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为公事而来(下)
小壳只好冷着脸放低抓住竹筒的手。
“哼哼,”沧海耸着肩膀得意笑了两下,“记住,要刻不离身哦。”站起来,“那你慢慢坐,我要到游廊上散散步了。”
拉开了门,便猛然和一个体型壮硕的人撞个满怀。沧海被他那把刀的刀柄顶在肚子上,痛得直不起腰,那人却一把将他抱住。
“小唐!我可见到你了!”那人兴奋的拍着沧海的脊背。
沧海被勒得喘不上气,咽喉也被那人肩头卡住,肚子痛得要命还是嘶声憋屈道:“……薛昊?!”
“是呀!小唐!我们又见面了!”薛昊抱着他简直要跳脚了。“我要高兴死了!”
沧海道:“……我要死了……”
“什么?!”薛昊推开他,伸直手臂抓住他双肩,焦急道:“小唐你怎么了?!”
沧海立马弯下腰去,“……我要被你弄死了……”
小壳大大的微笑,“薛大哥,你怎么来了?”
薛昊提着沧海走近,“咦?小表弟也在?你哥他怎么了?”
小壳笑得像一碗浓稠的蜂蜜,甜甜道:“不用理他。”
薛昊皱着眉头慢慢喝着茶,带着四分心虚一分内疚两分难过三分兴奋的心情看着小壳给沧海揉药酒。沧海瘫在太师椅中,肚子上青了一大块,修眉紧蹙,额头见汗,随着小壳手掌的搓动不断歪曲着身体,简直要一命呜呼了。
“轻点行不行啊我可是你哥……啊!疼疼疼疼……哎哟不过说了你几句用得着这么——哎呀呀呀……用得着这么报仇么……”
小壳捋胳膊挽袖子,工作做得相当起劲,看起来非常热爱这项运动。“少说两句吧你,不疼么?”
“废话啊啊啊啊——”
薛昊闯了祸,蔫蔫的在一边缩着,“小、小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随便碰一下就青成这样……”
“薛昊!”沧海折起上身,痛心疾首道:“你今天是来讨债的吧?把以前对我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了吧?!”被小壳摁回椅内。
“我、我没有……”
“哎薛昊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啊?”又被摁回去。
“不、不……为什么这么说?”
“我又诓你去打探消息,又把你踢下悬崖,你不应该恨我么?”
薛昊使劲摇了会头,看了看佩刀,握起来又呆呆道:“我要是恨你就不是用这里了,”指了指刀把,又把刀抽出来,弹了弹刀背。“而是这里。”
“哎!呀!还反了你了!”沧海一把扯开衣襟,挺起胸膛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从这里砍下去啊——噢!”小壳轻轻捅了捅他淤青,他就整个缩起来,瞪了小壳一眼,又大声道:“薛昊!告诉你我现在对你很不满!”
薛昊垂下头,两手夹在膝盖中间,低声道:“大哥,你还是叫我‘小驴’吧。老‘薛昊薛昊’的叫我听着背脊发冷。”
沧海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撇开头去,笑了。刚笑一下,又被小壳一掌拍了回去。摆了摆手,“别揉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拢好衣襟,系着带扣,忽然煞有介事的拉住小壳,郑重道:“千万别让那人渣知道,不然又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折磨我了。”回手指着薛昊,“还有你,谁也不许说,知不知道?”
薛昊赶忙点头道:“知道。”
小壳收拾药酒,笑道:“你是被蝴蝶追怕了吧?”
“什么蝴蝶啊?”薛昊问。
沧海道:“别瞎打听,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顿了顿,“你怎么找到这的啊?”
薛昊小心翼翼的想了半天,确认自己不会说错话了,才道:“路上碰到瑾汀,我问起你,他就带我来了。”
“哦,原来这么简单,”沧海点点头,“你怎么会在这边的?这里离应天好远的啊。”
“嘿嘿,”薛昊忽然神秘笑道:“世事真是难预料啊,想不到我们在千里之外还有缘再见,小唐……”
沧海与小壳相视一笑,立马沉下脸道:“小驴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已经伤害我了。”系上腰带,“你不用抒发感情了,直接说你为什么来吧。”替他满上茶。
“哦,”薛昊脸红了红,却见沧海对他展颜一笑,心知是玩笑,不禁多望了他一眼,忽道:“咦小唐你今天好漂亮似的……”
“……薛昊。”沧海咬牙。
薛昊忙道:“啊那个我来是为了公事,”神色正经起来,“有没有听说过在嘉靖二年的时候,有一次两伙东瀛人在宁波争向朝廷献贡,其中细川氏贿赂了主管太监,虽手持过期的勘合符仍得以先行入港,并被引为上宾,那么手持正牌勘合符的大内氏便成为了‘冒牌’。大内氏一怒之下袭击了细川氏的船队,还焚烧了款待各国使节的嘉宾堂,并且一直追大内氏到绍兴。大内氏向城守要人,城守没有答应,大内氏便夺了船出海而去。”
“这一路,大内氏残害了不少平民百姓同朝廷官兵,还将备倭都指挥、执指挥和两名百户杀死。后来大内氏有一船遇风漂至朝鲜海面,被朝鲜守卫军诛杀三十,生擒二十,缚献大明。”
小壳在一边听得仔仔细细,沧海一派悠然,待薛昊语罢,说道:“明州之乱嘛,知道啊。那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了看他,忽然殷勤道:“小驴你吃早饭了没呀?饿不饿?我拿糕点给你吃。”也不等回话,自顾起身拿了点心盒子,过来坐到薛昊身边,“吃这个,糖糕好甜呢。”
“谢谢,”薛昊行了一路,确实还未用饭,一见食物顿觉饿了,拿块糖糕咬了几口,侧首嗫嚅道:“……小唐,你别这么看着我行么?”
沧海支额道:“怎么了?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多亲近亲近不好么?”
薛昊垂首吃了一口,又道:“可是你……你对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我心脏受不了啊……”
小壳笑。
沧海面色冷了冷,慢慢笑开,道:“小驴你还是捕头呢,这一点点刺激都受不了。如果你刚一见到我就肚子痛的话,你也一定会心情不好的对不对?”
薛昊不禁点了点头,愣愣看着沧海明澈的眼瞳,“那你现在不痛了?”
第四十七章 请你去洗澡(上)
“好多了。”沧海的笑容令薛昊彻底放了心。
“但是小唐你还是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心脏还是受不了。”
沧海撅了撅嘴巴,看向一边。“你还没说完。”
“哦对了,”薛昊擦擦嘴角的饼渣,“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宁波市舶司也在嘉靖八年被撤销,断绝了东瀛朝贡,但是明州之乱的确给宁波的百姓造成相当大的滋扰,再加上近年来浙江倭寇不断肆虐,所以朝廷决定追究到底。有一个名叫‘竹取新之介’的人……”
小壳立时集中,想到那日饭桌上沧海同碧怜说起过这人,由于名字奇怪所以特别记忆犹新,上次讨论打伤雪山派三人的凶手时还怀疑过他。不觉望了淡然的沧海一眼。
薛昊继续道:“这个东瀛人便是细川氏的家臣,当时他们虽被追杀,但是缘起也是他们使用过期勘合符,贿赂主管,蔑视大明国威,是以他们一直是朝廷钦犯。后来抓捕过一些细川氏的东瀛人,但还有一些逃跑了或者藏匿了,最近有人报说这个竹取新之介曾出现在山海关附近,所以我就来抓他了。”
小壳点了点头。
沧海却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附近?”
薛昊抿唇笑了笑,垂眼道:“我去过方外楼找你,楼主说你出来了。”
“哦,”沧海微微拖长了声音,“所以你才毛遂自荐到山海关办案的?”
薛昊一愣,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怎么知道的?”
沧海轻笑两下,又无可奈何的笑叹,道:“这种案子也劳烦不动你这位总捕头吧?除非是你自愿的。”
薛昊笑道:“本来是的,但是朝廷听说最近山海关附近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叫我来查,我就一并办了。”
沧海笑笑,“这还差不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是。”
“回答这么干脆?”
“都是兄弟嘛。”
“好,”沧海羽睫一翦,笑道:“没问题。啊……看你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如,我请你洗澡吧。”
薛昊愣了。随即被沧海发付出去跟众人打招呼。
小壳身上挂着那四个竹筒,动不动就咣当乱响。“哎,你不是又诓他了吧?”
沧海吃惊的望望小壳,“你变聪明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不是在‘诓’他,而是在‘帮’他。”
“什么啊,你就是找借口。”
沧海扯了扯唇角,手指勾勾,从靠近的四只竹筒中挑了一只,拿出卷宗翻到一页给小壳看。
小壳立马瞪大了眼睛,“……恶癖是喜欢到人多的浴堂去泡澡不去不行?!以及——”怒道:“他有疤关我什么事啊?!我还能到浴堂去挨个盯着看嘛?!”
沧海拍了拍掌,浅笑道:“没错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探过身将小壳脖子上的竹筒全摘下来挂在自己身上,“我决定了,这个我先帮你拿着。”
小壳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沧海指着他,大大的微笑道:“你陪薛昊去洗澡。”
沧海兴致勃勃找到神医,得意道:“你见过薛昊了?”
“嗯,”神医好笑的瞄了他身上四个竹筒一眼,“见过了。”
“印象怎么样?”
“挺结实的。”
“不是,我是说觉得他外表怎样?”
“嗯……挺帅的。”
“哎不是,哎呀,怎么说呢?不觉得他身上随便拍两下就好多土的那种吗?”
“啊……这样说来,好像有点,不过人家赶了很久的路嘛,有些风尘仆仆很正常。”
“我没问那么多,只问你觉不觉得他身上有土。”
“……嗯。你什么意思啊?”
“哈哈!我要求换衣服!”竹筒梆梆两声,“我被薛昊抱得衣服沾满了土!衣服脏了!我要换掉它!”
神医站起身温暖笑笑,“换衣服是吧?”咬牙切齿接道:“想、都、别、想。”用力一哼,忽又笑道:“还是你想穿更花的衣服?”
沧海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袖子甩着出了门,没走两步忽有所感,不禁回头一望,却见不远处跟着碧怜。沧海愣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跟她们去玩?”
碧怜提着那柄自从进了山庄一直不见的枣红长剑,似笑非笑的走近,近看了他一眼,垂目道:“碧怜是公子爷的暗卫,自然要跟着公子爷了。”
“……啊?”沧海愣了半天,这跟那天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哎你们怎么都这么奇怪啊?”叉腰望天想了想,恍然道:“哦,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啊,你去玩吧。”
碧怜摇了摇头。“我们都不应该小看公子爷。”
“……本来就是嘛,你们瞒着我做了那么大的事,还叫我无动于衷么?”
碧怜抬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轻道:“你不懂得的。”
沧海也拧眉看了看她,点头道:“我确实不懂得。我又不是女人。”转身走开,“愿意跟就跟吧。”
“哎碧怜,你……你见到你石大哥了么?”
碧怜笑了,“他在二黑那里。”
“……在那里干什么?”
“找一只棕色眼珠的白兔子。”
沧海站住脚,沉着脸回头,“他说的?”
碧怜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的?”
“黎歌说的。”
“黎歌怎么知道的?”
“石大哥说的。”
沧海蹙了蹙眉,“我怎么不知道?”
