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祸莫大于轻敌
陈皮老祖刚坐正了身子,忽然又扭头望了望沧海的背影,回过脸来,眼珠转了几转,随后白眉一跳,缓缓露出了笑容。www.uu234.com他意味深长的迭起两个指头,对小壳道:“你敢跟我打个赌么?”
行路庐的后院倒是十分清雅。右边辟着一块田地,一半种菜,一半种花,左边一间竹屋,屋前的篱笆上攀着牵牛,篱笆下疏疏开着几支野菊,屋后种着一片湘妃竹,竹叶上斑斑点点,倒更像是离人的泪。
步入后院,就像出没风波的渔人傍晚系下的归舟,回塘清浅,揽稳船定。这样的情境,就像隔绝俗世的桃源,让疲惫的心就此留步。
沧海伸手,轻轻敲了敲竹屋的门,“罗姑姑,你在吗?”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温暖的情愫,让语气也柔软起来。
“是情儿吗?”屋内一个女子柔声道:“快进来。”语声像冬日里呵在你冻手上的一口暖流。
沧海推门入内,望着里屋秀塌上端庄温婉的女子温暖的笑着。
岁月不曾把,绿鬓消磨,唯有时光蹉跎,红颜不老。那女子薄施脂粉,青帕包头,却如银釭月影,珠光璀璨。手里拈着一根绣花针,正缝着一件褐色的袍子。见沧海进来,便把袍子撂在膝上,柔柔笑道:“昨天就听舅舅说你要来呢,快坐吧。”
“……我还是站着吧。”沧海笑笑。
罗佩琼了然的含笑看了他一眼,把袍子放在一边,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几个薄薄的软垫子,摞起来铺在长凳上,笑道:“坐吧。”
沧海先在心中叹了口气,才慢慢坐在软垫上。
罗佩琼又转身提起红泥火炉上烧着的紫砂提梁六方壶,用黑陶素面的盖碗泡了一盏菊花茶,端到沧海面前,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沧海啜了一口茶,又叹了口气,才道:“还是姑姑你对我好。”
罗佩琼笑道:“昨天舅舅回来就气得不行,骂了你好久才停,你知道的,他越是担心脾气就越是暴躁,你不要怪他。”
“什么啊,他刚才当着那么多人……你可不知道那有多疼……”
罗佩琼温柔一笑,说道:“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待你很好,只是碰巧用了你不喜欢的方式罢了。”
沧海扁了扁嘴,扭项看向窗外。半晌才回神道:“姑姑担心任前辈么?”
“着急,但是并不担心。”罗佩琼微笑,接道:“凡事都是有定数的,我只是着急知道这定数的结果,既然是注定的了,那么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这是那个光头大嗓门教你的?”
罗佩琼一愣,才反应到沧海说的是谁,笑骂道:“你这孩子,以前总是念叨着只有读圣贤书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现在怎么连尊师重教的道理都不懂了呢?”
“……姑姑教训的是。”沧海难得的一副俯首帖耳的顺从样儿。“可是我一定会救出任前辈的。”抬目,定定的望向罗佩琼,像在用坚定的眼神表明决心。
罗佩琼的面颊上有柔腻的高光,衬得她的眼睛明亮而更加温柔。她正慈爱的看着沧海。
“姑姑当然相信你。”她说。柔柔的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这足以让一个一心期待肯定的年轻人展现笑容,沧海满足的又饮了口茶,茶香里还有让人心醉的茉莉花味。斜眼瞟了瞟秀塌上做了一半的袍子,随口问道:“给任前辈的?”
罗佩琼点头微笑,“不知这十年他是瘦了还是胖了。”目光带着羞涩向远方投去。
一只长着漂亮具羽冠的小百灵鸟从敞开的小轩窗里飞进,落在秋阳照射下的菱花镜面前,时而歪着头审视镜中的自己,时而啄一啄镜钮上打着的青线的穗子,回首用尖喙理一理翅羽。不知是不是发现有人在看它,它小脑袋晃了晃,打了两下翅膀,竟然张开小小的尖喙,唱起了一首歌。
罗佩琼目光如水,齿如编贝,就这样静静的微笑,一直到目送它歌罢振翅,直冲云霄。
沧海还要更晚一些才将目光抽回,用碗盖拨弄着茶碗里的菊花瓣,有点欲言又止。“其实任前辈这几年也做了不少好事。辽东大盗、山西流匪都是他抓捕归案的,他还帮助很多人家寻回了走失的孩子,对昆仑、峨眉、武当、崆峒各派弟子都有大恩。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罗佩琼一直等他说完了,才微微笑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坊间的传闻本不可信。而且我还知道他帮助了很多纯良的姑娘脱离火窑。只是他不该那样自暴自弃的。”
沧海知道像罗姑姑这样的女子本是蕙质兰心,所以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笑了笑,又望向窗外。
“忘情。”罗佩琼唤道。
“什么?”沧海回神。
罗佩琼却是颇严肃的看着他,说道:“情儿,你可还记得你的表字为什么叫做‘忘情’?”
“记得。小时候他们给我批命理,说我这辈子会栽在女人手里,所以才把表字改成这个。可是很久没人提起了,只有姑姑你一直这么叫我——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还是了然的微笑,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悦。“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吧,下次再来看姑姑。”
沧海笑了。垂目,缓缓放下茶盏。茶托和木桌接触,发出“哆”的一声轻响。
“姑姑啊,我只是在想一个包袱。”
告别了罗佩琼,沧海从后门出来,轻轻掩上竹篱笆。侧耳听了听,才放心的轻步向山下走去。虽然从后面下山有点路途遥远,但是为了计划的正常实施,绕远就绕远吧。沧海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忽然发觉世界有时也挺美好的。
慢慢举步下山,想了想,还是有点失落。于是他开始一边下山一边不停的开解着自己:你看,你已经走出了行路庐五十步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秋天的风比你想象中还要清爽吧;你看,你已经走上山道了,每个人走路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区别嘛,秋天的太阳比你想象中还要可爱吧;你看,空气多么清新,一个人赶路不是更惬意么,竟然还有不知名的树木给你遮挡日光,你的运气多么好呀;你看,参天崖后山的无限风光,此时也只有正在下山的你才能赏鉴,这简直是特意为你而生的啊。
沧海竟然叹了口气,随后又想到:唉,你叹什么气呀,年轻人不是应该朝气蓬勃的么,你看,前方的山道边还有一块紫色的大石立在那里,那不就是在欢迎你么,还有站在大石边上的那个少年,能在这里碰见他那是你们的缘分啊,你看他靠在大石头上,右脚向后踩着石面,嘴里还叼着根稻草,多么悠闲的姿势,你看,你竟觉得他身上的衣服那么眼熟,说不定在洪荒的伊始,就注定了你们今日的碰面,你看你看,他竟还为你而转过了脸,你看看,他长得多像……
沧海猛然一个急刹车。那条不久前才上身的鞭痕火辣辣的抗议。
靠在紫石上的少年立起了身,站在大道的中央。黑黑的眼珠,右脸上一个酒窝,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一副为难的神色。
沧海苦着脸等待这波抗议渐渐削弱下去,然后打算撤退。正当他的脚跟抬起了蚂蚁都钻不过去的一点缝隙的时候,道路中间的少年向他勾了勾手指。
现在不听话的话,后果会不会比跑八条街还要严重?沧海谨慎的衡量了一下,终于慢慢的向少年移动过去。
少年的脸上有忍不住的笑意,当然还有压不住的怒气。伸手戳了戳沧海的肩胛,收回来继续双手环胸,口里咬着稻草有些不清晰的说:“行啊小子!解释解释吧。”
“小壳我、我其实……”
“行了闭嘴吧你!你以为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你以为你从后门溜了就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把我随便丢在哪里你就可以整天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没人管得了你?”
“我没……”
“闭嘴!让你说话了么?还什么早知道不带我出来了,不带我出来谁天天给你洗裤子?”
“你什……”
“闭嘴!还敢跟我这儿讨价还价?明明就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大街上逞能?还自不量力转移追杀目标?老妄想着牺牲自己保护别人?你看看你那腰细的,你保护得了谁啊?”说一句伸手在沧海肩胛上戳一下,一连戳了五下,把沧海戳得向后退了一步。沧海听到最后又要说话,小壳伸手一指他,他马上闭嘴。
“你还做事不是只有一个目的?你什么目的啊?你昨天上参天崖是不是就想把我丢在这里你好回去独享齐人之福?还什么意外的收获?今天收获了吧?”绕到沧海身侧,忽然道:“疼不疼?”
“疼……”沧海使劲点头,还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以博取同情。
小壳果然同情的看着他,还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真想再给你补上一脚。”见沧海又要反驳,马上道:“好吧,小爷今天高兴,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觉得你还是留下,跟着我会有危……”哎?沧海猛然一省,“是那个光头大嗓门教你的吧?”
“什么啊?”
“少装蒜!他要不告诉你你能知道路、在后山半山腰堵截我?看来我还真不应该把你放他这儿,真是坏我事!”
“师父他也是为你着想啊,他说我要不跟着你你会更担心的!”
“我才不……师父?你跟他叫师父?”沧海睁着一对阳光下颜色更浅的棕色眼珠声音提高八度的喊道。
“我打赌输给他了啊。”小壳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们俩该不会拿我打的赌吧?”
小壳戏谑的看着他不语,然后学着他常做的表情眯起双眼,抓起他的袖子转身。“快走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回去做呢!”
“喂!你先回答我……”
“你的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让他收我为徒么?你该满意了吧?”
“喂、喂!走慢点!走慢点……我……疼!”
#####楼主闲话#####
如果喜欢请收藏~
第十七章 美人卷珠帘
午时刚过,一只玉带凤蝶扑着流纱似的黑翅缱绻在“财缘”的后花园,翅缘的小白斑像一条戴在大家闺秀颈子上的珍珠项链。www.uu234.com仿佛恐怕花倦睡去一般,凤蝶依次碰触着每朵花颜,想把她们叫醒,但终究累了自己。刚在一朵盛放的扶桑花里小憩半晌,又被一阵笑声惊起,飞远去了。
“财缘”二楼的玄字房里,一个男子声如碎玉,却毫无风度的大吼道:“笑什么笑!我趴着怎么了?!”
哄笑声再次响起。
一个柔中带沙的女声紧接着低低笑道:“我听说你今天还想把你弟弟扔掉呢,怎么样,你如今可不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特意把“卧”字语音拉长,贴切的比喻再惹哄笑。
宝帘锦帐中的男子一听马上支起了身,嚷道:“什么!你竟敢拿我比怨妇!”
那女子道:“你看你云鬓松绾,桃腮憔悴,人比黄花还瘦……”
未等她说完,睡榻上的男子气得一把扯了半幅帘子下来,想把自己遮掩,却听那女子又道:“没错,掩上点儿好,我们可是‘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啊!”
此时已笑得一屋子的人都喘不过气来,只有小壳跟别人笑得不同,他仿佛还沉浸在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里,一脸的幸福样儿。
那语声柔中带沙的美人便是前一天小花提过的慕容姐姐——慕容晚裳。那个给沧海做件衣服还要调戏他一番的慕容晚裳。今天这屋子里站满了人,罗掌柜和二掌柜岑天遥也在,她还是一样的死性不改。你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总是两手一摊无奈的道:“珠玉在侧,我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每次沧海见到她都会很无奈。
慕容晚裳是纱一般的女子,明明妩媚已极却又高贵得不可方物,尤其是说话时的语声,什么时候都是柔和的像用手指揉捻两块绛纱。就连调戏沧海的时候也是一样。
“好了好了,”卢掌柜开始老好人似的打圆场,“你们吃了,公子还没用膳呢。”其实刚才他笑得也很欢。“公子想吃点什么?”
沧海从帐子里探出头来,怀里还抱着两个枕头,但是两眼放光道:“我要吃螃蟹!”因为太激动,帘子上还挂着一半的小银钩把头上的簪子挂了下来,摔在床边。
二掌柜岑天遥不由得暗里叹了口气,心道:“水精双枕,畔有堕钗横”,个中旖旎,如不亲见谁又能知?
卢掌柜笑道:“没问题。”
“可是……”岑天遥突然好心的插话道:“那个螃蟹,不是发物吗?”
全体静穆两秒,一齐爆笑出声。
卢掌柜红光满面,双眼弯弯,连忙说了句“我们这就去备膳”,拉着岑天遥就出去了。随后,走廊上传来一长串爽朗的大笑。
“唉,”慕容晚裳轻叹起身,看了床上把脑袋塞在枕头下面的沧海一眼,揶揄道:“晋国的美男子卫玠就是因为出门时被争睹围观而劳累致死的,但愿我们今天可没有‘气’杀卫玠啊。”转身掩口,凤眼含笑,向小花招了招手。
小花小脸儿通红,揉着肚子脆声道:“公子保重啊。”也随着慕容晚裳开开心心的出了房门。
剩下屋里的小壳和还用枕头捂着头的沧海。半晌,沧海才从枕头里把脑袋拿出来,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给憋的,总之是两颊如醉酒,双眼似春泉。刚松了口气,发现小壳还坐在斜对角的太师椅里,左手掩唇,却露出右脸上的一个酒窝,沧海马上砸过去一个枕头,吼道:“还笑!”
“我都快丢死人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小壳接过枕头平放在膝上,双手捣住嘴巴。
“你还笑!”沧海趴着都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伸手警告的指着小壳。
这时,只听门外一个少年声音嚷道:“公子爷,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推门进来,“我在楼下碰见慕容那两个丫头了,”转身关门,“一看就是去逛街买衣服去的,”边走进来边说:“还说什么给晚上的赌局做准备……”呆住。
其时沧海正趴在床边,鬓发散乱,中衣的襟子也歪着,里衣的领子也敞着,十指箕张,痛悔不堪的望向门口——少年进来的方向。
沧海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少年突然扔下了手里的书箱,飞扑过来,跪趴在沧海床边,掩面痛哭道:“爷啊!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为什么世事总是这么难料!是珩川来晚了吗?你为什么就不等珩川来……呜呜哎哟谁打我!”掩面的袖子拿下来,龇牙咧嘴的捂着头,脸上没有一滴泪。
“你小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型!很久没挨打了是吧?”沧海推开他,穿鞋下床,回手指着小壳道:“不许笑!”
珩川低着头偷笑了一会儿,才拾起床上沧海掉的簪子,爬起来,用眼神跟小壳打了个招呼,走到沧海身后,“很久没见开个玩笑嘛,”把簪子递给正在绾发的沧海,“听说公子爷今儿个很有收获啊。”
沧海回身警告道:“我治不了慕容还治不了你么,你再来劲试试。”
“哟哟,说着还真生气了。”珩川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所谓的表情,故作大方的道:“算了算了不招你了,省得慕容知道了又说我欺负你。”
沧海脱去了中衣,正在柜子里翻找衣服,听见这话马上道:“别跟我提她啊,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拿出一件淡青的长衫,抖开披在身上,伸手向床上指了指。
珩川会意,抱起了被子,折叠好铺在桌前凳上,问道:“这么说,你以前见过可爱的女孩子了?”
“当然,”系好扣子,坐下,又一副书记翩翩的从容表情,“以前还小的时候,有一次跟‘逍遥游’到山东,在街上看过一个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长得很灵秀,单纯得从眼睛就能看到她的心里去。”沧海怀念的支起下颌,接道:“那天我还帮她捡起了她掉落的馒头。”
“哼哼,”珩川随便扯了下嘴角,心里很不以为然。半晌,没听到下文,便问:“怎么?就这样?”
