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京城卧虎帮
看门的武师将孟聪明交给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自己便回到门口去了。
只听那人对孟聪明道:“黄山派很久没来人了,苦松居士是个闲散恋家又不爱出头揽事的人,离得又远。”
孟聪明笑着说:“江湖上,本来走动也常见,不走动也常见。只是一旦见到,大家便是兄弟。”
那人笑道:“肖老板显然是个爱走动的。”
孟聪明听到,便噗地笑起来:“他是买卖人嘛,不爱走动生意哪来?自然比我们这些人活络。”
彼时已经到了一座正堂,那人并不通报,直接带孟聪明进了堂内。
“肖老板,买卖这么快就都开起来了?来卧虎帮都不叫上我。”
肖纵站起来,他又开始衣饰华丽,玉带上竟然还镶金了,简直一股富贵之气喷薄而出。他笑眯眯地站起来,摇着一把鹅毛扇,那红绳拴着的扇坠竟然也是金镶玉坠子,玉坠晶莹润泽,洁白细腻,一看就是罕见的上等货色。
他笑吟吟地道:“买卖还好,在皇宫隔壁大街上收了几个铺子,竟然还有一家是皇商。”
孟聪明啊呀一声:“我的那个天,肖兄,真是佩服得紧。做生意的本事,在下这辈子也追不上了。只是,这么冷的天您摇个鹅毛扇干什么?”
肖纵完全不掩饰得意洋洋:“京城有京城的作派,这里需要的是风度,不是温度……”
孟聪明急忙道:“好好好,打住打住……”
他话音未落,一个气若洪钟的声音道:“黄山派的直传弟子?赶紧给我行礼!”
孟聪明上前弯腰行礼:“在下黄山派孟聪明,给帮主见礼。”
邵震威哈哈大笑:“咱俩可论不清辈份,我邵震威也不敢和苦松居士平起平坐,你干脆叫我声大哥我很满意了。”
孟聪明噗地笑出来:“邵大哥,肖老板如何称呼您呢?”
邵震威一愣,肖纵微笑道:“我称他为帮主,他称我为老板。”
孟聪明哈哈大笑起来:“你俩倒是称呼得很四称,好吧,那在下就和邵帮主成为兄弟。”
肖纵也噗地笑了:“你倒从来不吃亏!”
邵震威也豪爽大笑起来:“你们平日就这么争来争去么?”
他又看到夜拾:“咦,这是你的小僮仆么?看起来不一般啊。”
夜拾上前行礼,邵震威突然出手捏住夜拾的手腕。
夜拾眼看躲不开,突然一运气,霎时肌肉发紧,内气外射。
邵震威觉得手掌一阵发麻,急忙加力才控制住夜拾。
他同时看到夜拾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不由赞道:“小子,天生的好材料!可惜练歪啦!”
他手一松,夜拾浑身的股肉却并未松懈,仍然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邵震威道:“你这功夫我没见过,你师父是谁?”
孟聪明站起来拍拍夜拾的头,让他放松:“可千万别问,这是他的心病。”
孟聪明向邵震威微一示意,邵震威明白,对手下人道:“带这位小哥去旁边歇息喝茶吃点心,我要和肖老板,还有我兄弟说说话。”
堂内只有他们三人了,邵震威斜睨着孟聪明:“怎么着啊?太危险的事,我卧虎帮可不能介入。”
孟聪明笑一下:“或许这次来,我只能达到认识认识,膜拜膜拜的目的。”
邵震威徐徐坐下:“世人都知道,我们卧虎帮背向朝廷,但是,”
他顿了一下:“也不得不呢,给国相大人做事。”
他转向孟聪明:“而且不得不呢,腿还跑得很勤。”
孟聪明又笑了一下:“明白。在人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国相大人的厉害,我既然是国朝草民,自然耳闻很多了。”
邵震威用鼻子哼了一下:“国相大人就是朝廷。他老人家一向很看不顺眼卧虎帮,但这几天却是客气得很。老弟从南边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孟聪明道:“所以我让大哥看看夜拾的功夫,您可认得?”
邵震威微微一愣:“并不认得……可,”
他浓黑的眉毛皱起来:“怎么你一说,我又觉得有点眼熟呢?”
肖纵仍然神清气爽地摇着扇子,对孟聪明道:“我和邵帮主在你来之前聊了几句,他对于沙平镇出现的杀手团,也是闻所未闻。况且,本来也不一定叫杀手团这个名字。”
邵震威道:“嗯嗯,这真是个太突发的事情,现在韦都和柯大人都想把事情压到尽可能小的范围。但对于我们这些武林人士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非常想知道背后秘密的事情。但再一细想,这次若不是韦都有求于卧虎帮,我是不会知道江湖上有这样一个杀手团的。不,他们或许根本不属于任何江湖门派,只是做了一个江湖的伪装,背后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邵震威微微环顾一下,看正堂内门窗四闭,似乎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是卧虎帮商谈最机密事宜的地方,原本他应该有足够的自信。
但事关重大,他一时也觉得心悸。
邵震威这才接着道:“这个杀手团,之前从未犯过案,更是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这次,更像是被一个不得不让他们露面的理由所左右。”
孟聪明微微点头。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杀手团,是直接对着柯搏虎和韦都的,原本想等两派见了分晓再动作,不想自己开始调查盟约之事,他们感觉到危险,便提前动手了。
但是,孟聪明还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自己寻找刻铁石,未必真的会查到他们。他们退避继续忍一时不是更好么,现在跳出来,反而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孟聪明缓缓道:“他们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结局而精心设计,这些杀手至少训练了十年以上。他们应该原本要等到时机成熟再出现,却没想到半路出了变故,所以提前现身。”
邵震威起身在堂内走了几步:“目前韦都和柯大人都十分谨慎。其实,真正知道有杀手团存在的,除了我们这三人,也就是他们两人。沙平镇所属郡的守军将领和郡守都被下了大狱。”
孟聪明哦了一声似被突然惊醒。他没有忘记最后那些杀手将手中的老百姓全部一刀或一剑斩杀。
他突然惊觉,那其他逃跑的……
事实上,逃跑的百姓也不会对杀手团有任何威胁,因为他们既看不到杀手团的真容,而且也没有见过刀口,更不懂得武功。
他相信柯搏虎不会,可是……但他知道,邵震威一定不知道沙平镇的更多情况,后续的处理,柯搏虎会和韦都有交流,韦都却绝不会告诉邵震威。
第一五六章 有内鬼
邵震威道:“肖老板是杀手团事后现场的见证者,他见到了那些被害百姓的尸体,看到剑伤和刀口。现在那些百姓尸体已经被烧毁。”
肖纵叫起来:“谁说我只是看到了伤口?”
邵震威很认真地看着他:“原来你们掌握的比我知道得多?”
肖纵将扇子放下了:“沙平镇的事情并不是我第一次和杀手团的杀手接触,虽然是真正凶险的开始。之前,我和孟神探就偶遇了杀手团曾经的一个逃兵。”
孟聪明沉吟道:“是的,沙平镇,是他们集团做案的开始,也分明是与之后国朝的动向密切相关。”
邵震威突然一笑:“孟神探,必是你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杀手团是在阻止你。不过,我当然不会问的。”
孟聪明想邵震威果然不愧京城第一大帮帮主,经验老道,自己现在也只能信了他。卧虎帮多年的口碑,是他选择信任邵震威的重要原因。
邵震威道:“你们之后就离开了沙平镇,却不知道,柯大人晚了一步,有人提前毁掉了那些尸体。韦都将郡守和守军首将领下狱,是因为在沙平镇犯事,他们难免知道一些事情。尤其是守军将领,他是武将,而且也现场见过那些伤口。柯大人无权管辖沙平镇,因此没有办法处置这两人。”邵震威补充道。
孟聪明沉吟道:“所以韦都找到了卧虎帮和邵大哥。”
邵震威道:“韦都肯定已经亲自提审过郡守和守军将领。他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杀手团很是紧张,而且必然想到背后保不齐还有惊天秘密。但他不信衙门那些人的能力,所以暗自要卧虎帮帮忙。不过,”
邵震威换个口气道:“他求人办事,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他觉得这件事我替他跑腿卖力是应该的。但是,国相大人还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国朝大权在他手里,也让他看不起普通的人,这次他十分暴怒,更多原因是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肖纵道:“帮主现在有没有一点线索了呢?”
邵震威道:“并非江湖事,怎能让江湖人来管?当然,帮忙是可以的,也要看帮谁的忙。不过,他提到了玉怜珠……”
突然,窗外咔的一声轻微脆响,邵震威已经旋风般扑出。
他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到了院中,眼前却空空荡荡,只看见伸向深秋苍空中的枯枝和院落中屋宇的飞檐。而大槐树的枝桠间,却夹着一个纸卷。
邵震威也骇然了,他正要将纸卷取下,孟聪明和肖纵也跟出来了。
孟聪明急道:“等等!”
邵震威一愣,孟聪明道:“小心些!”
邵震威霎时明白,肖纵道:“我来……我来……”
他用扇子轻轻一挑,然后一铺,准确地接住了纸卷。
孟聪明道:“没事了。”
他拿起纸卷,却没有打开,而是交给了邵震威。
邵震威打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你要继续,我就进京。”
字写得端端正正,很像儿童刚习字时的描红。
三个人心里都倒吸一口冷气。
邵震威恨声道:“竟然威胁到老子头上了!”
孟聪明道:“你刚才说过,他们不一定是江湖中人。”
邵震威道:“如此,老子还非要查查他们的底细。”
孟聪明道:“夜拾之前说过,他们不来京城,所以他才会来。但他们能送来这个纸卷,必是早在京城有眼线。”
邵震威倒是没有吃惊:“原来夜拾曾经在杀手团呆过?怪不得我看他的身手就隐隐有点预感。”
孟聪明心说,我又何尝不是?
“不是外面的人放的!”
三人个骤然一惊,猛地转身。
夜拾站在他们面前,一双眼睛格外黑亮。
邵震威道:“果然,我看你的武功有些熟悉,似乎是见过。”
他突然叫了一声:“让所有弟子,到后院集结,老子要看看,是哪个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孟聪明道:“既如此,我和肖老板先回避。”
邵震威冷笑一声:“要进京对付我卧虎帮?韦都还没有公开对付我们呢!”
孟聪明拍拍他:“他们之前没有进京城,但却一直有卧底。不会是这两三年才进的卧虎帮。”
他附到邵震威耳边:“往十年以上的人里找。”
说罢,他问夜拾:“你看到那人样子没有?”
夜拾道:“他身形太快,只能看到一团影子。但是,”
他不敢确定地道:“那团影子很大,不知道是因为是个胖子,还是太快了,前后影子叠在一起。”
孟聪明点头:“我信你。”
邵震威道:“如果见到那人,你认得出来吗?”
夜拾断然摇头:“就只看到影子,没有特别地方的影子。我只能肯定,他当时的身法不是和我一样的。”
邵震威看弟子们已经开始向后院快步集结,便对孟聪明道:“二位请回吧,这位小兄弟也无须在这里了。”
孟聪明笑道:“相信大哥的能力,我们日后再见。”
出了卧虎帮,肖纵道:“四处威胁啊,他们这样不繁忙吗?”
