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0章 诡异青蒙花
洪老伯正看那花出神,听到孟聪明这么说,噢噢道:“好的,好的,天气确实好冷。”
他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灵儿姑娘怎么好几天不来了?她什么时候回蓟州啊?回去之前,怎么也要来一下的吧。”
孟聪明听得好笑,但心里却一阵憋闷。
他和她的事,何时论得到他主动去期待呢,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洪老伯劝回屋,这才回到后花园,问花匠道:“师傅,这花和哪些病症相克呢?”
花匠用沾满泥土的手挠挠头:“这真是难为住我啦。这是南方的花,想必当年是找了高人才植活的。也只有南方种花久的花匠才知道。但基本所有的病都不需怕这花,只有几种极难见的,其实我们都没听说过,所以只是有这种传说,却没有哪个知道具体是哪种病。”
他已经将花植好,抖了抖身上的土站起来,对孟聪明道:“公子想,若是容易得的病症,这花就不可能四处植了。必是很少见的现象。这花有多种,大多是野花,满山遍野长的。种在家里,还真是少见。”
孟聪明顿时若有所悟,他多给了花匠银子,花匠便带着工具离开了。
却是说到谁,谁就来了。不一时又有人扣门,孟聪明莫名。孟府是个罕有人上门的地方,既然柯云避着自己,那恐怕最可能是肖纵。
但他始终怕给孟聪明添麻烦,约好孟聪明有事便找他,应该也不会上门。他要去开门。洪老伯听到有人扣门,却颤微微抢到前边:“是不是灵儿姑娘呀,我去看看。”
柯灵上次走了,却是三四天未来,孟聪明没有去见过柯伯父,自然也不会专门去找她。
在京城,他还是少与柯伯父打交道,以免给韦都口实。
而他和柯灵之间,只要柯灵不说主动找他,他永远不会先去看她的。她的伤好了,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用处呢。
门开了,一声少女清婉的问候:“洪老伯好。”
简单的一声问候,这冷清的宅院顿时生动起来一样。
孟聪明又心跳了,他走到院门口,勉强笑道:“你来了?”
柯灵微笑着点点头。
她很知礼,将两包点心双手呈给洪老伯:“爹爹让我去御香斋买的,专门告诉我哪种点心软一些。”
洪老伯激动地接过:“太谢谢柯大人了,可惜我年老体弱,不能上驿馆去问候大人。”
柯灵安慰道:“柯大人知道京城敏感,不好来看您,嘱咐我多来呢。”
洪老伯眼泪汪汪。这些年,这个孟府各种花销能支持下来,都是柯搏虎及时送钱来。
孟离珠父母双亡,娘家没有支持与孝敬给成王府,手里哪有多的钱。之前有些钱也都尽力先寄到江南给孟聪明。之后柯搏虎将孟聪明接走,成王妃才能寄些给洪老伯,后来柯搏虎干脆不许她寄钱,将所有花销包下,毕竟王妃在王府也是有各种花销的。
柯灵随即莞尔道:“洪老伯,外面冷,我扶您进屋吧。”
洪老伯很想和柯灵多叙叙话,可又知道,这宝贵时间,必要让柯姑娘和聪明好好呆呆。
他虽然年纪大,人却不糊涂,他早看出柯灵和孟聪明的异样,似乎两个人完全没有进入状态。
便道:“我老头子哪用人扶?刚才聪明一直在后花园种花呢,你陪陪他,我去旁边馆子叫些好菜。”
柯灵道:“老伯,我来看看您就走,不吃饭呢。”
洪老伯将她推到孟聪明旁边:“谁说不吃饭?必须要吃的!”
说罢瞪了孟聪明一眼,抱着点心走了。
洪老伯在孟家这么多年,又独立支撑这宅子,并不是庸碌的普通老仆,他知道恶狠狠瞪孟聪明一眼,让这小子老实点,比絮叨他一百句都有用。
孟聪明明白洪老伯的意思,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愣地看着柯灵。
如果没有探听孤鸣鹤和玉怜珠的任务,他简直不知道如何找话题和她说。但他平时分明不是这样呆的,对女孩是特别嘴巴甜会说话的。只是见了柯灵,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柯灵看他呆呆的样子,再没有从前看他讨厌的感觉,倒觉得心里有几分难过。
她柔声道:“那天看到青蒙花,我知道你会查这件事,但也不那么容易呢。这花我更熟悉,回去查了些,不知道对你有用没有。”
孟聪明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应该带她去后花园青蒙花那里,可张口却说出:“你冷吧,先到屋里喝些热茶。”
柯灵扑地笑了:“路很近,有什么冷的,哪有那么娇气。你把青蒙花移到哪了?那天天太黑,没有看清楚,这花变种很多的。”
孟聪明嗯了一声,带她来到了后花园。
柯灵看着那新移的青蒙花,喃喃道:“果然好像娇颜花啊,这人也很知道王妃姐姐的喜好。”
孟聪明道:“他也是江南人?”
柯灵还在注视着青蒙花,半晌才低声答道:“不一定,但一定是个非常博学的人。”
她转向孟聪明:“但也是个非常毒辣,觊觎国朝权力的人。”
孟聪明握紧了拳头:“我查孤鸣鹤和玉怜珠,都没有什么眉目,更没有什么成绩。如今……”
柯灵的发丝在冷风中微微颤动,更给她添了无限的风致。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孟叔叔的事情,不是孤立的。也是和国朝政局密切相关的,查出来,或许有些事就迎刃而解。”
孟聪明突然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想掩饰,他垂头道:“我真没用。”
柯灵知道孟聪明突然得知父亲去世另有内幕,心里一定很难过。她轻声道:“你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东西,给爹爹很多帮助了。其实,”她低下头,“爹爹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我们,”
她不再说下去。
孟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将是一场旷世大战,每个人的命运都被这场大战所深重地影响,每个人的未来都不可知。他们都只有舍弃自己。
只是,那心底的情感,与不可知的未来,和必须面对的各种凶险交织在一起,令他心中,总有难言的痛。
柯灵道:“青蒙花的变种特别多,这人显然是下大力气研究过,选了这种既带毒性,又和含嫣花分不出来的青蒙花。并且,这花一定是在王妃姐姐出嫁后新栽的,否则她一定能看出不同。”
第一七一章 旧事疑云
孟聪明心里一紧,脑子飞快地转着。
果然,姐姐出嫁之后,不知为什么,原来的那些含嫣花枯萎了,父亲觉得不吉利。他觉得花就预示着姐姐未来的命运。于是,他去找从前的花匠……
孟聪明突然啊了一声。
柯灵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不去打断他的思路,却伸出她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孟聪明身体抖了一下,一股热力,从她的手中,传到他手中,又传过手臂,传到他心里。
他盯着柯灵:“当年,姐姐出嫁后,花园里的含嫣花却死了。爹爹去找原来的花匠,却得知那花匠暴病而亡。爹爹托人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可以将南方花卉在北方种活的人……”
柯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在鼓励他说下去。
孟聪明尽力回忆着,缓缓道:“爹爹,是在那个新花匠移好含嫣花,不,青蒙花后不久,才染上病。病势越来越沉重,可无论太医还是民间神医,找了好多人,都识不得是什么病症。后来……”
孟聪明低下头。
不需他说,后来孟噩便去世了。而母亲不久伤心过度,也随父亲走了。
柯灵握紧他的手:“这种花,是青蒙花变种中,和含嫣花最像的一种。但是,我没有查到它的来历。这几天,所有和青蒙花有关的书,我都查了,大胆推想,它根本是有人专门利用青蒙花培植出的新品种。”
孟聪明惊愕了一下,这是他太不了解的知识。他惊道:“可今天花匠,也说这是青蒙花,说他见过……”
柯灵沉吟下道:“花匠说的,也不能为错。就像你认错了含嫣花和青蒙花,他认得这是青蒙花的变种,却其实,这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已经存在的变种。而是特意植出的,应该说是,独一无二了。”
孟聪明惊骇道:“柯姑娘,你这么肯定么?”
柯灵道:“我这些天钻在书里查,就是要证明这花是人为的,刚才看到实物,证实了我的猜测。”
孟聪明点头。
柯灵看着他,微微的冬天的风。虽然今天阳光很好,但呆久了,却仍然很冷。
眼前这个清俊,乐天的青年,眼下却是被痛苦与苦恼缠织着。
她知道,他还和她一样,被情伤所折磨着。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见到她的第一天,他就没有保留地表现了他的爱幕。
他问她是否原本就是蓟州人,虽然唐突,但以他要探的案子,他本来应该深藏不露,不应该在第一次见面就露出他掌握的内幕。
但他却唐突地说出来,其实,他只是太想引起她的注意。其实,是那一刻他没有能控制自己。
但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相信,孟聪明不是那种无聊的人,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一个女孩,哪怕这个女孩貌若天仙。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根本没有貌若天仙。
但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他的身世遭遇,仍然让她从不喜欢,讨厌,到对他产生了无比的怜惜。
“但是,这花是特意栽出来的,那么它影响的是哪种病症,就更不好查了。所以,我怀疑,孟叔叔的病,也是刻意为之。我们不用去从医书上查,而是要从人身上查。”
孟聪明失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让父亲染上了病,又移植了这花?”
柯灵点头:“有这样才能的人,不会多。”
孟聪明心里动了一下。
他的心终于掉回肚子里,他又有了方向。
京城的日子,他必定会十分充实。
他突然发现柯灵还握着他的手,他不由也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离得很近,但柯灵却避开了他火热的目光。
他的心一紧,他突然明白了,她虽然很体贴,很怜惜他,但她的心,真的还没有在他身上。
他无语了,想放开她的手,却有几分舍不得。
这难得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人,他心里痛苦,却仍然不想和她分开。
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可是,却仍然无法预知未来。
柯灵也觉察到自己的动作,可能又会让孟聪明伤心。她抬起头,用幽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轻声道:“我出来很久啦,必须得回驿馆。京城是权势人物聚焦的地方,韦都一直没有找你麻烦,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你。他在满心地对付爹爹,这样你正好有了机会和空间。只是,要注意安全。”
孟聪明知道,这是她要走了。
她帮了她所能帮的,就要走了。
孟聪明轻声道:“京城也不安全,我送你回驿馆吧。”
柯灵轻声道:“不要了,你有你的事情。”
说罢,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交给孟聪明:“孟叔叔可能和这种花相克的病症,我都写在上面了。但是,我也不确定,只能让你参考。主要,是当时孟叔叔走得近的人,还有他们的日常踪迹。过了十几年,很难查,不过,我相信你的。”
孟聪明接过小本子,翻开,上面都是秀丽的字迹。
这是怎样慧性的一个女孩子。
但是,他却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婚约。
想起十几年前与父亲相处的最后情景,一直忍着的泪水,突然就盈满了眼眶。
柯灵的眼圈也红了。
突然,她轻轻抱住了他,又抱紧了他。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爹爹,都等着你好好地回到蓟州,我们就又能团聚了。”
孟聪明浑身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地也伸出双臂抱紧她。
他甚至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火热,甚至一瞬间抑制不住情绪。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而她是他一直爱慕着的女子。
但终于,他让含在眼眶中的热泪滴了下来,然后,轻轻却坚决地推开了她。
“赶紧回去吧,别让柯伯父担心。”
柯灵知道他流泪了,也知道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泪水。
便轻柔地道:“好,那我走啦。”
他俩刚要向外走,却看到了-洪老伯。
洪老伯显然把一切都看见了。
但他俩很谨慎,说话都是用外人听不到的特殊传音方式,但是亲密的动作,就很对不起了。
以为在自家院子里没人看见呢。
这下,柯灵闹了个大红脸,孟聪明哎哎道:“洪老伯,外面冷,您怎么出来了?”