“就这样。”
“唉。”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丫鬟送进饭来。本来珩川在路上吃过了,但是看见这么多好吃的便开始流口水,于是跟着沧海和小壳又吃了一顿,最后把他撑得都翻白眼了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对了,顺带提一句,中饭的菜肴里面果然没有螃蟹。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沧海坐在靠窗的太师椅里,手里捧着卷宗,扭头问道。
“没有。”珩川答。
小壳则摇了摇头。
吃过中饭,他们就从珩川带来的书箱中拿出了一大堆的卷宗,开始分头查阅。沧海又蜷在窗边他那铺着棉被的“专座”里,小壳和珩川就坐在桌边。
沧海道:“二十几年前,有一阵武林恶势力横行的日子,经过以卢掌柜为首的正道英雄几番围剿后,这才有所收敛,但还一直在暗中举事,寻找机会给白道重重一击。”
“先是‘九环金刀’袁红暖,半夜家中遭袭,他和妻子带着三个儿女且战且退,最后只有他和一儿一女活了下来,家中一十三口毫无还手之力的婢仆也没能幸免。”
“‘下山虎’彭荟,家中水井被人落毒,后又遭黑衣人洗劫,全家三十六口无一生还。”
“正道帮派‘乌衣巷’,傍晚时被攻破总堂,在堂帮众全力抵御,虽使对方伤亡颇重,但‘乌衣巷’这个名字却从此在江湖消失。传言这一仗打得极是惨烈,可谓是流血漂橹,三个月后血腥味依然不减。”
“‘忠义飞鹰’毛峰,幼女被绑架,他单枪匹马到了约定地点,才知是调虎离山。他离家后全家便已被灭门,连他八十的老母也没放过,他赶到家中见到了被绑幼女在内的满地血尸,大恸中被偷袭身亡。”
沧海叹了口气,接道:“还有就是最离奇的卢冉老家失火案。这些都是当年没查出凶手的案子,不知道这几个案子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联系。”
珩川一手支头一手叉腰,不耐烦的道:“最可气是卢掌柜,明明知道些线索也不告诉咱们,就这么半夜不点灯的让咱们摸黑儿查二十几年前的无头案,还没提示,一点头绪也没有,比大海捞针还难!二十几年前,哼哼,二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还没我呢!”
小壳不语。沧海是直接忽略珩川的牢骚,伸手去捅正燃着熏香的鎏金仙鹤落地熏炉,结果就是:被烫了。扭头看小壳很专注的样子,又问道:“看出什么了?”
小壳过了一会儿才惋惜道:“卢掌柜有一个徒弟,当年走失了亲妹妹,寻到时妹妹已被马蹄踏死了。”
初时沧海和珩川还挺认真的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半晌,珩川“咣当”一声额头撞在桌面上,沧海仰头看天。
小壳道:“你们不觉得他妹妹好可怜么?”
珩川无奈道:“真的很可怜。但是,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爷的亲表弟吧,虽说我们爷有时候也犯点儿二,你看他刚才还把手给烫了,可是他总体上……”轻响一声。珩川回头见沧海端起了白瓷盖碗,伸了伸舌头没敢往下说。
沧海优雅至极的用修长的手指拈住碗盖的碗钮,轻轻拨弄着碗里翠色的莲子心,极淡的青色衣领里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圈微微发亮的金色轮廓,逆光的深栗色发丝在如玉脸颊的映衬下浓黑似墨,羽睫轻翦,小臂微抬,浅浅啜了一口碧色的茶汤,然后在他们俩都看呆了的时候悠然笑道:“珩川啊,替我跑一趟山东吧。”
“啊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青裾一扬,负手向内室走去,沧海道:“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先休息一会儿,你们俩随意。”
小壳见沧海放下帐子躺下了,便挤眉弄眼的小小声对苦瓜脸珩川道:“我同意你刚才的观点。”
才要窃笑,却听帐子里那人道:“我看还是你们俩一块去好了。”
“啊?我也错了行吗……”
夕阳还未落山的时候,“财缘”里就开始忙活起来,悬灯结彩,张红挂绿。一进赌场的门就看见二楼栏杆上垂下一面锦绣大旗,写着一个大大的“豪”字,左右廊柱上挂着一副对子,上联是:不尽财源滚滚,足赤化蝶秦汉金,金埋何处;下联是:无边春色溶溶,衣白引凤苏杭花,花落^谁家。写的就是今晚皇甫熙的豪赌赌局,和喜穿白衣的名妓苇苇姑娘作陪赢家的两事。
厅上摆满了桌子,桌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赌具,真是能让不是赌徒的看了都会变成赌徒,原来就是赌徒的见了就会变成赌鬼。
慢慢的,“财缘”里面的人多了起来,人声也嘈杂起来。
华灯初上,玄字房的门被轻叩几下,推了开来。两人带着香风婀娜而入,皆是盛装的打扮。
借着房里烛光,见前一女子绿云高绾,深画烟眉,两腮如雪,媚眼如丝,额上贴着金箔的花钿,头上戴着垂露的牡丹,黄金的对钗,一身深绛的罗纱衣裙,臂上挽着拖地的正黑反紫绸缎披帛,腰间束着宫样小带,下系玲珑玉珂,一双青葱玉手,捧着描花红漆托盘,托盘上整齐的叠放着一摞衣服。唇角轻扬,酥媚入骨,杨妃也羞。
后一女子年龄稍小,头上绾着双鬟髻,插着一对象牙镶金的头梳,身上穿着丁香紫的裙衫,腰间系着淡青的腰裙,腰裙外大红的宫绦结着如意环拖曳至地。淡扫蛾眉,轻点朱唇,额间点着一点胭脂。手里捧着个方正的小包袱。神色上稚气未脱,虽无前一女子的华贵,却也清丽得一如满树丁香。
慕容晚裳和花叶深一前一后缓步而入,屋里的小壳与珩川突觉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慕容晚裳妩媚笑道:“公子呢?”
珩川答道:“里头睡着呢。”
“不是真给气着了吧?”慕容晚裳同花叶深捧着漆盘转入内室,笑容可掬。
沧海已挂起了帘钩,正趴在床上发愣,见她们进来便坐起了身子。然而神情困顿,恰如软玉。
慕容晚裳又忍不住打趣道:“妆半卸,睡初回,可谓别趣也。”
沧海过会儿才反应过来,抬目瞪了她一眼。
慕容晚裳开心轻笑,把手里红漆托盘放在他床头,道:“换衣服吧。”说罢转身而出。
花叶深笑着把手里的四方包袱递过来,沧海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崭新柔软的棉垫子,不禁抬眼询问的望向花叶深。
花叶深笑道:“这是慕容姐姐下午特意给你赶制的,她说怕那些垫子不够软,硌坏了你。”
沧海扁了扁嘴,虽然这里有打趣的成分,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感动。刚觉不忍,忽听外间有个柔中带沙的女声吟哦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沧海回手一把把垫子甩到床角去。
房门再响,卢掌柜快步进屋,目光炯炯,眼中带笑。看得出,他正在压抑着兴奋的心情。
卢掌柜躬身道:“公子,唐秋池来了。”
#####楼主闲话#####
上联:不尽财源滚滚,足赤化蝶秦汉金,金埋何处;
下联:无边春色溶溶,衣白引凤苏杭花,花落^谁家。
这联是自己纂的。上联里“化蝶”用的是“唐库金钱化蝶”的典故,“秦汉”是传说中黄金最多的朝代;下联里“引凤”用的是“弄玉吹箫引凤”的典故,而“苏杭”则是美女最多的地方。
没调平仄,凑合着看吧……O(∩_∩)O~
第十八章 赌局夜未央
“财缘”赌场。www.uu234.com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双天至尊!庄赢!”
“豹子豹子豹子豹子……哎呀!输了!”
“瓜子花生红枣蜜饯嘞——”
“哟,这位爷面善的紧呀,要不要小女子陪你?”
“换五千两的筹码!……啊先玩着先玩着!”
“这位爷手气不好下次再来吧!……哦,当铺出门右拐!”
“哎哟!踩我脚了!你瞎啦!……哎你怎么打人啊你?”
“把闹事的都给我轰出去!”
“小心开水了啊——”
“我还要赌我还要赌我还要赌——”
“哎,快搭出去,又一个吐白沫的……”
“拉住他!别让他跳楼!”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爷有钱了带你吃饭去!”
“这也搭出去!这个疯了!”
如你所见,这就是“财缘”每天晚上都会上演的戏码。当然,今天是苏杭首富皇甫熙设豪赌赌局的日子,这戏码还会更加激烈。
在鼎沸嘈杂的蛤蟆坑中,却有一人始终面带微笑,如春暖游湖一般,安然淡定,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心里托着的筹码,成竹在胸。这是一个看起来颇有点风度的男人,但是那偶尔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吊起半边嘴角的笑容,又让你无端的心里发毛。
他在一桌赌骰子的桌前停下来,看了两局,然后沉着的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筹码,放在赌桌上花押的“大”字上。
“开——”随着荷官的一声大喝,所有人都专注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骰盅里的点数,“通杀!”
“唉哟!又输了!”赌桌边的大部分人都这样捶腿喊道。但当荷官再次摇起骰盅说着永恒不变的台词“买定离手”的时候,这些人又摩拳擦掌两眼放着绿光的砸下筹码。
那个颇有点风度的男人只是扯起半边嘴角一笑,并不气恼,这次,他把一块很大的筹码押在了“小”上。有几个赌徒像看异类一样对他侧目,一个人道:“喂你傻啊,都连开了十几次豹子了,你还拿那么多钱押‘小’?”
颇有风度的男人也侧目看了说话人一眼,笑了笑,回过脸来对荷官扬了扬下巴。没想到,荷官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不耐烦的大喊一声“开”,而是犹豫了一下,才揭开了骰盅。
“哇!果然是小!”人群里喊道。
颇有风度的男人这局赢得不少,但他还是只笑了笑,看不出高兴或是其他什么表情。
其他赌徒倒有点物伤其类的义气,见庄家赔钱给这男人,虽然拿到钱的不是自己,心里还是十分高兴。更有些人已开始跟着这男人下注了。
这男人果然赢多输少,到最后,更是只赢不输。当“财缘”的荷官脑袋上开始冒汗时,这男人忽然收起筹码不玩了。转身又到其他赌桌旁边晃了晃,然后在马吊牌的桌子边站住,同样是看了两局,才下场摸牌。同样是输了开头一局,后头赢多输少,赢大输小。他的目的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他做的不错,但是却忽略了二楼有个正往楼下观看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倚在二楼楼梯处的栏杆上,浑身烂哆嗦的嗑着瓜子,把嗑完的瓜子皮全都往楼下吐。虽然长得星眉朗目,但是一身的市井泼皮气。嗑下的几颗瓜子皮落在楼下一个肥的流油的赌徒帽子上,肥油赌徒回头向楼上骂道:“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年轻人赶忙点头哈腰的敬礼赔不是,肥油赌徒一心扑在骰盅上,又骂了几句就算了。
待肥油赌徒回身以后,二楼年轻人的眼神转为深邃。
还记得乌江镇清客店里那个劫富济贫的侠盗“红双喜”么?那天卢掌柜同岑天遥特意坐着马车去拜访他,在清客店里有过这样的对话:
石朔喜道:“你们不嫖不赌到这里来做什么?”
卢掌柜道:“当然是有其他事情找你做。”
“做什么?”
“做‘庄’。”
“坐什么庄?”
“明天晚上‘财缘’有一场豪赌,我要你让一个人赢。”
“哼,赌场都是叫人输掉裤子的地方,怎么还会叫人赢?”
“这你不用管,你的任务就是让他成为全场最大的赢家。”
“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不想找一个比清客店更好的落脚处么?你知道,传言都说‘财缘’的后台是‘醉风’,事成之后你可以继续留在‘财缘’做你的荷官。”
“我不会加入‘醉风’的。”
“哈哈,随你。反正‘财缘’也不是属于‘醉风’的。”
“我从不做昧良心的事。”
“放心。此事对武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么你想让谁赢?”
“唐秋池。”
二楼的年轻人缓缓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蹦下来,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悄悄塞进刚才那个肥油赌徒的钱袋里,再慢慢下到赌场中,背着手靠近那个颇有风度的男人身后。这时,颇有风度的男人正在玩类似叶子戏的纸牌,依然是赢多输少。
年轻人站到这男人身侧,看了一会儿赌局,然后对这男人微微笑道:“这位客官好壮的手气。”
男人对他笑笑,低头去看手里的牌。
年轻人又道:“我是这里的荷官,我叫石朔喜,兄台怎么称呼?”
颇有风度的男人终于打量了他一眼,扯起半边嘴角道:“唐秋池。”
“唐兄有兴趣跟我玩玩吗?”
唐秋池打出一张牌,说道:“怎么?又想像上次那样把我轰出来?”
“呵,唐兄多虑了。”
“那么,就是你们嫌我赢得多了?”
“怎么会,今天本就是豪赌的日子,皇甫老板若是稀罕这点银子也不会开这么大的门了。”
“那你想干什么?”
石朔喜笑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唐秋池不怀好意的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什么意思?”
“就像武林中人一样,见到和自己使一样兵器的人都想同他较量较量,看看到底谁高谁低。同理,今天我要和你较量一下。”
唐秋池又扯起一边嘴角笑道:“被你看出来了。你也不错。”出完手里所有的牌,收起赢得的筹码。“好啊,我可以奉陪。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不管是输是赢,钱都得归我。”
“怎么讲?”
唐秋池忽然敛容,严肃道:“我要苇苇。”然后又慢慢的扯出半个笑,“你知道的,见她一面可难了。”
自古道:嫖赌不分家,十赌九嫖。看来这次的宝真是押中了。
石朔喜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笑了。
“我可以答应你。”
“那,你想玩什么?”
“当然是一个一个来。请。”
石朔喜引着唐秋池上了二楼的雅间。不愧是赌场的雅间,里面齐全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赌具,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比楼下那些木头骨头的色牌不知要好多少倍。
“那我们就从骰子开始。”
石朔喜与唐秋池就在赌桌边面对面坐了下来,从骰子开始一样一样的赌过去。
唐秋池笑得越来越欢,石朔喜的眼神就越来越深。
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已经不知玩了多少把了,只见石朔喜已站了起来,唐秋池则靠进了椅子里。
这一把牌九刚派好了牌,就听门外忽然有人嚷了一声:“苇苇姑娘来了!”一时人声大乱,楼上楼下全都鼎沸喧天。
石朔喜道:“唐兄不下去瞧瞧?”
唐秋池扯着嘴角,扫了一眼自己面前成山的筹码,笑道:“不了。迟早都是我的。”随手翻开面前的牌九,黑背的骨牌“啪”的一声亮出了牌面。
石朔喜又站了半晌,才缓缓落座。叹息一声,笑道:“高手。小弟这才服了。”
唐秋池也笑道:“哪里,略胜半筹而已。”
楼下喧闹声渐渐转弱,只听铜锣一响,荷官们齐声唱道:“集筹到此为止!”
“请各位柜台清点登记——”
人声漫漫,突听一个肥油赌徒尖声喊道:“妈呀!我的银子都变成瓜子了!”
周围人等冷眼侧目,总荷官无奈摆手道:“疯了,搭出去。”
肥油赌徒一边被几个壮汉拉着胳膊在地上拖行,一边高叫:“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啊!”声音顿止。壮汉拍拍手,又从前门走进来,各司其职。赌徒们毫无骚动,依次到柜台前排队等候,帐房们手里的算盘噼啪乱响,账本上的毛笔笔尖唰唰乱走。
玄字房里却青烟袅袅,一派闲情逸致。清癯背影的公子折扇一合,击台漫声吟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微笑牵摆起身,帽带垂缨。
铜锣又是一响,荷官唱道:“有请苇苇姑娘——”
此时人群倒是颇为平静,只是同向注目,窃窃私语。
二楼绣阁门分左右,两名丫髻小鬟当先而出,随后一名白衣女子身姿款款,妙做细步。只见她简淡梳妆,腰肢如柳,却在脸上蒙了一块白纱,只露出两弯蛾眉,一对水目。绮罗虽素不减梅香,眉目虽冷却如春霜。裙做百褶,动如流波,这女子竟仿佛海上踏浪而来。
荷官再次高唱,拉回所有人的神思。
“今晚最大的赢家——”顿了顿,扫了各人的脸色一眼,大声接道:“就是这位唐爷!”
众人随荷官的手势望去,人群分开处立着一个深蓝衣袍的男人,淡淡的笑容,颇有点风度。男人背手,缓缓走到二楼楼梯口处,向第一级台阶上的白衣女子伸出他的右手。“苇苇姑娘,幸会。”
白纱蒙面的女子在台阶上裣衽为礼,轻轻伸出青葱般的玉指,搭在唐秋池伸出的右手上。
人群忽然一下炸开了锅,有欢呼的、有起哄的、有遗憾的、有懊丧的,还有说风凉话的,总之大家都在大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那颇有风度的男人笑着轻轻摘下苇苇的面纱,对她陶醉的看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我叫唐秋池,你要好好记住。”
苇苇如冰的眼眸中略显疑惑,而唐秋池已经牵起她,迈上了第二级台阶。
“且慢!”