孟聪明道:“隐藏很久,准备很久,却不是一个运转很成熟的组织。”
肖纵点头:“是,就像我们做生意一样,做到得心应手,一定所有链条都是通畅的运转自如的。这个组织,显然功夫厉害,行事却并不严密。”
孟聪明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要做大事,却没有韦都那样的基础,所以都在剑走偏峰,疏漏也多。”
他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噗地笑了。
肖纵冲他一翻白眼:“你笑什么?”
孟聪明道:“你调动生意得心应手,通畅运转自如;习武也要这样才行。”
肖纵翻了个白眼:“不同的人身体结构不一样。”
孟聪明道:“有什么不一样?我只知道男人女人身体结构不一样。都是男人还不一样了?”
肖纵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夜拾跟在他们后边沉默地走,却突然道:“不是结构不一样,是灵活不灵活协调不协调有天生差别。人和猴子的结构也一样……”
肖纵叫起来:“你俩有没有完?你新收的这个小兄弟,怎么说话和你一个调调?”
第一五七章 扑朔迷离
孟聪明连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虽然上了几次街,却没有发现,京城是气魄大哈,这街这么宽,楼这么高,皇宫这么巍峨。连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肖纵突然就转了思路:“所以我觉得我在这里的生意大有可为啊!”
孟聪明笑道:“就是,都成皇商了!”
他随即对肖纵道:“邵震威分明并不十分相信我。但我也不指望他现在就能查出在卧虎帮卧底的人。我感觉他养尊处优时间太久,说不好卧虎帮已经被渗透得很厉害了。”
肖纵若有所思道:“京城之重要,自然很多人觊觎,但杀手团的幕后人物,一直很怕过早暴露,所以在卧虎帮中的卧底数量不会太多。而且必是让他们长期蛰伏,以便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孟聪明点头:“你的身体结构真是天生十分适合探案!”
肖给哭笑不得地道:“是大脑结构好吧?”
他们却发现,夜拾好像有些沉默。
孟聪明给肖纵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聊别的。
孟聪故做不满地道:“你是不是光忙着做生意呀!连卧虎帮都没有搞定!”
肖纵笑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不太相信你。”
他给了夜拾一块银子:“去买点最烈的烧酒,我和孟大侠要去前边那家小店奇味居喝两杯。他家酒太温。”
夜拾拿着银子飞也似的去了。
孟聪明斜眼看着他:“夜拾是杀手团逃出来的,你倒不怕他遇到危险。”
肖纵道:“杀手团不会四处惹事,他们出现都是迫不得已,夜拾安全得很。”
孟聪明哼了一声:“不要在神探面前显摆自己的智商!”
肖纵停下,认真地道:“我让夜拾离开,是要告诉你,卧虎帮被各种势力渗透非常严重。但是,你还是必须依仗邵震威,这几年他懒了,但他在京城的势力和他本人的能力强大,你必须依靠他。只是,”
他耸了耸肩,突然停住不说了。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干什么不说了?你让夜拾离开,不就是有话要说吗?”
肖纵歪歪嘴,一副不得已的样子:“以你的资历,邵震威不可能一见面就信任你。而且韦都知道你来京城了,国相大人也对一毛钱神探不以为然,说他不认为孟噩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而且我也听说,韦都本人十分欣赏柯云。他每次骂自己七虎一狐的时候,都要拿柯云出来对比。意思自己生八个,不如柯搏虎生一个。”
孟聪明停住脚步。
这些年,有些事一直困扰着他。当年,柯搏虎仗义亲自前往皇宫参加姐姐的大婚仪式,父亲却不敢得罪韦都,甚至不顾这是姐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和母亲一起去了国相府。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父亲之后却心情郁郁,早逝不知和此事是否有关系。
孟聪明不用想象,也知道在国朝的权力层,不仅父辈,就是后辈也都被打上了各种标签。自己在黄山学艺,柯云在边关征战,都是满朝尽人皆知的事情。他并不需要其他什么人来证明,但作为敌人的韦都如此,尤其他还是柯灵的……令他心中难免感到刺痛。
孟聪明冷笑一声:“韦都大人权倾朝野,他不相信我,岂不很正常。反正我是个江湖人,做出的也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迹。”
肖纵微笑道:“我要说的,就是你说的这句。不被人关注,目前才是件好事。”
“不过,韦都手里也掌握着一些秘密,多年来都没有人能知晓。他虽然掌国朝大权之后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但这一切,也是为了加固他的权力统治,所以他内里的秘密,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通过掌握他的权力,稳固他对国朝的统治。”
孟聪明道:“我们江湖人,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不了解,二也不愿介入。但国家大事,却是每一个江湖人都关心的。身在其中,不可能脱离其外。”
肖纵道:“江胡之外,还有个更大的江湖,那就是江山。国朝的运势走向……”
孟聪明翻了一眼睛:“知道了!”
他敏感地觉得,自己已经被一种不可知的巨大力量推入了国朝未来命运的振荡当中。
江湖,江山。
每个人在国家剧变的大潮中,都会不自觉地推着向前走,有的人便会滑向不可知的黑暗深渊。
柯搏虎为何十多年前就送他去黄山。
师父为什么在他下山之后便不再认他。
他如此聪明,不能不想到这后边有着巨大的不可测的原因。
他们刚走到奇味居,夜拾已经飞跑过来。
“你那里捡的这么好的小兄弟?小兄弟,给我买卖帮忙好不好?我给你多加工钱。”
夜拾大眼睛翻了一下肖纵:“我跟着我哥!”
肖纵忍不住哈哈笑了。
孟聪明道:“对了,公主怎么样啊?”
肖纵似乎不在意地道:“大概焦急地等待韩杰来袭击你吧,我不是忙着收购铺子吗?并没有很多时间关注她。”
孟聪明哼了一声:“还是要多关注,不要让她在京城街上抛头露面,她的北燕身份,很容易露馅儿的。我再抓紧些,估计杀手团就该出现了。”
夜拾突然哆嗦了一下,肖纵没有注意,孟聪明却感觉到了,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不一时,来到肖纵的铺子,果然是一连铺的十几个铺面,都被他买下,他就住在铺子后面的豪阔宅子里。
他们几个一进门,孟聪明便打发夜拾去帮着店伙理货。
夜拾很高兴地去了。
从铺面穿到后面的院落,似乎听到他们的声音,若莎跑了出来。
她穿得国朝服装,好在她也会说国朝话。
最多被当成外地口音的国朝女子。
她紧张地对肖纵道:“我看到了他们!”
肖纵和孟聪明也紧张起来:“谁?韩杰?”
若莎点点头。
肖纵道:“在哪里?”
若莎道:“没有看到他们人,是在街上。但我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公主殿下,您能不能说得确切一点,韩杰进京城,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当然记得今天在卧虎帮出的事情。但那个标记,一定不是韩杰留下的。
若莎眨巴着大眼睛,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孟聪明:“我一定没有说错!”她的表达还不很国朝,“一定是他们!他,一定感觉到了我!”
孟聪明和肖纵交换了一下眼色。
孟聪明道:“韩杰感觉到了你,他没有跟着你发现这个地方?”
第一五八章 公主缠着杀手
若莎道:“我没有扑上去认他!他就不会跟着我!那个女人不知道我在!”
孟聪明大出一口气,跟她说话可真费了劲了。
肖纵道:“夏公子,”孟聪明眼睛一瞪,“谁是夏公子?”
肖纵赶紧摆手:“不吵这个,”他接着道,“我来尝试翻译。那个女子对若莎不熟悉,所以若莎没有主动扑上她,她就不知道若莎已经来了京城。但是,若莎和韩杰互相感觉到了,若是那女子知道若莎的存在,她必定要杀若莎,所以韩杰假装也不知道若莎来了。”
孟聪明冷笑:“然后,韩杰会暗自来警告若莎,然后你的铺子就暴露了。”
肖纵轻摇着扇子:“不会,这铺子我并未出面。表面的老板是我朋友,我只是神出鬼没住在这里而已。”
孟聪明懒得理他都,暗自思忖道:“以韩杰的性格,他和那些完全被控制的机器人一样的杀手不一样,因此才被派到北燕。我感觉背后那人,可能已经要放弃他了。”
肖纵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为何不在沙平镇解决他,还让他进了京城?”
孟聪明眉毛也拧起来:“我一直觉得,沙平镇出现的杀手团,他们的效率很低。如果背后真正的目的与刻铁石有关,就必然不能全用没有脑子的剑术高手。”
他看着肖纵:“韩杰应该是带任务来京城的。但是他在北燕是国主的近身侍卫,可背后势力却一定不会是与国主联络。一旦他与若莎的事情被最背后那个人知道,就一定会清理门户。”
肖纵点头:“现在,和他一起的那个杀手团的女子已经知道了。”
孟聪明道:“那个女子目前还在保护韩杰,因为他们是情人关系。而韩杰又在保护若莎,未来如何却不好预测。”
肖纵啪地一收扇子,他干什么都不像什么,就是做财主形象特别到位。
“夏公子,好像你此行目的不是调查他们的情感纠葛吧?”
孟聪明白了他一眼:“不必称我为夏公子了,我公然住到孟府,该知道我的人,已经全知道了。”
他对若莎道:“我送你去驿馆,北燕已经给你补办了通关文书,蓟州州衙也盖了印信,你现在已经合法了。”
若莎低了头。
孟聪明道:“你没有当时去认韩杰,说明公主还是很有头脑的。”
若莎有点哀伤道:“我看出来了,他是微小的。我不能给他惹麻烦。”
孟聪明心说,这都什么乱用词儿,韩杰怎么教的你国朝话。
孟聪明猛醒地对肖纵道:“啊对了,我得赶紧回孟府,你可否将公主送到驿馆。”
肖纵不以为然道:“你回孟府顺路不就送了吗,都在皇宫附近。”
孟聪明早就看出肖纵对若莎的情绪不对,好像在刻意表现冷淡。
若莎对肖纵行个北燕的礼:“肖财主,若莎这就和孟公子走了,谢谢您这些天的吃住。”
她真是妙语连出,孟聪明肚子都快笑破了。
肖纵面无表情:“哦,那些不算什么。我在北燕做生意,很需要认识达官贵人,能给公主做点事,那是三生有幸。”
若莎也听出他话里的刺,转头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心说:“这种事最是旁人帮不上忙的,若是有一日若莎彻底不再想韩杰了,再说吧!”
他对若莎道:“我这个财主朋友,最是直爽,帮朋友不要回报的。不用客气,我们走吧。”
离开肖纵的铺子,若莎闷闷道:“神,我惹肖财主不高兴了。”
孟聪明只好直说了:“他心里喜欢公主吗,公主现在这个状态,他那样也不奇怪。”
若莎嗯了一声:“肖财主是好人,但我会等韩的,一直一直等。”
“不用再等了。”
孟聪明和若莎都一惊,孟聪明的刀随之就拔出了鞘。
“神,拔刀做什么。眼下没有这个必要。”
孟聪明冷笑:“我的耳力不行,怎么知道你的女朋友不在旁边?她在沙平镇杀人的风姿,很当得起杀手的称号。”
韩杰淡淡道:“我不知道什么杀手。我是来让公主速回北燕的。然后,”他看着孟聪明,“我会完成我的使命,希望神探配合。”
孟聪明也淡淡地:“什么神探,在哪里?这里只有神。”
韩杰不理孟聪明,对若莎道:“公主,我和孟聪明必定是死敌,你死我活那种,还有肖纵。你如果不肯回北燕,就在这里看我将他们两个杀掉,或者他们两个将我杀掉。”
若莎呆住了:“韩杰,你为什么从北燕逃走?你是做什么的?”
