹败露,忽然都改为双手持刀,招式更加凌厉凶狠。原来他们用的刀刀把很长是为了方便两只手一起握住。

    碧怜和沧海慢慢接近了舱门,沧海手已放在舱门把手上,只要拉开进去就绝对安全了。碧怜这才放开了他,见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打斗,便将他推了一把,“快点进去!”

    沧海又观望了两眼,忽然一笑道:“碧怜,攻下盘。”碧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这对策果然管用,不一时已刺伤了两名敌人。碧怜回头,见舱外没有沧海的身影,知他是进舱去了,便就安心。

    可谁知,沧海并没有进舱。

    沧海握着舱门把手,准备拉开的时候,正是站在舱外拐角的地方,而背面的船舷处,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堵住沧海的口唇,将他挟持到舱后。

    但沧海却是第一时间发觉,身量比他矮,还必须伸长了手臂勾着他,所以紧贴在他后背的绑架犯――是个女的。

    那女子很动听的声音轻轻道:“你答应不出声,我就放开你。”她身上的香味浓郁勾魂。

    因为二人前心后背紧紧贴着,那女子另一只手还由肋下箍住他的胸膛,所以沧海身体不敢乱蹭乱动,大眼珠子一个劲乱转,用力点了点头。

    那女子倒是言出必行,缓缓松开了手。

    沧海顿时松了口气,双颊上因被紧握而留下的指印慢慢消退。沧海快速喘息了几下,红着脸回过头。

    几乎就在他的肩膀后面,立着一个背着手,笑意盈盈的动人女郎。却不是中土的装束。只见她头戴八角垂纱小帽,身着五彩纱衣,这么冷的天还赤着一双莲足,踩在甲板上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剪着细碎的留海,长发间许多细小的麻花辫都是夹杂金丝编就,帽上,颈上,手上,脚上,都装饰着金铃铛和宽宽的金链子,耳上还带着对大大的水滴形金片耳环,环底也坠着金铃。所有露出的肌肤都雪白细腻,柔嫩光滑。眉目绝美,身材曼妙,乍见之下,妖冶绮丽,细看之后,却又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邻家女孩。

    二人近得鼻息可闻,沧海不禁向后撤了一步,后背却靠上船舱外壁。那女郎娇羞可人的对他笑得调皮,他惊异之余,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发愣,“姑娘你……”

    “嘘――”那女郎顿时蹙起了弯眉,红唇微嘟。一手上前按在沧海右边肩膀,一手竖在唇前。通体金铃哗呤一响。女郎神秘兮兮的向前面船舷四下望了一眼,吐气如兰悄声道:“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发现了!”玉手看似轻轻搭在沧海肩上,玉体随意一拦,却是将他所有出路封死,他若开口大喊,她也能在他发声前将他制住。

    沧海一眼也看出了自己的处境,知那女郎不想做得太过明显,他便也不好伸手推她肌肤相碰。正了正心,谨守君子之行,后背紧贴舱板,尽量拉开二人的距离,又表现出老老实实的态度,盼她放下戒心。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男子竟被这样一个绝色女郎绑架,既生气又无奈,竟又忽然觉得刺激,心中挣扎,面色微红,最终只得低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女郎又调皮的笑了笑,见他十分合作,便收了内息,但按在他肩上的手没有收回。“你看见那艘二层的船了吗?我就是从那里偷偷溜过来的。”美目黑白分明,轻轻一瞟。

    沧海眼珠转了转,几乎立刻就认定了她的身份。却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溜到这里来?”

    谁知女郎扬起俏脸,如梦如幻的看着沧海,柔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你看看,眼睛竟然是琥珀色的。”对他着迷的模样倒不像作假。

    沧海又傻了。“……你过来不会就为了看我?”

    女郎迷离的美目盯着沧海的眼珠,“那也不是,我刚才在船舱里看了你半天了,后来见你险象环生,就打算过来帮你的。”顿了顿,又道:“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脸红成那样?”

