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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外楼主     江湖咸话txt下载     江湖咸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徒弟要保重

    紫幽犹豫了一下,“那你只能运筹帷幄,不能长途跋涉了。”

    “哎呀知道了!还是一样罗嗦!”沧海撇了撇嘴,“不过我还不一定管得了呢。”

    紫幽道:“最近东厂稍微得到了皇帝的一点信任。原因是夏言大学士参了东厂大太监一本。”

    小壳沉吟,“被参了怎么反而得到了信任?”

    “那还得从顺天府东安小金铺被查封说起。”

    “什么?这事竟然跟金五爷有关?”

    紫幽点了点头,将擦手的帕子收起来。“按照时间顺序和官方消息来说是这样的,陕西巡抚身边的一个东厂档头,偷了陕西巡抚保管的‘小国库’钥匙,交由顺天府东安小金铺以金步摇的形式再造了一把,这时所有事件都还秘密进行,”

    “随后东厂以‘私造金印’罪名查封小金铺,以‘重税敛财’罪名罢免陕西巡抚。夏言身为首府自然收到消息,但他收到的却是东厂在陕西伏牛山有个‘小国库’的消息,夏大人自然据本参奏,”

    “而所有事件的对比中皇帝当然只关心‘小金铺是否私造金印’和‘伏牛山是否有小国库’这两个事件,于是他先派大将军炸开伏牛山石壁证实谣言是否属实……”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沧海。

    沧海一笑,“结果是不是很有趣?”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是的。”

    “里面不会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一定这么猜的话――是的。”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

    “天呐!”小壳简直都要发脾气了。“这样说的话,‘小国库’根本就骗了我们这么年!”

    沧海嗤笑,“有你什么事啊。不过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小国库’确有其事。夏大人一定掌握了确凿证据才敢上疏,东厂一定有把握取得皇帝信任才敢在京城查封小金铺。所以,‘小国库’肯定存在,只是案发之前被及时转移了而已。紫幽,你继续。”

    紫幽道:“皇帝派大将军打开了‘小国库’发现里面一无所有,对东厂不利的谣言自是不攻自破,是以陕西巡抚涉嫌勾结东厂替之保管‘小国库’钥匙的罪名也不成立,皇帝于是委派东厂继续勘察小金铺私造金印案和吴为善重税敛财案。”

    “结果如何?”

    “结果,查实小金铺并未违法,由于老板金五失踪,便低价顶给店中伙计继续营业。陕西巡抚吴为善重税敛财证据确凿,但罪不至死,现已罢官归田,出狱之日有人亲眼见到吴为善欢蹦乱跳的从东厂离去。”紫幽叹了口气,“所以奇怪啊,吴为善跟东厂闹翻竟然没被整死,他的头还恶心巴拉的突然出现在‘方外’?”

    小壳道:“这头是关七先生送来的,吴为善其实是死在‘人间天上’。”

    “‘人间天上’?!”紫幽倏忽瞪大了双眼,“你是说那个令天下间所有男女都梦寐以求的‘人间天上’?!”

    没有人理他。

    “我的妈呀。”紫幽愣了一会儿,才道:“那个地方,我是说‘人间天上’,不是根本没有人知道的所在么?”

    “是的。”关七先生疲惫的点了点头。

    “但是,关先生是怎样得到这个……呃……头的?”

    沧海、碧怜和小壳也在认真的听着。

    关七闭了闭眼睛,“我当然有办法。因为我的一个徒弟就是专门给‘人间天上’处理尸体的。”

    “什么?!”小壳激动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铲平那里了?!”

    “干嘛要铲平啊,据说那里不是很多美女的么?”紫幽说完,心虚的看了眼碧怜,又赶忙找补道:“男人本来就好色的嘛,是公子爷?”

    碧怜却仿佛紧张的望着沧海,期待他的回答。

    沧海道:“不要随便拿我和别人比。”

    碧怜垂眸,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小壳拍了紫幽肩膀一下,道:“这种问题怎么能和他讨论呢?”

    “说的也是。不过不要碰我。”紫幽差点又要掏帕子了。

    “喂凭什么就不能和我……”

    “咳嗯,”被忽略的关七先生咳了一声,“你们就不想知道这个头是怎么被送出来的?”

    “对对对,”小壳又兴奋起来,“‘人间天上’到底在哪?”

    “不知道。”

    “什么?!您不是说有个徒弟在帮他们处理尸体?”

    “是啊,”关七先生竟然叹了口气,“但是他也不知道。三年前,我最得意的一个徒弟,名叫‘鲍仲’的……”

    小壳眉头一皱,“‘保重’?”

    “……鲍仲他忽然失踪了,直到最近才从新与我联系上,我也才知道他已被‘人间天上’捉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天与尸体为伴。”关七先生又得意的笑了笑,“不过他喜欢。”

    众人满头黑线外加一个大水滴。

    沧海有些无奈的开口,“关先生,可以透露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么?”

    “田鼠。我们是依靠田鼠通信的。”

    沧海躺进椅子里大叫道:“田鼠?!”

    关七先生斜睨着他,“怎么?没见过田鼠么?就是像没长翅膀的大蝙蝠一样的大老鼠啊。”两手做了个“飞”的动作,“蝙蝠,大蝙蝠总该见过了?”

    碧怜紫幽小壳齐声道:“刚见过!”

    “就是嘛。”

    沧海竟然若无其事。“我是说怎么可能用田鼠来通信呢?!”

    “怎么不可以,”关七先生道:“他从小就养了一只小田鼠,一直随身携带,并且训练它的嗅觉,后来小田鼠竟然能分辨出人类分辨不出的气味,比如接触完腐尸全身清洗后十天以后,人早嗅不出腐尸的味道,而这只田鼠却能嗅出。鲍仲经常接触尸体自然携带这种味道,而且他总是佩带茱萸的香囊,田鼠便对腐尸和茱萸的味道异常敏感。后来鲍仲也给了我一个茱萸香囊,所以,”关七先生没有刻意却向紫幽身边站了站,接道:“田鼠自然只会往返于我们二人之间。”

    沧海和小壳听得又开始咧嘴。碧怜垂手道:“既然暗卫长在,属下便先行告退了。”说完就跑了。

    被吓跑的。

    “呃……”沧海又开始咬手,“那么,就是说鲍仲被捉去以后,放出田鼠,田鼠便循着您的气味……嗯联系上了您?”

    紫幽侧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关七,终于反应过来,捂着嘴冲了出去。

    冲出去吐。

    沧海旁观着,喃喃道:“还是迟钝啊……”

    关七闭着眼睛陶醉回答道:“就是这样。”

    首发

第七章 打洞的田鼠

    紫幽跑到附近的河边去吐,但是由于早上以来吐过多次的缘故,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并没有十分难过,因为这些天他每天都要这样反复好几次。

    那个谁不是说过: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紫幽早已习惯了。

    但是他现在却苦恼的蹲在河边,两肘无精打采的架在大腿上。

    “暗卫长,你好些了么?”

    紫幽回过头,见碧怜远远的站在他身后。“干什么站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人。”

    碧怜犹豫了一下,靠近走了几步,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暗卫长最近不是不习惯和人走得太近?”

    “你不一样嘛。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没什么事。”紫幽站起来向着她走了几步,“你看,”他拉起碧怜没握剑的那只小手,摩挲了两下,“我没事哎。”

    “暗卫长……”

    “就我们两个的时候叫我名字就好。”

    碧怜淡淡道:“流氓,你放手。”

    “啊?你叫我……”紫幽愣了一下,又不敢不放,松手苦恼道:“唉算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担心我才来找我的。”

    “那你说错了,”碧怜没什么表情,直视他的眼睛,终于叫了他的名字,“我是担心紫幽你啊。”

    “真的?”紫幽欢欣若狂又不敢自作多情。

    碧怜点头,“若是你有什么事我就不能跟公子爷了,他一定会让我顶替你去跟表少爷。你知道,公子爷都是把最好的给他弟弟。”

    “……我就知道。”

    “碧怜,”吴侬软语响在紫幽身后,“啊,暗卫长也在,”黎歌微笑着走近,“正找你们去吃饭呢。咦?暗卫长怎么了?”

    紫幽兴奋开心的拉住碧怜,大笑道:“哈我知道了!”

    沧海道:“关先生,您和鲍仲具体是怎么联络的?”

    关七道:“其实三年前他就被‘人间天上’捉去了,他们将他关在一间地下黑屋里面让他负责处理尸体,只有他一个人。他头顶房间的地板上有个半丈的大洞,每次尸体都是从洞里面被丢下来。也许他们认为鲍仲这辈子都不会出去也不会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所以他们在上面的‘小黑屋’里说话都不避忌,”

    “一段时间之后,鲍仲终于知道那里就是‘人间天上’,却无从确定方位,因为他最初去到那里时是被弄晕丢进去的。他知道了一些内幕以后就放出田鼠让它向外面打洞,以期能与我取得联系。”

    小壳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么我们只要跟着田鼠的洞走不就……”

    “没可能的。”沧海打断他,“你知道田鼠的洞四通八达,而且毫无特点可言,能认识路的就只有它们自己。”

    “不错,”关七接口道:“鲍仲也是实验了三年才让田鼠成功找到我。”

    沧海勉强笑了一下,“果然是人以群分。不过他怎会那么恰好将吴为善的头送来给你?况且他是怎么做到的?”

    “田鼠。”

    小壳脸皱到一起,“又是田鼠?!”他都快要跟紫幽一样跑去吐了。

    “不错,就是田鼠。我们联系上之后,经常便有书信往来,”关七掏出一叠白色的各种材质的布片,递给小壳,说道:“这些就是我们的信件。”

    小壳翻弄了一下,每张布片上都写满了红色的字。

    关七先生道:“因为那里没有笔墨,他都是用死人的内衣做纸,死人的血液做墨,自己的手指头做笔亲自书写的。”

    “啊!”小壳吓得松手,关七先生毫不意外的伸手接住下落的信件,道:“这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因为每封信的墨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小壳终于跑了出去。跑出去呕吐和洗手。他差点就变成了第三个蓝叶。

    沧海同情的望了望小壳的背影,不得不继续讨论。“后来呢?”

    “后来,我告诉他我到了‘方外’,也和他一样有很多尸体可以研究,可是尸体多也多不过他那儿。去年起我又开始研究死人头部的修复方法,就让他想办法弄些死人头给我,”关七顿了顿,关心道:“公子爷您没事?要不您先出去吐一下,我可以等。或者您想再坚持一会儿?”

    沧海深呼吸了下,温柔得体的笑了笑,道:“我还可以坚持。”

    “啊,说得也是,这样也吐不痛快,而且吐完了还得吐。”关七继续道:“你知道,现在田鼠长大了,打得洞也更加宽阔,鲍仲就将死人头切割成四份绑在田鼠身上让它送来给我,这次碰巧就是吴为善了。我听说公子爷前一段时间好像在查他的案子,就送过来问问了。”

    “呃……咳,呵,唔,呕……那真是谢谢关先生了……”

    “嗯,不客气。”关七的表情又是得意和自豪。

    沧海终于忍不住回头冲着墙壁扮了个鬼脸,转回来又是一派云淡风轻,贵气逼人。“鲍仲这样做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会。”关七回答得斩钉截铁,“那里从不过问尸体处理的方式,只要让死人从世间彻底消失不发出臭味就好,而鲍仲通常都将尸体彻底焚化,有没有头,骨灰是看不出来的。那里负责运出骨灰的是一个又聋又哑而且半瞎的老头,所以,根本是万无一失的。”

    “那就好。”沧海点了点头。

    关七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我想说的是,这次不知为什么,第一块人头划伤好像特别严重。”

    “您是说右上角那块?”严重到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公子爷好眼力。”

    “那为什么这么严重?”

    “很简单,”关七笑了起来,“因为这一块包装不好。”

    “唉,”沧海肩膀都垮下来,“您特意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这是个很难复原的人头,您却修复得很好,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

    “哈哈,公子爷好聪明。”

    “……我看这人头脖颈处的割痕也是死后造成的,那么您知不知道他的真实死因?”