第一七二章 逃跑的公主
洪老伯抑制不住开心,却故意生气地道:“不许走!说了陪老伯我吃饭么?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柯灵脸红得像红布一样,但好在她终是大气的一个女孩,最初的慌乱过后,便甜甜笑道:“好啊,老伯,灵儿谢谢老伯的款待。”
小黄刚才竟然识趣地没有打扰孟聪明和柯灵,此刻也喵喵地踱着模特步走过来,用小脑袋蹭柯灵的腿。
柯灵抱起小黄,看着孟聪明一笑。
哎,这一对苦命的少男少女,什么时候才能放掉心中的纠结,真正的在一起呢?
若莎跌跌撞撞地逃出京城。
不,不是逃出。
她身上有通关文书。她是要去找她心爱的人。
找韩杰。
她说,她有感觉,感觉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但还在京城附近。
她似乎一直靠直觉来感知她心爱的人。
她知道找他是危险的。
他本身不危险。
他的女朋友才是危险人物。
可他那么爱他那个危险的女朋友,似乎为了她性命都可以不要。
相离重聚,似乎他和他的女朋友一直在出双入对,根本不愿意分开。
若莎是个异族豪爽少女,但在喜欢一个男子的痴心劲儿上,却更像一个国朝少女。
一出城门她就晕了,虽然北燕人认路本领很强,但国朝却完全是另一种陌生的风景。
城外空阔的大道一直通往远方,遇到一条大河便要过桥才能再往前走。
大道两旁,有稀稀落落的人家,还有一座庙宇,也有一些过了收获季节,看起来秃秃的农田。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而且北燕人最离不开的马,她也没有。
她按按腰问,哇。银子还是有一点的。
实在不行身上的首饰,短刀上嵌的珍珠宝石也能挡一阵。
北国公主都是不娇气的,想好了,她便用生硬的国朝话问路人:“请问,到哪里能雇到马?”
那路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这姑娘是哪个大官或富人家逃出来的,穿得这么好。竟然还会骑马?
看他踌蹰,若莎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子:“大叔,我妈妈病了,我要赶去看她。”
路人接过银子,用下巴朝前边努了一下:“那里驿站,有的马。”
孟聪明对肖纵道:“若莎跑了,现在这种紧急情况,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管她。”
肖纵啪地打开扇子:“你反正不是也要去追韩杰吗?她不遇到韩杰,就没有危险。如果你去找韩杰,就能连她一起找到。”
孟聪明高声道:“靠,韩杰和他老婆一起,说不定还有其他杀手团的人。那是京城外!我一个人去,你可真舍得我!”
肖纵嗯了一声:“哦,那倒真有些麻烦。但是,神打算怎么办呢?又要帮助若莎,又打不过杀手团。”
孟聪明气坏了:“好啦,我不帮助若莎,她关我什么事,我去找杀手团拼命好啦!”
肖纵用扇子扇着风:“哎呀,那这旷世一战我是不要组织个亲友团替神助威呀?”
他啪地一收扇子:“话说,神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我倒忘了这个,哈哈。”
他一通开扇,扇扇,收扇,弄得旁边的小僮仆莫名其妙。心想这大冬天的打什么扇呀,我家老爷平时也没这毛病啊?他只是时不时欣赏下扇上的题诗和名画,还有价值千金的扇坠而已,今天怎么还扇上了?
孟聪明冷笑两声:“哈哈,哈哈。我是神,回了国朝我经常忘记这个。好吧,回见。”
说罢,他嗖地就出了门,小僮仆转过去看时,他已经影子都没有了。
肖纵看孟聪明出了门,对小僮仆道:“备马。”
小僮仆哦了一声急忙往外走,肖纵道:“不是平日骑的那匹,那匹黑色伊犁宝马。”
小僮仆急忙又哦哦两声,飞快跑出去了。
不一时肖纵已经换好衣服,飞身上马。
趴在树上的孟聪明哼哼两声:“早就料到你的心思了。”
他从树上跳下,落到墙外的雪青马上,一夹马腹,也朝城外飞奔而去。
肖纵冲出了城门,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了一阵,到了第一个驿站。
这里像现在高速服务区一样,什么都有。
此刻,孟聪明正缓缓驰行着,他总觉得若莎不那么简单。
哦,并不是说她是个什么坏人,或承担了什么特别的任务,或者是什么特别的角色。
而是作为和韩杰有亲密接触的女子,她应该有找到韩杰的办法。
而且韩杰应该不会拒绝见她,因为,他也必须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撅回北燕,让她对他死了心,他好和真正心爱的人好好享受幸福时光。
如今,他回到国朝了,他想未来有自己的幸福,但他目前还不想伤害这个陪了她好几年的公主。
她曾是他在北燕唯一的慰藉。
但是,奇怪的是,自从上次杀了柳如笛(哦其实是柯云杀的),杜剑(哦其实是韩杰的女情人杀的),韩杰和她的相好退出京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孟聪明。
这一对邪恶恋人好像消失了一般。
但孟聪明觉得,他们一定是收到了新的指示,但也绝没有离开京城太远。因为他们不再追杀他,找他麻烦,却仍然必须留下监视京城的动向,也包括他的动向。
肖纵纵马出了驿站,孟聪明远远看着他,甚至好像看到了他满脸的失望。
这个痴情人,被若莎伤了心,将她冷走了。可一听她有危险,又急得要命。
孟聪明慢慢跟着他,却不惊扰他。
突然,一个身影飘飘如嫦娥,却迅忽如箭一般朝他冲来。
一瞬间,他首先看到那人手里的长剑,那飘飘的身形,分明是个女子,她在空中翻身,一剑向孟聪明刺来。
孟聪明心里道:就怕你不来。
他在马上纵身而起,拔刀迎向那女子的剑。
他早就看出,这女子剑势凌厉无比,挟着内气。
不是杀手团是谁。
他一刀正面迎击那女子的剑,那女子却似乎知道他的厉害,顺势剑势一转,横剑向他腰部袭来。
她的剑势快如惊风,但再快还比得上孟聪明快吗。
孟聪明转手刀顺势一挑,正磕在那女子的剑上。
谁知那女子已经在收剑,收势稍微慢了一点,但孟聪明也没使上力,那女子剑头一歪,急忙纵身再次跃起,跃到大道旁已光秃秃的白杨树上。
第一七三章 复活的杀手
这里接近京城,不再像蓟州柳树居多,而多是高大的白杨。
孟聪明看到那蒙面黑布后边如一汪清水般的眼睛,他心里猛地一振,那女子已如天女下凡一般,执剑又从树上俯冲下来,剑尖直指孟聪明的心脏。
孟聪明将手里刀扔了,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女子的剑已到孟聪明胸前,却硬生生收住了。
孟聪明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心情十分复杂:“阿怡,是你?”
阿怡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已是泪水奔流:“聪明哥哥……”
孟聪明无语地摇头:“阿怡,你到京城做什么?”
她瞪着一对大眼睛:“我,我找你……”
孟聪明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剑拿过来,也扔到地上。
“阿怡,你性子太烈了,以后不许再那么莽撞,说跳河就跳河,你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别人还会爱惜你吗?”
阿怡定定地看着孟聪明,突然她哇地哭出来,一把抱住孟聪明,伏在他怀里哭得无比伤心。
孟聪明也哽噎了,他抬手抚着她乌黑的头发:“阿怡,你必须离开那个组织。告诉我,你的师父是谁?”
阿怡猛地止住哭声,她抬起头,推了一下孟聪明,惊恐道:“我不告诉你!告诉你了,师父会杀死我!”
孟聪明又急又气,喝道:“你连白浪河都敢跳,还怕你师父杀死你?告诉我,我帮你。”
阿怡摇头:“再怎样帮我,你也不会喜欢阿怡了是吗?你把小狐狸都忘了,是吗?”
孟聪明愣住。
他知道阿怡想要什么,但那是他给不了的。
阿怡退后几步:“我本来想让你后悔一辈子,内疚一辈子。但我刚才看到你,就忍不住出来要见你。”
孟聪明一愣之下突然道:“你为什么会看到我?有你的同伙在周围对不对?那个在八味居唱曲的女孩对不对?还有韩杰……”
阿怡满脸惊恐。突然道:“他们不会杀你的。”
孟聪明逼近她:“为什么?”
阿怡顿时语无伦次:“我……我……我不知道……”
她突然一掠而上刚才那棵白杨树,哭着道:“聪明哥哥,我走了。我是没有自由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管我的将来了……”
说罢,她身势一纵,施轻功跑远了。那身姿飘飘,仍然极美。
孟聪明摇头,看她身势,就知道是习武天赋极高,可惜,却跟了她的师父练了邪功。
孟聪明一愣,突然跳上马,两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必须趁阿怡落单,将她抓回来。
她现在这个状态,要不就是帮杀手团干些血腥残忍的坏事,要不就是莽莽撞撞,结果是被杀手团内部处理。他必须抓住她,带她到安全的地方。
马飞快地奔驰着。
轻功再厉害,也是跑不过这蒙古宝马的,孟聪明此刻只想赶紧找到阿怡,却一时忽略了其他杀手的存在。
一个人突然持剑从天而落,冷笑着:“神,跑这么快干嘛,难道前边有银子领?”
孟聪明一顿,冷笑一声:“韩侍卫的女朋友呢?出来吧,否则你一个人不是找死?”
韩赤尴尬地向后面看了一眼,果然又一个女子飘飘降下,只是她手中还有一个人。
她在杀手团的身份,和阿怡应该一样,只不过阿怡比她娇小,整整小了一号。
这女子圆脸大眼,是个标准的端庄美女,但眼中的杀气,却足以颠覆她的外貌。
孟聪明倒吸一口气:“韩杰,你如此没有人性,竟然这样对待公主。”
韩杰咳咳了一声:“我对公主完全没有私情。”
若莎在那女子手中挣扎着:“韩杰,你竟然如此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女子面无表情,用剑柄啪地一磕若莎的后脑,若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聪明怒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敢伤公主,你们俩个捆起来也把你们削成四瓣。”
此刻,那女子竟然没有蒙面,她冷冷一笑,却令她丰满和气的面容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孟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们从未对你动过杀心。只是,你必须退出所有的纠葛,走得远远的!”
孟聪明冷笑:“凭什么?凭你和你男朋友的剑法,再加内力么?你们两个捆一块儿试试。”
女子一笑,笑中竟然是一股凛凛的杀气:“凭公主在我们手里啊!”
孟聪明气的,这女的真是不是一般的阴,和她比,韩杰只能算是二般的阴。
若莎慢慢醒过来了,用不熟练的国朝话大叫道:“你杀了我!赶紧杀!干什么要留着我!”
她拼命喊叫,只是为了给韩杰听到。她心里快要伤心死了,苦死了,痛死了。
韩杰竟然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用他阴冷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换上中原的武服,他竟然清秀中透着英武。
不得不说,他的皮囊很不错,难怪两个女的争先喜欢他。
那女子冷笑道:“怎么样,神探,我们做过交易。你知道的,我们一直不想杀你,不然有一千次机会让你死。现在,只要你乖乖地浪迹江湖,做个真正的一文钱神探,我就把这个笨女人还给你,随便你带到哪里。”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她:“我干什么要答应?”
那女子瞟了孟聪明一眼,以她的端庄外表,竟然带了一种别样风情:“你可是北燕的神哟,若是让北燕国主的嫡亲女儿死在你面前,你还是什么神?”