    “不,没有。”沧海马上回答,脸又要红了。可是这女郎浑身上下这么多铃铛,从那么远的船一路潜行过来,竟然没有人发觉。而且天气寒冷,她还穿着单纱衣,光着脚,真是好高深的武功。

    沧海不敢乱动,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女郎却对他看着看着,开心的笑了,说道:“能跟你说话我真高兴。”弯眉忽然又轻蹙生愁,哀怨道:“可惜,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就算你我二人再有缘相遇,那也是没有用的。”这女郎看似单纯如紫?,却已开情窦,含情脉脉的眼光,动人心弦的喘息,靠在沧海身上成熟的**,简直就让人把持不住。

    沧海一边思索着她的话,一边轻轻眯起眼眸,仔细端详着她,忽然也觉得,如果今后不能与她相见也许会是一种遗憾。

    而那女郎不着边际的话语,沧海虽听得明白,却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于是赌气的反问道:“为什么没有用?就因为你是波斯明教的圣女‘密斯儿’?”

    女郎动情的眉目忽然惊呆,两臂撑开二人亲密的距离,美目瞪得大大的,讶道:“你是谁?你怎会知道?”表情像一个胆小的女孩子被一只过路的猫咪吓到。

    沧海撇了撇嘴,道:“那艘船上的人,衣服上都绣着火焰,而用的武功又不是中土所有,那便是波斯明教的教众了。不过你们选的倒好,这些教众都是汉人,很难被人发觉。”

    “却不是被你发觉了?”女郎不知沧海生气,一副委屈的表情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圣女了?”

    当然是凭方外的资料、你的装束还有那句“没有用”的说话了。不过那不能告诉你。“我猜的。”

    “猜的?”女郎弯眉又颦了一会儿,忽然转愁为喜,又将沧海的颈子抱住,笑道:“我看上的人果然不简单。”

第二十一章 又见山海关(中)

    沧海吓了一跳。她身上浓郁的熏香和幽幽的体香随着这一扑悉数窜入鼻中。他慌忙伸手阻隔,却握在她柔软的腰际,温热的体温竟如烫手一般,沧海赶紧松手。随之发现根本无处下手,如此一缓,再无推开她的勇气。

    “姑娘你……”

    “嘘――别说话。”

    心跳在沉默中渐渐加快,修眉轻蹙,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更是水润湿亮。前面船舷的打斗声,声声入耳,这女郎伏在他胸口,却安详而沉静。一如花酣蝶憩。沧海靠着舱板,伸长了颈子,只知道努力呼吸。

    静默了不知道多久,女郎忽然柔声道:“你生气了?”

    你知道?沧海踌躇了一下,却不知道如何作答,便没有出声。

    女郎竟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以为我是波斯人,其实我也是汉人,只是从小在波斯长大。男女授受不亲,我又怎会不知?”

    听着沧海略快的心跳,闭起美目。“我是明教总坛的圣女,注定这一生不能成亲,我也从没想过为了一己私欲而放弃明教。”缓缓抬起头来痴痴望着他的眼珠,环在他颈上的双臂轻轻放低,温柔的滑过他的双肩,胸膛,他轻裘立领上打着缱绻缠绕的白色蝴蝶扣结。她的眼神因心事而迷幻,两只青葱玉手绵绵的就像她的情话。

    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但那因激动欢欣与深爱而颤抖的身体,已将她心中的一切瞬间充满了沧海的心。但是沧海又完全不敢再思想下去,甚至还茫然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可是为何初次相见的她可以用情深至若此?不,不会的。他努力的拉走眼光,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什么,于是将眼光望向被阳光照得晃得人睁不开眼的海浪,也不知这海有多深,潮涨几时?海外是否真有蓬山?刘郎已恨蓬山远,是不是又隔蓬山一万重?天涯地角是不是真有穷时?还是羡郎船尾燕,宿食长相见?不,不是的,难不成还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还是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不对不对不对,还是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还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是真的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还是他故意不去管她,任由她的两手探入他的襟怀,紧紧抱住他的腰身?