    关七从那一叠极具收藏价值的信件中抽出一封,“公子爷要不要亲自过目?”

    首发

第八章 彼岸の传说

    沧海赶忙道:“我相信关先生。”

    “好,那我说给你听,”关七先带笑望了沧海一眼,才道:“鲍仲不知死者身份,验尸报告却写得十分详细。”

    “该人伤口唯心口一处,前后通透,贯穿心脏,乃致命死因。前心伤口扁三角形,宽一寸二分,厚半分;后心伤口宽二寸四分,厚两分半,呈扁长形有血槽突起;前后切口均平滑整齐,凶器应是一柄长约三尺六寸的锋利长剑。”

    沧海以手支额,缓缓道:“很普通的剑。”

    “不错,凶器是很普通。”关七继续道:“伤在心脏准确无误,并无其他伤痕,说明死者生前未有挣扎举动;伤口后心比前心高出半分,且前窄后宽、前扁后厚,说明长剑乃是从后心斜下刺入,加之出手干净利落,凶手应是身材与死者相同或高于死者的资深杀手。死者双目大睁,死不瞑目,显是死前难以置信,含冤而死。另外,他听到凶手的声音,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冷酷男人。”

    静了一会儿,沧海将报告消化完毕,啧啧叹道:“不愧是关先生的得意弟子,仅凭尸体表面伤痕就能知道这么多事,真是佩服。”

    “你真的佩服他么?”

    “……呵呵。”

    “那看来不是。”关七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他还解剖了看过,这老头肾亏的厉害,而且患了一种不管吃多少东西都不能消化的病,所以瘦的皮包骨……”

    沧海真不好意思打断他,可惜又实在听不下去,幸好这个时候小壳吐完了回来,兴奋的冲进来打断了关七,说道:“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说,‘人间天上’能替东厂解决吴为善,是不是就说明‘人间天上’和东厂有关?”

    关七先生收起那叠信件,找了把椅子坐下,喝茶。

    沧海道:“你怎么知道‘人间天上’是替东厂解决吴为善的?”

    小壳愣了一下,道:“你想嘛,他能从东厂毫发无伤的出来,就说明他跟东厂根本就没有闹翻,对不对?他临死前的表情那么难以相信,就说明要杀他的一定是他想不到的人,对不对?那就只有东厂了嘛。”

    沧海忍不住笑了,“吐完以后人也变聪明了啊,建议你以后没事就这样做一下。”

    “什么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沧海颔首,“有道理。”

    “就是嘛!我觉得呀,‘人间天上’不仅和东厂有关,没准还和‘醉风’有关呢!”

    “既然他们两个没有闹翻,那为什么东厂还要揭发吴为善敛财?还要查封小金铺呢?”

    “这个……”小壳回答不出了。

    沧海眨了眨眼眸,自己回答道:“这才是他迷惑世间的伎俩啊。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将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这样才能早日传到皇帝耳中。”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皇帝只将太监看做奴才,从不将大权交与东厂,甚至还限制东厂的职责,东厂被他管得不仅一点好处得不到,连自由都没了,是以搞这么多事出来好让皇帝信任他们,任用他们,他们好从中得利。”

    “那结果怎样?”

    “从东厂自主审理陕西巡抚敛财案来看,他们成功了。”顿了顿,又道:“任世杰拿到金步摇的事件估计是个意外,因为没有这一节计谋也完全能够实施,只不过‘方外楼’为救任世杰凭空插了一脚,东厂就利用我们帮他们造势宣传,反而坐实了这个‘谣言’。不过若是没有我们,也不会有人知道东厂的真正目的。”

    小壳听了有点提不起劲。

    沧海笑了一笑,“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地方奇怪,现在总算明白了。东厂做那么机密的钥匙,怎会留下金五爷这个活证据?原来不过是个局。金五所说一切内幕都源自东厂那个档头卧底,而现在皇帝相信不存在‘小国库’,也就是相信这个卧底根本是栽赃陷害且死无对证……”

    “啊!”小壳一惊,“这么说金五爷不就有生命危险了?”

    “不会的。”沧海叹了口气,“现在只有金五爷活着,才能证明东厂的‘清白’。”

    因为如果金五死了,就说明他的存在给凶手以威胁,也等于承认事实并非如金五所知所讲,而幕后还有更大阴谋。

    小壳想明白以后安了安心。“唉,”对着死人头说教道:“你看看,这回傻了吧?叫你做那么多坏事,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

    沉默半天的关七先生忽然说道:“对了,我想到一件有关‘人间天上’的事了。”

    “什么事?”小壳果然最关心这个。

    关七正色道:“‘人间天上’就在黄泉路上。”

    “啊?!”沧海小壳一起咧嘴。小壳道:“关先生怎么就喜欢吓唬人呢!”

    “我没有。”关七依然正色。“你知道,鲍仲实验田鼠的三年中,有好多次田鼠都带回了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彼岸花。”

    沧海神情顿时一敛。

    小壳看了看两人的表情,问道:“什么叫‘彼岸花’?”

    关七看向门外,沧海幽幽说道:“红色的彼岸花,又名‘摩诃曼珠纱华’,原意为‘开在天界的红花’,《法华经》所说六瑞中之雨华瑞。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是上坟的日子,此花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才叫彼岸花。”

    “花开彼岸,有叶无花,有花无叶,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大片大片开满在黄泉路上,三途河边,触目惊心赤红的花,像鲜血铺就的地毯,又像燃烧着的火焰,所以黄泉路又被喻为‘火照之路’。”

    “传说花香有种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死者踏着彼岸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内心便会有些许安慰与寄托。”

    犹如碎玉的声音缓缓述说着恐怖而又凄美的传说,小壳着实感动了很久。就连关七先生都一直沉默着。

    沧海叹了口气。小壳偏偏气人道:“变态。”

    关七先生也叹了口气,说道:“假如‘人间天上’真的在一处开满彼岸花的地方,难道还不是在‘黄泉路上’么?”

    “的确如此。”沧海两手交叉,语声低沉,“那里**纵欲,只要进入便已是选择了黄泉之路。”

第九章 绝版奋斗史(上)

    小壳正努力想些开心的事情出来,忽然瞥见一旁的死人头。“对了,这人什么时候死的啊?”说完自己都冒冷汗,这也算是开心的事情?

    关七道:“大约一个月以前。”

    “这可奇了,为什么一点臭味都没有?”

    关七要答,见一旁沧海意兴索然的样子,便道:“公子爷应该知道吧?怎样去除尸体的臭味?”

    沧海看看关七和小壳期待的眼神,只得不情愿的说道:“苍术,皂角,焚以祛味。”

    小壳愣了一下,简直无限崇拜。

    关七赞许的问出了小壳也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会知道这么多验尸的事?”

    “唉,看书看的。”沧海托腮看了看天。

    “哦?你喜欢验尸方面的书么?”

    “唉,不是,我什么书都看的。”

    关七的眼睛竟然又发起了光,“哎哎,那你有没有看过‘北厢记’?”

    沧海一愣,“那是什么书?我都没有听过。”

    紫幽正兴奋的拉着碧怜跑回七星斋,在走廊里就听到关七先生嚷道:“还什么探查天下情报,竟然连‘北厢记’都没听过!”

    紫幽在门槛一顿,撒开碧怜就冲到关七身边,两眼跟关七一样冒着绿光,“你是说那本**?”

    “啊你也有?”关七终于找到了知己,“有前途啊小兄弟!”

    紫幽开心道:“我的只是手抄本而已……”

    “那没关系!我有印刷版回头借你看!”

    “好啊好啊,嘿嘿嘿嘿。”两个人一起笑得十分猥琐。

    沧海冷眼道:“真庆幸我不知道。”

    “谢谢你啊关先生,不过现在您可不可以离我远点?嗯,可以了。”紫幽抬头见沧海小壳,尤其是碧怜那明显鄙视的眼光,赶忙道:“啊其实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嗯……啊……对了我是从珩川那里看到的!”说服自己似的用力点了下头,“没错,珩川!”

    小壳冷冷道:“是珩川从你那里看到的吧。哎珩川?他也学坏了么?”

    “什么叫‘学坏’啊!碧怜……”

    关七微微笑道:“那公子爷,属下就先行告退了。请你再考虑一下做我徒弟的事情。”

    想到了失自由的鲍仲,沧海一身冷汗,连话都没敢接。

    紫幽还在说着,“碧怜你要相信我……碧怜……”

    碧怜道:“公子爷,我去送关先生。”

    大厅里就剩紫幽一个悔恨的转磨磨。

    沧海幸灾乐祸的笑了,“这回傻了吧?”

    紫幽叹了口气,又冷静了一下,道:“也不是,”向着沧海走过来,“我好像找到了治愈洁癖的办法,”说到这里不觉激动的掐住沧海的肩膀,“我只有接触女人才不会有事!”

    小壳一愣赶紧把嘴巴捂上,脸立马就憋红了,肚子忍得很疼。

    沧海笑得像一颗梨膏糖,“紫幽啊,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唔很好!”

    “不难过?”

    “唔!”

    “也不恶心?”

    “唔唔!”

    沧海梨膏糖一样的笑容又加深,眼睛都笑弯了,“那你可不可以放开我了?”

    “可以……!”紫幽一愣,看着自己搭在公子爷肩上的手,也忽然深感意外,可是自己好像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放开手走到小壳身边又赶紧躲开,回来又握住沧海的手,惊恐的马上道:“我、我、我其实是、是接触女人和公子爷不会有事!”

    “哦,是这样啊,可这是不能根治的方法啊,”公子爷笑的好甜好可爱,“我刚刚想到一个‘以毒攻毒’的方法,准保管用。从今天起一个月内,全‘方外楼’的马桶都你一个人刷!”

    “啊?!”紫幽哭了,“不要啊爷!错了还不行么!”

    “那你老实说,自从碧怜做我暗卫起你就老往这里跑,我一日三餐的饭都你负责送,哎你是不是特怕你会没机会啊?”

    紫幽哭道:“当然!整天对着你这张脸哪个女人会不动心!”

    “哦,那你言外之意就是我只有一张脸可取了?”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有珩川的前车之鉴紫幽吓得冷汗直冒。

    沧海舒服的躺在椅子里,右手还被紫幽拉着。“哦,原来是这样。那两个月好了。”

    “……嗯?啊不要啊我真错了!下次不敢了!爷你最英明神武了行不行?”

    沧海忽然拍了拍紫幽的头,温柔说道:“小幽幽不要哭了哦,那你是特别特别喜欢我么?”

    紫幽吓得猛点头,“是!当然!喜欢!”

    “真的么?”

    “真的真的!”

    “哇太好了!”沧海给紫幽来个拥抱,在他耳边悄悄说道:“那就不用刷马桶了啊。”松开他,又大声道:“可惜我喜欢女人。好了,我要去看小石头了。”站起来走了。

    小壳也赶忙道:“那我去陈超师父那里了。”也走了。

    紫幽终于松了口气,回头。

    厅下只站着一脸淡然的碧怜。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碧怜!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碧怜,再、再给我个机会……”

    “啊――!怪不得不用刷马桶了!公子爷你真是害死我了!”

    沧海笑容可掬的敲了敲七星斋西厢房的门,听到里面“进来”的许可,推门走了进去。

    石宣正坐在被窝里看卷宗,大腿上横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五碟精致美味的糕点,沧海一看眼就直了。

    石宣抬起头,笑容很大很灿烂。“小白!今天这么早来看我?你看我多听话,都没有跑出去哎。”

    自从石宣正式加入方外楼,就固定住在七星斋的西厢了。本来有更好的屋子更好的正房留给他,但他就偏要挤在这个偏厅里。原因当然是七星斋的正房一直是沧海的固定居所。

    沧海?了把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看石宣虽略有消瘦,但精神不错,尤其一对眼睛像天上的星斗那么明亮,心里也就踏实,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开始在那几碟糕点上面打转。

    “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么还看资料,”凑过头去,石宣已经先他一步收起了卷宗。沧海道:“什么啊都不让我看的?”