一道清音忽然在人声中响起,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喧哗。就像响在嘈杂节奏节骨眼上的一声泠泠琴音,不论多么规矩紊乱的节奏都不得不断。
人群都回头向后望去,身后那边的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满了这么多人,但是直到这句语声响起前,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楼上的人众这才缓缓步下阶梯。二掌柜岑天遥引首,大掌柜卢冉随后,两个英俊少年在末,中间拥着一个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公子左右随侍着一对妙龄美女。
右侧女子红纱覆面,一对凤眼妩媚动人;左侧少女清丽脱俗,含苞待放如满树丁香。身后的少年,左边一个眸如点漆,英灵劲秀;右边一个眉目刚毅,沉稳干练,二人手里端着黑漆的托盘,托盘里放着香炉盖碗,各色细软。
再看中间这个公子,那可真是满堂华彩,动人心魄。头戴黑缨儒巾,身着玉色襕衫,腰系八宝蛮带,下坠乌龙墨玉,脚踩深青云头镶鞋,手拿一柄玳瑁骨的描金折扇——竟是一身生员常服的打扮,但又名贵儒雅,清穆难当。满堂明烛下,公子脸色莹白,一双眸子犹若琥珀,其中宝光流转,清辉无限。
公子在大堂中央立住,举目望上笑道:“唐兄请留步。”
唐秋池回身。明明是他站在台阶上,为什么却感觉气势上还是输了那公子一筹?
“你有什么事?”唐秋池语气颇冷的问道。
公子折扇一开,悠然笑道:“逢此良辰美景,无非是想与唐兄谈谈风月。”
“在哪里谈?”
“赌桌上。”
人群里开始骚动。
“好大的口气。”
“这公子是谁?”
“像是个有功名的书生。”
唐秋池蹙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人群中忽然有人道:“啊,我认得他那块乌龙墨玉,他是苏杭首富!”
“继沈万三之后最有望富可敌国、大明朝最年轻的儒商……”
折扇一合,年轻公子笑容粲然。两手执扇当胸,躬身半礼。
“在下,皇甫熙。”
#####楼主闲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点事传晚了,对不起大家!
再次感谢收藏和投推荐票的无名英雄们!
第十九章 天王至尊
“在下,皇甫熙。www.uu234.com”
年轻公子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但是丝毫没影响到他的风度翩翩,反而更觉活色生香。
唐秋池又皱了皱眉,握着苇苇的手垂了下来,但没放开。
“皇甫公子想出尔反尔?”
皇甫熙大笑道:“那怎么会。开门做生意嘛,当然是信义为先。”接过岑天遥递过来的账本一瞧,笑容极不明显的僵了一下。“不过一百三十万两而已,小意思。”微侧身,大半个后背对着唐秋池,把账本递还给岑天遥,瞪了他一眼。
岑天遥不解。看见沧海表情的慕容眉眼俱弯,小壳抿嘴,右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皇甫熙没有转回来面对唐秋池,而是继续背对着他开口道:“唐兄莫要担心,我也知道良宵苦短,所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果然不习惯被人背对,唐秋池牵着苇苇也从楼梯上走下来。
皇甫熙背对他说道:“讨个彩头吧,借你的手气旺一旺我的‘财缘’。”
唐秋池已牵着苇苇站到大厅中央。
“不知唐兄肯不肯赏脸,陪我再玩几局。”皇甫熙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唐秋池身后的苇苇,心里不知被什么牵了一下。“你若赢了,我再多给你三倍的彩头。”
“哇——”人群里炸开了锅。“三倍耶,那就是三百九十万两啊——”
人群自顾自的喧闹。唐秋池身后的苇苇却在静静的看着皇甫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攥了攥手里的白绫帕子,帕角绣着几丛翠竹,还有一个“情”字。
沧海心里一动。忽觉身畔暖玉温香向着自己靠了靠,慕容极轻极轻的说道:“忘情,你已看她超过三眼了。”
沧海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挪,笑道:“不知唐兄意下如何?”
唐秋池握着苇苇的手使劲紧了紧,说道:“可以。”苇苇垂下目光。
“爽快。”皇甫熙折扇一挥,已有人上前擦桌子,摆凳子。“唐兄,我看我们三局两胜好了,”左手一抬,卢掌柜递上一个镶金沉香木盒,皇甫熙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银票。人群中立马发出艳羡的呼声。
“赌什么?”唐秋池只淡淡看了一眼盒内,又望向皇甫熙。
“你说了算。”皇甫熙摇扇微笑。
唐秋池又看了苇苇一眼,想了想,走到赌桌边缓缓扫视一遍,拈起一张马吊牌。牌面是最大的万万贯,上面彩绘着《水浒》里的“呼保义”宋江,意即“非大盗不能大富”。唐秋池晃了晃这张万万贯,不怀好意的笑道:“很符合皇甫公子的身份。”
这话看似是恭维皇甫熙腰缠万贯,但言外之意却是说他“大富乃大盗也”。
皇甫熙随意笑了笑,伸出扇子打散了那摞马吊牌,指着其中那张百万贯说道:“玩这个也好,与你的现状也贴切。”
唐秋池看了上面绘的“短命二郎阮小五”脸僵了僵。扔下那张万万贯,说道:“还是推牌九的好。”说罢,拉着苇苇当先在赌桌后面落座。
皇甫熙笑了笑,吩咐道:“去我房里把东西拿来。”说着向慕容伸出右手。慕容明显惊异了一下,才犹豫着把手放进皇甫熙手里,却见皇甫熙对她展颜一笑,慕容愣住。顿时芳心如海,波涛澎湃。
早有随从在凳上铺了锦垫,桌上摆好香炉,端上刚沏的热茶,在周围站定。皇甫熙挽着慕容这才在对面坐下。小壳站在他身后,珩川和花叶深在他身侧一左一右。
赌场中灯火通明,映得皇甫熙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唐秋池的心里却不那么自在了。
从人回来,捧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金属雕花匣子,放在赌桌正中,看他的样子好像还颇为吃力。匣子一打开,竟黄橙橙的一片光芒,耀得人双目难睁。旁观人群中又是艳羡的惊呼。
匣子里放着的是一套三十二张的牌九,一张不多,一张不少,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这三十二张牌九全部是用黄金打造成的而已。牌九上显示的红白两色的点数,白的是嵌的珍珠,红的则是镶的宝石。
“唐兄想怎么玩?”皇甫熙淡淡笑道。
“最简单的,一人两张,比大小。”
“那么,开始吧。”
“你是主人,第一把庄你来坐。”
皇甫熙对慕容微微点头,慕容拿起骰子撒了出去。点数立现,荷官派牌,黄金的牌九碰撞起来声音响亮而清脆。
赌局开始了。
这已不是单方面的五百二十万两白银的支出问题,这是与“醉风”相抗衡的开局一战,这场赌局直接影响到任世杰、罗心月、寂疏阳、薛昊、李帆,包括沧海自己、小壳甚至更多正道人士的生死存亡。如果赢了,才有可能生;如果输了,那就只有死。
所以,这已是场只能赢,不能输的生死对决!
心跳加速了。
手心里渐渐潮湿。
旁观的人群已在赌桌旁围成一个圈。石朔喜就站在唐秋池的身后。
皇甫熙对他看了一会儿,石朔喜耸了耸肩膀。
荷官派好了牌,慕容伸手想要把牌面翻转,皇甫熙突然伸出扇子按在她的手背上。
“慢着,”皇甫熙抬眼向唐秋池望了一眼,微笑回头,对站在自己身后人群中的一个貌美女子笑道:“姑娘好雅兴。”
那女子突然一下脸红了,两手绞着手里的帕子,惊慌的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皇甫熙回手拿扇子指着唐秋池,笑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唐爷给了你多少好处?”
“五……五十两。”
“金子?”
“银子。”
皇甫熙笑叹道:“忒也小气,”递过去一张银票,又道:“这里是一百两,麻烦你能不能站到对面去。”
那女子嗫嚅了半晌突然抢过银票,但是她没有听话的站到对面去,而是一溜小跑出了“财缘”大门。
皇甫熙笑笑,回身坐好,审视了唐秋池的表情一眼。
唐秋池没有表情。
“看牌吧。”皇甫熙移开了慕容手背上的扇子。慕容眼里有惊诧,有崇拜,还有几分陶醉。
掀开牌面,却是两张八点,一对人牌。
皇甫熙折扇在面前一抖而开,借机掩面对慕容小声道:“你专心一点!”
慕容亮出牌面,小声道:“有本事你自己玩啊。”
皇甫熙气结,压低声音斥道:“少废话!”
牌九的规矩,对牌比单张大。若比点数,就只看两张牌点数总和的个位数。
唐秋池掀开牌边望了一眼,就毫无悬念的马上翻了过来。
一张杂七,一张杂五。
“庄赢!”荷官大声唱道。
沧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发觉自己的手竟然有点发抖了。
果然第一把又输了。石朔喜扯起一边嘴角,双手环胸的继续看热闹。
第二把由输家洗牌。黄金的牌九在唐秋池手里又啪啪一阵大响,然后被分为八墩。
唐秋池开始掷骰子。明明是输了,但看他的样子却是镇定得多。
沧海折扇轻摇,无意中抬眼一扫,却望见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石朔喜。心中陡然一凛,手里摇动的扇子缓了一缓。
“怎么了?”慕容顺着沧海的目光望去,小声问道。
沧海摇头,目中精光闪动。半晌后才沉声道:“小心了。”
慕容看着面前的两块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犹豫。看了看沧海如琢如磨的侧脸,缓缓拿起了两块牌。
第一张是白六点。
第二张是……红六点!
竟然是一副天牌!
慕容欣喜的望向沧海,却见他好像并不开心。
天牌已是牌九里第二大的牌了,若想凑成丁三、二四的至尊牌来大过天牌,那几率可是小得不能再小了。慕容不懂沧海为什么还那么紧张。
“开牌!”随着荷官一声大喝,慕容把那副天牌点数朝上放回桌面,两眼紧紧盯着唐秋池那对扣在桌上没动的金牌。
人群里好像也感染了那么点紧张的气氛,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都盯着桌上扣着的两块牌。
唐秋池扯着半边嘴角,很挑衅的看了沧海一眼,转头对苇苇温柔的轻声恳求道:“你来帮我开,好么?”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苇苇面上。
苇苇面似春霜,双目微垂,缓缓点了点头。伸出素手,拿起左面那块牌,慢慢翻转过来。
“啊!丁三!”人群大呼。
苇苇一讶,望向沧海。
慕容瞪大了眼睛,看向沧海。
沧海却在微笑。
“还有一块。”唐秋池微微不悦的拉住苇苇另一只手。
苇苇垂目,素手又伸向了第二块牌。
慕容也伸出柔胰,在桌下拉住了沧海的手。沧海的手在抖,手心里有汗。慕容抬眼看他,他却在微笑。
小壳心里正着急得紧,却忽然发觉有一只小小的发凉的手慢慢塞进他的掌中。丁香紫的袖口,手腕柔腻。花叶深水目微瞪,秀口微张,神情极是专注的望着赌局。
苇苇翻过了第二张牌,先自己看了一眼,才慢慢把它放到桌上。
“二四!”人群又一阵大呼。
“至尊王牌!”呼声中带着惊叹。
苇苇垂目。
慕容又看向沧海。
沧海在笑。笑得极有风度。
慕容却感觉他的手在发冷。
沧海道:“唐兄果然好手气。”
唐秋池随便一哼。
石朔喜依然幸灾乐祸,但眼神微微深邃。
第三把的牌又已分好八墩。慕容拿起骰子,闭了闭眼,张手撒了出去。
荷官看着骰子的点数,竟然没动。在他来说,他并不懂得这赌局背后的意义,他只知道为了五百二十万两,他们不能输。
只听“哆”的一响。那是沧海扇骨敲在桌沿的声音。沧海静静的望向荷官,带着极淡的微笑。虽然他没有做任何的表示,但荷官的心里却好像忽然有了勇气。
荷官深吸了一口气,先派牌给了唐秋池,然后才是他们的皇甫老板。黄金的牌九落在桌面的声音,在静得掉针可闻的大厅里,仿佛带着回音。
慕容晚裳覆面的轻纱也在微微的颤动,就如她缓缓伸出的碰触金牌九的指尖。
这已是赌局的最后一把。他们输了第二局,第三局无论如何得赢。
慕容拿起牌,先镇定了一下,才向沧海看去。沧海轻轻点头。
慕容右手拈住面前的两块牌,手腕一翻,牌面“啪啪”两声直接亮了出来。
“哇——”人群大呼。
红六点,白六点,竟然又是一副天牌!
慕容惊诧的去看沧海,却发现他的脸色更白了。
唐秋池略带得意的哂笑,温柔的看看苇苇,递了个眼色。
苇苇伸出手去慢慢慢慢揭开了第一块牌。
“丁三!”
“又是丁三!”
“那么那块……”
小壳的左手和花叶深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同握住的,还有两把冷汗。
珩川两手紧紧攥着沧海的椅背,手心里也在不停渗着汗。
慕容媚眼颇如惊鹿。她这才明白了沧海那句“小心了”的真正含义。望着唐秋池那温柔的看着苇苇的双眼,竟心生惧意。
苇苇就要碰到第二块牌了。
突然有一只手在桌下握住了慕容的左腕。这只手潮湿,而微微颤抖,却在用力的鼓励她振作下去。
慕容侧首,看到沧海眸如流星,唇似冷玉的清颜,忽然觉得如果第二块牌永远不能揭开就好了,她就在这一瞬间,脑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心里做了无数的决定,下了无数次的决心。
她伸手摘下了覆面的红纱,微微仰首吻在了沧海唇边。就在第二块牌揭开的前一秒!
苇苇吃惊顿住。
人群为这绝美的容颜而屏住呼吸,又为这绝顶的春色而惊呼出声。
唐秋池也不禁愣了愣。
沧海大惊。推桌就要起身,却忽觉左右肩膀被人按住,生生把他又按回了座椅。身上的伤口在狂痛,心脏在狂跳,简直都要急火攻心。
花叶深和珩川一左一右用力按住沧海的肩膀,他们不知道慕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们知道,沧海在这个时候绝不能起来,这场赌局绝不能横生变故。
慕容慢慢微笑,忽然睁眼瞟了苇苇一下。
苇苇惊怒。
这已无异于恶意寻衅。这大庭广众下的寻衅甚至比口出恶语更为伤人!
苇苇拍桌而起,扭身就往外走。白袖一挥,如展开的白蝶的羽翅,翩然就要从唐秋池眼前溜走。
唐秋池一把拉住她,伸手把第二块牌的牌面大力拍在桌上。
花叶深猛然扑入小壳怀里。小壳紧盯牌面。
珩川瞪大双眼。
半晌。
人群高声大呼。
唐秋池突然推案而起,震惊的瞪着沧海。
“杂七!”
“竟然是杂七!”
“天牌对零点!”
“庄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石朔喜竟也深着眼神笑了。
沧海起身。捏着扇子的手指骨节发白,抖的更是厉害。
欢呼声渐小渐灭。
沧海道:“这副牌就送给唐兄了。”拉起慕容转身就走。“请唐兄楼上喝茶。”
珩川笑得脸上都开了花,手一扬,说道:“唐爷,请吧。”
两名丫髻小鬟扶着苇苇在“财缘”门前上车,撂下了帘子,刚要吩咐车夫赶车,突听车外有人喊着苇苇的名字叫留步。
苇苇掀开了一边的车帘,见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女孩子跑得气喘吁吁的站在帘外,笑得很甜。
“苇苇姑娘,刚才多谢你了。”花叶深笑着递上一个翠玉的镯子,“慕容姐姐说让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苇苇刚要开口,花叶深又道:“慕容姐姐说你要不收就是不肯原谅她。”
苇苇愣了愣,突然“扑哧”一笑,说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慕容姐姐跟我还客气什么。”接过玉镯,又笑叹道:“慕容姐姐倒像是个巾帼的英雄了。”
珩川蹬蹬蹬蹬跑到玄字房门口,看到门外一楼道的人杵在那里,一愣之后就很开心笑了。
“怎么?公子爷又发脾气了?”
所有人都摇头叹息不语。
珩川问他们道:“那唐秋池怎么办?”