韩杰笑笑:“公主和韩杰在一起很长时间,没有情意却也不是敌人。尽快回北燕,否则,韩杰不能保证公主安全。其他的,就不要痴想了。”
若莎一下呆了。
半晌,她才说道:“我去驿馆,等到你回心转意。”
韩杰死白的面皮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盯着若莎,很长时间。
却突然双足一点,施起轻功,眨眼就不见了。
韦都匆匆进宫。
他大踏步走到宣政殿,蹬蹬越过殿前台阶。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当年身手也好才从下级士兵慢慢一路爬了上来,最终当上权倾天下的国相。眼下人家当然更是豪霸的气派,几步就到了殿门口。
正在殿外候守的胡尽忠,赶紧颠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见过国相大人!大人可有紧急事情,还劳您亲自进宫?”
按照规矩,他本应招呼过后进殿向皇上启奏,再宣呼韦都进殿。
但如今国朝的规矩早已不是这个了,韦都根本视他为空气,直接大步进到殿内。
胡尽忠刚才在殿外大声给国相见礼,无非是提醒皇上,国相这个太岁爷来了!
韦都正气不打一处来,杀手团的出现令他震惊。
蓟州的异动,北燕的地震和兵器库大爆炸,更让他感觉到这个秋天十分的不寻常。
他在国朝可以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面临的形势却比那个曹阿瞒要艰难得多。国朝内部权力斗争一直没有止歇,而边关未靖,外族虎视。他还没有真正站上想要的权力顶端。
曹操在世未曾登基继位,而他韦都,是暂时还没有能力结束国朝开启他一直梦想的帝业。
他平日视皇上为傀儡,最好这个甩手皇帝万事不管。但此时国朝境内出了令人震惊的大事,柯搏虎却一味拖延进京行程,他的一股邪火必须马上撒到皇上头上。
第一五九章 宫中异相
皇上刚听到胡尽忠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韦都已大踏步进了金殿。
倚着皇上撒娇的宠妃魏娇儿惊叫一声,赶紧爬起来,慌忙整理裙衫。
皇上穿着寝袍,也不坐在龙椅上,正歪倒在图案精美的波斯地毯上和媚态横生的魏娇儿调笑,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时鲜的果子和精致的鎏金银壶。两个镶金边银杯里仍然有未喝完的佳酿,散发出阵阵沉郁的酒香。魏娇儿衫褪带松,钗斜发乱,红晕上头。明显两人都喝了不少,显见刚才是在欢乐乡中呢。
高大魁梧的韦都已经站在殿中央,魏娇儿慌忙将衣襟系紧,狼狈地逃下去了。
皇上向几案后缩了缩,看着韦都,满脸满心的恐惧。
韦都蹲下身子,凑近皇上,冷笑一声:“皇上,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吗?”
皇上吓得紧忙摆手:“国……国相莫要生气。国相国相,国之卿相。”他镇定了一下,“国家之事,国相处理便好。是什么诏书需要朕办理么,快快拿来!”
韦都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胡尽忠已经叫负责皇上机宜文字的小太监与韦都的随从一起,将一份诏书底本拿了过来。
皇上噢了一下,便像个被先生盯着的才入学堂的小学生似的,开始提笔抄写。
韦都哼了一声道:“皇上都不看看内容么?”
皇上手一抖,写坏了一笔,他啊了一声,这才定睛一看那诏书底本,顿时急道:“这……柯家军是自治,怎可下诏宣柯搏虎进京。”
韦都嘿嘿冷笑:“是啊,皇上上次请了一下,人家故意拖延,那就不妨强硬。”
皇上刚跟宠妃喝酒作乐,脸还红着,已经写的几笔字醉中带舞,此刻他酒也吓醒了。
柯搏虎有拖延的本钱,给他下诏,还催令进京!实在是……
韦都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皇上急忙在换的新纸上笔走龙蛇,被吓得都流畅了。
却不想小太监刚刚将玉玺方方正正盖上,墨汁和印泥还没有干,突然宣政殿外一声尖细的宣呼:“启奏陛下,蓟州总管柯搏虎到京,携少将军柯云在宫门外候旨。”
小太监吓得手里的玉玺差点掉了。
皇上也啊了一声。
韦都的眉毛都跳起来。
这狗东西,回信左有事又有事,百请延期进京,怎么突然已在宫门外!简直就是故意的!
皇上怯懦地看着韦都。
韦都哼了一声:“皇上还不快用个请字。”
说罢一甩袖子便走了。
他无意此刻见那个对手,偏不给他面子!
他们的较量,日后有的是时间。
皇上很和蔼地召见了柯搏虎和柯云,对尊敬他的人,他还是很有皇家风仪的。待丰厚赏赐过,父子二人辞殿,皇上看着柯搏虎的身影在宣政殿外消失,脸上的笑容骤然收住。
他叫了一声胡尽忠。
胖太监急忙拎着拂尘过来,端正地弯腰施礼:“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目光看向殿外:“尽忠啊,我看国相大人有点麻烦……”
胡尽忠不敢数说朝政,头上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呢。他小声道:“皇上,国相能把事情处理好的,时已至午,皇上空腹喝酒伤身的,不如传午膳吧。况且,太子还在外边等着问安呢。”
皇上诧异道:“咦,太子怎么来啦?难道今天是太子陛见的日子?不是初一十五么?”
胡尽忠恭敬地答道:“皇上,今儿个是十五啦。”
皇后早逝,皇上尽日在后宫荒淫享乐。他知道他这个皇上国相让当就当,不让当连个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了。因为太子,宣示着继位,传之万代,这些对他都是伤痛,都是无法正视的,他就更不愿意见太子,更无法去想未来。
但这些天的事情,他也敏感到,天有异相,恐怕人间要有异事。
胡尽忠急忙给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便宣太子进了殿。
太子承治今年十四岁,穿着皇家制式的绣龙纹锦袍,头戴金冠,样子颇为文弱。他趋步走进殿内,到了离父皇一丈开外的地方,便伏在金砖上,向皇上行叩拜大礼。
皇上看着这个每月见两次,例行问安草草答应便会让他退去的嫡长子。事实上,他都不大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此刻,皇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胡尽忠和小太监道:“你们都退下。”
殿里只有父子二人了,承治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和缓地道:“承治,你走近些,到朕身边来,让朕看清些。”
太子吓了一跳,他每次来见父亲,都是行过礼,皇上说句好好念书,听国相的话,便让他退下,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更有甚之,会连话都不问,点下头,便完事了。
此刻,殿内只有他和父皇两人,承治既拘谨又害怕。
听到父亲的话,他急忙起身,趋步走到父亲面前,再次跪下。
皇上让他抬起头。
太子长得眉清目秀,和皇上眉眼很像。皇上道:“承治,近日国相待你如何?”
承治心里跳得咚咚的,但父皇的话必须马上回答,便按捺住紧张与诧异,还有砰砰的心跳,小心答道:“国相有时会来问些书,也将朝中之事考问儿臣该如何处理。但比前阵来得少了,也好像不大在意儿臣。”
皇上点点头:“国朝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国相顾不过来也不奇怪。”
他又看着儿子,觉得仿佛昨天太子还抱在奶娘怀中,他让太监拿了拟的名字察选,不想转眼这么大了。作为父亲,这个最重要的儿子,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竟然陡然成了大人,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但父子血源相亲,他心中突然有些触动:“承治”好在他还记得儿子的名字,“你如何看待国相?”
承治听到父皇的问话,有些害怕,但他却感觉到父皇貌似淡然的表面下,那血乳交融的亲情。他已经十四岁了,如何能对付朝局。但他突然生出与父亲交心的大胆想法,伏身再叩头道:“父皇明察。朝野上有些议论,有大臣暗地说,国相已年过七十,不会没有考虑。也有大臣想透过儿臣望父皇及早打算,只是儿臣以往不敢传这些闲话。”
第一六0章 不幸生在帝王家
皇上对承治道:“你起来。”
承治心里有点紧张,他急忙站起来。皇上也起身,走到他面前。很相象的父子彼此对视。皇上抬起手揽住他的肩膀。
太子颤抖了一下,皇上感觉到了
他将太子拉到龙椅宝座,自己坐下,拉着太子也坐下。
太子吓得不敢坐,但父亲拉他,也只好坐下来。
皇上看着承治仍然稚气的面孔,幽幽道:“国势有变,想你也感觉到,眼下山雨欲来。若是他人成功,自然容不下朕与你。即便是韦都当道,你我父子二人恐怕也没有未来。”
他搂住承治,在他耳边小声道:“若有一日祸及朕身,朕已将你托付胡尽忠,让他帮你逃走。”
承治大惊,想扭过身面对皇上。皇上却按住他,继续道:“若有那一天,你隐在民间就再也不要出现。也不要管宫里任何亲人的死活,包括朕,还有你的皇弟皇妹……”说到这里,皇上突然将承治轻轻推远了一点,却用大些的声音道:“听明白了?”
承治一惊之下,翻身跪倒:“父皇天佑圣身,国运必会昌盛。即使国朝真有风雨飘摇之日,儿臣誓死守护父皇。”
皇上一挥手:“孩子,不要犯傻。生在今日的皇家,真是天大的不幸。你记住朕的话就是了。这些年朕对你不闻不问,却尽心笼络胡尽忠等一干太监近侍,就是预备有一天时运突变时,给你安排个归宿,也不枉你我父子一场。”
说到这里,皇上闭上眼睛:“好了,你去吧。叫胡尽忠进来,朕要休息了。”
太子眼中含泪,再次伏拜下去,然后起身慢慢向后退出了宣政殿。
殿外,正在偷听的胡尽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到太子出来,他快速调整了面部表情,赶忙颠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太子殿下,皇上那边无事了?奴才让小太监送您回东宫去吧。”
太子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勉强道:“父皇要胡公公进去服侍他午膳休息了。本宫也这便告辞……”
胡尽忠弯腰施礼,目送太子在几个小太监陪伴下向东宫走去,心里道:“也是了,这座开朝耗尽天下财力建起的万昌宫,已历十帝,不知下一个是谁有福坐上龙庭呢?”想到这里,他嘴角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国相府。
韦都和亲近的手下尽数出席,给柯搏虎父子接风。十四年过去,他最喜欢的霍于飞,如今也近四十岁了,比本书开头出现时增添了风霜,倒是仍然很英挺。
这不是一场鸿门宴,韦都克制了情绪。
沙平镇的事情,他鞭长莫及,缺了柯搏虎不好使,只好暂时谦虚些。
本来韦都有八个儿子,七个剽悍勇武。但另外一个虽然是个浪荡子,却对经史诗书颇有研究,很有些才名,可以在只有独子的柯搏虎面前炫耀一下。
他这八个儿子被时人呼为七虎一狐,七虎都是仗着他的势力,为非作歹,横行京城,声名十分不好,让他这样的奸雄都觉得脸上十分没有面子。
而少将军柯云的声名,不仅在边关如雷贯耳,在整个国朝都是一个神话。所以今日在场的,也只有韦都武功最好,长得也最精神的三儿子韦骁。此外还有他那个才子儿子韦寒,至少他还会说个人话。
柯搏虎带着柯云进了国相府,和韦都相互拱手。柯云上前躬身向韦都行礼。
韦都对这位少将军多看了几眼。
果然人才出众,他心中暗暗喝彩,再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心里更是恼火。
今天是家宴款待,虽然各自心怀叵测,却表面保持着礼貌和热情。韦都是枭雄,柯搏虎虽然是个武人,却镇守一方,也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柯搏虎随即对他身后那个秀丽出众的女孩道:“灵儿,快见过国相大人。”
女孩大大方方上前福了一下:“柯灵见过大人。”
韦都听说过柯搏虎收养了一个女儿,带女儿一起赴家宴,本来也是常事,因为此刻他的夫人和几个妾侍,女儿也都在场。两个国朝大员要想缓和关系,有家眷便是个磨合剂。
他看着这个明显容貌气质不同于普通女孩的少女,心里赞了一下,随口道:“令媛真是才貌出众。”
却不想他身后的韦寒突然失口道:“玉玉?”