    石宣把他的头推开,“什么都是你不能看的。”

    “凭什么啊?!你伤那么重不是还在看?”

    “我跟你不一样,我比你壮嘛。鬼医说你失血过多、操劳过度、还不按时吃饭……”

    “哎好了好了,我不看了行了吧。”沧海赌气的撅了撅嘴巴,眼珠转了转,“那我不看,你告诉我总可以了吧?”

    石宣宠溺的笑了笑,却道:“不,行。”

    沧海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鬼医也说你不能累着,你不听话……糕点不许吃了!”抓起托盘躲得远远的。

    石宣两臂环胸,笑得无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抢的可是我的午饭哎。”

    “午饭?”沧海踟蹰一下又愣了一下,气愤道:“怎么都不给你饭吃的!这种东西怎么能……”

第九章 绝版奋斗史(中)

    “冷静一点年轻人,鬼医说我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嘛,厨房里特意给我做的,总比前些天只能喝粥强得多了是不是?”

    “午饭啊……”沧海撅着嘴巴把糕点放回石宣腿上,心里很不高兴。都不让我吃,竟然还“特意”做给他吃。石宣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你一进门就笑成那样,谁那么倒霉又被你整到了?”

    “什么叫‘又’啊,我每天就只会整人么?”

    石宣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最近是的。那天你拿了一段细绳,一端绑在了柱子上,另一端就偷偷系在?洲发簪上,他越走越远,绳子不够长了发簪就被抽出来,害得他头发一下子散开像个鬼一样,不过还好没有人看见。”

    “没人看见你怎会知道的?”

    “?洲说的啊。还有,你那天趁瑛洛睡着了,溜进他房间,偷偷在他十个指头上都涂了粉红色的凤仙花汁,害得他几天都不敢把手伸出来。真想象不出乌漆吗黑的你怎么做到的。”

    沧海被说得在椅子里越缩越小,两脚尖慢慢踱着地,一会儿就变成大半个后背对着石宣。被骂了竟然还嘴硬道:“他本来就把手藏起来的嘛,再说了,谁、谁让他的手长得那么好看,我也、也是想让他更漂亮一点嘛,他的指甲不涂红了岂不是很浪费……”

    “你真是调皮哎!还有,”石宣挑了挑眉,“那你整我呢?我可是病人哎,你往我的药里面加黄连,以为我喝不出么?”

    “我才没有!”沧海嚷道:“我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你一定是味觉出了问题!不要什么事都赖我好不好!”

    石宣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这么无聊的事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就是没有!你的药都是小壳亲自煎的!你不信可以问他!”

    “我问什么啊现在他又不在。真搞不懂你怎么会这么无聊的。”

    沧海拍着床沿反应很激烈,“什么啊!那都是你们不让我管江湖的事我才没事做的嘛,每次有事又都说我什么都不做!我有被冤枉好不好!”说着说着脸颊都涨红了。

    “你又不承认!把二白放我床上那次证据那么充足你都不承认!”

    “不是我干什么承认?!”两肩气得发抖。

    石宣见他那样腔调立刻软下来,“哎好好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鬼医说你内功使用过度,恢复之前情绪不可以激动的。”很自然拉住沧海的手,本来是想安慰他,结果发现他的手特别凉,“你很冷么?鬼医说你不可以生病的。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拿开托盘掀起被角。

    沧海真不客气,两只鞋一甩就往床上爬去,袜子一扒就钻进了被窝。“哇果然好暖!”享受的蹬了蹬脚缩了缩肩膀。

    石宣笑道:“干什么袜子都脱了?”

    “不穿鞋的时候穿袜子很别扭,尤其是在被子里面的时候。要不是在你房间我连裤子都脱了。”臻首微侧,“你不觉得么?”

    石宣放声大笑,摇头道:“真是怪人。呐。”递过去一块白糖糕。

    沧海眼又直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给我的?”

    “嗯。中午又没吃饭吧?”

    沧海两眼都开始对着石宣冒星星,“小石头你真好!”要接,又顿住,“……不行啊,这是你的午饭……”

    石宣手又伸过去一点,“没关系的,我若吃再叫厨房做,你若不吃可就没机会了。”

    沧海琥珀色的眸子亮得耀眼,一把夺过白糖糕咬了一口,悄声道:“我真的很久没吃过了,那你要给我保密……”

    “保什么密啊?两天没吃叫很久么?”?洲严肃的踹开了石宣的房门,手里托着一大托盘饭菜,两道眼神毫无温度的抓住沧海的脸,“你的饭,给你热了,吃。”

    沧海吓得紧紧攥着白糖糕缩在石宣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刚整过他所以特别心虚害怕,“???洲,你、你都不敲门的?”

    “石大哥不会介意的,哦?”两道锐利无情的目光戳在石宣脸上。

    石宣也一抖,“呃……其实……我……”

    “小石头……”沧海感觉到了石宣的动摇,离得他更近了一些,缩得更小了一些,“我、我们被发现了……”

    ?洲走近床边将大托盘蹲在沧海面前的被褥上,“面前”的意思和目的就是,只要沧海有逃跑的打算被褥一动这一大托盘荤素汤水白米饭就会一点不糟践的扣在石宣床上。我们不能说这是没有预谋的。

    石宣右手还托着那五碟糕点,回头看了看沧海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男人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左臂伸直拦在沧海身前,大声道:“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洲严肃的盯了一眼大义凛然的石宣,又盯了一眼缩在石宣身后可怜兮兮的沧海,嘴唇动了动,又抿紧。

    “‘我们被发现了’?‘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瑛洛背着手从房门走进来,重复着他们俩的话,在?洲身边站定,望着同一个被窝里的他们俩,吊起半边嘴角,低哑好听的声音说道:“像捉奸一样,哈?”

    ?洲严肃道:“我也这么想。”

    瑛洛似笑非笑又仿佛恶狠狠的瞪了沧海一眼,石宣以为沧海一定会吓得抓着自己哭,没想到他反应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将整块白糖糕塞到嘴巴里。

    “啊……咳咳……咳”被噎到了还不停吞咽。

    “喂喂你干什么呀?!”石宣见他直翻白眼,赶紧端起?洲送来的汤喂了他一口。

    沧海塞着一嘴东西还惊恐的盯着对他笑得邪恶的瑛洛,“?洲……咳?洲不会,他……他会……”

    “什么啊?”

    ?洲都忍不住笑了。瑛洛道:“他的意思是说,就算?洲看见他偷吃也不会从他手里把糕点抢过去,但是我会。我会爬上床把他手里的白糖糕就算捏成碎末都不让他吃下去。”

    石宣打了个冷颤。沧海吭叽一声继续努力下咽,腮帮子被撑得像个猪头,几点糖渣从蠕动的嘴巴里漏下。

第九章 绝版奋斗史(下)

    “他的意思是说,就算?洲看见他偷吃也不会从他手里把糕点抢过去,但是我会。我会爬上床把他手里的白糖糕就算捏成碎末都不让他吃下去。”

    石宣打了个冷颤。沧海吭叽一声继续努力下咽,腮帮子被撑得像个猪头,几点糖渣从蠕动的嘴巴里漏下。

    瑛洛又道:“你很了解我们,但是你忘了一点,至少今天我不会抢的。”笑了笑,接道:“因为我还不想把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

    沧海一愣,顿时委屈的要哭了。呜呜……白噎着了……

    ?洲心里虽也觉得石宣不该宠着公子爷,但他不会对石宣说出来,瑛洛就不一样了,背着手数落道:“石大哥!”

    “啊……在!”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吃糕点的?就是因为他吃那么多零食会不正经吃饭的!他本来吃饭都要人哄,你再这么宠着他,他还有个样么!以后谁还管得了他!”

    石宣还没有说话,沧海就推开托盘蹦了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跳着脚道:“我反对!我才是公子爷!”

    瑛洛道:“反对无效,你给我下来。”

    “我不!我就不!我要告诉楼主和陈超!说你们都以下犯上欺负我!对!还有鬼医!”瞪着眼睛半晌。没有人被威胁到。

    瑛洛耸了耸肩膀,还让出了一条路。“告啊。”

    ?洲严肃劝道:“没人会听你的。”

    瑛洛眼一瞪,大声道:“下不下来?!”

    沧海明显一哆嗦,连求救的眼光都没有送给石宣,就几乎立刻马上从床上爬了下来。

    “袜子呢?快点,穿上。”瑛洛将沧海的鞋也踢到床边。

    沧海刚要回身去拿袜子,忽然省过来了,两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冰得一窜,连忙站在红木脚踏上,伸手去抓石宣放在床头的卷宗。

    石宣一手还托着糕点,另一手拦住他,“你要干嘛?”

    沧海回身冲着瑛洛大嚷道:“我不要放假了!我要工作!这样你们就都得听我的了!哈……”

    仰天大笑还没笑出第二声,?洲就严肃道:“那也得先吃饭。”

    “呜……!”沧海气得红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赌气竟然想爬回床上。

    这时,石宣已经敞开的房门被敲响了三下。

    “笃笃笃。”

    一身淡淡朱红色裙衫的黎歌正温柔的站在门口微笑,手臂上搭着一件厚呢的斗篷。“我可以进来么,石大哥?”

    “呃……当然。”

    黎歌笑意盈盈的先问石宣道:“石大哥可有觉得好些了?”

    “呃,嗯。”石宣看着撅在床边好像特别紧张的沧海点了点头。

    “点心够吃么?”黎歌吴侬软语的声音第三次问道。

    “嗯嗯,够了。”

    “那就好。”黎歌又对石宣笑了笑,便开始面对沧海。先瞥了他光着的白生生的脚丫一眼,体贴笑道:“用不用黎歌帮忙?”

    沧海脸马上就红了,立刻回身抓过袜子穿起来。黎歌走近从床上端起沧海的午饭摆到桌上,“公子爷,饭菜总加热也不好吃了,不如你就在石大哥屋里吃,好不好?”

    沧海假装没听见似的捡起鞋来穿了。

    黎歌也不恼,“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将斗篷披在沧海肩上,拉他到桌边,“你看看,手这么凉,那是因为你胃里面是空的啊。”

    “才不是,”不习惯被女孩子拉着,沧海不着痕迹的脱开手坐到桌边,“幸亏我没吃东西,不然刚才就会被关七先生和死人头恶心的都吐出来!你看紫幽和小壳……”

    “你说吴为善的头?”黎歌在沧海身侧坐下。“也不是很恶心啊。”

    “那是因为你没听见关七先生的解说嘛!哎你也看见了――对了!你好像对验尸也挺有研究啊,要不你去给关七先生做徒弟……”看了看黎歌柔情似水的美貌,尴尬道:“……不太合适哈。”

    黎歌用汤匙舀了一点豆腐花,“我也舍不得公子爷去给他当徒弟,不过公子爷若决定了黎歌也一定支持的,所以,”汤匙温柔的递在沧海口边。

    另三个男人看得有点难以置信,黎歌来了竟然这么容易就把那家伙哄到了饭桌上。不过三人倒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他会不会吃。

    果然沧海嘴巴一嘟撇开头去。黎歌吴侬软语柔情似水温柔已极的笑道:“你若不吃,会死得很难看。”

    三个男人一惊。冷汗直冒。

    沧海愣愣看着笑得迷人的黎歌,反应不过来。

    黎歌依然温柔可人的笑着,轻轻问道:“听说过‘厌食症’么?”

    沧海不动。

    黎歌放下汤匙,走去拧了条帕子,拉过沧海的手,“公子爷博览群书一定听过的哦?”给他擦手,他愣得忘了反抗。“那你知不知道得了厌食症的人最后饿死的时候,会死得很难看?”

    三个男人松了口气。

    沧海双眼倏然睁大,“会……会比吴为善还难看?”