众人低头不答。
却听房里那人大吼道:“丢他去厨房洗碗!三天不许给饭吃!”
第二十章 帮厨的奇遇
“财缘”账房。www.uu234.com
“喂,公子爷气还没消,我们怎么办?今晚又睡客房事小,任世杰的事解决不了怎么回去跟楼主交代啊!”珩川右脚踝搭在左腿上,一溜歪斜的坐在桌边,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可一点着急的表情都没有。
半晌,见没人理他,珩川又叹道:“卢掌柜您倒是说句话啊。”卢掌柜站在窗边向外眺望,手里揉着两枚铁球。
珩川又看向慕容。这不看还好,看了真是让他头疼。慕容侧坐在扶手椅子里,双手托腮,媚眼含春,口角带笑,不说也不动,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早晨了。
珩川叹气,叫道:“表少爷。”
小壳在账本堆里钻来钻去,但还是抽空答应了一声:“什么事?”
这回珩川有了点兴趣,正了正身子,说道:“哎,你跟公子爷是亲表兄弟,好说话,要不,你去看看他?”
小壳猛的抬起头,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要!”又继续低头看帐,这回不论珩川怎么哄他,他都不再开口。
珩川无奈道:“表少爷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小壳抬头瞠目道:“你们都知道玄字房里那个可恶的家伙就是真的皇甫熙?”
这下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了,连慕容也转过头来,大家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小壳摔打着账本开始抓狂。“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恶!可恶——”
大家冷眼转回头。继续各干各的。
珩川又道:“叶深,哎呀叶深!你也想想法子嘛。”
花叶深把小心翼翼剥出的莲子心一颗颗放在茶碗里,随口道:“你真是没事做就闲得浑身发痒,公子在气头上我可不敢惹,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老人家高兴了,也把我发配到什么地儿去。”
珩川气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一长手把放莲子肉的小碗抢过来,抓起一把就往嘴里送。
花叶深急道:“你别捣乱!我好容易剥的,回头要给公子熬粥的!”
珩川听了突然跳了起来,把碗往花叶深手里一塞,扭头就往外跑。
花叶深喊道:“哎你干嘛去呀!”
“我、我忘了给公子爷送饭了!”
“什么?!你竟饿了他一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伴着碗碟轻微的碰撞声,然后在玄字房门外停住。
笃笃笃。珩川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敲门。“公、公子爷,你饿不饿?珩川给你送饭来了。我、我把饭放门口了啊,你等我走了以后自己出来拿。千万等我走了以后再出来啊!”
轻轻“咣啷”一声,珩川放下托盘拔腿就跑。跑到拐角处,发现墙边探出一溜脑袋,正在屏息观察着玄字房的动静。小花摆了摆手,让珩川快点闪开,别挡了他们的视线。
“吱哊——”玄字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一只玉色的袖子伸了出来。
房门的缝隙扩大。
两只手端起托盘“嗖”的一下缩了进去。
房门没有关上。
卢掌柜、岑天遥、花叶深、珩川,蹑手蹑脚的悄悄靠近房门,慕容和小壳在后面跟着。
当他们站在门外打算向里面窥视的时候,房里的沧海塞着一嘴的饭菜喊道:“珩川!盛饭!”
“啊?我的爷!你怎么吃这么快!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哎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快喝点水快……叶深沏茶去!怎么连水也没了!哎呀真是的……”
一屋子人忽然一下手忙脚乱,沏茶的沏茶,拍背的拍背,还有瞪眼干着急的,还有像小壳这样赌气旁观的。沧海憋的脸都红了,还一个劲儿的指手划脚。珩川忙道:“好好好,我这就盛饭去,你别着急别着急啊。”
一会儿端回来一托盘的白米饭,还多加了两个菜,一盆汤。一屋子人开始或站或坐的瞪眼瞧着沧海吃饭。所有人都撇着嘴摇着头,啧啧叹个不休。
原来,竟然可以把一个君子饿成一头野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沧海,送来的食物里面还有一碟香喷喷的闸蟹,可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光拣着那肉的、下饭的菜吃。
慕容坐在桌边瞪着媚眼瞧着,瞧着瞧着突然就笑了。她一笑,沧海好像才注意到屋里的这些人,一看慕容就坐在自己身边巧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珩川道:“爷,你又噎着了?”
沧海摇头。
珩川奇怪道:“那你这回怎么连耳根都红了?”
“我才没有!”
“你怎么没有……”身边的卢掌柜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又看了眼慕容,珩川恍然大悟,嘿嘿直笑。
沧海刚要骂他,却见一块剥好的蟹肉送到口边。慕容正笑着看着他。沧海偏头,蟹肉又往前递了递,沧海犹豫了一下,张口咬住。
这一下皆大欢喜。连赌气的小壳也不禁乐了乐。
珩川拿托盘一挡脸,对花叶深低声道:“你看饿他一宿就什么事都没了。”
沧海慢悠悠的道:“珩川,你不是要去山东吗?还没动身啊?”
珩川哭了。“爷,我又错了……”
“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继续分散‘醉风’的势力。”沧海端着新沏的莲子心,坐在窗边的专座太师椅里,不疾不徐,微笑着将计划娓娓道出。
卢掌柜、花叶深、珩川、慕容、小壳,都静静坐在一边,聚精会神的听,偶尔发出一两句疑问。
午后的秋阳慵懒而温暖,沧海像一只狡猾的猫,一边窝在房顶晒着太阳假寐,一边眯着眸子盘算着诡计。
“趁着‘醉风’现在没有准备,我们要出其不意,攻其必救。只要烟云山庄出事,‘醉风’在**的分部就会处于瘫痪。而烟云山庄的重建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有些地方还必须要‘醉风’内部的可靠人手营建,这样又会削弱一部分力量。同时,‘醉风’的分部一定会乱上一阵,就算总部加派人手,也是远水难救近火。”
“没有了烟云山庄作掩护,‘醉风’的杀手们出入不便,就会分散在市井之中,那时,我们只要查一查市井中凭空多出来的人,就会一目了然。”
“然后,追杀罗心月和薛昊他们的杀手会减少,那么寻找任世杰就会顺利得多。”语声顿了顿,沧海看见那个正在燃着香的铜熏炉,又想伸手去捅,却在中途突然缩回。凝思一下又道:“对了,还有唐秋池。给他下了那个散功的药了吗?”
“当然。”珩川得意道:“昨天叫他上楼喝茶,他是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他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竹叶青’了么,哼哼,就算他不吃不喝房里东西也不碰,他总不能不喘气吧?嘿嘿,最后还不是被我拿‘柳枝拂人面’熏倒了!我保证他一个月内使不出半丝内力!”说着伸出右手,一个横打鼻梁,挑了挑剑眉。
沧海扭头又问:“证人安排好了么?”
卢掌柜点头道:“安排好了。”
“好。如果‘醉风’真的跟东厂有什么关系的话,过几天一定会有官府来‘财缘’调查人口失踪案的。”
沧海起身,唇边带着慧黠的笑,边离开窗口边道:“那么,在我们放心等待‘醉风’暗探来救唐秋池之前,还需要另外一人的帮忙,只是不知道窗外偷听已久的清客先生愿不愿意伸出援手呢?”
房内人全都惊异的望向沧海离开的窗口。窗外是“财缘”的后院,围墙外的斜对面就是“财缘”的大门。而二楼窗外的背面光洁且少有立足处,怎么会有人能够躲在窗子外面偷听那么久呢?
敞开的窗子外面只有秋风在徐徐吹送。当所有人都以为沧海听错了的时候,还真就有个人轻身翻了进来。只见这人头戴网巾,身穿紧身英雄衫,星眉朗目,眼神很深。
“石朔喜?”珩川率先叫了出来。
石朔喜竟一本正经的笑笑,赞道:“好耳力。”
沧海微笑颔首,回道:“好轻功。”
石朔喜审视着沧海,蹙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唐,颖。”沧海答。然后一屋子的人都笑得很开心。
石朔喜又道:“你要动烟云山庄?”
沧海反问:“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
“你知不知道烟云山庄是什么地方?”
“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了?”
石朔喜喘了口气竟没说出话来。呼出这口气,又道:“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沧海负手踱步,笑得像一只狐狸,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红双喜’,你好像是‘天下第一巧手’鲁水勺的徒弟?”
石朔喜一下子瞪起了眼珠,扫视了一遍这屋里的人,动容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沧海又笑了,眉间一股凌云之气仿佛直上九霄。
卢掌柜走上前来,揉着手里的铁胆,捋须笑道:“老夫正是‘铁胆’卢子升。”
石朔喜吃惊道:“‘山东卢冉,一身铁胆’?”
“哈哈,不错。”
石朔喜皱眉。嘴唇动了动,却没言语,眼珠一转,计生心底。他轻提右脚,稍稍往后撤了半步,说道:“既是如此,失敬了!”说到“失”字的时候,竟突然蹬地向前飞扑,两掌一措向卢掌柜拍来。卢掌柜微微一笑,却并未吃惊。
就在石朔喜右脚后撤蓄势之时,卢掌柜也已暗自运劲,他一动,卢掌柜的铁胆也同时打出一枚。铁胆夹风,奔着石朔喜前胸膻中穴砸来,石朔喜冲不过去,这一掌便算落空,双脚点地向后一个蜷身空翻,铁胆自腰下擦衣而过,竟向窗外飞出去了。
其时正有一个“财缘”帮厨叫李小碟的小伙子从后院楼下走过,听声抬头一看,竟有一个不明飞行物在头顶盘旋,圆顶银光,夹着风声。李小碟大愕之下就要呼朋引伴前来争睹,他刚跑开,铁胆画了一个圈就又从窗口飞回去了。
石朔喜躲过那下铁胆,却见卢掌柜冲了上来,双拳千金呼呼舞动,招招不离石朔喜上身穴位。刚才铁胆一击,已全夺先手,现下石朔喜是招架多于还手,看准空隙,一脚踏入卢掌柜马步退位,弓起膝盖,阻止卢掌柜落下右足,却趁卢掌柜单脚站立不稳之时,用右肩撞了过去。卢掌柜踉跄后退。
石朔喜回头,却见铁胆已从窗外飞了回来,他倒纵过去,五指一张,把铁胆抓在手里,但铁胆因内力灌注和高速旋转而滚烫如沸,石朔喜立马松手,还被铁胆带得翻了一个跟头,两脚落地,惊出一身大汗,铁胆去势不减,向前飞去。卢掌柜运功在手,掌红如朱,轻松将铁胆抄在手里,含笑捋须,巍然而立。
石朔喜待要再上,忽觉腰间一松,低头一看,腰间那条巴掌宽的黑腰带挂着百宝囊一齐掉落在地。腰带断处隐有焦痕,竟是方才铁胆在腰下飞过时削断的!
石朔喜苦笑抱拳。“卢老英雄,多谢手下留情。”
卢掌柜笑道:“我不是也着了你一下?”
石朔喜叹息,说道:“可是您只用了一只铁胆啊。”
卢掌柜大笑道:“你若用轻功与我游斗,我也难得取胜,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石朔喜也笑笑,这回说话就客气得多了。“那这几位是?”
卢掌柜看了看沧海,说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份背景,但是可以保证的是,他不是坏人。”
“就这样?”
“他还是我们的公子,就连我都得听他的话。”卢掌柜装作无奈的耸耸肩膀。
其余人听了也都笑了。
石朔喜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了吗?”
沧海微笑。挑起一边眉梢。
话说李小碟看了那不明飞行物以后,找来了很多后厨的同僚,预备分享,可谁知大家赶到后什么也没看见。同僚们素知李小碟平日里就是神神叨叨的,便取笑他说:“或许你真的看见了也说不定,倒是我们没这个眼福。既然你说那东西会‘飞’,又是被你李小‘碟’发现的,不如就叫它‘飞碟’吧。”
沧海慢慢走过去,拾起石朔喜掉了的腰带,友好的递上,却突然问道:“你会不会做机关陷阱?”
#####楼主闲话#####
感谢淡淡的火的三束鲜花~
明天3.8了,今天提前一更,明天歇了~
祝全世界所有的女性青春永驻,幸福快乐!
第二十一章 投石报私仇
沧海笑眯眯的对石朔喜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会不会做机关陷阱?”
石朔喜一愣,下意识的接过沧海递上的腰带,但因一时之间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缓得一缓,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www.uu234.com
沧海好像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见他接过腰带,就笑笑转身要走,刚扭身走了一步,忽又想起了什么,在怀里掏了一阵,摸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盒子,回身放在石朔喜还举着腰带的手心里,笑道:“被铁胆烫伤了吧?”
石朔喜缓缓点头,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便也对沧海笑了笑。
珩川又颠儿颠儿的凑过来,对石朔喜道:“这盒药膏不会是昨天他用来搽那儿的鞭伤的吧?”
“什么?”石朔喜不解。
沧海忙道:“才不是!这是我昨天手被香炉烫了搽的那盒!”
珩川吐了吐舌头,却听沧海又道:“真是的不要冤枉我嘛!明明昨天珩川搽手的那盒才是!”
全体愣住。
一秒之后,爆笑出声。
沧海旁若无人,一揽石朔喜肩膀,说道:“走,带你好好参观一下‘财缘’。”
石朔喜回头道:“那珩川……真的不用管他么?我看他好像……”
“不用管他不用管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他去做。”
卢掌柜和沧海引着石朔喜沿着“财缘”的内围墙走了一圈,又带他到后面厨房四周考察一番。石朔喜一直深着眼神在沉思。
沧海问道:“怎么样?不是很麻烦吧?”
石朔喜抿嘴,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墙头处,说道:“这里……”刚说了两个字,卢掌柜突然喝道:“小心!”
石朔喜眼神一凛,猛然偏头,一截森冷粲然的剑尖已从头侧擦过,未及转身,那利剑剑锋一偏,打横兜头向石朔喜后颈抹来。使剑人变招极快,石朔喜却将头一低,脚踩八卦,腰身一旋,已从剑光中轻易脱出。打眼一看,使剑的刺客身材颀长,穿一身淡绿镶边的白色文士衫,脸上蒙着一块帕子,但一眼就能看出这刺客年纪甚轻。
石朔喜边打量这少年边与他交了一招,少年剑招轻灵,而稳如山岳,虽有名家风范但始终劲力虚弱,盖因年轻功力尚浅故也。三招过后,少年虚晃一招,逼开石朔喜掌影,后退两步一撩剑尖,再度近身与石朔喜斗在一起。
然而此时剑光大盛,劲气绵绵,与方才三招迥然有异。石朔喜一愕便即想通,不由得暗暗点头。江湖人历来以为未出口、先出手乃非侠义所为,而今人多有无耻者常常为之,并以其“抢先手”、“出不意”,众人皆效仿,并渐渐习以为常。侠客视此已非比武切磋,全乃好勇斗狠是也。而这少年显然是有愧于之前偷袭,才放缓三招致歉,后又身退撩剑为警,方运全力与石朔喜一战。
而石朔喜与卢掌柜对战时也曾使诈,却并未抢得先手,现今见一垂髫少年尚且崇侠重义,不禁面红暗服。心中思忖而脚下不停,石朔喜不敢空手接招,只得运起轻功,左闪右避。少年也非痛下杀手,往往是力出五分,招递八两,点到即止。但不管石朔喜如何变换身法,也总不能完全脱开少年剑网,少年虽与他不即不离,也总是落了一截,始终追赶不上。
卢掌柜从那少年偷袭一剑始就“咦”了一声,此后时而疑惑时而大悟,大悟过后又是疑惑,不禁转头去看沧海,却见沧海气定神闲观着战局,那少年也是点到即止,卢掌柜心里也便踏实下来。
石朔喜与那少年一前一后围着这处后院闪展腾挪,一人如脱兔,一人如飞鹤,三五十招过后仍分不出高下。这一时,石朔喜刚从沧海身边掠过,却听沧海说道:“瑾汀啊,别玩了。”
石朔喜回头,见那少年已立住了,露出的双目中还隐带笑意。
少年剑花一挽,将长剑背于身后,拉下蒙脸的帕子,笑嘻嘻的站在一边。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齿白唇红,一对明目常常带笑,举手投足间颇为潇洒雍容,却与沧海有几分相似。
沧海微微蹙眉道:“怎么这么没规矩?”