孟聪胆耸了一下肩膀:“哦,我并不太在意这个名头。”
那女子眼光突然聚拢,再一次露出杀气。
她一改风情万种的样子,恶狠狠道:“那姑奶奶我就不客气了!”
她可真是万变女郎,一会端庄温柔,一会儿风情无限,一会儿恶如母老虎。
孟聪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若莎吓得大叫“神!”就闭上了眼睛。
可谁也没想到,一个人如天神般从天而落,一刀敲到女子的剑上,女子觉得手腕一麻,剑差点脱手而出。韩杰一看,拧身扑上,却被孟聪明一刀抵住:“韩杰,你这个无耻的人,也亏得公主能看得上你这无赖。”
第一七四章 危险的陛见
韩杰拼着全身力气顶住孟聪明的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骗子神!在北燕要不是我出手,你早就被杀了!”
孟聪明也冷笑:“你救我,也是在替人做事吧。告诉我这人是谁?”
韩杰看着那边女朋友和来人已经战在一起,心急如焚。他将剑用力向外推孟聪明的刀,却被孟聪明压了回来:“对不起,是你愚蠢的将孤鸣鹤的内力加给我了。却想不到,我能调通内息吧。”
韩杰两眼发红:“你让开!”
他已经感觉到女朋友那边开始吃力了,简直想一脚踹死孟聪明。孟聪明死死压制住他的剑:“告诉我,你背后操纵的人是谁?不然,今天让你女朋友碎尸万段!”
韩杰的汗都下来了,他突然将剑一收,立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没气节地哀求道:“孟公子,孟神,放过她吧。”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他向旁边一看,肖纵已经连轴般的将刀拍向女子,那女子鬓发散乱,剑法已经乱了,而且肖纵刀如旋风,她根本施不出内力。况且,肖纵的内力也是很强的。
显然,这女子伤了若莎,肖纵这个痴情种子已经气疯了,不出意外,再过个三十招,这女子非得非死即伤。
孟聪明一分神,韩杰突然窜过去一剑刺向肖纵。孟聪明大惊,一个纵身,刀已抢在前边绷回了韩杰的剑,韩杰疯了般的大叫:“你不许伤她!”
话音未落肖纵的刀已经划过那女子肩胛,女子啊地尖叫一声鲜血迸了出来。
却不想同时,又一个人从天而降,一剑刺中了肖纵的左胸,肖纵完全没有提防,等发现时剑尖已到面前,他匆忙闪避,让过了心脏,剑尖噗地刺进他左胸。
孟聪明急了,他刀绷出韩杰长剑的同时,抬起一脚,将韩杰喘出丈外,飞身掠过去,一刀将来人的剑搪飞。
他执着刀,一手托住肖纵,厉声喝道:“阿怡,再动一下,我杀了你!”
来人果然是阿怡,她手里的剑僵住了。
那女子道:“阿怡,不要耽搁,我们快走。”
阿怡虽然伤了肖纵,但死盯着孟聪明的大眼睛里竟是恐惧,她扶住那女子,韩杰也从地上爬起来,和她一起扶着那女子掠走了。
孟聪明急忙扶肖纵坐在地上,急道:“伤在哪里?”
肖纵喘了两下:“没事的,没有伤到内脏。”
孟聪明已经找到伤口,急忙撕开他胸前衣服,替他裹好伤:“我赶紧带你回京城,你怎知没有伤到内脏?”
肖纵摇摇头:“不是怕你担心呗。”
孟聪明哼了一声,若莎后脑壳被敲痛得要命,刚才又被吓得腿都软了。此刻看到肖纵受伤,也急忙赶过来:“财主,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她说着便哭了。
肖纵却不再像从前对她冷淡的样子,喘着气道:“她伤了你,我就饶不了她。”
若莎想着韩杰拼死护卫那个女子,更加伤心,大哭起来。
孟聪明恨道:“哭哭,还有脸哭!你麻溜给我回北燕,回到国主身边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若莎抬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孟聪明。
肖纵道:“不要对公主凶,”他转向若莎,“若莎,你回北燕吧。不然,韩杰会用你来威胁神。还会有人,用你来陷害你父亲。”
若莎可怜巴巴地看着肖纵,她虽然是个简单娇纵的异族公主,可现在却心情复杂。她仍然忘不了韩杰,她始终觉得韩杰是迫不得已的,他始终在想办法保护她。
可她也明白,她再待下去,会害到很多人。
她终于觉得肖纵像她的亲人一样,她不想再伤害他。
她和孟聪明一起将肖纵扶起来。
肖纵也不能骑马了,他们只得先到附近的驿站,去要一辆马车。
肖纵靠在马车里,车身摇晃,他的伤口便剧烈疼痛,但他咬着牙不哼出来。孟聪明和若莎扶着他,减少一点颠簸。终于,到了城门口,若莎终于开口道:“肖财主,我不能留下来妨碍你们了。我决定了,让海昌哥哥送我回北燕,你好好养伤。”
肖纵一时心情更复杂了,他万分舍不得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连个备胎都算不上。若莎会感激他对她的好,甚至救命之恩。但是,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她也完全不会想起他。
就算若莎和韩杰未来能彻底断掉,他也不敢期待若莎能将情意转到他身上。
但他仍然舍不得。
她走了,可能连再见一面都很难了。
更何况,她对自己根本无意。
难道,就这样落花有意,而流水自顾漂远吗。
他忍着剧痛道:“若莎,我一时回不去北燕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若莎流着泪道:“财主,若莎不会忘记你的。”
肖纵无语,心里的痛比胸口的痛更痛上千万倍。
万昌宫。
在冬天晴朗的蓝天里,格外雄伟、壮丽。
宫墙外的碧水还没有上冻,缓缓流着。
宣政殿内,胡尽忠小声道:“柯大人求见已经四五天了,国相还不发话。”
皇上正听魏娇儿吹一只竹笛,是这个宠妃家乡的小调。
皇上听得很惬意。
半晌,曲毕,他才颌首道:“爱妃,你先下去休息吧。”
魏娇儿知道皇上罕有地有要事要谈,便踩着轻盈柔婉的步子退下了。
他看看胡尽忠:“胡公公,这个为难事,朕就不难为你啦,你休息去吧。”
胡尽忠有些不愿,但皇上发了话,只能退到殿外。
“胡公公,”胡尽忠一惊,抬头一看,正是甄受商。
“服侍到这么晚,真是尽心呀。”
胡尽忠哼了一声:“甄大人此刻还在守候,不也是同样辛苦。”
甄受商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京城不同往常嘛,柯大人进京,微妙得很。”
胡尽忠也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奴,管不了大事。大人是家丁,或许可以管得。”
说罢甩手下殿。
甄受商脸变色了:“老东西,总有一天掐死你!”
他转头一看,却是两位当朝官员匆匆走过来,他急忙上前寒喧:“候爷,郭大人,这么晚了还面见皇上有事?”
郎祈威道:“皇上有谕,我们只得跑来。甄大人辛苦了。”
甄受商忙行礼,胡尽忠已走,殿外当班太监急忙进殿向皇上启奏,很快两位当朝大员便进了宣政殿。
第一七五章 气急败坏查铜樽
甄受商对手下一个侍卫道:“让那小子,去听听皇上在说什么。”侍卫会意,当晚韦都便知道了皇上密谈的所有内容。
他拿起那张柯搏虎给皇上的密奏,慢慢地撕成一条一条,淡淡道:“算这俩崽子识相。”
霍于飞小心道:“大人,皇上要与柯大人怎样?”
韦都阴恻恻道:“于飞,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所以本相才说他们识相,但是,”
他站起来,拍了拍霍于飞,“这才是本相最担心的。”
霍于飞恍然明白:“大人,您会阻止皇上见柯总管吗?”
韦都冷冷道:“皇上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了,不让他见,他也不会罢休。”
他看着霍于飞略微花白的鬓角:“于飞,老夫对不住你啊,看你头发都白了,老夫还能等吗?”
他突然不再自称本相。
霍于飞一时内心感动,他急忙上前躬身:“大人,属下愿为大人粉身碎骨。”
韦都抓住他的双臂,抓得很紧:“胡说,如何你的命便不值钱?老夫已经年过七十,再拼又是为了什么?”
霍于飞悚然一惊。
韦都缓缓松开他的手,慢慢坐下:“最近形势真是严峻,我手里的铜樽,也失去了。”
“啊!”霍于飞不由低声惊呼。
“其实,”韦都冷笑,“这就是逼我动作了。”
霍于飞惊道:“谁会知道铜樽在什么地方?大人知道是如何失去的么?”
韦都道:“就是见过柯搏虎和他儿子那次。奇怪,十四年前,也是柯搏虎上京贺成王成婚大喜,才丢了刻铁石。”
霍于飞小声道:“但国相手里的铜樽,并不是能启开刻铁石的那个。”
韦都阴**:“但我手里这个铜樽,也是没有人知道的那个。”
霍于飞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怎么回事,柯大人如何知道铜樽在府里的?”
韦都在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他突然怒吼一声:“韦寒,给我滚进来!”
霍于飞吓了一大跳。
他过去开了门,韦寒哆哆嗦嗦地进来,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爹爹。”
韦都一脸铁青地看着他:“小子,我的铜樽不见了,可又是你偷去了?”
韦寒心里一惊,心说爹爹书房和后边连着的库房里,珍宝古董无数,他竟然真的注意到这樽了?
因为各种皇亲国戚番邦外国来送礼的太多了,送的大多是稀世珍宝,可着劲儿的捡稀有的珍贵的送,大多价值连城,比给皇上贡上心多了。
有些韦都便赏了人,有些放到国相府的大库房里。但看着格外珍稀又喜欢的,他会放到书房和小库房里。但时间久了,东西太多,他便也记不大住。
这些都是他韦都独有的,除了摆在书房的几样,其他的谁也无缘见到。但韦寒机灵手巧,竟然私配了钥匙。
啊不,韦都专门请人设的机关,竟然被这个败家子儿给破了,从此小库房的东西就源源不断被送到古玩店。
后来这事久了渐渐泄露,有些风声传到韦都耳朵里,韦都才大怒。
他倒是不稀达那些珠宝文玩,是这个儿子真让他失望透顶。
此刻,他一双厉目盯在韦寒脸上。
韦寒是他八个儿子里面,除韦骁之外,长得最好看的。韦骁是帅气英俊,而韦寒是文气清秀。而且又有才学,若不是他吊儿郎当不做正事,还偷败家私,韦都会是很喜欢他的。
但饶是如此,那次见柯搏虎,他还是让韦寒和韦骁一起陪他见面,也是就这两个儿子还体面,还能和柯云比一比的。而且韦寒的才气,在京中权贵子弟中,也十分出众。
韦都用阴郁压人的声音问:“说吧,最近都从老夫这里拿了些什么?”
韦寒虽然偷东西手脚灵活,但他盗亦有道,只偷老爹的东西,而且只偷老爹书房里的私藏。家里其他东西,他从不去拿。
他有他的理由,虽然怕爹爹怕的要死,但更怕没钱。想有钱,就从厉害人物手里弄,不可欺负弱小。
所以韦都的书房和库房就成了他的钱箱。
那个铜樽,也是那一日碰巧。平时韦都都是藏得很紧,加了三层机关,韦寒并未注意到,因为其他珍宝已经足够他偷的。想不到沙平镇事件出了之后,韦都请神秘人物来破解这个樽,然后柯搏虎进来,他一时不及,就没有放回秘藏处,而是放在书房多宝阁一个花瓶后面。
韦寒是多么识货的人种,他陪爹爹见柯搏虎,一眼就看到那樽,以他的眼力,立刻看出不是等闲之物。
于是趁韦寒送柯搏虎出门,家人打扫书房的一瞬间,他轰走了家人,窃得了樽。
但是,他确实没偷走卖了啊。他还了啊,还放在原处啊。
于是,一向胆怯,见老爸如猫见老鼠的韦寒理直气壮地说:“爹爹,韦寒从不知道有什么樽,更加没有拿过!爹爹若发现一点儿子动过樽的踪迹,任凭处罚!”