    黎歌郑重点了点头,“一定会的。”已经给他擦干净两只手。

    随后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沧海自己拿起汤匙,乖乖的开始吃饭。

    石宣都看傻了。

    ?洲瑛洛悄悄退出了房间,缓缓踱在走廊。

    ?洲道:“我很担心公子爷的身体。以他的内功,我刚才在门外站了那么久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还有石大哥,可能味觉也出了问题,我知道公子爷不会那么做,但石大哥竟然说汤药里加了黄连,一定是他的伤也加重了。唉,你说……”

    瑛洛点了点头,“石大哥的病对于鬼医来说没有问题,但是公子爷……什么开胃的方子都没用的,鬼医说那是心理抵制,唉,你说,是不是应该把他送到神医那去?”

    “神医的医术也不一定强过鬼医啊。”

    “这我知道,”瑛洛眉头皱起来,“但是现在问题是公子爷不肯吃饭嘛,我想也只有那位爷能‘治’得了他了。”

    ?洲也蹙起眉心,“可是公子爷一定不肯去的。”

    “所以我们得想个法子出来才行。”

    “是啊,黎歌的法子坚持不了两天的。”

    “嗯,要‘治’咱们爷就一定得比他更无耻。”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小壳站在行路庐的后山空地,光看着陈超忙活却帮不上忙。

    陈超正将拇指粗细一尺长短的圆木棍钉入土中,露出棍身三分之二,第二根相同的木棍距离第一根一大步的距离同样钉入地下。小壳瞧见一旁小山样的木棍,说道:“师父,就这样就可以了么?那我来吧。”

第十章 这也叫练武

    陈超直起身子将锤子递给小壳,却道:“我叫你做的事你都按时做了没有?”

    “有啊。师父的吩咐不敢违抗。只不过……”

    “嗯,你只管去做就是了,”陈超两手托腰,“表面上看起来离奇,不过总有它的道理,而且影响深远,就好比这‘桩’……”陈超指了指圆木棍。

    “咦?这是‘桩’么?怎么这么短这么细的?”

    “那是为了锻炼你,又防止你摔下来嘛。”

    小壳对着那堆木料看了看,想了想,说道:“师父啊,那不会是你想做梅花桩但是砍坏了吧?”陈超立马吹胡子瞪眼睛大嗓门道:“你难不成在怀疑你师父我的能力么?不要跟你哥似的整天调皮捣蛋听见没有?!”扬了扬蒲扇般的手掌,“信不信我抽你?!”

    小壳觉得这表情像他哥,只不过他哥没什么威胁力而且手掌也小了一点而已。

    “……哦。”

    陈超这才顺了顺气,“快把桩钉起来,先钉十根就好,钉完叫我。”大摇大摆的回正屋去了。

    小壳拎着锤子,喃喃自语道:“不是被猜中了才发这么大火吧?”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挠了挠头,开始钉桩。

    陈超在堂屋里坐着矮背椅,托着他的小紫砂壶没喝几口茶,就见小壳跃跃欲试的进来道:“师父啊,钉好了。”

    陈超倒是愣了愣,“这么快?”我还没歇多一会呢,“嗯……去厨房拿些碟子来。我在后山等你。”撑着扶手站起来,“哎?怎么还不去?”

    “这个……”小壳有些嗫嚅,“拿碟子来干什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罗嗦!”陈超的大嗓门嚷得屋里都回音了,“当然有我的道理!”

    “是是是,师父您别生气,我去就是了。”小壳跑去拿了一大摞碟子回到后山空地,陈超正一手托着他的粗腰一手托着小紫砂壶杵在那里,吩咐道:“将碟子支在桩上,记得要放在中心啊。”

    小壳狐疑又不敢问,赶紧将碟子摆好。陈超见他不再问,暗暗点了点头,脸上也带出了些须笑意,说道:“有没有听过‘练武从真’这四个字?”

    小壳点了点头,“那家伙……我哥告诉过我。”

    陈超颔首继续道:“‘真’,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不欺,师传徒承之伦理就是以‘先信后见’为原则的,不真则外狂师友,内狂心性,心乱气躁,则武不成术。”

    “你,听明白了么?”

    小壳虚心受教,陈超笑了一笑,“看着,”忽然飞身而起。庞大的身躯超沉的体重竟然以右脚尖为支点,轻轻落在第一个拇指粗细圆木棍上的小碟子里,手中还托着他的小紫砂壶。小壳看得呆了,陈超竟然又毫不费力稳当已极的迈出左腿,踩上第二个碟子,两脚尖轻轻交替在支起的十个碟子上缓缓走了一遭。转回身,脚跟落下,以整只脚掌踩碟,又从第十个桩走回了第一个桩。其间抽空还喝了几口茶。

    陈超圆圆的光头被深秋的阳光一照,闪闪发亮,由于运功的关系,头顶热气蒸腾,在寒冷的空气中冒出丝丝白烟。像刚出锅的大馒头。

    陈超从桩上飞身而下,桩、碟完好,就连那么一小点的颤动都没有。小壳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陈超又将紫砂壶举到嘴边,但是没喝就放下手来,道:“小子,知道这个的用处么?”

    小壳兴高采烈,“知道!练轻功嘛!”

    “原理呢?”

    “啊?呃……”

    陈超哂笑,“看过薛?的《薛子道论》么?”见小壳点头,又道:“‘一息不可不涵养,涵养只在坐作、动静、语默之间’,后面是什么?”

    小壳不假思索背道:“轻当矫之以重,急当矫之以缓,褊当矫之以宽,躁当矫之以静,暴当矫之以和,粗当矫之以细。察其偏者而奚矫之,久则气质变矣。”

    “嗯,”陈超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哥教的?”

    “是。”

    “好,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慢慢想慢慢练吧,想明白了就练会了,练会了就想明白了,明白了没有?”

    小壳想点头,又想摇头。陈超举着他那小茶壶又大摇大摆的要走,忽然转回身道:“你练之前先去烧壶开水吧。”

    小壳黑眼珠又亮,“这次又是什么原理啊师父?”

    陈超随口道:“不用在意,我没茶喝了而已。”

    这种桩看似简单,实则不易。若只有桩没有碟,那也不难,难就难在站在桩上之碟,碟不能动不能掉,而支点狭小,不动实难;且要交替行走,碟不能破,是以习者往往顾此失彼,不得兼善,又心浮气躁,不得从始而终。

    小壳做完了事又回到碟桩,提气纵身,右脚尖点在第一只碟,金鸡独立,桩碟完好,纹丝不动。小壳笑了笑,酒窝一现,简直没难度嘛。想着,左脚尖向第二只碟迈去,此时重心全在右脚尖,而心思却在左脚尖。左脚伸到一半,只听“咔嚓”一声。

    第一只碟碎了。

    “啊……?”小壳一愣,没有垂首去看一眼,而是稳稳当当将左脚尖落在第二只碟。呼了口气,第二只碟碎了。

    小壳没有灰心丧气,继续走完这十只碟。

    十只碟全碎了。

    小壳蹦下来,叉着腰回头,看了看一地的碎片,还有光杆细桩。又拿了十只碟摆在桩上。提气纵身。

    隐在窗口的陈超托着小紫砂壶一边回身一边饮了口茶。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黎歌全程“陪伴”公子爷,也可以说是“监督”公子爷吃完了这顿午饭。沧海只吃了多半碗饭就吃不下了,黎歌也没有勉强,毕竟和他前几天的食量相比,这已经是质的飞跃。由此可见,公子爷不怕死,而是怕死的很难看。

    饭后沧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紫幽。今天不听话的是紫幽,他没有吃午饭。一个人蹲在“颍川”旁边发呆。

    左脸上一个完整的手指印。四条伤痕。据有关部门研究发现,其实被人掌掴的时候,大部分时候只会留下四条指痕,所以一般人说的“五个手指头印”是基本不成立的。

    当然,本着怀疑一切的原则,如果不信可以自己试试。

    沧海默默在紫幽身侧蹲下。发现很累,于是坐在草地上。

第十一章 起来不许睡

    沧海慢慢伸出个手指头,慢慢靠近紫幽的脸,见他没有意见就轻轻捅了捅。

    “咝……”紫幽蹙眉。

    沧海赶忙收回手,“很痛是不是?都是我不好……”促膝,两手托腮,“我知道这次很过分了……对不起啊紫幽,我一定会尽力去跟碧怜解释清楚的……”侧首见紫幽依然望着水面发呆,心一横,道:“要不你也打我一巴掌吧!”小脸递上去,紧紧闭上眼睛。

    半晌。睁眼,“你干嘛不动手?小时候不是经常打我的……”拉过紫幽的手,“你打吧!”

    紫幽慢慢回过头,一愣,“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天……”沧海瞬间冷眼,“我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都没有听见?”

    “没呀,”紫幽茫然了一下忽然揽住沧海的肩膀,“兄弟,跟你说一事,”脸侧过来,“看见了吗?”

    “……嗯,手指印嘛。”

    “哎不是!”紫幽得意洋洋,“这是‘真爱的巴掌’!”

    “啊?”这回换沧海茫然了,“碧怜打的么,她打你还什么‘真爱’啊?”

    “啧,这你就不懂了,来,哥哥教你啊,”紫幽老成的皱起眉头,“她为什么打我?是因为听见我说喜欢你,对吧?那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吃醋啊!所以说明其实她很爱我。明白了么?”

    沧海点点头。

    “咦?这么聪明?那你说你明白什么了?”

    “你不要脸。”

    紫幽张着嘴巴举着手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颍川湖边传来沧海一声惨叫。

    沧海抱着脑袋落荒而逃,幸好沉浸在“真爱的巴掌”中的紫幽没有穷追不舍。

    “……为什么都喜欢打头的……”

    因为舍不得打你脸嘛。

    沧海在石板路上陡然站定。

    迎面站定的是聊赖的碧怜。

    寒风中的碧怜,黯淡秋阳下的碧怜,握着枣红长剑的碧怜。

    杳杳碧云为裙,浩浩碧水为襦,澜澜碧漪为绸,琅琅碧瑶为佩。心事碧澄随行。丝发垂泽宛若碧波,双眸氤氲恰似碧烟。语时声如碧箫,思时神远碧落。长身玉立,碧峰琼树,侠骨柔肠,碧香醉谁?

    心情低落的时候在如此水阁狭路,相逢如此女子,你会不会醉?

    碧怜在相同的水阁狭路,相逢的是品貌清绝的公子爷。碧怜会不会醉?

    深秋清寒。

    碧怜凝望了许久,垂了垂目,“公子爷。”

    沧海也赶紧移开目光,“……你还在生气?”

    碧怜阖了下眼,睁开时目光已挪向别处,语气依然淡淡,“公子爷就不生气?他竟敢那么说!”饶是平淡的语气,话尾还是扬了上去。

    “……啊?”沧海一愣。“……你不是打了他一巴掌吗?”

    “是!”碧怜语声急了起来,“他竟然敢说‘喜欢’公子爷?!”

    沧海完全傻了。

    回到七星斋西厢的时候,石宣不在。沧海叹了口气,顺手拿起石宣放在枕畔的卷宗。

    一页信纸从书缝里掉了出来。

    沧海捡起一看,哑然失笑。只见信纸上写道:

    为师尚在人间,勿念。

    落款是:鲁水勺。

    沧海又看了一遍,笑出声来。石宣恰好推门,见沧海眉眼含情的模样,也笑道:“看见什么了这么好笑?”见沧海一手拿着他的卷宗,一手晃着张信纸,赶忙抢上将信纸夺了回来。“你怎么能乱看人家信件的!”

    “我没有,”沧海还在笑,“它自己从里面掉出来的嘛。”

    石宣显得十分局促,“谁让你看这卷宗了!”将信折叠好收入怀中。

    “哈哈,我知道为什么一定不让我看了,”隔着老远,精明的指了指石宣怀里的信,“我要有这么个师父我也不给别人看。”大方的走过去一揽石宣肩膀,“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楼主给我写的信我也不给别人看。”想了想,“但是送信的若是瑾汀,那就肯定保不住了。不过幸好他也不会说出去。”

    “嘻嘻。”沧海又大大笑了一个。石宣被逗乐了。

    “那你千万别说出去啊,真的很丢人。”

    “嗯!一言为定……”仰脸看着石宣,“哇你长出胡子来了啊!”