那少年遂笑嘻嘻的走上前,剑尖下指,双手抱握剑柄,先与卢掌柜行了个全礼,又给石朔喜行了个半礼,最后到沧海面前长揖到地。
沧海道:“你不要谢我,刚才要不是被口水呛到我早就提醒小石头了。”
那少年只是嘻嘻的笑。
石朔喜瞠目道:“小石头?”
沧海笑道:“喜欢么?我刚给你起的表字。”
“哪有人表字叫‘小石头’的!分明是你给我起的外号!”
“也可以这么说。”
石朔喜气结,连喘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不跟他废话了。
沧海又对少年道:“在长辈面前还不快把剑收了。”
少年一笑,手中的剑忽像布条一样软软垂了下来,少年手腕一抖,剑尖指向腰间,往前一送,长剑插入腰带不见了,只剩一截剑柄留在腰带正中,剑柄呈双头如意形状,露在腰间彷如带扣一般。少年收了剑就肃手站在沧海身侧。
卢掌柜和石朔喜都颇为惊讶的望着少年,石朔喜道:“你用的竟然是软剑!”
卢掌柜也道:“你是武当门下?”
少年笑望沧海,沧海道:“他叫瑾汀,跟珩川一样是我的书童兼保镖。武当清风道长虽然指点过他几个月的功夫,但严格来说也不算收他入门。”
石朔喜眼睛瞪得更大了,“清风道长?比现在的武当掌门玄冥子还高两辈的那个?”
“对呀。”沧海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态度,转头问瑾汀道:“楼主派人来了么?”
瑾汀递上一封信。
沧海狐疑的拆开看了一回,忽然把信纸攥成一团,右拳在围墙上捶了几下,转身吼道:“什么叫我自己看着办?我跟他要人他说都没空,那么多人都干什么去了?没人我怎么办啊?!”
瑾汀又递上一封信。
沧海看完直接就撕了。“人口失踪案?!他以为都跟唐秋池似的呐?全楼的人能为了失踪几个人全力投入、连‘醉风’都不管了?!”
瑾汀递上第三封信。
沧海急得抢过来半天没拆开,瑾汀又拿回去拆了封再递给沧海,这次沧海一看面容就凝重起来,半晌才道:“看来是得那么多人查了。对了,好像这回李帆和寂疏阳下山的任务也是为这个?”
瑾汀点头。
沧海又吼道:“这么重要的内容他为什么不放在第一封信里说?!”
瑾汀只笑不答。然后又拿出第四封信。
沧海都快疯了,指着瑾汀道:“到底还有多少封,你一块儿都拿出来!”
瑾汀摇头,把第四封信递上。
沧海不接,只问:“你是不是又把每封信的内容都看过了?”
瑾汀微笑耸肩。
“那你告诉我,第四封信上是不是写的叫我不要生气,以我的能力就算单枪匹马也能横挑八个‘醉风’,更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可用之才,所以就算他不派人来我也一样能完成好任务?”
瑾汀都乐不可支了,对着沧海挑起拇指。
沧海很愠气,把手里一把信都塞到瑾汀怀里,说道:“烧掉它!”
瑾汀笑嘻嘻的拍了拍沧海的肩膀。
石朔喜奇道:“他干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沧海道:“他从生下来就没说过话。”转头望望瑾汀,又道:“所以呀,我有时候觉得他比珩川可爱多了。”说罢转身,“这里就交给你了小石头。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对策。”
石朔喜忽觉衣角被人拉了拉,回头见瑾汀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用碳条写着:他没被口水呛到,他是成心的。
石朔喜本来也有点这么认为,但现在让瑾汀这么一拱,火儿腾就上来了,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块问路石,扬手冲着沧海后脑勺撇过去。
沧海正走到后门处,听声辩位,潇洒的将脑袋一侧,“呼”的一下,问路石从左边打空了,“邦”的一响,沧海右额角撞在了门框上。
卢掌柜揉着铁球大笑出声。
石朔喜乐得都喘不过气了。
沧海疼得捂着脑袋蹲在地下,还不忘回头指着笑得浑身乱颤的瑾汀大嚷道:“你又出卖我!真是说错你了!你一点也不可爱!哎哟疼死我了……”
“红枣糕莲子羹杏仁茶!红枣糕咧——刚出锅的!哎客官您几位?好嘞——三位贵客到!上茶!”午后时分,小莫子正站在“莫记小吃”门口吆喝着兜揽客人。小本买卖虽然辛苦一些,但这些老实人还是知足的,所谓“知足者常乐”嘛,小莫子的脸上就总是带着喜庆的笑容,这无形中也让莫记小吃的生意好上许多。
又有几个人向着莫记小吃的方向走来,小莫子眼尖,立马迎了上去,见他们都穿着红背甲,拿着乌鞘刀,便招呼道:“几位官爷,吃小吃么?来莫记啊,给你们打个折扣!”
为首的捕快黑着脸把手一扬,说道:“不吃不吃,今天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哟,几位官爷,您有什么事小人一定知无不言。您请进,给您沏壶茶您慢慢问。”
“不了,问几句就走。”为首的捕快虽然还黑着脸,但张手不打笑脸人,耐着性子问道:“你是叫小莫子?”
“是的,正是小人。”
“你这‘莫记小吃’开多久了?”
“哟,这可不太好说,你瞧见对面的‘财缘’了吗?我们比他们开的时间还早呢。”
“这么说,‘财缘’开了以后,你的生意都让他们给抢了?”
“那也不是,客人的身份不同嘛。到那里的都是有钱的人,他们也看不上莫记的小吃啊。”
为首的捕快点点头,拿出了一张白皮纸,指着上面的画像问道:“见过这个人么?”
小莫子打眼一看,马上说道:“咦?这不是那天豪赌大赢家唐爷么?”
几个捕快互视一眼,问道:“你真见过他?”
#####楼主闲话#####
各位观众大家好~现在是汉语拼音时间~
请大家跟我读:
小ké(小壳)、瑾tīng(瑾汀)
谢谢大家的参与~我们下次节目再见~O(∩_∩)O~
#####下回预告#####
黄辉虎宜香园公干时,恰逢珩川答谢苇苇。黄辉虎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
苇苇姑娘虽在赌局上帮了皇甫熙一把,但这次锦衣卫的盘查她将如何回答?她又为何三番两次相帮于他?为利?为情?还是为记忆中的那抹笑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__^*)
第二十二章 证人的供词
应天的捕头查人口失踪案查到“财缘”对面的“莫记小吃”。www.uu234.com
小吃店店主小莫子说道:“画像上这人不就是九月初三晚上、‘财缘’豪赌大赢家的唐爷吗?”
为首捕快追问道:“你见过他?在什么地方?”
“‘财缘’里喽,那天那么大的赌局,我一辈子能见几回?怎能不去凑凑热闹?”
为首捕快面上微现失望之色,但还是问道:“只在九月初三‘财缘’里见过么?之后有没有看见?”
“这个……”小莫子也有点为难,踌躇半晌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初四的凌晨,我有个伙计可能看见他了。您等等,我叫他给您问话。”回身向堂里叫道:“四儿!四儿!出来出来,几位爷要找你问话!”
“来了来了来了!”小伙计四儿一叠连声的从里头跑出来,一见这么多官差不由得有点肝颤。“老、老板您找我?”
小莫子说道:“你不要怕,几位官爷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说着望画像上一指。
四儿道:“这是那位唐爷吗?”
为首官差仿佛又燃起了希望,“你也去看了‘财缘’的赌局?”
四儿一缩脖子,看了小莫子一眼,说道:“没、没有。”
“你知不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罪名?我劝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你怎么知道这人姓唐的?”
果然四儿被吓得一激灵,嗫嚅一阵,又瞟了眼小莫子,终于一跺脚说道:“唉我还是说了吧,挨打扣工钱总比坐牢的好。”
小莫子一脸疑惑的听着四儿说下去道:“初三那天晚上轮到我和小三子夜里看店——我们店营业都是不分昼夜的,后来老板去看赌局了,我一时好奇,就跟小三子说我去茅厕,也跑去‘财缘’里面,正赶上宣布大赢家,我这才、这才看到那位唐爷……但是我马上又回店里去了,小三子可以作证的!”
“什么?你又偷懒?你……”小莫子扬手就要打,为首捕快忙拦住他道:“那你之后又见过他么?”
“见过,”四儿点头肯定道:“初四的凌晨我看店看的困了,到店门口醒盹儿的时候,就见这位唐爷从‘财缘’里出来了。”
“他一个人?”
“对的。”
“你怎么能肯定是他?”
“当然。那天‘财缘’里灯火通明的,他又是全场的赢家,我当然要仔细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了。”
“‘财缘’不也是通宵营业的?你怎么能确定初四凌晨从‘财缘’出来的那么多人里面,其中一个就是他?”
“当时哪有那么多人进出啊?凌晨的时候,该来的早就进了‘财缘’,该走的早就出了‘财缘’,剩下的大都在里面玩得欢呢,那时候出入的人最明显好认了,我们又就在‘财缘’对面,‘财缘’的灯笼又照得那么亮的。”
为首的捕快同其他官差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问道:“你可还记得凌晨见到他时,是什么时辰?”
四儿肯定的回答:“该是丑末寅初的时候。我出来醒盹儿时曾抬头看过勺子星。”
“你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四儿前走两步,指着西边道:“哝,不就是那条懒汉胡同么?”
“他是朝廷的通缉犯,若想起什么线索就到衙门里报告。”官差们留下话就向四儿所指的懒汉胡同里走去。
小莫子前脚还点头哈腰的说着“是,是,一定,一定”,后脚就抡起了王八拳,打在四儿身上,骂道:“你这懒骨头,我说你怎么那么咬定那人就是姓唐的,原来、原来……我叫你偷懒!叫你偷懒!”追着躲闪的四儿跑进店里去了。
懒汉胡同口的官差们回头看着这一幕,又在心里琢磨了一番,然后齐齐看向为首的捕快,那捕快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是真的了。我们且去胡同里问问。”
懒汉胡同不长不短,不宽也不窄,一头连着“财缘”所在的财源街,一头通着一条被称为西十字的街道,虽然财源街的两端也有两条小路能通到西十字街,但附近的人还是多愿意走懒汉胡同这条捷径。
胡同里面住的都是些中等人家,也不太穷,也不太富,足够温饱而已。午后的胡同比较安静,大多数的居民都喜欢吃完中饭眯个觉,只有少数的男丁在胡同墙根下,晒着太阳扯闲篇。
四名捕快每人拿着一副唐秋池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敲门盘查,虽然打扰人睡觉是最可恨的事情之一,但被打扰的人还不敢发火,一肚子的起床气只能发在自己老婆身上。等官差一出门,挨家挨户的都在骂老婆,此情此景也可说是难得一见了吧。
官差们问完了几十户人家,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已经走到胡同的尽头,只剩一家没有问到了。这家门槛上正坐着一个鼻青脸肿、满身酒气的脏汉,官差们决定忽略他直接去敲主人的门。
没想到那脏汉却问道:“你们干啥逆?”
官差没好气的答:“不关你的事!我们找这家的人!”
脏汉道:“咋就不关俺的事逆,俺就住这里。”
官差无法,只得打开画像问道:“见过这人么?”
谁知脏汉一看竟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骂骂咧咧的道:“咿!你??,你??,这就是他打滴!”
“你快说怎么回事!”捕快们来了精神。
“前天啵,俺喝完酒回来,一进这个巷子啵,就跟这人撞上了,你想俺当时喝醉了啵,不知道说了啥话得罪了他了,你瞅瞅,就给俺打成这样了。”
“你现在是清醒的么?”
“当然咯,俺今天才刚起逆,一口酒都没喝,不信你闻闻,哈——”
“哎,行行行,别哈了别哈了。”
“就是末,俺说了俺没喝酒。”
“你再仔细看看是这人么?那天你喝醉了怎么还记得清楚?”
脏汉一听又开始蹦高,“咿!你让人打成这样试试,你看你能不能记住!那天我本来是醉了滴,后来他一动手啵,把我的酒就给打醒了,我正愁看不见他长啥样啵,那条街正好过一个卖灯笼滴,那叫啥灯啥明啊,就叫俺给看见叻。你等着啵,俺要是不报这仇,就让俺一辈子找不着媳妇儿!”
官差又问:“碰到他是什么时辰?”
“……寅时一刻啵。”
“你想清楚点!”
“没错啵,就是寅时一刻!那时候有条街过个打更滴。”
“他后来往哪去了?”
“就这。”脏汉伸手指了指胡同相连的西十字街。
官差们相视一眼,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此地的居民,也有外省过路的,要说追查还真是困难,但是每当山穷水尽之时,却总有柳暗花明。不是有个汉子说他被老婆赶到大街上睡,就是有个孩子说给他的娘亲找大夫,再不就是一个卖馄饨的说画像上这人曾买过他一碗馄饨,总之是他们都在九月初四的凌晨时分见过这个姓唐的男人。你若问他们怎么记得清楚,他们都会说出这样那样让你找不出丝毫破绽的理由,你要再露出怀疑的神色,他们简直都要赌咒发誓了。于是官差们就按照这些证人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往前追查下去,他们觉得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呐,他就是从这里过去的。”最后一个证人伸手一指。官差们穿过小小的胡同,道路豁然开阔,一所大宅院出现在眼前,匾额上写着:
烟云山庄。
“档头,您看这……”为首的捕快向应天府档头黄辉虎报告了以上所有的情况,黄辉虎沉思不语。
阳光从一棱一棱的窗格中穿透进来,打在榻中小桌上。香炉里的烟缕丝丝绕绕,一会儿在明一会儿在暗,不断徘徊。黄辉虎侧坐在榻上,靠里的那条腿偏搭在榻面上,官靴露在榻外。脸上一半被透过的光点照亮,一半同里屋的黑暗相容。
“之后呢?”黄辉虎问道。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不知他最终有没有进入那所宅院。”
“查过那些证人了么?”
“查过了。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互相之间也都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唐秋池,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行了,”黄辉虎扬手道:“你们官府就不用管这事了,交给锦衣卫办吧。”
“……是。”捕快行礼退下。
黄辉虎叹了一声。突听有人道:“黄大人,别来无恙否?”
“谁?”
一个人从阴暗里慢慢踱出来,直到阳光照在他的胸口以下,脸面依然隐在暗中。“是我。”伸手作了一个揖。
黄辉虎眯眼一看,连忙起身还礼,“原来是狄管家,失迎失迎。”
狄管家又还了个半礼,说道:“唐秋池没有回来烟云山庄。”
“啊,庄主已经知道了?”
狄管家点点头。
“庄主……庄主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指示?”
“查问过所有证人了么?”
“问过了。”
“真的?”狄管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宜香园的苇苇呢?”
黄辉虎张口猛吸了半口气,恍然道:“是。庄主英明。那……之后……”
“庄主还说,人从哪儿没的回哪儿找去。”
“是。”黄辉虎躬身,“送狄管家。”
笃笃笃。
笃笃笃。
“姑娘,姑娘?”
苇苇回过神来,说道:“进来。什么事?”
丫髻小鬟看了苇苇几眼,才道:“外面有个小书童说要见你。”
“不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
“我对他说了啊,但他就非得让我通报一声不可,他说姑娘知道了是谁派他来的就准得见他。”
苇苇冷笑一声,问道:“那他是谁派来的?”
“皇甫公子。”
苇苇马上抬起头来盯住小丫鬟的脸,说道:“皇甫熙?”见小丫鬟点头,马上又道:“快叫他进来。”
小丫鬟又看了她几眼,苇苇道:“你总是盯着我看作什么?”
“没有啊,只是觉得姑娘这几天有点反常。”
“怎么反常了?”
“嗯……”小丫鬟撅撅嘴,说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姑娘比以前快乐吧。”
苇苇一笑,说道:“小丫头懂什么,还不快去把人带进来。”
“哎!”小丫鬟脆声应着跑出去了。
苇苇洁白裙衫,未施脂粉,而淡画柳眉,妙绾云髻,头上只插了一支珠钗。珩川进来时就见她如此邻桌而坐,眉目含笑,却如寒梅映雪,春霜初融。
苇苇见他进来,打量着是赌局那天站在皇甫熙身后的少年,便起身相迎。珩川行礼道:“姑娘有礼了。我家公子爷特意让我来谢谢姑娘。”
苇苇也福了福当是回礼,立直道:“皇甫公子客气了。这位……怎么称呼?”