韦都心里本来就火得要命。
这事情真是太蹊跷了,偏偏是出了沙平镇的事情他才动樽。
偏偏是出了沙平镇的事情他才见的柯搏虎。
偏偏他刚拿出樽柯搏虎就来了。
但时间是他自己约定的,那日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在场。
说乱七八糟,除了柯家父子父女三人,都是他家里的人。
柯搏虎也不能预知他会那个时候拿樽出来,要说嫌疑,真是自己家里这些人多一些。
要说自己府里,真是这个韦寒嫌疑最大。
尤其,这个儿子十分识货!
真是岂有此理。
他转向韦寒:“寒儿,爹一向待你怎样?”
韦寒一的,腿都哆嗦了,腿肚子吓得都冲前了。
这个爹,若是抽你几鞭子,倒是就完事了。
若是突然和气起来,那才是极其可怕的。
“爹爹,爹自然对儿子很关爱,儿子没给爹争气,也是十分惭愧,实在对不住爹爹。”
韦都道:“寒儿,这樽对爹爹很重要,你若是拿了,就赶紧赎回就是,或者告诉爹爹卖到哪里去了。”
韦寒嗫嚅了,他一瞬间想到柯搏虎。
但是,如果樽在他手里,他还能赎回,但此刻不在他手里,他若说了此事……
看他犹豫,霍于飞忍不住道:“七公子,这个樽确实对国相大人十分重要,你若知道下落,便一定要赶紧说出来。”
第一七六章 讹诈
韦都一向喜欢霍于飞,八个儿子早都心怀不满。
韦寒虽然是其中性格最温和的一个,对这个跟了父亲二十年,抢了父亲关爱的亲信,也没什么好感。此刻看他如此说,抑制不住怒道:“你是谁啊?凭什么这么指唤我!不过是爹爹手下一个……”
他差点要说“爪牙”,突然觉得那样对父亲也大不敬,不料却被韦都立时喝住了:“韦寒!不许无礼!于飞跟我二十年,我看他就是亲儿子。你们都要当他是亲大哥,谁许你这么讲话!”
韦寒还是怕爹爹的,更知道爹爹失了这东西心情必是大不好的,自己撇清要紧。
但心里对霍于飞还是万分瞧不起外加痛恨,哼了一声“得罪了”,便又躬身道:“爹爹明查,儿子真是绝对没有拿过!”
韦都也觉奇怪,那日他送柯搏虎出去,心绪烦乱,而且国朝上下大事小事一堆,回来便把此事忘了。
晚饭后,被他打发回去的那鉴别樽的人,又按他的指示上门求见,他才突然惊醒。
但当时那樽分明是还在的,之后,他和鉴樽人各种不可描述之后,亲手将樽放回秘藏地点。
如果说在书房,韦寒还有可能偷拿。
但他已经亲手放回,以韦寒的本事,是不可能拿到的。哎,他想,自己也是有病乱投医了。
平日韦寒偷他的东西,他虽然鞭打过几回,却没有真正管教。以他的想法,儿子是自己骨血,他一生拼老命奋斗不就是为了他们活得好?但这个儿子手脚实在太大,但他却看不得儿子没钱的窘境,又开不得这个先例。
于是便对韦寒偷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皱眉细想,怀疑的焦点仍然回到了柯搏虎身上。
他微一沉吟:“寒儿,你下去吧。”
韦寒惊慌地退下。
刚出门,他的僮儿墨雨便笑嘻嘻迎上来道:“绮红院的红秀姑娘,问公子呢!”
韦寒哼了一声:“欠绮红院多少银子了?”
墨玉伸出两个手指。
韦寒皱眉儿了一下:“那梅老娘也是个吃钱的扒篱,不清了帐也不好再上门呀!”
黑雨眨眨眼睛,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僮仆,韦寒待他不错,他日子也很滋润的,此刻很替自家公子着急。
却见一个人从韦都书房里走出来。
正是霍于飞,他看到韦寒,有礼貌地弯腰拱手。
不管韦都如何罩着他,他知道自己身份,对韦大人的公子,从来不敢有半点礼数不周。
韦寒冲他翻了下眼睛,也不还礼。
虽然他算是韦都八个儿子里最善良温和的一个,但生在权倾天下的国相家,也很会不把别人当同等的人看。
墨雨却一副不见外的样子:“霍将军。”
霍于飞忙道:“墨雨小哥,可有什么吩咐。”
墨雨却不提韦寒,只道:“哎,将军,近日我家有亲戚来京做买卖,想商借些银两将军可方便啊?”
霍于飞心里皱了下眉头,口头却道:“好说,小哥需要多少?”
墨雨皮笑肉不笑道:“五百两可有?”
霍于飞忙道:“放心,一会儿在下即将银票送来。”
墨雨拱拱手:“那就谢啦!”
霍于飞快步出了相府,长吁了一口气。
墨雨蹦起来道:“公子,看咱怎么样?”
韦寒小声笑道:“果然有你的,只不过,幸好他没有问用途。”
墨雨得意道:“您晕啦,我不是说啦亲戚要开买卖?”
韦寒恍然:“是我猪脑啦!不过,”他哼声道:“这个霍于飞,爹爹抬举他做了京城镇抚将军,拿着一份不菲的饷银,平时还竟送他东西,什么贵送什么,简直不知道谁是他儿子啦!”
墨雨小声道:“看他还识趣,公子不用和他计较啦!”
韦寒却似完全没听到墨雨的话,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娇媚风流的红秀身边。
不过几日,韦寒故态复萌,跑到老爹库房,偷了一对白玉斗卖了。现在古玩珠宝铺子都不敢收他的东西,他倒是深谙古董生意,私下有几个销赃线人,卖了不错的价钱,然后叫墨雨将银子还给霍于飞,还额外多还了一百两。
霍于飞叹了口气,只取了五百两,坚拒了那一百两的好处费。
他心里在想:“到底是谁盗了那樽呢?”
韦都却再不提这件事情,霍于飞是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但对于这种插圈弄套的江湖事却不在行。韦都对霍于飞道:“皇上必要见柯搏虎了,你去把郭虞廷给我拎来,秘密地。”
霍于飞忙道是!
皇上深谙,柯搏虎一个大活人,又是京外封疆大吏,秘密召见也不可能。
要想全部瞒着国相,那更是万万不可能。
况且,以柯搏虎的骄傲,也不可能偷偷摸摸地。
好在,皇上和封疆大吏的交流,并非一定是关于什么秘密事项,他不仅见到了柯搏虎,也见到了那个英姿勃勃,战场上万夫莫敌的少年英雄柯云。
不过,皇上右边坐着柯搏虎,左边更重要的位置,却坐着气哼哼的国相韦都。
皇上点了下头,示意太监取出一柄剑柄上朱漆描金,镶嵌着名贵宝石,刀刃无比锋利的短剑。
“少将军真是英武啊。”
他含笑说:“朕赐你这把剑,只愿护得你战场上常胜,更护卫国朝万代永昌。”
以皇上之尊,表面上是赐剑,暗里这便是将江山命运交给柯搏虎父子了。
柯云上前跪谢,双手接过短剑,退后站到父亲身后。
皇上似乎颇为喜爱与期待地看着柯云。
或许表面上,那是一种地位尊贵的长辈对晚辈的喜受。
柯云只觉得惶恐。
虽然他在战场上勇猛无敌,见到皇上还是有些紧张。
老到的柯搏虎却心中一动。
皇上的眼神不对啊!他心眼一转便大概明白了。
皇上随即对柯搏虎道:“柯家军从国朝建朝便数代守卫国土,历代先皇都是衷心嘉奖的。此次进京,听说柯大人的养女也来了,并且已经许配了成王妃的弟弟。这样和朕怎么也是亲戚了,朕已派人赏赐黄金白两,白银千两,彩缎十匹,送到驿馆。就当给千金压箱之礼吧。”
柯搏虎急忙站起来,跪倒谢恩。
柯云心里一凉。似乎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事情并不能淡忘,而是越发清晰,越发像刀刻在心上,也就越发疼痛。
同时,他心里也在想:聪明,你要办的任务好凶险,你现在怎么样了?
第一七七章 致命密诏
父亲不许他与孟聪明随便见面,不仅是柯灵的原因。因为这个儿子虽然打仗勇猛,也不乏头脑,但对于探案这类事实在是不精通。他怕柯云会误导孟聪明。此外,柯云有柯云的任务,两个人总搅在一起对战局未必有利。柯搏虎是大开大合的人,他说不行就不行,而且不解释理由。
韦都面若冰霜地坐着,像一尊凶煞的雕像,一言不发。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给皇上威压,也要对柯搏虎敲山震虎。他并不相信柯搏虎会胆敢起意颠覆他的地位,但他仍然要压住各种苗头。
昨天将郭虞廷叫到府中,今日才许皇上见柯搏虎。那个十几年稳定保持二品官职不变的倒霉郭虞廷,出了国相府,更加愁眉苦脸,脸上的皱纹也更深,腰也更弯了。
柯搏虎辞殿退出,只有皇上和韦都了。
皇上抖了起来,直往龙座一角缩。
韦都站起来,走到皇上面前:“皇上今日,真有明君风采。”
皇上抖得快说不出话了:“国……国相邀柯搏虎议重要事情,朕只是依礼安抚,一切国相作主。”
韦都冷笑:“那个老油条,本相想要的什么都不给,本相要做的什么都不答应,合着来京城领赏赐来了。他女儿和成王的小舅子联姻,皇上用脑子想一想。”
他大脑袋凑近皇上,手指指着自己的大脑袋,样子十分可怖。
皇上抖成一团:“国朝一切,仰仗国相。朕拜托了!”
韦都满心的郁闷与愤怒。
十四年前丢了刻铁石和小女儿。
十四年后丢了樽,杀手团出现。
还有虎视眈眈的柯搏虎父子。
这国朝……
有些事是不能再等待了!
对柯搏虎,好吧,敲山震虎绝对没错。有一天,还要拔掉虎牙,砍掉虎爪。
柯搏虎带着柯云匆匆回到驿馆。
“云儿,把剑给我。”
柯云愣了一下,急忙将皇上赐的那把短剑交给父亲。
此刻屋内只有父子两人。
门窗一进屋就被柯搏虎关得紧紧的。
他将短剑拔出来,迅速检视了一下,将剑柄下,取出一个纸卷。
柯云顿时睁大了眼睛。
柯搏虎展开纸卷匆匆扫了几眼,收好放在衣服里。
“好了,奉旨讨逆。”
他虽然一向沉稳,在如此重大的时刻,也兴奋得难以抑制,他看着柯云:“从此,我们便是师出有名了!无论胜败,我们都不会是寇。”他用力拍了一下柯云,“至于性命,我柯搏虎随可以为国家洒尽热血。你准备好了吗,儿子?”