    “哈,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是男人都长的嘛。”石宣摸了摸下巴,果然扎扎的。心中一动,略垂下头看着沧海光滑的皮肤,坏坏的笑了,“你不会还从来没有刮过胡子吧?”

    “谁、谁说的?!”沧海脸马上就红了,发觉自己还搭着石宣肩膀,忙把他推开,“你不要乱说!虽然、虽然长得慢一些,但、但是……你那是什么眼神?!”

    “就是我不信啊,”石宣笑了笑,在床边坐了会儿,从床头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了剃须刀,“怎么样?要不要向我证明一下你确实刮过胡子?”

    这次沧海没有生气。石宣还在轻轻笑着,沧海问道:“真的这么虚弱么?”

    “你说什么啊?”石宣的双眼闪闪,却像雾夜下的星子。

    “别骗我了。你装来装去都是虚弱的样子。连刮胡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么?”默默伸手摊在石宣手边。

    石宣将剃须刀交在沧海手里,虚弱的低声笑道:“我们还真是难兄难弟。”仿佛颇为吃力的靠在床柱,喘息着,审视沧海,半晌道:“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黑却不甚亮的眼珠轻轻挪动,“脸白得像鬼一样。”

    沧海尽量让叹气显得像呼气一般自然,“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语声很低。

    “不一样的,”石宣摇了摇头,两眼惺忪,“跟平时。”

    沧海手里还握着他的剃须刀。“不舒服就别那么多话了。”走近,修眉微蹙,“哪里难受了?”石宣的样子更像一滩烂泥。

    “困。”

    只说了一个字往后便倒。

    “哎小石头!”沧海吓得一把扔了刀子,冲上前摇晃他的身体,使劲揪着他的衣襟,抓着他的依然宽厚的肩膀。

    “小石头!小……石宣!你醒醒!石宣!石宣!你给我起来!石宣――”

    沧海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头晕目眩,勉力喘息,强自镇下心神,探了探石宣鼻息。手指缓慢,颤抖。

    ?洲瑛洛,黎歌碧怜紫幽,闻听沧海声嘶叫唤已飞速而至。沧海的声音竟已镇定。

    “请鬼医。”

第十二章 性命堪忧否

    鬼医来了。

    瑛洛帮他背着药箱。

    鬼医进房来看见沧海的面色着实吃惊不小,皱了皱眉头气喘吁吁抱怨道:“瑛洛这小子跑得忒快了!”

    沧海从一直守候的石宣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实在是连礼貌的微笑都笑不出,勉强道:“你既会武功就辛苦些吧。”

    鬼医还是观察着沧海的颜色,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瑛洛背我来的。”

    瑛洛悄悄捅了捅他,鬼医边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边站到石宣床边,“你说得不错,这个臭小子生病。严重的是小公子。”

    ?洲黎歌,碧怜紫幽,都站在房里候命。鬼医的话虽毫无逻辑,但就算他不说,每个人心里也都明白得很。沧海的脸色难看得像随时都会倒下去。然而更令人提心吊胆的是,他至今都还没有倒下去。

    沧海好像没有听见鬼医的话一样,冰冷而无比坚强的立在一旁,手里正轻轻无意识的摩挲着一把小刀。

    剃须刀。

    鬼医坐在沧海刚才坐着的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替石宣搭了搭脉,又翻了翻眼皮,再搭了搭脉。

    石宣已经被沧海亲自放躺了身子,枕好枕头,盖好被子。每一样都是沧海亲为。

    鬼医不语。

    沧海的脸颊绷得很紧,应该说是冷静。然而他的手,他的两只手都缩进了袖子。

    鬼医也许是年纪大了神经经常不听使唤,反正他的半边眉毛动了一动,纵使立刻恢复了正常,沧海还是立刻问道:“怎么样?”

    鬼医连药箱都没有开,迟缓的站了起来,向几个近侍道:“带他出去。”

    沧海低叫道:“我不走!你实说!”

    鬼医的胡须动了动,竟然笑了。“那就――跟我出来。”

    沧海又看了床上的石宣一眼,才随着鬼医出了门,留下黎歌独自照应。刚一出门沧海就迫切问道:“很严重是不是?”

    鬼医不答,慢慢踱着方步来到正厅,又转入偏厅八仙桌边,坐了。一大帮人黏在后面,在他对面站了一圈。沧海的眉心轻轻拧着,凝着一股哀宛。“你倒是说话啊。”他的声音也低缓,仿佛还带着犹豫。

    鬼医道:“我渴了。”

    沧海翻过茶杯,拎起茶壶给他斟了杯茶。鬼医满意的端起来喝着,另一只手搭在沧海左腕。伤口被按住还是疼了一下,沧海眉心蹙得更深,又慢慢舒开。屋里几个人都没有说话。紫幽下意识的贴近碧怜身边,捏住她的袖沿。

    过了一会儿,鬼医放下茶杯,搭住沧海右腕。茶水不过是沾了沾唇,没有少一点。沧海把右手抽回。

    “石宣到底怎样?”见鬼医还是对他右脉有兴趣,将两手背在身后,“说完了给你看。”

    鬼医叹了口气,直起身子,语气很是轻松,“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小子。他比你好多了。”

    “我站着他躺着,怎么会比我好多了?”玉面稍寒。

    鬼医笑了笑道:“可是他随时都会站起来,你随时都会倒下去。”

    沧海扬了扬下巴。鬼医微微笑了笑,说道:“用不着担心,臭小子只是睡着了而已。”

    沧海垂眸,眼珠转了转,“你确定他不是晕过去?但是症状……”

    “先把这个吃了,”鬼医拿出一粒药丸。

    沧海二话不说拿过来就塞进嘴巴,不过表情就有点视死如归。愣了愣,“……怎么?是甜的?”

    鬼医笑了笑,露出两个黑黑的门牙洞,“我才是大夫不是么?不要随便拿你看的那些医书生搬硬套!我不否认你有成为神医的潜质,但是,你毕竟经验不足。”顿了顿,“那不过是那种药的小小副作用,何况睡眠中恢复能力也会增强。不过我还在观察阶段。”

    沧海站在那里,半垂着头不说话了。

    鬼医仰头看看他,问道:“好些了?”

    这时?洲他们才注意到沧海的嘴唇有了些颜色,然而就是这一点颜色令他的面颊焕发了光彩。众人还是被迷住了一瞬。

    鬼医拉着沧海坐下,“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

    沧海嘴巴马上撅起来,“可是我就是不想吃饭!”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鬼医耸了耸肩膀,“虽然同行是冤家,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去神医那里住两天。”

    “连你也这么说?!”沧海的眸子里面光点愈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们……你们怎么都这么不讲义气的!”

    鬼医扫了一眼一边全都看天的人,笑道:“他们已经说过啦?没绑你去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有什么奢求?”望了一眼沧海手心,打开药箱拿出个晶蓝色漂亮的琉璃小瓶子,“这个给你。”

    沧海接过,“什么啊?”

    “须后水啊。”鬼医说得认真,“我以为还得过两年才能送给你呢。或者也许永远都用不着。”

    ?洲他们已忍不住笑起来。鬼医有心情和公子爷开玩笑了,那么就是说公子爷没事了。

    沧海一手握着石宣的剃须刀,一手攥着鬼医的须后水,眉心挑起,无辜至极,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瞪着佯装正经的鬼医咬牙道:“那你也不用随身带着吧?”

    鬼医眉毛也挑起来,“这个很珍贵的,特意给你配的嘛,你也知道你这张脸了……”识相的住口,又道:“不随身带着今天怎么看到你这个表情呢?你们说是吧?”

    众人敢笑不敢言。碧怜也笑了笑,紫幽无意中看了眼都直了。不过碧怜很无视他。

    “唔对了,薄荷味的哦。”鬼医很不识相的又加了一句。

    沧海面色微红,嘴巴嘟了嘟,两个拳头攥紧,就差全身发抖了。“瑛洛送客。”

    鬼医立马跳了起来,“我不要他送!我自己走好了!”

    小壳将饭菜布置上桌,进堂屋叫道:“师父,吃晚饭了。”

    陈超从椅背里坐起来,“今天这么早?”托起他的小紫砂壶下地向厨房走去。“佩琼两口子不在,辛苦你了。”

    小壳中规中矩的跟在后面,“有事弟子服其劳,给师父做饭应该的。嗯……师父啊,今天我想早点回去……看我哥。”

第十三章 二人双定计

    “今天我想早点回去……看我哥。”

    “去吧。”陈超走得不快,“他好些了么?”

    “……您知道的,他……”

    陈超停下来,回过身,“更严重了是不是?早叫他忘情了,唉,这孩子。你有没有劝他去神医那里住几天?”

    “有啊,可是每次一提起来他就发脾气,还大骂神医无耻。”

    “嗯,”陈超点了点头,“骂得好。不过还是要想办法弄他去。”一边说一边迈步进了厨房。两眼一瞠。快步走到桌边,弯下身子凑近了看去。

    香喷喷的白米饭,热乎乎的叫花鸡,四样鲜蔬,还有汤。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陈超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回身咆哮道:“你家饭菜都用树叶子盛的?!咱家碟子都哪去了?!”

    “被我……踩碎了。”

    “什么?!全碎了?!”

    “……啊。”

    “不过师父那叶子我有洗干净……”被陈超一瞪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可恶!”陈超使劲拍着胸口顺着气,竟然没有骂街,真是太给面子了。“我说你要请假早回去呢!碟子都碎了你还练个屁啊!”拍着桌子道:“回去跟你哥说让他负担你所有学费还有以后你自带碟子不许用我们家的听见没有?!”

    小壳垂着头,很吵但不敢捂耳朵,“……知道了,师父。”

    “真是气死我了!”陈超暴跳如雷,看着那半柴锅蛋汤,倒是饿了,“小子,盛碗汤给我喝!”

    “是!”小壳连忙去盛了两手捧着送到陈超面前,“师父,喝汤。”

    陈超都快疯了,“瓦片?!碗呢?碗呢?咱家碗呢?!”

    “师父,您别生气,我会叫我哥赔给你的。”

    “什吗?!碗也全让你踩碎了?!”陈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口水狂喷。

    “老陈,岁数这么大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一个没有门牙的小老头笑嘻嘻的迈近厨房。“又跟小孩子发脾气了?”

    “鬼医?”陈超回身,颇为惊讶,“你怎么来了?”

    管那个呢,反正小壳是得救了。

    陈超果然不再搭理小壳,伸手请鬼医坐了,“吃饭了没有?”

    鬼医笑眯眯的看了眼饭菜,脸上的皱纹一僵,苦笑道:“我对养蚕没兴趣。”

    陈超也不恼,说道:“那好,我请你喝酒。”对杵在一边的小壳道:“小子,去我床下面把那坛花雕拿来,还有杯子。”

    “哦。”小壳答应着,却没有动。

    陈超等了一下,猛然瞪大眼睛吼道:“你不会连我的酒也都糟践了吧?!”两股战战,好像随时都可能扑向小壳一样。

    小壳马上道:“酒还在。”陈超刚松了口气,小壳又道:“只是咱家杯子没了。”

    “你……”陈超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拍桌怒吼道:“滚!你给我滚!”

    小壳顺着陈超手指高指的方向灰溜溜的走出厨房。却听鬼医低声道:“何必?”

    陈超拿眼扫了下门口,也低声却能听得清晰的道:“有回天丸的消息了?”