    前面的打斗不知如何,他又已心乱如麻。女郎却双臂如丝,**如棉,快要将他的心缠绕铺满。

    “……我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遇见你。”女郎幸福而又温柔,再次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她帽顶上的金饰轻轻搔刮着他的下颌,像是最纯洁的勾引。女郎不觉,檀口微启,“你怕什么?我们是不可能相守的。我对你没有期待,你自然也不会负我。”

    沧海听她说得那么决绝,自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然一阵难过。他叹了口气,只得低声说道:“何必如此。”

    女郎却是微微欢喜的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的了。真好。真好……”说着,娇声哽咽,美目忽然蓄泪,她又连忙低下头,将脸埋在沧海怀中。

    沧海的心像被人温柔的捏在手里,红唇贝齿将它小心啮了个口子,又塞满大团大团的棉花,柔软得全无着力处。心又在痛了。

    女郎柔声说道:“你也不用觉得不甘,所谓‘相由心生’,我虽初次见你,但也知你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我喜欢你,也并非只爱你的颜色。”

    沧海眸子清转,一瞬只觉心似丝网,中有千结。

    女郎又悲声道:“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和你站在这里?你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和你说这些话?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想让你知道,真的好想让你知道,只要你知道我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这样大的决心和勇气,唯有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拥有。

    因为此时不说,将永远都没有机会表露将永生遗憾。你是明教的圣女,马上就将离我而去回到那艘楼船之上,若以后都不能相见,岂非等同于生离?以后你我天各一方,至死都不相往来,那又何异于死别?人非草木,你的心意我又岂会不知?

    沧海的眸中水光荡漾,挖心掏肺,却说不出一个字。

    女郎娇躯轻颤,早已泣不成声。“可是……我又不想再见到你,今生今世都不想……”

    泪不尽,肠已断。字字句句,就像烙在心口。

    沧海只觉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抱得他痛入心扉。他的手无力的垂着,却又用力的忍耐着。

    我不可以让你背弃明教,那时将不仅是烈火焚身……

    可是她的泪珠晶莹纯洁,哭泣的脸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像大漠的黄沙,扬起,又吹散。

    “无邪,就是我的名字。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对我来说,你都是刻骨铭心的,因为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得到你,所以才会永远记得你。”无邪擦了擦眼泪,呓语般说完,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沧海的眼睛,微笑。“今生今世,永不相忘。”像是诀别,又像是誓言。

    沧海垂着的右手不自觉的缓缓抬起。他只是感动,心软得像一片切得薄薄的山楂糕,又甜又酸,又忽然觉得孤单和无助。他轻柔的为她拭泪,望着她,眼神中却是一片隐藏不了也掩盖不了的迷茫。

    “寂寞吗?”他道。

    无邪泪痕未干,眼眸却瞬间睁大,愣愣的看着沧海,半晌,弯眉缓慢又遗憾的颦起,笑容荒凉绝美,语声轻得几不可闻。

    “你竟会懂得。”

    沧海只是蹙眉,微微笑了一笑。

    两个人默默的凝视,仿佛已经相识了千年,相知了千年,又仿佛这种感情比相爱相守还要崇高得不知几千万倍。

    无邪的手指停在他腰侧多时,忽然才发觉指尖下碰触的是他腰带上一个光滑生温的物件,轻轻向上一推便摘了下来,收回手一看,却是一枚长方龙首白玉带钩,她忽然调皮的笑了笑,望着沧海的面容,开心道:“果然是清华如玉。这个带钩,可不可以送给我?”

第二十一章 当时已惘然(下)

    无邪的手指停在他腰侧多时,忽然才发觉指尖下碰触的是他腰带上一个光滑生温的物件,轻轻向上一推便摘了下来,收回手一看,却是一枚长方龙首白玉带钩,她忽然调皮的笑了笑,望着沧海的面容,开心道:“果然是清华如玉。这个带钩,可不可以送给我?”