韦都和柯搏虎达成了不满意的协议,柯搏虎派柯家军和原沙平镇守军一起驻守沙平镇。之前卧虎帮出内奸的事情,邵震威也呈递给了韦都。韦都不得不与柯搏虎做部分妥协。
他也派人暗查,他曾一度怀疑沙平镇是柯搏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是,这些杀手团杀人如麻,以平民为人质实行杀戮,确实不像柯搏虎的作风。虽然柯搏虎领兵数十载,见过的阵势无数,对敌人也是狠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但是屠杀平民,却还是不大可能的。
韦都和柯搏虎双方都派出人暗查,却感觉这杀手团就如同蒙了一层雾,始终找不到来历,也不知道已露面的杀手去向。柯云斩杀了柳如笛,韦都还不得不假装嘉奖了一下。
虽然没有能活捉柳如笛,但好在他和杜剑都被铲除,让京城少了一大危险。
平日韦都看在邵震威是江湖人士,对他还算客气。这次却叫了去,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令他限期整顿卧虎帮,同时帮助朝廷继续追查杀手团。
柯云把铲除杀手团的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也是为了保护孟聪明。
孟聪明进京这么长时间,韦都都允了皇上为他的婚事赏赐了柯灵,却对孟聪明毫无表情与动作。用现在时尚的话讲,叫视若冰人。
他才不相信孟噩的儿子能有什么作为。
当年,孟噩毫无气节,不敢去女儿大婚仪式,却来他的府上给他小女儿生日宴贺喜,他就百般瞧不起,断定了这人没有出息,那么他的儿子也不会有出息。
他是国相,权倾天下,什么没有经历过,要办的大事都办不完,分明听说了孟噩的儿子在黄山学了功夫,得了个一文钱神探的名头,并且回了孟府。
但他却毫不在意,这个人太微小了,像一粒尘砂,小到不值得他去多想半刻。他是国相,他操心的是国朝大事。
协议达成,柯搏虎要带着柯云迅速回到边关,柯家军主帅不能缺位太久。而且,他拿到了他要的关键东西,不是吗?
至于韦都要调查的事情,他回去调查才更方便。
只不过,杀手团是韦都和蓟州之外的第三方,柯搏虎清楚得很。但是,这个组织太扑朔迷离,到底对未来国朝的战局、格局能产生多大影响,他也不能确定。
但是,时间不等人,韦都分明对国朝这个烂摊子和皇上已经失去了耐心。
如果有一日,他突然翻脸,可能不费刀兵,就会废掉皇上取而代之。
那个时候,成则王候败则寇,再翻盘就没那么容易。
柯家军虽然自治,却是在国朝开创之时,为奠定国朝基业流过无数鲜血的。对国朝的忠诚,他始终未曾变过。
现在已经是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时刻。这个皇上虽然混帐,但他是国朝的象征,保住他就是保住国朝。这也是他推迟了九月九重阳起事的原因。至于他和成王是怎么议定的,就完全没有人知道了。
第二天,就在柯搏虎欲起程回蓟州之时,竟然出了天大的乱子。
皇上和韦都遭到了刺杀!
各种计划不顺,还频有非常状况出现,老谋深算的韦都嗅到了什么
如果说他和柯搏虎有什么区别。
就是他比柯搏虎更老奸巨滑,更狠更毒辣
柯搏虎只是对敌人狠,而韦都,却是对谁都狠。
这就是枭雄与名将的区别。
韦都没有检讨自己的野心日渐显露,将从前懦弱的皇上逼到了死角,却开始不满于皇上最近几次的不听话。
第一七八章 父亲去世的秘密
柯搏虎在京这些日子,皇上只见了他一面。但在柯搏虎陛见皇上的第二天,韦都借口要去城东南的辟雍祭天,以求国之吉兆。
话说世界上教派繁多可为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尊什么的都有。
那中国人尊什么呢?
或者佛道兴盛。但中国的皇上,是以天为尊。
因此关键的时候,韦都要皇上去祭天。
但他实在的想法,是切断皇上与外界的联系,到外面去逼问皇上的内心想法。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一个朝中大臣或亲王随驾,只有他亲自陪皇上前往。同时,也就阻止了皇上与柯搏虎再见面的可能。
柯搏虎对此,也是没有办法。但边关军情紧急,他也算是和韦都硬刚了一下,两人都小心试探了对方,于是准备赶紧回蓟州。
在离开之前,孟聪明和他有了简短的对话。
不要以为,神探是可以经常和柯搏虎交流的。事实上,作为封疆大吏,柯搏虎也是日理万机。但他基本知道了孟聪明要和他说些什么。
杀手团主使,是孟聪明近期的主要目标,而且柯搏虎也不打算插手。
但孟噩的事情,却震惊了他。
“你确定吗?聪明,”他看着孟聪明,“灵儿已经和我说过了,但这件事,和你要查的事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我不敢说。但与国朝的政局,一定有联系。如果不是韦都做的,那就一定是隐藏的非常深的人,甚至可以大胆和杀手团联系起来。”
孟聪明点头:“柯伯父,父亲去世前那段时间,您无宣不能上京,但您是否从其他地方知道,有谁和父亲交往比较近呢?”
柯搏虎摇头了。
“聪明,其实伯父有些事情真的不想和你一起回忆。你父亲,本来是个人缘非常好的人。他善良,忠诚,值得信任。但自从和我与成王站在一起,朝中就无人敢与他交往了。我常年在蓟州,朝中要员不理我我也没什么感觉,你父亲所处的环境非常恶劣,他的压力,真的是非常大。那个时候,恐怕也只有一些亲戚和太医,与他接触比较多。朝中之人,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也想象不出。”
孟聪明低头,难过涌在他胸中,他不知道父亲的坚持有多孤独,让人想起就无限的伤感。不仅朝中无人敢与他交往,就连和他结盟的成王,竟然也要毁掉与姐姐的婚约。
他忍住内心的波澜,低声对柯搏虎道:“柯伯父,我知道,郭虞廷郭大人,是与父亲有过一两次接触的,也有过暗地的支持。他似乎也知道一些情形。”
柯搏虎倒觉得很意外:“哦?他是个有才能的人,手很巧,”他对于能工巧匠向来是看不大上的,“但是他胆子很小,怎么会与你父亲接触呢?”
孟聪明道:“他替皇上和韦都办了设计铜樽这么秘密的事情,韦都没有为难他,本身也有些奇怪。另外,他对父亲,其实也接触得很少。他只是告诉我,父亲对他有过流露,让我不要再管国朝的事情。”
柯搏虎点头:“这个,他倒没有撒谎,你父亲给我写过信,也是这样说的。但他说的有些区别,只是不让你当官,没说不让你做事。”
孟聪明和柯搏虎简直是心意相通,他随即点头:“柯伯父说得不错!我理解,父亲也不是胆小的人,他是为了正义。他可以不让我当官,却不会阻挡我为了正义而冒风险。”
柯搏虎眯起眼:“这个郭虞廷,还真有些怪。他这么说,从另一层意思来讲,事实上是阻止你查下去。但是,他不是应该不知道你在查刻铁石吗?”
孟聪明点头:“是的,我也感觉有些奇怪,但我那个时候已有记忆。父亲生病之时,我开始还没心没肺,顾自疯玩淘气。后来父亲病重,我就害怕了。总怕哪天一醒来,父亲就没有了。所以我就不敢出去玩,一直呆在父亲病床边,父亲觉得有病人的屋里小孩呆久了不好,轰我我也不走。我是记得他来过,但也仅仅来过一次,如果我没有漏掉的话。并没有他和父亲来往很多的印象。”
柯搏虎听到孟聪明讲他与孟噩当时的难舍情景,也替孟聪明难过。这个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的孩子,他对他的照顾,是多么的粗疏。他沉声对孟聪明道:“聪明,伯父也只能告诉你伯父知道的。如果你父亲死于有人毒害,你是必要查出来的,这是你为人子的义务。而且,这事必须与国朝政局有密切关系。”
孟聪明点点头。柯搏虎拍了拍他,叫道:“叫灵儿过来!”
他说着带孟聪明走出门外。
不一时,柯灵仍然是红衫白裙,披着深红色翻白狐毛的斗篷。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不鲜艳,反而透出一种清冷的气质。
她走过孟聪明面前,福了一福。
柯搏虎道:“我带我的闺女走啦,不过,我们等着你快来蓟州,那里,也是你的家呢。”
孟聪明有点不敢看柯灵,他直觉这次京城相见,他们的关系有了破冰的感觉。
只是,两个人还是没有那种相融如水,自然而然的亲近,而是要有柯搏虎,或者洪老伯,夜拾,甚至小黄这样一个桥梁搭着,才能自然地讲话。
柯灵的眼睛幽深的像水潭,深不见底。柯搏虎又拍了孟聪明一下,便善解人意地走了,留他们两个人在院中。
虽然是冬天,孤男寡女也不能单独在屋里,那个时代,即使柯搏虎这种不循规蹈矩的,也没有开放到破这个规矩。
这次柯灵却像是在等孟聪明先说话。
之前柯灵改变态度以后,每当孟聪明呐呐的,总是柯灵先打破沉默,她体贴地不让他感到尴尬,更不让他感到拘束。
但此刻,马上就要分别的时候,她却只用那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又好像失语了。
但片刻,他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慌乱与震动,他突然鼓起勇气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其实,除了和孤鸣鹤有关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和你在一起,或者说些什么。我对柯云是有承诺的,到了那一天,我听你的,”
第一七九章 这一章的调调--暧昧
他说了一半,看柯灵仍然睁大美丽的眼睛看着他,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心里难过,又生气和气愤,终于说了下半句:“是的,我听你的。恐怕,你会听他的。”
说起这事他就真的生气,他觉得胸口很憋,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后面那个熟悉的清婉而果断的声音:“公子,等一等,柯灵有话说。”
孟聪明下意识停住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柯灵。
他不知道柯灵又要说什么,反正每次这种情况的时候,柯灵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柯灵道:“孟公子,你从京城回来,恐怕就会去北燕。我们再见面,也许是你去北燕之前,也许,就是你从北燕回来了。所以,”她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吃了一惊。
她知道孟聪明现在心绪无法平静,等了一下,才又娓娓道:“柯灵知道公子现在情绪不稳定,”
孟聪明气的,什么叫不稳定呀,把我说成什么了?
柯灵继续娓娓道:“那秘笈,真的很重要。我怕公子,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孟聪明一惊,随即郁闷道:“忘倒是没有忘,但也并没有任何进境,几次之后,信心就好像没有了。”
任何人都不会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服输,但这实在是一件世人都难以完成的事情,所以孟聪明并没有感到难堪。
“公子,其实柯灵费了这么大力气,爹爹又交给你这样看着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公子没有真的认识自己,了解自己。”
孟聪明又蓦地一惊,他仍下意识道:“孤鸣鹤都悟不出。他对武功可痴迷到不能自拔的程度,又是不世出的武林泰斗。他都无法可想,我能怎样啊。”
说到这里,又觉得有几分对不起柯灵的期待,便又道:“其实难度之大,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又让人如何办。就好像一个圆的没有缝隙的钢球,我要把它撬开,那怎么可能。”
柯灵不由噗地笑了,弄得孟聪明心里又是一荡。
他赶紧严正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心猿意马!
柯灵道:“难道就非要撬开?可以试其他的办法呀。”
孟聪明像是突然悟到什么,他一双黑黑好看的眼睛也不由看住柯灵。
他虽然有些孩子气,有一张娃娃脸,五官却很像姐姐,是很好看的。只是长在一个男孩子脸上,太秀气了一些,这让他看上去更孩子气了。
柯灵收住笑,认真地道:“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哦。”
她微微蹙起眉头,讲了起来。
孟聪明觉得,她不论有什么表情,都是美不胜收。
当然,他很快收住心猿意马。不是刚刚还赌气说让她决定说得那么决绝么?这一下就心神动摇了?