    小壳陡然一震。迅速窜回厨房门边,贴在外墙壁上,极力屏息凝神。

    鬼医也瞟了瞟门外,挑眉侧首。同样是表示正确,他却没有点头而是说道:“你估得不错。”

    小壳顿时眉心深蹙。

    “那么怎样?”陈超的语声不禁大了些。

    鬼医小眼精光爆闪,“长白山。”

    “第三颗回天丸,据说,就在长白山。”

    厨房内沉默了许久。

    小壳更不敢动,只等他们开口,好借声掩护脚步。

    又过了半晌,陈超才叹了一声,说道:“我劝过那小子去神医那儿了,可是费了半天劲也无能为力。”

    鬼医道:“我又何尝不是。哎,不过你知道神医搬家了么?”

    “嗯?他原来不是住在函谷关么?现下搬去哪里?”

    “山海关。”

    陈超一拍大腿,“那不正好!”

    “是啊,可是凭他和神医的交情,恐怕很难。”

    轻轻一阵脚步声远去。两个人一同意味深长的望着门口笑得老奸巨猾。

    陈超自语道:“看来这小子也已经知道了。”

    鬼医还是皱了皱眉,说道:“老陈,你说这样好么?”

    “什么啊?”陈超端起那个瓦片,假模假式的吹了两下,吸溜一口饮完了半瓦片蛋汤,咂了咂滋味,满意的挑了挑眉。

    鬼医“啧”了一声,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你说呢?”

    “嗨,反正我们也是为了他好嘛,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怕什么?”

    “唉,沧海那小子有多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利用那小子弄他去神医那儿、而我是帮凶的事若被发现了,我们两个就肯定完蛋了!”

    “哎哎,反正不做也做了,”陈超撕了一条鸡腿递给鬼医,鬼医摆手,他便自己大嚼起来。“再说吧。”吃了一嘴的油,忽然瞪大眼珠大笑道:“哈哈,你这老小子怕我徒弟的巴豆吧?!”嘴巴大张都看到被嚼烂的鸡肉。

    “你不也有把柄在他手上?!”鬼医皱着眉头呲牙咧嘴,“哎你有得吃就吃吧!等他玩死你的时候你也算享受过人生了!”

    陈超眯着眼睛嚼着鸡腿,冲鬼医伸出了油乎乎的中指。“挑!”

    沧海两只大袖子垂着,掩盖起一个晶蓝色的琉璃小瓶子,和一把小小的金属柄折叠剃须刀。缓缓无意识的踱在廊下,天井里的青石缝中,生长出一株嫩绿的瑶草。层层叠叠的草叶中间,开白花,五瓣,红蕊,像一朵缩小了的梨花。

    梨花,离花。

    人面梨花相映白啊。

    什么时候啊还开梨花?

    唔,跟你一样。不合时宜。乱七八糟。

    空气清寒吸得鼻腔发疼。天色灰白。

    晃眼。

    好吧。

    好吧就是好吧。看你这么可怜兮兮哀求我的份上。

    梨花。余香。石缝里的小白花也是香味袭人的吧。

    认识你,我三生有幸。

    夜空中最亮星星一般的双眸,像两颗黑曜石。

    唇角经常勾起魅惑的弧度。唤着。

    小白……

    沧海攥紧两手,眨干眸子。却发现眼前,已是石宣的房门。

    沧海忽然想哭。

第十四章 非最初算计(上)

    他推开了石宣的房门。

    雕着萱草花纹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长颤颤的涩音。

    沧海几乎无色的浅橘色双唇润泽光滑,唇角却向下轻轻弯了弯。

    黎歌从床对面的桌后站了起来,叫了声“公子爷”。

    沧海没有问他醒了没有,而是自己静静的转过床前,左手小臂的内侧贴上床柱,向床上望着石宣熟睡的英俊脸孔。石宣唇峰和下巴上还有淡青色的胡渣。松石绿色的床帐被小金钩吊在床角,弧形的垂坠被沧海支住床柱的手臂上暖灰色的大袖子阻碍。变了形。

    石宣的黑曜石般最会迷惑人的眼睛轻轻闭着。是不是就是少了两颗星星?如果今晚它们不发光的话,天神会不会发现会不会迁怒?

    看着他的胡渣沧海忽然想笑,但是却只是眸子眯了起来。“黎歌,帮我打盆热水进来。”

    黎歌轻轻移动脚步,沧海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黎歌的眼睛说道:“另外找人来弄弄这个门轴。”

    “门轴?”

    “太响了。会吵到小石头。”

    沧海说着已极轻极小心的提过一张椅子,慢慢放在石宣床边,还抬头看了看他有没有被惊动。黎歌愣了下便轻轻退了出去。

    沧海轻轻扳起石宣的肩膀,那家伙没有醒反而还打起呼来,这么多天没吃主食明明瘦了还死沉死沉。沧海将他的头从枕头上挪到自己腿上,又要小心不吵醒他,着实费了点事。

    石宣忽然皱起眉头,不安不满的扭了扭身子,沧海还真怕他这时会醒来。然而石宣只是在沧海腿上翻了个身,健壮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抱住沧海的膝弯,脸颊还在他大腿的衣料上贪婪的蹭了蹭。

    沧海口唇微张,终是什么也没说。

    黎歌已经回来,在沧海身侧摆好盆架,将打来的热水放好。微寒的空气里看到崭新的铜盆上方冒着虚虚热气。盆边搭着一条柔软的手巾。

    沧海眼盯着石宣,忐忑的提防他突如其来的异动,右手慢慢摸到盆边,毫没犹豫杵了进去。“啊唔……!”一声惨叫出了十分之一声,就被黎歌从一旁捂住嘴。沧海手从盆里颤抖拿出来,已经像熟虾一样红。

    黎歌放开了手,沧海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忍耐着低声道:“开水啊?!”

    黎歌手指放唇前“嘘”了一下,愧疚无奈道:“刚要提醒你呢……我怕你着急,开水就提过来了,也不知道你做什么用……不过路上已经凉了许多……”

    望了一眼安睡的石宣,“那你也可以对点井水嘛!”沧海右手五个指头都通红支愣着,声音却压得极低。“算了。”挥了挥手。

    “你烫伤了没有?用不用拿药膏来?”

    沧海看看黎歌弯着身紧张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黎歌愣了愣,不过公子爷的笑容却有安定人心的效用。黎歌不太放心的走了,没有关门。因为那门轴还没有修好,公子爷说会吵到石大哥。

    石宣依然没醒。手已不太痛了,沧海拈住手巾的一角放进水盆里搅了搅,沾湿,提起来凉了凉,拧干。温度还是有点高。将手巾叠好搭回盆边,轻轻扳正石宣的脸。

    石宣却呓语一声,身体向上窜了窜,使劲搂住沧海的腰,脸也贴在他腰侧,开心的梦话道:“小白……”

    沧海以为他醒了,但是他确实没有。

    “唔小白……”

    沧海忽然有点心酸。在梦里叫的也是自己的名字,听到的话一定开心的哦?沧海拿起了手巾,温度还没有低下多少。

    只听石宣又道:“嘿嘿,小白……兔……”

    沧海吸了口气。

    “啊――!”石宣惊醒窜起。“小白?!你干嘛呀?!”一块烫手的手巾从左脸上掉下来。“很痛知不知道?!这是脸哎,脸!”石宣拥着被子跪在床边,沧海就得仰起脸看他,表情却忽然很淡薄。

    “……小白你怎么了?”石宣伤还没好就忘了疼。

    沧海居然又很温暖的笑了笑,“你醒啦?”

    “……你用这种方式叫我起床的吗?饭呢?”两手向后撑着床铺。

    “……没到吃饭的时间呢。躺下,给你刮胡子。”

    石宣立刻特别高兴的笑了下,顿了顿又道:“你想证明什么?”

    沧海吸了半口气,却看着他不语,眼神那么清亮。石宣耸了耸肩膀,头朝外横着躺在床边,“那就给你个机会。”他以为沧海会生气,至少会反驳他,但沧海看了看他竟然只是默默的拿起了手巾,沾湿,拧干,手劲不算温柔的给他擦脸。

    “小白……”石宣瞠着亮亮的眼珠,倒看着沧海。那手巾还是有点热。“你不开心啊?”

    “没有,”沧海没有笑,“见你醒过来很开心。”

    一眼看见他发红的手指,急道:“手又怎么了?”

    “没事。”

    “……我真的伤得很重么?”

    “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嗯……”石宣得寸进尺的游动着身子,脑袋放在沧海腿上,见他没有反对,才道:“每次睡醒都很精神,只是没有什么力气。”

    “那又怎么会说睡就睡呢?”润湿了他脸,手巾搭回盆边。剃须刀用火烧了消毒,放在一边。拿起獾毛刷沾取了刮胡膏,打着圈涂在石宣脸上。

    刮胡膏很冰,石宣瑟缩了下,两腿伸直竖在床内壁上,看着自己的大脚趾,“困了就睡了啊。”

    紫幽居。

    偏厅。

    紫幽道:“所有的情报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看法?”率先看向碧怜。

    碧怜没有抬眼,却默契开口。朱唇丰润未点。“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到。”

    “不错。”瑛洛双手拢在袖中,苍金色的余辉落在袖上,几乎看不出来。“如果公子爷肯去的话,凭他的才智和就近的距离,一定没有问题。”

    “怕就怕公子爷不肯去啊,”黎歌柔胰托着香腮,目光望向平稳的烛火,“他早就不上心了,我们着急也没有用,若被他知道我们算计他,他一定生气的。”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啊!”瑛洛想拍桌子,但是手拿出了一半又缩回去。

    碧怜精明的眸子望向?洲,“别一直沉默。”

    ?洲叹了口气,“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先确认一下情报的准确性。”

    紫幽见碧怜看别的男人,心中不快,却道:“消息是珩川带回来的,据说还伤了方外楼人手,关外雪山派却是死了两个。”

    ?洲未语。几个少年却忽然对视了一眼。碧怜和黎歌也望向闭紧的房门。瑛洛向紫幽打了个眼色。

    紫幽大步走去拉开房门。

    “是你?”

第十四章 非最初算计(下)

    紫幽房门外站的,竟然是吓了一跳的小壳。

    “……你是刚好要出去,还是特意来给我开门?”一句随意的问话小壳问得却很认真。

    “啊……我们没猜到是你,”紫幽敞开门让进小壳,“你的轻功确实进步了不少。”

    小壳进屋一愣,“大家都在?你们……是不是都听见我脚步声了?”

    众人点了点头,小壳蹙起眉心看向地面。?洲柔声道:“你今天很累了吧,体力不支,这样被听到没什么可灰心丧气的。”

    小壳感激的抬起头,微微笑了一笑。“偏厅还关着门,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事情?”望向瑛洛。

    瑛洛张了张嘴,正在考虑如何作答。

    紫幽道:“他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瑛洛微愕,看了眼小壳,又转向紫幽,“公子爷的病?”

    紫幽看着同样惊讶的众人,无奈点了点头。

    这下瑛洛说不出什么了。

    倒是碧怜意味深长的微微笑了笑,道:“暗卫长在正事上嘴很严,表少爷能撬开他的嘴,”竟然还伸出了拇指,“了不起。”

    黎歌抿唇一笑。

    “碧怜你怎么能这么说?”紫幽见碧怜对小壳笑,又不高兴,“还有,什么叫‘正事上嘴严’啊?”

    碧怜别开头,连白都不白他一眼。

    小壳却高兴道:“那就好了,我直说了,第三颗回天丸是不是就在长白山?”

    “他连这都知道?!”瑛洛简直要跳起来了。

    紫幽赶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小壳眼珠黑亮黑亮的,“我听鬼医和陈超师父说的。那我们怎么办?”

    ?洲倒是乐了,“既然鬼医也得到了消息,看来假不了了。那么你想怎么办?”

    小壳沉吟了一下。

    “我觉得光凭我们几个的力量还不足以取得,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届时武林群雄蜂拥而起,我们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群雄之前抵达长白山,最起码占尽地利,人和。”

    这次瑛洛也微笑了。“实不相瞒,我们关起偏厅的门就是在讨论这件事。“

    “不错,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小壳负手面向窗外余晖,余晖照洒在庭前一支白百合上面。“因为我们,还要仰仗一个人。”

    “谁?”