    船舷前面打得一塌糊涂,船舷后面有人依依惜别,又卿卿我我。

    沧海轻轻点了点头。

    忽听前面有人又大煞风景的喊了句听不懂的话,随后便陆续响起了落水的声音。沧海一愣,又猛然瞠目,对无邪道:“你等我一下。”快步走到拐角处向外一望,只见打劫的人都纷纷跳下水,慌忙游向小渔船,准备撤走。沧海暗叫一声“不好!”回过头来,忽然只剩碧海蓝天。

    ……她走了。

    金铃铛又没有响起。

    可是海风中还残留着浓郁勾魂的香味,大衣上还沾湿着粉泪丹脂的痕迹,脸颊上被金饰轻擦的地方还痒着,心里面被玉手抚弄的角落还烫着。带上的玉钩刚刚不见,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

    “哗呤”。

    一声暗哑的轻响。

    他愣愣的将手伸入轻裘里去,大带内正掖着一只不大不小的金铃铛。就在方才挂带钩的地方。

    沧海却猛回身跑到船头之上,焦急大喊道:“小心他们凿船!”手心里被握紧的金铃铛响不出声。

    ?洲二话不说就跳入了冰冷的海水,瑛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脱下两只鞋,也跟着跳了下去。沧海这一喊也提醒了另两艘船上的人,马上便有掌事的首领分别点了点头,各船上熟习水性的手下都纷纷潜入海底。

    三艘船上的众人都望着翻滚的波涛焦急等待。小壳他们也都凑到沧海身边,向船舷下看去。沧海只是随便看了海面两眼,便抬眼望向那艘二层楼船,还稍稍的踮起了脚,却忽觉有人在耳边低声道:“喊给谁听呢?”

    沧海吓了一跳,侧首见石宣一张冷脸就挨在他的颈边,又吓了一跳,忙往旁边一措,却撞到了小壳。“小石头你干嘛呀?!”

    海面下凸出一股一股的波浪,随即有人冒出水面。

    石宣还贴在他的身后,却直起了腰,又往楼船上看了一眼,才冷冷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算账?算什么帐?沧海无辜的眨了下眼。

    海水中各色服饰的人正在搏斗,看来打劫者还真的有心要凿沉他们的船。忽然有个人背部一弓,手臂不再划动,不一会儿就从他的身体周围散开血迹染红了一片海面,他对面的汉子从他的腹中拔出一把染血尖刀,在海水中涮净,飞身跃上了使括苍派招式人众的普通客船。

    波斯明教的教众与匪徒搏斗得稍为吃力,他们不肯痛下杀手,一时之间又制不住匪徒,却见那边的?洲瑛洛抽下匪徒腰带缚住对方手脚,将他们提出水面直接掷回渔船,明教教众见此可行便也如法炮制,可惜武功又不如?瑛二人,只得几个捆一个,将匪徒悉数掷回,反身回到船上,立刻进舱换了衣裳出来。

    ?洲瑛洛倒是最先跃出海面的,却不入内更衣,只站在甲板运起内功便将湿衣服蒸干。瑛洛上岸时面白唇红,黑发滴水,无意中见紫?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便对她笑了一笑,随即闭目运功。紫?却又愣了愣,才和黎歌一同入内,取了手巾给二人擦干发尾。?洲的棉鞋倒不易干,黎歌又替他拿了新的换上。

    括苍派的人在海中却将就近的匪徒杀了个干净,那艘客船周围的海面上浮起一大片血沫,腥气四溢。渔船上的众人各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人再敢下海,只抛出绳索将同伴的尸首拉回船上,转舵。

    三艘被打劫的船都没有出动人手追击。

    而那渔船上的一个粗眉汉子――像是首领的人物,忽然站到舵尾,垂手向沧海微鞠了一躬。众皆愕然。

    小壳他们也颇怪异的盯了盯沧海。沧海举起两手拱了一下,当是回礼。粗眉汉子对他点了点头,转而瞪了括苍派的客船一眼,扭身进舱去了。括苍派的众人被那远远一眼瞪得背脊发毛,连谢都没谢一句,就赶紧开船跑了。

    沧海又望向那二层楼船,二十几名男教众齐齐站在船尾,对沧海抱拳说道:“多谢公子!请了!”也开船走了。

    沧海望眼欲穿了也没看见那艘楼船上的一个女的,忽然委屈的轻轻叹了口气。回过身刚要说“我们也走吧”,就看见船上所有人都在瞪着他,石宣还抱着两臂眼神像在鄙视他。

    沧海心虚了。“干、干嘛……”

    众人眼光一齐垂了下,又戳在他的脸上。

    沧海强笑道:“那个……没回去是我不对……”一愣,“哎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认错啊?”