黎歌没有回答。沧海也没有等她回答,边走边想道,为什么最近好像总看见黎歌和石宣在一块似的,难不成他们两个背着我真的……不对,不是背着我。
回过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碧怜你知不知道……”想了想,还是不知怎样问出口,在走廊内停了一阵,碧怜道:“我知道什么?”
“没事。”沧海沉了心,又道:“那你帮我把瑛洛找过来吧。”吩咐罢,独自回了房。烧开水,想饮杯茶时,紫菂忽然敲了门入来,手内捧着尺长的一盒。
“什么东西?”沧海狐疑的接过来,拇指按在小合叶锁上。
紫菂望住他的眼睛,道:“送你的礼物。”
沧海微微笑了,“是么?是花么?还是蝴蝶?”这么小的盒子也装不了几只飞虫吧,那就不用惊了。欢喜的打开,随后两眼一花晕躺在地毯上。
第四十七章 请你去洗澡(中)
紫菂正在说“容成哥哥送的”的时候,忽然发现公子爷的脸猛然白了一下,然后就从能望见额头的角度变成了望见鼻尖然后只能望见下巴然后就什么都望不见了。紫菂绕到桌后才看见公子爷躺在桌子底下,春凳也倒了,小盒子也掉了。
紫菂超级冷静的按了按公子爷的颈侧动脉,说了句:“还活着。”蹲在他身边捡起那小盒子一看,是一条长长的扁扁的三角头的,会“之”字形游动爬行的动物,被三条细红绳精致的绑在盒内固定,这动物的脖颈上还系着一朵小小的粉红色的金丝叶花。
紫菂微侧臻首,想了想,喃喃道:“不过是条死鳝鱼嘛,又不是蛇。”
一听见“蛇”字,沧海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抬着脖子看看周边环境同居高临下的紫菂,又躺回地上,哀声道:“紫菂妹妹,麻烦你下次先告诉我谁送的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行不行?”
“哦。”紫菂点点头,忽然惊醒似的“啊”了一声。
沧海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紫菂目不转睛的端详他一阵,美目中光点浓郁,半晌喃喃道:“没什么,想起容成哥哥说过的话。”
沧海立时蹙起眉心,“那家伙嘴里没一句真话,不要信他。”
紫菂眨了眨眼睛。“可是他说……”
“说什么也不能信他。”
“那公子爷哥哥是真的怕蛇么?”
沧海唇角猛然一顿,回身扶起春凳,直直望着紫菂的眼睛,道:“不怕。”
两人对视良久。
紫菂垂下目光,看了看他的衣裳,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他衣外的手,抬眼看看他的表情,拉起他的左手。左手的三四指上包着一块小手绢。紫菂又看了看公子爷好笑有趣望着自己的眼神,垂眸掀起他的袖子。
沧海笑道:“找什么呢?我胳膊上又没有花。”
紫菂的小手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手臂拧转看了一圈,还用食指抚摩一下光滑的肌肤。“真的喔,容成哥哥说你身上没有疤痕。”又盯着他领上的颈子看,又看他的衣裳,像要透过包裹他的布料证实这个结论。
沧海收回手一抖,衣袖滑下来盖住手背。微微不悦道:“他又没看过怎么会知道?”见紫菂还眼巴巴看着他,忽然脸红了红,垂眸道:“都说了不要信他。”
紫菂慢慢点了点头,但看起来不以为然的样子,道:“那你不怕蛇为什么见了鳝鱼都会吓晕过去?”
沧海一时被咽得无话,“……我、我是……”眼珠飞速旋转。
瑛洛和碧怜见房门没关,屋内也似无人,入内探看时,却听沧海说道:“我那是觉得它很恶心嘛!没错,恶心。”
瑛洛碧怜进了偏厅,绕到桌后,才见沧海坐在地上,手肘搭着春凳,紫菂蹲在一旁,膝上放着个长盒。
“咦?你们来啦。”沧海借口岔开了话题,自然的把手伸给碧怜。碧怜拉了他起来。
瑛洛看看跟着起身的紫菂,笑道:“小妹妹,公子爷哥哥陪你玩什么呢?”
沧海暗叫不好,果听紫菂诚实答道:“刚才晕过去了公子爷哥哥。”
瑛、碧二人一惊,忙道:“我让容成大哥来看你。”
“不用,”沧海叫住他俩,淡笑道:“逗她玩呢。”心里暗将神医咒骂。
紫菂道:“才不是,公子爷哥哥一见容成哥哥送的礼物就晕过去了,是真的晕过去了,紫菂没有说谎。”
瑛洛接过她手中长盒打开一看,同碧怜一起笑了,却仍是担忧道:“你这人老是嘴硬,还是让容成大哥来看看的好。”
紫菂也道:“是吧?紫菂没有说谎。”
“是,是,是,紫菂没有说谎,”沧海微皱着眉从后将瑛洛手中的盒盖一推盖好,几分厌恶的拿过来,递给紫菂,尽量柔声道:“你现在把这个拿出去还给那个人……”“渣”字没说出口,“然后就可以去捉蝴蝶玩了。”
紫菂微仰头无辜的看着他,“这礼物你真的不要了吗?”
“不要。”尽力微笑,“快去吧,我有事和你瑛洛哥哥说。”
目送了紫菂,叹口气坐下,也示意瑛洛碧怜自便。才想起水开了好久,将茶沏了,移了火。
瑛洛道:“哎还是让容成大哥看看你吧。”
“都说了我没事。”沧海眉心蹙起,“别跟我提他,心烦。”
碧怜道:“你俩最近不是好得很么?”
“好什么啊,那人就是死性不改。你们都看见了,送那种东西给我,还让紫菂来,分明是让我心无所备。”摆了摆手,道:“不说了,一会儿我自去找他就是了。”
静了静,又道:“瑛洛你整天在山庄里做什么?”
“做什么啊……”瑛洛想了想,“除了吃睡也没什么别的消遣,跟表少爷他们一起闲磕牙呗。”
“哦,这样啊,”沧海缓缓笑开,“那岂非无聊得很?小壳刚被我打发出去陪薛昊,不如我也给你找点好玩的事?”
瑛洛哼了两哼,也不禁笑了,“有什么事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反正现在是你得势,我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切,那是你们刚算计过我,心虚。”
“随你怎么说。”
沧海微笑啜了口茶,“回天丸的消息一直徘徊在关外,这些武林人士迟早要出关,趁时我们捞他一笔。”
瑛洛抬眼道:“物资?”跟着慢慢笑开。碧怜也不禁莞尔。
“不错,买断皮毛酒肉马匹和一应物资,炒高物价。”沧海笑得像只千年老狐狸,“附近有多少咱们的生意?”
瑛洛袖手笑道:“不少,但是具体有多少我也不知道,这个得查。”
“那就去查吧。”
瑛洛点头,想了想,又点头,搓手笑道:“这一笔可真真不少啊,公子爷你可真够坏的。”
沧海却是开怀,以杯掩唇笑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道:“记住,一定要快,更要做得隐秘,而且分批分店分买家。”
“明白。”瑛洛端起茶杯与沧海一碰,诡笑着饮下。
碧怜笑道:“公子爷你花这么大笔钱,就不怕他们不出关?”
第四十七章 请你去洗澡(下)
瑛洛“啧”了一声,说道:“不可能,这帮人见利眼开,就算凑热闹都要出关走一遭的。”
碧怜又道:“话是如此,可是‘醉风’那位神策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想得到不可能他想不到。”
“不错啊,”沧海微笑,“不管他想到想不到,我都不可能会输给那种坏蛋的,是不是?”对碧怜翩然一笑,又道:“瑾汀回来了没有?”
瑛洛道:“还没。”
“那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瑛洛看着他慧黠的双眸和笑容,忽然间迷惑怅惘,浅笑一阵,才道:“不会同这件事有关吧?”
沧海点头,“收回附近各分站的结果。”第一节指骨敲一敲桌台,缓缓笑道:“他在帮我查店。”
一直抱剑而立的碧怜也在桌边落座,说道:“在查你名下的生意?”
沧海道:“不止。”
瑛洛道:“莫非附近相关的运营商铺都已记录在册?”
沧海颔首牵唇,“瑾汀已帮你做足了准备,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瑛洛笑叹,对他沉浸于自我的姿态似乎甚是钟爱。“喂,你这人变得也极快的了,昨晚还像个竖起耳朵和毛发的会咬人的嫩兔仔,今天就忽然成了诡诈的老油条,都不知道你前夜睡得好不好?”
沧海嗤笑,“你这人倒是在骂我倒是关心我啊?不过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说着伸出裹着小手绢的左手,耸了耸肩膀,“你说我前夜睡得怎样?”
“呵,”瑛洛袖着手笑扑在桌前,近处打量道:“你这种人也不像懦弱到极品哎,不过你哭的时候确实弱智得很。”碧怜掩笑。
“你管我,”沧海马上道:“你昨天还没挨够骂吧?”
瑛洛毫不退缩,“不过才来四天而已,你看起来气色就不错,容成大哥到底‘喂’了什么灵丹妙药给你啊?”
沧海阴森道:“你不会真信那人渣的话吧?”
“啊!四天?!”碧怜忽然瞠目,“这么说,你在离开方外楼之前……就已经让瑾汀着手了?只有四天时间是不可能这么快做到的!”
瑛洛紧跟一愣。
慢慢绽开的绚烂笑容闪花了人眼,沧海垂眸半晌,方才颔首缓笑道:“做我的暗卫也要有这样的头脑,不算埋没了你。”一视明眸朱唇,勾起一抹浅笑动人,“现在,还说神策厉害么?”
碧怜精明眸中了然透彻,相顾而笑。
瑛洛不禁立刻想到紫幽,却觉有些幸灾乐祸,来不及收拾心情便带笑问道:“可是那时你怎就知这些人将会出关?还安排了这些?”
沧海哼笑道:“你们怎会知道回天丸的消息?”
“珩川传回来的么。”
“那就是了,这么多人里,他跟我最久,怎么会你们都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什么?”瑛、碧二人同时一愣,“你是最先知道回天丸消息的人?!”
笑容璀璨,“也许比鬼医和陈超知道得还要早些。”
“那、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到容成大哥家来?”
沧海笑了半天,晃着根白花花的手指头道:“你们真逗,我是不愿意到他家来嘛,又没说不到山海关来。”
“这么说石大哥他……”
“白白被折腾了这么久?!”
二人气苦了好半天,瑛洛忽然抬首道:“难不成石大哥的事你早就知道?!”
沧海摇头。不停的笑,使劲的摇头。
瑛洛拍桌道:“不可能!你这家伙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被问得紧了,沧海只得道:“察觉了又怎样?鬼医那种不着急不着慌的态度谁都知道他没事啦。我对他多好你们不是不知道,可是一路上那么长时间给了他和我朝夕相对,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把真相讲给我听。”
碧怜道:“石大哥也是希望你到神医家医病啊。”
“哦,他知道担心我,就不知道我担心他么?他根本就是玩弄我的感情!还有你们,”沧海指点他俩,“说起来我气还没消,你们俩不要以为随便关心我两句就算告了罪……你们俩那是什么眼神啊?!”
瑛洛碧怜两对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望着他,却见他忽然抬了袖子挡在胸口,碧怜忙道:“心又痛了么?”