柯灵即顾自讲下去:“据我知道,这个孤鸣鹤视若稀世瑰宝的秘笈,其实在流落到师父手里之前,曾经辗转了不少武林大家,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悟出来,所以这部秘笈里的武功,便愈发显得神秘和珍奇。但到了前朝的时候,有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名字叫担山,意思是力气大得能扛起山来。他并不识字,脑子不聪明,在平常人看来,还有点笨。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却是他悟出了这本秘笈的真谛和精髓,一举战胜了多位武林大师。可是,担山领悟了秘笈里的武功,却不懂得怎么传给别人,也就没有任何人从他那里学得来。所以,要想学到这秘笈里的真功夫,就必须仍然要自己去悟。”
孟聪明挠挠脑袋说:“你的意思,是我能悟出来?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和担山一样,有点笨?”
柯灵噗地笑了:“我只是说担山这个有点笨的人悟出来了,没说能悟出来的一定有点笨呀。”
“但是,”她的脸严肃了起来,“要想悟出来,一定不会容易,一定是很艰苦的过程。不过,”她黑黑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你一定能,必须能。不然,怎么能和柯家军联姻。”
孟聪明简直了,心说柯云能?但柯云分明退出了,这下弄得他劳骚没处发,但又哭笑不得。他始终认为武功是有缘的,有缘即解;无缘永远也学不会。
就像肖纵上到暮雪峰的一瞬间,太阳落下去了。
就像孤鸣鹤拿到秘笈,却几十年悟不出来。
人间就是这样的,就像孙悟容一去,菩提老祖就点他半夜见面,然后……就腾云驾雾啦!就72变啦!
鲁智深,不修行,又吃肉又喝酒,方丈就说他有慧根,这不气死谁?
孟聪明从不认为自己就一定是那个天性有慧根的,他做什么都是出自己内心的喜欢与追求。比如偷东西,他就不如瞧笑天的。
所以,他孟聪明就一定能?
……不过他看到柯灵的眼睛立码心虚了,说出来的话宛如换了一个人:“放心吧。秘笈既然交到我手里,就要在我手里让它有用。”
柯灵微微笑了,她黑黑的眼睛笑眯米看看着他,孟聪明更心虚了。心说这大小姐,不管猜不猜得透你心里这么想,这双眼睛就一副猜得透的样子,这给人多大压力啊,真是的!
不过,最近他确实想这本秘笈想得少了,因为,他要做的事是那么多。那些要紧的事,都还没有头绪,令他无法将精力集中在秘笈上。
他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应该照自己脑袋打一下,打成二那样,没准就悟出来了。”
柯灵微微笑着:“那你一定要快哦,不要二悟出来了,公子还没有悟出来。”
孟聪明大恼,有这么威胁人的么?
柯灵收了笑容,向孟聪明施了一礼:“公子去做要紧的事吧,柯灵告退。”
说罢不等孟聪明答话,她转身向院子的月亮门走去。
孟聪明又痴了,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柯灵快走到月亮门了,突然停住,她回过头来,淡淡地道:“等到一切完结的那一天,柯灵去哪里,就听公子的。只是,无论发生怎样的情况,柯灵和大哥,都再无瓜葛。”
说罢,她便走了,消失在月亮门的那一边。
孟聪明呆住了,愣住了。一瞬间,似乎心里又有一阵暖流在流淌。
但片刻,他又沮丧了。
她专门这样说,只能说明,她根本是忘不了柯云的。
事实上,柯云从未背叛她。柯云背叛的,是他自己心中的情意。
第一八0章 突遇刺杀
皇上骑在马上,脸上无限忧愁。这一出来,要呆两三天,也见不到千娇百媚魏娇儿和一干后宫美人,还在要冬天的冷风中骑马,皇上老大不愿意了。
韦都偏还说国家在多难之中,皇上也要学做个马上皇帝。
这话本身就甚是粗暴无礼。
但对皇上指手画脚于韦都已是日常标配,皇上也习惯了。
初冬的天气,在北方已是十分寒冷。
皇上骑在马上,穿得再多,要骑马手脚不能裹太厚,很快就冻得冰凉生疼,哈气笼罩在鼻子上,热一下便一片湿的冰凉包围着鼻子和脸颊。
天气并不因为高贵的皇帝出宫,便更暖和一点。
这一天北风劲吹,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的在阴冷的空中狂摆,所有的树都好像在东倒西歪,虽然其实只是树枝在摆动。
皇上的仪仗和旌旗幡幢也被吹得和树一样东倒西歪。
养尊处优,平日根本不出温暖舒适的皇宫内院的皇上,今天算是遭了大罪。
当然,他触怒国相,这本是可以想到的苦果。
以韦都的秉性,这若是大臣,不论几品,不论勋戚与否,皇族也罢;不是严刑,便是戮杀。这样对待皇上,已经非常客气了。
韦都行武出身,此刻也是穿了貂皮的外氅,戴了围着最上等貂毛的风帽,骑着马一边行进一边想着,一会儿怎么恐吓皇上,让他招出是否与柯搏虎有底下的勾联,又到底有些什么具体交易。
他光顾想事情,却没有注意到,銮驾周围驰道两旁狂摆的树枝,摆动得更厉害了,厉害得十分异常,天色也十分阴暗。
等到韦都突然发觉哪里不对时,无数黑蝙蝠一般的杀手,已经手里拿着利刃,从树上纷纷飞扑而下,迅疾地袭击皇上的仪驾。
甄受商高叫了一声:“护住国相!”
他一下就暴露了丑恶的心态。
胡尽忠扯着太监嗓尖叫着:“护驾!护驾呀!”
他瞬间觉得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坠下来了。
皇上的卫队仓促拔剑,瞬间便和刺客交上了手。
却不想,突然一阵闷响,一个巨大的飞锤砸向韦都。虽然是飞锤,速度却是快得可怕!韦都虽然长年也和皇上一样养尊处优,但毕竟是武将,而且武功相当好。他拨马的同时,剑已经向飞来的巨锤格去,虽然处变不惊,心里却暗自惊心:“难道本爵的命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他的剑触到巨锤,当啷一声断为两段。就在同时,一个人大吼一声,竟然用自己的刀将巨锤顶了出去。但顶出去的同时,他手中紧握的刀杆也断了。不错,他用的不是普通的刀,而是有长刀杆的三尖两刃刀,他幸运地随身带了长兵器。他习惯于平时也带着战场上用的兵器,却不想救了韦都,也救了他自己。
但他还是没完全躲开巨锤,锤被推出去的同时,也闷在他胸口上。虽然巨锤的力量已经卸了不少,他还是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韦都大叫了一声:“于飞!”
这时,另一柄剑已经到了皇上面前,但被皇上的近身侍卫王建王贺死命挡住了。突然,路两边飞驰过来两队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和刺客展开格杀。这意想不到的人马出现,刺客群顿生慌乱。
交手不过几合,也就是瞬间的事,一个刺客突道:“定是走漏消息了,快走!”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走脱了,有两个刺客被抓住。而一个武功格外高超娴熟的人还在拼命格杀,似乎全不畏死一样。甄受商、王建王贺和新来的精锐武士都围向那人。
韦都看出这人应该是为首的,至少也是重要头领,用撕裂的声音怒喝着:“抓活的!”
霍于飞的受伤,实在让他太心疼了。
却不想,眼看那人已被重重围住,一个人突然执刀从天而降,将甄受商、王建王贺的兵器一刀扫开,一把拉住那个武功高超却已经处于劣势,眼看难以支应的刺客,施展轻功一掠而走,两人一起迅速消失了。
皇上吓得直抖,直抖。
他哪见过这个场面,先是冻得苦不堪言,然后竟然遭遇了刺杀!
还如此吓人!
消失的两个人施展轻功跑远,那救人的人将被救的人拉着,飞掠到京城附近的大登峰顶。他停下来,刺客也停下来。
那人突然一揭刺客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下,随即将黑布死死在手中攥紧。
“荡肠生!是你?你想干什么?”看着荡肠生经过搏杀和奔跑变得惨白的脸,孟聪明惊骇得差点跳了起来。
今天幸好霍于飞一开始就受了伤,然后就只是甄受商,王建王贺兄弟三人联手攻击。三人武功不弱,但实战经验太少,又不是能拼的打法,孟聪明才算顺利将荡肠生救了出来。
荡肠生一改平日和气的文士样子,死死看着孟聪明,暴躁地道:“瞪着我干什么?我要说报仇,你信吗?”
今天的行动,几乎全军覆没,他不可能心情好。
但孟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武功虽好,根基却不扎实,应该是天赋不错,但成年才习练武功的缘故。
而这样的人,能成年还肯下功夫去学武功,极大可能是有仇在身。
今天的行动,不出意外应该是更证明了这一点。
孟聪明简直对这个看着文气,其实莽夫的人无语了:“你以为皇上和韦都出行,就只带了几个大内侍卫吗?你以为皇上是傻子,韦都也是傻子吗?”
荡肠生甩脱他的手,朝悬崖走了几步。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赶忙:“你干什么?”
荡肠生突然回头,他的眼中竟是血丝:“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在报仇!你可以不理解,但用不着你来管我!”
孟聪明更无语了,他走上前道:“我跟踪你几日了,你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你确实武功不错,可后边有人跟着都不知道,你的武功可是够干什么的?够报仇的?”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冷冷道:“报仇就一定要成功吗?不成功,死便是了。”
他说着,骄傲地直起身子:“那么,说说你跟踪我干什么。”
孟聪明咬了咬牙,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湿的雾:“我父亲,十四年前,突然得了不明疾病。未过几个月,便去世了。”
他转过头看着荡肠生:“他本身有病,又被人设计,园里种了有毒的青蒙花,加重了他的病情,所以才那么快便去世。”
第一八一章 父亲去世前见过他!
荡肠生惨白的脸,突然变青了。他一双原本文秀,现在却充满着仇恨与失望的眼睛盯着孟聪明。
孟聪明分明看到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荡肠生压抑住自己,咬着牙道:“就因为我告诉你,青蒙花里有青芯剂,你便怀疑我吗?”
孟聪明冷冷道:“本来,我是不会怀疑你的。毕竟在北燕,你是救人的人。但是,我父亲去世前,有一个从未来过我家的青年来看望过他。”
荡肠生的嘴角突然又抽搐了一下。
孟聪明转过身:“是你荡肠生吧。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孟聪明突然拔出刀:“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突然冷笑起来:“嗬嗬,真好笑。我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母亲又早早抛下我去世,能有谁派我来。我年轻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人愿意搭理我。”
孟聪明眼中都是怀疑与愤怒:“你接近我父亲,在我面前装着不会武功,说你没有秘密,可能吗?况且,杀手团一直围堵阻止我,却始终没有杀我,这中间的蹊跷,我必须找到解释。”
荡肠生愣了一下,虽然短暂,却被孟聪明一下就捕捉到了。
那表情,让孟聪明立刻就知道,他根本和杀手团完全无关。
荡肠生随即不屑地:“我是有秘密,但我的秘密,只是我自己的痛苦而已。你非要揭开,我却不会告诉你。”
他凑近孟聪明,咬着牙额上青筋都暴起来,腮上肌肉都在抖:“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你也不可能知道。”
孟聪明的刀就在手里,他突然转腕一刀,袭向荡肠生,荡肠生拔剑架住孟聪明的刀,两人便在悬崖上交起手来。
孟聪明知道,荡肠生既然带人袭击韦都,便有可能不是敌人。但他的行为实在太诡异。他竟然在父亲去世前,来拜望过!这不够证据的话,他对青蒙花如此了如指掌,难道不是最大的嫌疑?