    众人一起哼了一声,走开。茫然眼神的紫?是碧怜拉走的。

    “喂……”沧海伸出手,四下叫了一声。没人理他。回头对继续鄙视他的石宣道:“他们怎么了?”

    石宣非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扭头。“跟我进来。”

    沧海又心虚又狐疑,还有点害怕,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跟着石宣进了船舱,一下子暖和了很多,心里也稍微有了点底。石宣坐在炕沿,他也要过去,被石宣一指就不敢走了,站在地下可怜的绞着两手。

    石宣抬手一指船舱旮旯,说道:“站那去。”

    “哦……”刚迈一步,忽然抬起头来吼道:“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就凭这个。”石宣抬着的手转回来指在他胸口。

    沧海低头一看,左边胸前的轻裘上有一团粉红的颜色,还有半个艳红的唇印。对了,无邪……

    眼神一伤,又突然倒吸口气两手赶紧捂上胸口,顿时大窘。糟了,白色的衣服不是最显眼了?!糟了糟了,不知道洗不洗的下去?!糟了糟了糟了!这要被人看见……啊!他们那种表情,一定是已经看见了!

    石宣将右脚横搭在左腿上,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两只眼珠子慌张的滚来滚去,就快要忍不住乐出来了,却努力将脸一绷,咬牙缓缓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第二十二章 又见山海关(上)

    那家伙眉心挑着,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呼吸急促,眼珠乱转,忽然灵机一动,解下大衣团成一团,跳上炕,扳开被褥,就想把衣服塞进去埋起来,途中却顿了一顿,撅着嘴摇了摇头,推开炕上方的小窗,向下面被行船时划开拖长的水纹看了一眼,兴奋的拿起大衣举到窗口。

    舍不得扔下去。

    ……对我来说,你都是刻骨铭心的……

    ……我又不想再见到你,今生今世都不想……

    跪坐在窗前,捧着衣上的粉红胭脂,又偷偷张开手心,看着那枚金色的铃铛。海风将发丝扬起,缠绕。羽睫逆光一翦。

    今生今世……

    永不相忘。

    永不相忘。沧海竟然微微笑了。

    “哼哼,”石宣终于忍不住有趣的乐出来,“那么喜欢人家啊?”

    沧海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冽。小脸一扬,说道:“要你管。”

    “哇!你好过分!”石宣脚跟一措碾掉了两只鞋,爬到沧海身边,“你这么白痴,哥哥怕你被人骗了啊!”

    沧海一愣。

    谁知石宣一见他这个表情,就抚掌大笑道:“哈!被我一试就试出来了不少字是不是见人家一面就喜欢上人家了?哼,被个女人靠在身上哭一哭,说两句‘喜欢你’,你就信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白痴的白痴了!”

    眼眸一眨,“她没有说……”慌忙住口。

    石宣更乐了,“哦,她都没有说喜欢你啊?那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啊?唉,白痴。”不住的摇头叹息。

    沧海修眉倒竖,怒道:“你有完没完啊!老白痴白痴的!你白痴啊!”

    “……这么生气?”石宣挑眉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缓缓道:“那就是被我说中了。”

    沧海快气晕了。真是百密一疏,竟然被他们发现了,真的有够白痴的!顺了顺气,淡淡道:“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不要乱想。”

    “是么?”石宣又以那种“我不相信你”的眼神望着他,说道:“那好,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大衣上那种香味和那种颜色的胭脂,既不是碧怜的,也不是黎歌的,更不是紫菂的,你说你哪来的?”

    沧海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小声的又说了一遍:“要你管。”

    石宣两眸一深,紧紧盯着他,“那就是确有其事了?你给我老实说,”一字一句沉声道:“那姑娘到底是谁?”