“叫我珩川就行了。”
苇苇点头道:“你坐,我叫丫鬟沏茶来。”
珩川道:“不麻烦了,我……”
突听房外有小丫鬟喊道:“哎你们干嘛呀?要见姑娘就等我通报一声!官府的人也不能不讲理啊!”
一个男人喊道:“通什么报!难道她果真私藏人犯?”
“哎你们不能进去……”
房门已被大力推开,一个大鼻孔朝天的胖子站在门口,穿着锦衣卫役长的服饰,后边跟着一个番役。
#####楼主闲话#####
读书人的使命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张横渠
#####下回预告#####
黄辉虎起身向苇苇告辞,突然飞身而起,将房中屏风踹翻在地,大喝道:“什么人!”
苇苇大惊失色!
请看第二十三章·好人有好报
第二十三章 好人有好报
房门被用力推开。www.uu234.com
苇苇转过身,看向门口。
大鼻孔一愣。
小丫鬟也一愣,忙道:“哪有什么人犯?不就我们姑娘一个人么?”
苇苇向小丫鬟道:“你先下去沏茶吧。”向里屋一摆手,说道:“二位大人请进。”
番役拿手比着大鼻孔胖子说道:“这是咱们应天府的档头黄大人,找你问话!”
苇苇点头道:“黄大人请坐。”
黄辉虎一进屋就在打量这屋里的摆设:当中一套红木的桌凳,左边一张绣金红梅的大屏风,右边靠墙摆着绛漆妆台,妆台与屏风中间的墙上一溜儿红格轩窗,糊着雪白的窗纸;妆台右走就进了卧室,珠帘倒卷,闲挂银钩,各样陈设清清楚楚,连床下都一目了然。
黄辉虎皱了皱眉头,又看了那红梅屏风一眼,才在桌边落座。番役绕到他身后立定。苇苇坐在一边相陪。
一会儿丫鬟送了茶,带上门出去,黄辉虎才道:“今天来打扰姑娘是想问问你关于唐秋池的事。”
苇苇啜一口茶,抬眼道:“这人是谁?我认识么?”
黄辉虎道:“就是那个赌局的大赢家,曾与姑娘**一度的唐爷。”
苇苇放下茶盏,冷声道:“许是黄大人不知道,苇苇从来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黄辉虎打个哈哈,又问道:“不知九月初三的晚上,唐秋池赢了赌局以后,姑娘可有与他相处过?”
“当然。事先就说过苇苇将与最后的赢家秉烛夜谈,他赢了,我自然是要与他长谈了。不过,我只同他吃了餐宵夜,弹了两首曲子给他听而已。”
“漫漫长夜,就只是这样?”黄辉虎看了苇苇的脸色一眼,又补充道:“我是说,你们相处那么久,怎么才弹了两首曲子?”
苇苇垂目,眼珠转了转,方道:“我怎么知道他干什么急着要走?”
“怎么?他看起来很着急么?”黄辉虎马上道。
“他天没亮就走了,还不是着急么?”
“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急着走?或者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有什么急事?”
苇苇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黄辉虎紧追不舍,“姑娘就不好奇么?他费尽辛苦赢得了赌局,却只与你相处这么短的时间?”
“或许他为的就是赌局呢?再说了,他越早走我不是越高兴么?干什么还多此一举的问他去做什么?”
一席话说得黄辉虎哑口无言。半晌才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是丑时就是寅时,我记不得了。”
黄辉虎点头,起身道:“那打扰姑娘了——什么人?!”肥胖的身躯突然腾空而起,一脚将红梅屏风踹翻在地。
苇苇惊呼。
黄辉虎紧接着撩起屏风,脸色一变。
没有人!
屏风后面没有人!
屏风后却有一扇窗子向外打开着。黄辉虎飞身而出,只见眼前一片阔地,种的都是梅树,前后左右一览无余,并无可疑人影。
一个葛衣鹤发的老翁正提着桶水浇树,瞥眼见到一个肥的流油的胖子凶神恶煞的从窗子里跳出来,吓了一激灵,半桶水都倒在了麻鞋上。
黄辉虎对老翁喝道:“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在这里?”
老翁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前方,哑声说道:“……你……”
“除了我和你!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经过?”
老翁哑声道:“那没有了。我从早上一直在这里浇树,除了你没见有别人。唉,从早上到现在我才浇了十棵树,可什么时候浇得完啊……”
黄辉虎四顾一眼,狐疑回身,突然灵光一现,复又折身冲向老翁。老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哑着声音嚷道:“啊你干什么!”
黄辉虎抓起他的手一看,干瘪粗糙,布满老茧,确是一双饱经风霜的老汉的手。
黄辉虎放下他走回窗边,轻轻一纵就进了屋。老翁还坐在地下抚着胸脯喘息,嘴里不停的叨着:“哎哟我不行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哎哟这是干什么呀……我不行了……”
屋里的苇苇也是花容失色的倚在丫鬟怀里,愣睁双目,泫然欲泣。倒把个黄辉虎弄得下不来台,吭叽半天,胡乱一抱拳,说道:“得罪姑娘了。走。”领着番役就出了门。
小丫鬟们连忙倒茶来给苇苇压惊,叫着姑娘,问怎么样,苇苇喝了茶,觉得好些了,便道:“你们出去看看那个老伯怎么样,扶他到屋里来坐坐。”
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就从边门里把那老翁扶了进来,叫他坐下,他还一直在哼哼。苇苇亲自斟了茶,递与老翁,道:“老伯受惊了。”
那老翁嘴里说着“好、好”,却握住了苇苇的手。苇苇忽见他目中光彩莹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犹豫一下便对小丫鬟们道:“你们先去吧,让老伯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等屋里就剩他们俩人了,老翁笑道:“姑娘好胆气,连那个黄档头也被你骗过了。”说着在脸上一抹,抹了张人皮面具下来,掸掉头发上的白^粉,回头对苇苇一笑。
苇苇惊讶掩口,叫道:“珩川!竟然是你!”
“嘘——”珩川提醒着,又在苇苇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苇苇欣喜的轻声道:“我还说你躲到哪里去了呢。你刚才装得真像!”看了眼珩川,又道:“你的手?”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珩川放下杯子,从手上撕下了极薄极薄的一层皮肤,有指有掌,竟像手套一般,撕下后双手又恢复原状。“叶深做的这手套太薄了,戴上了没感觉,总是忘了摘下来。”
苇苇好奇的瞪着双眼,道:“是小花姑娘做的啊,可以给我看看么?”
珩川递上手套,继续喝茶。看着苇苇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碰碰那儿,还亲自带上试了试,不由得笑了,说道:“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啊。”
“你为什么要帮我家公子?”
“哎?”苇苇微讶抬头。
珩川正色道:“那天卢掌柜和岑掌柜来请你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不出宜香园的你,会那么轻易答应为赌局做彩?还有,你在赌桌上也帮了我家公子,刚才的证词也对我们有利。”
苇苇默默的垂了眼目,将手套放在珩川面前的桌上,抿了抿唇,缓缓说道:“我以前见过皇甫公子。他……帮过我。或者说,他救了我一条命。”
“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苇苇叹气起身,将墙上所有的窗子一一打开,站立在窗前。雪白的衣衫衬着暗红的窗框,犹如红梅映雪。阔地处吹来的风飘舞起她肩上的垂丝,白衫像蝴蝶的翅贴在前身向后飞扬。太阳的光倒像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柔弱苍白,宛如一场梦幻。
珩川也走到窗边,倚在窗框上,窗外就是那一片梅树。珩川仿佛看见,三冬腊月时候,寒梅绽蕊,瑞雪兆丰,她穿着雪白的斗篷,烘着火炉,喝着茶在窗边赏看红梅。冰肌雪魂,风采嫣然。
苇苇带着辽远的笑容,轻声道来:“那年也是红梅盛开的时节,我才八岁,他也是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眼珠在阳光下是琥珀色的,他对我笑,还对我说话,可是我一句也没有听见,只知道盯着他的笑容发呆,”
“你能不能想象,一个八岁小女孩全家在探亲的路上遭遇劫匪、父母双亡、只有她一个人逃出来时她的心情?很多年以后,她梦中还在梦着父亲决绝的神情、母亲声嘶力竭的喊着‘雨儿快跑!雨儿快……’,话没说完就被一刀斩杀,我不敢回头,使劲的跑啊跑,然后哭醒,”
“你知不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流落异乡,举目无亲是什么样的感受?她走路都会摔倒,在街上就会有人欺负她,睡在破庙里被老鼠咬醒,在树林里就碰到野狗,她穿着单衣服逃出来,没有棉衣穿,没有东西吃,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肚子饿到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到井边喝水也会给人骂……就在她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她终于要到了一文钱,她想吃个馒头以后就到河边去,只要跳下去就可以不必看这些人的白眼,也不会听到冷言冷语,还可以见到疼爱她的爹娘,”
“也许那些她都可以忍受了不掉眼泪,但是你知道当她买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个馒头时,就被一群坏小孩存心撞倒,馒头也掉在了地上,她突然疯狂了,她竟想去杀了那些撞倒她的小孩,再自杀,”
“但当她站起来握紧拳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白衣少年来到她的面前,对着她笑,给她捡起馒头,给她掸掉身上的尘土,还递给她一块雪白的绣着绿竹和一个‘情’字的手帕,”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见到踏着祥云而来的仙童呢?后来有人叫他,他便对我笑笑走掉了,”
“你不知道在一个人将要崩溃了的时候,一个温暖的笑容就可以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焕然一新,我哭了,”
“然后决定要活下去,就算后来被卖到了妓院,我也要努力的有尊严的活下去。”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远远的见到了皇甫公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想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当年那些撞倒我的坏孩子也应该给他立一块长生牌位,要不是他,他们的坟冢上也早已衰草漫天了。”
“皇甫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做过很多很多的好事,他一定不会记得我,那个在山东的大街上乞讨的可怜女孩。”
苇苇语气平静,并没有将那些苦难当做上天的不公,没有怨愤,没有嫉妒,反而还笑笑说道:“所以我一直穿着白衣,提醒自己一定要善良,就像皇甫公子那样。你看,就因为他当初的善念,今日才有我这个贵人帮他,不然,他不就惨了?”
珩川很想陪她一起笑笑,但扯了扯嘴角,始终没有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绞尽脑汁,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半晌,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说道:“公子让我给你的。”声音竟有些发涩,“公子说你这样的女子不该留在这里,这些钱给你拿去赎身,然后远走高飞吧。”
苇苇摇摇头。“锦衣卫的人刚刚来过我就离开宜香园,太让人起疑了。我不知道皇甫公子要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定对他很重要。我不能走。”
珩川把银票塞在她手里,道:“什么时候走是你的事,但这是公子的心意。”
这么说,你以前见过可爱的女孩子了?
当然。
以前还小的时候,有一次跟‘逍遥游’到山东,在街上看过一个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长得很灵秀,单纯得从眼睛就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那天我还帮她捡起了她掉落的馒头。
珩川看着苇苇清透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但是直到他告辞离开,都始终没有向她透露过一句。他只是说,“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番役追着黄辉虎,屁颠儿屁颠儿的,谄笑问道:“头儿,接下来去哪儿?”
“人哪儿丢的去哪儿!”
#####楼主闲话#####
笑容,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任何时候,请不要吝惜。
#####下回预告#####
黄辉虎:“你真的听到苇苇姑娘的琴声?”
财缘伙计:“当然,”
“不过,按说那位唐爷还欠着咱们二百六十万两银子呢!”
“怎么讲?”
请看第二十四章、城南神算子
A签了
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2011年2月21日,辛卯年一月十九,X时X分X秒,《江湖咸话》成功A签!
A签感言:我觉得上天赋予了我一切才华,如果我不能善加利用,我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感谢小壳和屎汤儿,以及一切曾经支持过我的人!
为了不成为历史的罪人,而努力!
楔子 人间天上
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间天上”?
你若问这样的问题,便绝不会有人理你。
因为世上绝没有人没听说过“人间天上”。
那是个令天下间所有男女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人间天上”在哪儿,也没有人描述过“人间天上”的情景,所有的传言就只有那一句话。
天下间所有男女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这一句话岂非已经足够?越是神秘的地方,就越让人梦寐以求;越是神秘的传言,就越让人深信不疑。
云千载当然听说过“人间天上”。当然也和天下间所有男女一样梦寐以求,并且深信不疑。但是,他也同天下间所有深信不疑梦寐以求的男女一样,不知道“人间天上”在哪。
于是他只好迈进了“拙玉馆”金碧辉煌的大门。
拙玉馆是靠近山海关的最繁荣的小镇古城镇上的一间妓院。
男妓院。
古城镇是进出山海关的必经之镇,但拙玉馆经营以前这里并不繁荣。所以,这里的相公来自天南海北,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这里的嫖客来自五湖四海,有钱,有势,绝无例外。
拙玉馆虽然比不上“人间天上”,但也远超了苏杭。
云府的年轻管家观寒,陪侍着云千载走进拙玉馆的大门,很有些毛骨悚然。很多男人的眼睛都往他身上瞟,要不是他跟云千载跟得紧,后果不堪设想。
“咦?这不是云大爷?”
云千载微笑移目,一个关外打扮的年轻男人惊呼着迎了上来。男人身材不甚高大,长得却很机灵,大嗓门,表情夸张。
云千载笑道:“原来是小宋向导。”
小宋连忙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咧嘴笑道:“云大爷真是客气!怎么不偏不正的来了古城?”
观寒又往角落里站了站,云千载笑道:“货源出了点问题,来看看。过两天出关还请你帮忙引路。”
“义不容辞!不过,你口味怎么变了?以前从不来男妓馆的。”
“哈哈,听说那边的老板好这口,所以来踩踩盘子。”云千载说着,不知为什么心里竟会想起了皇甫熙,愣了愣便连骂自己混账,真是亵渎了那个美人儿。“那么小宋你呢?”
“我?嗨,您还不知道我,经常带一些客商,吃喝玩乐全包,这种地方那是常来的!”
云千载心中一动,问道:“那你可知道拙玉馆新来的那个‘温玉资’?”
小宋瞪大了双眼,“瞧您说的,温润温公子那谁不知道?那可是半个月就传遍了关中关外的一等红人啊!”
“怎么?你见过他?”瞧你一脸神往的模样。
谁知小宋脑袋一拨拉,道:“没有。”
“没有?”
“我什么身份啊温公子怎会见我?但是我远远看过他一个背影,”小宋说着,表情竟然严肃起来,“他真不是一般的人。”
云千载蹙起了眉,“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别说关内关外了,就是全天下也难找这么个绝世的公子出来。”
“哦?”云千载兴趣更加浓厚了,“我听说有人还为他写了篇‘玉资赋’?什么‘其神也,清清兮若冰心之玉壶;其貌也,朗朗兮若清芬之玉骨;清华贵重,玉资天成。水润清亮,淡泊闲远’之类之类的。”
小宋笑了,“您说这些我是不懂的,但我觉得世上所有的语言都不能用来形容他,因为能形容他的语言是世间绝对没有的。”
云千载不高兴了,他心里想着,这些人真是没见过市面,无论如何我也要把皇甫熙带来,和那个什么什么温公子比一比,那时他们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人品超绝!“哎对了,为什么不叫他‘温相公’而叫‘温公子’?不过就是个男……”
“哎云大爷!您可不要说了,不然小宋我可是会跟您翻脸的!叫他公子还嫌糟践了这个人呢――哎不跟您说了,那边叫我呢,回见回见!”
小宋走了,云千载嗤笑了一声,我何必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妓计较呢。回头一看,乐道:“观寒,怎么不高兴了?”
观寒脸更冷,嘴巴好像都撅起来了,又气了会儿,才道:“我替皇甫大爷生气呢。”
“哦?”云千载心情忽然好起来,“他在你心里那么重要的?和我比起来呢?”
“哎哟主子!那不一样的!”
云千载进入清玉轩的大厅,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然而庭廊广大,毫不拥挤。云千载自己斟了杯酒,问身旁一个客商打扮的人道:“这位朋友,也是来见温玉资的?”
那人不太耐烦,回道:“来清玉轩的人岂非都冲着温公子来的。”
话音刚落,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接道:“我看啊,现在来拙玉馆的都是冲着温公子来的。”
云千载笑道:“二位见过他了?听说长的不讨厌?”