尤其,他的真实面目,从来没有向人展示过。
两人交起手来,孟聪明才发现,荡肠生的武功之高,自己虽然不会落败而且要强上那么一丢丢,但却无法的短时间忙完战胜他。两人刀剑相交,刀剑互格,一片刀光剑影。都拼了全力,但却都不想杀死对方。
突然,荡肠生一个疏漏,孟聪明的刀划过他肩膀,划破了衣衫,也划破了皮肉。荡肠生向后退了向步,已到了悬崖边上。
孟聪明停住刀,也吃了一吓。虽然冬天衣服很厚,鲜血还是从荡肠生肩膀上流了出来,他仍然用最冰冷的声音对孟聪明道:“你少管我的事情,我和你一样,只想查出孟大人的死因。但是,我不是一个神探,我本来不想让你介入,但我,”他又向后退,一只脚已经凌空了。
孟聪明大叫起来:“停住!你疯了吗?”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一边摇头一边徐徐道:“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拜托你去做,一定要查到真相,替孟大人报仇。”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不仅如此,孟聪明突然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丝熟悉的东西。那是回忆!回忆!
孟聪明差点惊叫起来。
可一切都晚了,荡肠生说完,突然回身跃下悬崖。
孟聪明吓坏了,急忙跑到悬崖边上,却哪里还有荡肠生的踪迹?
一瞬间,孟聪明呆了,他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见过荡肠生,真的和这个人激烈交过手?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韦都没能带着皇上去城外辟雍祭天,更没能威吓皇上说出他想要的内幕,便匆匆返回国相府。
他顾不得皇上,心急火燎叫最好的太医赶紧来给霍于飞诊治。
“快!如果不能让霍将军完全恢复,本相把你们一个一个零碎剥了皮!”
太医噤若寒蝉,吓得围着霍于飞,努力表现医德和敬业。
霍于飞勉强要坐起来,韦都急忙扶住他:“于飞,你起慢一点。”
霍于飞道:“大人,卑职没有什么大事,不要为难这些太医。那些刺客,大人也不要为难他们,弄清来历,给他们个痛快吧。”
他勉强说完这么多,咚地就往下倒,周围丫环仆从都没反应过来,韦都行武出身,身手敏捷,急忙出手接住霍于飞,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替他盖好被角。
转头大叫:“快,赶紧救霍将军!”
韦寒听到父亲被袭,还是十分担心的,他急忙跑过来,却发现屋内的气氛似乎不允许他进去。
三哥韦骁劝慰了父亲两句,被骂得狗血喷头。他只好躲在屋外廊下,不敢吭声。
其余几个兄弟,平日就不被父亲所喜,约在一起问候了父亲一下,便被韦都骂得七零八落,顿作鸟兽散。
被抓住的两个刺客,却是死硬汉子,用尽了刑也不肯招半个字。
韦都不能全听霍于飞的,虽然他最宠信最喜欢的这个手下,如此恳求他。
但他也听了他的话,未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把这两个人直接押上断头台,却没有用其他更残酷的死刑方式为难他们。
他请了柯搏虎一起监刑,面若冰霜。
“柯大人,您觉得国朝出了这样的刺杀皇上与国相的事件,这两个人应该怎么处理啊?”
柯搏虎和韦都并排坐着。他一看这两人状况,便知道是宁死也不屈服的死硬汉子。柯云侍立在父亲身后,看着两个已经濒死的人,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但他却始终站得很挺拔,纹丝不动。
柯搏虎冷冷道:“国相大人受惊了。这两人,必须处以极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弄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来给柯某人看,似无必要。国相大人,想必没撬开他们的嘴吧!”
听到柯搏虎话中的嘲讽之意,韦都气得脸都青了。他真想马上将两人活剥了皮给柯搏虎看,最好再把柯搏虎也剥了皮!但是想到霍于飞的叮嘱,还是打消了念头。
不是他还有一丝善良犹存,根本就是,他本身十分迷信,怕真恣意处置这两人,报应会落到他喜欢的霍于飞身上。
他满脸严霜,平日秉承他意旨的霍于飞又不在,法场竟然沉寂了片刻,一片噤若寒蝉。
韦都这才想起,冰一样的眼光看向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这才明白,站起来时腿兀自有些抖,拿起写着斩的签子,就往地上一扔:“斩!”
啪啦一下,两支竹签落地。
第一八二章 山雨欲来
不想刽子手举起砍刀的同时,两个人似从天而降的天神,挥刀便砍断了绑着两个死刑犯的铁链,一人挟着一个急速飞身而起。
韦都猛地站了起来,他疯狂了,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杀!”
他是从胸腔发起,集聚了全身力气的一声杀,简直声震寰宇,怒破天庭。枝头停栖的小鸟都被惊飞了,扑簌簌箭一般逃窜向天空。
守卫法场的两名武将率先反应,也飞身而起,拔刀攻向两个劫法场的人。
可是,来人武功实在太厉害了,手里挟着人,一刀便击退两员武将,随即迅忽地消失在远方。
韦都双拳伸向空中,“啊啊啊啊啊啊”地狂吼,所有人都被他的威势完全震慑住了。
只有柯搏虎却纹丝不动,固若金汤。柯云也静静地侍立在父亲身后,脸上也仍是惯有的那种静静的表情。
韦都目眦尽裂,突然转过身,瞪着柯搏虎:“令郎勇冠三军,一把剑名动天下,为何不拦阻那两人?!”
不等柯搏虎回答,柯云却逾矩代父答道:“禀国相大人,柯云一旦去追击来人,就会有人借机袭击大人。相信大人也希望有一个能保护得了国相大人的人在身边,毕竟霍将军已经受伤,不能尽职了。”
韦都一时语塞,气得要命,却答不上来。
他一回想,才觉得凉气从后脖梗冒上来。
他刻意让柯搏虎来刑场,原本是想看他反应,寻找柯搏虎的纰漏。但路上经历劫杀,并没有让他提高警惕,还把京城当成自己的地盘。柯云这一说,他才觉得后怕,突然觉得自己几个儿子恁地没用!
韦骁却适时上前道:“父亲大人,今日刑场不利,还是早些回府,着人慢慢捉拿逃跑之人便是了。”
他说完这几句,小声道:“父亲,遇到蹊跷之事,最忌急躁。”
韦都猛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山雨欲来,后面恐怕就是山崩地裂了!
孟聪明和肖纵将那两人救到一个隐秘处,事先找好的大夫已等候多时。
替两人处理好伤口,服下内伤药。大夫啧啧道:“这国相,真是毒辣啊。这两位勇士,也真是铁骨铮铮。”
孟聪明轻轻问两人:“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刺杀国相和皇上?”
其中一人有气无力道:“我们本是父辈亲人被韦都害了的人。后来,有位公子,将和韦都有血仇的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组织,也就十几人。大家平日各自练功,并不聚首,只规定了联络方式。由那位公子定出计划,每个人分配任务,然后侍机刺杀国相。国相枉法,也是皇上一直纵容所致,所以我们决定将皇上一起刺杀。”
孟聪明又问道:“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一定是和韦都有深仇。我们都是一样的经历,因此不需要别人鼓动,自身便是恨不得与韦都同归于尽。我们即使被抓,也绝不会供出同伴的。”
孟聪明道:“可是,你们这样,即使杀了皇上和韦都,那国朝江山怎么办?你们这个组织,没有安排吗?”
那人咧嘴,似乎想笑,却只痛得抽搐一下:“公子说过,他对江山没有兴趣,也没有任何安排。但他也说,治国贤能从来不缺,但缺的是有勇气的人。我们若成功,自有人收拾好山河。我们所有人,都是抱定必死之心刺杀韦都。”
孟聪明点点头:“壮士多多休息养伤吧,这几个大夫,都是很可靠的人,他们会照顾你们。待伤好了,再送你们到安全之处。”
他又道:“你们不要再行动了,我孟聪明也一样与韦都有仇,你们已经尽了力。只请你们有机会联络到那位公子,让他来找我。”
孟聪明和肖纵走出藏身地点,肖纵叹道:“跟着神,确实会遇到人生很难遇见的事。让我觉得,我肖纵也成了一个有用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孟聪明:“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柯大人、少将军反而不能在京城多呆了。肖纵觉得更有必要陪着孟公子,你也注意安全。”
孟聪明皱眉道:“确实,财主。眼前的形势,韦都已经不能高枕无忧,恨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肖纵道:“但是,他的势力实在是太强了,完全遮盖了国朝。恐怕,有一日,会有一场殊死一搏。”
孟聪明笑了一下:“放心,到那日,聪明必是反韦大军中的一员。”
肖纵点了点头:“我也要是。”
孟聪明一笑:“你本来就是国朝的侠义之士吗。只是,”孟聪明看着他,“你到底姓不姓肖啊?”
肖纵哦了一声,他猝不及防,想了一下才道:“我真的是姓肖。但我是北燕人。北燕人一向有姓肖的,祖上还曾经是与北燕有瓜葛的某外族的皇族,你不知道吗?”