沧海咬着牙摇了摇头,脸色煞白。
瑛洛看了看碧怜,道:“真的气得够呛?”
碧怜急道:“我去叫容成大哥。”
“别去!”沧海低喊了一声,闭目轻喘了几口,轻轻道:“歇一下就没事。”睁眼,似乎好了少许。
“怎么回事?”瑛洛坐近来握住他肩膀,“别生气了,是我们不好,啊。”手掌略用力在他前心顺气。
沧海垂首不语。
“你倒是说句话啊?”
沧海叹口气,拨开瑛洛的手。
“喂你……”
沧海看他一眼,“本来没事……”
“……那怎会有事?”
碧怜碰了碰瑛洛,悄声道:“昨晚也没气成这样?”
“对啊,”瑛洛轻捏住沧海两颊抬起,见他撇开了脸,目光还微有躲闪,忽然道:“你是让那死鳝鱼吓的吧?”
沧海目光掀起一半又垂低,抚心沉默一阵。抬眼一瞟,又落向他处。瑛洛望了同样焦虑的碧怜一眼,抓住他上臂,道:“喂,你说句话行不行?”
沧海转回头,不悦道:“怎么你们就一点都不怕我呢?”
瑛洛气结道:“没见我们怕得要命么,你不知道刚才你有多吓人,脸白得跟鬼一样。”
“我没说这个,”沧海右肘撑桌,拇指点在唇间,“你还有胆骂我?”
“……我骂你什么了?”
“你说我弱智!这么快就忘了?!”
碧怜略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时间习惯了,平时你对我们太好的缘故。”
沧海大哼一声,道:“说的不错,对你们太好了,惯得你们没大没小。”
瑛洛道:“说错了还不行么。其实刚才就觉得说错了,想要收回呢,你这人真的很可怕。”
沧海瞪他一眼,却道:“哪里可怕了?”
“譬如说……”
“譬如说?”
“全部。”瑛洛点了下头,“哭的时候都很恐怖。就拿出来方外楼之前说吧,每天无聊得玩什么大蝙蝠,结果早就安排了这一手……”
第四十八章 人心如盘水(上)
沧海插口道:“不止这一手,以后你就知道。”
“是啊,”瑛洛叹气,“所以说不准你越弱智的时候越在想什么翻江倒海的坏主意。你同周公瑾的‘樯橹灰飞烟灭’都差不多少,只不过他是‘谈笑间’,你是‘泣涕中’。不过——或许更可怕,后果是毁灭性的。幸好我们是友非敌,不然我宁可自杀死了算了。”
沧海绷着脸垂首充耳不闻。“反正你就是骂我了。还越骂越难听。”
“哎你别‘反正’啊,一‘反正’就不讲理了。对了,”瑛洛又抓住他手臂,“你到底是不是被死鳝鱼吓的啊,若是,我给你出气去。”
“用不着。”拨开他手。“你们跟他沆瀣一气,不然,早就给我出气了。”
“这么说就是了?”瑛洛左手搭在桌面,前倾追道:“被死鳝鱼。”
沧海道:“是又怎样,就是很恶心不行么?”
“恶心?”碧怜似笑非笑的蹙起眉。
瑛洛稍稍远离,哼道:“你就装吧。”
“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喂,有什么不对劲么?”薛昊坐在浴堂的热水池中,一手伸直搭在池边,一手以肘部一捅小壳腰肋。“不适应?”
小壳猛然一缩,“喂,别捅这里,很痒的。”望了望简直车水马龙的嘈杂浴堂,众生百相,“人是很多,不过不是不适应。”
蒸蒸水气中,薛昊难得放松微笑,抹一把脸上的水珠,道:“那是什么?从进来就一直盯着人看。”
“啧,”小壳略略苦恼,“在想主意啊。”
“想……”跃入池水的小男孩“扑通”一声溅起的热汤引去了薛昊的注意,阻断了他的话,笑嘻嘻看了那孩子的长辈斥了他一句,才接道:“想什么主意?”
被一个受不了自己目光的客人瞪了几眼,小壳颇尴尬的收回视线,盯在自己下身稍微漂起的围腰布上,“你不是想查竹取新之介么,他也想查。”撩点热水冲在裸露在外的两肩,“唉,所以他叫我陪你出来洗澡啊。”
薛昊立马坐直身体,认真问道:“怎么回事?”
远远的浴堂的帘子被打起又撂下,这一次张得有些久,小壳被那一股冷风吹得牙齿都要打颤,连忙缩入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我们在渤海面上遇到一伙东瀛人打劫,动手时发现同时遇险的一艘括苍派的客船,舱门紧闭,消息称内中有一人便是那个竹取。”
薛昊眼眸一亮。
“或许他是怕被那些东瀛人认出来,才躲着不敢露面吧。”小壳说完顿了顿,好像觉得有什么遗漏,却想不出来,只得接道:“可是这消息根本就不全,什么年龄面貌都不详,只知道……”望了望两旁,对薛昊耳语了一句。
薛昊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暗中瞟了眼澡客们的围腰布,“那怎么查啊,我又不能挨个盯着看。”
“是啊!”小壳找到知己一样大呼一声,又哀怨小声道:“我也是这么说,”叹气,“可是他非得让我陪着你来,这种丢人的事,他从来都不自己做。”
薛昊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哎你怎么没有反抗他啊?每次不都要打上一架才算数的么。”
小壳看他一眼,叹道:“别提了,这几天刚犯过太岁,胆还没养壮。”说着,又向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望去。
“太岁?”
“就是我哥。”
“哦——”薛昊了然的拉长了尾音,又点点头道:“对。”
两个人继续望着熙来攘往环肥燕瘦的男客,多么希望过堂的风能吹起一角围腰布啊。看到后来,两人忽然发现对面第三个池子里有一个抵得过薛昊一个半的彪形大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那人坐在池里,胸前的一巴掌宽护心毛还露在水外。
小壳和薛昊缓缓转过头,相视了一眼。
其时正当午后。
玉带山庄的午后温暖而慵静。时光如太阳的光,旋转流动。
沧海一个人慢悠悠踱到四面大开穿风而过的敞轩,稍寒着面,看见神医对向花园散坐在高台檐下的玉簟上,矮几摆着的却是药用的青铜博山炉,炉上山形重叠,飞禽走兽游于其间,焚烧的中药香草从山盖内幽幽散烟而出,犹如袖内乾坤的仙山妙境。
四面的三十二扇万寿平安落地长窗全部开敞,窗前等高青色薄纱时而飘飞,掩了不知摆弄什么的神医背影。
沧海衣袂稍动,却是关了中间两扇细窄长窗。
深吸一口气。
将紧闭长窗一脚踹开。窗扇发出巨大“啪”的一响,与临近两窗相撞而稍微阖并。
神医头也没回,甚至悠然的继续端详手内不得见的名器。
沧海一脸淡然的走近,望了望几右的另一位玉簟,和神医手中尺长的礼盒,直立遥望而向下伸出手腕道:“看病啊。”
缓了缓,又道:“喂,看病啊你。”手又向前递去。
神医关上盒盖,笑微微的抬眼道:“跟我说话么?”
沧海瞟了他一眼又移开,略带些客气和讽刺道:“请你给我看病啊,神医。”
神医哼笑一声,道:“进别人的地方要敲门的,不知道么?”
“我有敲啊,就是怕你听不到所以很用力的弄响它。”
“哦,”神医点了点头,“是你啊,我以为拆房的人呢。”
“拆房的人哪有我这么有涵养,”沧海不耐的夹了他一眼,道:“快点诊脉吧神医,我很忙。”
神医将礼盒往他手里塞,“那你先帮我拿着,”被他灵敏的躲开。
沧海道:“有桌子就不要麻烦我了,我手可矜贵着呢,握生杀大权,主贫贱富贵,你可用不起的。”
神医笑开,“好,尊贵的病人,我不用您矜贵的手,麻烦您坐下好不好?”
沧海道:“不必了,你诊过脉开了方我就走。”
“哦?难不成您的那里也矜贵得坐不得我的竹席?”
沧海道:“容成澈你哪那么多废话啊,赶紧的,我还有事呢。”
神医左手向身后撑了地面,仰头笑道:“谁废话啊白?陪你玩玩而已嘛,说吧,什么事?”
第四十八章 人心如盘水(中)
“都说了多少次来看病的了,你这人怎么……”沧海蹙了蹙眉,只说了一半。
神医慢慢敛了笑容,“你找我还真为看病啊?”
“当然。不然你还有什么价值?”
神医的脸容立时挂落。
沧海顿悔失言,不禁蹲了身,与神医平视,道:“你是大夫嘛,为人诊脉开方是你分内,有什么不对?”
神医见他示好,不便追究,只得不悦道:“我还以为你找我来理论,至少是来吵架的呢,害我想了好久应对的言辞,这下都用不着了。”
沧海心内有气,咬了咬牙,尽量平和道:“我看你是先想好言辞才去惹我的吧?”
“是喔,你怎么知道?”见沧海隐怒,又奇怪道:“哎你为什么今天不骂我了呀?”
没想到沧海竟是笑了笑,摇头道:“不生气。”后跟一句道:“臊着你。”
神医凤眸一瞠,“喂喂,过分了吧?”
沧海立刻道:“说什么啊?谁过分了!送那种东西给我吓……恶心得我心又痛了,快点摸摸脉开个什么药给我吃!”
神医欲开声,又想了想,笑探道:“哎,你平时不都讳疾忌医的么?今天怎么这么惜命了?”
“你管我,快点。”拉过神医的手放在自己腕内。
神医缩回手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然不给你看。”
沧海道:“你先给我看再告诉你为什么。”
“我不。”
“我也不。”沧海不服的扬起脸,一琢磨还是自己吃亏,便道:“这样,你给我看完了我肯定告诉你,行不行?”
神医道:“你要不说怎么办?”
沧海道:“我要不说……就罚我站外面喂蝴蝶。”
“哈,发这么毒的誓啊?”神医眼珠一转,“我诊金很高的。”
“要多少?”
“终身监禁。”
沧海腾的站直身子,“容成澈我宁愿死在外面!”转身就走。
神医又怒又笑,恨得牙痒痒。
只三步,沧海又转回来,从新蹲低,软语道:“给我看吧。”
神医气哼,“好,那就……”
“我知道你开玩笑的。”
神医寻思半晌,道:“哎你很少求我啊?”
“不是很少,是没有。”
“那为什么啊?”
沧海蹲了一会儿,只得道:“他们叫我来的。”见他还欲问,又道:“他们说拿不到你的方子就把……”
神医笑道:“什么?听不到啊?”
“就跟紫菂……”
“嘿嘿,还是听不到。”
“就把我丢人的事告诉紫菂啊!”嚷完了将手一伸,撇着脸道:“快点。”
神医大笑道:“哪件啊?”
“……我怎么知道哪件啊,所以么……”
“哈哈,说得也是,那么多件呢。万一又像那个‘变态’一样到处被紫菂去说就太麻烦了呀。”
“岂止啊。快点。”又往前伸了伸手。
神医笑着挥开,“行了啊,你的病需要‘养’,我把你该吃的药都分在你每日的饮食中了,只要你乖乖吃饭就成。”
沧海欢喜道:“就是嘛,我都这么跟他们说了,说你都诊过了每天都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吃,他们就是不信。回头他们要问起来你就说你说的不用看了,啊。”
神医笑道:“你坐那儿行不行?看着都累。”
“不用,我蹲着就行……”想了想,忽然又怒道:“容成澈你知道我的病要‘养’干嘛还弄条死鱼吓唬我?!”