“岂止是不讨厌呀!”二人齐声嚷道。众人纷纷侧目。
“你有没有听过‘人间天上’?”
云千载没有理他。
“有温公子在的地方就是天上。”
“没有他的地方就是人间么?”
“错,是地狱。没见过他以前你活在人间,见了他以后却不能再见便是人间地狱了。”
云千载愣了愣,笑道:“太夸张了?着魔了还是红颜祸水?”
文士道:“我要有那么多钱就马上替他赎身!”
“没错!我也是!”厅里的人声此起彼落。
云千载挑眉,“哦?你们都想独占他啊?”
“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希望温公子能够自由而已!你哪那么多龌龊想法!”
“是么?”云千载不以为然道:“那他赎身银到底要多少?”
“一亿两。”
“……一亿两?”云千载又愣住了,“什么人啊一亿两银子?”
“错,是一亿两黄金。”
“什么?!”
没有云千载合上嘴巴的时间,一个锦衣小童便从厅内转出来,连礼也不行一个,就道:“让各位久候了。温公子今天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出来了。”
云千载大叫道:“他什么人啊这么大谱?!我花了五百两银子竟然连面也见不到?!”
小童不语,众人已经对云千载怒目而视。“五百两算什么!我已花了万两!不过那也是值得的!”
小童笑了笑,道:“我还没说完,今天温公子不出来了,请各位后花园一叙。”
众人一愣,大喜过望。纷纷跟着领路小童移步花园。锦衣小童斜觊着云千载道:“这位大爷,劝您进去不要多话。”
“为什么?”
“您若惹温公子不高兴,轻则被群殴,重则,是会被丢出去的啊。”
众人乐得都忘了放下酒杯,赶紧来到清玉轩后花园。花园的景致不必细表,总之是宁静清幽,比别不同。花园里聚集了几个年轻俊俏的少年相公,但所有人第一眼注意到的绝对是那个素白轻裘偏安一隅的清雅公子。
清绝的容颜,琥珀般的眸子,尊贵翩然。
分明就是――
皇甫熙!
他怎会沦落风尘?!
云千载酒杯惊落四碎。没有人注意到他,因为满花园都是酒杯碎落的声音。
“那……那个公子……是琴师么?”
“不!他就是温润温玉资啊!”
清雅公子淡淡抬起了眼眸,猛然站了起来。水眸一眯。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公子缓缓抬起了玉雕般纤细修长的食指,点在惊呆的云千载脸上,淡淡道:“把他给我丢出去。”
首发
第一章 意外的礼盒
事情还得从这里说起。
英明伟大的公子爷终于如愿以偿放假了。不过不管放不放假,他的生活永远一如既往的无聊,无谓,无所事事,除了不赌钱不听戏不逛妓院以外,公子爷的日程安排和那些纨绔子弟没有区别,但公子爷仍然自得其乐乐此不疲乐极而没有生悲的生活着。
“放松有助于恢复健康。”
你若劝他做些有意义的事,他便拿出鬼医的话来堵你的嘴,目的就是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什么都不做。话说回来,蓝叶的事件结束后,当他苍白着左脸,高肿着右脸,鲜血渗出缠满绷带的左手,左腕刀口狰狞,由于腰痛走不了路哑着嗓子被抬进鬼医医馆的时候,鬼医小老头吓得两颗门牙都差点从漆黑的牙洞里长出来。
鬼医眼含热泪一边叨念着“太乱来了,真是太乱来了”一边给他处理伤口,公子爷竟然心安理得的睡了个安稳下午觉,急得身边人一度以为他是受伤太重是以昏死过去了。
公子爷裹着个薄棉被整天方外园子里乱转,由于这一明显特征,虽然园子很大但也不难锁定他的身影。小壳说过他很多次了,要不就穿披风,要不就穿棉衣,不要披着个被子到处跑,每次沧海都认认真真的听他训话,然后以撅圆嘴巴的口型说道:我不。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洲、瑛洛形色匆匆,路过“紫魂亭苑”门外岔道,忽然一个灰体花翅的妖怪跳跃在道中,大叫道:“看大蝙蝠!”
?洲瑛洛四只眼睛瞬间眯成细缝,绷着脸侧目绕行而过。
一身灰色常服两臂伸直扯着张粉花棉被的沧海,叉着脚在空无一人的道中间站了一会儿。
“啊啊,又被无视了啊……”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裹好棉被。侧目。
紫魂亭苑。
沧海看着牌匾默默伫立。柔肠百结。努力弯了弯唇角,却依然颓废的晃进了紫魂亭。
亭外苑里,种的都是开紫花的丁香。叶满枝,花已落。满苑仿佛还漂浮着丁香的花味。就像唇边鼻端还残留着的樱桃胭脂的香味。沧海在亭中呆呆望着花叶深处。一坐就是一个晌午。
“哎??洲瑛洛!有没有看见那家伙?”小壳在园子里跑得气喘嘘嘘,顺便练习轻功。
?洲瑛洛的眼睛瞬间眯成细缝,小壳欢喜道:“就是见过了?”
二人齐声冷声道:“你是说紫魂亭外的那只‘大蝙蝠’?”
“紫魂亭么?谢谢了!”小壳向前跑去,喃喃自语。
“今天是‘蝙蝠’么……”
小壳跑到紫魂亭的时候,那家伙面朝庭院,四脚都蜷在亭椅里,用棉被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头。远远的看,像一只茧。
蚕茧。
小壳松了口气,站在他身后叫道:“大公鸡!”
没有人应。
小壳又道:“大白鹅!”
还没有人应。
“……大孔雀?”
“大风筝?”
“大乌鸦?”
“唉,”小壳单手捂了捂脑袋。
“好,大蝙蝠。”
沧海幽幽道:“找我什么事?”
小壳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有两只花蛾……”
小壳笑了,“哦,这么好,原来在观察小昆虫啊……”
“……在交配。”
“哦,这么好,原来――你这个大变态!”
“啊!干嘛又打我头?!啊你把它们吓跑了!”
“谁让你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那是你把它们吓跑的!”
“呜呜,好痛,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打傻!”
“不用打就已经很傻了!”小壳吼完顺了顺气,“关七先生来了,要见你。”
沧海用棉被把头也包起来,只露出一张小白脸和两缕留海,“你没跟他说我在放假什么也不管?”
“说了,但他执意要见你。”
沧海想了想,“他没说什么事?”
“没说。他说见到你以后才说。”
沧海蠕动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念小花?”
小壳一愣,没有正面回答。“谁像你似的整天没心没肺。叶深不在了你还跑来丁香园看丁香。”瞟了眼没有一朵花的枝叶。
沧海目光垂了一下,道:“为什么又不叫我‘哥’了?”
小壳刚要回答,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不想见关七先生?”
“……你怎么知道?”沧海抬起眼瞅着他,眼眸里的光点又湿又亮,又纯洁又无辜。
小壳不屑道:“就你这点小伎俩,以为打岔就能蒙混过去么?整天没心没肺的凭什么让我叫你‘哥’?”
沧海叹气站了起来。“你叫不叫我都是你哥。”
沧海风采翩然气宇非凡的走进了七星斋。儒雅清穆,贵气逼人。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有劳关先生久候。”
一脸疲惫却双目炯亮的仵作关七赶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躬身道:“打扰公子爷甚是过意不去。听说公子爷重伤未愈?”抬头看见抱着一卷棉被的小壳,愣了愣,微笑点了点头。
沧海绷带缠至手腕的左手和完好的右手隐藏在两只宽大的袖子里。沧海在主位落座,示意关七随意。“多谢先生,我已没有大碍。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公子爷无事我便放心了。”关七瘦的面颊微微凹陷,颧骨却并未突出,颔下黄须稀疏,情绪却是得意高兴而微微激动的。
沧海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关七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七寸见方的木头匣子。关七道:“请公子爷先看看这个。”
沧海犹豫了一下,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问道:“不会……又是尸体?”因为你只有见到尸体的时候才会露出这么兴奋的表情。
关七笑了笑,说道:“不是。”
沧海只好走过来,猛然打开了盒子。因为他怕自己再犹豫一下就没有了勇气。
“啊――!”沧海大叫松手,盒盖“哐”的阖上。沧海大叫道:“不是告诉我不是尸体的么?!”
小壳吓得回身抱住了关七,抬头一看关七的脸又吓得赶紧松了手。虽然只有一眼,但那已足够。
关七看着慢慢镇定下来的沧海,赞许的笑了笑,道:“本来就不是尸体嘛。”
“人头而已。”
“什么?!”沧海的心还在“??”乱跳,“拿个破盒子装个死人头送来给我还跟我说‘而已’?!”
关七的笑容慢慢收敛,正色道:“请公子爷看看他是谁。”
沧海挣扎了一下,撇着嘴蹙着眉还是再次打开了盒盖。睁一只眼睛瞄了一眼,两眼猛然睁大。
“是他?!”
首发
第二章 被摆了一道
公子爷清癯的背影慢慢挺直,两只大袖子静静向着地面垂下。棕栗色的丝发披在两肩,脑后松松挽了个髻,插着一支乌木发簪。
公子爷两道修眉轻蹙,琥珀如眸,玉如面。
关七微笑颔首,“公子爷已经认出他了?”
沧海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望在死人发顶。
“他是谁?你怎会认得他?”小壳恶心反胃还有点害怕。
沧海仿佛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他就是前任陕西巡抚吴为善。”
小壳愣了愣,忍不住又向盒内望了一眼,这下感觉好多了。“你是说因为陕西伏牛山‘小国库’的金步摇钥匙和东厂闹翻了的那个陕西巡抚?”
“不错。”
死人头是个瘦得皮包骨的恐怖老头,脸色死灰,下颔颇尖,两颊深陷,颧骨突出,花白头发蓬乱却又明显被梳理过,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死后多日仍然难以置信的突出瞪大着,右眼都已微微突出眼眶,右眼眶略微内凹,双眼瞳孔放大。额角、颧骨、鼻骨、双耳、下颔、眼皮包括眼眶都有明显的擦伤磕碰,尤以人头右上角损伤最重。简直是惨不忍睹,还有点面目全非。最诡异恐怖的,是死人面上以面颊中心为轴的横贯人头的十字麻线。就像是人头被平均切割了四份又被缝合起来一样。
小壳赶紧移开目光,又问了一遍:“你怎会认得他?”
沧海不疾不徐的速度踱回主位,撩袍落座。“方外有他的画像。”
“啊?那都死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
“化成灰也是獐头鼠目,不会变。”
小壳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又看了一眼人头,啧啧叹道:“他死以前一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你看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已经出来了。”沧海右手支头,情绪有些不振。“右边眼珠子已经脱落又被人塞回去了。”
“什么?!”小壳捂嘴强忍。关七挑了挑眉。
“……怎么死的啊眼珠子都能掉出来呕……”
“那是死后脱落的。”沧海叹气。
“……你怎么知道?”
沧海欲换左手支头,瞥见白白的绷带又将左手放下。“眼眶裂伤暗紫色,皮肉没有外翻,眼膜也有刮痕,明显是死后在粗糙表面拖动而造成的损伤,右眼眶边缘内陷,便是向内施力挤压的证明,但因死后肌肉失去弹性导致眼眶不能收缩恢复原状――所以才说,那个的。”
因为太恶心所以再说不出口么?小壳都不禁要乐出来了,却看了眼关七。关七两眼散发着见到心仪尸体时的那种光芒,他正注视着沧海。
小壳拿开捂嘴的手,“那是谁给他塞回去的?”做这么变态的事?
小壳看着沧海,沧海望向关七。
关七竟然得意的笑了。“不错,是我。”
小壳瞪大了眼睛嘴巴下意识的咧开。心中好生庆幸刚才后半句没说出来。“为、为什么……?”
回答的是沧海。
“那是为了让我认出这个死人的身份。但是,为什么会有麻线缝合的痕迹?”沧海眉心蹙了下又马上舒开,“啊!难道……!”
关七背着手,赞许的笑着,鼓励道:“猜猜看。”
“咳……”沧海右手握拳在口边遮挡了一下,眉心要蹙又舒的轻轻跳动。“不会……真的是被分成四份……咳,带出来的?”
“猜对了!”关七仿佛享受似的闭起了眼睛。“是我帮他缝回去的。”
“呕……”小壳。
“呃……咳,”沧海唇角抽动了一下,勉强道:“针法不错。”
“谢谢。”关七的稀疏黄须都扬到天上去了。
沧海咧嘴,面色忽然一敛,郑重道:“只有一个头?”
“是的。”关七睁眼。
“因为地点的关系尸体不能被送出、就连头也不能一次全部带出?”
“是的。”
沧海目光凝重了。“关先生,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关七的疲态更甚,目光更亮。
“人间天上。”
“什么?!”小壳吃惊大叫道:“那个让天下间所有男女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哦?”关七终于看了他一眼,“你也听说过?”
必然的,小壳没有理他。
沧海的眼眸只是瞠大了一瞬,便垂低目光。静了静,唇角仿佛微微扬起的弧度优美而儒雅。眸子晶亮。
“我们,好像被人摆了一道。”
伏牛山东南麓。
时值秋冬,万物凋敝,草衰木枯之后,现半面天然石壁。石壁前一丈内外,藤条杂草并荆棘灌木,一切碍眼之物已被移除干净。石壁粗糙,左边壁底与山石衔接附近,有一扁形三角凹陷,若树木浓密之时,此处隐藏至深绝难发掘,待到冬日蔽草枯萎,若非知晓也很难看到,已可说是隐秘之极。
凹陷处半分深浅,乳燕燕翅大小,内中花纹返古图案清晰,似某种图腾记号,又似可以镶嵌钥匙的锁槽。
石壁坚厚,十名石匠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在壁与地接壤处打开了一条裂缝。石匠退去,马上便有士兵跟上,将火药埋入石壁裂缝,引线拉到五里之外。
方圆十里内的人烟早被迁移,一小支军队驻扎在九里之半,带兵的却是一位将军。待所有人回到后方,将军一声令下,众人就地趴伏,一名士兵点燃了引线。一刻之后,只听“轰隆”巨响动彻群山,震耳欲聋,大地摇晃,石屑迸溅,灰土激射,动人心魄。爆破之声响有盏茶,渐渐平息。
将深埋臂间的头颅抬起,帽顶的沙土落了好些,将军灰头土脸的吐了一口唾沫,挥了挥手。士兵潜入尘雾笼罩的石壁跟前,发现十斤火药只不过将石壁的裂缝开得更大一些而已。
于是石匠再次上前挖凿,士兵跟上埋入更多火药,拉远引线,引燃爆破,如此数十次,才将厚约二尺的石壁炸开一个大洞。
尘土散去,士兵在壁外列队,将军举着火把挥舞着眼前尘埃迈步进入石壁。石壁里面是瞠目结舌的空无一物。
首发
第三章 立大功的人
银朱,是一种久不褪色的红色颜料,可以防虫,也可以治病,若内服过量还可致人死命。
银朱,还是一个杀手的名字。
银朱正走在“醉风”总部其中一条走廊里,手里握着他的剑。这条走廊是完全封闭式的,只有门,没有窗,上下左右都是黑乎乎的壁板,不知是什么材料。走在仅容一人的窄巷中的银朱,从没有伸出手去摸一摸感受一下这壁板的材料。从没有过。
右侧的墙壁上被无规则的戳满了透明的小洞,比小指的指尖还要小的洞里,竟然透过了无数无数条金黄色的光线,银朱不知道那是不是阳光。金黄色的光线是甬道里唯一的光源。不过就算看不见路,也不用怕撞上任何东西,因为走廊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是怕撞上对面的人的话,那更加不用担心,因为这里的每条路都只能前进。
金色的光线照在银朱的侧脸上。他是一个长得没有缺点的年轻人,当然也没有优点。没有优点也没有缺点的意思是,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了,看过很多眼以后也很难记得,因为完全没有特点。
银朱是“醉风”的高级下属,他的上级只有神策一人,他只听命于神策,但有时传达命令的人却是左侍者。银朱通常都不思考,但是他想过的为数不多的问题中的其中一个是这样的:这么窄的道路若起火了,岂非很难跑得出去?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么窄的道路是永远不会起火的,因为所有壁板的材质都是精钢。
但是,虽然不会被烧死,却非常有可能被烤成人干。
银朱终于走入黑暗的大厅。由于太过黑暗,大厅到底有多大目测很难说得清。只知道在这无边黑暗的大厅的每个角落,都隐蔽着长长的黑暗的只允许前进的精钢甬道。你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大厅无名。大厅尽头有高高的整块黑色石头垒成的九级高阶,阶上一张阴沉木的太师椅,垫着黑色兽皮的靠垫,面前一张长快一丈的黑色石案,高约两尺三分,案面边缘被切割成细碎的六角形棱纹,还在微微闪烁着光芒。这块浑然一体的黑色石案的材质,据说是黑水晶。
高阶上的座位显然是神策的,但现在椅子上没有人。左侍者站在石案的右面,穿着黑色的大斗篷,带着篷帽。
大厅里本是黑的,就连摆设和人都是黑的,之所以还能看得清这些,是因为大厅顶棚的正中有一个洞,从洞里面透出的惨白的光线微微照亮了高阶。这个洞比走廊里的小洞可大了不少,可以伸得进手指头却伸不出头。
银朱进厅后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的站在黑暗的甬道出口。微垂着首。他正站在左侍者左手边的阶下。
左侍者也没有和他说话,因为他正在和站在惨白光线下的一个老头说话。老头长得一看就是反派,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不是他不想胖,而是他不管怎么吃都吃不胖,听说这也是一种病。得这种病真对不起他贪污的那些钱粮。
左侍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对老头道:“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
“嘿嘿嘿嘿,”老头未语先笑,猥琐下流的让银朱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是厂督的计谋好,老朽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左侍者冷哼一声。“在这里拍马屁没人听得到。”
“嘿嘿嘿嘿,马屁,在哪里拍都是一样的响亮。”老头的脸被头顶的追光打得高清而反胃。银朱第一次觉得这个洞还是不开的好。
左侍者忍不住又哼了一声。“这次东厂受益倒是不小。”
“那是托神策的福。”老头对着空空的水晶石桌略躬了躬身,“就因为奉天府东安小金铺的事闹大了,大学士夏言才参了厂督一本,没想到却是厂督的计。皇帝派大将军亲自炸开了‘小国库’,发现里面一无所有,才能证明谣言是假的,厂督是忠于皇帝的。嘿嘿嘿嘿。”
左侍者忍了又忍,还是哼出了第三声。“银朱。”左侍者叫道。
老头愣了一愣,却听黑暗中有人应道:“是。”老头很诧异,原来那里早就站了一个人,左侍者也没往那边看,而且就算看可能也看不到,他怎会知道来了个人?