韦都简直吓了一大跳,他定睛又看向眼前的少女,也惊了一下,果然眉眼哪里和自己有几分相象。
他随即有些生气,对韦寒道:“你胡说什么,当着贵客如此无礼!”
韦寒是他的儿子中,长得最清秀的一个。但他虽然身负才学,却是个败家子,平日吃喝玩乐赌很在行,钱花光了,老爸的古董珍玩便经常莫名出现在古董店里。这也就算了,还常常在京城的这院那楼流连,眠花宿柳,这也是让韦都经常对他气不打一处来的原因。
此刻被父亲一斥责,韦寒惶惑地躬身道:“柯大人,韦寒失言了。”
柯搏虎却十分淡定和蔼:“这是国相的七公子吧,果然丰彩神秀,才名也是久仰啊。”
韦都嗯了一声“过奖”,心里却很受用,他知道柯搏虎是不会胡乱夸人的。韦寒的才学还是非常出众的,京城内外都有几分名气,又是韦都的儿子,被世人称为无双公子。所以韦都才会让他今日在席上出现。
韦都又好奇地看向柯灵,心里又是一动。
韦寒是他最聪明的儿子,他的直觉一向是非常准的。
当年也是这个七哥待玉玉最好,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没事的时候常带这个最小的妹妙在一起玩。
韦都又注目地看着柯灵。
无非是眉眼气质和自己有些像罢了,看得出是个有个性的少女。
但柯搏虎,是他不能撕破脸的仇人,他不能对这个少女生出什么太多的好感。
他笑道:“柯大人这一对儿女,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今晚我们男人要喝酒畅饮,”他转身对夫人道,“快将大小姐请到后宅,你们一起入席吧,替老夫好好款待!”
第一六一章 神樽现世
酒尽宴毕,出了国相府,柯搏虎让柯云带妹妹先回驿馆。
平日无诏不能进京,他已经多年没有来过京城了。他决定信步走上一走,看看京城有些什么变化,什么新鲜事物。
今天,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让柯灵见了韦都。
一切见分晓的时候,不知谁的生命会在哪里,更不知那生命之火是在燃烧还是已经熄灭。他要让自己,让对手无憾。
他离开相府,没走几步,却突然一个人差点撞到他,他闪电般伸手撑住那人,一个东西当啷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着。
他抬眼一看,这不是韦寒吗?
他蹲下身,捡起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十分精美却古朴的青铜樽。
他站起身,眼前的韦寒惊慌失措:“柯……柯大人……”
柯搏虎将那樽放到眼前,端详,发现樽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仅仅端详了一下,他便将樽还给韦寒:“七公子,放回去吧。这个你父亲是会要用到的。”
韦寒快抖成筛糠了:“柯……柯大人……,我……我是要研究上面的字。”
柯搏虎一惊,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老夫理解。不过,这是你爹有用的东西,不只是古董这么简单。他很快会发现的,放回去吧,要赶快。”
韦寒忙点头如捣蒜:“谢谢大人!”然后将东西塞到衣襟里,撒腿就往国相府跑。
柯搏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刻铁石需要神樽才能开启,”柯搏虎对柯云道,“为父让你盗取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那个神樽,但是我们只需要将刻铁石控制在手里,所以不会用到神樽。却不想,韦都手里也有一个,现在却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柯云道:“您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不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是因为爹爹确定手里的樽是真的,对不对?”
柯搏虎又乐了:“我儿子也还挺聪明嘛。”
“爹,您能不能不要老拿我和聪明比呀!”柯云终于忍不在父亲面前流露出孩童般的真性情。爹爹老夸聪明聪明,他偶尔也会是不服气的,也会在父亲面前撒娇的。
柯搏虎赶紧摇手:“好好,爹不说了。”
但他随即有些忧虑道:“但是,韦都手里的樽,也不能说是假的。那就生出个新问题,这两个樽到底起什么作用,怎样才能起作用。尤其,是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
柯云思忖道:“好在目前刻铁石不在韦都手里,那就更不能让韦都拿到刻铁石。”
柯搏虎点点头,又道:“当年我拿到樽,竟然不知道樽底是文字,还以为是些普通图案,哎爹真是个大老粗。韦寒一说,我惊得差点叫出来。”
柯云道:“幸好爹爹及时发现了,若是让韦寒把文字研究出来,那可能麻烦更大。说起来,这韦寒也算帮了我们。”
他疑惑地问父亲:“您将樽还给韦寒,是怕他真卖了,对韦都没法交待吗?”
柯搏虎点点头。
“父子天性,韦塞是韦都儿子里本性最善良的,只是游手好闲,才一直他父亲嫌弃。当然不可以加剧父子之间的摩擦。”
柯云点点头。
父亲做事,一向是爱憎分明,磊落大度。这也是柯云最佩服,也对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引以为傲的。
他忙道:“想必韦寒已经将樽还回去了。爹爹,让我去盗回来吧。”
柯搏虎哈哈大笑起来:“你急着研究那字是吗?你那个忘年交颜叔还差不多,爹肯定你得回蓟州找他才成。”
柯云脸红了。他是个极爱钻研的人,但是知子莫若父。
若论用剑,柯搏虎绝对相信儿子的。
但要研究出这樽上的文字,他知道什么人可以。
真可惜,韦寒是韦都的儿子。
柯云脸红着,吃吃艾艾道:“找颜叔也行,也得有樽啊,我是说去盗出来……”
柯搏虎又哈哈笑了:“怎么,你又要抢瞧笑天、玉怜珠的生意么?”
他很快止住笑:“现在,刻铁石是在杀手团背后主使的手里,因此樽就格外重要。不论这樽是真是假,我会让聪明去办。”
柯云哎了一声,也笑了,这确实是孟聪明的差使,他又道:“云儿明白。杀手团和玉怜珠同时出现过,还交了手。现在既然和韦都的会面已经结束,我去找聪明吧。”
柯搏虎淡淡道:“让灵儿去吧。”
柯云的心一凉。
柯灵抱着小黄。
小黄对这个美丽的小姐姐比对孟聪明更喜欢。
懒懒地赖在她身上,拿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她。
柯灵开心地笑了。
她比夜拾也大不了多少,两个人围着小黄,就是两个大孩子。
洪老伯忍不住总问柯灵:“姑娘就是柯大人的女儿啊?姑娘和聪明认识好久了?”
他的江南口音总是改不过来。
柯灵抬起迷蒙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洪老伯,沉静地微笑道:“洪老伯,没有好久,但和孟公子是很好的朋友。”
洪老伯哦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订婚啦?”
他沉重的江南口音,好在柯灵和颜叔时有交流,勉强能听得懂。
但还是反应了一下,才红着脸点点头。
洪老伯喜不自胜,虽然知道不该对一个姑娘问来问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姑娘什么时候好和聪明成亲呐?”
柯灵虽然是个大气爽快的女孩,此刻也脸红了,半晌才羞涩道:“灵儿不知道呢,要听爹爹的。”
洪老伯高兴地笑了:“柯大人和我家大人最好,一定会给聪明做主的!”
不知道为什么,洪老伯说这些,柯灵却完全没有反感。她脸蛋红朴朴的,更加好看了。
小黄喵的一声,从她身上跳下来,伸出小爪子挠她的靴子,好像在不满被冷落。
洪老伯忙拍脑袋:“哎呀,光顾说话,忘了给小黄添食。”
他蹒跚着去了,柯灵心还在跳着,脸上红晕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洪老伯多年不见孟家故人,孟聪明的朋友,除了新捡的夜拾,他完全不认识。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可爱又美丽,有礼貌的少女,如果成了聪明的媳妇,那真是太完美啦。
夜拾看洪老伯出了屋,噗地笑了:“我哥才不像懂娶亲的人!”
猛听到夜拾这么说,柯灵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夜拾捋着小黄背上的毛:“他就是功夫好,脑子快,胆子大,待人好。可是,要说娶亲这种事,他是个傻子!”
第一六二章 花的秘密
柯灵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啃了一口,她低下头,垂下长长的睫毛。
她仔细回想着,才发现,孟聪明和她交流的时候,往往就特别不聪明。
紧张,又笨拙。
可他,一直是多么聪明的人!
无论她怎么伤害他,他都不辩解,都让着她,都不会生气。
唯一生气的那次,倒反而是拒绝她主动给他的小红马。
柯灵慢慢想着心事,也摸着小黄的脑袋。
小黄心里说,你们光摸我就是对我好啦?我的猫食呢?!真是的。
柯灵眼睛里渐渐噙满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能马上接受他。
曾经是她青春的全部的那段感情,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
孟聪明很快到了驿馆。
柯搏虎看到他,不让他行礼,亲昵地拍拍他。
“怎么,国相府的高墙好进吗?”
孟聪明从衣襟里拿出那个铜樽,双手奉上。
柯搏虎接过。
微微一笑:“不留你啦,一会儿,把灵儿送回来。”
柯云并不在房内。
事实上,柯云进京到现在,孟聪明还没有见过他。
这也是柯搏虎决定的。在京城,他们之间见面越少越好,毕竟一明一暗,做的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任务。
看孟聪明走了,柯搏虎才将铜樽交给柯云。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只有几颗,稀疏的散落在无垠的夜的幕布中。
院子里很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走过那丛含嫣花,柯灵停了下来。
孟聪明有些疑惑,和柯灵在一起,他始终很少说话。
他认为既然心思不被理解更不被接受,说还不如不说。
因此平日乐天,好开玩笑的孟聪明,虽然分别了不少日子,和柯灵再见面却常常是他店家个平日乐天的人在沉默。
此刻,他看到柯灵停住脚步,有些诧异。
庭院里非常的黑,他不知柯灵想到了什么,只好开口问道:“柯姑娘,有什么事吗?是落了什么东西?”
柯灵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阵才道:“我闻到花的香气。”
孟聪明嗯了一声:“游廊边有花圃,有原先就有的,也有刚买的。”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突然后悔了。
什么还刚买的,明显给柯灵一种过日子的意思吗。
他买花只是为了追寻自己的过去,也是为了洪老伯。
但不知为什么,他很怕柯灵误会。很怕她认为,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他更时时刻刻在想着她。
所以,此刻没做亏心事,他也怕敲门了。
柯灵又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对孟聪明道:“公子,带柯灵去看看花圃可好?”