神医笑得肚子都抽筋了。“……啊?”
“……恶心我!”
“哦。”
沧海冷眼看了他半天,冷冷道:“你笑够了没有?”
“还没……哈哈,你先坐会儿……”
“不要。”挪了挪两脚,道:“你要是笑完了陪我下去一下。”
“去哪里?”
“花园。”
神医慢慢止住了笑声,大奇道:“你从进来就没出去过哎,去干什么?”
沧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答应了碧怜她们……等下去花园陪她们玩,她才同意我一个人来找你。”
神医又开始笑了。半晌,起身道:“走,带你下去。不过,为什么不坐啊?想让你陪我待会儿呢。”
沧海回头看了看那张薄薄的竹席,“……硌得慌。”
下了高台敞轩,一直到花园里,都还有些蝴蝶围着沧海打转,只是没有扑过来。碧怜她们三个女仔已在葡萄架下候了多时,见沧海同神医来了便立刻迎上去,说道:“难得你下到花园子,陪我们摘花玩吧。”
被两三只蝴蝶绕着飞的沧海却是翩翩淡然的一副表情,此时为难道:“这样,你们去摘,我和你容成大哥在这说说话,也算陪你们了。”
三女马上道:“公子爷统领千军万马,却连女人都骗。”
紫菂伸出手指加了一句,道:“还一次骗三个。”
神医扭过脸去笑。沧海道:“摘花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我跟着去算什么,你们若是体谅公子爷,就让我留在这里。”
紫菂仰脸道:“可是不是一般的摘花啊,我们要‘斗花’的啊。”
黎歌道:“而且输了的人要输东西的。”
沧海问道:“输什么?”
三人一齐道:“输头花!”三对美目闪亮异常。
“……那种东西我哪有?”沧海一讶,又道:“你们三个认定我会输?”
紫菂道:“你说谎,容成哥哥说你那有好多首饰。”
沧海心内顿时了然,摇头道:“那也不好。”
黎歌道:“你是觉得蝴蝶‘不干净’?”
碧怜道:“还是怕自己会输?”
紫菂道:“哦,我知道了,你舍不得给我们,”小鼻子一皱,学着紫幽的语气表情和动作将小手一挥,道:“小器。”
沧海道:“那要不我直接把首饰给你们也行。”
三女道:“不行!我们要自己赢过来,还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沧海看着她们三个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不禁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可依然不想同她们一般见识,还要摇头,却听神医风凉道:“啊,白,我不知道你这么言而无信的。”
沧海一咬牙,只得应了。“不过我输了就输首饰给你们,你们输了给我什么啊?”
第四十八章 人心如盘水(下)
三女相视一笑。
黎歌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
碧怜道:“还会跟我们女人家一般见识……”
紫菂道:“么?”
沧海像梨膏糖一样的微笑了,“当然不会。”
“我们走,”一拉神医,“说你呢。”
神医正要坐,被他拉个踉跄,愣道:“干嘛我也去?”
“废什么话啊你,不是你撺掇……”呼了口气,“我不跟你急容成澈,不跟你急。我现在不能激动,我得养好身子做事。”
神医猛然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你早干嘛去了?!少来这套我告诉你!”直指沧海鼻尖,“不是你不想活的时候了?!”
“小声点,”沧海紧张抓下他手,回头望了望走远的女仔,目光躲闪低声道:“说什么啊你。”
神医抽手指回他,大怒道:“少来这套!既然你今天说到这了,我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你想死么不是,好啊,我弄蛇来帮你啊,你要多少?还是你想怎么死?”一把揪起沧海衣襟,“多少人为你着急生气担惊受怕!你还就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还不敢承认?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沧海被他晃得气得一阵心绞剧痛,捂挡胸口站不直身。神医狠狠瞪住他毫不放松。
“不是想死么?”又猛晃一下,“死吧,我不给你医。”
沧海又怒又恨,左手绞紧了神医衣袖,苦于说不出话,好在神医没有再折磨。侯这劲头过了,沧海又喘息良久,一腔悲愤却化为乌有。脸色苍白低声道:“你说得不错,前一阵我是不想活了。”直视。
神医被那无望眼神刺得一痛。
握着神医的手微微颤抖,松开。“我不让紫幽他们跟着我,一个人面对杀手,替小花挡剑,有病不医,疲劳不休,两次冲出去舍命救一个用不着我救的人,亲身对战蓝叶,过量输自己的血给别人……我甚至连后事都安排好了,我带小壳入方外楼,让他坐上接班的位子,还教八阵图的走法给他……每天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又握住神医的手臂。“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那只手坚定而有力。
“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以前认为只有我死了才能解决的事,活着,更能解决。”
神医冷冷看着他掩唇轻咳,愤怒难平,不言不语。
沧海一拉他,“过去再说。她们等急了。”腿软,路走得蹒跚。
神医缀行冷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怎么想?”用尽全身力气带上三分与愿相违的微笑。
“不想死了。”
“……从知道神策到山海关以后。”
神医将他拉住,停步在花丛之内。沧海一看百蝶,不禁往神医身边靠近半步。神医道:“为什么不是知道回天丸消息以后?”
沧海忽然哼笑了。摇了摇头,“蓝叶事件之后,在方外楼的那段日子,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每天看似吊儿郎当的在楼里面玩,偶尔处理一下他们处理不了的事务——我忽然发觉做个疯子或者傻子其实快乐得多。但是那时我连疯子或者傻子都做不下去了。我在等珩川的消息,如果有,我就再活两天,如果没有,或许我就离开方外楼变成一个疯子或者就好好找个地方等死。”
神医嘴唇动了动,看着他淡然弯下腰,折了淡黄芸香一花一叶,举在鼻端一嗅,仿佛书香。仿佛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尘世间我生无可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活下来那时开始。”
神医知道他说的是他八岁那年。“那为什么还苟活了这么多年?”
沧海同和他打招呼的紫菂挥了挥手,微笑望向花海不尽的尽头,茫然摇了摇头,轻轻道:“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从那时起就认为,死,不过是那么回事,活着,却遭受更多的痛苦。或者,那时是为了师父们吧。你看他们那么辛苦,我要是放弃了……”笑了笑,没有接下去。见神医右侧有一丛石竹,便道:“澈,摘一朵单瓣粉紫色的给我。”
神医弯了弯腰,挑了一朵最完美花瓣的石竹花折下来给他,顺便带了串纯白的薄荷花递过去,他接了。
“反正活也活了,那就瞎活着吧,蝼蚁尚且偷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好死不如赖活着。”冲神医一笑。
神医跟着他缓缓前行,总觉心里还气愤得拥堵,“之后你开心的时候呢?”
“开心的时候啊……”想了想,“我想人都是渴望生存的吧。或许我也不例外。可是为了生存,我几乎疯癫。”
你就装吧。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瑛洛的话回响在耳边,令他一瞬间失神,又笑道:“或许吧。我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好像生命都是在为他们的希冀而不断攀登,翻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可是有人要你那样,有人叫你这样,结果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意识到之后,我就选择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了,他们讨厌什么我就做什么。算是报复吧。”低垂的眸中不知闪过了什么。顿了顿,一笑,又道:“澈,我对你真是不同的吧。”
“因为治?”神医心里泛酸。
“不知道。但是你确实是唯一一个能稍微理解我的人了。”随口说着,按着神医的肩膀平衡,趟了一脚茂盛的飞燕草。宝蓝色的花瓣簌簌急荡,荡而未落。
神医不禁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讨厌吧你!”
沧海吓了一跳,稍稍嘟嘴瞪着神医,又给了飞燕草一脚。
“成心啊?!”神医将还要抬脚的他一把拽过,沧海随着那后甩之力摔倒在花草里,却极近无赖的觊着神医。气得神医一脚踢在他肋侧,道:“起来!”
沧海“啊”了一声蜷起身体,半趴在草堆。神医第二脚飞起,却放轻了力道点中他肚腹,却刚好是被薛昊刀柄撞中之处,就算神医力度不大也已如重拳一击。沧海咬着牙不肯吭声,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第四十九章 花语月见草(上)
神医本已嫉妒得发疯,此时更是怒火攻心,用力在他髋骨上踹了一脚,道:“起来!别在我面前装柔弱!谁信我都不会信的!”又加了一脚,怒道:“再不起来踢到你残废信不信?!”低头看他在地上越缩越小,头也埋起来见不到表情,没有再踢落去。
“喂,你不要装死啊。听到没有?快点起来。”靴底放在他腿上推了推,“喂,再不起来紫菂她们过来了。”
沧海立马爬起来,僵着腰背,憋着一口气。左右看了看,三个女仔远远的在花园那头。
神医冷声道:“说什么来着?我就不信你虚弱到这种程度。”
“是啊,装的,怎么样?”沧海将胸膛一挺。“骗到你了吧?”
神医道:“骗你个头啊,你胸腹受了伤,以为我看不出来?”
沧海道:“心痛而已。”几只蝴蝶借空飞近,沧海呲了呲牙,站到神医身后。“快走,我可不想输给她们。”在神医肩后一推,像执着一面盾。
“白你……”
“走啦。”
神医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由他推着自己走走停停,不时“哎哟”几声,一手捂着被踢到的腰胯,一手拣摘着地上的花,不长时间,已攒满了一把。
神医叹了口气,“白,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死的是我,你还能记我一辈子。”
“哦,那现在陪我采花的就是治了。”
神医猛转身,却听他垂首漫声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神医不觉痴了,轻声接道:“……不如怜取眼前人。”见他抬起的眸子里一抹光彩,与方才的彷徨无望简直大相径庭。“……不如我成全你吧?”双手圈在沧海颈上,微微使劲。
“哼哼,”沧海灿笑,拨开他手,“骗你的你也信啊?我才不想死呢。”
神医盯着他的琥珀色的眼珠,什么也看不出来,将手又箍回他颈中,“你没有骗我。”
“好吧,我没有骗你。你弄死我,我告你谋杀。”
“……你都死了怎么告啊?”
“……对喔。那你别弄死我,让我告你。”
“……我没弄死你你怎么告我谋杀啊?”
沧海语结。“总之,总之,你听过以后就忘了吧。不要告诉任何人。”
神医道:“白你根本不是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谁说的?!”沧海猛然火起,紧攥颈间他的两手,怒道:“我要没有担当你早就见不到我了!”冷笑一声,将眸子眯起,“什么叫担当?我还没到明白什么叫担当的时候就提前见识了世事无常人生险恶,你叫我怎么担当?我还没到应该担当的年纪就被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你还叫我怎么担当?!我不疯才怪!你……”咬了咬牙,把狠话全都咽回去,别过脸。
原来说这个会让你这么生气啊。神医微微皱起眉头,轻轻道:“不是有救你命的药出现了么?干嘛还想死?”
“有药管屁用啊?!活着半分作为都没有还不如……”难过得头晕眼花,没有说出那个字。
神医放开了渐渐掐紧他脖子的手,点了点头,“所以是神策出现以后。”他领外的颈上居然留下一枚自己的指印,颜色不算浅淡。他喉部微微滚动一下,吞咽一口干涩,蹙了蹙眉,指背同手背碰触一下颈间。
“没想到神策竟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若是神策死了呢?”