    “神医。”

    掌了灯已有小半个时辰,黎歌轻呼站了起来,“差点忘了给石大哥和公子爷送饭!”

    众人齐向窗外望了望天色,小壳也赶忙起立,道:“我回来还没有去看他。麻烦你们了,我先走了。”

    “等等,”紫幽叫住二人,浅浅一笑,“大家不如同去吧。”关了窗,熄了灯,同往七星斋而来。一路上紫幽故意要和碧怜落在后面,好和她说话,碧怜却故意走在大家中间,还和黎歌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倒把紫幽气得七窍生烟。

    小壳却忽然担心起他哥来。这个时候,他又在做着什么无聊的事情?

    “哎小白,你果然好像有点经验。”石宣一副大爷样枕在沧海腿上,左手拽着他曳地的衣摆晃荡,满意看见他的脸颊瞬间怒红。

    什么叫“好像”?!什么叫“有点”?!虽然石宣一直试图激怒沧海,但沧海实在不想跟一个伤者发火,事实上他真的努力忍得很好。顺了顺气,还微微弯了弯唇角,“好歹我也是个男的嘛。”

    “唔,”石宣右脚悠闲的架在左腿上,一脸的不以为然,无所谓的语调道:“好歹。”

    “是男的!男的!这才是重点!”终于忍无可忍,獾毛刷狠狠戳在石宣脸上。

    “唔呸!你果然没经验!”石宣猛推开他手,翻身趴在床边,“都弄我嘴里了!呸呸……”

    “你闭上嘴就好了!”沧海扔掉刷子,抄起一旁的剃须刀,蹙眉扳正他的脸,“别动。”

    石宣伸手擦了擦嘴,重新躺好,不满的挑眼。沧海手中的刀已经轻轻在他颊上刮动。石宣一对黑亮的眸子转来转去,近看时他竟是内双眼皮,眉心舒朗,最是英挺。脖子拉长微微仰起,黑眸迷幻一般,痴痴用目光描绘着咫尺清颜。

    未饮已醉。

    右手已不自觉的轻轻抬起,指尖极缓慢极轻柔的探向沧海清淡的眉目,五指微曲,指缝微分,目光痴迷。就像触摸月光。

    距离那容颜还远,石宣喉结忽然动了一下,右手立刻垂下。“小白……你的眼神好恐怖……”

    剃须刀停在他颈侧。

    四只眸子相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暗杀我,随时会用小刀割断我的喉管……”

    沧海没有说话。静静对视了三秒。起立。

    石宣一把拉住他,“当我没说过。”

    沧海又用冰寒刺骨的眼神俯视了他三秒,他脸上还残留着白白的剃须膏,趴在床边,眼神急切,态度可怜。

    沧海只好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但终因心中憋着气手劲不太能控制。或者说不太“想”控制。

    石宣属于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眉飞色舞的说了句“我就知道小白对我最好了”,就“嗷”的一声嚎了出来,还不敢动,因为那把刀现下还贴在他的脸上。

    最后一刀。

    贴在他脸上的小刀子没有再动,而是仿佛故意似的在他颊上压了压,移开。

    真是痛苦的回忆。

    石宣摸了摸脸,还好没有流血。但他却再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一翻身窜起来站在床上,将手巾烫脸、剃须膏进嘴还有最后一刀的剧痛全都发泄出来。

    “唐颖!你这个……”

    “坐下,”沧海用手巾抹着小刀,语声清冷得若无其事。“还没有搽须后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晶蓝色的小瓶子,面无表情的晃了晃。

    石宣的火头上像被浇了一桶油,“唐颖你这个笨蛋!大笨蛋!连胡子都不会刮!你不知道那样会痛、会痛的么!我这么英俊你要是刮花了我的脸迷不到女孩子我跟你没完!没完!”

    沧海慢慢的抬起头,仰起脸,眼珠一翻,缓缓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又没事。”

    “那你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两拳紧攥。

    沧海刚要说句道歉的话,却听石宣又吼道:“又说不是故意的!二白的事情你也是这样!汤药的事情你又是这样!还有你根本就没刮过胡子!不!你就没长过!”

第十五章 计划难行也

    画面很震撼,但不恐怖。还有点好笑。

    小壳没有笑,站在门口又看了一会儿,那家伙始终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好像他在那里那一个姿势已坐了千年。两只手从肩周处直直垂下,耷拉在大腿两侧。跟折了似的。右颊紧紧贴在桌面上充当支点,嘴唇被脸颊挤压得微微嘟起。

    小壳终于走进了黑漆漆的书房,“干嘛不点灯?”径直拿了火刀火石,燃亮红烛,罩上纱罩。

    沧海余光瞥着他,喃喃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嗯?你说什么?”小壳回过头,那家伙又哑巴了。小壳找了个他斜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因为紧张计划的实施,有点局促,两手埋在膝间,想着主意。两个人都像石化了一样,只有烛光不时跳动。

    “……你刮过胡子吗?”

    “啊?”小壳抬起头,被拉回现实。

    沧海猛然支起上身,吓了小壳一跳,“我说,你刮过胡子吗?”两眼很亮,但是无神。

    “啊……呃……”小壳在斟酌着答案,“偶尔。”

    “什吗?!”沧海瞪着他,声音不太响亮,“你都刮胡子了……那为什么我就不长呢……”愣愣说完,“吧唧”又贴了回去。

    小壳反应了一会儿,嘿嘿笑起来。“别伤心了。”

    “什么伤心,我伤的是自尊。自尊!懂吗?!”两臂直直伸在桌子上,拍了两下。

    “嘿嘿,那就别伤自尊了。”

    “哼。”手又垂到桌下,一个人赌气。

    小壳想了想,道:“哎,跟你说个事。”

    半天,沧海才闷闷说道:“要是劝我去那个无耻的人渣那儿,趁早闭嘴。”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唉,还是很为难,“我……我今天练功踩碎了师父家的所有碗碟……还有杯子……”

    沧海侧趴着没动,懒懒道:“所以呢?”

    “所以……师父说让你交学费……还有买碟子的钱……”垂着头抬起眼皮看他。

    沧海比陈超冷静多了,“你踩碎了凭什么让我赔?你是他徒弟凭什么让我交学费?”

    “哎……哥……”

    沧海上臂伸直垫在头下,其实是为了掩盖叹气的声音,翻了翻眼睛,“……柜子里,自己拿吧……省着点踩啊。”

    “知道了!”小壳笑逐颜开的蹦起来,冲向柜子。

    沧海心念忽动,急道:“哎等……”猛然回身,小壳已经拉开了柜门。

    成千上万张纸片从敞开的柜门里滑落,散了一地,盖住小壳的双脚。“这是……”每张纸上都画满了画,每张纸上都画着花枝花叶,每枝花枝花叶都工稳细腻,每张画还都赋了彩。

    却唯独没有花。

    小壳的双眼一下子湿润。

    沧海默默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叠银票塞在小壳手里,默默蹲下身,捡拾着画稿。

    小壳脚从画稿堆里抽出来,站到后面。原来他每天不出屋的时候就是在干这个。

    沧海又捡了几张,忽然低声问了一句,“有小花的消息了吗?”小壳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小壳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低声道:“没有。”

    沧海依然低垂着头,专注的收拾好画稿,放回柜子,关好门。

    黎歌恰好送了他的晚饭进来,他竟然二话没费乖乖的走到桌边,乖乖的坐好,乖乖的端起饭碗,乖乖的拿起筷子,乖乖的吃起来。

    黎歌愣了愣,用眼神询问小壳。小壳耸了耸肩膀,又见黎歌在旁,那家伙不会说很过分的话,便道:“喂,你还是去神医那儿吧。”

    沧海不语,但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若是去了,对大家都好。省得无辜的人跟着你受罪。”

    沧海的筷子“叭”的拍在桌上,大声道:“他无……”瞥见温柔的黎歌,“耻”字没有说出来。

    小壳肝颤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利诱道:“你不是想早点工作么?到神医那里治好了伤,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

    “我不去!”饭碗也摔在桌上,“你没见过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神医嘛。”见沧海眼一瞪,又道:“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人?”

    沧海怒道:“他是个人……”“渣”字还是没有出口。

    黎歌忽然插口道:“但你和他是朋友,不是么?”

    沧海肩膀立刻垮下来,弱弱道:“所以才讨厌啊……”

    “那你……”

    “小壳你再说就叫你好看!”

    屋里忽然沉默下来。黎歌道:“那我去看看石大哥的门轴修好了没有。”向着沧海略微福了福,退了出去。

    黎歌一走,沧海就推桌而起。

    小壳道:“你又不吃了?”

    沧海站在当地,右手食指搔了搔发际,忽然开始解衣裳。小壳吓一跳,“哎你干嘛?”只见沧海解开裤带。“哎你别……要不去茅厕要不拿马桶……”

    “只是裤子系太紧了而已,”将腰带整根抽出来,“从系一下就好。”

    小壳呆住了。“那根腰带……”细细长长淡灰色的布带……

    “不错,”沧海将腰带托在手里,凝视道:“蓝叶的那根。”

    “怎会……”

    “上次给任叔叔输血,用来绑手腕的嘛,后来……他死了,我想这也是他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嘛,所以就留下来了。”若无其事的说着,就要将布带系回腰间。

    小壳喉头已经哽咽,盯着沧海的眼睛,认真问道:“你认为佘万足的死和你有关?”沧海说起的时候总是叫他“蓝叶”,而小壳故意说出“佘万足”这个名字就是提醒沧海那个人根本死不足惜。

    “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有人生来就想做坏人,”沧海两手垂下,腰带触地,“如果能活捉他,再送到少林寺去,佛法无边,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小壳直直望着他,忽然道:“定数。”

    沧海一愕,愣了一会儿,默然不语。

    小壳又道:“你就是为了叶深和佘万足吃不下饭?”心中一股火气升腾,“你要再这样就不理你了!”

    “小花不要我了,连你也不想理我了么……”淡淡的说着,还微微笑了一下。小壳红着眼睛使劲抬头看天,哽咽轻叹,“你乖乖吃饭我就不走。叶深也会回来的。”这家伙竟然没心没肺到了这种地步,你折磨谁呢?!

    沧海又盯着手里的腰带看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他有洁癖的哈?”

    “啊?呃……嗯。”

    “我说呢,总系着别扭。”撇了撇嘴,手向后一扬。腰带从肩后掉落在地。沧海拎着裤子坐到饭桌边,端起饭碗,“我要是乖乖吃饭,是不是就能不去神医那儿了?”

    “……啊?!”小壳彻底傻了。这家伙真没心没肺啊?!那第三颗回天丸怎么办?可是他又不能说哥你别吃饭吧……唉。“我、我觉得你还是应该……”

    “小壳,”沧海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我刚才说过吧,你再说就叫你好看。”

    “呃……我去给石大哥煎药。”

    “等等。”

    小壳立马站住。

    “听说擦酒的话,就能很快长出胡子?”

    小壳湿着眼眸回头,大嚷道:“你就是没心没肺!”哭着跑了。

    沧海耸了耸肩膀,低头,吃饭。

第十六章 我们启程吧(上)

    忽然身后有人唤道:“表少爷。”小壳回头一看,却是?洲和瑛洛,瑛洛道:“表少爷在给石大哥煎药?”

    “是啊,”小壳笑了笑,隔着垫布端起药锅,“幸好你们叫我,不然火就大了。”将汤药倾入小碗。

    ?洲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小壳撇了撇嘴,酒窝一现,“还不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竟然吃饭了。”

    “啊?那怎么办我们的计划……”

    小壳叹气,“所以我在发愁啊,这下没有借口了。”

    ?、瑛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会有借口的。”

    “但愿。”小壳挑了挑眉毛,三人都知道,那很难。

    瑛洛道:“你今天很累了,这药我们帮你送去。”说着却袖着手不出来,?洲去接小壳手中的托盘,小壳犹豫了一下,才放手,愁眉嘱咐道:“那一定要让石大哥趁热喝啊。”

    “知道了。”

    ?洲端着热腾腾的汤药,对同行的瑛洛道:“你说,这样做好吗?”