孟聪明也诧异起来,他知道柯灵不是一个随便就想看花的女孩,他带着柯灵走到那花圃前。
柯灵喃喃道:“冬天了,花没有开。”
她抚着那花的枝干,半晌转过身道:“这花是以前种的吧。”
孟聪明更诧异了:“是的,姐姐喜欢含嫣花,爹爹专门请了南方的工匠种在这里。”
柯灵突然转过身,看着孟聪明。
极暗的星光下,她的眸子却十分闪亮。
孟聪明吓了一跳。
在这安静的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是在什么都看不清的夜晚。
柯灵晶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孟公子,这不是含嫣花。虽然冬天了,只有枝干,但我认得的。这是青蒙花。”
孟聪明浑身猛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柯灵再一次点头:“是青蒙花。刚才,我闻到这花独有的味道,虽然没有花开,但它的枝干仍然有着树皮和树干里汁液的青气味道。其实,这不是普通的草花,是常年生长的,不是吗?所以,从十几年前,它就在这里了。”
孟聪明呆呆地:“柯姑娘,你是想说什么?”
柯灵道:“我知道王妃最喜欢的是含嫣花,孟叔叔想种的也必是含嫣花。但是,应该是有人将花偷换了。青蒙花是有毒的。”
孟聪明骇得倒退了两步:“你……”他猛地定了定神,“我曾经被青蒙花毒煨过的针扎过,毒性并没有那么强。”
柯灵愣了一下,突然缓缓道:“公子,你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我只是发现这院子里有青蒙花,而且我听娘说过的,孟叔叔专门为王妃培植的是含嫣花,因此想到是有人替换了。青蒙花的毒,是不足以伤人或致人死地的,针上应该是萃取出来的。而花本身毒素浓度远远没有那么高。”
孟聪明呆了一下:“你的意思,有人置换了这花,但花却不会让人中毒?”
柯灵缓缓地道:“刚才,我也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替换这个花。你说到孟叔叔,可能是这样的,孟叔叔当时身体已经有病,青蒙花对有些疾病的伤害却是可以致命的。”
孟聪明惊骇之中,心里突然含了泪。他连连摇头:“你是说,有人知道父亲生病,便将青蒙花替换了含嫣花,让他病体之下,中毒渐深,终于不治?”
柯灵也是突然出涌出来的大胆想法,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看孟聪明眼中已有东西在闪光,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攥紧的双拳也在颤抖。
她急忙上前,双手攥住了孟聪明颤抖的双手:“孟公子,你不要太激动。我去拿盏灯,好好看看再说。”
孟聪明突然翻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叫道:“夜拾,拿盏灯过来!”
机灵的夜拾拎着灯跑了过来。
这下,灯光下正好看到孟聪明紧紧攥着柯灵的手。
夜拾赶紧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孟聪明这才一惊,松了手。他拿过灯,对夜拾道:“胡说什么,快回屋去。”
他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夜拾却不知道内里原因,还以为大哥和美丽的姐姐在一起,太激动了。
忙哎了一声:“我才不打扰你们。”便飞快地跑回屋。
小黄竟然不甘寂寞,也跟着他跑出来。
看夜拾回屋里了,小黄还不肯回,扬着小脑瓜冲着柯灵喵喵的。
虽然柯灵是第一次来,小黄却显然对她很有好感,对孟聪明倒一般的很。
柯灵忙对小黄道:“小黄,快回去找夜拾哥哥,他不是有饭给你吃嘛。”
小黄歪着着小脑瓜爱娇地看着柯灵,然后突然一转身就摇着尾巴跑了。
柯灵将灯又从孟聪明手里拿过来,语气温柔地对他道:“我举着,你指给我看就好。”
第一六三章 父亲去世的秘密
孟聪明带她走到那含嫣花,不,青蒙花枝前。
他眉头拧出了疙瘩:“奇怪,和我见过的青蒙花为何不一样,反而更像含嫣花?”
柯灵笑笑:“青蒙花有很多品种,有一种毒性比较大的,就和含嫣花更像,反不像普通的青蒙花。”
她看着那深植在冻土之中,弯曲曲折的花的枝干,看了半晌,喃喃道:“确实,是青蒙花没错了。”
她转过头看着孟聪明:“只有花是有毒的,开得越茂盛,越是最盛开的时候,毒性越烈。但不至于让人中毒或生病,既始家里有人有病,也不一定能中毒。因为青蒙花只会对有限的几种病症起作用,让病人气促和心衰,最终昏迷直到……”
她没有说完,孟聪明已经热泪盈眶。
他哽噎道:“是的,你说的完全没错,父亲的症状就是这样。最后弥留时刻,他已经完全昏迷了,我在他耳边唤他,他也像没听见一样。直到去世的那天,他似乎听到我的声音,竟然眼皮动了动,努力向我转过身。我急忙凑过去,可爹爹却……”
他说不下去了,柯灵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
柯灵用自己的手暖着他,小声道:“不要难过了,其实你来京城,不肯隐瞒自己身份,住在这里,就是要让当初的仇人主动来找你,对不对。”
孟聪明跪倒在青蒙花的旁边,他无法回答,也根本说不出话。柯灵轻轻抱住他的肩膀:“或许,我应该慢慢告诉你才对。”
孟聪明抓住她的一只手,心里却在被痛苦绞着。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对父亲的死因有疑惑,现在被实实在在证明了,他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倏忽已是十几年过去了,父母去世的伤感已经渐渐淡去。想不到今天,突然有这样沉重的一击。
半晌,他用手抹了一把脸,缓缓站起来:“我送你回驿馆吧。”
他转身面对着柯灵,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谢谢你帮我找到父亲去世的原因,我想我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柯灵嗯了一声,柔声道:“我和爹爹很快要回蓟州了,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想,要注意安全。”
孟聪明痛的皱缩在一起的心,突然得到了温暖和熨贴。
但他仍然没有将她视为可以亲近的人,虽然他是那么的心里有她。
两人一起走出了孟府,孟聪明抿了一下秀气的嘴唇。
这次短暂的见面,柯灵温柔了很多。
似乎该有的体贴都有了。
但孟聪明外表随和乐天,内心却是一个火热但却孤傲的人。
在他心中,感情,必是那种炽热的燃烧。
可是,一向倔强的柯灵却只是默默温柔地待他。
看他的眼光也很柔和,感觉从前那个动不动就炸刺的倔强少女,现在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这让孟聪明觉得,虽然今天这突然如其来的事情,让他们的心贴近了很多,但真的,还是缺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缓缓漫步在初冬的夜晚。
其实,两个人都不敢说出来,他们其实是希望这路能长一些。
月亮清明,月光皎洁。
孟聪明突然转头看着她。
柯灵也停住了脚步。
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似乎又回来了。
孟聪明看着夜空中十五的圆月。
不错,今天是太子见皇上的例日。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甚至有让他锥心痛楚,刻骨铭心的事。
但是,
今天,是他和她,原有的坚冰打开的时刻。
而且,孟聪明如此清晰地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个夜晚。
发生在那天晚上的,我们书中还从未提及过的一些事。
“你和柯伯父,还有柯云,还要在京城呆一阵吗?”
柯灵嗯了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一向伶牙利齿的孟聪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柯灵看着他圆圆的,显得很稚气的脸,声音轻柔地道:“这里没有师父,可我听说国相才是最可怕的,他手段好残忍。”
她迟疑着,没有把后半句关心的话说出来。
孟聪明点点头,他也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听说柯搏虎带柯灵去过国相府了,但柯灵的表现仍然这么正常。
“况且,”柯灵继续道,她不想再提他的伤心事,但是为了他的安全却不能不提,“你一定会忍不住要查孟叔叔的事情。你要知道,这有多么凶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一双黑黑幽深的眼睛看着他:“千万别逞强。你不是江湖上最聪明的神探吗,不要急躁,好好用你的脑子。”
说罢,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孟聪明胳膊腿都不听自己使唤了一样。
半晌,他才呐呐道:“嗯,听你的。还有,”他很困难才说出来,“你,伤好彻底了没有?”
柯灵微笑一下:“本来就是皮外伤,没有大事的,早已好了。”
孟聪明心里想,哪有那么简单。彭神医亲口说过,这次算是留下内伤了,以后阴天下雨,总会发作疼痛的。
还有之前她被甄受伤害的腿伤。她真的需要有一个人好好疼她。
可是,那个人会是他吗?
而她,真心接受自己了吗?
他又想到她被砍伤时他一瞬间的犹豫,这件事在他心中的烙印太深了,每逢想起他就想揍死自己。
自从那次之后,他对瞧笑天再也没有讽刺挖苦过。
如果不是瞧笑天……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是一直在各种后怕。
不错,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犹豫的人,原因就是他心底的善良。
若是当时柯灵真的有事,他不知道他如何有勇气度过后半生。
柯搏虎来京,到现在也有两天了,孟聪明还没有看到柯云。他仍然不能确定,柯灵的心伤好了没有。
但他没有办法问。
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出来。
于是,他带着满心的伤痛,又带着他们之间那悄悄萌发的一点温情的温暖,心情复杂地送她回到了驿馆。
看着她走进驿馆,一时他很舍不得。他都要叫住他,却拼命忍住了。
想不到她走进驿馆的一刻,却站下了。她回过头,冲着他甜蜜地一笑。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
门口的灯也映照着,她的笑容格外清晰。
第一六四章 如何解秘?
韦都和柯搏虎会商之后,却没有太好的决定。
韦都知道柯家军厉害,所以杀手团的威胁令他十分震惊,他却仍不敢放柯家军进入沙平镇。
柯搏虎当然也没有把了解的全部内幕告诉韦都。
另外,他越是想驻军沙平镇,就越不能在韦都面前主动提出来。
两个强势的人,就这么抗着。
不过,柯搏虎处理完相应的事务,还是应该很快会启程回蓟州,柯家军主帅不可缺位太久。因此留给韦都的时间不多了。
柯搏虎将桐樽交给柯云:“希望你的朋友颜叔不负重望哦。”
柯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不由笑了。
他拿起樽,急忙翻过来看着底座。
是的,这个樽对他是不陌生的。
但时间隔了十四年,却也是陌生的。
当时他进了皇宫,随身就带了启开刻铁石的青铜樽,和这个樽长得一模一样,宛如孪生兄弟。
只是他刚触到刻铁石的匣子,就受到了攻击,根本没有机会去用这个樽、。
他匆匆看着那几行字:“和我手里的樽,字是不一样的。”
柯搏虎道:“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如果底座是字,那么不知道字的意思,是一定启不开的。当时若是一启未开,你那么小,又没有聪明聪明,突然慌乱了,不知会怎么样。”
柯云简直无语:“爹,我至于嘛?”
但他随即停住了话头。
是啊,如果一启未开,以他的倔强,绝不会空手而返。不过,那样,那个扔他出去的人,就绝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因为否则,他必然会遭遇甄受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柯搏虎看他说了半句便止,知道儿子已经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不出意外。玉怜珠手里的刻铁石,从未启开过。”
柯云道:“我们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些年,爹爹最担心的,是刻铁石从玉怜珠手中失去。”
柯搏虎叹道:“我们有太多大事要做了,只能将这件事交给聪明。”
柯云道:“关于刻铁石,聪明其实已经比我们知道的多了,他的江湖朋友多。”
柯搏虎噗地笑了:“是的,这樽,知道该怎么做吧!”