沧海推开他继续前行,“我不想和你说话。”弯腰走了七八步,摘了鲜花两三朵,竹筒在碍事,腹胯在叫痛。直起腰,看见花蝶四五只,和原地未动的神医,突然露出恐惧和无辜的神情,跑回神医身边。
“澈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好可怕。”
神医瞪视他良久良久,不知该气该怒该骂还是该笑,总之他叹了口气,“白,哪个才是真的你?”
沧海道:“那你去问他啊,我又不是他。”
“……那你是谁?”
“容成澈啊,这么讨厌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过澈啊,我还是骗了你。”
“从活下来的那时开始,我已经决定好好活下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神医皱起半边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只是在扮演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
“哈?!”
“不明白?”
“不明白。”
“那就对了。”
“什么意思?”
“哼哼,”沧海粲然一笑。
“你不明白,神策也不会明白的。”
碧怜黎歌紫菂围过来笑道:“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
沧海微笑低头,折了一枝倒心形花瓣的黄色月见草花苞。
神医恨恨道:“别理他,嘴里边没一句真话!”
“呵,”沧海微笑将月见草花苞举在神医眼前,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神医下意识接过来,又一愣,“送朵晚上才开现在没开的花苞给我是什么意思?”
黎歌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月见草的花语是‘默默的爱,不羁的心’。”
“……你自己编的吧?”沧海愣道。
三个女仔一起耸肩。
沧海脸色阴沉,低声道:“咳,澈,那个……把花还给我。”
“哈哈,我才不要。”神医把花往身后一背,开心笑道:“谁叫你耍我,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这么快遭报应了吧?”话音刚落,又马上道:“还给你就不行了,不过,如果我送给你的话……”
“我不要了!”沧海挥袖大吼,转过身要走,又回头拉起神医,对三个女仔道:“你们好了没有?还玩不玩?”
紫菂道:“当然玩了。不过,”看了看沧海手里那一大把花儿,“我们还没摘完,再等一会罢。”黎歌碧怜连忙附和,三人拉着手儿又去采花了。
神医道:“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沧海扯着他袖子边走还边在地里寻找,忽觉肩上一紧,回了回头,道:“麻烦你抬脚,踩我衣裳了。”
神医把脚挪开,沧海又道:“别站那么远,它们一直虎视眈眈呢。”
“……白,神策为什么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第四十九章 花语月见草(中)
“……白,神策为什么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沧海站起身,想了想,道:“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呗。不成功便成仁。”
“……有这么严重么?”
“没有。”
“哈,”神医负手仰天一笑,道:“这么肯定你会赢?”
“当然。”沧海回身看着意气风发的神医,道:“他和你一样自大。”
神医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刚才还说宁愿死在外面呢。”
“气话。”沧海忽然一愣,“对了,我不想和你说这个呀。我想问你……”顿了顿,大袖一震,道:“算了,反正我气还没消。”
神医默默跟着他走了一会儿,问道:“白,那你讨人厌的时候是谁讨厌你这么做的呀?”
沧海不理。
神医便道:“白你髋骨还痛不痛了?”
沧海回头道:“少来这套,你刚才不就想弄死我么?我从来不知道容成澈你心这么狠。拿着。”将所有的花塞给神医。
神医道:“错了还不行么?要不你踹我啊,我保证不还手。”
沧海不答。
神医道:“什么叫男人?”拍拍自己胸膛,“这就叫男人。做了我敢认,你敢么?”又自己答道:“你不敢。”
沧海回头瞪他。
“白你这是有病,知道么?”诚恳道:“你有病。”
沧海道:“你才有病呢。”
二人打打闹闹,谈谈讲讲,也游了这花丛不少,神医替他拿着花束,也拿了一大把,最后不得不分为两手。
神医道:“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花园里有这么多种花啊。多亏了你呀,白。”知他不回答,便往前走。沧海只得被动跟着。
神医走一步,他走一步,神医停步,他绝不走多一步。
神医将他一推,他又黏过来。神医道:“你老跟着我干嘛?”
沧海侧了身不答,神医便走,他又跟上。神医道:“你们看看,他多么需要我,多么离不开我啊。”又凭空拱手一揖道:“多谢多谢。”
沧海四下看了看,说道:“你跟谁讲话呢。”
神医手一抬,“蝴蝶。”白他一眼,道:“管着么。我说我不还手了你还不敢踹我,我不跟这种没胆的人说话。”
沧海道:“这就叫没胆啊?你这人真无耻。是了,你是不还手,可是你还脚!”指着自己髋骨道:“还专往骨头上踢,哪疼踢哪。你这‘神医’也就这点本事。我不跟卑鄙的人说话。”却抓起神医的袖子往紫菂她们方向来。
神医在后面笑道:“白,卑鄙和无耻你又说反了。”
碧怜一见神医抱着那些花,马上道:“公子爷要同容成大哥一起对战我们么?”
沧海道:“没有,他替我拿着而已。”
黎歌会意,也笑道:“那可说不准,也许方才采花的时候容成大哥就提点过你了呢?”
神医笑笑要答,沧海将他一拦,道:“你们三个就这么看我的?”
紫菂吐了吐香舌,向二女道:“糟了,生气了。”
碧怜道:“他装的,他才不在乎呢。”
黎歌也道:“不错,他根本都知道咱们在说什么。”
神医笑向沧海轻轻一撞,道:“真了解你呢哎,红颜知已就是比我这兄弟亲。”又对三女笑道:“对吧?”
沧海淡笑道:“你们三个不会想一起对付我一个人吧?”
三女美目顿时一亮,抚掌同声道:“没错!”
碧怜道:“我们三个同气连枝。”
黎歌道:“一荣皆荣,一辱皆辱。”
紫菂最后道:“就是要赢我们三个一起赢。”
沧海微微一笑,点头道:“明白。”
三女欢欢喜喜道:“那我们去葡萄架下玩,公子爷快点。”说着抱了花束先行。
神医狐疑道:“真的明白?”沧海不苟言笑,拉起他就走。
神医晃晃被拉着的手臂,道:“哎哎,干嘛还不理我?”
沧海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
神医道:“说你什么?”
沧海要答,却又闭口,终于望了一眼神医,道:“你不是假装很了解我么?”
“呵呵,我不了解你,”神医的袖子被拽成直线,还向后仰着身体拖累他,道:“我要了解你就不说让你生气的话了。”
沧海低声道:“你成心的。”
“喂喂,说什么那么小声,让不让我听见啊。”
“白?”
“白你再不理我晚饭就给你吃鳝鱼。”
沧海猛回身,“容成澈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逼我承认我想死对你有什么好处?气我的是你,打我的是你,踢我的是你,掐我的也是你,你到底还想怎么折磨我你才满意?!”
神医静静呆呆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细瘦的腰,不明显的髋,颈上的指印,红了的眼睛。“对不起啊白。是你太可气了。”
沧海一扬脸,瞪了眼睛要说什么又憋回去,扭身继续走。
神医道:“白,男人是不轻易哭的。”
沧海不语。神医笑道:“可是我不信我弄不哭你。你看看,你哭了吧?”
沧海道:“装的。”
“哦,装的。为什么?”
“为了报复。”
“哦,报复。最讨厌你哭的人是谁?”
“是我。”
你就装吧。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神医淡淡的笑了。
“哦,是你。”
比过的花儿都被三个女仔抛到一边,垒成小小一城。三人柔腻的鼻尖上渐渐生汗。神医将比过的花儿别在沧海耳后,沧海一朵一朵不厌其烦的拿下来,好好放在身旁。
紫菂将袖子一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藕臂,柳眉倒竖,眸中一股英气,“啪”的将一朵粉白复瓣拍在草地上,大声道:“我有一朵金凤花!”
沧海笑将一朵紫红色的三瓣小花放在紫菂面前的草地上。
三个女仔已经输得娇嗔连连,直说葡萄架下风水不好,硬将沧海拉到外面草地上,却还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
紫菂愣了愣,也看了看疑惑的黎歌和碧怜,说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小,也不好看,你从哪里弄来的?我们都没看见有。”
沧海笑道:“这是细辛的花,只在根上一二寸,露出土的就更少了,你们只盯着那些鲜艳盘大的花,自然看不见了。”
紫菂撅嘴道:“不是你编的吧?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东西?”
第四十九章 花语月见草(下)
黎歌叹道:“公子爷说得没错,这是细辛的花。细辛是一种中药,所以你没听过吧。”说着,却也不甘的嘟起红唇。
碧怜也收起似笑非笑的悠然神情,说道:“是够细‘心’的。”
神医笑嘻嘻捡起那朵细辛花夹在沧海左耳上。
黎歌拈出一朵杜鹃,碧怜倒提着一枝海棠,二人齐声道:“最后两朵了。”
神医簪花的手刚刚离开花梗,沧海忽将他胸口一推,说道:“没完了吧你?!忍你很久了知不知道?!”拔下细辛小花掼在地上。
神医半仰在草地上愣了愣,又嬉皮笑脸起来。
紫菂道:“公子爷你还有什么法宝?通通拿出来!我们不怕你!”
沧海为难道:“我已经没有法宝了,是你们赢了。”
三女一起露出微讶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三对美目一起睁了睁,眨了眨。
神医眼珠转了转。
沧海起身拍了拍衣上的草叶,说道:“你们来,我拿首饰给你们。”边检查一下有无遗漏,却见缺胯衫子和从中露出的长裤上,大腿后侧的位置有一枚极其完整的靴印,忙将外衣撂下盖住。
三女依然面面相觑。紫菂女头领的语气收起来,糯糯道:“……刚才还有好——多花呢,怎么一下子就输了?”
沧海道:“是呀,输了。”
神医拽拽沧海的手,“拉我起来。”沧海正介意那靴印同之前的嫌隙,假装没听见。
黎歌和碧怜相视一眼,沧海笑道:“你们赢了还不开心?不是愿望么?”神医又道:“白你听见没有,拉我起来。”
沧海负手道:“自己起来,快点,我们要进屋了。”
神医凤眸一冷,道:“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沧海将手伸给他,神医乐了。
紫菂以眼神征求一下黎歌和碧怜,凝眉说道:“公子爷哥哥你不是藏了花在身上好让我们赢?”
沧海两袖一张,道:“你们可以搜啊。”手一松,神医摔个屁墩儿。
神医跳起来大叫道:“你们上了这家伙的当了!他把花都藏了在我怀里!”说着从衣裳里掏出五六朵压得有些扁却是五六种不同种类颜色的小花,有的还叫不出名字。
沧海眼光瞟走,心里暗气。神医冲着他大哼一声。
碧怜冷笑道:“好高明的手段。”
黎歌一点愁绪,吴侬软语哀哀默默,“公子爷跟石大哥日久学了本事,我们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你从来不在姑娘们面前做不温柔的事,方才你推容成大哥那一把,我就应该想到的,唉,黎歌跟了你那么久,还是不了解你。”
紫菂眼泪汪汪,可怜巴巴道:“紫菂很讨厌是不是?公子爷都不愿意跟紫菂玩……”
神医一边看笑话,沧海只得哄道:“是我不对,啊,我们从新玩过,这次保证认认真真,好不好?”
三女齐声道:“不好。”
碧怜道:“那倒用不着,只须你应承一件事便了。”
沧海耐心道:“什么事?”