左侍者不知道。其实他只是想“醉风”的人没人敢违抗神策的命令,银朱一定会来,只是不知何时才到。他没有打断老头的话,是在拖延时间,不然他叫了没人答应那岂非很没面子。左侍者的武功不低,却也听不出银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银朱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惨白光线的最外围,老头才隐约看到这个毫无特点的年轻男人。
左侍者道:“这是陕西巡抚,吴为善。”老头谄媚的作了个揖,银朱没搭理他。
“银朱,给他带路。”
吴为善跟在银朱后面,点头哈腰。银朱左右脚的交替还是那个不快不慢的频率,握剑的手相当放松。
吴为善问道:“银朱大人,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人间天上。”银朱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普通。他的话也永远都简短扼要,就算是表达不满的话他也认为是废话。所以他并没有提出“不要叫我大人”的要求。
吴为善忽然一下呆住了,然后充满惊喜的难以置信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人间天上’?那个令天下间所有男女都梦寐以求的‘人间天上’?”没有回答。但他已兴奋的搓起双手。因为他知道,世上能叫“人间天上”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的眼神贪婪,**,带着最肮脏的**。就是这个眼神。这样才能将他和那个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陕西巡抚联系在一起。驱使这个无耻小人的力量,正是灭之不尽的**。
吴为善兴奋得无以言表,他都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给他带路的明显看不起他的没毛小子了。“嘿嘿,银朱大人,看来你的级别已经很高了?”依然没有得到回答,不过没关系。“哈哈,你这么高的级别,却只是给我带路……嘿嘿,可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
吴为善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你说了什么么?”
“是的。不委屈。”
这次吴为善听清了,他非常高兴。这个毛头小子终于意识到我的地位了,我可是立了大功的人!
首发
第四章 何似在人间
这条走廊比其他的走廊都要宽一些,可以容得下一个半人。走廊的墙壁上也没有小指头都进不去的小洞作为采光,而是挂起了淡红色的纱灯。很快吴为善就笑不出了,因为走廊已到了尽头。走廊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条死胡同。吴为善的心情就像被截断了一大条稳定的财路一样。
银朱在死胡同前面停下。从容的伸出右手食指,点在正前方的精钢壁板上。他的手指竟然慢慢陷入了墙壁。吴为善惊愕呆傻的看着他把整根手指捅进厚厚的墙壁,又毫发无伤的退出来。就在手指离开墙壁的下一秒,死胡同尽头的壁墙已被从那头向左侧拉开。
银朱率先走了进去。吴为善忐忑的跟着,进门后回头看见两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费力的将精钢大门拉上,从门前悬空平吊的铜锣下方的地面上,捡起一根食指粗细的圆柱钢条,插回门上的窟窿里。吴为善眼珠挫了一下,再盯回去时已找不到和门融为一体的钢条。
回过身紧走几步跟上银朱。精钢大门后面是一个非常广大的大厅,但外围罩着粉红色的纱帐,里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隐隐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唱曲声或者其他一些非正常的声音。大厅非常非常的大,大到看不到边,粉红色的纱帐将大厅分隔为不同大小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上演着不同种类却同样热情的“戏法”。
说是戏法,你可不要真以为这些粉红色的房间只是看变戏法的包间而已。“戏法”的意思是说,你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东西,只要这世间确有其物,你都能在这里找到。大部分不是特别稀奇的东西,只要你开口,马上就能像变戏法一样送到你的眼前。
举个例子,有天有个人说没有见过三支角的鹿,粉红色的侍女便说请您稍候,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侍女请这人移步后园,他便在这里真的看见了三支角的鹿,不是人为后装上去的而是真的长在头上的三支角的鹿。纵使他已花了一万两银子。最后,他还以百万两的价格买下了这只鹿。
并吃了它。
后来有个人说他没有见过麒麟。据说三个月后他花了千万两银子也在这里见到了传说中的麒麟,纵然那只神兽被放出笼子时便腾云而去。
其他的,什么美食、美女,毒蛇、猛兽,那简直是太普通不过了的东西。当然,这里还出售凶手,枪手,统手,和幕后黑手。
吴为善跟着银朱走过一间间粉红色的房间,这些房间的隔音效果都非常不错,只从粉纱帘的缝隙透出一点点。从帘外走过时听上去,倒像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春梦的呓语。从纱帘的缝隙有时能看到无边的景象,银朱没有在乎,吴为善的双眼越来越绿,口水越流越多。
吴为善道:“银朱大人,这里……就是‘人间天上’?”银朱过了会儿才回答,吴为善便极度紧张了那么一会儿。
银朱道:“是的。”
淡粉红色有使人平静安详的力量,但浓艳的粉红色往往更能激发人的**。
不巧,“人间天上”到处都是那种能激发人**的浓艳粉红色。
银朱引着吴为善进入了一间很大的粉红色房间,那里已经有十个年轻绝美身姿撩人的女孩子在等着他了。吴为善的口水流得就像紫金山上被公子爷催眠的那匹头狼一样。他兴奋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这、这就是、是了?”十个女孩子已经笑意盈盈的将他包围在中间,十指如笋,吐气如兰。
银朱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冷静的接道:“是什么?”
“天上!这、这就是‘天上’了?”吴为善搂住了一个最年轻最美丽穿着最暴露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对他笑得很甜。
银朱没有回答,却问道:“够不够?或者,漂亮的男孩子?”
正在这个时候,从粉红色的房间外掀帘又走进来一个女子,穿着紫红色绣满樱花的华美衣装,却不像中土服饰,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脸上蒙着一块粉红色纱帘一样的面纱,露出的那双眼睛简直像妖精的法术那般勾魂夺魄,媚眼如丝。女子没有多余的动作,可那眼中透出的妖冶和那身紫红色的樱花长服却能让人瞬间升腾。女子两手交握在身前,向吴为善鞠了一躬。
女子肩上的樱花花绣就像真的站在樱花树下,微风拂过,花瓣落了一身一般,她躬身,花瓣便似就要飞落。长服包裹下的**,圆润魅惑,却又恰到好处。
吴为善已经看得傻掉。这女子简直就像蛇精变成的一样!她的腰肢系着宽宽的腰带还那样婀娜多姿,窄窄裙摆包裹着的双腿不知道怎样修长紧致。吴为善已经开始想象那双露在袖外的青葱玉指抚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屋中不知何处,已经弹起了一首异国小调。
银朱连头都没有回,便冷静说道:“这是东瀛的香川纱绪小姐。”
吴为善两眼冒着狼光,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怀中的绝色少女,向着香川走去。香川除了进门时看了他一眼,便一直垂着目光。但那一眼已经足够。香川已像勾魂的使者,勾了那猥琐老头的三魂七魄。
吴为善慢慢伸出干瘪的老手,要去摘下香川覆面的薄纱。
银朱忽然说话了。“吴大人说错了。”
吴为善的手又向前伸了伸,都已捏住面纱的角,却回神道:“说错了什么?”
银朱还是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方。香川却抬眸望了银朱一眼,又垂下目光。银朱道:“这里不是‘天上’。”
吴为善愣了愣,有些不悦,“这里是不是‘人间天上’?”
“是的。”
“量你不敢骗我。如斯美景,岂非已是‘天上’?”
银朱未答,吴为善又道:“这里不是‘天上’却是何处?”他已觉得这个毫无特点的男人极其碍眼。
“人间。”银朱竟然还重复了一遍,“这里是‘人间’。”
首发
第五章 巡抚吴之死
吴为善的双眼又亮了一度,放下了捏住香川面纱的老手。“你说这样的地方是‘人间’?那么‘天上’呢?”“人间”已经如此,“天上”竟是多么**?
银朱顿了顿,才冷声缓缓道:“你想去?”
“这是什么话!”吴为善已经开始生气了,“让你给我带路,有好地方不去,却带我来这种地方!”他认为自己是个大功臣,有权力这样发脾气。他现在对面前的这个人间尤物香川纱绪也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因为,她不过是个“人间”尤物。
银朱略垂首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眼神仿佛带着悲悯。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去?”
“当然!”
“好。”银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出了粉红色的房间,吴为善得意的跟着。
很快他们便到了。银朱在门口停下。吴为善大模大样的推开了灰黑色沉重的大门,迈着四方步背手跺了进去。愣住。
灰黑色的房间长宽不到一丈,却什么摆设哪怕连张凳子都没有。吴为善回头看了银朱一眼,银朱目视前方。吴为善再回过头看着这间屋子,屋中间的地板上有一个洞。半丈的大洞。洞下面好像还连着一个房间,那里面好像没有动静。
吴为善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没有回头,愤怒大吼道:“‘天上’……”
他本想说“天上”在哪里,但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因为他低头看见了一截惨白明亮的剑尖。
剑尖从他的心脏部位穿透出来。
银朱的剑尖。
银朱缓缓抽出了剑。
吴为善面孔扭曲双目突出的委顿在地板上的大洞旁边。唯独没有恐惧。因为他还来不及恐惧。
银朱抬起右脚,滴血的剑从鞋底擦过。擦过了这面,再擦另一面。直到剑锋上已没有血迹,就像从没有杀过人一样雪亮,银朱才满意的还剑入鞘。他的剑也和他的人一样没有特点。
不委屈。因为这是我的任务。
银朱沾满吴为善鲜血的右脚鞋底落在瞪大双目的尸身上,“我已经送你去了。你和我,谁也到不了的地方。”轻轻一蹬。
尸体翻了个身掉入地板上的大洞。立马,洞下面就出现了一双手,将尸身拖走。
什么都不用描写,这双手就已经很恐怖了。
银朱转身出了灰黑色的大门,右鞋底未干的血迹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脚印。浑身轻松令银朱不自觉的笑了那么一下,几乎没有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后脑勺就挨了一扫把。他竟然没有躲过。
扫把握在一个几乎比银朱矮了一半的老太婆手上,扫把柄很长。老太婆头上戴着黑色没有任何装饰的抹额,满头白发在脑后梳着个纂儿,脸颊脑门的边缘长着许多黑色的老年斑。老太婆的扫把又在银朱脑袋上敲了一下,才张开没几颗牙的瘪嘴,用低沉颤抖的声音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把鞋底擦干。擦干!”
银朱低着头,嗫嚅了一下,说道:“对不起,鬼婆婆。”
“哼,对不起就行了?你这小子,下次再这样就由你来打扫!”鬼婆婆说着,转身走了。回去拿抹布,擦地上的血脚印。
银朱回到黑水晶石案的大厅,左侍者还等在那里。
左侍者道:“这么快?”
银朱两手恭敬的垂着。“是的。他直接去了‘小黑屋’。”
“银朱,”左侍者的声音更冷,但听得出他不很高兴,“客人的意思是让他‘享受’以后才死,你这样破坏‘醉风’的信誉,以后怎会有生意上门?”
银朱冷静回答道:“这是死者的意愿。”
“哦?是么,那便不可一概而论了。”左侍者又高兴起来,不过声音仍是冷冷的。“至少排除了你舍不得香川纱绪的原因了。”
“你是‘醉风’的人,只听命于神策。记住这些就足够了。”
左侍者顿了顿,又道:“告诉香川纱绪,这次小惩大诫她虽逃过一劫,若再次背叛神策,决不轻饶。尤其让她记住,她哥哥还在我们手上。”
“怎么,你不愿意?”
银朱垂首道:“属下明白。”
小壳抬了抬眼眸,语声沉缓而理智。“仅凭一颗头,你就认为我们被人耍了?”
沧海轻笑道:“吴为善没有死在东厂,而死在了‘人间天上’,就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闹翻,东厂才不能明目张胆杀他。”扬声向外唤道:“碧怜。”又降低声音道:“不信就叫个人进来问问。”
公子爷微微笑着,眼眸半眯,眉梢含情,右手空拳挨在唇边,自有一股风流韵态,远意聊通。不了解他的人准会以为他现在心情不错。
碧衫白裙的碧怜迈步进屋,行礼后抬眼,愣住。
沧海还什么都没有问,就听门外紫幽嚷道:“喂你在不在?今天要还不好好吃饭我就……”紫衣的紫幽端着一托盘饭菜顿在厅门口。
“……请公子爷安。关先生好。”紫幽先望见一旁碧怜失魂的样子,也看了眼沧海,愣一下之后有点不高兴。碧怜向紫幽略低了低头,轻叫了声“暗卫长。”
紫幽因蓝叶事件“救驾有功”已经“官复原职”。
紫幽想将饭菜放在桌上却看见一个七寸见方的木头匣子摆在那里,他也没注意匣内就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沧海手边的几上。掏出帕子开始擦手。
对于紫幽是否看见匣内东西的答案,碧怜小壳竟都捏着一把冷汗。
沧海道:“紫幽来得正好,有事问你。最近东厂有什么动静?”
紫幽看了眼关七,却道:“公子爷不是正在放假?”
“是啊,但这件事需要我亲自……”
“请公子爷吩咐。”
“喂,”沧海扬了扬下巴,“我什么也不做你们就逼我找事情做,现在我准备找些事来做了你们又……”
“爷,那不一样。”
“唉,算了,”沧海指着桌上的木头匣子,笑得诡异,“你先看看那个。”
小壳想去提醒紫幽一下,但见紫幽手里的帕子,手还没伸出去就打消了念头。
毫不知情的紫幽终于向敞开的匣内望了一眼,立马一哆嗦,大叫道:“太恶心了!”拿着帕子继续不停擦手。
关七不解道:“他怎么了?”
沧海微笑挑眉,心情确实不错。“紫幽,现在你的洁癖比蓝叶还要严重啊,只是看一眼而已嘛。不过你没有反应迟钝哎。”
“什么叫‘而已’呀……还不都是公子爷害的,”紫幽瞪着沧海,“他都掉粪坑里了你还让我救他,还只有我一个人救他……”
“哎好了好了,我们不说那个了,你该认得这个死人头?”
紫幽又勉强辨认了一下,惊道:“吴为善?!他、他怎会……”
沧海目光一凝。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