柯云道:“这两个樽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底座的字。但是这字,我们目前想得出的人还没有人能解得,又不可以找韦寒,所以只能尽快回到蓟州。”
柯搏虎道:“刻铁石的事情,当年朝中就极少人知道。但是有个大才子,就是当年的吏部尚书郭虞廷,他设计了这个刻铁石,留了一座樽来启动它。这座樽就由朝中重要人物保存。那个制作樽的人,就被韦都杀掉了,当初我探得此事还觉得奇怪,为何要杀死制樽的人却放过了郭虞廷。但既然有这文字,便不奇怪了。”
柯云点头:“不需要文字,也能启开刻铁石。为什么又会有这些文字呢?”
柯搏虎看着儿子:“你今天才发现这个秘密?果然只是一个战场挥剑的人。据为父想,是文字里还隐含着其他秘密,先皇和韦都各掌了一半。先皇去世时,将秘密告诉了当今皇上,只是为了能在韦都手下保得性命。”
柯云睁大了眼睛。
柯搏虎道:“不过,我也是拿到这个樽才猜想是这样的。因为,我手里的樽,是皇上在感到生命受到韦都威胁的时候,就在十四年前上京之时,亲手交给我的。”
柯云大吃一惊:“原来这樽,竟然是皇上交给父亲的。可刻铁石的事情,皇上却并没有说。”
柯搏虎淡淡道:“不错,皇上对我也是防范的,不可能锁和钥匙都交给我。”
柯搏虎看着儿子笑了一下:“战局往何处发展,国朝有什么走向,谁都不能预知最终。有些事之前没有告诉你。皇上害怕有朝一日会被韦都害死,所以将樽给我留做备用。本来我想趁机将刻铁石盗走,彻底毁掉这标志着国朝屈辱乞降的东西,却不想遇到这么多事情。其实杀手团的出现,就说明另外还有人在觊觎国朝江山,他们的行事作为,绝非善类。
柯云听得心惊,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头脑太简单了。日后,像他这样单纯地在战场上挥剑,可能真是不够用的。
柯搏虎道:“世上有两个樽,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到底这两个樽合在一起,会隐藏什么秘密呢?”
柯云却突然想到什么:“爹,”
柯搏虎嗯?了一声。
柯云一向是个很干脆的人,很少有现这种欲言又止的表现。
柯云迟疑地:“我真的觉得,自从这次来蓟州。聪明一直都不快活。”
柯搏虎笑了,他少见地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儿子:“不快活?说明他长大了。他心里一直喜欢灵儿的,这次国朝变局,给了他一个机会。当然,也给了你一个磨砺。好在你挺住了,现在就看聪明了。”
柯云笑了一下,心里却仍然不能抹掉那锥心的痛苦。
但他将心内的痛苦留给自己默默承受,他对父亲说:“既然刻铁石是郭虞廷设计的,他必然知道一些情况,不如让聪明在京城做这件事。”
柯搏虎点头:“本来聪明在京城,就是要解决所有难缠的事情,只是朝中的大臣,不要小看了他们。那是更为难缠的,搞定郭虞廷,简直不比搞定韦都容易。否则,他设计了刻铁石,如何还能好好在京城当官?”
孟聪明出家门,夜拾跟在他后面。
孟聪明回头轻声道:“去!别让洪老伯一个人在家呀,你陪陪他。”
夜拾嘟起嘴巴:“昨天晚上都和小黄陪了一晚上洪老伯了,就不能跟你出门呀?”
孟聪明要做的事,总是很危险,他不确定,带着一个十四岁的有武功的男孩,关键时候,会不会害了他。
但一个男孩子,总在屋里陪七十多的老人家撩猫,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孟聪明哼了一声:“跟我出门可以,晚上给猫洗澡是你的事!”
夜拾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包在我身上!不光给小黄洗澡,还给洪老伯捶背。”
孟聪明哭笑不得:“那好,跟紧了我,机灵点儿啊。”
第一六五章 街头遇袭
夜拾巴巴地点头,走了没几步,嘴巴就闭不上了:“孟大哥,灵儿姐姐什么时候再来呀,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孟聪明气道:“她没事来我家做什么?她只是我朋友,成的什么亲。”
虽然这好几个月,他已经更将她放在心里,但他困惑地不敢想象,未来有一天,她会是他的新娘。
能在她门口等着她,让她知道有人在关心他,这就是他能做的,他没有其他奢求。
况且,那违心的感情,他高傲的心里,也不需要,更不可能接受。
夜拾紧跑了几步:“可是,我看灵儿姐姐,很喜欢你呀。”
孟聪明突然脚步慢了下来。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但他一直不知道,柯灵最近对他的各种表示,到底是哪一类的感情。
他一直只认为,那是因为感激他。
他嘴巴还硬着:“瞎说,我有什么配她喜欢,我看她喜欢小黄更多一些。”
孟聪明答应带夜拾出门,他开心坏了,话也多起来。
“灵儿姐姐看你的眼神,和看小黄不一样哟。她一看你,眼睛就闪光。”
孟聪明打了他脑袋一下:“眼睛闪光是什么?听着都吓人。”
夜拾嘿嘿笑起来,突然一只漂亮的鸟儿飞过,夜拾捡起一个石子,朝鸟儿砍去。
砍到鸟儿翅膀上,鸟儿受惊,在空中栽了一下,又振翅飞起。
他一时贪玩,便把柯灵的话题忘了。
孟聪明却像心里有只手攥了一下,悠了一下。
是啊,多美好的女孩子。
尤其,这些日子,她一直那么温柔地待他。
可他,为什么就觉得缺了些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在她受伤害最严重的时候,不是他救了她呢?
这简直是造化弄人。
他完全沉浸在内心的追想中。
是的,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不为情所扰,倒不正常了。
于是,他便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他和夜拾走到两条街相交的十字路口。
这里很背静,并不在繁华的街上,周围倒是官宦人家的府第,大门都严肃地紧闭着,石狮子门环都一模一样的严肃表情。
夜拾还在绕着孟聪明蹦蹦跳跳。
突然,孟聪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警觉地向四周看着,但还没有看出异样,两把锐利的长剑已经从两个方向朝他迅猛地攻击过来。
他一把拉住还在蹦跳的夜拾,将他掩在身后,右手已经闪电般抽刀在手。
他将刀左右一分,迅速搪开了两柄剑,冷笑一声:“柳如笛,杜剑,你们两个,有什么话明白说!”
两个持剑的人简直如鬼魅般出现在街口,他们的剑被孟聪明搪开,便握着剑看着他,也冷笑着。
柳如笛长衫飘洒,白皙面皮,长眉凤眼,一副不羁的文士样子。他看了一下旁边的杜剑:“要不你来说。”
杜剑身形剽悍,手里却是一把重剑,比普通的剑长而宽,他哼地一声:“小子,你来京城搅局,我们两个在卧虎帮十年,就快控制卧虎帮,这下功亏一篑。不过,别以为你傍上了柯搏虎,就有好前程,告诉你,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孟聪明心里一沉,果然是了,柯伯父的对手,果然不只韦都。
只是,这人一直在幕后活动,没有到得了前台,说明他并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实力,但暗伏的危机,却对国朝未来局势会有重大影响。显然,从那人进皇宫偷刻铁石,到杀手团布局,暗线在卧虎帮埋伏,这布局就至少十几年。
夜拾从孟聪明背后伸出脑袋,突然大声说:“我认得你!在江南学剑的时候……”
孟聪明大吃一惊,他刚喝出“夜拾!”
却只听铮的一声,一根金针正中夜拾咽喉,他流着血往下倒,孟聪明急忙揽住他。柳如笛和杜剑却同时挥剑,向他刺来。
孟聪明只能先将夜拾放在地上,挥刀迎击。
孟聪明心道:“这人的势力,显然一直不在京城,柳杜二人,是他埋下的暗线。那袭击夜拾的,韩杰无疑了!”
孟聪明倾刻间和两人战在一处,但他却处处不离开夜拾,将刀挥出一片刀光织成的网,护住夜拾。
眼下顾不得看夜拾是否还活着,只能先将敌人杀死或者赶走。
果然,一个黑衣蒙面人加入了战阵。
孟聪明以一敌三。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孟聪明,但敌三个剑客仍然有些吃力。
这黑衣人如果是韩杰,为什么要蒙面?
一刀将黑衣蒙面人的剑推出,孟聪明突然明白,这不是韩杰!
他脑子迅速动着。
一定是那个和阿怡一起的女子!那么,当时在酒楼上,那也不是她的真面目。
孟聪明使圆了刀,他突然要在这个难得的危险时刻,试验一下自己的功夫。
更重要的,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能带着夜拾快走。
但是,那几个人围着他鏖斗,却没有对他下杀招。
他突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刀扫向几个杀手,刀剑相撞,三个杀手都退后了几步,突然一把剑又没有声音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袭来,孟聪明回手一刀,将那人的剑磕歪。
那人被磕得退后几步,却很快站稳,他冷笑地看着孟聪明:“孟神探,你该看出来,我们四个,没有对你下杀招,否则你就和他一样躺在地上了!”
孟聪明瞪圆了眼睛,杀手团,从来没有对他下过杀手,为什么?
韩杰冷笑一声:“不要再管闲事,只有这一个忠告。”
孟聪明瞪着他:“韩杰,你先算算自己还能活多久吧。”
韩杰脸色一变:“少废话,你不要再拎着若莎来招我烦,才是正经。”
“不过,”韩杰脸色又一凛,突然喝道,“还看着干什么,杀!”
孟聪明一惊,握紧了刀柄,突然飞身而起。
然而,他才明白,这个“杀”,不是杀他,是夜拾。
他在空中翻身,又一刀将刺向夜拾的剑磕出。
而夜拾趴在地上,完全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更像是……
孟聪明紧张得要命,夜拾,你怎么了?
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对自己交待!
孟聪明虽然胆大不知道害怕,但此刻的着急无法形容。
确实,他不用向任何其他人交待,他实在没有办法向自己交待。
他磕出四个人的剑,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费力,他的内力在迅速地消耗,自己都感觉到已经完全是强驽之末了!
第一六六章 韩杰跑了
这四个蒙面人,都是杀手团的典型特征,剑法+内力,如果再加一个,还有轻功,只是眼下的打斗还用不到。
孟聪明越来越吃力了。一个两个还行,四个一起上,他实在是无法扛多久。
那蒙面人轻叱一声“上!”
四个人挥剑又上,孟聪明急忙抵住韩杰和蒙面人,柳如笛和杜剑却配合着向他迅猛攻来。
四个人合攻孟聪明之下,孟聪明这回真是顾不过来了,他肋下空档,背后空档,全都暴露在柳如笛和杜剑两柄锋利的长剑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凶险瞬间,突然!一把剑疾如风,迅如箭,一下打歪了蒙面人的剑,反手将剑拍在她背上。
蒙面人向前栽了一步,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蒙面的黑布。
来人回手一剑,又洞穿了正要袭击他的柳如笛的喉咙,杜剑一看形势不好,虚晃一剑施起轻功便跑。
虽然这人来的完全意想不到,突如其来地袭击,才一剑杀死柳如笛,但他的剑法确实太可怕了,尤其是那可怕的出剑速度。此刻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杜剑和韩杰面对来人和孟聪明,哪里还有胜算,快快跑掉是上策。
所以杜剑撒轻功便跑,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在卧虎帮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轻功的。
这是杀手团的标配。
韩杰扑了过去,扶住蒙面人,蒙面人摇手道:“我没事,快走!”
韩杰却不肯,看着来人,目眦尽裂:“柯云,我和你拼了!”