紫菂看了看二女,道:“啊,对了,只要公子爷哥哥藏起来的花不作数就好了,对吧嫂嫂?”
碧怜道:“叫我名字。”又道:“不错。”
神医大笑一揽沧海肩膀,道:“你今天算栽了!枉你聪明一世。”
沧海垂了垂眸,微微一笑,抬眼温柔的看着三个各有千秋的美貌少女,笑容中又狠狠剜了神医一眼,柔声道:“你们三个,为什么这么想赢?”
三女眼见胜利在望,皆是笑盈盈的弯了眉眼。黎歌软语道:“不是想赢,而是想赢你。”
沧海又是翩然一笑,举起了右手,“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朵纯白的薄荷花,小小嫩薄的花头露出在指尖,不怎么看出梗茎,只像开在指尖。
神医笑了。“是刚才我给你那朵啊,白你舍不得。”
碧怜含忧冷笑,黎歌黛眉愁颦。
紫菂哭了。
沧海笑眯眯的将薄荷花簪在紫菂鬓旁,“送给你,别哭了。”对碧怜黎歌温柔一笑,转身,回房。
不忘拉着神医。
进了游廊就将神医袖子一放,神医嬉笑道:“白你……”却见一个月白色清癯的背影。神医慢慢敛了笑容,低低一叹。
三个女孩子站在神医背后,一齐娇声一“哼”。神医笑容满面的回过头,道:“三个姑奶奶,我可有帮你们啊,是你们赢不了他而已,还把他招烦了。”
黎歌道:“谁知道就连这些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也精通。”
神医笑道:“不一定哦,斗花斗草赢不了他,可以斗别的啊。”
紫菂扁了扁嘴巴,“斗什么?难不成还斗哭么?”
神医大笑道:“这样他都不会输给你。好了,去照顾他吧,明天我总有办法让你们赢。”
石宣手中的黑脚雪兔后腿一蹬便降落在一大堆花城同那一片整齐码放的花朵上,嗅了嗅,啃了一朵轮伞状小骨朵的泽兰花。石宣抓起兔子,毅然决然的进了山庄。
沧海进了小偏厅,见紫幽瑛洛二人喝茶下着棋,璥洲在一旁的榻上倚着,遂问道:“瑾汀还没回来么?”三人摇头。
沧海轻轻蹙了下眉,璥洲起身让他到榻上,他一摆手,在棋局旁落座,瑛洛随手给他倒了杯茶,道:“公子爷,尽兴么?”
沧海将头一摆,“别提了,有时候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有时候……”吹了吹,饮尽杯茶。
紫幽懒懒道:“知不知道他说什么啊?”又同瑛洛一起精神道:“女人!”璥洲一笑。
“紫幽你别那么欢实,”沧海拿了一枚黑子点在棋盘上,“我问你,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望向瑛洛和璥洲,璥洲望着他不说话,瑛洛挑眉看向别处。
“……用得着想那么久么?”侧首码了个白子,抬起清澈的眸子。
紫幽望了会儿棋局,郑重道:“只要你还当我是兄弟。”
沧海轻笑一下,落了步黑子,拈着枚白子闲敲棋盘,道:“刚才我去外面,发现那些蝴蝶围着我无半分稍减,你帮我去查查,容成澈在搞什么鬼。”随口说着,也无视紫、瑛、璥三人眼神交流,右手食中两指衔着那枚白子找准一处,中指一扣,食指一退,“啪”的脆声一响。
第五十章 联名制上书(上)
过了会儿,才听紫幽道:“……哦、哦嗯。我会的。”
沧海道:“马上去。”又下了第三枚黑子。
紫幽立刻站起来,沧海道:“这黑方谁的?”
“我的,”瑛洛答。
“你赢了。”
紫幽一看急了,“公子爷不带你这样的!刚才明明该我白子走的!”
沧海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才道:“谁让你反应慢的。”
紫幽颇有些气忿的走了。璥洲将那竹哨子还了给沧海,道:“全按你吩咐。”
瑛洛一眼就认出来,不禁笑道:“你要这个做什么?改行?”
沧海只道:“玩。”便收入袋中。又饮了半盏茶,对璥洲瑛洛道:“我回房了,一会儿瑾汀回来叫我。”便进了内堂,却是先向神医卧室走去。
走廊上见到了一脸畏缩的石宣,和他怀里黑耳黑脚的白兔子。沧海率先道:“下午好,石兄。”
石宣惊愣,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给看起来不打算停步的他。他礼貌性的微笑着摸了把兔子的毛,停步,问道:“中午的饭吃过了么?”
石宣点点头。沧海也点点头,“看来你不闲在,那我不妨碍你了。”从石宣身边迎风而去。
“小白!”石宣忙叫住他,嗫嚅了下,说道:“唐兄,我是来告诉你……”看着沧海一点也不冷漠但是使他寒透了心的颜面,就忽然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抓住沧海的左臂,“小白,我刚才听到黎歌她们和容成兄说话,原来斗花那个局就是容成兄下的,他们算计着明天还要赢你。”
沧海淡淡道:“我早猜到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石宣拉住他不忍放松,又道:“小白,我听说下午你心又痛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谢你关心。”
石宣直视他沉默了半晌,说道:“小白,你对神医真好,他那么样对你,你还……”垂了垂目光,鼓起勇气,又道:“小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你再给我次机会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沧海打量他几眼,笑道:“别傻了,我都忘了。”拿下他抓着自己左臂的手,垂眸道:“我有事先走了。”
石宣的那只手沉重的坠落在体侧,连他指尖的温度都没感受得到。
小白,你是忘了。连我们朝夕相对的几个月时光也一并忘了。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小白,你说过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沧海心里一直记挂着瑾汀,匆匆潜入神医房里,忍耐住不甘愿找了一套他的衫裤换了,幸好两人身材差不多少,幸好神医一直都没有回房。看着换下的变态了吧唧的月白绸衫,真想一把火点了,不过最后还是算了,坏坏一笑,只将脏衣服塞入神医被窝埋好,身心舒畅的走了。
匆匆赶回房间,却见小壳和薛昊惊魂未定似的坐在桌前等他。沧海笑道:“下午好啊你们两个?”看看天色,又道:“傍晚好才对。这么早回来?洗得舒不舒服?”
薛昊见到他,镇定了许多,“小唐,见到你真好。”深沉一摆手招沧海走近,一把抓住他小臂,激动道:“不是在做梦,小表弟,我们真的回来了。”
小壳哆哆嗦嗦也拉住沧海袖口,冰凉的手指探进热乎乎的袖内,冷得沧海一缩。
“怎么了啊,你们?”沧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心拧起。
小壳牙一咬,酒窝一闪,吞了口唾沫,才道:“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武功,一定保护到你周全。”
“……啊?”沧海愣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昊道:“小唐,说真的,我也很担心你。”皱着眉头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天下之大,变态无处不在。”
沧海拧着眉毛忍笑。
薛昊曲起手臂,连袖子也被肌肉鼓鼓的撑起,“哎,你可不知道,那变态看上小表弟也就算了,连我这样的都差点饱了狼吻,小唐,唐兄,你叫我们怎么不担心你?”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小壳痛心疾首道:“幸好今天去浴堂的人不是你,要不然……唉,后果不堪设想。”
“……喂,你们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行啊。”
二人相视一眼,薛昊道:“今天我们去了浴堂,下了池子就开始查案,那个线索就需要盯着人看,可是极少有人那样暴露身体,结果什么都查不到不说,还被一个中意男人的男人……”
小壳插口道:“什么啊,那是男人么?简直是巨猿来的!”
薛昊也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有我一个半大的了!”
沧海完全明白了,笑了笑故意问道:“后来呢?”
“后来……”薛昊又看了小壳一眼,才道:“后来我们还没走掉就被他捉住了……”
小壳道:“幸好薛大哥他武功高强,不仅自保还救了我,哥,他是咱家的救命恩人啊!”
沧海抬手阻止他道:“哎?别这么说。你姓‘雁’的,跟我可不是一个姓,别咱家咱家的。”
“哥……你不是……嫌弃我了吧?”
沧海大笑。想揽一揽二人肩膀,中途又收回手,道:“对了,你们俩回来该去洗个澡啊。”
二人一愣,“……我们刚洗完回来啊?”
“跟那么多人一起洗,不别扭么?”
薛昊小壳略想一想,变态巨猿的身影清晰的映入脑海,二人同时窜起来冲往浴室。
沧海一个人又笑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变态?!怒愤填膺得心口又有点疼痛,忍耐着默默坐了一会儿,却想起都是容成澈拿那东西“恶心”得他旧患复发,稍有激动就变本加厉的难过,又惦记起瑾汀,又记挂着三个输阵的女仔,甚至还有点担心起罗心月来。
厅上固守的瑛洛,见碧怜黎歌紫菂愁眉苦脸的进来,紫菂还眼泪汪汪的样子,一下子在意起来,叫过紫菂,言辞温柔的安慰道:“公子爷其实很好相处,他又不记仇又不会使阴招,生气什么的睡一晚就都忘了,别伤心了啊,其实他对你很在乎很喜欢的,不然也不会送这么漂亮的花钿给你了,是不是?再说,那个死鳝鱼又不是你的意思,是他和容成大哥的事,他不是气你啦,回头我叫他给你道歉,陪你玩,好不好?”璥洲听了会心一笑。
紫菂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的望着瑛洛不说话。
第五十章 联名制上书(中)
黎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着碧怜道:“也不知道很在乎很喜欢紫菂妹妹的是谁哟?”
碧怜也微微一笑。
瑛洛顿觉不自然起来,却没表现在面上,也没有解释,听紫菂道:“我们才刚跟公子爷玩回来。”
瑛洛笑道:“是了,我却忘了,方才还问他尽不尽兴呢。那你怎么还哭呢?”
紫菂一想起来又觉伤心不甘心了,告状道:“他一开始就多番推脱不要跟我们玩,还说直接把头花送给我们,我们说就是想赢他,他又不好好跟我们玩,还使诈藏花装输,后来又赢了我们。瑛洛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坏死了?”
不只瑛洛失笑,就连璥洲黎歌碧怜都抿了唇。紫菂道:“还是瑛洛哥哥好。”往前凑了凑,直起身子又道:“还是不要,我答应公子爷哥哥以后只亲他一个人的。”
瑛洛刚还沉浸在紫莲花的香气里,忽然就被掴醒了。
瑾汀背着一个书箱紧接着出现在厅口,时常微笑的脸上换成凝重的表情。众人连忙陪着他找到沧海。
沧海正忧郁的嗅着神医袖子上百合花同中草药交相混合的味道,由说服到强迫自己不要介意,但可惜不能奏效。
“咦瑾汀?你回来啦。”眉心舒开,见了众人的阵仗又心里知数。
瑾汀一进门就将书箱蹲在沧海面前的桌上,在他手里毫不费力,放在桌上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实际很是沉重。
这时却敲门探进身来一个小厮,一见这么多人站着只那公子坐着,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不免愣了一下。璥洲道:“什么事?”