    “她……”是不是说出来就代表我跟她没事?

    “说实话。”

    沧海垂下眼帘,眼珠转了转,深呼吸,抬眼。

    “我不能说。”

    波斯明教总坛下任教主圣处女的名节,不能毁在我手上。

    石宣一愣,“……你说出来我就不追究了,也不笑你了,以后都不提这事了,也不叫你小白了,也不和你吵架了,你不喜欢的事我就都不做了,反之……”拉长了声音没有往下说。

    沧海撇开眼光,心中一痛。“随便你。”

    船舱的门忽然被咣啷一声用力推开。以小壳为首的四个少年,三个少女或满腔怒火或淡薄炎凉的堵在门口。见到窗边清绝的侧脸剪影,飞舞的青丝,额头上白腻的高光,全都一愣,随即赶忙努力回复或满腔怒火或淡薄炎凉的表情。

    沧海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大衣坐在屁股底下藏起来。“你、你们……”看了眼没有表情的石宣,大惊道:“你们串通的?!”

    小壳冷冷哼了一声,“行啊,嘴够紧的。”

    沧海喊道:“你们好阴险!”

    小壳又冷哼一声,走进来在热炕对面坐下,余人都自动在小壳身后立了一排。石宣先将小窗关了,让风吹不进来,才用手肘抵住被褥,将全身的重量迁移过去,卧得舒舒服服的,看了沧海一眼,方对众人道:“怎么样?”

    所有人一齐摇了摇头。

    沧海瞪大了眼睛。“你们凭什么听他的啊?!”

    瑛洛道:“我们找遍了整条船,连茅厕厨房仓库船家的卧室全找了,也没有发现一个用那种胭脂的女人。”

    沧海对石宣大喊道:“他们凭什么听你的啊?!”

    紫幽不太高兴的接道:“虽然说明这个女人不是他窝藏起来的,但是她一定是存在的,很有可能是偷偷过来和他约会以后又偷偷溜走了。”

    沧海愣愣道:“紫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敏了?”

    小壳除了冷哼就是冷哼,看都懒得看沧海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也许就是趁刚才打劫的时候,陈仓暗渡的呢。不过,你们说是哪条船上的人呢?括苍派?不太可能,看那些人那么残忍无良,他肯定不会喜欢的;明教?可是没看见他们船上有一个女人啊?难不成……还是贼船上那帮打劫一伙的?”尾音稍稍拉长上挑,终于似笑非笑的瞟了沧海一眼。

    沧海茫然的眨着眼睛,缓了一下才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小壳酒窝一闪而没,“我又不傻。”

    “可是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啊,”沧海改跪坐为坐,顺手脱了两只袜子,“哎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小壳眼光瞄了眼他腰间,缓缓道:“首先想知道你最喜欢的那个带钩哪去了?”

    “啊?带钩……”天呐带钩?!这下惨了!这可怎么办……眼珠子瞪了一会儿,猛然大呼道:“啊!我的带钩怎么不见了?!哎呀怎么办啊那是我最喜欢的了!”偷眼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众人,又道:“是不是刚才掉到海里去了?呜……好可怜……”

    说实话众人都不太相信,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揭穿他。其实他们是没看见那个金铃铛,若是看见了,一定就会明白那是互通了款曲了。

    小壳随便叹了口气,一拍大腿,道:“算了,你不想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只不过你别让我们查出来,要是被我们知道了……”几个人一起默契的邪笑,小壳接道:“那你就完蛋了!”

    不不少字还不打算放过我?!“喂你们……”

    “好了,”小壳打断他,“跟我们说说我们不知道的但你知道的又能告诉我们知道的事情。”

    沧海愣着,看了看他们,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看他们,忽然笑了。衣袖儒雅一展,道:“你们坐吧。”拉过张薄毯将两脚盖上。一旁的石宣又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小圆桌旁只有六张凳子,他们六人刚好坐满,只剩紫菂一个无辜的站在一旁,弱弱道:“哥哥……我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又见山海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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