    瑛洛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

    “可是我们连表少爷都瞒了……”

    “啧,那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我们早晚告诉他就是了。倒是公子爷那边……”

    “那就看你了。”

    瑛洛点了点头,“我尽量。为了第三颗回天丸。”

    二人遂不再言语,将汤药送了给石宣,看着他喝了,服侍他睡下,方才退出。其时,门轴早已修好。

    夜半三更。

    一条黑漆漆的人影蹑手蹑脚潜入了紫幽的卧房。

    第二天清晨,沧海翻了个身,醒了。忽觉心情大好,一边掀被下床一边向外叫道:“小花!小花!”下床,穿鞋。

    披衣。晃过镜子前面,一顿,走回去,“啊――”

    黎歌在外拍门急道:“公子爷出什么事了?”

    沧海震惊的捂着嘴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半天才道:“我没事,你帮我打水洗脸。”

    小壳敲了敲石宣的房门,没有人应,伸手试推,房门应手而开,入来见石宣睡得很沉,小壳唇角翘了翘,打算离开。走了两步,忽又停住,转回来望着石宣沉睡的面容,心里总觉不安。轻轻推了推他,唤道:“石大哥,起床。石大哥?”手上加了点力,又加了点力,惊道:“石大哥!”颤抖的伸出手指,放在石宣鼻下。

    黎歌送水时,门闩已经打开,推门进屋,四下里寻望,却见沧海脸冲墙背身坐在里屋床角,手里捏着一面铜镜。帘幕低垂掩了天光,屋里很暗。黎歌将水盆放下,轻轻靠近沧海,沧海大叫道:“别过来!”

    黎歌吓了一跳,蹙眉道:“好,我不过去,可是这是什么味道?公子爷昨晚……”

    “我没事,”沧海依然背向着她,快速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哦。”

    “关门。”

    “哦。”

    门一关上,沧海就窜过去落了门闩。松了口气,颓然的坐在桌边。“怎么办?怎么办?”修眉深锁,一拳砸在桌上,“大不了大爷今天不出门了!”

    黎歌被沧海赶了出来,心里奇怪却也没那么担心,因为公子爷经常都奇奇怪怪大惊小怪的,而且就他那点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下皆知的。正想着,却见小壳急急忙忙进了正厅,问道:“他起了吗?”

    “嗯,表少爷有什么事吗?”

    “跟我来。”小壳径直穿过堂屋,来到沧海卧房门外,一路上黎歌都小跑跟着,到推门时却又不开。就在沧海刚刚下了“今天不出门”的决定时,小壳大力凿响了他的房门,“快点出来!石大哥情况不妙!”

    “他怎么了?”沧海果然窜了起来,“昨天还和我吵得好好的!”

    小壳隔着房门嚷道:“今早我去看他,却怎么叫也不醒……”

    “啊!他不会……”

    “还有气,”小壳越急越拍响房门,“你开门说话!”

    “呃……我现在不方便,你先去让紫幽请鬼医,我稍后就到。”急得在屋里乱转,却不开门。

    “哎哟!”小壳皱着眉头又给了紧闭的房门一巴掌,回身吩咐道:“黎歌,让紫幽请鬼医,我去守着石大哥。”回头又对着房门喊道:“你快点!”跟黎歌分头而去。

    紫幽瑛洛?洲三人正在一起吃早餐,得知了消息都呆了好一会儿,瑛洛立刻起身道:“还是我去,轻车熟路。”说罢飞身出了门外。白衣飘飘,像一只鹤。却袖着手。

    一路上没见什么暗卫,也没有什么人手,许是都出任务去了。瑛洛虽然奔行很快,心中却并不太担心,因为他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石大哥是好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心里一边想着,脚下却不敢耽搁。

    忽然有一抹神秘的紫色倩影温柔的撞入眼帘。很纯正的紫色,不同于紫幽喜爱的那种略偏淡粉的木槿紫,这是一种紫莲花般圣洁的颜色,高贵,典雅,忧郁,甚至悲伤。

    瑛洛不觉得放慢了脚步。他从没有见过她,今生,今世。

    紫色的倩影徘徊在紫莲池畔。

    长长的黑发,发间结着细细的花辫。步法轻灵,行在池畔窄窄的石砌高台上。瑛洛渐渐奔近。

    就在二人将要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女孩子回过了头,恰恰望进了瑛洛的眼睛。二人相对震撼。

    紫莲精灵!

    瑛洛当时唯有这一个念头,根本不能自已。那女孩子却吓了一跳,原本点在石砌上的莲足一偏,就要落水。

    瑛洛飞身而上,揽住她的身子,在石砌上站稳。“姑娘小心。”他的语声低哑而悦耳,那女孩子呆呆看着他做不出反应。而他明明已握住她纤美的腰肢,嗅到她身上暖暖的幽香,却依然认为,不,却更加认定她就是紫莲花的精灵,因为他瑛洛曾对着那片田田的紫莲凝望过一眼,所以感动了紫莲的精灵在今天现身报答他。

    可是紫莲精灵还用得着他救?

第十六章 恨事余多少(中)

    “姑娘?”瑛洛又唤了一声。

    仿佛唤回了她的思绪。那女孩子慢慢低下头,望向他放在她腰间的手,额上留海被香风吹动。“啊,你的手……”

    瑛洛低下头,慌把她松开,手指飞速的缩回袖中,忽又想起了公子爷的吩咐,连道别也来不及,就翩然而去了。

    后来那女孩子总是一脸想往的述说着,有一天,在紫莲池畔,有一个白鹤化成的少年救了她,只不过,少年的像女子一样美丽的指甲,是粉红色的。

    瑛洛走后,她一直站在石砌上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有了自己的思绪,她想是不是该找个人问问路了。正这样想着,莲池对面忽然匆匆走过一个清癯的身影,满头青丝垂肩,脑后松松绾着小髻,插一支乌木簪。常服布履,宽袍大袖,却用右手掩着嘴巴,不知是不是脸太小的缘故,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竟遮住了下半张脸。

    那女孩子根本就没看见他的长相,可是就那样就被迷住了,若非她心急问路,一定比遇见那白鹤化成的少年呆得更久,她就从紫莲池上横掠而过。“公子留步!”

    沧海正匆匆忙忙赶去探望石宣,根本什么都没在意,听见人唤不觉回头,竟见精灵踏莲,紫衣飘飘。那紫莲花一般圣洁的颜色,高贵,典雅,忧郁,甚至悲伤。但却被她改换了头面。沧海忽然呆住了。

    那女孩子年方十四五岁,冰肌玉骨,明眸皓齿,金莲点踏青莲,恰似紫云回雪,灵韵精妙。双臂微张,倒现出腰肢上轻缠的一条紫穗乌鞭,如此更显得腰肢柔韧,盈盈一握。蹁跹落于沧海眼前石砌之上,柳眉樱口,杏眼桃腮,项上戴着个七彩八宝璎珞圈,叮当作响。身后满池紫莲摇曳生姿,莲心承情,金蕊含香,竟未损分毫。

    这不是紫莲精灵却是什么?

    沧海惊艳得差点就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他也没见过她,可是还来不及开口问询,那女孩子就居高临下对着他睁大了眼睛,莺语道:“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一对比她自己还澄澈的琥珀色眼珠隔过几丝留海惊讶的望着她,眼神纯洁得像一头小鹿。

    沧海捂着嘴还是没说出来话,那女孩子惊艳好奇的目光慢慢降下,望在他捂嘴的手上,又吃惊道:“好漂亮的手!比刚才救我的那个哥哥还漂亮!”

    漂亮手的哥哥?不会是瑛洛?沧海眉峰一跳赶紧用左袖遮住右手,连脸也一齐遮上,只露出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望着她。那女孩子又认真道:“你的眼睛更漂亮,比女孩子的眼睛还漂亮。”

    “……姑娘你谁啊?”一见面就说我最不爱听的话。

    “啊,”女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下耳后的发辫,“我叫紫?(dì弟),紫色的紫,‘莲子’的那个‘?’。”说着还回手指了指莲池。

    “哦……”

    “我是新来的,我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公子爷’的人?”

    沧海愣了愣,全方外好像只就有一个公子爷,“呃……认识,但是不太熟。你找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啊,”紫?樱唇嘟了嘟,笑道:“听说他长得很漂亮,所以来看看。”

    “……据我所知,这里是方外,而且八个出入口都有暗卫把守,还有八卦排阵,你怎么进来的?”沧海心里很沮丧,因为气无可宣。

    紫?倒是愣了愣,“没人管我啊,我一走就走进来了。”

    “没人管你?!”沧海要晕了,“怎么可能?!”却还一直坚守着捂着脸不肯放手。“姑娘你到底干嘛的啊?”方外的八卦阵都让你“一走就走进来了”?!

    “我哥哥叫我来的啊。”四只单纯的眼睛一齐眨了眨。紫?忽然高兴道:“啊!来了!”

    沧海捂脸回头,紫?已经小鸟般扑入了紫幽的怀抱,开心道:“哥哥!”

    “好妹妹,今天真漂亮。”紫幽宠溺的抱了抱她,又躬了躬身,“公子爷。”

    紫?茫然回眸,“他就是‘公子爷’?”

    沧海震惊的放手指着他俩,震惊道:“她是你妹妹?!”

    紫幽震惊道:“你脸怎么了?!”

    沧海惊慌掩面,为时已晚。

    紫?已经失望道:“……像只猴子。”

    紫幽眉头深蹙,嘴角抽动,“怎么弄的啊?!”想扯下沧海的手但终不能一探究竟,“哎你让我看看!”

    “不!”沧海扭着身子努力背对紫幽,却听?洲在身后叫道:“公子爷,原来你在这里!”见到紫?,二人同时愣了愣。

    紫幽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绕路不想被人看见?”

    沧海不理,捂脸道:“鬼医来了吗?”

    ?洲心下奇怪,却道:“还没有。”

    “你们去看看。”

    ?洲拔足,“我去就行了。”

    鬼医颤动着肩膀看了安眠的石宣一眼,便跟沧海一样捂起嘴巴吭吭的笑。屋里众人又想笑,又担心,总之各个五官都扭曲着皱到了一起。沧海瞪了最欢的紫幽一眼,捂脸蹙眉,对鬼医道:“哎你别笑了,小石头到底怎么样?”

    鬼医又笑了几下,勉强忍住,望了望守在床前的?洲瑛洛,道:“正常反应。呐,”笑嘻嘻的递给黎歌一颗药丸,“用温水化开给他服下去。”回过身看着沧海一个劲的笑,根本憋不住还硬要抿起嘴来不露出两个牙洞,非常辛苦。

    黎歌将化开的药丸一勺一勺喂进石宣口中,沧海就用帕子帮他搌干流下的药汁,若非他另一手要捂脸,一定会亲自喂给石宣的。

    一旁的紫?见众人好像安下了心,便轻轻蹦跳到瑛洛身边,只到他肩膀的高度仰起脸儿笑望着他,轻声道:“我叫紫?,紫色的紫,莲子的那个‘?’,哥哥你叫什么?”

    瑛洛两臂环着胸,不觉微笑道:“瑛洛。”

    “璎珞?”紫?大眼睛眨了眨,拎起颈上的七彩项圈。

    瑛洛摇头莞尔,“不是。”

    “那是哪两个字?你写给我看,”说着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手心举到瑛洛眼前。

    大家见鬼医不急,也给石宣开了药,都不由得放心,开始听起紫?和瑛洛的对话来,此时不禁都微笑。

    瑛洛袖着手,笑道:“改天。”

    “为什么啊?紫?觉得哥哥的手指甲很漂亮啊。”无辜的扫了大家一眼,接了一句,“粉红色的呢。”

    瑛洛一头黑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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