小厮道:“我们爷请饭了。”
璥洲点点头,“多谢,跟你们爷说我们谈完事就去。”
小厮嗫嚅了一瞬,还是关了门退下。
沧海又看了瑾汀一眼,便要打开书箱的锁扣,瑾汀抓掉他手,拿出一封好重要的信——重要到需贴肉存放,递在沧海眼前,封皮上写着“囡仔亲”三个大字,却是三种笔体,想是由三个人每人一字写成的。而“亲”字底下还圈着一个和字一般大小的红圈。
沧海一见就一掌把信拍在桌上,手掌掩盖了头两字。
紫菂站得近,又眼快,看了不禁问道:“‘囡仔’是什么意思啊?”
瑛洛低声解释道:“这是江浙闽南的方言,是女儿、小女孩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信是四个师父联名写给公子爷的。”
“四个师父?写给公子爷?”紫菂一望众人凝重的面色,又看公子爷只是有点猴子脸,没什么其他表情,便小小声问道:“那那个红圈圈,一定不是‘画个圈圈诅咒你’的意思了?”
饶是瑛洛心中沉重,还是不由得笑了,低声道:“四个师父是陈超、楼主、百晓生和皇甫绿石,红圈的地方原本是皇甫师父写的‘启’字,只是他失了踪,便画个红圈代替了。”
紫菂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爷哥哥虽然比女孩子还漂亮,可是一看就是个男生啊,为什么要叫……”
话还未完,便听沧海捏着那信大声道:“喂,不用那么恶心吧?瑾汀,这纸上热乎乎的都是你的体温哎。”撇了撇嘴,就要往自己怀里揣。
瑾汀蹙眉打了他手一下,沧海笑笑继续收存。瑾汀急得额上冒汗,抓住他手抽出那封信用力拍在桌上。
沧海慢慢敛了笑,“我安排完了事再看行不行啊?那么老远送到我手里,天大的事也发生过了啊,不差这一时吧?”
瑾汀拉着他手放在信上,另一手按着他的后颈往桌面压。沧海挣开,皱着眉头拆信,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嘛,老用暴力让我屈服。”
全屋人开始大翻白眼。
沧海拆信蹙眉看到完,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看完就着灯火点了信同信封,丢到香炉里,喝了口茶,扭开书箱的锁扣。全屋人都没反应过来,瑾汀愣了愣,弓起指节敲了敲茶杯旁的桌面。
沧海眼也没措,道:“你渴了就喝吧,不过我刚刚用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被瑾汀一把薅起衣领,“……哇瑾汀你干嘛啊?”
瑾汀点了点冒烟儿的香炉。
沧海道:“这么急要回话么?我倒觉得没什么大事啊。”
瑛洛道:“到底什么事啊?能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下?”
沧海悠然道:“没什么大事,方外楼雁塔被人闯了而已。”
“什么?!”一干人等大惊失色,齐道:“这还不算大事?!”
沧海接道:“没进去。”望了望瑾汀,大大笑了一个,“不用着急,虽是联名信,但是信上写明了不用回。”看着瑾汀恨得牙痒痒的样儿,笑得挺开心,拍拍他肩膊,倒了杯茶递去,让他坐了歇息。
众人不知该松还是该怒,总之紧张感还未完全退去。
璥洲道:“到底怎么回事?”
沧海抬头看看众人,像才发现他们都站着一样叫他们随意,之后道:“十二月十三日夜,有人打昏了看守的暗卫,闯入石阵。一刻钟后,附近的其他暗卫没听见雁塔守卫的安全暗号,就赶来查看,见闯入者在石阵内停滞不前,知是被困住了,便去通知楼主和陈超,谁知闯入者不得前行却从入口退出石阵,打伤留守的暗卫,全身逃走。”
瑛洛道:“……就这样?”
“就这样啊。”
瑛洛两手对揣在袖中,蹙眉道:“哎你是心理承受能力强啊还是缺心眼啊?”被璥洲一肘警告,也有些后悔。
沧海浅笑道:“当然是承受能力强了,不然早疯了。”
瑛洛半承认半讨好附和道:“那倒是。”
璥洲道:“这样看来这个闯入者却是熟悉雁塔部署的人了?”
沧海沉吟道:“也不一定。如果是熟悉部署的人,就必定是内部同僚,也必定知道每隔一刻互通暗号的事,便应早些退出才对。”
碧怜插口道:“这么说,就是连范围都没有了?”
沧海竟然叹了口气,颇似无力道:“有范围。”
“那么?”
“你们暂时不知道的好。”
黎歌微瞠目道:“难不成真是‘内鬼’?”
第五十章 联名制上书(下)
沧海又道:“现在你们不需要知道。好了,”理了下右袖,“瑛洛和瑾汀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吃饭吧。”众人要走时,沧海又道:“对了,黎歌你过来。”待众人退出,才向她道:“我叫你照顾你石大哥,你怎么不听话啊?”
黎歌软语道:“我有啊。”
“有什么啊?刚才我在走廊碰见他,他憔悴了好多,一定是你都不给他送饭,不陪他聊天,一点都不关心他。”一口气说得黎歌心内不服,黛眉一敛。
“公子爷,不关心他的人是你。”黎歌道:“还不是你跟他怄气,惹得他吃不好睡不稳,整天混在兔子堆里,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你说,该负全责的人是谁?”
沧海眼一瞪,又垂眸低声道:“才不是,他不认识我的时候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有这一日根本是他咎由自取——哎我现在忙得很,才叫你替我照顾他的么。”
黎歌绞着手绢,半背了身子不语,美目向沧海一觊。
沧海只得道:“算了,你多陪陪他,别老捉蝴蝶了。”摆了摆手。
黎歌莲足轻缓,款款出了房,将门关好。
瑛洛道:“哎,你打算气到什么时候啊?”
沧海道:“我没生气。”
“没生气才怪。喂你不要那么小器了,石大哥为你好歹也受了苦……”
“少说这个,”沧海不耐道:“你当然这么说了,他那么长时间睡觉,白天躺的不是你的腿,晚上枕的不是你胳膊!”
瑾汀打手势道:你就是口硬,心软。
瑛洛点头道:“不错,不然你也不会让黎歌好生照顾他了。”
沧海夹了他们一眼,终于打开书箱,“你管我哪硬哪软。”挑了几份卷宗,扔到瑛洛怀里,道:“这些是瑾汀收集整理的商业情报,你自己看着办吧,”解下腰间的乌龙墨玉,又从怀里摸了块白玉龙玦,低头极坏的笑了笑,一并递给瑛洛,“除了方外楼的生意,再给你个凭证。”
瑛洛拿起白玉龙玦微一端详,讶道:“好东西呀,汉代的,可是怎么看着眼熟呢?”顿了顿,“啊”了一声,惊道:“是云家商号的凭据!怎么在你这?”
沧海笑赞道:“有眼光。”别扭的扽了扽衣领,“这是你在山东的时候,云千载自愿送给我的。”
“哇,厉害,你连云千载都摆平了?”瑛洛摩挲着龙玦叹了一阵,对瑾汀道:“这是勾践进西施那计啊。”说完同瑾汀一起盯着沧海,蹙眉摇首啧啧有声。
沧海抬眼冷声道:“瑛洛你拿了东西赶紧给我走人,别等我发火。”
瑛洛毫不在意的起了身,“你不会发火的,你怕心痛。”收了两枚玉佩。
沧海道:“你给我做成两家暗中争抢的局面,但是定金都花我的。那个龙玦,好好保管,回头还要还给人家。”
瑛洛回首对瑾汀笑道:“这下完了,西施爱上夫差了。”
沧海银牙暗咬,冷声道:“记住,不许告诉容成澈。”看瑛洛一愣退出,才平了平气,对笑眯眯的瑾汀道:“有罗姑娘和寂疏阳的消息么?”
瑾汀道:都在附近,很快便可找到。
沧海点点头,“陈超离家出走没多久,方外楼就被人闯入,那时他又回去楼里写了联名信给我,之后可能便来了山海关。”
挑出一本卷宗,翻开看了看,眉头轻锁,道:“‘醉风’总部真的没动几个人啊……”抬眼见瑾汀问道:怎么办?
沧海笑道:“别着急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固然没错,可是也不能冒险激进,背水一战啊。再说吧。”
瑾汀知他不想再谈,便从书箱中拿了一卷展开一处给他过目,沧海一看,道:“各门各派还没到齐,这就开打啦?”
「十二月二十五日,天遂帮同人艳门狭路相逢,一言不合便欲大打出手,经武林同道介入讲和作罢。」
沧海不禁嗤笑道:“依你看,若真打起来,这两个帮派谁胜谁败?”
瑾汀沉吟道:人艳门虽都是女子,但是武功不低。
沧海笑道:“错了。”又私自笑了一会儿,才解释道:“你看,这个是‘天遂其愿’的‘天遂’帮,那个是‘犬嫌人厌’的‘人厌’门,天时地利人和,当然是天遂帮赢了。”
瑾汀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
沧海立时委屈的挑起眉心,嘴巴扁着,“……你骂我?你欺负我?呜……”红着眸子眼巴巴的望着瑾汀,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嘟了嘟唇,收了眼泪,继续看去。
「介入者为一少年美貌书生,」一见这‘美貌’二字沧海心里就不大高兴,觉得没什么气概,「年可十五六岁,长身玉立,妖冶绮丽,疑为女扮男装。」看至此处不禁释怀一笑。「随侍书童,高鼻深目,为波斯人种,亦女子也。」
沧海心脏猛然一震,如汪洋大海般起伏澎湃,又如烟雨江南样温柔缠绵,两种感情一起涌上排山倒海也相似,他的心就如暴风雨中的一只小船。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远比馨香满怀一亲芳泽来得猛烈得多。
一袖暗暗捧心,不断念着卷宗上“妖冶绮丽”四字。
无邪!
一定是你!
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
压抑多时的感情竟因一条不到百字的消息而翻江倒海。
瑾汀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见他眉心深锁,还道是思量着对策,只得在一旁疑猜观望。望着望着,却发现他虽眼盯着书页,但眨也不眨,竟是想得出神了,瑾汀敲了敲桌面,他仍然无动于衷。瑾汀只好推了他一把。
沧海“哎哟”一声,身体跟着一窜,回神捂心道:“嘛呀?吓死我了!”四下看了看,急道:“这不容成澈没来么?”蜷起上身使劲抚着心口。
瑾汀被他一窜也吓了一跳,后又笑道:那么怕他?
“你才不知道!”沧海一拍桌,“他有病!他是虐待狂!他老虐待我!”见瑾汀笑眯眯的不以为意,赌气的解了衣服,褪下一点长裤,露出髋骨上一大片淤青,气道:“你看看,都是他干的!”
第五十一章 神医头掉了(上)
瑾汀立马皱起眉头,心疼的轻轻碰了碰,沧海大叫一声道:“疼!别动!”瑾汀缩了缩脖子,又指着他领外颈上的一个紫红印子,沧海愣了愣,拿镜子一照,大惊道:“啊!这里还有?!对对对,这也是他干的!”
“谁干的啊?”房门一推,神医笑眯凤眸,仿佛摆着姿势一样负着手缓步踱入,笑得很是温暖,却让沧海无比的厌恶。
“容成澈你卑鄙!你偷听我们说话!”
“那么大声还用偷听啊。”
沧海撇着脸系上裤带,依然是完美的蝴蝶结扣。
神医明显是跟他说话,却又完全无视他,对瑾汀道:“回来啦?辛不辛苦?”