他挥剑抢步攻上,孟聪明却顾不得帮着柯云,他知道柯云对付韩杰和受了伤的蒙面人是没问题的,他急忙抱起夜拾,只见他喉咙流着血,一根金针扎进很深。
他急忙小心地将金针拔出,好在针上无毒。
他轻舒一口气,撕掉衣襟替他裹上伤,轻轻叫道:“夜拾!”
夜拾微微睁开眼睛,忍着痛小声道:“他们没来得及杀死我……”
孟聪明忙道:“不要再说话了!”
韩杰疯了似的扑向柯云,柯云电光火石般的一剑,将他的剑磕了回去,韩杰感觉到手掌麻木,剑差点要脱手而出。
但剑飞了就彻底完了,他要保护她,便拼命握住剑,虎口都迸裂了也没有让剑脱手。此时,蒙面人看韩杰的剑被磕了出去,柯云的剑又已经刺来,便忍痛一剑搪住柯云迅如闪电的第二剑,拼命拉住韩杰:“快走!”
她说着,已经施起轻功,韩杰不得已,也施起轻功和她一起跑,转瞬间便消失了。
柯云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走到孟聪明面前:“我轻功不好,这是个问题。”
他蹲下看看夜拾:“还好,虽然正中喉咙,却没扎在要害部位。这么远,针又轻,不可能很有准头。”
他站起来:“这两人,我也是没有忍心赶尽杀绝,但下一次就不一样了。希望下次他们不要再在我面前表现恩爱,我怕我又会心软。”
孟聪明静静地看着柯云。
这是到了京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好朋友
他当然知道,是柯搏虎在刻意阻止他们见面。
但最危险的时候,好朋友还是来帮他了。
柯云道:“这个组织爹爹也在查,他们在京城布置的人本来就不多,应该说是暂时没有能力渗透,你继续做你的事,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他从孟聪明手中接过夜拾:“你原本要去哪,就去吧。”
孟聪明摸了摸夜拾的脸颊:“你放心跟着这个哥哥走吧,你安全了。”
夜拾微微点头,但看着孟聪明的眼光却全都是不舍。
傍晚,在京城的一个角落,发现了杜剑的尸体,杀手团无疑是灭口了。
然后,韩杰和蒙面人也在京城消失了,显然提示了,杜剑是谁灭的口。
当然,他们日后一定会出现在其他地方,因为,原本他们就是在为某个组织卖命。而这个组织,又在为谁卖命呢?
郭府。
十四年前,郭虞廷是吏部侍郎,正二品。
十四年后,郭虞廷还是吏部侍郎,正二品。
他的仕途十分稳定,也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哦,公子用茶。”
郭虞廷和气得很,十四年过去,他也年近六旬。
大概与孟噩的交情不深,他不好直接用贤侄或者聪明称之。
孟聪明听母亲说过在那次令人羞辱的晚宴上,郭虞廷对他一家的善意,给他们的支持,所以对郭虞廷很是尊敬和客气。
但也直白地问道:“郭大人,当年启开刻铁石的铜樽,听说是您设计的?”
郭虞廷惊的站了起来:“公子,你父亲可是个谨慎的人。”
孟聪明也站了起来:“大人,十几年去,很多事是箭在弦上。”
郭虞廷慢慢恢复了平静,克制着情绪道:“你父亲去世,疑点很多,他不会希望你介入进来。”
他走近孟聪明一步,两人对视,互相看对方的脸都很清楚。
甚至郭虞廷脸上的皱纹和眼中的沧桑,都看得清清楚楚。
半晌,他才道:“孩子,你既然从未接近过朝堂。你既然是孟噩的儿子,应该知道你父亲对你的期待是什么。”
孟聪明凛了一下:“原谅聪明无知吧。我甚至没有机会知道父亲对我的期待是什么。如果有,那就是做一个好人吧。”
郭虞廷叹了口气:“好人,坏人,有时只能随波逐流。难道你入了江湖,却没有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孟聪明道:“人在江湖,不是才该做些好人该做的事吗?聪明没有背离自己做人的原则,我相信也没有违背父亲的期望。”
郭虞廷哎了一声,他拉住孟聪明:“孩子,你太傻了。你父亲,曾对我说过,只愿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他说,不知道他这入仕,原想是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事情,当初的努力,是对还是不对。他是从一个贫苦的普通人家,靠努力和才能成为朝中大员。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孟聪明心中一动:“您刚才说,父亲的去世是有疑点的?”
郭虞廷拉着孟聪明坐下:“我又怎能知道?我只知道,他走得太快,太匆忙,太没有理由。”
孟聪明突然觉得有一股泪水,从心里涌上来,差点就夺眶而出。
第一六七章 直面旧臣
他和柯云不同,父亲好不容易从贫寒子弟奋斗到朝中重臣,姐姐又比他大了十多岁。所以父亲倾尽全力溺爱他,宠着他。可却突然而逝,让幼小的他饱受人情冷暖。
柯云从小就被父亲近乎苛刻的严酷要求,但那是来自于一个要求很高的父亲。他的家庭,他的环境,都是那么优越。他注定要被人当成崇拜与羡慕的对象。
而自己……
自从没有了父母,姐姐又那样不如意,他便如一个没有根的浮萍,漂到这里,漂到那里,找不到能够存在的地方。甚至,明明是他先喜欢上的姑娘,也……
郭虞廷道:“你父亲去世之前,和国相大人的矛盾空间激烈,气氛也空前紧张。但他终是势孤力单,柯大人偏于一隅,成王被国相压制,皇上也被国相控制。好了……”
他突然连连摆手:“老夫说多了。只因你是孟大人的独子,我真是失态了。”
孟聪明低下头:“郭大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当年太小了,这些年荒废时光,竟然不记得父亲曾经受过的冤屈,更没有想到去弄清父亲的死因。”
他抬起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事情。否则,我有如何有资格称为一个江湖探案之人呢。但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登门拜访,是要问大人那件重要的事情。那樽……”
郭虞廷骤然变色:“是的!那是我的梦魇!”
孟聪明也发现,郭虞廷比他本该有的年龄显得苍老许多。
郭虞廷慢慢讲述起来。
原来,他并非科举入仕,早先只是个工匠,经常替工部做些修缮之事。但因为他心灵手巧,技艺高超,才能出众,喜欢制作发明一些奇巧精致的小器械,被当时工部的一个官员发现。又看他还读过书,识过字,于是让他做些了有意思的玩意送到宫里,得到先皇赏识。
先皇晚年也是有些昏聩,因为郭虞廷合了他的心意,便直接赏他在工部做了一个小官。然后就是与北燕签订的盟约。那盟约藏在一个匣子里,又放在了清心阁秘处。
但这些核心机密,郭虞廷并不知道。当时,韦都也在暗中觊觎刻铁石,先皇觉察到了,便要安抚韦都,又不能让他得到。
于是想到了郭虞廷。
他于是制作了一个铜樽,又在刻铁石上加了机关。于是便只有用这个铜樽才能开启刻铁石,露出盟约和国朝皇上与北燕国主的印信。
事实上,先皇却故意做了两个铜樽,一个给了太子,就是当今的皇上;一个给了韦都。并说,只有两个铜樽共同使用,才能启开刻铁石。
但皇上却秘密召见了郭虞廷,告诉他做成两个铜樽共同合用可以开启刻铁石。但单独使用皇上手中的铜樽,也能开启。但后面这件事,便死死瞒住了国相。
这也是先皇,为现在的皇上留的一条后路。
当然,郭虞廷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做好铜樽后,跪在皇上面前发了毒誓,死也不会将真相告诉国相。
孟聪明听得惊心动魄,想不到这刻铁石,还有这样的来历!
先皇早就知道韦都是大奸,但已无力撼动。虽然韦都当时保的是现在的皇上,但他迟早有一天会篡位自代。因此皇上才做好了准备,必要的时候请北燕出兵,压制韦都。
“但是,”郭虞廷叹了口气,“从那时起,我日日心惊胆战,总怕哪天突然事发,被国相捉去,全家满门抄斩啊!”
他长叹一口气,孟聪明看他苍老憔悴的样子,人尚未迈入老年,却已驼背,头发也近乎全白了,心中十分理解他的处境。
一个只会做些新奇玩意的人,突然被加上这样事关国朝生死的责任,心理负担是不能承受的。
孟聪明又问:“那樽底下的字,是您刻上去的吗?”
“字?”郭虞廷一脸莫名的表情,“我做的樽,虽然为了精美好看,既刻了流行的纹饰,也用了上古的纹饰,却从未在底座上刻任何图案和文字。底座是光滑如镜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
那,既然是有其他人插手了!
郭虞廷思忖道:“想必是韦都……可也不对,先皇就将这樽分别交给皇上和韦都,两个人都没有同时见过两座樽。”
孟聪明点头:“郭大人,聪明明白了。必是皇上找了其他人。因为,皇上和韦都各拿到一个樽后,这两个樽应该再没有见过面。”
郭虞廷有些茫然:“或许吧,这些年,我只想快点忘掉这件事。但又不能不时刻想起,我谨小甚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离开朝堂,便是呆在府里,哎!”
孟聪明站起身:“郭大人,聪明已经了解到需要了解的,您好好保重。”
郭虞廷也站起身:“公子,离开这些凶险吧。老夫只知道这一件秘密,半辈子都睡不好觉,公子你……”
孟聪明一笑:“既然父亲的事有疑点,我必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聪明的责任。”
郭虞廷点点头:“老夫理解,但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可千万小心。国朝的前途和命运不关你什么事,或许父亲的事情需要你来做。但有些事,傍紧了,就只能无辜地祸及自身。”
孟聪明躬身道:“聪明明白,谢郭大人指教。”
他施完礼,正要告辞离开,却不想一个小僮进来:“大人,朗大人来了。”
举朝上下,姓朗的大臣也只有一位。
这就是孟噩的继承者,兵部尚书朗祈威。
他很有名,因为他当年接替的是刚将女儿嫁给成王的国朝最有才能的孟噩大人。
他很有名。因为如果不是孟噩突然去世,他这个千年老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得晋升到这个位置。
自此他官运通畅,兵部尚书已是一品,皇上又加封他为宁远候,晋了爵。
此刻高大魁梧的朗大人一进正厅,便拱手哈哈大笑:“老郭呀,我来看看你!怎么,今晚是来两坛,还是三坛?再叫几个划划拳?”
郭虞廷急忙躬身施礼,他比朗祈威官职低,而且平日十分谨慎。
朗祈威将他拉起来,仍然豪爽大笑:“又不是外人,装什么幺蛾子。”
他突然看到孟聪明,笑着道:“咦,这是哪家清俊小哥儿?老郭,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啊?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第一六八章 卧虎帮有卧底
孟聪明不动声色地弯腰施礼:“在下孟聪明。”
果然,朗祈威脸上的笑容收住了。他高大魁梧,确实是标准的武将风范,不知哪里有点柯搏虎的气质,但更粗豪。
听到孟聪明三个字,他粗豪的样子却迅速收起来了,脸上现出狐疑与冷淡:“哦?孟大人的公子?京城对你不太适合啊。”
孟聪明淡淡道:“我家的府第还在京城。父母双亲的坟也该培培土了。”
朗祈威脸上挂不住了:“孟大人的名声有口皆杯,我这后任者就不方便说什么了。”
他看着孟聪明,脸上突然严肃得可怕,像挂了霜:“京城不太平,你一个年轻人,有胆量是好,却也好自为知。”
郭虞廷自然听得出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儿,急忙上前道:“哎,大人,你是要喝酒啊,就要好好的喝。后辈长进了,也是件好事。”
他随即又道:“聪明的事情已经办完,我送他一送,大人先用茶。”
说罢他一使眼色,丫环急忙送上清茶。
郭虞廷送孟聪明出来:“朗大人的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眼下国相在京,你在京城可千万不要太招摇。”
孟聪明躬身道:“多谢大人提醒。”
刚才他故意在朗祈威面前用聪明称呼,不再称他为公子,也是提醒朗祈威,孟聪明是他认可的晚辈。孟聪明自然明白这一点,想这郭虞廷遇事考虑竟然仍这么周密。
孟聪明笑道:“我已经在孟府住了好几天,自是不怕有人来找我。我怕的,倒是没人来搭理我。今日要感谢郭大人,聪明确实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郭虞廷哎了一声:“朝廷之威,江湖之大。保护好自己,便是对孟大人最好的报答。”
邵震威将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搞到老子头上来了!”