孟聪明点头:“我知道,是被北燕灭了的外族的一支,后来渐渐融入到北燕了。其实,你的身份,和若莎公主还真般配。”
肖纵哼了一声:“我并未有这样的想法。”
孟聪明道:“我在京城的事情,才仅仅开始。但是在某件重大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必须还要去一次北燕,你不妨陪我回去。”
肖纵满脸的复杂表情,肚子里大概都是复杂心情。
京城突然疯狂掀起了一股针对王公大臣,勋戚名宦的扫荡风暴,朝野上下顿时人人自危。
布置这场灾难的自然是权倾天下的韦都。
刑部连夜捉人,审讯,日夜拷打。不断有人熬不住刑而死去,也有的被审讯之后处死。这些都是国朝位尊卓著的大臣。
柯搏虎本来已经打算带着柯云离开京城,急速赶回蓟州。
北燕又有异动。
若莎不开心地被迫回去之后,发现父亲的王位变得极不稳固。
她作为一个除自己的爱情,还有与家人的亲情,其他什么都不懂的公主,自然毫无办法。
从前多速以往只是暗地勾连各种势力,做一下手脚捣乱一下。现在发展到当面顶撞国主,并且纠结朝野内外给国主出难题。
第一八三章 京城惊变
太后完全是个搅屎棍。没有能给娘家人娶到若莎以便搜刮更多财富的本钱,想惩罚若莎并和多速联手夺权失败后,太后短暂害怕了一下,天天在家念暮雪峰派教义二十遍。
但时间长了,贪欲又起。
况且她施的残忍的刑罚,差点使公主残疾,她知道国主心里肯定是饶不了她。表面的一点和气也没有了,二人见面国主并不向太后行礼。太后先还理亏,后来便愤恨起来。本来她和多速走得并不近,这件事情之后,和国主关系破裂,便彻底倒向了多速。
并且,她并不因为曾经惩罚了公主就内疚,心眼狭小的太后原来的子侄一派开始处处与国主为难,倒反而多速与太后只暗通款曲了。
多康仍然忠诚而尽职,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固然不与国主作对,但也没有人看到他力挺国主而去与太后、多速哪怕半点的抗争。
这些柯搏虎虽然身在京城,却都十分清楚。
他敏感地悟到,国主一直反对刻铁石的存在,以往太后和多速不敢当面攻击他,是实力尚不足以与国主抗衡。
现在,恐怕。柯搏虎心里一惊,不会是刻铁石已经落到……
不然,多速和太后的表现实在太过奇怪。
因此柯搏虎已经准备飞马赶回蓟州,以便必要的时候控制局势。
但,韦都突然来了用最残酷血腥的方式雷厉风行整顿在朝官员和勋戚这一出,令平时就是一副铮铮铁骨的柯搏虎,反而不肯走了。
不错,他是有他的计划。柯搏虎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但他的计划,不就是要挽救一个国朝,让整个国家远离了韦都的恐怖控制吗。
只霎时间,韦都已经处理了不少官员,甚至几个官居一品的大臣,甚至诛杀了皇上的两个族叔。
皇上完全抖成一团,他害怕的甚至不敢给自己的叔叔求情。
其他侥幸没有被杀掉的官员和皇亲国戚,韦都对他们进行了莫须有式的审问,将他们的府第和来往人脉也悉数查探。只要有些稍许异常,甚至只是捕风捉影,便不问青白,主犯从犯下狱,全家被抄。一些不知是不是罪证的证物,也全数抄走。
竟然王建王贺兄弟也没的幸免。
突然之间,韦都甚至绕过了皇宫侍卫首领甄受商,在没有知会,甄受商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派出京城禁军,直闯入皇宫,闯到皇上宣政殿外,不由分说便将王建王贺兄弟拿获。
王建王贺兄弟开始尚还分辨,但王贺随即醒悟这是国相针对被刺事件的一轮血洗整个京城的行动。
他突然愤怒至极,大吼一声,踹开前来绑缚他的禁军卫士,拔刀劈了过去。几个禁军也马上拔出兵器,围攻王贺。
王建本来已经束手就擒,看弟弟被禁军卫士围攻,怒而想拔刀,却不想被身后一个卫士一刀柄磕在后脑上,扑通一声沉闷倒地。
王贺看到哥哥被打,一个失神,肩膀和腿都中了刀,被几个卫士拿住。
皇上看到这一切,抓住宣政殿的门框,喉咙颤抖得快要憋得不能呼吸,却半点声音不敢出。
他眼睛看着甄受商,全是乞求。
此刻甄受商哪敢看皇上。
带队的禁军头领郭阴槐向甄受商拱了拱手,腰都不弯:“甄大人,皇宫里奸人横行,大人也是有责任的!”
甄受商惊道:“郭将军!在下对国相赤胆忠心,请将军禀明国相大人明察啊!”
那位郭将军眼睛一眯,颇有言外之意地道:“国相最是心明眼亮的,甄大人如果真有异,此刻不就和这兄弟俩一样了吗!”
两边太监宫女和其他卫士尽都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突然一个殿前卫士怒喝道:“两位王大人不仅对皇上忠心耿耿,更对国朝忠心耿耿,一向谨小甚微,你们如何诬陷好人!”
甄受商大惊,这可是他的手下。
王建王贺一向只是皇上近身侍卫,身边是没有其他卫士的。
他刚想向郭阴槐解释,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直言的卫士鲜血喷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卫士的尸身已经沉重地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郭阴槐徐徐将还滴着血的刀入了鞘。
这时,几个宫女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起来。
皇上两腿都抖了,直往后躲,却挪不动步子。
王建昏迷了,而王贺虽然受了伤,却清醒着,他怒喝道:“郭阴槐,你竟如此残暴,草菅人命!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
郭阴槐冷冷笑着:“两位皇上亲信,走吧。你们俩的命运,不会比他好多少。”
王贺拼命挣扎,要向郭阴槐扑去,却被卫士按得动不得。
郭阴槐喝了一声:“带走!”
然后看了一眼甄受商,阴阴笑道:“甄大人,后会有期。”
这一天,整个京城陷入恐惧与惊慌之中。
王建王贺兄弟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招认的,被杀死在狱内。
甄受伤急忙给郭阴槐送了大礼,又上下打点一圈,才得以进见韦都。他直奔国相府,跪在韦都面前,用尽各种语言大表忠心。
韦都喝令他下去,轰他出去之前,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视着他:“十几年刻铁石没有踪影,你要摘开,也难。”
甄受商吓得腿肚子直转筋,不像往常抱拳弯腰行礼的样子,而是又扑通一声跪在国相面前。
柯搏虎一行已经走到京城的东门,准备出城回蓟州,突然听到整个朝野都在遭受这场风暴,简直难以置信。他勒住马,对柯云说了句:“在城门外等候!”
说罢拨转马头就走,柯云急道:“爹!”
他一急便忘记应以大人称呼父亲。而且他知道父亲绝不会因为他一声喊就停下。
于是喊柯搏虎的同时,一夹马腹,白马纵身一跃,便挡在了柯搏虎面前。
柯搏虎大怒:“柯云!你敢挡爹的路了!”
何算一吵架,平时严格遵守的大人,末将,柯云之类都没有了。
只剩爹和儿子。
柯云一时忘记了害怕,语气急促道:“爹爹,平日韦都这种事也不会少做的。现在是在京城,您一个人去拦阻,结果又能如何!”
柯搏虎怒喝道:“我柯搏虎至少要让他知道,有人不怕他那一套!你滚开!”
柯云却完全忘了平时是如何怕父亲的:“非常时期,柯家军都在蓟州等您!逞一时之气,也阻止不了韦都!但您若有事,会误了大事!”
柯搏虎根本不理他,怒喝道:“滚开!听到没有!”
第一八四章 独闯国相府
柯云挡在柯搏虎面前,丝毫不肯让步。柯搏虎不客气了,瞬间马往上撞。
他的黑风旋和柯云的白马都是蒙古千里挑一的宝马,两匹马平时还挺亲,此刻不明白两位主人怎么了。但命令不可违拗,于是黑马上撞,白马挡住,各自半步也不后退。
柯云这次绝不肯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了。他眼看着柯搏虎打马撞了过来,就是不肯让路。
柯搏虎却不再喝斥他,马撞上的同时,一马鞭抽在柯云的手上,柯云啊地叫了一声,却死死抓住手里缰绳,柯搏虎用马鞭手柄一磕,正磕在柯云手背上,柯云再也抓不住了,缰绳顿时脱手。柯搏虎一夹马腹,黑风旋纵身一跃,竟然跃过了白马和柯云,柯搏虎纵马飞奔远走的同时,还回身又一鞭抽到柯云的肩膀上:“小免崽子,反了你了!”衣服顿时打开了花,柯云闪避不及,鞭梢抽到他的脖颈上,立时现出一条血痕。
柯云在马上身子一歪,而黑风旋跃过白马的同时,后蹄不自觉蹬了一下,踢到白马,白马往旁边一踉跄,柯云从马上摔了下来。
侍卫急忙上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柯云却顾不得伤口火辣辣地痛,飞身上马,急道:“所有人飞速赶往蓟州,我一人去找爹爹!”
他的卫士道:“不,我们要和少将军一起去!”
柯云怒道:“快走,全速飞驰,谁也不许回头,否则,我杀了他!”
卫士还欲争辩,柯云将剑拔了出来,喝道:“听到没有!”
卫士不敢再争,只得道:“少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大人呀!”
柯云点下头,喝了一声:“保护好大小姐!”然后拍马箭一般向国相府而去。
骑在小红马上的柯灵,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她怔怔地望着大哥和他的马,迅速消失在远处。
她知道,父亲和大哥,都是在做最重要的事情,她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耽误他们的大事。
她随即道:“听大哥的,全速回蓟州!”
大家看大小姐都发话了,于是便飞马离开京城,腾起一阵尘烟。
皇宫里,皇上看着韦都,满脸都是惊慌。
韦都却不打算和皇上再说什么废话,皇上已经被吓尿了裤子。韦都冷笑一声,袍袖一甩,将皇上一个人扔在殿中,自己径自回了国相府。
“都听好!不要以为这国相府比皇宫小。整个国朝,都注定被国相府驾驭。”
他冷冷地,声音不大却无尽威严地道。
外面有人报道:“大人!甄大人来了,在府门外求见呢。”
甄受商上下打点了一番,白哗哗的搜刮来的银子又哗哗淌水般流出,然后又厚着脸皮来求见韦都,只想将自己摘出去。
他早知道,杀王建王贺也是在敲打他呢。
他背着皇上巴结韦都这么多年,却不想还是出了纰漏。
韦都坐在靠背特别高而厚的紫檀木大椅上。
这不是帝王宝座,但他却坐出了帝王宝座和雄霸天下的效果。
丫环上了茶,韦都且不理外面禀报的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旁边桌案上。
这才声音冰冷地冲着门外道:“甄大人守卫皇宫辛苦,不当班不回家歇着,到国相府看我这无趣的老头子做什么?”
那外面等候回话的侍卫,也不管韦都看得到看不到,弯腰躬身忙答道:“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回甄大人。”
且不说甄受商在府门外如何发抖,不一时侍卫却又回来了:“禀大人……”
韦都这些天,气得简直茶饭不思,杀了一批人,拷打了一批人,换了个特别高大特别沉,雕了龙纹的椅子坐着,才不容易才顺过一口气。刚喝第二口茶,侍卫便回来了,不由他大怒。
他登时喝斥道:“本相喝口茶都不得安逸么?又是谁?是甄受商让他快滚到皇上怀里去,是别人三天内不许靠近相府!”
侍卫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完整了,撒腿又往府门外跑。
不一时,外面又响起声音:“禀报大人!”
韦都简直气疯了,他蹭地跳起来,弹跳力还真是优秀,脑袋差点撞破屋顶:“没剐了你皮是不是?等本相……”
外面那人竟然推开门,一步跨了进来:“国相大人,还在气恼么?”
韦都盯睛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竟然是柯搏虎。
他未穿官服,身着远行的便装,但仍然有种气势如虹的威严。
韦都的后半句话原本是,等本相杀了那个昏君……
而柯搏虎因为那侍卫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跑出去告知柯搏虎,再也不敢替他通报。柯搏虎遂一拨拉那侍卫,抬腿便进了相府大门。
因为近日的紧张肃杀气氛,除了守门的门人和家仆,已在府门外的相府周围都布置了带刀卫士,还有京城禁军来回巡防以保护相府安全。
但柯搏虎一步迈进来,几个卫士刚到近前,就被柯搏虎一个不落全拨拉倒了。其他人又不敢得罪这位封疆大吏,更怕国相大人怪罪。于是又悉数上前,畏缩着拦堵,表示自己很尽职。
柯搏虎根本不搭理他们,只管往里走,谁往他眼前靠,他随手一扫那个人就是一个嘴啃泥,而且短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也是合该有事,霍于飞重伤,韦都身边没有贴身护卫之人。
其他卫士的武功,在柯搏虎面前,和七岁小孩差不多。
柯搏虎在门口听到韦都大骂,怕他在自己家里骂出大逆不道之言,大家都脱不了干系。此刻,还不能让韦都暴露野心,自己表面上也决不能知道他有野心。
所以他本来在外面还招呼了一声,听韦都一骂,他一步就迈进厅里,生生将韦都后半截话给堵回去了。
韦都也确实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大怒道:“柯大人,你为何还没有按时离京,你无皇命逗留京城,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柯搏虎捋须哈哈大笑,韦都一拍桌案(要是龙案就好了):“柯搏虎,你不要太猖狂!你无诏在京逗留已是一宗罪,我这国相府是任人乱闯的吗?”
柯搏虎止住笑:“国相,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我匆忙进来,不是要堵住国相大人那没说出来的半句话么?大人怎可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