瑾汀摇摇头,指指沧海颈上的红印,又指指神医。神医笑道:“不要听他乱讲,这是个意外。”
沧海大声道:“瑾汀别信他!他就是故意……的……”被神医微笑的凤眸一看,竟被冻得差点让口水呛到。
神医从身后拿出手来,手里拎着个小瓷瓶,“我这不是赔礼道歉,济世行医来了么。”
瑾汀慢慢舒开眉心,仿佛心中活动,沧海一拉他,道:“你不是真信他吧?瑾汀你是我兄弟哎!”
神医道:“放心吧,下次不会了。”
沧海叫道:“还有下次?!瑾汀你听听!”
神医道:“瑾汀你也累了,快回房歇歇吧。”
沧海没有望神医的眼睛,也没有看瑾汀,但是拉住瑾汀的手看起来非常的用力不舍且恐惧。
瑾汀忽然笑了。向沧海指指门外。
沧海微一犹豫,还是放开了手。因为他认为,是男人的话就应该独自面对磨难和考验。然而瑾汀严肃谨告过神医走掉以后,沧海就被无形的压力和对无邪的牵念折磨得眼睛要红。
神医眯起眸子走近,沧海第一反应是逃跑,没有女孩子在的地方抵抗力明显减弱,但是尊严还在尽忠职守,不断鞭笞着他的精神,他没有动。却垂着首。
神医侧过头弯着身看看他的脸,极尽温柔的说道:“还生我的气?”
沧海微蹙的眉心要放不放,冷峻的面庞装出一副淡然。装得不像。
神医笑笑,轻声开口道:“给我看看伤。”沧海眼珠转了转,将他往后一推,站直道:“不用了。”
神医也没有勉强,小瓷瓶放在桌上,“那我把药酒留下,你自己记得擦。”
沧海没有说话,一手扶着桌子半背向他坐下,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神医微笑,却在他身边坐下来,还用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沧海回头一窘,将杯子抢过来,热茶洒在手背,蹙眉道:“这个我用过了。”在身上掏手帕,却没带着。神医拿出自己的手帕,拉过他手还没擦下去,沧海就缩回手抹在衣服上。
神医笑容还不及收起,凤眸已陡然一冷。压了压怒火,暗叹一声,放平语气尽量微笑道:“老规矩,收了我的东西就不许再生我气了。”很宝贝的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布人偶。人偶娃娃虽小,却是细腻华丽,眉清目秀的端坐少年系着高冠,穿着锦衣美服,倒有点大唐盛世的宫装味道。人偶娃娃的五官神态都清清楚楚,栩栩如生,细看起来竟与神医的容貌有些相仿。
虽是男人,但见到这么精美可爱的娃娃,沧海还是有些爱不释手,心里不觉便有些欢喜起来。但是目前他的举动都不大过心,只是在虑着如何偷偷溜出去见无邪一面,还有就是怎样对付神策及那么多帮派,谁承想就那么倒霉,不知是娃娃太不结实,还是沧海用的手劲确实大了点,总之——娃娃的头掉了。
沧海立马一身热汗,人也给吓醒了。赶紧一看,原来娃娃的头颅底下有个小洞,可以和身体上的小棒子穿在一起,连忙把头摁了回去。
神医大怒拍桌。沧海一哆嗦,举着娃娃嘴硬道:“不、不是安回去了么!”见神医气得直哆嗦,自己低头一看——头朝后安反了。将娃娃的头就着小棒子一拧,道:“……正了。”
给神医气得呀——简直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偏偏他还摆出一副无辜的倒霉样子,神医觉得自己都要背过气去了。怒红着眼睛指了他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沧海又觉得心虚,又觉得无意中报复得过瘾,又有些气他下午的作为,还有些害怕。这家伙虐待狂来的啊!
神医最后怒极反笑,阴森咬牙道:“哎,你有种,你有本事跟我到花园里去。”
“为、为什么呀?”
神医怒哼道:“你不是主意正么?你不是想甩掉我么?一进来就用不着我了么?好啊,咱俩出去,我看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作对?!”拉起他就走。
“我不要去!”沧海使劲往后措着,仿佛带了哭腔,又或是怕得声音颤抖,“我不去!我不要……去!啊!”被桌子撞了肚腹一下,生生的疼,还是努力将自己拽回来,“你一定把我丢在外面自己回来!”
“你倒挺清楚啊。”神医缓了缓手,冷笑道:“不过我也是给个机会你啊,你看看,我不在你身边你就穿着我的衣服思念我,还把我送你的衣服睡在我的床上,我知道你是面嫩嘛,但是只要出去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跟着我不离不弃了嘛,我是满足你的愿望啊还不好?”
沧海眼圈一下子红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脸!变态!”
神医道:“谁让你自己长得一副变态的样子,男人哪有长成这么漂亮的。你跟我出来。”
“我不!”向后的气力不继,被神医拉起一臂极迅捷的一膝顶在肋下,可巧不巧又挨到那一刀柄上去,全身力气都用去感受忍耐抵抗平息那种三次受创的痛楚。“……你、你虐待狂……”被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声音,额头上的汗珠,眉心就算蹙起都好看的形状,无辜的眼神,眼中的赤色和湿润,神医一一听在耳内看入眼里。
第五十一章 神医头掉了(中)
神医眉头深锁,怒气无减,“谁叫你自己长得一副受虐的样子!”顺手抄过刚才他照见颈上红印的小铜镜,往他眼前一放,“你自己看!”
极力控制自己不按他的话做,可是镜在眼前,又好奇大起,总想明白明白什么叫“受虐的样子”。
“看见了么?”神医又问。
他垂着头抬起眼睛的时候,眉心完全挑起,镜子里的人红着眼睛眨了眨,神医道:“这下知道了?跟我出来!”又将他一拉,他却早已蓄了力反抗。神医道:“还想我给你肋骨一脚么?!”
沧海又痛又急,嚷道:“你还要那样对我!你是大夫,不可能不知道我身上青成什么样!你凭什么打我骂我?!”
“是惩罚!”神医喊道:“是惩罚知道么?!”捏着他双肩猛力一晃,晃得他一瞬间失神惊愣,委屈的眼泪慢慢蓄满眼眶,嘴唇颤动。神医恶狠狠的凑近他,恶狠狠的咬着牙,恶狠狠的挤出一句令人心痛的话。
“惩罚你那么多人,包括我,为了救你做了那么多事而你却毫不领情!”
那以受虐表情愣住的人,猛然一把抱住神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神医也已泪湿。
不是撕心裂肺的嚎啕,没有肝肠寸断的悲哀,只有不顾一切的痛快。带一些撒娇似的委屈。像沉寂多年的火山,忽然爆发,岩浆又流入深海瞬间被冷却。坚硬的岩石宣告着一种无声的誓言。
从今以后……
海浪澎湃的拍打,岩石坚忍的承受,昂首挺胸,顶天立地。不是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玩最美的女人。
慢慢温暖起来的心口的衣物,无所避忌的传达着两人的体温,呼在颈后的彼此的呼吸,带着湿润的水气,不知何时停下来的哭泣声音将寂静推给不知所措的四境。相互依凭的心根本没有交流,在之前更仿佛从没有交集的情感,在此时此刻融化为一体。神医安静得几乎安心睡去。
“喂,我又长高了吧?”
明显带着鼻音然而清冷异常的语声,使神医慢慢张开了眼睛,怀抱里的那人银灰色布料包裹的肩头因吸鼻涕而颤抖一下,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动了动,应是擦了一把眼泪。
“你看我抱着你都不用踮脚了。”
不理会神医的沉默,自顾这样解释给他听。
神医似梦似醒之间,仿佛想继续沉浸,又仿佛挣扎着清醒,脚下动了动,确认他的脚跟在地上,感受到他努力拉长的脊椎和肋骨,叹道:“还是勉强。”只有肩头部位紧贴的拥抱,神医无意识的紧了紧环在他腰下的手臂。
趴在自己肩头的人不出声了,神医马上准确的想象到那人倔强撅嘴的样子。
“……白,你精神真的有问题。”
“废话,我要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没所谓没感觉无动于衷才是真的有问题。”
“……可以理解。但是你应该学着正常。”
“我已经很努力了。”
“……看得出来。”神医终究还是叹了一声。
“喂,你这人渣,从刚才开始,是故意的还是存心的?”
“……什么?”
“少装蒜了!”
被用力推开的神医,双手终于察觉到那身体的曲线同触感,是啊,自己的手一直放在他腰下面的位置啊。而腰下面的位置是……
“啪!”
响亮的巴掌甩在神医脸上,神医一点脾气没有。“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刚才……刚才……一直没发觉……”
皙白的脸颊浮现淡淡的、害羞独有的血色,气生得没一点架势和气魄,完全用来掩饰慌乱和羞涩。没有一点刚刚哭过的痕迹。
一个人手里还捏着铜镜,一个人手里攥着掉过头的人偶娃娃,相对垂着首。方才也是这样情境的拥抱,略带着一点格格不入和滑稽可笑的可爱。
神医看见他手上的娃娃,道:“拿回来,不送给你了。你那么对他。”
沧海赌气的将娃娃塞到他手里,脸颊垂着一撇,“我才不稀罕。”嘴巴撅得老高。
神医道:“那出去吧。”
惊慌回复的沧海猛抬眼,怒不可遏。
“你还没完没了了啊容成澈?!”
神医从拥抱以前起就低沉的声音没有改变,头也没抬。“大家在等我们吃饭。”
小小惊讶一下,呼吸变得促短,过会儿道:“从一开始就是叫我出去吃饭的?”
“嗯。”不知死活的家伙恬不知耻的答应。
沧海气怨不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一摆首,道:“走吧。”两人默契的谁也不提前事。
神医捏了捏对掉脑袋都无动于衷的宫装娃娃,嗫嚅道:“……这人偶,你真的不要了?”
两人低头抬眼对望了一眼,又垂低。
两人几乎同时缓慢的抬动了手臂,一人攥着娃娃,一人微微蜷缩的手指细细长长。当发觉对方的频率时,便一齐顿了顿,又一齐似甘愿似扭捏似牵线的木偶一拉一动的缓慢伸出去,在到达腰部上下的位置时,接触。一人接住了人偶,一人僵持了一下,松手。
神医道:“你要再敢弄坏他,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沧海闷闷的,没有说话。
“走。”神医拉着他的捏着娃娃的那只手腕,被无情的挣脱。
神医无情的凝视他,他拉住娃娃的一只手,递向神医。神医拉住娃娃的另一只手。
两个人牵着一个貌似神医的人偶,慢慢的走着。
神医忽然低沉的说道:“我说过吧,我不信我弄不哭你。”
“我没在你面前哭,是在背后哭的。”沧海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你也哭了。”
“狡猾。连自己都要报复的人。”神医放开娃娃的手。花厅的门口处,沧海大袖子一滑,盖住那个锦衣高帽死而复生的幸运人偶。
“这么久才来!”等得有些萎靡的众人一见二人立刻兴奋起来,该去休息的瑾汀也在,该去调查的紫幽也在,泡得皮肤发白的小壳和薛昊也在,竟然还有依然坐在沧海左边的石宣。
桌面除了餐具之外空空如也。神医点了点头,下人开始上菜。
沧海若有所指的将紫幽一望,紫幽茫然的看了看他,吃饭。沧海提了口气,又呼气似的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