孟聪明道:“那两个逃跑的卧底被杀,邵大哥都要气成这样?”
邵震威哼了一声:“卧虎帮历来都有些朝中消息,这两个已是一级堂主,从卧虎帮知道不少要紧内幕。”
孟聪明道:“这两天韩杰和那个蒙面女杀手没再出现,我以为,杀手团已经全数退出京城。”
邵震威哦?了一声。
孟聪明接着道:“其实已经没有全数了,杀手团在京城的,就是柳如笛和杜剑两人。因为杀手团背后主使没有能力在京城和蓟州两处最关键的地方布线兴风作朗。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杜剑应该是韩杰和他的情人杀的。他们两个现在肯定离开了京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邵震威道:“这两个混蛋应该没少给背后的主人传递信息,气死老子了!”
他一扭头,看到夜拾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小伙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夜拾摇了摇头,大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
自从受伤之后,他变得有点沉默。
洪老伯不可能有能力照顾他,虽然他很想回孟府,也只能在驿馆养伤,有柯搏虎和柯云罩着,孟聪明会比较放心。
否则,和洪老伯还有小黄单独住在孟府,两个人都会有危险。
但夜拾刚好一些,就非要跟着孟聪明出来。
柯搏虎自然没有时间去管这个受伤的小孩,柯云抽时间试了他的武功,竟然倒吸一口冷气。
他和孟聪明交待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孟聪明已经差不多顾不得管夜拾了。
而柯云也同样的忙,仅仅试了他的功夫来历而已,倒是柯灵一直在照顾夜拾。
虽然灵儿姐姐又美又温柔,但夜拾心里惦记着孟聪明,所以今天就巴巴地跟着来了。
孟聪明搔搔后脑勺:“我是想教你武功,但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儿。”
夜拾说话喉咙还受影响,缓慢地说:“我给你干活儿,学武功不急。”
孟聪明:“我的意思是,你在孟府太不安全,还可能会影响了洪老伯。”
夜拾低下头去。
孟聪明胡撸胡撸他的脑袋。
此刻,他倒是灵机一动。
他早看出邵震威挺喜欢夜拾。
夜拾机灵,有倔劲儿,有悟性,是练武的好料子。
习武的人,看到这样的材料都会眼睛放光的。
杀手团退出京城,夜拾暂时没有危险。
如果……
但是,他和卧虎帮并不熟。
不同门派之间,互相总是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人员有了师承门派的区别,更是不能互相混杂。
何况,夜拾连黄山派的都不是,根本是个邪功派,杀手团出身。
孟聪明道:“邵帮主,这孩子虽然被我暂时收下。但我终要离开京城,况且他现在又受了伤。”
邵震威一双眼睛看着夜拾:“怎么样,跟了我吧。你哥身上一堆大麻烦,带不了你的。”
孟聪明开心地笑了。
邵震威这么说,是必须要留下夜拾了。
夜拾看看孟聪明,满脸都是不舍。
但他也知道,他给这个哥添了大麻烦。
他看着邵震威,突然扑下身磕下头去。
邵震威一惊,赶紧将他扶起来,看他还不能多说话的样子,心里竟然一热:“好啦,看你磕这个头的份上,给我做直传弟子吧。以后你辈儿就大啦!”
夜拾眼睛亮亮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若莎终于知道韩杰走了。
驿馆中有的是北燕的使臣,驻京官吏。文武都有。
他们很容易就捉住想要逃跑的若莎,这要让她再乱跑,国主怪罪下来,可是吃罪不起。
若莎大发雷霆。
“我要去找韩侍卫!你们给我找来!否则我永远不回北燕!”
北燕使节们面面相觑,这公主本来就是私跑出来的,还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一个脑袋上搭着狐狸尾,身上配刀的北燕官员道:“公主,忘了韩侍卫在北燕闹的乱子?太后差点和国主过不去,您自个儿也受了地么重的刑罚,现在怎可如此不管不顾?纵是公主,也不可以任性胡为。您是北燕公主,不要学国朝公主的范儿!”
若莎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了。
这官员在北燕也是宗族,并且是若莎的哥哥辈儿,所以才敢这么严厉地数说她。
第一六九章 公主闹事
若莎大声道:“太后就可以强迫人吗?太后是太后,却是北燕的太后,不要学国朝太后的范儿!”
那官员气得直眨眼,国朝太后什么范儿?
若莎哼一声便往驿馆外走,官员道:“国主有信来,让公主不要随便上街,我会派人尽快送公主回北燕。”
若莎耸耸肩:“我没有随便上街,我认真上街。”
那官员简直快气疯了:“公主若是在京城出事,会酿成国与国之间的严重事件!”
若莎停住脚步,突然回头,看着官员气得要命的样子,噗哧一声乐了:“海昌哥哥,我是和神一起来京城的,难道,你不相信神?”
海昌算起来,却是若莎的远亲表哥,又是北燕派驻国朝的最高外交使节,所以才可以对若莎强硬。
此刻听到神两个字,一直强硬的海昌失了主张。
在北燕,和国主也可以当面据理力争。北燕还保留着原始部落的民主风气,什么事都是部族内部有地位的人一起开圆桌会议(圆炕会议,圆毯会议),大臣和国主坐在一起,讨论起事情来却是平等的,甚至激烈争论,互不相让。急了,长辈还可能教训国主。
但海昌也清楚得很,若莎是太后看中的侄媳,跑出来追那个令人恶心的韩侍卫已是十分不妥。北燕替若莎补了通关和居留手续,只是为了不酿成外交事端,却不是为了让这位公主有了在国朝继续追男朋友的浪漫自由。况且,一旦手续办了,若莎的责任便全在他身上了。
但是,国主可以得罪,神却是至高无上的。
海昌一下噎住了,他恨恨地将马鞭扔到地上:“公主找神可以,但在下必须跟着。否则公主出了危险,或者让国朝拿到把柄让北燕立于不利境地,我这个特使便失了职,有何颜面再见国主?”
若莎实在无奈:“你真要跟着我呀?”
海昌一本正经地:“神是我们北燕的神,我也要向神祈膜拜!”
若莎哼了一声:“大人要是不嫌自己讨厌,就一起走好了!”
她心想,先能出了门再说。
海昌挎好刀,穿上便服,很不高兴地和若莎一起出来。
他心想,北燕上下够乱的了,他算是国主的心腹。如今朝野上下,捣乱的太多。多速是野心写在脸上,随时想掀翻国主的。多康多才敏思有韬略,却也有自己的抱负。太后不是国主亲生母亲,就是个只知道给自己家族扒拉的搅屎棍儿。偏国朝又遇到大地震加大爆炸加大瘟疫,这朝局也真是难!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若莎,还有这位不知深浅,完全不懂事喜欢上一个异族无赖的公主,险些受刑而死都不知悔改!
还有那个有眼不识人,让那无赖当近身侍卫还拐走女儿的,国主。
对国主他还是忠诚的。不愿意加以不敬之词。
海昌要带卫士,若莎不许,又争闹一番,海昌完全拿这位骄纵的公主没了办法。以他北燕驻国朝最高级别的官员,这么闹也太不成体统。于是便只得穿着便装忍气陪着公主一起出来。
他气愤中忘记一件事,神在国朝就不是神了,只有坐在北燕宫中庙里那才是神。
若莎一边走一边眼睛叽哩咕噜的转。
她其实很清楚,神也不会帮自己的。
事实上就是神将她送到驿馆,让她赶紧回北燕么。
她在想办法,而海昌是标准的北燕男子,脑子简单,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着找到神,痛说若莎的错处,获得神的同意,若莎便会听话回北燕。
他也不想想,不就是神搞不定公主,才塞给他的么。
走到一个街口拐角处。这里人不多,但街拐过去却是一片商铺人家,十分热闹。
若莎突然抓住海昌的衣袖,大声道:“你这个坏人,欺负我!”
海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北燕人是要反应慢半拍的。
若莎开始扭打起他,大声叫:“救命啊!快来人啊!”
她声音拐腔拐调,但京城哪里的人都有,她穿着国朝服装,也没人猜出她是异族女子,于是一群市民迅速围了过来。
海昌十分生气,心你说一会儿一个鬼花样,搞什么搞。
他也不和公主揪扯,一个大力反拧,将公主按在旁边宅子的墙上。
这时人已经聚焦过来,看到一个半秃发型的外族人,按着一个国朝姑娘,姑娘正在拼命挣扎。
这还了得,于是群情激愤,尤其一群市井闲汉,大喊大叫着冲上来打海昌。
海昌大怒,心说你们管得什么闲事,反手一拔,扫退了两个闲汉,若莎却也松脱了。
其他人一看,这异族小子还敢打人?
一拥而上。
海昌看着若莎跑了,一时大怒。
虽然他是外交使节,却是异族粗豪的性情。平时来往的都是彬彬有礼的国朝人,此刻紧张纠结中又被一群市井闲汉揪打,性子上来大吼一声,一掌打飞两个闲汉,又抬腿踹倒两个,再看若莎。早已跑得没影了。
最倒霉的是,因为涉及使节欺负良民。
是的,那些都是见义勇为的人嘛,于是国朝便召见海昌,强烈谴责。
想来国主无权,韦国相相好的也不是国主,所以海昌便吃了亏,气得要命。
更生气的是,公主又失控了,这可如何交待?
天光大亮,孟聪明站在那丛青蒙花旁边。
既是知道这花有毒,虽然洪老伯身体健康,但毕竟年事已高,再说夜拾也不大,啊还有小黄。
他这个一家之主,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他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这一丛青蒙花小心地移到后花园的角落去了。
洪老伯诧异道:“聪明,你在干什么呀?”
孟聪明扭头看是洪老伯,笑道:“听说这花春天开的时候,花粉容易让人患肺气病,您年纪大了,还是小心些好。”
洪老伯哦了一声,小黄又开始在花旁边撒欢儿,扰得花匠都不好做事。
孟聪明将小黄拎起来,抱在怀中。
花匠蹲在地上笑道:“公子,您这说法我种半辈子花第一次听说。其实,这花是和几种病症相克,我们种花的老手才知道……”
洪老伯耳背,没有仔细在听,孟聪明却紧张了,他急忙道:“花匠大哥,外面冷,我要送老伯回屋,一会儿回来再听您说。”
他抱着小黄,对洪老伯道:“您在外面站太久啦,咱们回屋吧。”